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道上的紅衣

TJKHC

年輕的日子似茫然的飛蹄，總有些難忘的記憶~

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沒人事背景與顯赫的學歷，離家三十公里開始我職場的境遇。每天早晨起個大早，慌慌張張騎上我的二手坐騎，穿越高雄最遠的距離，直奔工作處所。先是小巷，而後是市內大道，接著是省道，這一路是接近一個小時車程，青春日子在馳騁中飛逝，天底下沒新鮮人卻有新鮮事。

這段省道雖然寬廣卻是處處危機，既是郊區上班人的必經途徑，也是大卡車拖板車運貨的必經之地。工業重鎮的高雄多的是鋼鐵廠、煉鋼廠。隨時有重車往返，沒有分隔島的大馬路，車輛為了趕時間占用路肩與機車爭道司空見慣。有外國人形容台灣人氣短的原因就在這裡，騎機車的人應該感受最深吧!時速一百公里是我上班的報到程序。載滿鋼鐵幾十噸重的拖板車就在身旁呼嘯，速度不低於九十公里，當這裡是高速公路嗎?機車就在這鋼鐵猛獸的嘴邊穿梭。這條路上每個月總有若干人上下班跑錯地方，到陰曹地府打卡去，一點也不足為奇。

雨是辛苦人的大敵，不只是不能曬衫做生意，上下班的路最容易塞擠，回家總是讓人感覺遙遙無期。高速下的緊急煞車滑壘就成了常常演出的戲，後果多數是悲慘的局。人生途十之八九並不如意，就像這上班的時間經常要吸廢氣吐怨氣，明明是晴空萬里，怎麼三不五時塞車擁擠。塞車一來耗時二來預告不好的事。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無風無雨的早晨跟黃昏，無緣無故的塞車，一路上也沒看到車禍的痕跡。怪哉!是誰又跟我這社會新鮮人過不去?索性提早出門，省的生一肚子氣，這才發現塞車的端倪。

在接近楠梓的路上有個大彎路的交叉路口，路中央出現穿著破舊雨衣的女”交警”。年紀不大一襲紅色雨衣，背著一個包包，生疏無序的手勢，跟閃爍著的交通號誌完全脫節。戲說是”交警”還不如說像遊戲，看她不停晃動的頭顱、慌張的眼神，不知她在尋覓什麼。大包包像是購物袋，裡頭裝的是什麼?看來雖大其實不重的樣子，掛在她瘦弱的身軀上看來倒不吃力，只是配上她頻繁搖晃的身軀顯得不協調。有時，見她在穿流危險的車陣中衝了出去，不禁為她捏把冷汗。曾經見到警車出現將她勸離，但沒幾天她就出現像是排定的戲，尤其在搭配風雨的日子裡。日子一久，她就成了上班途中熟悉的新鮮事，而我成了固定的觀眾。春去秋來，這省道上的紅衣總挑動人驚迫的情緒。

隨著工作加重加班頻繁，工作地點離家真的太遠，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房間，也省去上下班的勞頓跟危險。有一陣子了，沒有在上下班時間往返省道見見這車水馬龍中的脫序紅點。直到一年後我又因故搬回家裡住，特地起個早想看看這位陌生的朋友，車依然呼嘯，獨獨不見她的人影，一連好幾天的陰雨，我放慢了車速定睛的瞧就是沒了蹤跡。

後來，向住附近的同事打探。那是個下著霪雨的傍晚，她挺著肚子背著剛從商場採購回來的大袋子，坐在丈夫的摩托車上一路從高雄北上。就在這交叉路口彎上為了閃避大車，跌掉了她的丈夫也失去了她的未來。同樣是一台黑色的車子，一陣巨大聲響後加速的離開。事情過後她的依附沒了，肚子裡的負擔也沒了。從此，她經常在陰雨的天氣穿著那件破散的紅色雨衣出現在路中間。著急尋覓的眼神尋的是回不去的從前，還是那台肇事逃逸的車子。這才知道為何她看到黑色車子會有衝過去的舉動。桌上是一份翻開的報紙，斗大的字寫著”省道車禍又一樁，紅衣女魂斷”，照片上是散著一地的尿片和灑開的奶粉罐…..

多年之後，高雄到郊區的外環道路也多了，上下班人潮稍稍退去。省道中築起了安全島，隔開了快慢車，也隔斷人們的記憶。
路樹在風中搖曳，斜雨依稀，人呢?去了哪裡?

文：晚風
圖：自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