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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蝶心]英式橙花【路易絲茶館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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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35:34 |倒序瀏覽 | x 1
英式橙花(路易絲茶館之三)作者:方蝶心 

這男的根本就不是人吧!
先是惡質的看她被搶,
又莫名其妙扭曲她的心意要她滾回家,
怎樣,她就是要留下來學茶氣炸他,
可沒想到他走的是口是心非路線,
明明哈她哈得要死,
表現出來卻像是想扭斷她的脖子,
還好因為她飆腳踏車飆到忘了進家門,
這才逼他暴走的表白順便抓著她狂吻,
只是兩人才剛開始黏在一起,
她就得回茶館當個新手老闆娘,
這男人承諾一定會來陪她喝杯茶,
但誰來解釋一下,
進門的為啥成了她自戀的前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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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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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35:55
  前言
  
  對你的愛有太多太多的情緒,就像這杯英式橙花的繁複口感,每一種味道,都代表著我愛你的不同心情,並期待開出橙花般的美麗花朵,結出最飽滿的果實。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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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36:27
  第一章
  
  流金鑠石的夏日,在車水馬龍的仁愛圓環及氣勢磅礡的白色建築中,社會精英皆聚集於此,共同為台灣產業的前進努力。
  
  此起彼落的電話鈴聲和緊急對談在這間辦公室裡持續交錯,像首節奏緊湊的交響曲,沒有須臾停歇,逼得人神經衰弱,瀕臨崩潰。
  
  「Celine,這份資料的數據算錯了,快拿回去重弄!」十萬火急。
  
  「Pauline,明天要送英國的東西趕出來沒?客戶在催了!」火燒屁股。
  
  「不對,數字又錯了,再算一次!」啪的一聲,一疊厚厚的資料砸回來人懷裡。
  
  「這份先送給會計師過目,快!」頂著兩圈黑輪的男人抓起桌上的資料遞給助理,「然後你馬上出發到台中出差去。」
  
  啥!臨時出差?囁嚅的小嘴硬是把抗議給嚥下去,只能轉過身去暗自含淚飲泣。
  
  十八樓的帷幕玻璃裡,一年一度的會計結算如火如荼的展開,就像一場看不見終點的超級馬拉松,儘管每個人都氣喘吁吁又疲累不堪,然而惡夢般的期限在身後緊追不放,逼得每個人神經緊繃的不敢有一絲鬆懈。
  
  「385971、385971,961438、961438……」梁豐艾手指飛快的按著計算機,務求數據的精準度。
  
  已經連續兩、三個月的時間沒能好好的睡一覺,審核不完的客戶資料讓她天天加班到凌晨,就連假日都得泡在公司,生活該死的全然沒有品質可言。周休跟家庭生活?呵呵,她已經遠離那些日子很久了,不過幸好她也沒有另一半,要不然真的會出人命。
  
  「Shit,到底是3還是8?」兩眼昏花的梁豐艾連忙把頭湊近計算機,努力想把一長串的數字看個仔細,要不然會落得要重算的下場。
  
  「豐艾,亞帛的Case交給你了,後天要。」貼著ASAP的資料「砰」地砸在她手邊,但她根本連瞥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埋頭繼續跟眼前的數字對戰。
  
  最好是貼上ASAP就能如期完成啦!那她也要貼一個,好祈求惡夢早日結束。她在心裡嘀咕。
  
  隨著結算日期逼近,公司裡的同事一個個倒下,儘管手邊的急件已經堆得比她的頭還高,她卻完全不打算求救。
  
  反正叫了又能如何?工作還是得做啊!
  
  咕嚕……肚子不爭氣的發出抗議聲。
  
  距離上一次好好吃頓豐盛早餐是在什麼時候?好像是一個半月前吧,那上一頓的午餐呢?應該是前天吧,因為昨天的三餐她只吃了一碗杯麵。
  
  現在她已經連餓都喊不出來了,只能麻木的按著計算機,機械比地核對資料數字,然後麻木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豐艾,梁豐艾!那份要送德國的東西弄好了沒?」副理從辦公室探出頭大吼。
  
  梁豐艾?聽起來好像是她的名字。
  
  她連忙抬起頭回道:「嗯,快好了。」該死的德文!因為她大學不小心修了德文,所以這個爛差事就成了她的包袱。
  
  「小艾,好了沒?我們還要去汐止查帳。」同事喊著她。
  
  噢!該死,她竟然忘了這回事!
  
  「好,馬上來。」她緊急將手邊的工作暫告一段落,一把抓過外套和皮包準備出門。
  
  但猛然起身時,忽地一陣天旋地轉,她只感到呼吸一窒,胸口一緊,彷彿就要喘不過氣來,下一秒旋即昏厥在那堆積如山的資料上,發出砰然巨響。
  
  「天啊,小艾!小艾!」飽受驚嚇的同事連忙跑過來搖著不省人事的梁豐艾。
  
  副理聞聲探頭冷冷的看了一眼,「打電話叫救護車。」
  
  這是這禮拜來第五個陣亡人員,一臉憔悴的副理早已見怪不怪,說不準下一個就是他自己。
  
  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一路將梁豐艾送進醫院急診室,在確認過心跳脈搏後,冷若冰霜的護士將長長的針戳進她的手臂,血液瞬間流進針筒,然後她的衣服被無情地扯開,許多儀器在她身上運作,接著護士把氧氣罩往她的臉上套去,但病床上的她卻只能任人宰割,緊閉的雙眼始終不曾睜開。
  
  突然,床邊的心電儀器發出了銳利的警告聲響。
  
  嗶、嗶──
  
  「病患心跳停止,準備電擊。」醫師囑咐。
  
  抿著雙唇的護士像是已看慣這些生死瞬間的場面,只是泰然自若的推來電擊儀器,慢條斯理的準備妥當後交給醫師。
  
  表情木然的醫師把電力匯聚在手中的器具後住她胸口擊去,她的身體從床上彈跳起來,但儀器依然沒有顯示心跳,於是醫師毫不猶豫的重複動作,反覆幾次後,醫師決定放棄。
  
  「下午兩點三十五分,急救無效,病患宣告死亡。」
  
  一直板著臉的護士總算漾出一抹冷笑,揭起白布住她毫無血色的臉孔蓋去……
  
  「不!我不要死,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床上的人突地聲嘶力竭的吶喊。
  
  整個人霍然由床上坐起身,只見梁豐艾死命的大口呼吸,努力想要證明自己還活著,直到她的手心碰到了汗濕的額頭,才意識到這只是一場可怕的夢。
  
  「天啊!嚇死人了。」她不住的喘氣。
  
  幸好一個月前她已經辭職了,否則,只怕今天這場夢境就要成真。
  
  她緩緩的把雙腳放到地板上,目光冷不防地掃過放置在床頭的時鐘,這才發覺她的鬧鐘似乎又罷工了。
  
  伸手拿過鬧鐘,她死命的敲打著,直到它再次發出尖銳的鈴聲,她才如夢初醒的大叫,「啊!今天要去南投,我還要去接老師的。」
  
  隨手一扔,她火燒屁股的從床上跳起來,然後像只無頭蒼蠅似的衝進浴室。
  
  該死,這個爛鬧鐘什麼時候不罷工,竟然挑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罷工,她可是八百年前就和茶齋的老師約好,今天要一起到南投魚池鄉拜訪張家茶園的主人,此行關係到她日後的生計,馬虎不得啊!
  
  牙刷了一半又急著洗臉,滿屋子顛顛跳跳的,還得手腳並用的更衣收拾,儘管她拿出史上最賣力精神,出門時也已經是十五分鐘後的事了,一路上受到脅迫的計程車司機,匆匆載著她趕到清茶齋,但出來應門的卻是老師的媳婦。
  
  坐在清茶齋偌大的空間裡,她總算能喘口氣,抹去額上的薄汗。
  
  「請問老師準備好了嗎?」一想到要去探尋道地的台灣紅茶,梁豐艾覺得骨子裡都騷動著興奮。
  
  婦人溫婉的坐在她面前,一臉歉意的說:「真是抱歉,從昨天晚上就一直要聯絡你,可偏偏你的手機沒開。」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梁豐艾不安的問。
  
  「是這樣的,這陣子老師得了重感冒,本來病情已經穩定,但昨天下午他又在庭院裡吹了風,結果晚上就發起高燒。」
  
  「啊,老師病啦!要不要緊?有沒有請醫師看過?醫師怎麼說?」
  
  白髮蒼蒼的茶齋老師鑽研茶道多年,待人和善可親,因此來學習茶道的人都讚他是個親切的老爺爺,雖然她並不是最聰慧的學生,卻和老師格外投緣。
  
  「沒什麼大礙,剛剛醫師才來看過,囑咐他要多休息,所以今天他無法跟你一起到南投去了。」
  
  「沒事就好,去南投的事情就先擱著吧,老師的健康要緊。」雖然有點失落,但是想到老師還躺在床上,她連忙體貼的說。
  
  「咳、咳……」緩慢的步伐伴隨著咳嗽聲由遠而近。
  
  「爸,你怎麼又起身了?醫師不是要你多休息!」婦人趕緊上前攙扶。
  
  「老師──」梁豐艾也跟著驅前扶住另一邊。
  
  「咳咳!躺得骨頭酸疼。」老人安坐在檀木扶手椅上後,惋惜的開口,「丫頭,我今天不能跟你去南投了,真是抱歉,人老就是不中用了。」
  
  她連忙搖頭,「老師怎麼這麼說?不要緊的,身體健康比較重要,南投什麼時候都可以去啊!」說著便捧起熱茶讓老師潤潤喉。
  
  老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寫著人名、電話和地址的小紙條,往她手心塞去。「喏,我不能去,你去。」
  
  「我?我一個人去嗎?」她滿臉訝異。
  
  「我已經跟茶園聯絡好了,你一個人去,我的朋友會好好照顫你的,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他,將來開店想要長期向他購買茶葉的事情也都可以親自跟他談,這是茶園的地址跟電話,到了車站撥通電話過去,就會有人去接你的,不用擔心。」
  
  梁豐艾的嘴巴依然張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相信。
  
  雖說她有計畫要開一家茶館,不過,要怎麼跟人談茶葉生意,她還真是沒有一點頭緒,況且這次的南投行她只是想要跟著老師去見識見識的,現在就這麼單槍匹馬的貿然前去,好像有點失禮。
  
  「放心,張家茶園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就把他當作自己人,什麼都可以談,也可以問,你若有心開店,他會是教導你關於茶的知識最好的老師,我已經跟他說你會在那裡待上好一陣子,所以不用擔心,放心的去吧。」
  
  老人頓了一下後,又感慨的說:「現在的茶館大多標榜國外進口的紅茶,其實台灣紅茶也是名聞遐邇的,如果你真能開一家以台灣茶為主的茶館,對台灣的茶農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我就不信台灣的茶會輸給飄洋過海來的茶。」
  
  梁豐艾看看老師又望望一旁的婦人,他們都對她投以鼓勵的目光,於是她接過紙條,思忖半晌。
  
  怕什麼,就當作是一場旅行不就好了嗎?旅程中一定會有很多新奇的事情等著她的!她為自己打氣著。
  
  展開紙條,看見上頭寫著張沉潛三個字,她心想茶園主人一定和茶齋老師一樣,都是個修養內斂的品茶達人,所以才會成為好友。
  
  「嗯,那我出發了,謝謝老師費心的安排。」她起身鞠躬道謝。
  
  「路上小心。」
  
  「老師也要保重身體。」
  
  「對了丫頭,別忘了幫我帶一罐台茶十八號回來。」
  
  拍拍胸膛,她俏皮一笑,「沒問題。」
  
  千里迢迢到南投魚池鄉,要是沒看到傳說中的極品紅茶──台茶十八號,她是不會甘心的。
  
  當初會學泡茶全是陰錯陽差,要不是兩個多月前的一個半夜,加班過度的她再也承受不住的嘔吐不止,被緊急送醫的話,她現在恐怕還在會計師事務所裡和數字奮戰。
  
  那一次她把大家都嚇壞了,好友沙芙娜和沈逸嵐紛紛勸她別再沒日沒夜的超時工作,必須學習慢活原則,而沙芙娜更擅作主張的幫她報名到清茶齋學泡茶,她才會闖進了茶的世界。
  
  也許是覺得太有趣了,全然不懂茶的她竟然異想天開的想要開一家完全採用台灣茶的茶館,好滿足她心裡渴望溫馨的感覺。
  
  「呵呵……」癡笑著自己的愚勇,她前往車站搭上南下列車。
  
  現在說開店或許還早了點,不過,這的確是她下一個目標。
  
     
  
  南投魚池張家茶園。
  
  「六嬸、六嬸,清茶齋的老頭兒來了沒?」張沉潛還沒踏進屋裡,就扯開喉嚨大喊。
  
  接到老頭說要來拜訪的電話後,他從一個禮拜前就開始期待,不知道這回他們倆碰面又會擦出什麼火花來,為此,他今天還特地提早從茶園趕回來。
  
  只是沒看見六嬸,倒是六嬸的大媳婦阿惜快步的迎上前,「少爺,早上台北來了電話,說清茶齋的老先生不來了,不過,他有個學生想來茶園學習,屆時要麻煩少爺多多照顧。」
  
  張沉潛倏地停下腳步,「啥,他不來了?」英挺的雙眉頓時聚攏。
  
  「是啊,說是得了重感冒,不過他的學生會代表他來茶園拜訪。」
  
  「呿,有啥好拜訪的,這老頭當我們茶園是招待所啊!他不來叫他學生來幹麼?我哪有什麼美國時間去招待他的學生?」他不滿的咕噥。
  
  可惡,被老頭晃點了!好端端的得什麼重感冒,一定又是睡覺不蓋被子惹的禍,回頭一定要打電話跟他抗議!
  
  「這是他學生的手機,他要少爺別忘了到車站接人。」
  
  「很好,這老傢伙分明是把我當司機了,還想使喚?!」他臭著臉瞪向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掙扎了老半天才勉強接過並塞進口袋,然後隨口問道:「六嬸不在?」
  
  「在屋後忙著張羅午餐,她說有客人要來,得多弄幾道菜。」
  
  濃眉倏地一皺,「不用了,叫六嬸別忙了,簡單吃就好,誰吃不慣粗茶淡飯就滾回台北去,我才不希罕。」張沉潛不快的說,轉身就要走人。
  
  「欸,少爺,你得去車站接人啊!十點的車。」阿惜連忙出聲提醒。
  
  「知道了,待會就去。」他揮揮手應允。
  
  阿惜望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失笑。
  
  這個少爺就是這樣,明明為人古道熱腸、正直仁義,偏偏說話不中聽,明明只是不想讓婆婆勞累,卻又把理由推給從台北來的客人。
  
     
  
  微感失望的張沉潛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下沾了泥的茶園工作服,在簡單的梳洗過後便套上條紋襯衫和牛仔褲,直接往另一個房間走去。
  
  叩叩──
  
  木門後傳來女子氣若游絲的聲音,「進來。」
  
  推開木門,他大步跨進室內,「沉媛,今天天氣不錯,怎麼不出來坐坐?」一改方纔的態度,他帶著溫和的微笑望著房間裡的女孩。
  
  張沉媛沒有回答,只是問道:「家裡有客人要來?」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客人,說是老頭子的學生。」
  
  「嗯。」女孩聞言便低下頭,繼續看著自己手裡的書,沒再吭聲。
  
  張沉潛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著妹妹素白的臉上明顯寫著拒絕,他也只能把話收回,在心裡低歎後默默轉身離開。
  
  他一走,屋裡的人立刻闔上書本,藕白的雙手轉動著輪椅來到窗邊,澄澈的眸子以一種崇敬卻疏遠的目光望著窗外的燦爛,須臾,蒼白的臉龐似乎扯出了一抹極淡的笑容,旋即又換上了冰冷的表情。
  
  下一秒,她又低下頭,轉動著輪椅背對陽光,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由她緊閉的口中逸出。
  
  而這一頭的張沉潛只是坐在駕駛座上,一臉陰鬱的望著妹妹房間的方向。
  
  愛情真是害人不淺的東西,硬是把他捧在手心疼愛的妹妹糟蹋成這副模樣,他發誓,只要讓他遇到那個負心漢,他絕對會毫不留情的把那人打進醫院!
  
  「該死的混帳!」他發洩似的捶打著方向盤,那股憤怒還在他體內殘留著,費了一番心力,張沉潛才叫自己平靜下來。
  
  分神看了看表上的時間,他不甚情願地逼自己收斂思緒後,才踩下油門離開。
  
     
  
  梁豐艾已經不知道睡到第幾殿去了,頭一逕的點啊晃的,好幾次都很驚險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在短暫甦醒後,又再度低下頭,繼續她永遠不足的睡眠。
  
  原本計畫和老師搭一大早的班車南下,可是老師臨時因病不能成行,而她在清茶齋裡又耽擱了些許時間,所以只好改搭下一班車前住,等她到達台中火車站時都已經十一點半。
  
  只是怎麼沒看到要來接她的人呢?她明明已經打電話到茶園去,對方也說接她的人已經出發了啊!
  
  她努力瞪大眼睛,就是沒看見疑似張家茶園的人,只好坐在車站外的長椅上癡癡的等,等到周公都來邀她作客了,張家茶園的人都還沒出現,困極的她索性以薄外套裹住腦袋,就這麼呼呼大睡起來。
  
  而另一邊,張沉潛一路都怒火未歇。
  
  不是十點就該到了嗎?人是死去哪裡了?害他像個呆子似的開著車在車站附近不停繞圈。好不容易想起阿惜給他的電話,偏偏打了還是沒人接聽。
  
  「老頭的學生是耳聾了嗎?手機也不接!」他抓狂的把手機住一旁扔去,在繞了第十圈後,再也不耐煩的將方向盤一轉,掉頭往茶園開去。
  
  「臭老頭,不來還給我找麻煩。」他不停的咒罵著。
  
  但沒想到車子才開至半路,阿惜便打電話來說,那個台北來的大牌傢伙錯過原本的車次,所以得等到十一點半才會到車站,而現在他的手錶正好指著十一點二十分。
  
  「靠!媽的,當我很閒啊!」他擱在方向盤上的手緊握成拳,當下恨不得把對方的脖子扭斷,卻只能心不甘情不願掉頭回車站。
  
  停妥車子後,他由停車場走向車站,每踏出一步都不忘留下一把憤怒的余火。
  
  只是在來來往往的人潮裡,他就是沒看見有誰像是在等人,好不容易人潮散去後,扣除當地的遊民,他只看見一個用外套蒙頭大睡的……小女生。
  
  不會是她吧?阿惜說是老頭的學生欸!在他的印象中,會到清茶齋學泡茶的通常都是社會人士,鮮少有這麼年輕的啊?
  
  「老頭什麼時候改吃嫩草了?這不會是他孫女吧?高中畢業了沒有啊?」隔著一小段距離,張沉潛偷偷打量著癱坐在椅子上的人,兀自揣測著。
  
  不會吧?睡得可真沉,在人潮來來往往的火車站都可以睡這麼死。
  
  他走了過去,伸出食指推了一下瘦弱的肩膀,「小妹妹,小妹妹!」
  
  睡得像豬的人仍舊是一動也不動。
  
  嘖,還真是有夠好睡!在她面前踅了半圈後,他決定掏出手機,二度按下阿惜給的號碼。
  
  天可憐見,這次沉睡的人終於被電話給叫醒了,只見她揉著惺忪睡眼掏出手機,含糊的應聲,「……喂,我是梁豐艾。」
  
  他戲謔的挑挑眉,直接掛上電話便一掌拍向她的腦袋,「小丫頭,走了。」
  
  被狠狠巴了一下頭,梁豐艾這才張開眼睛瞪向來人。
  
  眼前的臉孔有些模糊,不過從她身旁的一大團陰影判斷,這個高大的男人就像一尊拔地而起的雕像,正凜凜的杵在她面前。
  
  但他是誰啊?她努力的把腦袋裡的混亂迅速的進行一次磁碟重組,卻因為空間不足而遭到拒絕。
  
  既然重組失敗,只好轉而從面前那雙馬丁鞋緩緩的往上掃去,以最原始的方式來組裝對身前這個男人的認知。
  
  好長的腿!這雙被牛仔褲包裹住的腿會是什麼模樣呢?是糾結結實的肌肉,還是像竹竿似的瘦骨嶙峋?
  
  藍綠色的條紋襯衫下,袖子隨意的被捲至手肘,露出麥芽色的健康手臂,襯衫下的胸膛應該是寬闊結實,梁豐艾忍不住揣測,若是靠在上頭會多舒適。
  
  再往上看去,躍入眼簾的喉結十分明顯,剛毅的臉部線條,飽滿的唇與挺直的鼻樑,勾勒出男人特有的張狂,那道正看著自己的如炬目光,正橫眉豎眼地表現出他的不以為然。
  
  見她愣愣的看著自己發呆,張沉潛當下眉一皺,不耐的沉下聲,「小丫頭發啥愣,還不走?」
  
  梁豐艾揉揉鼻子,無辜的回道:「我不是小丫頭。」她瞪大眼睛,話中還含有濃濃的鼻音,「你是張家茶園的人?」
  
  張沉潛掃她兩眼,不屑地問:「高中畢業沒?」
  
  「我大學都畢業很多年了,你竟然問我高中畢業了沒?」她沒好氣的反問。
  
  若是平常被人誇年輕,她一定會樂得飛上天,只是這男人眼中帶有輕蔑,所以她才不想裝小。
  
  聞言,他只是冷笑,「原來是大人了,那怎麼連最基本的準時都不會?」他忍不住語帶嘲諷。
  
  「我、我很準時啊!」
  
  「十點的車搞到現在叫準時,我看你不只是高中沒畢業,只怕連小學也沒畢業,竟然連時間都不會看。」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是因為……」她正要解釋,卻被他揚起的手打斷。
  
  「好了,打止,快跟上來,我還得趕回茶園工作,沒時間跟你閒嗑牙。」往前走了兩三步他又回過頭,狐疑地問:「你真的是清茶齋那老頭的學生?」
  
  她倏地杏眼圓瞪,「什麼老頭?你怎麼可以這樣稱呼老師?」這男人吊兒郎當的,真沒禮貌!
  
  「老頭就是老頭,七十歲以上不叫老頭難不成是小伙子?快點跟上,我把車子開過來,你乖乖在門口等著。」他口氣不佳的撂下話後便兀自率先離去,天知道這是他僅存的一點耐心了。
  
  梁豐艾只覺得這傢伙嚴重缺乏禮貌,打從心裡對他感到不滿。
  
  怎麼可以喊老師老頭呢?哼!不高興來接她可以不要來啊,她就不信憑自己的力量到不了張家茶園。
  
  要她乖乖等著,門兒都沒有!她拎起包包,轉頭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嘿嘿,等她到了茶園,一定要跟老師的朋友,也就是茶園的主人,狠狠的告這傢伙一狀,看他還敢不敢不尊重老人家!
  
  等張沉潛把車開來,卻沒看見那個刁鑽的丫頭時,氣得差點當場暴走,「不是叫她在這兒等嗎?這死丫頭脾氣還真拗。」
  
  氣急敗壞的張沉潛張望著四周,總算看見一臉不馴朝反方向走去的她。
  
  好,拿喬是吧,那她就慢慢走吧!正當他打算走人時,他無意間從後照鏡裡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當下決定要走也得先把好戲看完再說。
  
  只見紅磚道上,繃著俏臉的梁豐艾,宛若女神般的不可一世。她就不相信沒有他載會到不了張家茶園。而且路邊多得是計程車,還有客運,又不是非要他不可。
  
  就在她張望的等著過馬路的時候,忽然有一輛摩托車高速駛來,在光天化日下衝向她,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扯過她肩上的包包。
  
  由於事情發生得突然,愣了三秒鐘後她才放聲的叫,「啊──我的包包!」
  
  停在前方的張沉潛露出一抹冷笑,把這一幕看得詳細,「正好給那個倔丫頭一個懲罰,不過她也太吵了一點。」
  
  惡行得逞的摩托車騎士欲加速離開,正當接近的瞬間,張沉潛突然打開車門。
  
  「砰!」的一聲,足以媲美樂團那記強而有力的激昂鼓聲敲響了在場每個人的神經。
  
  只見飛車搶匪閃避不及,硬生生的撞上車門,連人帶車的翻滾一大圈後狼狽摔倒,呈現大字型的趴在地上,方纔的凶狠已不復見。
  
  「痛……」呻吟出聲。
  
  張沉潛一派悠閒的走下車來,單腳踩上搶匪的背,涼涼的說:「唔,摔倒啦?真是抱歉啊小哥,不過市區是要限速的,下回想飆車,建議你換個地方吧!」他彎身抓著搶匪抱在懷裡的包包,「這應該不是你的吧?」他猛然一喝,「還不放手!」
  
  搶匪實在疼痛難當,也只得乖乖就範。
  
  他一把扯過包包,扔給仍是一臉驚嚇的梁豐艾,「愣著做啥,還不走?」
  
  緊緊地抱住包包,腦筋一片空白,「喔!喔……」她真的嚇壞了。
  
  他又踢踢搶匪,警告意味濃的說:「毀損車門的錢就不跟你計較了,乖乖等警察來帶你回去,聽到沒?」說完還不忘補上一腳。
  
  「聽……聽到了。」
  
  他又啐了一口髒話後,才扯著麻煩精上車。
  
  「那個、那個警察……」她的聲音和身體都在發抖。
  
  「不關你的事,趕快上車乖乖坐好,順便繫好安全帶,不要再招惹別人犯罪了。」
  
  「可是車門──」她指著被撞歪的車門,怔愣的瞅著他。
  
  賞她一記白眼,他逕自發動車子,「就算在你頭上,車廠估價後我會把帳單送到你手上。」
  
  「我、我……」她啞口無言,真是有苦說不出。
  
  這是什麼樣的一場災難啊?梁豐艾噘著嘴,不滿地暗自嘀咕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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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37:16
  第二章
  
  回到張家,茶園大半的人都已用過午餐了,唯獨他們兩個,六嬸和阿惜趕緊張羅著飯菜招呼著。
  
  「沉媛吃了嗎?」
  
  「吃了,飯菜準備好就送到她房裡了。」阿惜回答。
  
  「你們兩個快吃,菜都涼了。」六嬸催促著。
  
  六嬸跟阿惜走後,偌大的飯廳就只剩張沉潛跟梁豐艾兩人。
  
  她瞪著他,他也瞅著她,有志一同的緊繃著臉,存心不讓對方好過,這全都是因為方才在路上的對話點燃了兩人的怒火……
  
  「台北的女人都不帶大腦的嗎?」張沉潛掌控著方向盤,一臉鄙夷的說。
  
  「南投的男人都這麼任性無禮的嗎?」梁豐艾不甘示弱的斗回去。
  
  「禮貌是要看用在什麼人身上。」
  
  「我的大腦也一樣只用在重要的事情上,至於那些跳樑小丑,就不需白費力氣了。」她可不會白白給人虧。
  
  「你說我是跳樑小丑?!」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青筋浮現、指結泛白。
  
  「哇,不用搶著對號入座吧?我都不知道這年代大家都愛當小丑呢!」她回了一眼,挑釁意味十足。
  
  他一個緊急煞車,輪胎霎時在路面畫出一道長長的黑色痕跡,「你、下、車!」他咬牙切齒的命令。
  
  她雙手緊抓著車裡的把手,「不下,白癡才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下車。」
  
  呿,在這種荒山野嶺,把腳走瘸了都不見得能遇上一個人,傻子才下車。
  
  「你信不信我會把你扔出去?!」他此時的火氣足以媲美哥斯大黎加的波阿蘇火山,即將發揮威力最強大的一次爆發。
  
  「我當然信,像你這種目中無人的傢伙有什麼事情是幹不出來的?趕我下車也不過是你偉大功勳裡的九牛一毛而已!」她細長的食指湊到他面前控訴。
  
  「我目中無人?現在不知道是誰目中無人呢!」丫頭片子脾氣倒不小嘛!
  
  忿恨的縮回手,梁豐艾別過臉去,悶悶的回道:「自然不會是我。」
  
  「媽的,臭老頭就會給我惹麻煩。」張沉潛重新發動車子,老大不爽的唸唸有詞。
  
  「你說誰是臭老頭?老師就是老師,幹麼喊人家臭老頭,你這目無尊長的毛頭小子!」
  
  他聞言,再度停下車,並從置物箱內拿出一捆膠帶,二話不說就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上貼去,還狠狠的連拍了三下,「嘿嘿,這樣總算安靜些了。」他這才滿意的再度踩下油門。
  
  梁豐艾火大的撕下膠帶,「你真的很可惡耶!」好痛哦!
  
  「不高興你大可滾蛋。」
  
  「我好歹是張家茶園的客人。」
  
  「唷,你還知道是張家茶園啊,那最好,茶園顧名思義是從事茶葉生產的地方,可不是什麼送往迎來的聲色場所,不吃服務客人那一套。」
  
  「你、你──」可惡,早知道把芙娜一起抓來,若是由她跟這傢伙吵,絕對綽綽有餘。
  
  扼腕啊!
  
  「舌頭被貓咬啦?」
  
  「是大人大量不想跟你計較!」
  
  「感恩喔。」張沉潛得意的開著車,一路上忍不住還哼起歌,好證明他在這場唇槍舌戰裡贏得很爽快。
  
  緊握拳頭,梁豐艾憤怒的幾度漲紅了臉,等著看吧,她一定要給這男人一次吃癟的經驗!
  
  現在,梁豐艾面前的胚芽飯堆得像座小山一樣,看來那位叫六嬸的婦人跟眼前這傢伙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親切得教人動容,看來張家茶園就只有眼前這顆老鼠屎而已。
  
  「看夠了沒?眼珠子快掉出來了。」張沉潛嘲諷的說。
  
  「哼!」她發出一聲冷哼,打從心裡要鄙視這個人。
  
  「慢慢去哼,我沒空安撫你這個心高氣傲的大小姐。」抓過碗,早已飢腸轆轆的準備好好享用他遲來的午餐。
  
  只是看見她面前那碗小山似的胚芽飯,他想,這丫頭頂多像只小貓吃個兩三口,給她一大碗未免太浪費了,於是他順手拿過她的碗,用湯匙挖了一大匙放到自己的碗裡。
  
  見狀,梁豐艾一把搶過自己的碗,示威似的扒了一大口。
  
  想搶她的飯吃,哼,門兒都沒有!
  
  「幹啥搶我飯吃?」
  
  「因為不想浪費,這麼一大碗,就不信你嗑得完。」
  
  「哈,我就是吃得完,怎樣?」她只差沒挺起肚子宣示自己是大胃王。
  
  「好,隨便你。總之給我記住一點,在張家茶園誰都不能糟蹋糧食,你們這種台北嬌客最好少拿減肥塑身的說詞來推諉,沒吃完飯就不准離開餐桌。」
  
  警告完後,張沉潛便逕自夾起眼前的菜餚,大口大口的享用著。
  
  梁豐艾抓起筷子也不甘示弱的大吃起來,活像是要跟他較勁似的狠狠扒著飯,硬是把自己的一張小嘴塞得鼓鼓的。
  
  唔,好像太大口了!她的臉無端漲紅,猛咳幾聲後趕緊捧著湯碗狠狠喝下一口清湯,這才順了氣。
  
  偏偏他又是一副看戲似的直瞅著她。
  
  「看什麼看?」她瞪他。
  
  「嘴巴有東西不要說話,連這點餐桌禮儀都不知道。」見她沒事了,他再度出言消遣。
  
  該死的傢伙!她企圖用眼神殺死這個可惡的男人。
  
  只是看著自己面前那碗似乎怎麼吃都不會減少的飯,發現好像真的吃不完,在猶豫半晌後,索性抓過湯匙,又挖了一大瓢往他碗裡放。
  
  這只是為了不糟蹋糧食,才不是要跟他示好。
  
  認輸了吧!得意的睞她一眼,他輕扯嘴角,沒再說話。
  
  快速的吃完了午餐,張沉潛便趕著要到茶園去。
  
  「喂,你要去哪裡?」她急急問道。
  
  「工作。」他面無表情的戴上斗笠。
  
  「那我呢?」
  
  「隨便。」都成年人了,不需要托嬰服務吧?
  
  「茶園主人在嗎?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他?」
  
  「他現在沒空理你,晚上自然會見到。」
  
  「可是我……」
  
  不等她說完,他已經著裝完畢的邁開步伐離開。
  
  拎著包包站在庭前,梁豐艾對著遠去的身影生著悶氣,「臭小子,幹麼不理人!可惡!」她氣得直跺腳,只差沒賴在地上打滾了。
  
  正當她自顧自的嘀咕時,一旁冷不防竄出幾聲低笑。
  
  她循聲別過臉,只見庭前除了她之外,不知何時還多出了另一個女孩,坐在輪椅上,面容標緻卻毫無血色的蒼白,而那陣細微的笑聲更是在她回眸的瞬間消失。
  
  她有點意外,連忙想自我介紹,「你好,我……」
  
  只見那女孩緩緩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表情冷然不帶一絲溫度,還沒等她說完話,便逕自轉過輪椅離開,留下意圖示好的她一臉錯愕。
  
  是怎樣,張家茶園的人都這麼……有個性嗎?
  
  梁豐艾氣悶的甩下包包,一屁股坐在前院,孩子氣的直嚷道:「早知道就不來了,老師,我後悔了啦!」
  
  
  
  到了晚餐時刻,茶園的工人大多會回自己家裡吃飯,此時張家飯廳的圓桌前除了張沉潛、梁豐艾,還有一位陌生的男子。
  
  她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偷偷張望著。那個討人厭的傢伙明明說晚上就可以見到茶園主人啊,怎麼圓桌上除了他們幾個,見不到老師口中的老友,不知道張爺爺是不是跟茶齋老師一樣親切和善?
  
  「請問,張爺爺不跟我們一起吃飯嗎?」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活像她說了什麼可笑的話似的,兩個男人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匯聚在她身上。
  
  「張爺爺?不好吧……」陌生男子面有難色的嘀咕。
  
  張沉潛則沒搭理她,只是對還在廚房裡忙碌的人影叫道:「六嬸、嫂子,別忙了,菜夠多了,一塊來吃飯吧!」
  
  「我先把晚飯送去房裡。」阿惜走出廚房說。
  
  張沉潛皺起眉,悶悶的說:「別送,我去帶她出來吃飯。」起身離開飯廳。
  
  「誰?張爺爺嗎?」梁豐艾好奇的問。
  
  「是小姐。」陌生男子回答。
  
  小姐?會是她下午看見的那個女孩嗎?目光不經意地看見男子的打量目光,她主動地微笑,「你好,我叫梁豐艾,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梁小姐你好,叫我阿農就好。」
  
  「別喊我梁小姐,叫我小艾就好。」
  
  「噢,小艾。清茶齋的老師好久沒來了。」
  
  「本來老師今天要跟我一道過來,只是臨時重感冒發高燒才取消的。」
  
  「喔,難怪。」阿農看了她一眼,不確定地問:「你是老師的家人嗎?」
  
  「學生,我在清茶齋學泡茶。」
  
  「噢。」看著眼前的女孩,他心裡納悶的想著,那個脾氣和少爺拗得不相上下的老先生怎麼會有這麼年輕可愛的學生?還是說現在台北的年輕人都流行學泡茶?
  
  這時,梁豐艾遠遠的便看見張沉潛推著下午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輪椅女孩過來,阿農趕緊起身幫忙挪開椅子。
  
  張沉潛把妹妹安置在身邊,再度對著廚房喊,「六嬸,一起來吃吧!」
  
  「好,你們先吃。」
  
  等到六嬸和阿惜入座後,總算有了團圓的感覺。張沉潛這才舉起筷子夾了一大口菜放在妹妹的碗裡,「快吃。」
  
  「嗯。」張沉媛始終低垂著頭,默默的接受哥哥的好意。
  
  「不等張爺爺嗎?」梁豐艾不死心的再問。來到張家茶園後都還沒跟老人家問好,就這麼吃了兩頓飯,好像有點說不過去,況且她是老師介紹來的,總不能對老師的好友失禮,丟了老師的面子。
  
  瞬間,又是數道目光投射在她身上,梁豐艾納悶,她說錯什麼了嗎?她瞪看張沉潛,想逼他回應些什麼。
  
  而張沉潛擺著一張撲克臉對準她,「想跟張爺爺吃飯,就端著你的碗到大廳坐著,左邊第一張照片就是你口中的張爺爺。」說完自顧自的扒了一口飯。
  
  阿農忍住笑,一臉痛苦的低下頭去。
  
  照片!那意思是說不在人世嘍?「難不成是張伯伯?」梁豐艾歪著頭認真思考。
  
  她以為茶齋老師口中的朋友應該跟他年紀相仿,都是白髮蒼蒼的老爺爺,好吧,或許人家不老,不是爺爺而是伯伯,於是她從善如流的改了稱呼。
  
  「好吧,那請問張伯伯人呢?」面對眼前的傢伙,自己的確有必要拿出最大的耐心跟禮貌。
  
  「煩不煩啊你,要找張伯伯請見第三張照片。」張沉潛沒好氣的說。
  
  一旁的阿農端起碗,幾乎要把臉埋進碗裡,噗哧的笑著。
  
  六嬸見狀,往兒子的後腦勺巴過去,「吃飯就吃飯,傻笑什麼?」
  
  「媽……」阿農無辜的喊。
  
  梁豐艾一臉莫名其妙。怎麼,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她只是想要在吃飯之前先跟張家茶園的主人打聲招呼,怎麼這些人好像都覺得沒必要似的。
  
  她繃著一張臉,「清茶齋的老師托我帶了口信,所以我有幾句話要跟茶園主人說。」
  
  吃了一口蔥蛋,張沉潛冷冷的開口,「你說吧!我沒聾,雖然下午你對我大呼小叫的時候我很希望自己聾了,但是很遺憾,我沒有。」
  
  妄想裝大的臭傢伙!「我是認真的。」想耍人,門兒都沒有。
  
  「我也是認真的。」回吼一句,他雙眼冒火的回望她。
  
  梁豐艾凜凜的打量著他,隨著時間拉長,卻開始覺得有些不確定了。
  
  「你到底是誰?」她突然指著他問。
  
  「梁大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吃飯,那個老頭要你跟我說什麼啦?」他很不耐煩的嚷著,「再不說就永遠別說了!」
  
  他發現自己的耐心就是被這種傻瓜一點一滴給消磨光的。
  
  梁豐艾的眼閃過數十種異樣神采,伸出手指,不敢相信的指著他,「你、你是茶園的主人?」
  
  「不行嗎?」張沉潛沒好氣的回著。
  
  「你騙人!」她當下回嘴。
  
  翻了一記白眼,他強忍住胸口急欲爆發的怒火,「我幹麼騙你這個笨蛋,騙你有金塊撿嗎?」
  
  「難不成你就是張沉潛?喔,天啊!你怎麼可能會是老師的朋友?老師那麼親切和善,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重重地擱下碗筷,低聲質問,「我怎樣?」有種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老子絕對會叫你吞回去!
  
  梁豐艾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原本還想要告這傢伙一狀的說,哎唷,丟死人了!老師也真是的,怎麼會跟這種傢伙當什麼好朋友?
  
  一旁安靜的張沉媛終於稍稍抬起頭,看了瞠目結舌的梁豐艾一眼,忍不住在心裡偷笑。
  
  有趣!這台北來的小姐還真是……有趣。
  
  「吃飯、吃飯,要聊天都等吃完飯再聊。」六嬸趕緊出面打圓場,如果讓這兩個孩子再這麼對峙下去,這頓飯還要不要吃?
  
  張沉潛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後,才一臉不快的吃著晚餐。
  
  臭老頭還真是煩人,神智不清的收了這麼個蠢學生,今天死去的細胞非叫他賠來不可!
  
  
  
  「小艾,過來喝茶啊!」晚餐過後,阿農在大廳泡茶。
  
  「喔,謝謝。」
  
  見大廳裡多了幾張生面孔,梁豐艾以微笑和大家打招呼,坐在騰挪出來的空椅子。
  
  唔,張沉潛人呢?怎麼沒看見他?
  
  「小艾在清茶齋學泡茶。」阿農跟大家介紹她的身份。
  
  「我只學了點皮毛,跟大家比起來還差多了。」眼前這些人都是在茶園裡生活工作的,別說泡茶,光喝茶就比她厲害許多,在他們面前說自己會泡茶,還真是汗顏呢!
  
  「老師最近還好吧?」有人開口問。
  
  「他得了重感冒,不過醫生說只要多休息就沒事了。」她微笑以對。
  
  「對了,你怎麼會想去學泡茶,你看起來很年輕耶。」
  
  「說來話長,會去清茶齋算是陰錯陽差吧!只是學著學著,還覺得挺有興趣的。」
  
  「來,喝茶。」阿農把一杯茶遞給她。
  
  「謝謝。」小小的茶杯在她掌心釋放溫暖的茶香。
  
  「阿農,應該泡一壺台茶十八號讓這個台北來的客人嘗嘗的。」
  
  「台茶十八號!」梁豐艾的眼睛為之一亮。
  
  「你也知道台茶十八號?」阿農笑著問。
  
  「當然。」她迫不及待想要嘗嘗那傳說中的味道呢!
  
  「不急不急,來日方長,在張家茶園多得是機會喝到台灣各地的好茶。」阿農邊說邊品了一口茶。
  
  「對了,小艾小姐在台北不用工作嗎?」另一張生面孔再度發問。
  
  「喔,我剛辭職,所以暫時不需要擔心工作。」
  
  「辭職──怎麼了嗎?」
  
  「加班把身體搞壞了,所以想休息一陣子。」她小口小口地啜著手中的茶。
  
  「唔,那小艾小姐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嗯……」她歪頭思考,決定實話實說,「說來也不怕大家笑啦,我想開一家茶館。」她朗聲說出自己的目標。
  
  「哼,怎麼又是一個妄想要開茶館的傢伙?」張沉潛輕蔑的聲音驟然在門邊響起。
  
  她渾然不覺他難看的臉色,傻傻地抬起頭說:「是啊,我想開一家茶館,這也就是我為什麼會來這裡的另一個原因,如果張家茶圖可以長期供應我茶葉,相信會是一場愉快的合作。」梁豐艾不疑有他的說。
  
  話一出口,有人忍不住咳嗽,有人佯裝沒聽見的低下頭去,大家的表情都出現了異樣,但就是沒人告訴她為什麼。
  
  阿農趕緊讓出位置,「阿潛哥,這邊坐。」
  
  張沉潛的目光緊緊鎖定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心裡頭則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厭惡。
  
  會張嘴喝茶就以為自己懂茶,有兩三個銅板就想要開茶館,這跟會睡覺就要開旅館的人有啥兩樣?不都是個蠢蛋。
  
  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自以為是又不負責任的商人,儘管開了滿街的茶館,但是他們又懂了什麼?只會以低廉的價格拿一堆爛茶充數,再用人工香料蒙騙消費者,牟取暴利,所以每次聽到這樣的人誇口說自己愛茶,他就打從心裡鄙夷。
  
  而她,顯然正興致勃勃的想成為那些烏合之眾的一員。
  
  此時有人看看手錶,力持鎮定的說:「喔,時間有點晚了,我先走了。」
  
  「抱歉,家裡還有點事,改天聊。」另一人連忙接口。
  
  「啊,我要幫我老婆買東西。」
  
  「我小孩感冒還沒好,我要帶她去看醫生……」又一個人站起身。
  
  就在兩人目光對峙的同時,原本熱絡的氣氛驀地急轉直下,只見在張沉潛入座後不久,全場便跑得只剩下狀況外的梁豐艾,和無處可逃的阿農。
  
  「既然是老頭調教過的學生,將來還是要開茶館的老闆娘,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喝杯你泡的茶?」張沉潛盯著面前的茶具,冷笑的說。
  
  「我嗎?」
  
  「難不成是我?」他似笑非笑的反問。
  
  「喔,好吧。」
  
  梁豐艾不疑有他的接手,全然不知道他的動機,看得一旁的阿農不禁冷汗涔涔,死命的在心裡吶喊──傻孩子,你如果夠聰明就千萬不要泡茶啊!
  
  聽不見阿農內心的忠告,只見她不疾不徐,以堪稱熟練的手法泡了一壺茶,「喏,請喝,阿農哥,這杯是你的。」
  
  「謝謝……放著就好。」阿農忍不住為她捏一把冷汗。
  
  張沉潛以兩根手指架起茶杯,目光嚴肅的盯著那杯暗香浮動的茶,卻久久沒有就口啜飲。
  
  溫壺不足,茶量太多,等待茶葉舒展的時間又太過倉卒,雖然她的動作熟稔,但是這茶已經失了風味。
  
  「說說紅茶是怎麼製作的?」他突地問道。
  
  「應該需要摘葉、烘乾、輾切吧?」看著眼前的茶葉,沉吟了一會兒,她猜想著製作過程。
  
  張沉潛在心裡冷哼。應該?好個應該。
  
  「那麼以色澤分類,茶粗分為哪幾種?」
  
  「綠茶、紅茶。」這個連阿呆都知道,會逛便利商店的人都說得出來。
  
  零分!他壓抑著心中狂飆的怒火,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
  
  「聽過台茶十八號跟阿薩姆紅茶嗎?」
  
  「聽過啊!」她立即點頭如搗蒜。
  
  「味道有什麼差別?」他驀然飲下手中的茶,確認它一如想像中的難喝,狠狠的皺起眉。
  
  一旁的阿農看得出他糾結眉頭下透出的嫌惡,更是膽戰心驚。
  
  「我沒喝過台茶十八號。」倒是以前常喝鋁箔包裝的阿薩姆奶茶,她在心裡偷偷的回答。
  
  張沉潛把玩著杯子,挑高了眉,「阿農,去我桌上把那罐茶拿來。」
  
  「喔,好。」阿農領命後,馬上腳底抹油的跑了。過了一會兒,他拿來一隻黑色茶罐。
  
  「泡來喝看看。」他直接命令。
  
  天啊,難道這黑色茶罐裡裝的就是傳說中的台茶十八號?沒想到她來南投第一天就得償所見,真是太幸運了。
  
  「這、這就是台茶十八號嗎?那這壺怎麼辦?」她難掩激動的問。
  
  「倒掉吧!」他毫不眷戀。
  
  一壺被泡壞的茶已經是被糟蹋了,留不留不是那麼重要。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他二話不說就把壺裡的茶全倒光,他的手勁隱約透露了他的怒氣,梁豐艾卻渾然不覺,倒是一旁的阿農看得直冒汗,只能默默希望她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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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37:33
  第三章
  
  一樣熟稔的流程,梁豐艾一手執壺,另一手拿著濾茶杓濾去茶葉,動作輕巧,把泡好的茶倒了三杯後,旋即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迫不及待的喝下。
  
  張沉潛瞇起眼睛,冷聲詢問:「跟阿薩姆紅茶比較的話,味道如何?」
  
  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一定是比阿薩姆紅茶好喝嘛!」如果不好,怎麼會被紅茶專家譽為台灣特有的「台灣香」呢?她理所當然的想。
  
  不料張沉潛臉色一沉,握在手中的茶杯頓時迸裂,茶湯瞬間四濺,「零分!」
  
  「什麼零分?」梁豐艾這才發現他的怒火,卻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
  
  「就是剛剛對你的小小測試,而你很了不起的得了個大鴨蛋。」他面無表情的說。
  
  霍然起身,張沉潛一臉憤怒地瞪著她,「像你這種不懂茶的人,憑什麼跟人家開茶館?只因為有資金嗎?你知不知道剛剛我叫阿農拿的是什麼茶?」
  
  「台茶十八號啊!」她細如蚊蚋小聲說道。
  
  「錯,那只是市面上混了人工香味的劣等茶。你以為茶是什麼?你連紅茶製作過程中最重要的發酵都不知道,茶的粗分有哪些也不懂,甚至連初級辨別好壞茶的能力都沒有,像你這種味蕾有問題的人,憑什麼跟人家開茶館?」
  
  大受震驚的她頓時不知所措,眼前的張沉潛活像只兇猛的野獸,一開一闔的嘴巴,說出的話好傷人,她咬著唇,難堪得漲紅了臉。
  
  「不要以為會喝水就懂得品茶,這跟會睡覺就說自己適合賣寢具是一樣的愚蠢,有錢的商人夠多了,不需要多你這個糟蹋好茶的笨蛋!」
  
  「你怎麼可以這樣羞辱人?」她顫抖的問,硬是不讓眼眶中的淚水落下。
  
  她開茶館的目的並不是營利,只是想營造一種溫馨的感覺,讓跟她同樣生活步調緊湊的靈魂一個足以歇息喘息的地方。她是不懂茶,但這也是她來此的原因啊!茶齋老師說在這兒她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來的!
  
  「滾回台北去,明天一早就抱著你的大鴨蛋滾回去,我的茶不會賣給你,絕對不會!」他粗聲咆哮。
  
  剛剛他和老頭通過電話,在電話裡,老頭對這女人多所憐愛,還囑咐他多多指導,可是如果她只是抱著想透過管道來買下台灣赫赫有名的紅茶的話,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他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人存在,因為幫助這樣的人根本就是助紂為虐,平白侮辱了好茶。
  
  「你──」梁豐艾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在他的強勢態度下,她絲毫找不到一點空隙來為自己解釋。
  
  「阿潛哥、小艾小姐你們兩個別……」想介入轉圜火爆場面的阿農,始終找不到契機插話。
  
  「明天就打包滾回台北去。」張沉潛不客氣地再次下起逐客令。
  
  梁豐艾握緊拳頭,眼淚隨時就要奪眶而出的模樣,「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不用你趕,我早就決定明天要回台北了。多謝你的盛情招待!」深感受傷的她轉身跑開。
  
  瞪著她遠去的身影,他雙手握得死緊。
  
  「阿潛哥……」阿農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啟口。
  
  她哭了!看見她眼中不可錯認的淚光,他心情頓時五味雜陳,用力地甩下手中的杯子碎片後,也跟著起身離開大廳。
  
  是夜,梁豐艾窩在被子裡,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回。
  
  「什麼跟什麼嘛,回去就回去,仗勢欺人的混蛋,沒有禮貌的臭男人!」她邊哭邊咒罵著那個讓她不停掉淚的男人,委屈的打電話跟好友沙芙娜告狀。
  
  「笨蛋,你哭什麼哭?」沒等她說完,電話那端的沙芙娜已開口大罵。
  
  「……嗚嗚,你幹麼也罵我啦!」她更覺得自己可憐了。
  
  「他叫你滾你就滾啊?什麼玩意兒!梁豐艾,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人格、沒節操啊!」電話那端的好友說得義憤填膺。
  
  「不然怎麼辦?」都被下逐客令了,總不好賴著吧?
  
  「聽著,梁豐艾,你就給我厚著臉皮,長長久久的住下去,沒把他的本事學透,死都不准回台北來,絕對不要稱他的心、如他的意,聽到沒?」
  
  「喔。」她抹抹眼淚回應。
  
  沙芙娜突然又放緩語調,柔聲安撫地說:「乖,好好睡個覺,明天一定要殺他個措手不及,叫他不敢小看咱們台北的嗆姑娘!」
  
  聽完好友的話,梁豐艾彷彿吃了顆定心丸般。
  
  對!如果她就這樣回去,實在太丟臉也太對不起老師了,況且在她還沒見識到台茶十八號的魅力之前,怎麼可以輕言放棄?
  
  她這人什麼不愛,就是愛面子。
  
  「哼,我決定不回台北了。」抱緊被子,她信誓旦旦地宣告。
  
  
  
  一大清早,張沉潛有些意外地在飯廳看見梁豐艾,連忙擺出一臉淡漠神色。
  
  「怎麼,又錯過班車了嗎?」即使有些介意她昨晚的眼淚,他仍不忘冷嘲熱諷一番。
  
  「早啊,張少爺──」梁豐艾故意拉長了音,飛快的回眸一掃,轉身來個相應不理。
  
  見狀,他佯裝恍然大悟,猛拍一記自己的額頭,「哎呀,我真是失禮,你可是從台北來的嬌客,我竟然忘了親自送你去車站。失禮、失禮啊!」
  
  端來熱騰騰的菜,她重重往桌上一擱,皮笑肉不笑的說:「反正你失禮又不是三天兩天的事情。」纖細的柳眉微微一挑,轉身離開前還不忘冷哼一聲。
  
  咦,是吃錯什麼藥了?昨天還哭哭啼啼嚷著要回去的傢伙,現在竟然像只跟屁蟲似的跟在六嬸身邊打轉,那張犀利的小嘴還不時在六嬸耳邊親匿地咬耳朵,只見六嬸咧嘴哈哈大笑,顯然被她哄得開心異常,看得他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那丫頭是吃錯什麼藥了?」習慣性的皺起眉,他問著一旁的阿惜。
  
  「小艾小姐很熱心的說想幫忙,沒想到台北來的小姐手藝還不錯,看,這桌豐盛的早餐幾乎都是她的傑作呢!」
  
  掃了一眼面前的菜餚,他輕蔑地回道:「幫忙?我看她是想找機會下毒吧!」
  
  「張少爺果然喜歡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不知何時,梁豐艾已經又端著另一盤菜靠近餐桌,把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是啊,她是很想對這傢伙下毒,好讓他刻薄的嘴巴再也吐不出傷人的字眼,不過,前提是得先讓他交出台茶十八號。
  
  「快趁熱吃,小艾小姐一早就來廚房幫忙了呢!」未覺場面有異的六嬸開心招呼著。
  
  張沉潛一屁股坐上椅子喝粥,「打包好沒?」他冷冷的問。
  
  「打包?打包什麼東西?」她佯裝不解。
  
  抓過饅頭,把鮮炒的菜餚夾入,他沒好氣的提醒,「行李!你要滾回台北的行李。」大口咬下饅頭,他挑釁地瞅著她。
  
  見狀,她也抓過一顆雪白的饅頭扒開缺口,一樣塞入豐盛的菜餚,「呵,誰說我要回台北了?」她努力地張大嘴巴咬下。
  
  「什麼?你不回去了?為什麼?」張沉潛驚訝的忘了咀嚼。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沒為什麼啊!」她鄙夷的看他一眼,「嘴巴有東西不要說話,連這點餐桌禮儀都不知道。」梁豐艾把他昨天的話,原封不動的送回給他。
  
  他頓時無話可說。該死,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她不是昨晚哭著說要回台北,為什麼又突然改變心意了?他糾著眉心,不停的反覆思索。
  
  看他一副若有所思,她開心地在心裡唱起勝利的歌曲,手上的饅頭嘗起來也異常美味。
  
  
  
  吃完豐盛的早餐,張沉潛還是理不出個頭緒。
  
  他得搞清楚這女人心裡到底在打什麼算盤,難不成她以為死賴活賴就會讓他改變心意嗎?
  
  「你真的不回去?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他再次問道。
  
  聞言,她咧開一抹燦爛的笑容,「回去?我都還沒住爽幹麼回去?」梁豐艾吐著舌頭,淘氣又挑釁的回道:「女人都是善變的,你習慣就好。」
  
  「媽的!」他怒火又被挑起了。
  
  忍住、忍住,他壓抑著脫口而出的不滿,甩頭往外走去。
  
  「張沉潛,你真是我看過最小氣的人了。」見他想要逃離戰場,她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他百般忍耐的停下腳步,「小氣?我哪裡小氣讓你這位嬌客看不下去了?」他要真是小氣,早就跟她把一粒米、一口水的錢都算得仔仔細細,哪還容得她囂張。
  
  「你當然小氣,因為你的小氣,所以才急著要把我從這裡趕走,你怕我在這裡學會了各種關於紅茶的知識,一旦像我這樣的門外漢懂了茶,你這茶園主人就會失去優勢……」她滔滔不絕的細數著他罄竹難書的惡行。
  
  他不動的站著聆聽,半晌後,忍不住逸出輕笑。
  
  正在想著下一條罪狀的人倏地僵住,「你笑什麼?」他應該要臉色鐵青的,怎麼還笑得出來?
  
  「笑你蠢。」
  
  「啊,我哪裡蠢了?」又被罵蠢,這男人難道只會罵人這個嗎?
  
  「你實在錯得離譜,越多人懂茶對我越有利,如果他們懂茶,自然會知道台灣紅茶是多麼的珍貴,而不是盲目以為外國進口的東西才是最好,越多人懂茶,張家茶園的台茶十八號就會越搶手,我不是怕你懂,而是討厭你們這些半調子。」
  
  要不是她站得遠,他還真想敲上她的腦袋,看看有沒有機會讓她茅塞頓開。
  
  「只要你願意教,我自然會拿出成績來讓你看,就算不是達人,也絕對不會只是個半調子。」
  
  「我吃飽了撐著啊?沒事幹麼教你?老頭子教你泡茶至少還有學費收,我收什麼?」
  
  「我也可以繳學費。」她可是誠心誠意的想學習耶!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是啊,繳了學費後,心情好的時候就來個幾天,心情不好就耍脾氣不來,像你這種三分鐘熱度的女人,我幹麼沒事找事做?又不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
  
  梁豐艾飛快地跑到他面前,仰頭問道:「要不然你想怎樣才願意教我?」
  
  「當我的學生是要吃苦的。」他說得坦白。
  
  挑著眉,她抬起下顎,一臉的桀驁不馴,「你又知道我吃不了苦了?」
  
  張沉潛居高臨下的望著這個心思多變的女人,突地伸手一把擰住她的下顎,咧嘴邪笑,「我就是知道,怎樣?等你能吃苦再說吧!台北來的大小姐!」說完便甩手離開。
  
  什麼台北來的大小姐,他根本就是歧視嘛!
  
  「張沉潛,你給我站住!」這個臭男人,粗手粗腳的捏得她痛死了。
  
  「唷!指名道姓的,第一課尊師重道你就鐵定不及格了。吃苦?吃飯還比較容易些吧?」他意有所指的睞了她一眼。
  
  但她可不願這麼善罷甘休,連忙追上前去,從後頭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死都不讓他甩下自己。
  
  「你要去哪裡?採茶嗎?我要跟,我也要學採茶,我可以的,我絕對要用我的勞力換取你的信任,非得讓你心甘情願教我不可。」她使出渾身力氣,毫不保留的展現她的決心。
  
  「我、我、我……滿口都是我,你的主觀意識這麼強,容不得別人拒絕。」
  
  「可是我是很認真的。」她一再強調。
  
  「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是認真的?」他反問。
  
  「不然你說,到底怎樣你才肯答應嘛!」她像個小孩似的跺腳耍賴,但仍沒忘記拉緊他的衣角。
  
  固執的牛,他真是史上第一固執的牛!梁豐艾感覺自己的頭就要冒煙了。
  
  望著她嘟著嘴、生氣勃勃的表情,張沉潛忍不住莞爾。原來逗這傢伙還挺有趣的嘛!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這才發現她有張巴掌大的小臉與小巧的鼻子,還有一雙黑白分明的澄澈雙眸,而那張老愛喋喋不休的小嘴,活似裹了層蜜般的鮮艷動人。
  
  有一瞬間,他忽然衝動的想捧住這張臉,並狠狠的吻上這張引人犯罪的嘴,嘗嘗是不是如他想像中的甜美誘人。
  
  奇怪,他發什麼愣啊?「你說話呀!」梁豐艾死命的推著他,及時把張沉潛從異想世界拉了回來。
  
  一回神,看見那雙充滿生命力的眼眸正聚精會神的等待著他的回應,看得他一時心虛,趕緊輕咳幾聲,藉以掩飾自己的異常。
  
  「咳咳……什麼?」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了。
  
  「到底答不答應?」她執拗的非要他給她一個答案。
  
  他深深的凝視她一眼,又趕緊移開視線,「那就拿出你的決心讓我另眼相看吧!」語畢,像在逃難似的快速離開。
  
  「答應了嗎?他這樣應該算是答應了吧?」她忍不住掩嘴低笑,為自己的成功感到驕傲。
  
  遠離主屋後,張沉潛開始自言自語,「瘋了你,張沉潛,你應該要狠狠拒絕她的,然後當機立斷的把她轟回台北去才是。」然後又搔搔頭髮,一臉不甘的叨念,「就說今天的早餐有問題嘛,那女人該不會是在菜裡下蠱吧?」
  
  大屋裡,微風幾度掀起了窗簾,輪椅上安靜的身影不動聲色的將外頭的一舉一動全看進眼裡,木然的表情忽地綻出一抹笑,而待翻飛的紗簾一落,那意味深長的笑容便不復見,一切再度回復原狀。
  
  
  
  叩、叩──
  
  「梁豐艾,馬上給我起床!梁豐艾!」張沉潛繃著臭臉,壓低音量敲打著緊閉的門。
  
  昨天還信誓旦旦,今天就睡到起不來,這女人說話還真是靠不住。
  
  「梁豐艾,你是被豬附身啊?」他咬牙切齒地罵道,但回應他的仍是一片死寂。
  
  一想到要叫醒她,又得避免吵醒一牆之隔的妹妹,張沉潛感覺自己耐心盡失,索性直接開門進入。
  
  來到床沿,他伸手扯住那沉睡人兒的衣領,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她扯離床鋪。
  
  「起、床──」他氣勢十足的湊近她耳邊大吼。
  
  誰?!是哪個壞人來騷擾她的睡眠?
  
  揮舞著雙手,她含糊的咕噥,「……滾開,天還黑著呢!」
  
  昨天她失眠了,因為有點認床,加上滿腦子想著可以到茶園去的事,所以一整夜翻來覆去的。
  
  現在好不容易睡了一下下,是哪個沒良心的傢伙跑來吵她?
  
  「你到底要不要起床?我數到三,再不清醒就不用醒了。」張沉潛低沉的威脅,「一、二、三!」
  
  很好,床上的人依然不動如山,顯然對於和周公下棋有著異於常人的堅定意志和執著。
  
  張沉潛冷靜的閉上眼,把火氣含在嘴裡,「好,你慢慢睡,睡死你最好!」
  
  才鬆開她的領子,只見她咚的一聲又趴回枕頭上繼續呼呼大睡,氣得他忍不住怒罵自己多事,幹麼突然善心大發的特地跑來叫她起床。
  
  豬就是豬,睡覺的時候更是!
  
  待他滿懷著怒氣走後,張沉媛無聲無息的推著輪椅出現在門外,旋開門把,緩緩來到梁豐艾床邊。
  
  她沒出聲,只是靜靜看著床上人兒的睡臉。呵,她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也只有她有辦法把哥哥搞得耐心盡失。
  
  唔,哥哥該不會喜歡上她吧?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又這麼容易被她給激怒?
  
  倘若真是如此,未來張家茶園豈不是會很熱鬧?「呵呵……」她忍不住掩嘴低笑。
  
  梁豐艾心裡一直掛念著一早要上茶園的事情,剛剛張沉潛一陣吵已讓她有些半夢半醒,現在又依稀聽聞有人在笑,是天亮了嗎?她掙扎地睜開一眼察看天色,忽地,目光不經意觸及床邊那抹蒼白的身影,整個人驚駭萬分的跳起來。
  
  「啊!」她瞠目結舌地看著不速之客,「你、你……」指著床邊的人,她開始嚴重的大舌頭。
  
  「你不是要上茶園去?」張沉媛嗓音輕柔的問。
  
  抓抓亂竄的頭髮,她有些狼狽的回道:「是、是呀。」阿彌陀佛,還好是人不是鬼,不然她可能會當場暈倒。
  
  「再不出門,你今天就什麼都甭學了。」
  
  「你大哥出發了嗎?」奇怪,天不是才剛亮嗎?
  
  張沉媛沒有說話,淡淡的點點頭後,就要離開。
  
  「等一下!先等一下──」梁豐艾趕緊喚住離去的身影。
  
  聽見她的叫喚,張沉媛只是靜默的望著她。
  
  「請問,你知道茶園怎麼去嗎?拜託你告訴我,如果我今天沒有如期出現,你那龜毛哥哥一定會抓狂的把我踹回台北,拜託、拜託!」梁豐艾雙手合十,不停的請托。
  
  張沉媛忍住脫口而出的笑意,一個惡作劇的念頭突地自她腦中閃過,她維持著一如往常的平靜口吻說:「往大屋後面的小徑直走,約莫一個小時就可以抵達了。」
  
  「嗄?一個小時!」梁豐艾愣愣地重複。
  
  「你不去?」她語調平板的問。
  
  梁豐艾表情活似吞了黃連般的痛苦,「去,我當然去。」一個小時……救人喔!
  
  張沉媛不再搭理她,推著輪椅就走,直到遠離了梁豐艾的視線範圍,整個人再也克制不住的狂笑,「真想看看等她爬到山頂,是不是還有力氣和大哥鬥嘴。」
  
  而梁豐艾光是聽到得走上一個小時的山路,腿就已經瘸了一半,若不是不想被那傢伙看扁,還真想一不做二不休的裝作不知情。
  
  簡單梳洗後,整裝待發的她十分艱困的朝大屋後方的山徑小路爬去。
  
  由於身處六至八百公尺的海拔高度,所以清晨的魚池鄉尚泛著涼意,梁豐艾全憑心裡那股不服輸的毅力在支撐著自己腳下的步伐。
  
  唉,清晨爬山這種健康生活,根本和她的人生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啊,可為了面子,儘管氣喘如牛,她還是得死命的爬,依著山巒起伏又上又下。
  
  真的確定只有一個小時的腳程嗎?她怎麼感覺自己好像走了一趟萬里長城!「喘!好喘……」若不是一心想一睹台茶十八號的風采,恐怕她早就放棄了。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儘是一列列的茶樹召喚著她,滿山茶園怎麼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
  
  實在累得受不了,她索性跪在地上,開始手腳並用的前進。
  
  她現在這樣子的確很像狗,但這也是逼不得已啊!誰叫那男人這麼難伺候,如果她失約,一輩子就真的會被那個臭男人瞧扁了!
  
  只是在下一秒,她又立即推翻自己恐怖的想法,「什麼一輩子?我的人生才不會那麼倒楣,得跟他攪和一輩子呢!」她悻悻然的爬著,額際上的汗水不斷冒出。
  
  忽地,一雙穿著深色膠鞋的長腿擋住了她的去路。
  
  糟糕,不會是什麼綠林大盜吧?梁豐艾心驚膽戰的連忙求饒,「這位大爺,饒了我吧!我沒錢沒財又沒姿色,千萬別跟我要過路費,您大人有大量……」
  
  「你有沒有錢我是不知道,但是你沒姿色這點倒是真的。梁豐艾,你不會是在夢遊吧?」驀地,一道熟悉的嗓音從她頂上傳來。
  
  猛然抬頭,只見張沉潛正一臉嘲諷的低頭瞅著她,將她的狼狽盡收眼底。
  
  「嚇!怎麼會是你?」她手忙腳亂的急著爬起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早找她是想先帶她瞭解茶園的狀況,不過想想似乎也不必急於一時。
  
  「我、我要去茶園學採茶啊!」她說得理直氣壯。
  
  「你現在出現是要采幾點鐘的茶?」連茶葉狀況最好的時間都不曉得,還想跟人家開茶館?
  
  「我……我睡過頭了,可你怎麼不喊我一聲?」她小小的埋怨一下。
  
  不說還好,此話一出,他那鎖在體內一肚子的火氣又蠢蠢欲動了。
  
  「最好是我沒喊,我只差沒請雷公來劈你而已,偏偏有人就是被豬附身,死都不肯醒!」驟然而落的狂吼聲飄散在風裡。
  
  「誰?」她一臉裝傻又像是真的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
  
  他彎下身,狠狠的掐著她的臉,「就是你啊,不然還有誰!」這個小白癡!
  
  「放、放手,好疼欸!」掙扎了半天,她總算把他的手給拍掉。
  
  早料到會被他羞辱,所以她乾脆保持沉默。
  
  「幹麼,不說啦?你不是最會找理由了?」
  
  「人家……」
  
  沒給她多言的機會,張沉潛又問:「你從哪裡爬來的?」
  
  「大屋後面。」
  
  他好笑的揚起嘴角,開口卻沒好話,「大屋後面?天啊,我看你不只是豬,還沒有腦袋咧,從大屋前面那條馬路拐上來只要十來分鐘,偏偏你要挑屋後的小徑走,是怎樣,有病嗎?康莊大道不走,淨挑些羊腸小徑,果然是人笨有差!」
  
  「嗄?」明明有十來分鐘的路,她卻走了近一個小時,那個張家小姐也未免太愛整人了吧!
  
  「笨!」搖搖頭,他轉身就要離開。
  
  「喂,你要去哪裡?今天不教我採茶了嗎?」
  
  「太陽都出來了,如果要等你這手腳遲緩的大小姐,茶都甭採了,而且現在這個季節,你有看到誰在採茶嗎?嘖,你怎麼這麼呆?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請問一下,到底有什麼事情是你知道的?」
  
  「有啊,你是超級大爛人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她小聲地嘟囔。
  
  「你說什麼?」他瞇起眼睛湊近她。
  
  梁豐艾連忙咧嘴一笑,百般討好的說:「沒有,我是問你,既然不採茶,那來這裡要幹麼?」
  
  「工作。」都市來的阿呆都以為莊稼收成後就可以躺著吃一年,殊不知收成之前的照顧反而更耗費心力。算了,跟她多說也只是浪費口水,白費力氣。
  
  「做什麼工作?我幫你。」她躍躍欲試。
  
  「甩開你的工作。」張沉潛沒好氣的說完,便身體力行的撇下她繼續巡視茶園。
  
  被拋下的梁豐艾只能瞪著他的背影猛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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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38:02
  第四章
  
  在檳榔樹與茶園環繞的仙楂腳山間,梁豐艾亦步亦趨的跟著張沉潛,他彎身查看茶樹,她便跟著湊上前瞧個仔細,他摳摳樹皮,她也有樣學樣,只是力氣大了點,硬是把樹皮給摳了一大塊下來。
  
  「你這笨蛋,在幹什麼啦!」他怒罵著眼前的笨女人。
  
  「純屬意外,純屬意外。」隨即她對著可憐的樹皮念了一句佛號,祈求樹皮早登極樂。
  
  見狀,他只能無奈的搖搖頭,繼續他的巡視。
  
  「這就是台茶十八號嗎?」梁豐艾好奇的問。
  
  「不是。」他摘下一片葉子放到口中咀嚼,表情若有所思。
  
  「不然是什麼?」梁豐艾發問後,趕緊也如法炮製的丟了一片葉子進嘴裡,只是不到兩秒鐘,她便整個吐了出來,「呸、呸!好苦!」
  
  把她的蠢樣看在眼裡,他樂不可支的說:「聽過蜜香紅茶嗎?這區的紅茶正是從花東引進的蜜香紅茶,品種是一般多用來製作烏龍茶的小葉種青心大冇茶樹。」
  
  「蜜香紅茶?那是說喝起來會像蜂蜜一樣嘍?那要怎麼照顧?牛奶芭樂是用牛奶灌溉,那蜜香紅茶該不會是喂蜂蜜給茶樹喝吧?哇,那可真是大手筆耶。」她煞有其事的說著,忍不住發揮自己對數字的敏銳度,開始詳細的估算著成本。
  
  他決定不管她的胡言亂語,「聽過著涎嗎?」
  
  搖搖頭,「是什麼?人名嗎?」她蹙眉。
  
  「著涎,垂涎三尺的涎。蜜香紅茶不是喂蜂蜜給茶樹喝,而是在茶樹生長的過程中,因為葉片遭到小綠葉蟬的叮咬,才使得茶葉帶有獨特的香氣,這就叫作著涎。」
  
  「你希望魚池鄉也能種出蜜香紅茶?」
  
  「未必百分百,畢竟環境氣候及海拔跟花東不一樣,而動物生態也不盡相同,就算不能培育出蜜香紅茶,也希望能夠發現不同的品種口味,好在台灣市場上異軍突起。」
  
  「對了,紅茶的製作過程到底是怎樣的呢?」
  
  「一般紅茶是采菁、萎凋、揉捻與切碎、發酵、乾燥,蜜香紅茶則不是,它比較需要近似於白毫烏龍的製作方式,揉捻、完全發酵、殺菁後,還再經過一道靜置悶熱過程,以強化它特有的甜美香氣,至於茶形則為未經切碎的條索狀,我書桌上有一罐蜜香紅茶,回去以後你可以拿出來看看它的茶形。」
  
  梁豐艾把這幾道手續仔細的默念著,希望能夠記住。
  
  見狀,張沉潛轉身拍拍她的腦袋,彷彿是要把那些硬塞進去的東西打出來,「你以為這種東西是背多分嗎?不用強記,有機會到茶屋看看製作過程,很容易就記得了。」
  
  「喔。」梁豐艾柔順的點點頭。
  
  「想要學會採茶,最重要的就是眼明手快,我們主要是採摘一心二葉到三葉的紅茶葉,而且葉片的老嫩程度要一致,這樣茶的口感才會統一。」
  
  「這麼嚴格,我以為只要把葉子全採下來烘乾。」
  
  「這是需要手感和眼力的工作,一時半刻你也很難明白,改天有機會親手採茶你自然會明瞭。」
  
  高大的張沉潛在翠綠的茶園裡穿梭,就像是茶樹的守護者一般,逐一看顧著茶樹們的成長。望著他專注認真的背影,梁豐艾不由得心生一股崇敬之情。
  
  眼前這個男人不會說好聽話,常常讓人很想拿針線把他的嘴巴縫起來,但不能否認的是,他是個率真又正直的人,對於他的工作,永遠比誰都專注且認真,像是不容褻瀆般的神聖。
  
  想到這裡,她不禁咧嘴一笑,開心的追上前去,不料沒注意保持距離,冷不防的整個人撞上他的背,強烈的反彈力道讓她當場跌坐在地。
  
  更要命的是,她自己跌倒也就算了,偏偏在慌亂中,一雙企圖求救的雙手還把前方認真工作的男人也一併拉下,來不及反應的張沉潛全然沒有逃開厄運的機會,就這麼和她跌坐在一塊兒。
  
  此刻,張沉潛正拿著一枝遭到折損的茶枝,一臉陰鬱地瞪著始作俑者。
  
  好,很好,這個笨女人就是有這等破壞功力!
  
  「好痛!」她捂著自己的鼻子,另一手則揉揉無辜的屁股。
  
  只見他一臉殺氣,「梁豐艾,我懷疑你不只是殘障,還有可能是智障!」
  
  「你說什麼?!」又狗嘴吐不出象牙了。
  
  「好好的走路你不會,所以是殘障,明明是崎嶇小路,你卻偏偏要在這地方胡亂竄,那不是智障是什麼?」他吼得臉紅脖子粗。
  
  「我、我……」
  
  「現在又追加一個大舌頭。」他當場不留情的又挖苦她。
  
  「你真的很可惡耶!」梁豐艾再也受不了的狠狠捶了他一拳。
  
  人家又不是存心的,幹麼這麼愛計較,小鼻子小眼睛的壞男人!
  
  張沉潛一把握住她放肆的手,順勢拉近兩人的距離,「你最好不要逼我打女人!」兩張臉近在咫尺,連呼吸都那麼相近,一吐一吸之間,可以輕易感到對方的鼻息。
  
  「你可惡、可惡!」
  
  「彼此、彼此。」他得意的起身拍著褲子上的泥土。
  
  「張沉潛,你拉我一把會怎樣?」她不滿的伸出手大叫。
  
  瞪了她半晌,才不甘願的拉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頭痛人物,「從現在起,你最好跟我保持三十步的安全距離,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
  
  「不怎麼樣,要是再有一片葉子遭到毀損,就等著獻出你的項上人頭吧!」
  
  「真是野蠻。」
  
  撂下狠話後,張沉潛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梁豐艾杵在原地回味方纔的短兵相接。
  
  那傢伙的手好大,手掌佈滿了長年勞動的粗繭,剛才被他這麼抓著,她差點以為他要打人了,害她心跳瞬間漏了拍子,直到現在還無法回復正常。
  
  而前方觀察著茶樹的張沉潛,內心也一樣紛亂。是他的錯覺還是怎麼的,這茶樹嗅起來怎麼彷彿瀰漫著蠱惑人心的馨香,就像女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香氣一樣?
  
  她剛才那輕輕一捶,幾乎打中了他的心窩,亂了他的心跳,現在連嗅覺都被她搞亂了。
  
  該死的張沉潛,你清醒一點好不好?那種台北來的大小姐,不是你該招惹的!
  
  沒有回頭看她一眼的勇氣,生怕一回眸,魂魄就要被她給勾走了,所以他只好悶著頭,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滿山遍野的茶樹上。
  
  他專心得幾乎忘了時間,直到額上的汗珠不斷被正午的烈日逼出後,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於是他開始沿著小徑往下走,「奇怪,那女人跑去哪裡?」他四處張望著,試圖找尋那道嬌俏的身影,「梁豐艾,梁豐艾!」
  
  像是回應他的叫喚似的,茶樹叢裡,突然有個快虛脫的人影搖搖晃晃的爬起來。
  
  梁豐艾望著前方,感覺眼前的張沉潛沐浴在一道極光之中,耀眼得教人看不清楚,儘管她瞇起眼,仍然無法確切的看清他的臉孔。
  
  「你在幹麼?」
  
  「沒有啊……」她傻笑的晃了晃身子,感覺自己正大量的冒著冷汗,忽地就往後仰倒而去。
  
  張沉潛見狀,飛快的橫跨過阻擋兩人的茶樹,抱起已然昏厥的她,「梁豐艾,梁豐艾!」死命的拍打著她蒼白的臉,「梁豐艾,快點給我醒過來!」他又是威脅又是恐嚇的叫著。
  
  半晌,她才悠悠轉醒,「別……好疼!」
  
  「你好端端的怎麼會昏倒?」
  
  「我好像……中暑了。」好熱,正午的茶園全然沒有遮蔽物,真是熱死她了。
  
  「你沒帶大腦出門啊,不會躲到陰涼的地方嗎?」
  
  「我也想要觀察茶樹啊。」
  
  笨,極笨!「走得回去嗎?」他沒好氣的望著虛弱的笨女人,「要不要上來?我背你。」
  
  「啊?」她滿臉詫異。凶狠的張先生竟然良心大發要背她回去欸!真是奇跡!
  
  「快點,我肚子餓了,要等你這傢伙慢吞吞的走回大屋,我怕我早餓死在茶園了!」他就是不想擺出好面孔。
  
  這男人真彆扭,明明就是好意還怕人知道,算了,今天姑且不跟他一般見識。
  
  梁豐艾伏在他背上,他不費吹灰之力的背著她往山下走去。他的背,一如她所想的寬大平穩,就像孩提時候靠在父親背上那樣的安心。
  
  似是不滿意她輕得不像話的重量,他不悅的蹙眉,「台北的女人除了減肥還會幹麼?」
  
  「吃。」她氣弱的回應。
  
  「呿,吃出這種風吹就倒的身材,賣飯給你的餐館還真該感到汗顏。」
  
  這回梁豐艾並沒有反擊,只是以著涼涼的口吻說:「你這人真奇怪。」
  
  「怎樣奇怪?」
  
  「明明是關心,說的話卻老是夾槍帶棍的。」
  
  張沉潛一愣,連忙辯解,「你少自作多情了,誰在關心你啊?」一股被人瞭解的喜悅在心裡泛開,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很高興那個人是她?真是見鬼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了,總之你的好意,我梁豐艾銘感五內啦!」
  
  「媽的,你果然跟那糟老頭一個樣,老是喜歡自以為是。」
  
  「哈,我可是他的學生。」伸出手敲了他一下,「還有,他是老師,不是什麼糟老頭!」
  
  「梁豐艾,你信不信我把你殺人滅口扔下山溝去!」不滿頭上平白無故挨了顆爆栗,他臭著臉警告加威脅。
  
  「唔,我好怕喔。」故作哆嗦狀,意思意思的敷衍他一下。
  
  「你!」張沉潛喘著氣,拚命在心裡叫自己冷靜。
  
  正當他一肚子氣無處可發感到氣悶時,梁豐艾突地把頭挨向他的背,「謝謝你!」
  
  「喲,會說感謝啦,我懷疑現在在我背上的根本不是梁豐艾,而是外星人,喂!快把我認識的那個梁豐艾還給我!」聽見她軟著聲道謝,心裡的火倏地被澆熄,取而代之的是不曾有過的捉弄心情。
  
  她低低的笑了出來,像個撒嬌的孩子攀緊他的脖子,而他也沒再說話,就這麼背著她一路走回大屋,然後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下,難得融洽的吃了一頓沒有爭執的午餐。
  
  「看來中暑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唷。」飯後,梁豐艾坐在庭下乘涼,呆呆的笑著對自己說。
  
     
  
  這天,雷雨方歇,梁豐艾就像只吵鬧的雀鳥,在大屋裡高嚷著張沉潛的名字,腳下的拖鞋如入無人之境,以著狂妄之姿啪噠啪噠的響著。
  
  「張沉潛、張沉潛──」她嘹亮的嗓音響遍屋子每個角落,滿室走動的她將紗門推得嘎吱作響,「奇怪,人跑去哪裡了?」
  
  等了半天仍是不得寧靜,盤腿坐在和室書房裡的張沉潛不由得皺起眉,懷疑她是不是嗑了興奮劑,才會老是這樣精力過剩。
  
  「現在不管是誰,只要能夠幫我把那女人的嘴巴縫起來,我一定免費送他一年份的紅茶喝到死。」他忍不住喃喃道。
  
  「張沉潛!你到底在哪裡啦?」她拉長尾音委屈的大叫。
  
  本想徹底忽略她的嗓門,然而她像是吃了堅持十八度C的御飯團,發誓非得找到他不可,吵得他根本無心研讀眼前的資料。
  
  最後實在忍無可忍,他只好起身拉開拉門怒吼,「梁豐艾,你再不住嘴,我不敢保證我會不會失控的把你的嘴巴用三秒膠黏起來。」現在的他已經非常樂意直接動手。
  
  下一秒,那張不懂放棄為何物的臉就出現在他面前,漾著過分燦爛的笑容說:「厚,找你那麼久才回我,喊得我都口乾舌燥了啦!」
  
  「有何貴幹啊,大小姐?」他沒好氣的說。
  
  「雨停了欸.」
  
  睞了一眼屋外,的確沒再見到滴滴答答的雨水了。只是……難不成她喊得聲嘶力竭就只為了跟他說這件蠢事?
  
  在心裡不斷告誡自己要忍住打人的衝動,「是,雨停了,然後呢?」張沉潛臉色不佳的等著下文。
  
  「應該不會再下了吧?」她小心翼翼的問著。
  
  忍不下去了!他火大的曲起手指往她的額頭敲去,「發啥神經,我又不是老天爺,下不下雨這種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委屈的捂著頭,可又耐不住好奇的問:「你在幹麼?」頭一歪,想從他身側探望書房裡的動靜。
  
  可是張沉潛故意張開大手往她面前一擋,「你到底有什麼事快說,少浪費我的時間。」
  
  瞅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她暗自在心裡發著牢騷,看吧!男人果然是不能稱讚的,前些日子才誇他認真又善良,怎麼現在就跟個晚娘沒兩樣。
  
  「算了,還是別說了。」肩一垮,她故作委屈的轉身要走。
  
  他眼明手快及時抓住她的衣領,「快說!」
  
  「唉!說了又不會答應,有什麼用?」撇開頭,故意不看那張不坦率的臉。
  
  「除非你要幹壞事,否則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答應?」
  
  聞言,她猛地衝著他笑,一臉算計的回答,「不是壞事你就會答應?」
  
  「這倒也未必。」想拐他上當,門兒都沒有!
  
  「你真是──討厭中的最高級!」
  
  「什麼?」不懂。
  
  「最討厭啦,笨蛋!」氣得跺腳。
  
  唷,還敢罵他是笨蛋,這女人活膩了不成?「我看你分明是太閒,無聊就去茶屋那邊打掃、打掃。」他隨便安插個工作就想擺脫她。
  
  「打掃的事情過幾天再弄也不急。」
  
  「那請問有什麼是屬於迫切性質的?」他挑起眉,不恥下問。
  
  「有,我們去孔雀園好不好?」她討好的拉著他問。
  
  「孔雀園?」他皺眉,一臉不置可否。
  
  「是啊,我好想去看看喔,孔雀開屏的美麗姿態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抵擋得住的,走嘛走嘛,反正天氣就是這個樣子,與其百無聊賴的在家裡窩,還不如出去晃晃。」
  
  沒好氣的賞她一記白眼,「我是斷然不會把我的人生搞得很無聊的,這點你大可以放心。」
  
  「好,你不會,可是我會啊!你就當作是盡地主之誼,帶我出去兜兜風嘛,我們還可以找沉媛一起去,你整天忙著茶園的工作,一定很久沒帶她出去吹吹風了吧?」發動親情攻勢。
  
  說起沉媛,他們好像真的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出門了,一方面因為忙碌,另一方面則是沉媛的抗拒。他開始認真思索著。
  
  這男人考慮真久!「如何?」她推了推他,急急地鼓吹,「走啦,帶她一起出去兜兜風嘛,每天都關在家裡很悶的,她一定是體貼的替你著想,怕你太忙才不敢麻煩你,可你這個大哥總不能老是忽略她的感受啊!好啦,就今天一下下而已。」
  
  呿,這女人把他講得活像是個十惡不赦的哥哥似的,只得打發她說:「去、去、去,只要沉媛點頭我們就去,不然你就得乖乖去掃地。」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梁豐艾飛也似的領命前去遊說張沉嬡。
  
  不消須臾,她便把張沉媛從房裡推出來,還搶先抓過鑰匙,一把塞到他手中,嚇得他下巴差點掉落。
  
  「麻煩嘍,司機先生。」她一臉得意的看著他。
  
  直到上車前,張沉潛還是覺得自己輸得莫名其妙。奇怪,沉媛為什麼會答應這女人的邀約?她不是總待人冷淡的嗎?別說外人很難跟她熟稔,就連身為哥哥的他,有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唯一的妹妹溝通,他原以為沉媛會拒絕的,難道女生之間真的比較容易搭起友誼的橋樑?
  
  「快點開車啊!」梁豐艾戳了他一下。
  
  張沉潛也立即伸手擰了一下她的臉,「你可以再沒禮貌一點,這麼囂張你自己開啊!」
  
  「好,我開,看來張家兄妹是有保全險嘍?這樣就好,既然保險公司會理賠,我就不擔心了。」說完搶過鑰匙就要霸佔駕駛座。
  
  他連忙阻止她,將她往後方推去,「最好是我會搭女人開的車啦!滾開。」
  
  「你幹麼歧視女人?」她生氣嘍!
  
  「因為女人對機械就是天生不在行,路癡又反應遲鈍,明明要右轉,方向燈卻亮左邊,明明是紅燈卻不會煞車,要不然就是左腳幫右腳胡踩一通,油門煞車都搞不清楚,要我搭女人開的車,下輩子吧!」
  
  「我才不會,不信我開給你看!」她不服氣。
  
  再度拎著她往後塞去,「閃開,休想碰我的方向盤。」
  
  「你怎麼這麼小氣?」
  
  「對,我就是。」
  
  兩個人就這麼旁若無人、一來一往的拌起嘴來,渾然無視於一旁始終不語的張沉媛。
  
  她雖然夠沉默,卻不代表就習慣被忽略,只見她單手托著額頭,有些不耐煩的對著爭執不休的兩人說:「有沒有人說你們兩個真的很像一對愛拌嘴的情侶?」
  
  沒想到她的一句話就像顆炸彈似的投下,頓時把兩人轟得尷尬異常。
  
  「才沒有!」
  
  「怎麼可能?!」
  
  他們不約而同的發出抗議。
  
  下一秒,又有志一同的朝對方冷哼一聲後,各自摸摸鼻子,乖乖上車。
  
  儘管張沉媛臉上波瀾未興,心裡卻是狠狠竊笑著,笑這兩個看不清彼此的呆瓜。最好你們不是。她默默在心裡說道。
  
  到了孔雀園,兩人依然緊閉金口,一臉慎重的在張沉媛身邊守護著,戒備森嚴的模樣活像是總統身邊的隨扈人員。
  
  這兩個門神真是夠了!「我可以自由行動嗎?」張沉媛問。
  
  「你要去哪裡?哥陪你去。」張沉潛馬上義無反顧地攬下責任。
  
  「就在這裡看看孔雀,你們兩個不需要像千里眼和順風耳一樣杵在我身邊,我不是媽祖,也沒有要出巡,所以可以讓我一個人嗎?」她提出要求。
  
  張沉潛一愣,萬萬沒料到寡言的妹妹一開口就是黑色幽默,「可是……」
  
  梁豐艾見狀,連忙拉住不識相的呆頭鵝,「好吧,從現在開始我們三個人都自由行動,待會就在大門口這兒集合,解散!」不等他抗議,她已經挽著他的手,死命的把他架開,「走啦,快點!」
  
  好不容易與張沉媛隔開一段距離之後,被拖開的男人終於忍不住咆哮,「你幹麼!放手啦,我們怎麼可以把沉媛一個人留在那裡?」現在他超想一手掐死眼前這個任性女!
  
  「為什麼不可以?你站在那邊又不是綵衣娛親,只是像個巨大的人型監視器,要是我也覺得煩。」
  
  「可是你明明知道沉媛她腳不方便──」
  
  「她有輪椅,也有一定的行動力,你就饒了她吧!」她不管他的理由。
  
  「她是我妹妹,我當然有責任照顧她,讓她不再受傷害,你這外人懂什麼?」他氣得口不擇言。
  
  聽他對自己的好意一點也不領情,梁豐艾不禁火冒三丈。這臭男人講話永遠要這麼傷人嗎?
  
  她握緊雙拳怒瞪著張沉潛,食指狠狠的戳上他的胸膛,「對,她是你妹妹,我只是個外人,你所作的決定全是因為想要保護她,但你自以為是的結果就是忘了聽她想要什麼。你知道是誰想要來孔雀園嗎?不是我,是她!」她激動的說。
  
  張沉潛的喉嚨倏地一緊,「……沉媛她親口告訴你的?」他頓時感到五味雜陳。
  
  「不是。」
  
  「那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地上撿到她的照片,背景就在孔雀園,會把照片這樣隨身攜帶著,一定有特別原因,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的提議了。你知道嗎?剛剛她可是一口就答應我了呢!」
  
  一口就答應?!這不像是沉媛會做的事,從她口中說出的話永遠只有拒絕而已。張沉潛靜默許久,靜靜的思索著。
  
  見他半天都沒吭聲,梁豐艾狐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不吭聲?」
  
  他深深歎了口氣,挫敗的回答,「我這笨蛋,她明明說過的,而我竟然忘記了。發生意外的時候,她在病床上說過很懷念小時候我帶她到孔雀園玩的場景,天殺的,我竟然忘了!」臉上浮現滿滿的自責,張沉潛懊惱的抓著自己的腦袋。
  
  「可以冒昧請問一下嗎,沉媛她是發生什麼意外,為什麼會坐在輪椅上?」察覺到他的表情嚴肅,她連忙又改口,「當然,如果覺得我管太多,你可以選擇不回答,就當我沒問。」
  
  他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實話,「車禍,為了一個負心漢,她發生嚴重的車禍,不但奪走她的雙腿,也毀了她未來的青春人生。」
  
  「負心漢?」梁豐艾不解的望著他。
  
  他滿是厭惡的抓抓頭,「總之就是一個背叛她的混蛋,那男人拋棄沉媛娶了另一個女孩,在他們兩人開心的時候,沉媛不只心裡承受著痛苦,連肉體都被折磨著,這輩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那兩個人,而且會詛咒他們得不到幸福。」緊握著拳頭,張沉潛微微紅了的眼眶有著替妹妹打抱不平的痛楚。
  
  而他的真性情也讓梁豐艾深深為之動容。「相信我,老天不會這麼殘忍的,祂一定會給沉媛另一段幸福,一定會的……」
  
  搭上他緊握的拳頭,心裡沒來由的感到萬分不捨,「她失去的東西,會有愛她的人替她補回來,你啊、六嬸一家人,還有我,也會對她很好的。」梁豐艾承諾著,一古腦兒的想把自己的真誠捧到他面前。
  
  望著她認真的模樣,他不否認自己因為她的話而受到撫慰。
  
  有沒有人說過,這傢伙天生就會安慰人,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教人很難不相信她的話。
  
  突然,他伸手抱住她,把頭埋靠在她的肩膀上,「……謝謝你!」吐出的感激充滿了壓抑的哽咽。
  
  為了妹妹受到傷害而感到心疼的男人,梁豐艾恨不得自己能夠撫去他心裡的痛,她張臂回擁住他,同時也擁抱他心裡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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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39:53
  第五章
  
  張沉潛尋遍了整個屋子,就是沒看見那個聒噪的女人。
  
  「這傢伙又跑到哪裡去了?」他自言自語的繞向廚房,「六嬸,有沒有看到梁豐艾?」
  
  「小艾啊?沒在前面看書嗎?我記得她明明在看書寫字啊!」
  
  「看書寫字?」他一臉問號。
  
  「對啊,她說要把少爺教過的東西通通寫在本子上,才不會忘記。」
  
  「呿,她幾時變那麼用功了?!」啐了一口,他轉而住一旁的茶屋走去。
  
  現在每個晚上他都用茶來餵養她,為的就是希望提升那傢伙對茶的敏銳度,冀望她將來獨掌一家店的時候,能夠把她對茶的瞭解介紹給更多人,他是真的這樣想的。
  
  可偏偏那呆瓜的腦袋異於常人,教她品茶她就忘了怎麼泡茶,講了茶儀就忘記茶法,她的腦袋好像無法同時存在太多東西,不過倒是對數字還算清醒,果然有商人本色,數錢絕對不怕算錯。
  
  而那個半調子昨天還嚷著要請他幫忙看看將來開店時的茶單,結果現在人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真是個麻煩精!
  
  「阿農,你有沒有看到梁豐艾?」
  
  「小艾喔,沒啊!沒在屋裡嗎?會不會跟我媽在廚房裡忙著?」
  
  張沉潛眉頭越蹙越緊。到底跑去哪裡了?找不到那個愛說話的女人,他突然覺得渾身不對勁,好像怕她就……這麼不見了。
  
  「如果待會見到她,跟她說我在找她。」
  
  「喔,好。」阿農答應著。
  
  轉過身兀自沉思,「會不會是躲著睡覺?」二話不說,他又往大屋走去。
  
  他焦慮的模樣讓一旁的阿農看傻了,忍不住在心裡疑惑的想,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拌嘴,難得分開清靜一下,怎麼阿潛哥就急著找人?嘴巴明明說很討厭小艾,可又巴不得時時刻刻跟她在一起,以他旁觀者的眼光來看,阿潛哥根本是口是心非。
  
  「一定是。」阿農肯定的說。
  
  此時張沉潛已站在客房門口,「梁豐艾,你在嗎?」等了半晌,屋裡並未傳來回應,因為見識過她對睡眠的狂熱,所以他決定要打開門確認一下。
  
  「只是確認一下而已。」他對自己說。
  
  只是手才剛觸到門把,旋了十五度角,卻忽然由身後響起一記喀嚓聲響,旋即隔壁的房門被開啟,他連忙鬆開手,火速轉過身來。
  
  「哥哥?」張沉媛顯然很意外。
  
  他不自在的搔搔頭,「嗯……那個,你知不知道梁豐艾去哪裡了?」
  
  她面無表情的搖搖頭,方才不經意顯露的意外,彷彿是場過眼雲煙般不曾存在。
  
  「你要出來坐坐嗎?」他上前關心地問。
  
  她實在太蒼白了,自從在感情上跌了一跤後就把自己鎖在屋裡,偶爾才出來外頭呼吸,她該是盡情享受青春的快樂女孩,就像梁豐艾那樣,為了自己的目標勇敢的追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嗯,好啊!」張沉媛點頭。
  
  「來,小心點,哥推你出來。」走到輪椅後面,他小心翼翼的把妹妹推到屋外。
  
  「好像又要下雨了。」天氣有些悶。
  
  「嗯,有個颱風形成,可能是因為外圍環流影響,所以天氣不大穩定。」
  
  兩兄妹就這麼沉默的眺望著屋前陰霾的天空,誰也不再開口。
  
  忽地,「大哥喜歡她嗎?」張沉媛輕聲問道。
  
  那天在孔雀園,她看見哥哥抱住了小艾,雖然事後兩人都在她面前佯裝無事,可她就是有預感,他們兩個對彼此的感覺並非只是一般朋友。
  
  「誰?」視線猛然收回,張沉潛詫異的問。
  
  她別過臉來,「小艾。」目光澄澈得教人無法說謊。
  
  「嘿嘿,」他掩飾的乾笑幾聲,「你誤會了啦,大哥只是受那老頭的請托,照顧她幾天而已。等時間一到,她就會滾回台北了。」說話的當下,麥色的臉龐慢慢浮現一股不自在的異色。
  
  「你希望她走?」張沉媛目光深沉的望著哥哥,看得他一陣不安。
  
  曾幾何時,他那在感情上受過傷,眼裡總是泛著憂愁脆弱的妹妹竟然有著一雙銳利的目光,如此的沉靜犀利,彷彿就要直接看進他隱藏在體內的真心。
  
  她的目光讓他一時無法招架,連忙別開視線,「嗯……那個,我說沉媛啊,也不是這樣說……」整個人頓時語無倫次了起來。
  
  裝蒜,臉都紅得像關公了!「哥你甭說了,我知道,你喜歡上她了。」她簡單扼要的作出結論。
  
  「嗄,你胡說什麼?我、我沒有,我怎麼可能會……」他極力否認。
  
  「有。」張沉媛轉過輪椅面對著親手足,「因為你沒有堅守住你的原則,相對的你就是在投降。」向來淡然的臉孔突然漾開一抹久違的笑,「哥哥不願意的事情從來沒有人可以改變你的決定,可是你卻對小艾改變了你的原則。」
  
  「我只是……」他急著想解釋些什麼,舌頭卻開始打結。
  
  見他還不坦白,張沉媛索性眉一擰,「哥,你好吵,我想靜一靜。」不再讓哥哥有機會辯解,她逕自下逐客令。
  
  無端碰了一鼻子灰的張沉潛沒有機會解釋,就被妹妹無情趕開,想要找人又撲了個空,只覺得今天真是個鳥日。
  
  算了,不去想總行吧!他發誓,從現在起到她出現前,他絕對不會再主動提及梁豐艾這個名字,他說到做到!
  
  只是直到晚餐,梁豐艾依然不見人影,張沉潛心情極度惡劣的捧著碗,決定不等人了。
  
  「阿潛哥,小艾還沒回來欸,不等她嗎?」
  
  「不等了。」他繃著臉,不想為那個女人洩漏太多自己的情緒。
  
  「奇怪,小艾跑哪裡去了呢?」六嬸擔心的念著,「就算出去玩,也該知道大家會等她吃飯。」
  
  這時,突然天際傳來一記悶雷,把在場的人都駭住了。
  
  阿惜看看外頭,一臉的擔心,「今晚怕是要下雨了,小艾不知道有沒有帶傘?」
  
  「甭理她,這麼大個人了總會自己照顧自己,讓大家掛心算什麼?」他悶悶的說。活該她受懲罰,誰要她先跑得不見蹤影。
  
  「可她總是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萬一迷路了怎麼辦?」六嬸不放心的說。
  
  「對啊,而且現在都天黑了,隨時會下雨,總是讓人不放心。」阿農也跟著接口。
  
  「這附近也就那麼一丁點大,憑她兩隻腳能跑到哪裡去?」他佯裝著無所謂。
  
  就在眾人擔憂著梁豐艾的下落時,客廳的電話響了。
  
  「一定是小艾,我去接。」阿惜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去。
  
  張沉潛假裝平常的坐在椅子上,可掛慮的心早就飛到電話旁,想要掌握那個失蹤人口的蹤跡。
  
  「你不去接電話嗎?」張沉媛問。
  
  「我幹麼去!」頂著一張臭臉,他偷偷豎起耳朵。
  
  偏偏阿惜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小,什麼都聽不見,在掙扎了一會兒後,終於按捺不住情緒,他索性擱下碗筷快步走向客廳。
  
  一把搶過電話,「你到底在哪裡?出去為什麼也不說一聲?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吃飯?」他異常激動的怒斥著彼端任性的女人。
  
  興許是被他憤怒的嗓門駭住了,電話那端的人許久才怯生生的說:「……我的腳踏車爆胎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該死,你怎麼會連自己在哪裡都不知道?」張沉潛簡直要瘋了,「聽著,你現在隨便挑個方向走,找到距離最近的第一戶人家,然後打電話告訴我屋主是誰。」他冷聲命令,但在下一秒又改口,「不,你別動,我去找你,你別再亂跑了,聽到沒?」
  
  此時,電話突然發出警訊,「我手機快沒電了……」話還沒說完,她就失去聯繫。
  
  「小艾,梁豐艾?」得不到回應,張沉潛氣急敗壞的甩下電話,「這該死的女人,我現在就出去找她。」抓過鑰匙,他片刻也不敢耽擱的立即奪門而出,跳上車子急忙駛離。
  
  媽的,回頭一定要狠狠教訓這女人一頓!
  
  「那我從另一個方向去找,這樣會快些。」阿農抓過鑰匙,也騎著摩托車往反方向去。
  
     
  
  在張沉潛出發不到十分鐘後,天空便開始下起雨,雨滴又大又急的打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幾乎就要模糊了視線,更大大增加在黑夜中尋人的難度。
  
  為了不錯過孤單在黑暗中等待救援的小女人,他盡量把車速放緩,瞪大眼睛仔細的梭巡著沿途每一個地方,一顆心也就在害怕她久等或錯過的複雜情緒下,緊緊被拉扯著。
  
  車燈一路掃過道路兩旁,他就是遲遲找不到那個教人擔心的女人。
  
  「梁豐艾,你就該死的非得這樣測驗我的耐心嗎?」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張沉潛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又氣又急的情緒。
  
  眼見雨勢越下越大,他的心揪得更緊更疼,不知道此刻的她冷不冷?餓不餓?面對漆黑陌生的環境是不是萬分恐懼?
  
  他越是擔憂心急,就越對這種困境感到憤怒。
  
  他發誓,只要找到她,絕對不允許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他一定會牢牢的守護著她,再不讓她任意離開自己的視線。
  
  沿著大馬路往日月潭的方向開去,原本不算漫長的路程著實耗費了他不少時間,可在沒找到她之前,他是不會放棄的。
  
  手機在此時響起,他急忙接起,「喂?」口吻中透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擔憂。
  
  「少爺,你在哪裡?有找到小艾嗎?」阿惜的聲音由電話中傳來。
  
  「還沒有,叫六嬸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少爺,你也要小心安全。」
  
  「我知道。」匆匆掛了電話,他繼續在滂沱的雨勢中找尋落單的身影。
  
  天啊,求求禰幫助我吧!讓我可以盡快找到她。
  
  忽地,在一個大轉彎後的路旁,他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冒著雨勢,努力的推著腳踏車。
  
  天啊,是她!是她!
  
  他連忙踩下煞車,也不管輪胎在泥濘的路面上會有什麼程度的摩擦,他火速地打開車門,飛也似的跳下車去,冒著大雨橫越馬路,衝向那孤單的人影。
  
  才一靠近,他便一把拽住她單薄的胳膊,「你這個笨蛋!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原地別亂跑的嗎?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雨勢大到讓他非得扯著嗓門說話。
  
  她愣住了,當自己被長著厚繭的手這麼抓住時,她整個人都愣住了。望著氣急敗壞的他,冰冷的唇一扁,當下便甩開腳踏車,張開雙臂撲向他的懷裡,像個溺水的人似緊緊的把他抱住,咬著唇不讓情緒脫口而出。
  
  她好冷好怕!
  
  「你這大傻瓜,全世界就數你最傻,總是有辦法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他展臂環住個子嬌小的她,為她擋去這不歇的大雨,「快上車去。」
  
  他穩穩的拉著她,帶她衝向停放在對向車道的車子,然後打開車門,一把將濕透的她塞入車子,再坐上駕駛座。
  
  張沉潛從後座抓過外套扔給她,「先披著,馬上就到家了。」
  
  「……對不起。」她咬著唇,髮梢還滴滴答答的淌著水。
  
  來到南投好一陣子了,她實在對這裡的環境感到好奇,於是下午偶然找出被塞在倉庫角落的腳踏車,她原本只是打算在附近兜兜轉轉,可是等到沿著大馬路一直往前騎後,她就越被眼前的悠閒景致吸引,渾然不覺天色已晚,更別說意識到自己離張家茶園已經遠了,若不是連著幾聲悶雷喚醒她,只怕她就要這麼沒日沒夜的騎下去。
  
  偏偏她打算回頭的時候,原本狀況還不錯的腳踏車先是爆了胎,然後天氣跟著開始不穩定,後來連她的手機都跑來湊上一腳,竟然選在這該死的時候告訴她電力不足,一連串的突發狀況徹底印證一句話──禍不單行。
  
  望著她飄忽的眼神,他知道身旁的女人著實嚇壞了。算了,回頭再跟她算帳。
  
  「喂,是我,我已經找到她了,馬上就到家。」他撥了通電話回大屋,給同樣焦慮等待的眾人後,旋即掛斷。
  
  他沒再吭聲,急忙發動車子調轉方向,火速往張家茶園的方向駛去。
  
  而梁豐艾始終低垂著頭,把自己的唇咬得死緊,雙手環抱著渾身發冷的自己,內心滿是愧疚。
  
  「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再說了。」他煩躁地制止她的道歉。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她的聲音由小而大,不住的說著心裡最深的歉意,是她的魯莽害大家擔心了。
  
  張沉潛突然緊急煞車,在這雨夜的路旁,凜凜的雙眸迸發著怒火,瞪著滿口抱歉的她。
  
  「叫你不要再說了你聽不懂嗎?」他發狂的喝斥。
  
  梁豐艾頓時啞口無言,冰冷的手頹然的扯著衣服的下擺。
  
  「既然知道大家會擔心,就不該一聲不響的跑出來,既然知道自己對環境不熟悉,就不應該這麼迷糊。」他毫不客氣的訓斥她的莽撞。
  
  她默默的接受這些指責,然後把眼淚忍住。
  
  他知道自己嚇到她了,可心裡一時間還平靜不下來,好像有什麼在他胸口燃燒似的。
  
  她噙著淚望向滿臉憤怒的他,看得張沉潛沒來由的感到焦躁。
  
  可惡,她非得這樣無辜的瞅著他嗎?
  
  「我──」
  
  雙眉聚攏,他不想再聽見由她口中吐出任何的道歉,於是猛力扯過她,二話不說就狠狠的吻上她,霸道的堵住她未出口的話。
  
  「唔!」梁豐艾倏地倒抽了一口氣,渾身僵硬,不能置信的望著如此貼近眼前的臉。
  
  他、他吻了她……為什麼?
  
  她的手緊張的緊捏成拳,感覺心也被提得老高,這措手不及的吻教人驚嚇。
  
  而她的唇一如他想像中的柔軟,張沉潛狠狠的吻著、啃咬著,全然不在意會弄疼了她細緻的唇瓣。
  
  就在她困惑思忖的當下,他的唇又像陣風似的驀然離開,留下一肚子的問號讓她默默咀嚼。
  
  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溫度還留在她唇上,兩人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兀自調整著失序的呼吸,受大雨包圍的車廂氣氛靜謐異常。
  
  梁豐艾感覺自己的臉正浮上騷動的紅潮,紊亂的呼吸一時半刻怕是無法平歇,她緩緩的抬起手,想要碰觸方才被吻過的真實,只是在半空中,她的手便被截握住,將目光落向自己手腕上的大手,嬌柔的雙眸釋放著她難掩的羞澀。
  
  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微微使力,將她往自己身邊靠近,她頓時屏住呼吸,不敢抬頭迎視他的目光。
  
  她的羞澀全然被他看在眼裡,他伸出手指輕撫過她染著緋紅的臉龐,微側著頭緩緩低下。
  
  他的呼吸帶著炙熱的溫度徐緩的拂上她的肌膚,她緊張的咬住自己的唇,害怕自己又會淪陷,只是原以為他的吻會落向她的唇,結果卻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的頭倏地一偏,魅惑地吻上她的頸子,惹得她幾乎要失態的驚呼出聲,只得倉皇的躲在他懷裡,掩住脫口而出的聲音。
  
  褪去了方纔的怒意,張沉潛帶著試探和溫柔吻著敏感的她,她緊張的閉上眼,反而更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吻正流連在她耳際、頸子,而他的手掌也開始探索的撫著她的軀體,一陣酥麻感油然而生,梁豐艾連忙抓住他的手制止,「別這樣……」她軟聲哀求。
  
  他霍然停下攻勢,但也只有一瞬間,下一秒,他熱切的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所有抗拒。
  
  車廂裡,兩個濕漉漉的人影糾纏著,太多的情愫隨時就要滿溢。
  
  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們該是水火不容的兩個人不是嗎?怎麼會如此眷戀著彼此的貼近?她該狠狠推開這個嚴格又凶狠的男人的,偏偏她卻想要這麼任自己陷入他鑿出的萬丈深淵。
  
  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在這時突兀的響起,兩具貼近的人體瞬間像是被炸彈轟下猛然彈開,花了大半的時間才找回理智,可要命的電話就像鎖命催魂一般不肯罷休,仍是固執的響個不停。
  
  許久,「喂,什麼事?」張沉潛率先回復鎮定的接了電話。
  
  「阿潛哥,你們在哪裡?不是找到小艾了,怎麼還沒到?」阿農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我媽煮了一大鍋薑湯要給小艾驅寒,你們快回來!」
  
  阿農全然不知道自己打斷了什麼,逕自催促著。
  
  「媽的,你以為我也會迷路嗎?知道了啦!」他火冒三丈的回完話,馬上掛了電話關機。
  
  早不打晚不打,就會挑這種時候打,淨壞他好事!
  
  剛剛進行到哪裡了?要繼續嗎?還是鳴金收兵?他煩躁的抓抓頭髮,最後決定發動車子回家去,要不然,阿農那個笨蛋一定會嚷著要去報警了。
  
  望著他一臉陰鬱,梁豐艾不安的問:「怎麼了?」
  
  噢,又這樣看他了,她不知道男人最受不了這種眼神嗎?
  
  「沒事。」張沉潛焦躁的說。
  
  一路上,他們都保持著沉默,他好幾次側著視線打量她,都湊巧捕捉到她狼狽躲避的目光,他心情大好的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精準的抓住她的,絲毫不讓她掙脫,於是兩個人就這麼較勁拉扯著。
  
  「不要掙扎,我在開車。」他命令道。
  
  「那就好好開,幹麼拉我的手?」她存心不順他的意大發嬌嗔。
  
  「你──給我乖乖的啦!」
  
  「你放手、放手啦……」
  
  又是一個緊急煞車,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的梁豐艾差點撲上擋風玻璃,多虧張沉潛及時拉住她,這才沒釀成慘案。
  
  「聽著,我喜歡的女人可以不懂茶、不溫柔、不體貼、不可愛、不撒嬌……」他細數了一堆的不可以,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但就是不可以抗拒我的靠近。」
  
  我喜歡的女人?!他口中所說喜歡的女人,會是她嗎?梁豐艾詫異的望著他,完全忘了要掙扎。
  
  他輕而易舉的將她摟近自己,見她沒有抗拒,頓時綻開滿意的笑容,讚許的望著懷裡的女人。
  
  「你喜歡我?」她訝異的問。
  
  挑挑眉,他自嘲的說:「可能是被雷劈傻了吧!」
  
  第一次見面時,他恨不得把她從車上踹下去,而現在,他卻想要自私的霸佔住她,這種事,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天啊……你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眉頭倏地深鎖,「為什麼不可能?」她竟然質疑他的判斷力!
  
  抬起眼看他,「我……」她欲言又止。
  
  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拒絕,他突然覺得嘴裡漫著一陣苦澀。
  
  一鬆手,他轉而托起她的下顎,「有什麼話就說,想拒絕也請直截了當,不要吞吞吐吐的,這不像你。」強自鎮定的望著她。
  
  像是下定了決心,梁豐艾突然推開他,卻瞬也不瞬地望著他的眸光,以極度平靜的口吻說道:「我結過婚,也離過婚,在大學畢業那一年。」
  
  張沉潛聞言只是挑起眉,回望她的視線,揣測著話裡的真實。
  
  半晌,他才開口,「然後呢?幾個小孩?跟前夫還有來往嗎?還想挽回那段破碎的婚姻嗎?」
  
  他一古腦地拋下數個問句,但對於他的每個問題,梁豐艾一逕的搖頭。
  
  當初倉卒的婚姻曾讓她以為是天賜良緣,後來發現對愛情青澀的她,只是被戀愛的糖衣給短暫迷惑了視線,於是他們在認識了三個月後便閃電結婚,之後不到半年又閃電離婚。
  
  如果結婚是她這輩子做過最瘋狂愚蠢的決定,那麼離婚就是她最聰明理智的選擇了。
  
  她的婚姻就像一出鬧劇,唐突上演,也倉皇落幕。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比如說你想拒絕,因為看我不順眼,不想喜歡我之類的。」
  
  她紅著臉又搖著頭。
  
  「那好,既然你坦白了你的事,我也說說我的看法。」
  
  「什麼看法?」
  
  「我和女人交往,是為了將來要走入婚姻,所以,收起你對前一段失敗婚姻的恐懼吧。再者,我會想要擁有自己的小孩,所以別說你要為了身材的完美,而放棄女人特有的權利,另外,我不需要女人伺候我,只希望我們能互相愛惜對方,你可以自由的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我不會阻撓。你什麼都可以要求我,唯獨……」
  
  「什麼?」
  
  「唯獨別指望我會對女人甜言蜜語,我不是會說好聽話的男人,這點得委屈你習慣,並且接受。」他說得坦白又直率。
  
  「你的確不是那種人。」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麼,我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討論。」張沉潛眼冒火光,沒好氣的捏了一下她的臉。
  
  「我也是很認真的回答你啊!」她無辜的拍掉他的手。
  
  「你真是很皮欸!」有點想掐死她,或者說是更想掐死自己,好端端的幹麼看這女人越來越順眼?「不說了不說了,回家去,免得天都亮了我還在這邊被你氣得半死。」他重新把車子駛回路上。
  
  只是在回程的路途上,梁豐艾突地將頭靠近他,張沉潛感受到她的回應,壓抑著竊喜,嘴角微揚地由著她去。又過了半晌,她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讓他有些受寵若驚,接著,她便堂而皇之的舉起手臂,橫過他的胸膛,攀住他的肩膀。
  
  「欸,小姐,我在開車。」他佯裝好意的提醒她。
  
  「借抱一下不行喔?你不是說什麼都可以要求你?」馬上拿他說過的話堵住他的嘴巴。
  
  頓時啞口無言,他只得一臉不願地投降,「是,大小姐,你盡量抱,用力抱。」儘管美人在懷的滋味很好,但他有預感,未來自己一定會輸得很難看。
  
  梁豐艾偷偷的露出笑容。她以為張沉潛在聽到她曾有過一段婚姻時會收手閃人,也曾經以為這輩子自己不會再被男人打動,雖然再也聽不到花言巧語,她卻發現自己更喜歡這樣,可以擁抱他那令人安心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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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40:30
  第六章
  
  書房的和室桌前,梁豐艾精準的掌握時間,分秒不差的把茶斟入杯中,雙手擎杯,送到張沉潛面前。
  
  「謝謝!」從面前的書籍中抬頭,他嗅了嗅,輕啜一口感受著茶湯的鮮美。
  
  「怎麼樣?時間掌握得還好嗎?」
  
  他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你利用水的溫度把阿薩姆紅茶的淡雅清香巧妙的逼出,茶湯也呈現紅艷明亮的色澤,嗯,看來你對茶種的特性明顯瞭解很多。」
  
  「呵呵,當然嘍,每天喝每天泡,再不懂可就糟了。」她開心的說。
  
  「又來了,才誇你兩句,屁股就要翹上天了。」他沒轍的說。
  
  她孩子氣的朝他吐著舌頭,迫不及待地捧著自己面前的頂級阿薩姆紅茶,喝一口嘗鮮。
  
  打從她來到張家茶園,就是天天泡茶、喝茶,還有上茶園當見習小茶婦,這些日子裡,跟著他的腳步不知踩遍了張家茶園幾回,也幾乎喝遍了大江南北的好壞茶,或許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從略懂皮毛的門外漢精進不少,就連嚴格又挑剔的男友也不敢小覷她像海綿般的學習力。
  
  忽地,梁豐艾臉上浮現了困惑的神色,「每個地區的茶都有它的特色,也各有優缺點,我一開始的初衷是希望能夠以台灣地區生產的茶作為茶館裡的主力商品,你說,這樣的限制執行起來會不會有問題?」
  
  他放下杯子,認真的說:「其實我不建議你這樣做。」
  
  「為什麼?你也是台灣茶農,難道你不希望有一家茶館專門只賣台灣的茶,而不是老用舶來品的光環壟斷市場嗎?茶齋老師可是很認同這點呢!」
  
  「我跟老頭的想法向來鮮少一致過,雖然我希望台灣的茶能夠受到重視,但是誠如你所說,每種茶都有它的獨特性,每個人的喜好也各有不同,真正懂茶的人並不會因為這款茶是從國外來的就愛上它,而是親身體驗過它滋味的完美才認同它的。
  
  「況且,多樣的茶種可以提供更多種的選擇,你還可以依照個別的特性決定如何調配或調味,如此一來,更可以塑造你所經營的茶館與其他茶館不同的獨門風味,當然,這對你來說會比較累就是了。」
  
  「為什麼?」
  
  「想要進行完美的混合調配或調味,你必須維持對各種茶的高度敏銳,一旦稍有疏忽,就會毀了茶館的名聲,這就跟踩在繩索上一樣,必須得時時小心注意。」
  
  「那你覺得我現在有能力開店了嗎?」她嚴肅地問他的意見。
  
  望著眼前的女子,張沉潛心裡閃過很多獨白。
  
  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已肯定了她的能力,只是若如實告訴她,接下來她就要回台北籌備開店事宜,想要留下她的念頭不斷要他持否定意見;然而如果否定了她的能力,雖然她暫時會留下來,但也突顯了他的自私,更違背當初承諾她勇於追求一切的自由。
  
  把一個人的夢想毀去,強拴在身邊,這就是愛她嗎?
  
  他不是一個懂得呵護女人的男人,唯一自豪的就是能尊重對方的意志,不是嗎?
  
  「怎麼樣,是在思考要給我什麼樣的考驗嗎?」她笑著瞇起眼睛。
  
  眼前粉嫩嫩的臉正望著他,彎月般的眼睛煞是可愛,他伸手摸摸她的臉,淡淡笑著回道:「是啊,想考考你是不是真的有能耐當茶館的主人。」
  
  「那就快點嘛!」她可是躍躍欲試。
  
  在這裡住了這麼久,爭取他的肯定成了她最看重的事,好像只要他輕輕把頭那麼一點,自己的功力就會頓時增加百倍似的。
  
  張沉潛順從地起身,走到一旁的防潮矮櫃,彎身取出一隻暗紅色的茶罐。「好吧,就用它來一決勝負。」
  
  「一決勝負?」她不解的望著他。
  
  旋過身,他懶懶地解釋,「嗯,通過了這回的測試,你就可以回台北進行開店的事,若是沒通過,嘿嘿,很抱歉,你還得繼續留在這裡當你的小茶婦。」將手中的茶罐遞給她,「來吧,聞聞它的氣味,看看它的茶型,再決定你要衝茶的方式、時間,接著告訴我它的味道特色。」
  
  梁豐艾安靜的接過,手心感覺到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打開茶罐,撲鼻的茶香讓她本能的深深一吸,再以茶具取出一小撮茶葉放上瓷盤,低垂著眸子仔細觀察,末了還放了一丁點到嘴裡咀嚼。
  
  須臾,她心裡大概有了答案。
  
  那些動作除了熟練,在不疾不徐的步調下還散發著自然的優雅,他在一旁也能感受到她的變化。
  
  執壺傾注,茶香頓時氤氳四逸,靜默的她小心翼翼地掌控著時間,因為在挑剔的男友眼中,若想泡一壺好茶,那麼多一秒或少一秒都是不被允許的。
  
  像倒數的鐘聲般,她的心裡等待著整點的報時聲響,一手執壺、一手執濾茶杓濾去茶葉,動作極度輕巧。
  
  落入杯中的茶水澄澈動人,她按照慣例遞給他第一杯,第二杯才給了自己。
  
  兩人不約而同的啜飲著茶,緩緩喝下一口後,張沉潛睞她一眼,等著她說話。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侃侃道出自己觀察後的心得,「茶湯呈紅赭色,品啜之間,有股類似於肉桂的香氣,還有極為淡雅的薄荷,這兩個味道交融後,讓這款茶顯得格外獨特動人,一般來說比較適合清飲。」
  
  說完,她抬起頭,望著他的眸子,等待他的宣判。
  
  「要不要再喝一杯?」他沒有作出任何評論,反而為她斟茶。
  
  「怎麼,不對嗎?」她蹙眉,「這是我第一次喝到這款茶,不過可以感覺它的味道極為特殊,等等,這是不是台茶十八號?」
  
  他依然悶不吭聲,只是凝肅著表情。
  
  半晌,始終等不到他開口,她急得往他身邊靠近,「我是不是說錯了?」她擔心自己的表現叫人失望,不停的詢問。
  
  瞧她一臉焦急,張沉潛著實忍俊不住,佯裝自若的臉龐突然咧開一抹笑。
  
  「你笑什麼?該不會又弄了什麼名堂捉弄我吧?快說,張沉潛!不准你笑,快說!」
  
  他驀地斂起笑,一手捧著她的臉頰,深情的凝望著,下一秒,便低頭封住那張因疑惑而微啟的唇。
  
  「沉潛!」她別過臉躲避。現在的她,最在意的是他的評價。
  
  可他不肯如此輕放過她,一派輕鬆地追上她的唇,雙手摟緊她的腰,不讓她有機會脫逃。
  
  他的吻熱切且激烈,深深的挑起了她體內蘊藏的火。
  
  驀然,她整個人被他推倒在地,他健壯厚實的身子順勢欺上來,以著狂放的姿態親吻著她敏感的頸窩與耳際。
  
  儘管幾度想推開他,可她的手被他牢牢的固定在兩旁,只能任由自己被他的吻給迷惑,全身癱軟的無法抗拒。
  
  他不安分的手撫上她的胸口,輕輕解著胸前的衣扣,她雙眼迷濛的望著他,檀口呼出的全是不甚熟悉的輕喘,他低下頭去,狂野地吻住她的聲息。
  
  吻著她的同時,他是不捨的,因為她贏了,在方纔的決勝局中,她贏了,這也意味著她將要離開這兒。
  
  他好捨不得,完全不敢想像這女人不在身邊的日子會是怎樣地枯燥乏味,過去可以忍受一個人的平淡,全是因為還沒喜歡上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現在要他怎麼回去早先孤獨的日子?
  
  「赫──」她的身體因為他的碰觸而一陣戰慄。
  
  驀然,有抹身影出現在半掩的拉門外,意亂情迷的梁豐艾頓時被那雙眼睛喚回理智,連忙一把推開身上的張沉潛,掙扎著坐起身。
  
  「怎麼了?」他不解的問,眼裡的愛火仍然持續狂燒著。
  
  她拉住他的手,輕輕的搖著頭,一張臉燒得火紅。
  
  這時,拉門被輕敲兩下後緩緩拉開,「對不起,外頭有兩個客人來找小艾,她們自稱是小艾台北的朋友。」張沉媛坐在輪椅上,平靜無波地說道。
  
  「我的朋友?」梁豐艾詫異的指著自己。
  
  「嗯,還帶了一個孩子。」
  
  「噢,一定是逸嵐和芙娜。」她匆匆起身,急忙要出去確認來者的身份。
  
  「等一下。」他一把拉住她,把她的衣扣扣好。
  
  梁豐艾尷尬的低下頭去,不敢迎視張沉媛的目光,只得囁嚅的說:「我、我自己來就好。」
  
  手忙腳亂的拉整衣服,她飛也似的離開書房奔向屋外,直到此時,張沉潛才發現此刻的模樣面對妹妹,著實是件尷尬的事情。
  
  隨著她目光注視的時間越長,他就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忽地,張沉媛白皙的臉龐漾出一抹笑。
  
  「沉媛你──」
  
  「我不是故意的,是哥哥挑錯地方,和室本來就不太隱密。」釐清了責任,她逕自推著輪椅離開,一路上笑聲不歇。
  
  張沉潛坐在地板上,支手撐著額頭,驀地也笑了出來,「媽的,真是糗!」
  
  
  
  即將開幕的早晨,路易絲茶館裡正緊鑼密鼓的忙碌著。
  
  「小艾,這些東西放在櫃檯下面好了,比較方便拿取。」沈逸嵐幫忙搬著東西,身為小股東之一,又是店面設計師,她毫無疑問是老闆娘的第二人選。
  
  至於沙芙娜,則是悠閒的把店裡的每張椅子都試坐了一回,不斷的評比。
  
  「媽,你快來幫忙啦!要開幕了欸.」歐陽芃嚷著。
  
  「吵啥,那些事情有你們幾個就可以搞定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媽咪我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優雅是她的代名詞,其他如刻苦耐勞、勤儉持家等,她就敬謝不敏了,「好,小艾,我就挑這兒了,以後這裡是我的個人專屬保留座,我要天天上這裡來進行我的搶錢工作。」呵呵,仰天陶醉中。
  
  「厚,每次媽都只會這樣摸魚。」
  
  梁豐艾忙著在吧檯前替大家煮茶,見狀,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快,真不敢想像這一個多月來,她是如何沒日沒夜的張羅這家茶館,看著眼前大勢抵定的模樣,突然覺得這場美夢好不真實。
  
  「對了,茶齋那邊送了邀請函了吧?」沙芙娜隨口問道。
  
  「送了,南投張家茶園的也早就寄去了。」歐陽芃代為回答。
  
  南投張家!這幾個字讓梁豐艾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
  
  「好了好了,準備開門祭神,我們路易絲茶館就宣佈正式開幕嘍!」沈逸嵐吆喝著大家起身行動,「老闆娘,別光是傻笑,快來!」
  
  「喔,馬上來。」梁豐艾笑著跟上她們的步伐,腦海裡忍不住回想起那個告別的夜晚……
  
  她沒想到芙娜和小嵐會突然造訪張家茶園,還在驚訝的同時,她們帶來的消息更是震撼得教她措手不及。
  
  「啥,明天要簽約?」她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跳起身。
  
  「是啊,萬中選一的好地點。」沈逸嵐開心地說道。
  
  「不用太感激我們兩個,這只是好朋友的一點心意。」沙芙娜也悠哉的說。
  
  天啊!芙娜和逸嵐竟然偷偷在台北替她找了一個營業的好地段,隨時等著要讓她開店,而且明天就要簽約了!
  
  下一秒,梁豐艾又跌坐回椅子裡,久久無法回神。
  
  由於事發突然,她忽然對自己好沒信心,驚喜之餘也遲遲不敢應允。
  
  好不容易張羅了瘋狂的她們早早上床睡覺,她有些焦急地開始找尋熟悉的男人身影,現在她非常需要他的肯定和安撫。
  
  最後,終於在寂靜的茶屋裡,找到了獨自一人的他。
  
  梁豐艾立刻從身後抱住他,「救救我,我快要窒息了!」
  
  拉住她的手,他笑著回過頭來,「怎麼,不想開茶館了?」
  
  「你都聽見了?」
  
  「嗯,聽得很清楚。」
  
  「那你覺得我可以嗎?剛才的結果你還沒對我說。」她嘟著嘴巴,仰看身前高大的他,冀望能在他這兒找到令人心安的感覺。
  
  他捧起她的臉蛋,彎低身子,將兩人的額頭與鼻尖輕輕地靠在一塊兒。
  
  許久,他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跟她們回去吧,明天就要簽約,你可以朝你的茶館經營之路邁進了。」
  
  她驚訝的回望著男友,有些不可置信,「我可以嗎?你確定?」
  
  她突然否定起自己來,希望自己還是個依賴他的傻瓜。
  
  「剛剛的測驗你答對了,而且答得無懈可擊,所以我無話可說,甘拜下風,對於茶的認識,你的確可以獨當一面了。」
  
  「不要。」她任性的抱住他,眼眶微微發熱。
  
  怎麼辦,她已經不想走了,不想離開他,不想過著無法跟他拌嘴、跟著他的腳步在茶山中生活的日子。
  
  張沉潛倏地板起臉孔,粗著聲吼道:「梁豐艾,你在說什麼任性話,當真以為自己是來這裡度假的啊?你是來學習的,是為了精進你的能力好回台北開一家專業的茶館,什麼叫你不要?既然這樣,那天我早該在車站就把你一腳踹回去。」
  
  她忍不住哽咽低泣,死命的抱緊他,就是不讓他有推開自己的機會。
  
  「唉!」他無奈的歎氣,心裡其實也不此她好過到哪裡去,「你這笨蛋,老是只看見眼前的好,都沒有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
  
  「我不想離開……」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了這樣說話的男人,習慣他凶狠的模樣,習慣他所有的一切,她不想離開。
  
  他勾起她梨花帶淚的小臉,為她不忍分離的眼淚感到心疼,「聽話,明天就回去把你的夢想實現,我要看看我張沉潛喜歡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值得我去愛,我要看到那個勇敢追求一切的梁豐艾。」
  
  「可是我……」
  
  「噓,聽著,你開幕那天,一定要寄張邀請卡給我,如果你放棄了,我是不會原諒你的,聽見沒有?」他低低的嗓音像是威脅,更像是鼓勵,「在這之前,我們不聯絡,你專心的籌備茶館,我耐心的等待。」看她也像自己一樣不捨,他就覺得一切都已值得。
  
  連聯絡都不允許,那想念他怎麼辦?
  
  「那麼……你還會這樣喜歡我嗎?即便我們分隔兩地,不能天天見面,開店的籌備工作很忙很忙,你也還會一直喜歡著我嗎?」她像傻瓜似的追問著他的答案。
  
  「說什麼傻話!我像是會輕易喜歡上別人的傢伙嗎?不管多遠,我都會喜歡著你,耐心的等著你開幕那天邀請我去喝杯茶。」他捏著她的臉頰,要她清楚記住他的話。
  
  「吻我,」她踮起腳尖請求,「吻我。」
  
  張沉潛倏地綻放笑容,捧住她的臉,毫不猶豫的就吻上她的唇,品嚐著短暫離別前的甜蜜。
  
  或許是離別的心情太過不捨,所以這個吻始終沒能歇止,反而益發狂熱,她氣喘吁吁地靠在他身上,兩人都想要擁有對方更多更多……
  
  「跟我來。」張沉潛把手伸向她。
  
  毫不猶豫的握住他的手,梁豐艾什麼也不想地追逐他的腳步。
  
  遇上了愛情,每個女人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她乖順的依附著他的一切舉動,只想這麼跟著他永不離開……
  
  「小艾,發啥愣?快灑酒敬天呀!」沈逸嵐催促著。
  
  「喔!」梁豐艾回過神來,連忙依著指示做完動作。
  
  沙芙娜在一旁搖搖頭,「清醒點老闆娘,今天才開幕欸,往後的日子這麼漫長,我可不想今天開幕,明天就關門大吉了。」
  
  這時,冷不防由後方伸來一隻手摀住沙芙娜的嘴,「呸呸呸,沙芙娜,你給我閉嘴啦!大好日子你在給我放哪門子的冷槍?」沈逸嵐挾持著她,大有把這女人拖進去痛扁一頓的氣勢。
  
  一旁年紀輕輕的歐陽芃只是無助地搖頭歎息,「家門不幸,讓大家見笑了。」
  
  「小艾──快救我啊!」聽見沙芙娜聲嘶力竭的求救,外頭的一大一小都忍不住搖頭苦笑。
  
  路易絲的浪漫招牌就在陽光下閃耀著,梁豐艾仰頭望著天空,心裡既忐忑又雀躍。
  
  會來吧?你答應要來看我的呀,我要為你沏一壺茶,只為你一個人……
  
  
  
  不知道是第幾次失神地眺望著門外,她總期待下一個推門走進來的人會是他。
  
  從早上等到中午,從中午期待到下午,又從下午苦等到現在,每一次門被推開,她總掛上最燦爛甜美的笑容,只是……為什麼被頻繁開啟的雕花木門,走進來的卻永遠不是他?
  
  直到打烊後,她還是等不到那個最想見的人,「小艾,看來生意不錯喔!」沈逸嵐幫忙收拾著櫃檯的殘局。
  
  「這只是第一天,什麼都還不確定。」她以平常心看待今天的盛況,笑容底下卻有著深深的失落。營業時間都結束了,答應過要來的人怎麼還不見蹤影?
  
  有太多話想要跟他說,好幾次抓起電話想要撥出那組熟悉的號碼,可是她害怕聽見他的聲音後就放聲大哭,害怕事情沒有完成會讓他失望,好不容易茶館終於開幕,她親自挑選的邀請函有著生平最濃烈的渴望,等待的笑容裡充滿了對他的想念,可是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總之,人潮就是錢潮,加上地點好,接下來老闆娘就得拿出獨門手藝讓大家的味蕾心悅誠服嘍!」沙芙娜眨了眨眼,一臉俏皮。
  
  梁豐艾淺淺的笑著沒有回應,滿腦子都在想著他為什麼沒有來。
  
  「媽咪,我以後來乾媽這兒打工好不好?」歐陽芃開心的說。
  
  「喂,小姑娘,你未成年欸.」沙芙娜擰擰女兒的臉。
  
  「可是我覺得在這兒工作太有趣了,我想要試試看嘛!好不好?況且你們都會在這兒,與其到速食店,還不如到乾媽這兒幫忙。」
  
  「呃……這個你要問老闆娘,畢竟在茶館工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不是在玩遊戲欸,而是真正的工作。」沙芙娜先將決定權推給梁豐艾,趁著女兒轉頭遊說好友的當下,死命的搖頭打暗號,就是不讓她點頭答應。
  
  因為嘗過失望的苦澀,梁豐艾實在不忍拒絕歐陽芃的心願,她當然也明白芙娜的擔心,於是笑了笑說:「只要你媽咪願意,就來吧!」她還是把決定權交還給死黨。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起走吧!」沈逸嵐說。
  
  「嗯……你們先走吧!我還想留下來處理一點事情。」她還在期待。
  
  「什麼事?說出來我們一起幫你弄啊!人多就是有這點好處。」
  
  「不用啦,今天你們也都累壞了,我只是想要再看看是不是能多研發幾款特別的茶,就像芙娜說的,接下來路易絲茶館得拿出不一樣的東西,讓客人不只來一次,而是一來再來。」
  
  「別急,才第一天,明天還有你好忙的,先回家休息吧!」沈逸嵐還是不放心。
  
  「沒關係,可能因為有了自己的店,突然覺得興奮得睡不著覺,有好多靈感等著我把它們記錄下來呢。」她咧著嘴,傻傻的笑著。
  
  「奇怪,那我是被雷劈到嗎?為什麼我的靈感永遠都在枯竭中?」把寫作當職業的沙芙娜忍不住感歎。
  
  「那……好吧,我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點,門窗要關好,離開的時候別忘記設定保全系統,太晚了別隨便招計程車,要小心過濾……」
  
  沈逸嵐的關心就像粽子,沒完沒了的念了一大串,要不是最後換沙芙娜威脅要打人,她還真會繼續這麼叮嚀下去。
  
  送走了大家,梁豐艾終於可以不再偽裝,只見笑容從她嘴邊漸漸淡去,她坐在吧檯的圓桌前,一個人孤單的想哭。
  
  那個男人去哪裡了?為什麼在這個等待和他分享喜悅的日子,他卻沒有出現?為他精心調配的茶少了他這位鑒賞的能人,顯得多餘了。
  
  匯聚的淚水自眼眶中迸出,滴滴答答的淌了她一臉的濕意,最後她再也忍不住地伏在桌上大哭一場。
  
  就這麼哭了許久,直到宣洩完失望,她才抹抹淚水,把店裡的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並設定好保全系統,孤單一人的離開路易絲茶館。
  
  站在深夜的街道旁,她正想招來計程車,忽地一輛疾駛而來的車輛緊急停進人行道前的停車格,那熟悉的顏色引起她的注意。
  
  一抹身影飛快的從駕駛座上跳下來,快步走向茶館,然而在看到俱寂的燈火後,失望的垂下雙肩,左手上的花束更是瞬間褪色似的靠在他腿邊。
  
  是他,真的是他!
  
  才擦乾的眼淚又潰堤,她邁開步伐上前,一路奔跑著朝他靠近,在他措手不及的狀況下一把抱住這個遲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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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40:51
  第七章
  
  「你遲到了,茶館已經打烊了。」貼靠著他的背脊,梁豐艾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鼻音。
  
  張沉潛反手圈住她,「對不起,有些事情耽擱了,你這傻瓜哭了是不是?」他聽見她的濃濃鼻音。
  
  「沒有,因為吹了一天的冷氣,所以有點鼻塞。」她搪塞著借口。
  
  他淡淡一笑,把花遞到身後,「喏,要送你的,不過放在車廂裡太久,好像悶得有點枯萎了。」
  
  「好醜,你把我的花毀了。」她孩子氣的埋怨,可還是一把搶了過來。
  
  嗅了嗅,花香撲鼻,就是花瓣活像洩了氣似的少了些精神與顏色。
  
  「那怎麼辦?」
  
  「陪我喝茶,好不好?」
  
  「老闆娘請客嗎?」
  
  「嗯。」她開心的主動勾住他的手,並肩重回路易絲茶館。
  
  扭開了幾盞小燈,她雀躍的取出一組白瓷茶具,把特地為他準備的混合調味茶拿出來,與他面對面的坐著,就像那時在他的和室房裡一樣。
  
  「拿了什麼好茶要招待我?」
  
  「噓,秘密,這是我給你的測驗。」先前還哭得紅腫的眼睛,此刻終於因他的出現而露出笑意。
  
  在她專注泡茶的時候,張沉潛同樣專心的把她看了仔細。
  
  明明才一個多月,怎麼好像過了好幾年,總覺得她變了好多,膚色似乎白了些,整個人看起來也更清瘦了,之前的長直髮在發尾上做了改變,微微的卷度散發著動人的秀雅氣質,她一改在南投時的短褲,T恤裝扮,水藍色的洋裝使她整個人看起來端莊許多,唯一讓他不滿意的就是她有些病態的美麗。
  
  「怎麼,台北都沒飯吃嗎?」他擰著眉問。
  
  知道他話裡的關心,梁豐艾淺淺的笑了,努努鼻子沒吭聲。她以右手執壺,將茶傾注瓷杯中,接著以雙手端著茶杯討好的捧到他面前。
  
  見她的笑容裡有著得意,似乎等著看他瞠目結舌的模樣,他就知道這趟不會只是喝茶這麼簡單,這個女人一定早就準備妥當,只等他上門賜教。
  
  「快喝喝看。」她催促著。
  
  他深深一嗅,鼻間頓時充滿茶香和花香,味道並不濃烈,是淡雅的橙花味,舒爽人心。
  
  啜了一口,張沉潛猛地一驚,手中這懷茶可不是單純的英式橙花茶,口中繁複的味道不斷刺激著他的味蕾,他冷不防的瞟了面前的小女人一眼,果然在她的笑容裡捕捉到慧黠之下的惡作劇。
  
  她是存心讓他大吃一驚的,先以橙花的香氣鬆懈他的警覺,然後利用紅潤的色澤掩飾混和調配後茶種的複雜,依他入口的香味判斷,這杯茶中還摻雜了佛手柑的香氣。
  
  「你說說,這裡頭混合了些什麼?」她笑問。
  
  他默默的又喝了一口,專注的品味著茶湯入喉的口感,不澀,溫潤,有錫蘭紅茶的味道,也有台灣山茶特有的玫瑰氣息,飲後還感覺有股淡不可察的肉桂薄荷味,微弱的在味覺的終末體現。
  
  嘖嘖,這丫頭玩瘋了,把茶這麼複雜的混和,若是客人都眷戀起這道茶,將來只是累了她這個老闆娘啊!
  
  「要說了嗎?你的答案。」她興味盎然的問著。
  
  「答對了有什麼好處?」張沉潛微揚嘴角地反問。
  
  唔,不會吧,這麼有把握?該不會只是虛張聲勢?她賊賊的看了他一眼,想要捕捉那沉穩下的真實。
  
  「好處?那也得等你先答對了再說。」
  
  「這得先看看有什麼非答對不可的動力嘍!」
  
  「要不然你想要怎樣嘛?」她噘著嘴問。
  
  他放下杯子,輕柔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就只要你。」他目光赤裸的注視著眼前的她。
  
  她咬著唇,嬌羞的低下頭去,「快說你的答案。」
  
  「以吻為誓。」他橫過桌子,奪了她一吻。
  
  梁豐艾揚手捶了這輕薄人的傢伙一拳,「討厭,你快說啦!」
  
  「錫蘭紅茶、中國紅茶、台灣山茶、台茶十八號,另外你還添加了佛手柑跟橙花。女人,你這款私調的英式橙花茶根本是用來折騰你自己的,倘若這茶深受喜好,光是花在混調的時間就夠你累的了。」
  
  「哼,你以為這款英式橙花茶誰都喝得到嗎?這可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茶欸!」她的特別用心可是只保留給他一個人。
  
  「是啊,特別準備給我的大難題,真是夠了你。」
  
  「是啊,而且也成功把你考倒嘍!」她一臉得意。
  
  張沉潛臉色一變,不敢相信自己也有失誤的一天,「說,我漏了什麼茶種?」
  
  「多了個中國紅茶,而且添加的不是佛手柑,而是橙皮末兒。」她開心的笑了起來,起身要離開,卻被他一把抓住。
  
  「你要做什麼?」
  
  「吻我的女人。」他的行動和說話一樣快。
  
  路易絲暈黃的燈光映照著深情相擁的兩個人,過了許久,他們才熄了燈,再度並肩離開。
  
  
  
  依偎著寬厚胸膛的深夜。
  
  「今天你被什麼事耽擱了?」等待揪得她心發疼。
  
  「茶苗送錯了,忙著跟他們核對退貨,偏偏又快周休,出發的時間正巧碰上了塞車。」
  
  「不是還有阿農哥可以幫忙?」
  
  「那傢伙昨天摔了車,腳還一跛一跛的,六嬸擔心得不得了,你說我能把工作交給他嗎?」他的手把玩著她的髮絲。
  
  「傷勢不要緊吧?」她關心的問。
  
  「還好都是些皮肉傷。」
  
  「茶園裡的其他人都還好嗎?沉媛啊,還有六嬸、阿惜嫂子她們。」
  
  「嗯,都很好,每個人都很想念你。」
  
  「我也是,我好想念大家。你會常來看我嗎?」她仰起頭問。
  
  「你休假的時候就來。」他寵溺地說。
  
  「下次換我去南投找你,順便看看大家,好不好?」待在那裡時還不覺得深刻,直到離開後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喜歡那滿山遍野的茶園,當然,還有身邊的這個男人。
  
  「好,只要你願意,當然好。」他吻著她的肩膀,「快睡,明天還要開店不是嗎?」
  
  她搖搖頭,打了個呵欠,「不想睡,還想多看看你。」
  
  「傻瓜,我人就在身邊。」
  
  「你知道嗎?為了準備今晚的英式橙花茶,我花了好多心力一再嘗試,就怕衝突的味道讓你不滿意,這是我獻給你的茶喔,你一個人的,在路易絲茶館裡,只有你可以喝到我私調的英式橙花茶,因為……我愛……你……」她咕噥著,漸漸沉入夢鄉。
  
  張沉潛笑了,摟緊身邊的女人,原來被愛和愛人同樣幸福。
  
  
  
  路易絲茶館日復一日的忙碌,梁豐艾倒也忙得樂此不疲,生意好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遠方總有一個人給她支持與鼓勵。
  
  一早,她和幾個早班服務生在張羅開店前的前置作業時,門鈴忽然響了,落地窗外一個身影揮舞著雙手大嚷,「梁老闆,宅配到了!」
  
  梁豐艾趕緊走去打開雕花木門的鎖,「早安,一樣要麻煩你幫我搬進來。」
  
  「沒問題。」身強體壯的貨運先生一如往常的,把一箱箱從張家茶園宅配來的茶葉搬進路易絲茶館。
  
  見狀,做著打掃工作的服務生也紛紛靠過來,幫忙把為數眾多的茶葉整理歸位。
  
  「小艾姊,這些茶葉禮盒是要放在店裡賣的嗎?哇,好精緻唷!」雨沛對著茶葉禮盒大歎。
  
  「對啊,有些客人或許也想嘗試在家自己泡茶,或者在一些特別節日想饋贈給友人,這些禮盒正好可以提供他們一些選擇。」
  
  「梁老闆,請你核對一下貨單,今天共有五箱茶葉、三箱禮盒,另外還有一箱冷凍食物。」貨運先生盡責的看著清單說。
  
  她一愣,「什麼冷凍食物?哪裡送來的?」
  
  「一樣是從張家茶園送來的啊,寄件人是張沉潛先生。」
  
  唔,他寄了什麼?放下手中的茶葉,她趕緊起身打開那箱冷凍食品紙箱。
  
  天啊!裡頭塞了滿滿的食物!
  
  她立即起身衝到櫃檯,抓起電話撥出號碼,「喂,六嬸,我是小艾,最近好嗎?呃……請問,沉潛他在不在?可不可以麻煩請他接個電話?」
  
  「喂,什麼事?」半晌,熟悉的溫潤嗓音從電話彼端傳來。
  
  她綻開一抹笑,佯裝不解的問:「是我,我收到宅配的東西了,不過那箱冷凍食物是怎麼回事?」
  
  「……喔,那個、那是六嬸說要給你吃的,她說你一個人成天光忙著做生意,連飯都沒時間吃,所以才會變那麼瘦,對,變得太瘦了。」向來罵人不眨眼的男人突然有些結巴起來。
  
  「瘦?」她挑著眉,笑意更深,「該不會是你胡說的吧?六嬸又沒看到我,怎麼知道我是胖還是瘦?說,是你跟六嬸告狀的吧?我真的變很瘦嗎?」她故意追問。
  
  抵擋不住她的問題,他不自在地沉下嗓音,「欸,你是吃飽太閒啊,今天不用開店做生意嗎?」他死都不想承認那些食物是自己厚顏拜託六嬸準備的,「我還有事要忙,你太閒就去把那些東西吃光!少來煩我了。」末了,開始粗聲粗氣的掩飾自己的真心。
  
  梁豐艾掩著嘴,低低的笑了起來。他該不會是「見笑轉生氣」了吧?
  
  此時,服務生們也跟著湊近櫃檯,幾個大女孩故意大聲嚷嚷著,「張大哥,這些愛心食物我們也可以吃嗎?」
  
  「天啊,小艾姊好甜蜜喔……」
  
  聽見那些騷動,張沉潛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發熱,「梁豐艾,你這老闆都帶頭摸魚的喔!」他佯裝不滿的指責她偷懶,額頭卻佈滿了尷尬的冷汗,「我不跟你說了,再見。」該死,大男人的面子都快掛不住了!
  
  「沉潛,等一下啦!」她及時喚住他。
  
  「幹麼?還有什麼事嗎?」口氣不佳。
  
  揮了揮手打發調皮的員工,她捂著話筒背過身去,以最溫柔的口吻說:「謝謝你,我會把東西吃光光的,真的。」
  
  「好啦,我知道。」他還是拉不下臉輕聲細語。
  
  「別生氣嘛,人家鬧著你玩的啦,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喔!」她對著話筒吐露對他的依戀。
  
  男人的自尊倏地被這甜蜜愛語給滿足,「嗯,下班後早點回家休息,聽到沒?」
  
  「是,親愛的!」她俏皮的說。
  
  「這禮拜會去看你。」
  
  「好,一定等你。」
  
  約定這禮拜碰面後,她這才眉開眼笑的掛上電話。
  
  「哇,張大哥好體貼喔!看不出來他凶凶的外表下,竟然有這麼貼心的一面。」雨沛滿是羨慕的說。
  
  「是啊,我每次看到張大哥板著臉孔,都嚇得快要心臟病發呢!」小露說得煞有其事。
  
  「對了,小艾姊,你們什麼時候要結婚啊?」珊珊接著問。
  
  「你們在想什麼,還早呢!」梁豐艾一邊簽收貨運單,一邊回答員工的問題。待簽完名後,她巧笑倩兮地抬頭對貨運先生說:「謝謝你了,不趕時間的話坐下來喝杯茶嘛。」
  
  「下次吧,梁老闆,我還得去送貨,下次再來。多謝!」
  
  送走了貨運先生,大夥兒分工合作的把東西扛進倉儲室裡放置。
  
  她把裝著食物的箱子拖到冰箱前,笑著宣佈,「今天中午大家的午餐有著落嘍!保證是南投魚池鄉的道地美味佳餚。」
  
  「哇,大家有口福啦!」幾個女孩開心的大聲歡呼。
  
  正當她們高興之際,雕花木門忽地被一把推開,門上的風鈴清脆地響起,只見一個抹著油頭,穿著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先生,很抱歉,我們茶館還沒開始營業,可不可以請您稍後再來?」最靠近門邊的雨沛主動回應,「等我們準備妥當,再為您提供更好的服務。」
  
  「我是來找梁豐艾的。」男人說道,一雙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四周環境。
  
  聽見自己的名字,原本彎腰整理愛心食物的梁豐艾猛然別過頭,「我就是,請問……」
  
  乍見門口那抹身影,她的話倏地打住,笑容飛快的褪去,只留下冰冷的雙眸注視著來人。
  
  眼前的傢伙是呂嘉民,跟她擁有過短暫婚姻關係的前夫,一個對愛情、婚姻不忠誠的男人。
  
  眼珠子飄忽忽的,「小艾,好久不見。」呂嘉民咧開討好的笑容,故作熱絡的喊著她的小名,「你最近好嗎?好幾次想要跟你聯絡,可是實在太忙了,所以……」
  
  「所以就不勞費心了。」她語調平板的說。
  
  望著眼前的人,她突然發現年輕時的自己好愚蠢,怎麼會以為這樣的人會是一輩子的倚靠,當時的她被他的甜言蜜語所迷惑,後來只得快刀斬亂麻的結束她那場錯誤的婚姻。
  
  看著他,再思及那個從不會說好聽話哄人的男人,她更確信自己當初錯得有多麼離譜。
  
  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張虛偽的臉孔,沒想到這不要臉的男人竟然敢自己找上門來。
  
  「小艾,你怎麼這麼見外,好歹我們也曾經有過……」
  
  她及時阻止他未出口的話,「呂嘉民先生,如果你是來敘舊的,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說,如果你是來喝茶的,很抱歉,茶館的營業時間還沒到,請您稍後再來。」
  
  呂嘉民訕訕的笑著,「嘿嘿,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住口!」她握緊拳頭低喝,壓抑的怒火在她身體裡猛烈的竄燒,「聽著,呂嘉民,我和你已經毫無瓜葛,你沒有資格再跟我提起以前,請你離開。」她毫不猶豫的下逐客令。
  
  他看看手錶,喜形於色的說:「欸,好巧,已經到了營業時間,現在我可以用客人的身份坐下來吧?」他得意的望著她盛怒的臉龐,大搖大擺的拉開椅子坐下,「給我一杯黑咖啡,」自以為是的望著她,「你應該還記得我喝咖啡是不加糖和奶精的吧?」
  
  此時,梁豐艾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許久,她逼自己扯開一抹冷笑,「呂嘉民先生,怎麼?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健忘到連國字都不懂得怎麼讀了,容我用最簡單的辭彙提醒你,這裡叫路易絲茶館,顧名思義就是只賣茶,至於您要的黑咖啡,很抱歉,我們不提供。」
  
  方纔還洋洋得意的男人驀然臉色一僵,當場羞憤不已,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的手指緊抓著桌沿,在心裡告誡自己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辱罵全都忍住,他可不能離開,一走就什麼都沒了。
  
  於是他又露出笑容,「哈哈,沒關係,就隨便給我一杯茶吧!」
  
  「呂先生,容我用最後的耐心告訴你,這兒什麼茶都有,就是沒有隨便茶。」她冷著臉說。
  
  「你──」他的怒氣差點爆發,要不是看到旁邊還有幾個好事者,他真的想把這女人狠狠的揍一頓,「那就給我茶單上的第一種茶!」
  
  趕不走他,梁豐艾只能怒氣騰騰的回到吧檯,當下直想把這個男人大卸八塊。
  
  「小艾姊,別生氣,這茶我來泡。」雨沛走近她,接過泡茶的工作。
  
  呂嘉民也就厚顏的坐在茶館裡,死都不肯走。
  
  直到近午,穿著藍紫色雪紡上衣和白色七分褲的沙芙娜,蹬著涼鞋俏皮的推門走來。
  
  「欸,今天怎麼感覺茶館的氣氛不大對?」她對著吧檯前那群面面相覷的女孩們問。
  
  只見三人都不約而同地回給她一臉沉默。
  
  「都啞啦?小艾人呢?」
  
  「小艾姊在倉儲室。」小露小聲地說。
  
  「倉儲室?她不會是在偷懶睡大頭覺吧?」沙芙娜開口揶揄,「快叫她出來,我要喝茶。」半晌,卻發現三個人一動也不動,「怎麼了,你們這三個木頭人,不會說話啊?」
  
  「芙娜姊,說來話長,你看角落那個穿白西裝的男人,他不知道為什麼趕都趕不走,氣得小艾姊火冒三丈的說不想見到他,可他就死皮賴臉地賴在那裡,都一個早上了呢!」珊珊趴在吧檯上,壓低音量報告消息。
  
  「誰?哪個男人?」沙芙娜睜大眼睛,瞟了茶館四週一眼,忽地,她的目光停在一個油頭粉面的噁心男人身上,「嘖嘖,該不會就是那個翹著小指的男人吧?」
  
  「嗯,就是他。」三個女孩立刻點頭如搗蒜。
  
  她瞇著眼睛把對方仔細地看了看,唷,那個死娘娘腔不就是多年不見的呂嘉民嗎?哇,還有臉來混啊?正好,整天坐在電腦前都快要變成化石了,現在一見到他,她感覺自己的戰鬥力全都來了。
  
  「進去叫小艾出來把我要喝的茶泡好,本姑娘這就去幫她收拾這個該死的傢伙。」款擺著腰肢,沙芙娜婀娜多姿的走向那個不知大禍臨頭的男人,一路上還猛按手機簡訊找臨時演員。
  
  只見她手往桌上一放,臉上綻著媚態橫生的笑容問:「先生,你喝什麼茶啊?可不可以幫我推薦一款?」
  
  一看見眼前的漂亮女子,呂嘉民頓時兩眼發亮,「坐、坐啊!快請坐。」又是拉椅子、又是擦桌子,一臉大獻慇勤的狗腿樣。
  
  「你常來啊?對了,先生你怎麼稱呼?」她巧笑倩兮的坐下,看來這男人已經忘了她是誰了。
  
  「對啊,這兒我很熟的,老闆還是我的好朋友,想喝啥吃啥盡量點,今天我請客,叫我嘉民哥就好啦!」他臭屁不打草稿的說。
  
  忍住嘔吐的衝動,沙芙娜硬是用她那令人酥麻的嗓音,甜甜的喊了聲,「嘉民……哥。」末了再奉送一個媚眼。
  
  「呵呵,有沒有人說你很漂亮,有男朋友嗎?」豬哥手蠢蠢欲動的想要碰觸那雙雪白的纖纖小手,賊兮兮的沿著桌面緩緩前進,企圖一把抓住她。
  
  沙芙娜把他眼裡的鬼祟瞧得一清二楚,不動聲色的埋怨,「厚,嘉民哥怎麼還不介紹一些好吃好喝的東西給我啊?」她大發嬌嗔地瞪了他一眼。
  
  果然,此言一出他開始擺出大爺的姿態,大聲吆喝著服務生小心伺候眼前的美麗佳人,「欸,服務生,還不快拿Menu過來。」
  
  隨即又面對美人招呼著,「想吃啥就點,我請客,今天我請客……」
  
  忽地有一龐然大物悄悄的朝沙芙娜身後靠近,形成的陰影幾乎要籠罩兩個人。
  
  瞿易修目光森冷的瞅著眼前的男人,冷不防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只見呂嘉民整個人瞬間被往上提起,腳尖還一度離開地面。
  
  「欸,你是誰,放手!放手……」他驚恐萬分地看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巨人。
  
  「你要請她喝茶?你這傢伙膽敢請她喝茶?」瞿易修整個臉湊近他,恫嚇力十足地質問,「說,是不是?」
  
  「他是你的誰?不會是你老公吧?欸,小姐,你不要害我啦,我跟你不認識耶……」呂嘉民趕緊撇清關係。
  
  唯恐天下不亂的沙芙娜只是杵在一旁,擺出無辜的表情,愛莫能助的回望。
  
  「說話啊,你是不是要請她喝茶?」瞿易修十分威嚴的又問。
  
  「沒,我沒有,我沒有要請她喝茶,一切都是誤會,我正要走,是她自己跑來這裡坐下的。」在窒息前,呂嘉民死命的把自己的衣領從這大猩猩般的男人手中解救出來,好不容易脫了困,呂嘉民立刻連人帶爬的飛奔離去,活像是只夾著尾巴逃跑的笨狗。
  
  「哈哈哈……真是爽啊!」沙芙娜笑得猖狂又開懷。
  
  吧檯前的眾人忍不住對她甘拜下風,紛紛對她豎起大拇指。
  
  「笑夠了就給我回去乖乖趕你的劇本,竟然還敢偷跑出來遛達。」瞿易修板著凶神惡煞的臉孔,不等她回話,當場像拎小雞似的把她從茶館裡綁走。
  
  這女人,膽敢找他當臨時演員,她就得有付出生命的自覺。
  
  「啊,等等啦!小艾,我的茶啊,快點!」上一秒還神氣不已的沙芙娜頓時絕望的大嚷。
  
  忍住苦笑的梁豐艾趕緊把茶裝入外帶杯中,一旁的雨沛神速的將桂花烏龍送到沙芙娜手中,這才完成這場接力賽。
  
  總算把瘟神掃地出門了,可她知道,呂嘉民只是暫時離開而已,他還會再來的,她有預感。
  
  她煩躁的揉著兩鬢,恨不得時間過得快一點,她好想把頭靠在張沉潛的懷裡尋求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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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11 07:41:33
  第八章
  
  這幾天呂嘉民已把路易絲茶館當成自己家一樣,幾乎天天報到,而且一賴就是一整天,不管誰來都請不走,厚顏無恥的程度無人能敵。
  
  「小艾,我們復合吧!好歹我們也曾經是夫妻。」他不時就在梁豐艾面前說著讓人厭惡的話。
  
  「住口!你說的都是不可能的,你給我滾!」她永遠是一號表情對他。
  
  「不,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走,我會讓你知道我是真心的。」
  
  然而說著這些話的同時,那雙色眼還忙不迭的捕捉外頭人行道上年輕美麗的身影,看得她覺得荒唐又可笑,收走空杯子便扭頭走人。
  
  呂嘉民收回視線,正想追上吧檯,偏偏又看見那抹翩然而至的人影,她就像個剋星一樣,專克他這個有色無膽的人。
  
  「欸,我說嘉民哥啊,你不是要請我喝茶,怎麼又追著老闆娘跑呢?實在教我太傷心了!」沙芙娜冷笑著,橫擋在他的面前。
  
  一見到她,呂嘉民連忙張望著外頭,看看是不是有只大猩猩正隨時等著抓人練臂力,雖然對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很是心動,但他可不想白白挨打啊!
  
  「找誰啊?」沙芙娜明知故問。
  
  「沒、沒……你今天是一個人吧?」賊兮兮的眸子滑不溜丟的轉著。
  
  北七喔,不是一個人難不成是兩個人?她忍住嫌惡,開始演戲,「難不成我背後跟了什麼髒東西?天啊,你該不會有天眼通吧?那你得幫幫我啊!」驚恐的望著他。
  
  「呵呵,沒問題,沒問題!」有三分之二的女人都信這些怪力亂神,好騙得很!
  
  伸出手正想往她的肩膀搭去,左手忽然先是被整個擒住,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被暴力地往後扭去,「啊!我的手、我的手──痛啊!」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臉扭曲著。
  
  「我並不覺得痛。」瞿易修那張媲美鍾馗的凶狠臉孔靜靜的望著眼前這個肉腳男人,隨時都有扭斷他手臂的念頭。
  
  天殺的,怎麼又是他?呂嘉民冷汗直冒。
  
  「你、你今天不是一個人嗎?」他責怪的望向一旁的美女。
  
  她噘著紅唇,一臉無辜的回答,「你剛剛不是說你有天眼通,看得到任何跟在我身邊的人嗎?這傢伙那麼大一隻,體型足以媲美非洲大猩猩了,你明明有兩顆眼珠子,卻沒有一顆看到他,我說嘉民哥啊嘉民哥,你是眼睛脫窗還是糊到屎?」
  
  一旁的服務生掩著嘴笑得快要倒地不起。真是大快人心啊!
  
  「你、你──」呂嘉民的臉部表情痛苦異常。
  
  只見沙芙娜一樣把精緻的五官糾成一團,顫抖著雙唇,痛苦的模仿他的遜樣,「我、我──」接著忽然咧開嘴巴大笑,「哇哩咧,只會喊你跟我,這種台詞遜爆了啦,快換一個新的來瞧瞧!」她的劇本已經出現瓶頸,需要一點刺激。
  
  氣不過被這麼耍著玩,呂嘉民蹬著兩隻腳亂踢著,瞿易修見狀,馬上一把揪起他,轉身大步往茶館外頭走去。
  
  「你要做什麼?放手,你這樣是違法的,我要告你,我的律師會寄存證信函給你的!」
  
  瞿易修從容的走著,門邊的雨沛趕緊幫忙拉開雕花大門。
  
  「謝謝!」瞿易修禮貌的道謝。
  
  只見他站在門口的階梯上,雙手順勢往外頭一甩,呂嘉民就輕而易舉的被扔向人行道上,當場跌個四腳朝天。
  
  茶館裡的人全都看得太快人心,就像看了一齣好戲,尤其沙芙娜笑得最瘋狂,「哈哈哈,又是一個爽快啊!」
  
  拍拍手,瞿易修面無表情的走回來。
  
  梁豐艾微笑的把泡好的茶端給他,「謝謝你的幫忙。」
  
  「喂,小艾,幫你的人是我欸,你幹麼把我心愛的茶給他喝!」沙芙娜連忙出聲抗議。
  
  沈逸嵐推開門走來,好奇的問:「這麼熱鬧,我錯過了什麼精采的嗎?」
  
  「是啊,很精采喔!」服務生們賣力的猛點頭。
  
  「到底是什麼事?」
  
  「還不就是一隻大猩猩跟小色狼的鬥法,想當然耳,猩猩一定會獲勝的嘛!」沙芙娜搶過自己男人面前的茶,不滿的說。
  
  「啥?猩猩和色狼?哪出戲啊?」沈逸嵐坐了下來,一臉疑惑。
  
  瞿易修沒吭聲,僅是以他那雙威脅性十足的目光掃了女友一眼,便讓她當場閉嘴。
  
  在收到效果後,他滿意地站起身,抓過身邊嘟著嘴的小女人,在她唇邊落下佔有的一吻,「不要太晚回來。」朝眾人頷首致意後,邁開步伐先行離去。
  
  「欸,你們這兩個肉麻鬼,光天化日下的……」沈逸嵐推推好友的肩膀,一臉促狹。
  
  「你閉嘴啦,不是說有事情要告訴我們?」沙芙娜羞紅了臉,趕緊轉移話題。
  
  「差點忘了,小艾,走走走,咱們密室會談,這可是下午剛從美國傳來的消息。三位大妞,外頭就交給你們嘍!」
  
  沈逸嵐和沙芙娜拉著梁豐艾進了裡頭的倉儲室。
  
  「什麼事這麼神秘?」
  
  沈逸嵐拿出資料,一臉正經,「你先看完再說。」
  
  梁豐艾不明白,只得接過資料默默的閱讀起來,好奇的沙芙娜在一旁等不及,連忙挨過身去跟著看。
  
  「哼哼,果然跟我猜得八九不離十,這傢伙果然是吃癟了。」她咬牙切齒的嚷著。
  
  「沒錯,我老闆前些日子正好到美國去拜訪朋友,聽說整個華人圈都在傳這件事情,呂嘉民因為不斷的劈腿搞外遇,被他那個富可敵國的老婆發現後,先是斷了他設計公司的資金來源,還狠狠的一狀告上法庭,不僅人沒了,錢也沒了,現在還背負大筆債務,他才會把歪腦筋又動到小艾身上,說什麼要復合都是假的,說穿了就是要錢。」
  
  梁豐艾一臉嚴肅,雙唇抿成一道直線,忽地,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這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點。」她實在不能原諒自己當初的愚蠢。
  
  「小艾,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受害者,但是你很聰明的做出正確的決定,沒有姑息他的不忠,所以你沒有錯!」沙芙娜緊緊的抱住她,希望給一些安慰。
  
  「是啊,小艾,過去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小心提防。」沈逸嵐也出言安撫。
  
  「別哭,姊妹們都會給你依靠的。」
  
     
  
  「張沉潛!張沉潛!」
  
  頂著烈日,張沉潛彎著身子在茶園裡檢查這批新栽茶苗的生長情況,只是看著嫩葉被茶黃薊馬的幼蟲侵蝕得不再完整,他的眉頭倏地皺緊,雙手忙不迭的採下那些被害蟲肆虐過的葉子。
  
  忽然,有個聲音由遠而近,好似在喊著他的名字,他從茶樹叢中霍然起身,錯愕的看著滿山茶園。
  
  半晌,沒見到心裡的人影,他不禁癡笑自己一定是昏頭了,他所想念的人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傻瓜!
  
  抹去額上的汗水,他繼續蹲下身子檢視著眼前的茶樹。正當他思索著要用什麼方法將這些蟲害減至最低的時候,一個柔軟的身軀突地從他身後撲來,措手不及的他頓時趴在地上,呈現五體投地的臣服狀態。
  
  「梁、豐、艾!」他咬牙切齒地叫出始作俑者的名字。
  
  背上的女孩卻無視於他的怒氣,開心大笑,「呵呵,你怎麼知道是我?」
  
  「除了你,還有誰會不帶大腦出門的?」
  
  她笑著跳下他的背,他一副沒好氣的爬起來,臉上的黃土又惹得她一陣大笑。
  
  「笑,還笑!」抓住她的手,他橫眉豎眼地作勢要把她壓到地上去親近大地。
  
  「啊,不要啦,對不起嘛,饒了我啦!」她趕緊識相的討饒。
  
  眼前的她穿著一件白色棉上衣,軍綠色的及膝燈籠褲,腳下套著帆布鞋,捲翹的馬尾將她的青春俏麗如實展現,讓他不禁癡癡看著她。
  
  「怎麼啦?」她拿出紙巾,幫他擦去臉上的塵土。
  
  他糾起眉問:「怎麼會來?你不是說有事要忙?」
  
  前些天他才打電話跟她說這禮拜不能北上,因為茶園裡的工作太多走不開,而她當時也沒說啥,只回說她剛好也有事要忙,才正想打電話告訴他這禮拜先別見面了呢!
  
  害得他聽完心情超悶,活像是被人拋下海中,而深海的壓力全都匯聚在他身上那般悶痛。
  
  「是啊,好忙喔,一大早就忙著千里迢迢的趕來南投,害我都沒睡好,早餐也還來不及吃呢!」她假裝苦命的捶著肩膀。
  
  「呿,油嘴滑舌的。」他口不對心的啐罵,嘴角的笑卻洩漏了他的開心。
  
  「哼,總不能說我苦哈哈的等著你來看我,這麼沒行情,多糗啊!」
  
  「你總有一堆理由。」他寵溺的摸摸她的頭,轉身繼續忙碌。
  
  「你在幹什麼?」
  
  「這批茶苗被病蟲肆虐得太嚴重了,你看,我採下的滿地茶葉都是被蟲咬過的結果。」
  
  「這麼多啊!我幫你。」她隨手把包包一扔,就要湊近幫忙。
  
  「欸,太陽這麼烈,你會曬傷啦,屆時變成小黑人我可不管。」他恐嚇的同時,也趕緊把自己的斗笠戴到她頭上,「把外套披著,不然真有你曬的。」
  
  「沉潛!」她突然甜甜地喊。
  
  「幹麼?」
  
  只見她二話不說就往他懷裡撲去,緊緊抱住他,並深深嗅著他夾雜著汗水的熟悉氣味,以自己的臉親吻著他的胸膛。
  
  他一陣錯愕,「小艾,你在幹什麼,我渾身髒兮兮的。」
  
  「不管,我就是要抱你。」她好想念他,恨不得就這樣一直抱著他不放。
  
  「真不知道你這執拗性子是誰慣出來的?」他沒轍的任她撒嬌。
  
  「你也是幫手之一啦!」抬起頭,她笑得幸福。
  
     
  
  一整天跟著張沉潛滿山茶園的跑,回到大屋後又窩進廚房裡和六嬸撒嬌、說東說西,飯後還陪著張沉媛聊些女孩間的話,梁豐艾活像是他的私人公關,把張家茶園裡的每一個人都哄得服服帖帖,讓大家感受到她最真誠的關愛。
  
  洗過澡,她擦著濕發踱步來到書房,偷偷拉開拉門窺視著,只見男友正專心的讀著眼前的書籍,認真專注的模樣比考生還用功。
  
  「要進來就快進來,杵在門口當小偷啊!」張沉潛頭也不回的說。
  
  呿,這男人永遠耍不了浪漫!她搖搖頭,不服氣的說:「才不是呢,我是怕打擾到你欸.」索性拉開門,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
  
  「還不去睡,明天一大早的車子,當心爬不起來。」
  
  「你在看啥書?」她顧左右而言他。
  
  「在看看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來防治茶樹的蟲害,快去睡吧,明天還要工作不是嗎?」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個老媽子,拚命喊著眼前這淘氣的女孩快上床。
  
  「別趕我嘛!頂多不吵你就是了。」她捏著手指往自己的嘴巴上一拉,做出拉上拉鏈的動作,接著跪坐在他身邊,動也不動地瞅著他。
  
  他認命地放下書,拉過她,幫忙擦拭著她的頭髮,「不是嫌你吵,是怕你累了。」
  
  難得放假一天,她不僅沒好好休息,還這樣兩地奔波,明天匆匆回台北後又得趕著開門做生意,他是心疼她欸,這女人懂不懂啊!
  
  梁豐艾側過臉,給了他一個美麗的笑。忽地,她像想到什麼似地開口,「聽沉媛說,你最近好忙好忙,怎麼了,不是還沒到採茶的時間,為什麼這麼累?」
  
  「嗯,是啊,有個計畫要進行。」他避重就輕的說。
  
  「什麼計畫?」她整個人轉過身去面對他,「而且為什麼跟倫敦有關?」
  
  沉媛說得不清不楚的,只隱隱透露了倫敦這個城市,搞得她的好奇心全被挑起。
  
  「秘密。」他只給了這兩個字。
  
  「討厭!為什麼不能說?」她不喜歡被這麼敷衍。
  
  張沉潛反問:「說了有什麼好處?」
  
  她一臉認真,說得煞有其事,「當然有啊,說了就有人可以和你一起分享,幫你一起琢磨,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處啊!」歪頭睞他一眼,「要不然有什麼好處?你是想要黃金幾兩,還是新台幣多少啊?」她嘟起嘴,耍起脾氣來,「說嘛!說嘛!」如青蔥般的手指拚命的扯著他的嘴巴,非要他吐出真相不可。
  
  「欸,你太放肆了喔!」他別過臉,閃避她的凌虐。
  
  「拜託你說嘛,偷偷透露一點,我口風很緊的,絕對會幫你保密到家,而且只要我承擔得起,一定答應你開出來的條件。」她說得誠懇又真摯。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日月潭紅茶最輝煌的時代吧?」
  
  「當然啊,在日據時代時,它不僅被選為進貢日本天皇的御用珍品,也曾經在倫敦的茶葉拍賣市場名列世界頂級……」她驀然一怔,「你該不會是想要……」莫非他想以台茶十八號重振當年的台灣茶葉威名?她指著親親男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好笑的看著她張口結舌的呆樣,他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回道:「是呀,我是這麼想的,台灣紅茶几經式微,要重新恢復它的聲望是需要一點時間,不過我有絕對的信心。」
  
  望著他的目光,梁豐艾毫不猶豫的點頭,「嗯,一定可以的。」她相信他一定可以達成夢想的,因為她知道他所付出的努力,她都知道。
  
  「不管成效如何,等我從倫敦回來,我們就結婚吧!」他淡淡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梁豐艾望著眼前的男人,久久都沒有說話,全然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
  
  這是求婚吧,屬於他的張氏求婚法!不用鮮花和戒指,只有真誠的模樣就足夠讓她感動得想哭。
  
  她咬著下唇,以盈滿欣喜的眸子凝望著眼前的男人,他或許不像城市裡那些穿西裝打領帶的社會菁英人士那般光鮮亮麗,甚至在很多人眼中,他就是個莊稼漢,但是在她的心裡,他絕對是最專業也最懂茶的人,是菁英中的菁英,也是最難能可貴的男人,只要一身便裝,戴著斗笠上茶園去,就是最帥氣的男人。
  
  遲遲沒等到她的應允,又被她瞧得渾身不自在,張沉潛眉一皺,以為她還不願意托付自己的終身,只好洩氣的說:「喂,不想嫁就──唔!」
  
  話還來不及說完,他就被她迎面撲來的吻上,堵住所有未竟之言。
  
  捧著他的臉,她真真切切的親吻著眼前的愛人,直到結束纏綿的熱吻後,她迷濛著雙眼退開些許距離,在他追逐上來之前,以雙手擋住意猶未盡的他。
  
  「我……」她羞怯的低下頭去,「我、我想要生你的寶寶,像你一樣的寶寶。」抬起翦翦秋瞳,她期盼他的應允。
  
  「你這女人,知不知道對男人說這樣的話,會讓人失控欸!」
  
  梁豐艾笑了,雙手不顧一切地往他肩膀攀去,密實的又給了他一記深吻,他也摟著她,以同樣熱切的心情回應著她的主動。
  
  他們激烈地吻著,不顧一旁的書籍資料因他們的動作而倒下,矮架上的茶罐及雜物也應聲倒地。
  
  費力地克制自己推開和他同樣喘息著的女人,見她嬌嫩的臉龐映著悸動的紅霞,一路蔓延而下,迷亂的眸子正如癡如醉的望著他,飽滿的唇微微吐著芳香……
  
  天啊!他就快要失控了!
  
  「不,不能這樣。」他突然說,額上沁著薄汗。
  
  她微顰著雙眉,一臉的不解,「……為什麼?」有種失落投入她心湖,泛著漣漪。
  
  他打橫抱起嬌小的她,「我可不想又被撞見了好事。」
  
  「唔!」記起上回的糗事,她羞得趕緊抱緊他,把臉深埋在他懷裡。
  
  「開門,關門!小聲點,欸……記得按下門鎖。」以飛快的速度來到自己的房間,張沉潛命令著懷裡的人兒。
  
  梁豐艾被這作賊似的舉動搞得咯吱低笑,雙肩還微微顫抖。
  
  張沉潛將她往床上一拋,見她還兀自笑得開懷,忍不住氣惱地喝止,「別笑了──」
  
  「人家忍不住嘛!」她笑個沒完的回嘴。
  
  光火的他來到她面前,快速地脫去自己的上衣,露出結實精壯的身子,一把抓住這個淘氣的傢伙,也許是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她總算止住了笑,羞怯的別過臉去。
  
  床鋪因他的體重微微陷下,她感覺到他的靠近,當如火般的溫度整個擁住她時,她知道自己就要融化了。
  
  才閉上眼,他的吻就如狂浪般猛然來襲,長著厚繭的手掌再也不願乖乖的被阻擋,胡亂的在她身上摩挲挑逗著,讓她原本的笑聲成了壓抑的嚶嚀輕喘。
  
  儘管被緊緊的擁抱著,她卻不感到痛楚,被深深的親吻著也不覺得窒息,那些碰觸及吻痕,都讓她更加全力以赴的回報。
  
  倚靠在這厚實的胸膛裡,那些疲憊與委屈,以及那些想要揮去的錯誤,彷彿都在一夕之間煙消雲散,此刻的她,只想這樣真實的感受身邊的人。
  
  她聽見他厚重的呼吸裡有著自己的低吟,交纏的速度使她不住地戰慄,她像是渴望到達巔峰卻又害怕失去的孩子,只能緊緊的依附著他。
  
  如果人生必須慘跌一跤才能體會這樣被愛的珍貴,她由衷感謝那個殘忍絆倒她的人,因為那樣的自私,才能顯現出她和沉潛之間的感情有多麼珍貴。
  
  這個夜晚,他們真實的屬於自己,也屬於彼此。
  
     
  
  「小露,這是五號桌的藍莓果茶。」
  
  「好。」
  
  「八號桌的伯爵奶茶,雨沛麻煩你嘍!」
  
  「沒問題。」
  
  「珊珊,麻煩你幫我再多準備一些湯匙。」
  
  梁豐艾忙碌的和夥伴們分工合作,臉上卻洋溢著甜蜜的笑容。
  
  「唷、唷、唷,那個眉開眼笑的女人是誰呀?」沙芙娜才剛走進門,馬上以她銳利的眸子把吧檯前的好友仔細的瞧了又瞧。
  
  「一來就消遣我,吃過午餐沒?要不要我弄個三明治給你吃?」
  
  「好啊!」她放下手邊的筆記型電腦,微側著身子優雅入座,「從實招來,休假那天跑哪裡去,我和逸嵐找了你一整天,只差沒把整個大台北翻過來,偏偏你這女人竟然還把手機關了,說,去哪裡了?」她開始興師問罪。
  
  「我去南投啊!」梁豐艾也不隱瞞。
  
  「嘖,女人啊女人,永遠都是臣服在愛情的手中。」她抓過電腦,搖頭晃腦的說:「我看我這期的專欄就來寫個:愛情面前,臣服的為什麼都是女人好了。」
  
  「也有男人會臣服啊,巴著女友死不肯分手的多得是。」收完空壺回來的雨沛加入討論。
  
  「不不不,孩子,我說的是愛情面前,不是男人或女人面前,男人可以臣服的東西很多,但是女人首先臣服的永遠是愛情。」她又提出她精闢的見解。
  
  「你啊,住嘴,喝茶吧!」梁豐艾把茶放到她面前,眨著眼睛笑問:「上次的劇本還沒趕完嗎?」
  
  「呿,沒趕完那隻大猩猩會放我出來悠哉的喝茶嗎?他是猩猩,不是慈濟功德會的會員。」沙芙娜的措辭永遠有辦法讓人噴飯。
  
  「晚上叫小嵐一塊過來吃飯吧。」
  
  「她?喔,我忘了跟你說,她最近跟飛機男正在勾勾纏。」
  
  「飛機男?」梁豐艾不解,是指前幾天和小嵐一起來的那個飛行員前男友嗎?
  
  「你忘啦,就是大學的時候,那個三更半夜拿吉他到學校宿舍外面鬼哭神嚎的傢伙啊!」
  
  「可她們──」果然被她料中了。
  
  沙芙娜沒再說話,只是拚命的點頭。
  
  「對了,那個呂嘉民最近沒再來騷擾你了吧?」
  
  「沒有,多謝你家的大猩猩了,有他三天兩頭在這兒出沒,呂嘉民的確好一陣子沒來了。」
  
  「那就好。」沙芙娜低頭飲茶,感覺自己瞬間獲得解放。
  
  此時,櫃檯上的電話響了,「我先接個電話。」梁豐艾把手邊的工作交給雨沛,伸手接起電話,「喂,您好,這裡是路易絲茶館,很高興為……」忽地聲音陡然一提,「沉潛,是你啊!」
  
  飛快地掃了大家一眼,她存心忽視那些無聲的揶揄,抓著電話,像個小偷似的躲到櫃檯下方去。
  
  「什麼事呀?」她甜甜的問,「我很好呀,嗯,真的!」忙不迭的一再保證,「你呢?茶園的事情忙完沒有?阿農哥有去幫你吧?嗯……嗯……」一邊應聲,一邊傻笑。
  
  沙芙娜趴上吧檯,把死黨的蠢樣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小聲嘀咕,「講電話就講電話,有必要躲到下面去嗎?這樣聽起來有比較甜蜜嗎?」
  
  「呵呵,芙娜姊,習慣就好了。」小露揮揮手,習慣了自家老闆的舉動。
  
  只聽見吧檯底下的人兒突然提高音量,「什麼時候?明天嗎?那你會不會過來?嗯!我知道,掰掰。」
  
  只見掛了電話的梁豐艾開心低笑著,兩個臉頰因興奮而紅通通的,明明都掛上電話老半天了,還一逕地傻笑。
  
  許久,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還在做生意,這才傻傻的爬出來,臉上充滿快樂的笑意。
  
  「笑啊,你再笑啊,待會我來掐掐看,看看這張臉是不是會淌出蜜來。」沙芙娜挖苦的說。
  
  梁豐艾沒搭腔,繼續著煮茶的工作,只是心早飛得老遠。
  
  半晌,沙芙娜著實受不了那種悶不吭聲的笑容,只得討饒,「小艾,你就說吧,有什麼開心的事情大可攤在陽光底下,不用憋在心裡,因為你那種詭異的笑看得我很難過你知不知道?」
  
  打從身邊出現大猩猩後,已經有好久不能跟火山孝子玩遊戲,她覺得自己都要悶壞了。女人,還是要保持被追求的感覺才好。下一秒,她趕緊把這個結論打進電腦裡存檔。
  
  「明天沉潛要過來。」始終傻笑的女人終於出聲了。
  
  「唷,這麼悠閒,茶園不用管啦?」
  
  「不是,他明天要陪沉媛來台北做一些例行性檢查,所以想說順道過來看看。你還記得沉媛吧?就是上回你們到南投的時候,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她是沉潛唯一的妹妹。」
  
  「嗯,我知道,只是可惜了,看起來年紀跟我們差不多,卻只能坐在輪椅上。」
  
  「那也沒辦法,事情都發生了,只有接受。愛情真的害慘了人,把一個好端端的女孩折磨成這個樣子。」
  
  「你和她處得還好吧?」沙芙娜忽然問道。
  
  「還不錯啊,怎麼,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因為你們將來可是姑嫂啊,處不好可是很麻煩的,況且她這是張沉潛唯一的妹妹,未來的人生勢必得多方仰賴你們。」
  
  「那就把她當作自己的妹妹好好疼愛啊!」
  
  「唷,看來有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隨時要披嫁紗啦?」
  
  「少消遣我了!」她抓起三明治往沙芙娜嘴巴一塞,不讓這張利嘴有時間再揶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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