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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爾]琪逢敵手【男生ㄞˋ女生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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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06:55 |倒序瀏覽
琪逢敵手(男生ㄞˋ女生之一)作者:梅貝爾

吵、吵、吵……
打從章恩琪遇到柏霈森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她遇到今生的天敵了。
反正這位大少爺就是瞧她不爽!
不准他媽媽接近她,硬是把一個「意圖謀奪家產」的大帽子給她扣上,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玩她還是要怎樣?每次見面非要找她吵架,
難道他就這麼喜歡看她變身成「恐龍」嗎?
不過就算她想繼續跟他吵也沒機會了,命運不由人啊!
揮手掰掰就是好幾年過去,她的敵手可成為了威震八方的財團執行長,
她卻只是個小小蛋糕師傅,想吵架還沾不上邊咧!
沒想到他一遇到她就開始追著她不放,還說他其實是愛她的,
哪有人這樣?!說休戰就休戰,教她怎麼習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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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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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07:33
  緣深緣淺

  當我跟娟說這本小說要以她為藍本,她聽了開心的不得了,不過當然其中的戀愛情節是杜撰出來的,現實生活中的娟還未婚,只是從跟她認識這十多年來,最常聽到的便是她向我哭訴和母親感情不佳,就像故事中的恩琪,無論再怎麼努力,就是得不到母親的疼愛和關心。

  也許真的是母女情分淺薄吧,而我除了安慰,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我和母親的感情很好,或許是這個原因才無法理解她的心情,只有祝福她能早點找到愛她的男人,一起共組甜蜜家庭。

  寫完這本稿子再過幾天就是農曆過年了,也是第一個沒有母親的新年,自然少了過年氣氛,也沒有心情,去年的一年因為發生太多事,所以覺得過得好快,如今生活慢慢的步上正常軌道,每天早上去醫院做復健,然後下午寫稿,偶爾跟朋友去逛街吃飯,或者一個人出去走走。

  長輩們都會催我趕快交個男朋友,否則年紀越大,將來想生孩子就很難了,我總是說大概是沒欠任何人,所以一直遇不到動心的對象,因為有句俗話不是說「夫妻是相欠債」?上輩子沒欠別人,這輩子自然不用還了,所以一切隨緣吧。

  還有,感謝去年寫信和寄聖誕卡給我的朋友們,因為遲遲沒有回信,讓大家失望了,從今年開始,我會加油再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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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07:58
  第一章

  柏家大宅的門房聽見熟悉的喇叭聲,按下鐵門的開關,讓白色奔馳座車沿著車道駛到主屋門口。

  一名穿著貴族高中制服的少年從後座下車,燙得筆挺的長褲襯托出他兩條修長的雙腿。

  他叫柏霈森,今年十八歲,是柏家的獨子,即將從高中畢業,身為連續三年的榮譽學生會長,各方面都有優秀表現,在同儕中極為受到敬重,更是學弟妹們最好的榜樣,連老師都以他為榮,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少爺要用點心嗎?」女傭阿彩像往常一般接過他的書包。

  柏霈森隨口問著。「不用了,我母親呢?」

  「太太中午帶了位小客人到家裡來玩,現在兩人正在廚房裡。」阿彩說完,就先將他的書包拿上樓了。

  小客人?他眼露狐疑,下意識的往女傭說的地方走去,果然聽到母親嬌滴滴的獨特笑聲,以及另一個女生的說話聲,雙腳自動的來到廚房門口。

  「大功告成了?我辦到了!我真的辦到了!」

  梁月媚掩住紅唇大聲歡呼,此刻的她,發上和臉頰都沾到了麵粉,可不像在高級宴會場合中出入的貴婦。

  「恩琪,妳快看!這是我親手做的杏仁蛋糕,我親手做的呢。天哪!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厲害,居然會做出一個蛋糕。」

  緊跟著柏霈森聽到小女生的聲音響起。

  「柏媽媽,妳好聰明,一學就會了。」

  梁月媚樂不可支的抱住她,興奮的像個小女孩。

  「那是因為我有個好老師,等我老公回來要讓他嘗嘗看,他一定會很驚訝,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笑我什麼都不會。噢!恩琪,謝謝妳,都是妳的功勞。」她不喜歡老是被人看扁,現在終於可以展現實力了。

  被摟在柔軟的胸懷中,章恩琪忍不住閉上眼睛,陶醉在其中,假裝抱著她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好溫暖,原來被媽媽抱著的感覺就像這樣,她在心中思付著,實在捨不得放開,只要再讓她抱一會兒就好了。

  「母親。」相較於父親的冷靜自持,母親就顯得熱情奔放多了,動不動就對人又親又抱,有時真讓他們父子吃不消。

  兒子的呼喚讓梁月媚鬆開雙手,情緒也更激昂了,馬上跟他炫耀自己的成就。

  「小森,你快看看這個蛋糕,這是媽媽親手做的喔。」

  柏霈森冷淡的瞄了一下。「我看到了。」

  不介意兒子的反應,她又趕緊將自己的客人介紹給他。「小森,她就是媽媽跟你提起過的恩琪,她姓章,立早章,恩惠的恩,琪是安琪的琪。恩琪,他就是我的寶貝兒子柏霈森。」

  「你好。」恩琪好有禮貌的打聲招呼。

  他下巴微昂,由高處睥睨著矮自己一大截的女生。「妳好。」

  礙於應有的禮數,不得不開口響應,黑眸不著痕跡的端詳對方,原來她就是這陣子總是掛在母親嘴邊的「恩琪」。

  長相普通,並不特別的可愛,身材瘦瘦幹幹,真不曉得母親為什麼這麼喜歡她。

  大約是從一個多月前開始,「恩琪」這個名字就出現在他的生活當中,後來他才知道是沒有方向感的母親有一回獨自出門散步,結果迷路了,無意間走進附近的一座小公園,在那裡遇見了她,兩人一見如故。

  不過看這情況,母親比他預料的還要喜歡這個叫「恩琪」的女生。

  梁月媚一臉與有榮焉。「你不要小看她喔,雖然她才十五歲而已,不過很會做一些蛋糕還有小餅乾。不如恩琪晚上留下來一塊吃飯,不然只有我們母子倆坐在餐桌上真的好冷清,飯還是要多一點人吃才會好吃。」

  恩琪假裝沒注意到柏霈森評量的目光,臉上的笑容增大。「謝謝柏媽媽,那我就不客氣了。」

  「噢!柏媽媽真的好喜歡妳。」她又熱情的抱住那具小小的身軀。「妳要是我的女兒該有多好,我好想再生個女兒,可是一直都沒辦法如願。」

  「我也好喜歡柏媽媽。」恩琪張臂回擁,眼眶微微發熱。

  柏霈森眉頭微皺,不想再看眼前這麼噁心的戲碼了。「母親,要是沒事的話,我先上樓去了。」

  「對了,小森,我記得今天好像是禮拜日吧?你怎麼還到學校去?」她是看到兒子身上的制服才困惑的問。

  他一點都不驚訝母親的迷糊。「我昨天不是說過了,因為快要畢業了,學生會裡有許多事必須辦理交接,所以我到學校盡快把它們處理好。」

  梁月媚點了點頭。「哦,我都忘了。」

  「那我先回房間了。」柏霈森舉手投足都相當規矩有禮。

  待他離開,恩琪不禁誇讚。「他好有教養,跟我平常見到的那些高中男生都不一樣。」而且還滿臭屁的。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梁月媚得意的嬌笑。「不過他比較像他爸爸,一點都不像我,小老頭子一個,要是他能開口喊我媽媽該有多好。唉!叫母親好疏遠,每次叫他改都改不掉。」

  恩琪小臉上流露出嚮往的神色,不過一下子又不見了。

  「柏媽媽,我們可以來喝下午茶了。」

  「對厚!」梁月媚露出喜色。「我叫人泡一壺大吉嶺紅茶,然後吃我做的杏仁蛋糕,真是太棒了。」

  「要不要留一塊給妳兒子?」

  她擺了下玉手,沒有多加解釋。「他不吃甜食的,我們自己吃就好了。」

  ※※※※※※※※

  晚上在柏家的餐桌上,梁月媚頻頻的為她挾菜。「恩琪,妳這麼瘦,要多吃一點,不要跟柏媽媽客氣。」

  小臉上浮現一抹感動。「謝謝柏媽媽,我會拚命的吃。」

  「這才乖。」說著,她又幫兒子挾了塊糖醋排骨。「小森,你也一樣,營養夠才會長得像大樹一樣高。」

  柏霈森瞅了下性情天真單純的母親,有些無奈。「母親,我已經夠高了。」再長下去就傷腦筋了。

  「說得也是。」梁月媚垮下臉龐。「你從小到大都不必讓媽媽操心,媽媽好寂寞喔,要是可以的話,真想再幫你生個妹妹。」

  這些話他早就聽膩了。「這件事妳應該去跟父親說。」

  「唉!別提了,自從你爸爸在產房看到我生你時痛到差點死掉的樣子,他就發誓不讓我再生第二胎了,害你都沒有玩伴,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長大,媽媽真是對不起你……」說到傷心處,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沒有玩伴就算了,我並不覺得孤單。」

  「真的嗎?」梁月媚泛紅眼圈,癡癡的凝望著兒子。「你不是在安慰媽媽?媽媽還以為你也想有個妹妹?」

  「有沒有都無所謂。」他說的是實話。

  梁月媚掩不住臉上的失望,還以為得到兒子的協助,說不定可以說服丈夫,趁自己的身體狀況還可以,再幫柏家生個白白嫩嫩的女娃娃,那該有多好,不過既然行不通,她也就退而求其次。

  「恩琪,柏媽媽認妳當乾女兒好了--」

  不待恩琪開口,柏霈森就低聲喝止。「母親!」

  就這樣認一個來路不明的女生當乾女兒,未免太隨便了,誰曉得對方是不是有意接近柏家?

  「你們父子倆都好討厭。」連這點小小的心願都不讓她達成,讓她氾濫的母愛無從發洩。

  恩琪很懂事的圓場。「柏媽媽,妳以後要是覺得寂寞,我可以常來教妳做蛋糕,或者陪妳說話聊天。」

  「還是恩琪最貼心了。」梁月媚動容的又摟又抱。

  「那是當然,因為我們女生是一國的嘛。」她有意無意的瞟了瞟柏霈森,故意抱得更緊,帶了些挑釁的意味。

  黑眸倏地一凜。

  看來這個女生不像她的長相那樣平凡,他得多加留意,免得母親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他有責任和義務代替父親保護母親不受到外人欺侮。

  這時,女傭來到餐桌前。「太太,先生打電話回來請妳去接。」

  梁月媚登時眉開眼笑,立刻作勢起身,很想馬上飛奔過去。

  「小森,你也是主人,要幫媽媽招呼恩琪。」叮嚀完就急著去接丈夫的來電。

  餐桌上就剩下兩人各踞一方。

  「聽柏媽媽說你在學校很出鋒頭,功課也名列前茅,還有連續三年都當選學生曾長,聽起來好了不起……」

  他冷冷的睇睨。「妳接近我母親有什麼企圖?」

  「企圖?」恩琪佯裝出愕然的表情,她早就看出他對自己懷有敵意了。「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喜歡柏媽媽,柏媽媽也喜歡我,就是這樣而已。」

  柏霈森擱下碗筷,眼神犀利。「別以為我會跟我母親一樣上妳的當,妳是因為她是柏夫人才接近她的對不對?妳攀上我們家想得到什麼?」

  就連在學校也同樣會遇到像她這種居心不良的人,所以他從不和同學深交。

  「我是真的好喜歡柏媽媽……」她眼眶一紅,冒出水氣。哼!這個臭男生還以為她看上的是他們家的錢,要不是為了柏媽媽,她才不想跟他說話,更別說同桌吃飯了。

  他無動於衷。「這一招對我沒用。」

  恩琪垂下頭,兩手絞著裙子。「我、我……」

  「怎麼了?」聽完電話回來的梁月媚錯愕的看著兩個孩子,一個是面無表情的吃飯,一個是像挨了罵的小可憐。「恩琪,妳怎麼哭了?」

  「柏媽媽,我要回家了,謝謝妳的招待。」她咬著下唇說。

  梁月媚繃起嬌容,兩眼瞪向兒子。「你對恩琪說了什麼?」

  「我說了什麼她應該很清楚。」他決定討厭這個惺惺作態的女生,只會在母親面前扮可憐博取同情。

  「小森,快跟恩琪道歉!」

  她猛搖著頭。「柏媽媽,不用了,已經很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那我叫司機送妳回去……」梁月媚急著追上去。

  柏霈森依然故我的坐在餐桌上吃著晚餐,沒過多久,母親回來了。

  「小森,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媽媽的客人?」

  他吃完最後一口飯,將碗筷擺好,然後正色的看著她。「母親,妳如果覺得寂寞,可以去找姑姑和嬸嬸她們喝茶,或者去學點東西,不要隨便相信外面的人,現在這個社會太亂了,誰曉得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小森,這個世界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媽媽相信還是有很多好人。」

  梁月媚難以置信的看著兒子,好像自己比他小。「你才十八歲,換作其它同齡的小孩恐怕整天都想著玩,而你卻……媽媽看得好心疼!」

  眼看母親的淚水要決堤了,柏霈森流露出為難的表情,抽出一張面紙給她。

  「不要哭了……」天底下只有一個女人的眼淚能打敗他,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梁月媚抽抽噎噎的接過面紙。「媽媽是希望你像普通的孩子一樣就好,就算書讀得不好也沒關係,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然總有一天你會把自己壓垮的……」

  「好,我聽母親的話就是了。」他們父子都拿她的眼淚沒轍。

  她這才破涕為笑。「以後恩琪再來家裡玩,你千萬不要再擺臉色給人家看了,知道嗎?」

  「知道了。」柏霈森不敢再有異議,免得又淹大水。

  「來!叫一聲媽媽。」

  柏霈森有些彆扭。「媽……媽媽。」

  「好乖。」梁月媚對寶貝兒子又親又摟。

  他窘迫的閃躲。「我已經長大,不是小孩子了。」

  「有什麼關係嘛,再讓媽媽親一個……啵!」

  因為留在學校跟學生會的其它幹部討論事情,回到家已經九點多了,柏霈森毫不意外會在自家廚房見到恩琪。

  「我回來了。」他知會母親一聲,說話的當口,視線自然的落在乖巧的站在一旁的恩琪身上。若是她想玩花樣,絕對逃不過他的雙眼。

  梁月媚興致勃勃的將剛出爐的巧克力蛋糕端出來給他看。「小森,你看!這是媽媽今天的傑作喔,是不是很棒?」

  「嗯。」柏霈森盯著烤得香軟的糕點,又聞到巧克力持有的香氣,喉頭本能的上下滾動幾下。「看起來很好吃。」可惜這些東西他都不能沾。

  她得意極了。「我拿一塊上去給你爸爸吃。」難得丈夫今天晚上在家,得好好當個賢妻,說不定就有懷孕的機會了。

  當母親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口,他連看恩琪都不看一眼,轉身要走。

  「你不吃一塊嗎?這可是柏媽媽親手做的。」

  柏霈森說著違心之論。「只有妳們女生會喜歡吃那種東西。」他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這種東西又怎樣?」恩琪不喜歡他的口氣。「難道你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蛋糕、小餅乾,甚至巧克力之類的東西?」

  他佯裝作嘔的表情。「巧克力?那種甜死人又沒營養的垃圾食物有什麼好吃的?我們男生才不愛吃。」

  「什麼叫做垃圾食物?」居然批評她最愛吃的巧克力,這口氣怎麼也吞不下。

  「就算你沒有知識,起碼也要有點常識好不好?我承認巧克力的確是屬於高熱量、高脂肪、高糖分的食品,但是同樣也可以提供一些蛋白質、維他命B群等礦物質;而且現在還有研究指出,巧克力的主要成分可可中含有強力抗氧化劑,可以抗老防癌,巧克力已經變成具有健康概念的食品了……」

  對於自己的最愛,恩琪可是倒背如流,這些資料也都是她到書店翻書看來的。

  從來沒有被這麼義正辭嚴的教訓過,尤其還是自己的死對頭,柏霈森臉色登時不太好看。

  彷彿還沒說夠,恩琪兩眼冒火的繼續往下說。

  「何況甜得膩人的巧克力已經過時了,我想你也沒有機會嘗到真正頂級的巧克力,那種由均衡的微苦、微酸、微甜,以及香料般的芬芳所構成的奇妙口感,在舌尖上緩慢融化,然後消失的美味,可以讓你得到前所未有的味蕾體驗。所以巧克力不只是糖,已經是一種料理,一種美食、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

  恩琪永遠記得八歲那年吃到客人來家裡拜年時,送給他們的那盒進口法國巧克力,她偷偷藏了好幾塊,躲在房裡慢慢享受,彷彿到了人間天堂,從此以後,她就愛上了巧克力,開始研究它,甚至親自動手製作。

  「妳說夠了沒有?」他氣惱的問。

  她昂起尖尖的下巴。「大少爺,你說不過人家,也不必氣成這樣。」

  「信不信我現在就趕妳出去?」

  「是不是所有的優等生都喜歡像你這樣恐嚇別人?」恩琪故作無知狀。

  柏霈森怒瞪著她,越看越不順眼。

  「柏媽媽真的好喜歡我,還說等我畢業要帶我去日本迪斯奈樂園玩,我覺得好幸福喔,要是能當柏媽媽的女兒該有多好。」

  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心裡就更樂了。「不如請柏媽媽收養我好了,我想柏爸爸對我的印象也不錯,一定不會反對的,這樣一來我就能當你的妹妹,你說好不好?」

  「別開玩笑了!」他大吼道。

  她在心裡偷笑著。「我是認真的。」

  其實她才不想當他妹妹,但是氣氣他也不錯,誰教這個臭男生要這麼跩。

  「妳休想得逞,我絕不會讓妳這種虛偽的女生當我們柏家的人。」柏霈森宛如看毒蛇猛獸一樣的怒視她。

  恩琪欣賞著他怒氣騰騰的樣子。「你真的生氣了?」

  「我不准妳再接近我母親!」他近乎威脅的說。

  「要是我說不呢?」

  他為之氣結。「妳……」

  「除非柏媽媽開口叫我不要來,否則我會天天來這裡報到,我想她一定會很高興。」恩琪就是要跟他唱反調。

  柏霈森氣得臉都黑了。

  「喂!聽說在學校有很多女生喜歡你,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哪一點好?整天繃著一張臉,跟人家說話也從不用正眼看人,自以為高人一等!有錢的是你爸爸,又不是你,幹麼擺出瞧不起人的樣子?!」她嘲弄的說。

  「只要喜歡我的不是妳就好了。」柏霈森說得咬牙切齒。每回參加辯論比賽都得冠軍的他,遇上她卻總是敗下陣來,教他怎麼不惱火。

  她諷笑一聲。「哈!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要我喜歡你等下輩子吧!」

  「不用等下輩子,我永遠都不可能會喜歡上妳。」他終於逮到機會發揮實力了。「不要自以為伶牙俐嘴就得理不饒人,我母親心地善良,看妳的穿著打扮,大概家裡的環境也不怎麼樣,所以才會同情妳而已,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恩琪臉色刷白,宛如被踩到痛腳。「柏媽媽不是同情我,她是真的喜歡我……我不會相信你的!」

  「哈!」他學她諷笑。「妳要不要去問我母親,她是不是經常捐錢給一些孤兒院,還有參加慈善晚宴?只要遇到受傷的小貓、小狗都會哭得一塌糊塗,她是個很容易心軟的女人,對妳當然更不用說了。」

  握緊的小手微微顫抖著,不過她可不會輕易就認輸了。

  「那又怎麼樣?就算柏媽媽只是可憐我,我還是很喜歡她,如果她真的要收我當乾女兒,我絕對會答應的。」

  他悻悻的瞪她一眼。「妳不要得意的太早,我一定會阻止到底。」

  撂下狠話,他便拂袖而去。

  「哈哈……我倒要看看你怎麼阻止!」她發出得逞的笑聲,可是到了最後變成苦笑,只剩下濃濃的悲哀。

  因為她心裡很明白,就算柏媽媽再怎麼喜歡自己,也不可能變成她的親生母親。

  這天下午,恩琪又興沖沖的來到柏家,梁月媚卻不在。

  「柏媽媽出去了?」她垮下瘦小的臉蛋。

  女傭微笑的招呼她進門。「太太和先生臨時有事一塊出門了,不過她有交代我,如果妳來了,就先讓妳進屋,她很快就回來。」

  「那我可以先用廚房嗎?」因為家裡根本不可能讓她練習,所以只有來柏家才能讓她盡情製作甜點。

  「當然可以了,那我就不招呼妳了。」

  恩琪道了謝,就逕自走進足足有十幾坪大的廚房,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圍裙,然後從書包內拿出所準備的材料。

  先將巧克力切成碎塊,放入碗中,將它置於熱水中慢慢攪拌至溶解為止,接著將碗放到冷水盆中攪拌到略微冷卻呈泥狀,再放回熱水中使溫度稍微回升產生光澤,最後把巧克力漿倒人心型的模型當中,上面撒上切碎的乾果,小心翼翼的放進冰箱冷藏到變硬。

  在等待的當中,她動作俐落的將桌子擦拭乾淨,就連用過的鍋子也刷洗一遍,沒有留意到有道人影晃了進來。

  「我母親不在,誰讓妳進來的?」柏霈森劈頭就問。

  恩琪倏地驚跳起來,手上的食譜也掉在地上。「原來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真是的,她看書看得太專心,居然沒聽到他的腳步聲。

  「這是我家,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他馬上反唇相稽。「不該出現的是妳才對。」

  成天就往這裡跑,真當這裡是她家了。

  她回答得理直氣壯。「是柏媽媽讓我先進來等她的,怎樣?有什麼不滿的話去跟柏媽媽抗議。」

  柏霈森就是不想讓她好過。「妳還真是厚臉皮,誰准許妳使用這問廚房了?不要以為有我母親當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你……」恩琪一臉難堪。

  見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次終於佔了上風,心中響起勝利的號角。「我的父母不在,這個家現在就由我作主,身為主人有權利趕定不受歡迎的客人,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恩琪心裡好氣好氣,卻又無法反駁他。「不用你趕,等我的東西做好自然會走,我才不希罕!」

  「是嗎?既然這樣,以後就不要再巴著我母親不放了。」

  她強忍著淚水,打開冰箱,從裡頭將已經凝固的巧克力取出來,因為七夕情人節快到了,她想將它送給一位同班的男同學。

  那男同學曾經借給她筆記,雖然不是很情願,但也因為這樣,讓她的歷史小考不至於不及格。為了要送他人情巧克力,她才會蹺掉最後一堂課跑來柏家借用廚房。

  看到恩琪製作的心型巧克力,他語帶嘲諷。「原來妳也跟那些無聊的女生沒兩樣,就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成天只會追著男生的屁股跑,像花癡一樣。」

  「不用你管!」她斥喝。

  柏霈森撇了撇嘴角。「被妳看上的男生真是倒霉。」

  平常的他絕不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話,可是對象是她,他就會忘了教養。

  「我討厭你!」恩琪大叫。

  他倨傲的抬起下巴。「彼此、彼此。」

  恩琪再也不想理他了,只想離他越遠越好,很快的將模型取下,正想找出事先買好的紙盒包裝起來,霍地,一隻長手突然越過桌面,將巧克力搶了過去。

  「還給我!」

  「反正那個男生一定不會想要妳做的巧克力,直接把它丟掉好了。」柏霈森作勢要將它扔進垃圾筒內,嚇得恩琪失聲大叫。

  「不要!」她快哭出來了,只能追著他跑。「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的巧克力,快點把它還給我!」

  柏霈森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幼稚的舉動,把右手舉得很高,就是看準她個子矮小,故意要著她玩。「只要妳能拿得到,我就還給妳。」

  「快還給我!」恩琪努力往上跳,怎麼抓也抓不到。「我恨你!我希望你死掉算了……」她大聲哭喊著。

  他索性將巧克力湊到嘴中,硬生生的咬下一口,算是報復她詛咒自己。

  恩琪傷心欲絕的大叫。「啊……」好不容易才做好的情人節禮物就這樣被他毀了。

  「真的好難吃,這種東西妳也送得出去?」柏霈森嚼了幾下就吞進喉嚨,發出惡劣的批評。

  「剩下的還妳。」隨手往桌上丟去。

  她嗚咽一聲。「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

  「不想被我欺負,以後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對付敵人,他可不會手下留情,這是父親教他的道理。

  「我的巧克力……」恩琪還沉溺在悲傷的情緒中。

  柏霈森不為所動的斜睨。「沒用的,別以為妳的眼淚就可以讓我心軟。」

  「嗚嗚……」原本壓抑的哭聲漸漸大了,最後矮下身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彷彿有天大的委屈。「嗚哇……」

  他僵硬的杵在原地。「妳哭夠了沒有?」

  恩琪將濕濡的臉蛋埋在膝上,哭得渾身顫抖。「嗚嗚……」

  「喂!妳……」話還沒說完,柏霈森臉色微變,感覺到喉嚨發癢,然後嘴巴有些麻麻的,漸漸的,開始呼吸困難,不禁更用力的吸氣。「呼呼……唔……好難受……」

  聽見聲音,她本能的仰起臉,見他臉色發白,用手摀住喉嚨,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讓恩琪也跟著緊張。

  「你、你怎麼了?」她的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你不要再裝了,我是不會被你嚇到的……喂!」

  霍地,他倒臥在地上,整個人昏厥過去。

  「恩琪,妳等很久了吧?我……」梁月媚漾著嫵媚的笑意走進廚房,瞥見昏死在地上的兒子,霎時發出尖叫。「小森!」

  恩琪畏縮的往後退。「不、不是我害的……」

  怎麼會這樣?她突然想到方纔還詛咒他早點死掉,沒想到真的應驗了,不禁嚇得全身直打哆嗦。

  梁月媚撲在兒子身上大叫。「老公,你快點來!」

  「發生什麼事?」

  聽見妻子驚恐的叫聲,柏士倫馬上衝了進來,反應很快地立刻用手探查兒子的鼻息和脈搏。

  「他休克了,阿彩!快點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先幫他做人工呼吸……」

  「小森,你不能有事,媽媽不能失去你……」

  女傭阿彩打完電話,也擔心的守在旁邊。

  柏士倫不斷的幫兒子做人工呼吸,等待著救護車到來。

  「不是我、不是我……」恩琪害怕的縮在角落,緊緊的抱住自己,腦中一片空白。

  當她回過神來,廚房只剩下她一個人。

  他會不會真的死掉?

  如果他死了,柏媽媽一定會很傷心。

  恩琪有說不出的抱歉,她只是太生氣了,不是有意要詛咒柏霈森的,柏媽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討厭她,再也不會抱她、親她了,更不會想再見到她,她好後悔,只要他能平安無事,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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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08:27
  第二章

  在外面遊蕩了整晚,淚痕未乾的回到家裡,才想躲回自己的房間,就在走道上遇到母親。

  恩琪怯怯的低叫。「媽。」

  沉秋雲用不善的眼神睞她。「妳又野到哪裡去了?都幾點了才想到要回來,這個家可不是旅館,可以讓妳要回就回,要走就走!」

  「我、我去同學家寫功課。」小臉垂得低低的。

  她盯著女兒的頭頂。「幹麼不敢看著我?心虛了是不是?」

  恩琪猛搖著頭,兩手揪著裙襬。「我沒有。」

  「沒有?既然沒有,為什麼不敢抬起頭?」沉秋雲存心刁難的質問。「妳在外頭是不是做了什麼事不敢讓我知道?」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媽,我真的沒有……」

  「真是顧人怨,為什麼妳不能像妳姊姊那樣乖巧?」

  母親的話刺傷了恩琪的心。

  從出生到現在,無論她做得再好,再怎麼努力,還是得不到母親一句讚美,更不用說關愛的目光了。

  似乎還嫌說得不夠,又在背後刺了她一刀。「我怎麼會生下妳這麼討人厭的女兒?早知道一出生就把妳掐死,省得以後被妳氣死……」

  「不要說了。」敦厚的男聲聽不下去,開口制止。

  沈秋雲回頭瞪向出聲的丈夫。「你說什麼?」

  「我……我是說恩琪她明天還要上學,讓她早點上床睡覺吧。」章金泉在妻子面前總是矮了一大截,連個屁都不敢放。

  「哼!」無法再忍受看到眼前這對父女,板著臉上樓去了。

  章金泉憐惜的覷著受盡委屈的小女兒。「不要在意妳媽說的話,她那個人是有口無心,不是真的討厭妳。」

  「爸!」恩琪投進父親的懷中,啜泣不已。「我真的是媽媽親生的嗎?還是我是被你們撿回來的?為什麼她這麼討厭我?」

  他揉著她的頭頂。「妳當然是我們親生的。」

  「可是……可是……」她哭得太用力,話都說不出來了。

  「恩琪,妳媽媽她只是脾氣不好,才會把氣出在妳身上,並不代表不愛妳。」

  章金泉找遍所有的詞彙來安慰小女兒受創的心靈。「也許等妳長大,她就會對妳比較好了。」

  其實連他也不清楚妻子為什麼唯獨看這個最小的女兒不順眼,處處挑剔她,對其他孩子卻不會。

  恩琪哭腫了眼皮。「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爸爸不會騙妳的。好了,都十點了,快去睡覺吧。」

  都怪他沒用,從以前就被妻子欺壓,只要她一個眼色,他就皮皮挫,在這個家裡說話又沒有份量,連帶兩個兒子和大女兒也瞧不起他。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皮,抱著書包回到房間,什麼也沒做,只是躺在床上默默的流淚。

  其實從小到大,母親對她的態度就是這樣冷冷冰冰,雖然不至於打她,可是也不曾抱過她,甚至給她一個好臉色,這種無形的傷害比有形的更要殘酷。

  記得有一次農曆過年,母親娘家的親戚來家裡拜年,她就偷偷的問過那些舅舅阿姨,為什麼母親不喜歡她?這是她有記憶以來,一直在尋找的答案,是不是因為她長得不夠可愛?還是因為她不乖?

  那些親戚聽了只是抱住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能歸咎於是母女的緣分太淺薄了。

  為什麼緣分會淺薄呢?不是因為她和母親有緣,才會投胎當她的女兒嗎?恩琪真的搞不懂。

  哭到累了,眼皮也沉重了。

  砰!房門被打開來,章家的大女兒麗珍興高采烈的衝進來。

  「恩琪,妳看我穿這件洋裝好不好看?」已經十七歲的她懂得如何打扮來展現自己的青春氣息。

  恩琪模模糊糊的瞄了一眼。「嗯。」

  「這件是晚上我和媽媽去西門町逛街買的,聽說是日本的牌子,MM雜誌上還有刊登過,這個禮拜天我就要穿著它出去看電影,我同學一定會羨慕死了……」

  她完全無視妹妹悲慘的情緒,自顧自的在鏡子前轉圈圈。

  呆坐在床上看著姊姊雀躍的模樣,恩琪想到自己僅有的幾件衣服,都是姊姊留給她的,從來不曾穿過一件全新的。為什麼?同樣是女兒,為什麼對她這麼不公平?

  「……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唱了好久的獨腳戲,她不悅的推了推妹妹。

  「幹麼?又挨媽媽罵了是不是?我就說妳笨嘛,嘴巴也不會甜一點,只要拍拍她的馬屁,她就會對妳好一點了;像我,只要開口要買什麼,媽媽就買給我,還有大哥,他說要學開車,不然追不到女朋友,媽媽就答應幫他出錢了。真好,我也想買台計算機,這樣就可以上網交幾個網友跟同學炫耀……」

  把自己丟回床上,聽著姊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恩琪只是抱緊枕頭,企望得到一點小小的慰藉。

  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一個禮拜,恩琪又悄悄的來到柏家大門前,透過雕花鐵門往主屋的方向看去,小臉上佈滿了驚惶。

  她好擔心柏霈森真的死掉了,那麼自己就變成殺人兇手,萬一讓媽媽知道,說不定會把她趕出家門。

  她想問個明白,可是又害怕得知事實的真相,所以躊躇不前。

  「恩琪?」正好從外頭返家的梁月媚,瞥見矗立在門口的小小身影,不由分說的從座車內下來。

  身後傳來的呼喚讓她全身陡地僵硬,下意識的轉身。

  「柏、柏媽媽……」

  梁月媚釋然一笑。「我還以為妳不來了,又不知道妳住哪裡……」

  「對不起。」恩琪喉頭一梗,深深的朝她鞠了個躬,然後拔腿就跑。

  她怔了一下,追上去抓住冰冷的小手。「怎麼了?妳不是來看柏媽媽的嗎?為什麼要走?」

  「柏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對不起、對不起……」罪惡感盈滿心頭,只能不斷的重複道歉的話。

  「傻孩子,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知道了,是不是為了小森?」梁月媚不禁失笑,張臂摟住淚眼汪汪的恩琪。「那天的事嚇到妳了對不對?不要擔心,他已經沒事了。」

  恩琪驚愕的仰起淚痕斑斑的小臉。「他真的沒事了?」

  「還好我老公及時幫他做了心肺復甦術,後來送到醫院詳細的檢查,確定沒有留下後遺症,真的是有驚無險。」想到那天的情況還心有餘悸。

  「太好了,我好害怕……嗚哇……」這一刻,她終於可以放聲大哭了。

  梁月媚將她抱得緊緊的,像哄嬰兒般的搖晃她。「乖,不要哭了,柏媽媽沒有怪妳的意思,而且小森也說了是他自己吃了那塊巧克力,跟妳無關。」

  她哭得太凶,聲音都抽搐了。「可、可是……」

  「都怪我沒有跟妳說,小森從出生開始就對牛奶、雞蛋過敏,只要不小心吃到,不是拉肚子,就是皮膚上會起一顆顆的小疹子,差點就養不活了。好不容易長大了,他也不喜歡吃甜食,所以一直相安無事,誰曉得這次只是吃了一口巧克力會這麼嚴重,還真把我跟他爸爸嚇壞了。」

  梁月媚已經可以把它當作笑話來談論了。「醫生叫他先在家休息,過幾天就可以到學校上課了。」

  壓在恩琪心上的大石終於可以拿開了。

  「他真的沒事了?」

  「是真的,柏媽媽沒有騙妳,不然妳跟我進去看他,來!」牽起她涼涼的小手,梁月媚帶著她進屋了。

  「少爺醒了嗎?」

  端著托盤從電梯內出來的女傭說:「少爺剛吃了藥又睡了。」

  頷了下螓首,梁月媚溫柔的俯睇那張憂慮的小臉。「恩琪,小森的房間在三樓左手邊第一間,妳上去看看他就知道了。」

  「我可以上去嗎?」

  為了弭平她的內疚,梁月媚要她親眼去瞧一瞧。「快上去吧。」

  恩琪有點膽怯的走進鋪著地毯的室內電梯,按下三樓的按鈕,隨著機器的聲音往上,當門打開,她依照指示來到臥室門前。

  吞了幾下口水,她鼓起勇氣推開那扇門扉,踩著米色的長毛地毯走到雙人大床前方,只見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皮緊閉,一動也不動。

  她怯怯的繞到床頭,近距離的打量柏霈森的五官,那張介於少年與大人之間的俊逸臉孔,讓恩琪的臉頰微微發燙。

  柏霈森是她所見過最好看的男生了,不只外型,就連他的功課和能力都是一流的,只要是女生都會喜歡他;可是和他相比,他們之間就好像是白馬王子和醜小鴨,是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他就像天上的星星,是那麼的遙不可及、高不可攀,她永遠配不上他。

  所以每回見到他,心底就會產生一股想和他作對的情緒,只要他討厭自己,就不會發現她的心事,不會嘲笑她自不量力了。

  看他睡得好像嬰兒,那微抿的薄唇就在眼前,恩琪看得有些癡了,如果……如果他睡得很熟,她偷親他一下,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

  恩琪明白唯有趁他熟睡,自己才可能這樣恣意的盯著他看,一旦他醒來,她就得裝出厭惡的模樣了。

  就只要一次,她不敢奢求太多。

  心裡想著,她已經徐緩的俯下頭,屏住氣息,好慢、好慢的將粉唇覆上他的。

  其實那並不算親吻,頂多只是觸碰一下便很快的分開。

  不敢在房裡逗留太久,恩琪很快的步出臥室。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床上的少年掀開眼瞼,伸出擱在棉被裡的手,撫摸著方才被偷親過的嘴唇……

  翌日,恩琪下課之後又來到柏家,因為梁月媚正在接一通電話,要她先到日光室去。

  沒想到柏霈森也在裡頭,正吃著燉好的頂級燕窩,瞧見她到來,態度有些不自然的轉開視線,讓恩琪誤以為他不想見到她。

  「原來你還沒死。」話才出口,她就後悔了,可是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你這個大少爺還真是脆弱,只是吃到一口巧克力就差點死掉了。」

  他眼睛爆出劈哩啪啦的火花。「妳……出去!我不想看見妳!」

  原本看在她暗戀自己的分上,想對她好一點,結果她一出口就沒好話,氣得他打消主意,免得她騎到自己頭上來了。

  「那可由不得你!」恩琪兩手抓緊百褶裙,挑釁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惜柏媽媽非常、非常的喜歡我,所以你只好忍耐了,但是看在你是柏媽媽親生兒子的分上,我會盡量少來。」

  柏霈森狐疑的斜睞,似乎想要看穿她的陰謀詭計。「妳倒是聰明,想要以退為進,我不會上當的。」

  「喂!你到底想怎麼樣?」恩琪自認已經夠客氣了。「難道你忍心看到柏媽媽孤獨寂寞的樣子?」

  他對她仍表懷疑。「妳真的關心我母親?」

  「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是真的喜歡柏媽媽。」

  盯著她看了半晌,為了母親,柏霈森終於稍稍讓步。「只要妳沒有任何企圖,只是單純的喜歡我母親,想跟她作伴的話,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沒看見妳的存在。」

  恩琪轉憂為喜,露出大大的笑臉。「那我以後真的可以天天來這裡?」

  她可以再偷偷的把柏媽媽當作親生母親,從她身上偷取一點點的溫暖了。

  「妳可以來,但是不要太頻繁。」他冷哼的說。

  她嘴裡咕噥著,「小氣。」

  「我這麼做全是為了我母親,希望她天天都很快樂,可不是為了妳。」

  「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恩琪臉色一正。「你也要快點好起來,不要讓柏媽媽操心。」

  柏霈森高傲的斜瞟她。「這個不用妳說我也知道。」

  這次她就大人大量,讓他一次。

  「怎麼?你們又吵架了?」梁月媚走進日光室,輪流看著兩個孩子問。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我們沒有吵架。」

  「真的?」

  「嗯。」

  只是誰也不敢擔保這短暫的和平會維持多久。

  「……柏媽媽,我們先將鮮奶和鮮奶油加熱,對,就是這樣……」恩琪可是將製作布丁的每一個步驟都記在腦袋裡。

  梁月媚照她的話在鍋中攪拌。「是這樣嗎?然後呢?」

  「好,再把它倒進碗裡……對,小心,會很燙喔。」她在旁邊幫忙,免得打翻鍋子。「再把巧克力糖漿倒進裡面拌勻。」

  恩琪打了兩個蛋,一同拌入,然後再進行過濾。「柏媽媽,妳想要用什麼形狀的模型?」

  「嗯……這個星星,還有小熊圖案好了。」考慮好久才決定。

  她將玻璃碗傾斜,徐徐的溢出。「好,我們把它倒到模型裡頭……再放進冰箱大約三十分鐘凝固,等拿出來再淋上蜂蜜就完成了。」

  「原來做布丁這麼簡單。」梁月媚睜著美目,喃喃自語。

  「是啊,布丁是最容易做的了,柏媽媽也可以買些草莓加到裡面,就是另外一種口味了……」

  說到這裡,她的眼角無意問掃到站在廚房門口的柏霈森,一時忘了後面要說什麼。

  頤著她的眼光看去,梁月媚嬌笑的跟兒子寒暄。「小森,你下課啦?」

  「嗯,母親,我帶了兩位同學回來,要討論一些事情,晚餐會在我的書房用,妳就不用等我吃飯了。」雖然已經不再那麼排拒恩琪在家中出入,不過還是故意不說「妳們」。

  梁月媚突然想到些什麼。「對了,我和恩琪正在做巧克力布丁,待會叫人拿上去給你的同學嘗嘗看媽媽的手藝。」

  「好。」說完便踱開了。

  走向四處張望的同學,柏霈森按了電梯。「到我的書房吧。」

  「我們要不要去跟伯母打聲招呼?」

  「是啊,第一次來你家總不能連招呼都不打。」他們都是貴族子弟,禮貌可是最基本的要求。

  他率先走進電梯,淡淡的回答。「我母親正在忙,待會吧。」

  三人上了樓,關進偌大的書房中,開始討論今年的畢業典禮要來點不一樣的,因為這可是屬於他們的,當然要與眾不同。

  「……我看來開個畢業PARTY,給他瘋一個晚上,你們覺得怎麼樣?」身材瘦長的柴友博建議說。

  戴著近視眼鏡的凌子鵬馬上附議。「我贊成,最好能說服校長,讓我們能邀請女伴來參加,那就更好了。」

  「呿!」柴友博給他吐槽。「誰不知道你最近交了個女朋友,而且還是某某醫院院長的女兒,想帶來跟我們炫耀。」

  凌子鵬不可一世的大笑。「被你猜中了,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追上手,就不信有哪個女生逃得過我的手掌心。」

  「如果不是真的喜歡她,就不要隨便玩弄那些女生。」

  柏霈森對他玩世不恭的心態向來詬病,隨手打開銀白色的筆記型計算機,十指快速的敲打著鍵盤。「我認為光請DJ來放音樂沒什麼意思,或許可以邀請樂團,我認識幾個大學的社團,他們很會玩樂器,先寄伊媚兒去問問看……」

  「這個好,我舉雙手贊成!」

  兩人異口同聲的大叫。「我也是,這次的畢業典禮保證會辦得很轟動,讓那些學弟妹對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叩、叩!

  門板上被輕敲兩下。

  「進來。」大概是傭人送布丁上來了。

  進來的是恩琪,她用托盤送來兩份剛完成的巧克力布丁,表情有些侷促。

  「怎麼是妳?」柏霈森皺眉問道。

  她不習慣被那麼多雙眼睛盯著猛看。「因為大家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所以我就幫忙把布丁拿上來。」

  柴友博看了她瘦癟的身材,有些揶揄。「你們家的傭人好像營養不良,是不是故意苛待人家,不給她飯吃?」

  傭人?這兩個字讓恩琪瑟縮一下,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而且好像還未成年,僱用童工是犯法的喔。」凌子鵬也加入調侃。

  恩琪將布丁分別用力放在他們面前。「請慢用!」

  說完,已經自慚形穢的奪門而出,早知道就下該多事了。

  「嘖!」凌子鵬一臉不贊同。「你們家的傭人似乎缺乏訓練,走路慌慌張張的,真是沒家教,要是在我家早就被開除了。」

  眉尖緊鎖的柏霈森衝口而出。「她不是我家的傭人。」

  不知怎麼,「傭人」這個字眼聽來相當刺耳。

  「不是?」

  「真的嗎?那她幹麼自告奮勇的幫我們送布丁上來?該不會……」

  柏霈森不悅的睨睇。「該不會什麼?」

  「該不會是喜歡你吧?」柴友博曖昧的接腔。

  他臉上掠過不自在。「你在胡說什麼?」

  「唉!我們是在羨慕你,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外面,都有女生主動找上門,今年的情人節,全校男生就屬你拿到最多巧克力,偏偏你又不吃,真是白費人家的心意。」

  凌子鵬也跟著附和。「其實我們的身價也不會輸你,可是異性緣就差多了,真不懂她們看上你哪一點了。」

  「你們別鬧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她沒事老愛逞強,又喜歡跟我唱反調,一點都不可愛。」他矢口否認。。

  柴友博賊恁兮兮的笑睇。「此地無銀三百兩喔。」

  「不會吧,要配得上我們學生會長起碼要校花級的,像那種路邊的野花,隨便一撿就一堆,他怎麼可能看得上眼……」那口氣是明顯含著不屑。

  「不要再說了,我們的問題還沒有討論完,不要扯開話題。」柏霈森不喜歡他輕蔑的語調,就算他們不和,也由不得外人來貶低她。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將恩琪區隔在「外人」之外了。

  躡手躡腳的回到家門,就怕被母親逮個正著。

  啪!客廳的燈亮了,沉秋雲坐在沙發上,寒著臉孔瞪她。

  恩琪冷不防的顫抖一下。「媽?!」

  「哼!」即使是自己親生的,沒有她的緣,怎麼看就是不順眼。

  「媽還沒睡?」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沉秋雲將手上的信件丟在她臉上,讓小臉上的血色褪去一半。「妳自己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蹲下身將它撿起來,一看信封是由學校寄出的,恩琪幾乎不敢打開來看了。

  「怎麼不看?不敢看是不是?」沉秋雲戳著她的額頭怒斥。「我花那麼多錢讓妳去學校唸書,妳居然還敢給我逃課?一蹺就十幾堂,妳要是不想讀就說一聲,我可以把錢省起來。」

  她被戳得連退好幾步,眼淚不聽使喚的掉下來。

  「養妳不如養條狗,牠還會逗我開心,不會給我氣受……」

  恩琪再也承受不住母親無情的責罵,痛哭失聲。「媽,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她不是故意要逃課,而是比起讀書,她更喜歡親手製作蛋糕的樂趣,還有能從柏媽媽身上竊取一丁點類似母愛的溫情而已。

  「對不起有什麼用?學校說要把妳留級,要是讓左右鄰居知道,那我多沒面子,還得讓我去替妳跟教務主任說情,我的臉都被妳丟盡了,這就是妳報答我的方式嗎?既然這樣,我還養妳幹什麼?」音量大得整條巷子都聽得見。

  「嗚嗚……」恩琪情不自禁放聲大哭。

  沉秋雲咬著牙根。「哭、哭、哭!就只會哭,真是越看越討厭,別以為有妳爸爸給妳撐腰,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我沒有……嗚嗚……」

  「反正妳也不喜歡讀書的樣子,高中就不用念了,巷口的美容院在征學徒,妳就去那裡學洗頭,將來說不定還可以自己開店當老闆娘。」至少比較好聽。

  她頭搖得像博浪鼓。「媽,我不要……」

  「妳要住在這個家裡就要聽我的,否則就給我滾出去。」沉秋雲決絕的丟下話,轉身就上樓睡覺了。

  恩琪在樓梯口哭喊著。「媽!媽!」

  為什麼?為什麼?

  無數個為什麼纏繞在她的心頭。

  自己要究竟怎麼做,母親才會喜歡她,才會對她好?

  「恩琪……」章金泉微駝著背從暗處走出來。好恨自己,一點都不像個男人,居然不敢出面幫小女兒說句話,只能在事後安慰她。

  她投進父親懷中,就跟往常一樣。「爸!」

  章金泉喉頭也哽咽了。「爸爸對不起妳。」

  「媽媽討厭我,她永遠都不會喜歡我……永遠都不會……嗚嗚……」

  「不會的。」他徒勞無功的安撫。「在爸爸眼中,恩琪最乖了,總有一天,媽媽會瞭解妳是個好孩子的。」

  恩琪不斷搖著頭,淚如雨下,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對了,下禮拜六是妳媽媽的生日。」章金泉靈機一動。「妳不是會做蛋糕嗎?不如就幫妳媽媽做一個生日蛋糕來幫她慶祝,讓她高興一下,說不定以後對妳的態度會慢慢好轉。」

  父親的提議讓她升起一絲希望。

  「好,我來幫媽媽做生日蛋糕,讓她知道我不是一無是處。」她又哭又笑的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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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08:53
  第三章

  穿著一身名牌運動服,剛去打籃球回來的柏霈森,自然的走進廚房,想拿瓶礦泉水來補充水分,瞥見正在打鮮奶油的身影,逕自打開冰箱,拿出想要的飲料。

  看到恩琪專心的忙著手邊的工作,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雙腳像長了根定住不動。

  「喂!」

  恩琪沒有聽見。

  「喂!」他又叫了一次。「我母親呢?」

  這回她總算聽見了。「柏媽媽在睡午覺還沒起來。」

  沒空和他鬥嘴,他倒是主動找上門,真是奇怪的男生。

  仰頭喝了口水,難得紆尊降貴的和她攀談。「呃……那天我同學說的話,妳不要放在心上。」

  不知怎麼,他總覺得要跟她說一下。

  她依然低著頭做事。「什麼話?」

  「就是……忘了就算了,妳在做什麼?」

  「我在做生日蛋糕。」恩琪將材料全部拌勻之後,倒入模型中。「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我想親手做個生日蛋糕給她。」

  柏霈森倒是很意外。「原來妳有媽媽。」

  他還以為她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才會這麼渴望母愛,老是像只忠心的哈巴狗,茌母親身邊轉來轉去。

  「我當然有。」她很敏感,像只刺蝟般豎起身上的刺保護自己。「我媽媽對我很好,她很愛我,她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他怪異的橫睇恩琪緊張兮兮的臉色。「我又沒說什麼。」

  恩琪陡地住了口,咬住下唇,轉身將模型放進預熱好的烤箱中。

  「妳應該也是今年畢業,想念哪一間高中?」見她一天到晚都往這裡跑,也沒在看什麼書,能有問學校讀就很不錯了。

  「反正不可能念你的學校。」她沒好氣的頂回去。

  那不馴的口吻讓他原本想維持和平共處的心情也變差了。「這還用說,像妳這種普通人家出生的根本念不起。」

  「你……」恩琪簡直氣炸了。「你們學校有什麼了不起?教出來的學生一個個都這麼自大勢利,狗眼看人低!」

  柏霈森臉色丕變。「妳罵我是狗?!」

  「這是你自己承認的,不關我的事。」她撇得一乾二淨。

  有哪一個女生敢像她這麼無禮!「妳知不知道自己的個性很惹人厭?」

  恩琪身子一震,自尊讓她昂起下巴。「因為我不必像那些喜歡你的女生,把你拱作白馬王子,在我眼裡,你只是個自以為受歡迎的臭男生。」

  「妳……」如果她是男生,他鐵定會找她單挑,然後把她痛揍一頓。

  午睡起來的梁月媚聽見爭吵聲,進來看個究竟。「小森,你又在找恩琪麻煩了,是不是?」

  「母親,明明是她--」柏霈森想為自己申辯。

  她對兒子好言相勸。「恩琪是女生,你就多讓她一點。」

  柏霈森臉都綠了,瞥見死對頭躲在旁邊偷笑,心裡更是惱火。「媽--」

  「不過媽媽看到你這個樣子反而高興,小孩子偶爾吵吵架也不錯,這點我倒要謝謝恩琪。」她很開心看到兒子總算像個正常的十八歲男孩。

  恩琪得了便宜還賣乖。「柏媽媽,妳不要這麼說,其實我們只是在討論事情,說話大聲了點,不是在吵架。」

  「你看恩琪多乖,還會替你說話。」

  惱火的橫了死對頭一眼,柏霈森決定不跟小人與女子一般見識,哼的一聲,氣呼呼的走了,他要是再跟她說一句話就是白癡。

  「砰!」的一聲,六吋大的蛋糕被扔進垃圾桶裡下。

  恩琪的心整個涼透了。

  「這是恩琪幫妳做的生日蛋糕,妳……」章金泉無法相信妻子會有這番舉動,注意到小女兒慘白的小臉。心裡更為她難受。

  「我怎樣?」沉秋雲板起臉孔,讓他倏地噤聲。「你們想慶祝我又老一歲了,是不是?生日有什麼好過的?」

  她沒有哭,只是垂下頭道歉。「媽,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已經跟美容院的老闆娘說好了,妳畢業之後就到她店裡幫忙。」

  章金泉吶吶的開口。「可、可是恩琪她--」

  「這個家是我在作主的,你插什麼嘴?」沈秋雲無視丈夫的尊嚴,一下子打斷他的話。「我說了就算,要是不去,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妳、妳怎麼……她是妳的親生女兒……」他口吃的說。

  沉秋雲低哼一聲。「那又怎麼樣?少了她這個女兒,我還有麗珍,還有兩個兒子可以依靠,要我下半輩子靠她,還不如靠自己。」

  「媽、爸,我先回房間了。」恩琪臉色異常平靜,慢吞吞的走回自己的臥室,似乎整個靈魂都被掏空了,只剩下軀殼而已。

  這時她終於看清了,無論自己如何的努力表現,母親永遠都不會接納她的存在,她一輩子都是個不受母親喜愛的女兒。

  五分鐘後,章金泉像鬥敗的公雞般走進小女兒的房內。

  「恩琪,妳媽不是存心要給妳難受,她只是……只是……」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說下去。

  恩琪已經痛到極點,連眼淚也流下出來。「爸,你不要安慰我了,我不會再奢望媽媽喜歡我。」

  他愧疚的哽泣。「是爸爸沒用……」

  「爸,我想搬出去住可以嗎?」這個家除了唯一關心她的父親,再也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了。

  「妳要搬出去?這怎麼行!」章金泉不假思索的表示反對。「妳才十五歲,爸爸不放心讓妳一個人住外面。」

  「我想繼續唸書,不過我可以半工半讀。」

  她從書包中拿出某家私立高中的簡章,這是她好不容易才托同學拿到的。

  「就是這間學校,它們有餐飲管理科,還有供食宿,我可以念夜間部,早上學校還會幫我們安排到各大飯店的中西餐廳裡實習,學費我可以自己賺。」

  章金泉仔細的將簡章看完。「可是妳還這麼小……」

  「爸,我已經長大了,會照顧自己,何況你也知道我喜歡做蛋糕,將來要當個偉大的甜點師傅;要是住在家裡,我永遠沒有機會達成願望,等我一畢業,媽媽真的會叫我去美容院幫客人洗頭。爸,求求你,答應我!」

  瞅著小女兒哀求的眼神,章金泉也清楚她說得沒錯,與其扼殺她的夢想,不如讓她去外面闖一闖。

  「好吧,爸爸答應妳,可是妳一定要常常打電話回家,讓爸爸安心。」他只有忍痛放她自由了。

  雨下得好大,突然下了這場雨,減弱了一些暑氣。

  白色奔馳座車遠遠的駛近,險些撞到突然衝出來的小小身影,司機緊急煞車,驚動了坐在後座的柏霈森。

  「怎麼了?」他從筆記型計算機屏幕上抬頭問道。

  司機回頭道歉。「對不起,少爺,是那個小妹妹--因為雨太大了,我沒看到她,差點撞到了。」

  他透過車窗模糊的瞥見撐著黑傘的恩琪,想起母親應該會跟她提起這幾天要和父親到香港的事。

  按下手邊的開關,讓電動車窗往下降。

  「妳幹麼站在外面淋雨?我母親不在!」雨聲太大,他必須用喊的。

  恩琪來到車窗旁,頭髮都濕了,還在滴著水。

  「我知道柏媽媽不在家,我來找你的,我……」她只想把該說的話說完就走。

  見她一身狼狽,柏霈森眉頭微擰,打開後座的車門。「上來!」

  「不用了,我只是--」

  柏霈森不容拒絕的再次下令。「上車!」

  看這情形也由不得自己,恩琪只好照他的話做了。

  「要是把車子弄髒了,你可不能怪我。」她可是有言在先。

  「開車!」待她坐定,他朝司機說道。

  因為車內有冷氣,讓恩琪不由得打了個噴嚏。「哈啾!」

  他斜瞅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等座車停妥,司機撐著五百萬的大黑傘等在外頭,柏霈森提起手上的筆記型計算機鑽了出去,沒有淋到一滴雨的進入主屋。

  「拿幾條乾的毛巾出來,還要兩杯姜茶。」他對女傭說。

  恩琪將自己的傘擱在外頭,低頭一看,連布鞋和襪子都濕了,揉了揉發癢的鼻頭,勉強忍住打噴嚏的衝動。

  「我不會待太久,只要說幾句話就走……」怎麼感覺有點涼涼的?

  「我先上去換衣服。」他說著便上樓去了。

  「喂--」真是的,他又沒淋到雨,換什麼衣服嘛!

  女傭拿來兩條乾淨的毛巾。「快點把頭髮擦乾,不然小心感冒了︰還有,這是姜茶。」

  「謝謝……哈啾!哈啾!」恩琪感激的接過可以驅寒的姜茶,手心瞬間暖和起來,當她喝完,頭髮也幹得差不多,柏霈森才又出現。

  他換上棉質家居服,坐在意大利進口的小羊皮沙發上,暍著女傭遞來的姜茶。「妳要跟我說什麼?」

  「我、我是來跟你說一聲……』恩琪深吸口氣,因為這句話很難啟齒,但又不能不說。「我要走了。」

  柏霈森挑起一眉。「什麼意思?妳要走去哪裡?」

  「我是說我以後不會再來了,你聽了有沒有很高興?以後不必再看到我這個討厭的女生了。」他一定會想放鞭炮慶祝了。

  但他臉上卻是佈滿不快的神色。「怎麼?玩膩了,所以不想玩了?妳把我母親當作什麼了?讓她這麼喜歡妳,結果說走就走?」

  「才不是這樣!」恩琪眼中迸出滾燙的淚水。「我也好捨不得離開柏媽媽,可是又不得不這麼做,要是她在這裡,我一定會說不出口,所以只有趁她出國不在才--我真的不想這樣。」

  「妳可以等她回來親口跟她說,否則她會很傷心的。」他可以想像母親知道了會掉多少眼淚;而且他們之間的戰爭還沒有分出勝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恩琪搖了幾下頭。「我真的沒辦法,對不起……以後你可以不用看到我,再受我的氣了,其實我不是故意跟你作對,我只是……只是嫉妒你有這麼好的媽媽在身邊,所以才處處和你唱反調,對不起……再見!」

  「喂!」柏霈森氣惱的從沙發上跳起來,就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章恩琪,妳給我回來!」

  連傘都忘了拿的恩琪衝進雨幕中,臉上已分不出是雨還是淚。

  柏媽媽,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妳的。

  對不起……

  午後的大雷雨從屋簷傾盆而下,才過一會兒,街上變得冷冷清清。

  都是這場雨,書她又想起一些不想再去回憶的往事。

  恩琪轉身走回店內,就聽見托著腮幫子的倪菲菲歎了口氣,她是這家小熊森林的老闆。

  「等了半天都沒有客人,好無聊喔!」有著混血兒長相的她,可愛的像個外國洋娃娃,看起來不像是個已經二十六歲的小女人。「徐葳,我看今天乾脆提早打烊算了。」

  身為這家店的大掌櫃,徐葳馬上白了她一眼。「妳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懶,也不曉得到底誰才是這家店真正的老闆。」

  黑色合身西裝和長褲強調出她高挑婀娜的身段,烏黑的秀髮盤在頭頂,更襯出她精緻的五官。

  她噘嘴嬌嗔。「可是雨一直下,又沒有客人上門,提早打烊也可以省電嘛,我這麼說也沒錯。」

  「我們都開張一個月了,每天上門的客人不到十個,而且還一天比一天少,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看著帳面上慘兮兮的數字,徐葳就頭痛起來。

  菲菲眨巴著大眼。「那妳想怎麼樣?」

  「都是我不好,一定是我做的甜點不夠吸引人。」恩琪將所有的責任往身上扛。「或許妳們應該再另外找一個師傅。」

  當初她們不嫌棄她年輕,又缺少經驗,答應讓她來這裡工作,她原本擁有滿腔的熱誠,卻因為少了客人的支持,信心也跟著動搖了。

  「恩琪,妳不要這麼說嘛,我們都吃過妳做的東西,真的不輸給那些五星級飯店的師傅,否則我們才不敢隨便用妳。徐葳,妳說對不對?」菲菲因為自小出身優渥,吃的東西自然講究,嘴巴養刁了,好不好吃一嘗就知道。

  徐葳頷了下螓首。「菲菲說得沒錯,恩琪,妳不要小看自己,其實我也仔細想過了,我們這家店開在巷子裡頭,本來就不引人注意,加上缺乏宣傳,客人當然不會上門了。」

  菲菲拍拍胸脯。「這個好辦,我們可以在雜誌上刊登廣告,像有些店賣的東西超難吃的,可是廣告一註銷來,生意就好的嚇嚇叫--」

  「小姐,刊登廣告要花很多錢,妳知不知道?」她悻悻然的問。

  「當然知道,沒關係,我身上還有錢--」

  她不客氣的吐槽。「妳以為妳的錢是花不完的嗎?有錢也不能這樣沒有節制的花下去,早晚也會坐吃山空。」

  「那妳說要怎麼辦?」菲菲氣虛的問。

  恩琪腦中靈光一閃,抓了抓因為半長不短而亂翹的髮尾,有些靦腆的提出建議。

  「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其實我們可以拿一些現做的蛋糕、慕斯還有泡芙,到附近的捷運站出口,免費給大家試吃,只要大家認為好吃,自然就會找上來了。」

  「這個辦法好,又不用花多少錢就能達到宣傳的效果。」徐葳美目發亮,認為這法子的確可行,開始一臉躍躍欲試。「可是要派誰拿去?如果請工讀生,還得花錢。」對於每一塊錢她可都要斤斤計較。

  因為不喜歡動腦,已經無聊到快要打瞌睡的菲菲,瞥見兩人投來的詭譎目光,不禁頭皮發麻。「妳、妳們幹麼這樣看著我?」

  徐葳笑裡藏刀的嬌喚。「菲~~」

  猛地打了個哆嗦。「妳、妳、妳不要用這種聲音叫我,好可怕喔!」菲菲生起一種想要奪門而出的衝動。

  「拜託妳了!」恩琪兩手合什,鄭重的說。

  菲菲欲哭無淚的看著眼前兩個陷害她的女人。「我、我是老闆耶,人家當老闆的都是坐在冷氣房裡等著收錢就好,嗚嗚~~人家不要啦……」

  這種大熱天站在街上,一下子就會中暑了。

  「不准說不要!」徐葳馬上變臉。

  恩琪趕快從自動定溫的玻璃櫥櫃內拿了一塊草莓蛋糕給菲菲。

  「因為妳是我們三個人之中長得最可愛的,簡直比徐若瑄還討人喜歡一百倍,每個看到妳的人都會捨不得拒絕,所以妳去是最有效的。來!請妳吃塊蛋糕。」俗話說吃人的嘴軟。

  菲菲收拾著涕淚,有些被說動了。「我真的比徐若瑄可愛?」

  「當然是真的囉,我敢發誓。」恩琪忍住笑意。她雖然年紀比自己大,不過孩子氣還很重。

  徐葳也煞有介事的點頭。「我也可以作證。」

  「好吧。」唉!人家都這麼誇獎她了,再不答應就太不近人情了。

  聽她這麼說,兩個女人發出勝利的歡呼,互拍手掌。

  「YA!」成功了。

  在門上掛上CLOSE的牌子,再將店內的燈關掉,只留下幾盞照明。

  「既然決定了,今天就提早打烊吧。」徐葳設定好保全系統,拿了皮包,心情格外愉快。「我們去吃涮涮鍋,這攤我請客。」

  菲菲做出受到驚嚇的表情。「真的還是假的?我有沒有聽錯?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慷慨了?」

  白了她一眼。「我有那麼摳嗎?」

  「厚!妳才知道,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妳。」菲菲乘機一吐心中的怨氣。「恩琪,妳都不知道這個女人有多小氣,有一次我身上只帶卡,忘了帶現金,才跟她借五百塊,她就給我利上加利,一個禮拜就變成一千塊,乾脆用搶的比較快,真的不是普通的愛錢。」

  徐葳假笑的還擊。「妳不是說妳有錢沒地方花嗎?我是在幫妳花。」

  「小姐,那也太離譜了……」

  眼看她們妳一言我一語,聽起來像在互揭瘡疤,可是聽在恩琪耳中,卻是分外的羨慕她們深厚的友誼。

  從小自己就獨來獨往,跟家裡的兄姊不親,又沒有朋友,所有的事都要靠自己,所以看到她們能夠這樣自在的鬥嘴,恩琪看得入神,眼眶也紅了。

  「怎麼了?」徐葳突然注意到她的異狀。

  菲菲將臉湊近她,看個仔細。「恩琪,妳的眼睛怎麼紅紅的?」

  兩人疑惑的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好羨慕妳們……」恩琪嘴角輕顫的看著兩人,將埋在心裡的話一吐為快。「每次看到妳們的感情那麼好,我心裡就好羨慕……我也好想加入妳們……可是我怕……我怕妳們會不喜歡我,除了甜點,我什麼都不懂,我--」

  徐葳啞然失笑。「妳在說什麼?我們早就把妳當作朋友了。」

  「真的嗎?」她受寵若驚,湧出更多的淚水。「我……我從來沒有過朋友……」

  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朋友是種很奢侈的東西,不是有錢就買得到的。

  「怎麼會呢?」菲菲聽了好難過。「我和徐葳都好喜歡吃妳做的甜點,會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的人一定是個好人,所以我們一直想跟妳做朋友,是妳老是跟我們客氣,和我們保持距離。」

  恩琪啜泣出聲。「我……謝謝……」

  「幹麼跟我們道謝?這樣好奇怪喔……沒有朋友一定很寂寞吧?我無法想像那種感覺……嗚嗚……都是妳害的,害我也好想哭。」容易心軟的菲菲揉著漾著水氣的眼睛哽道。

  「妳真傻!」徐葳也為之鼻酸。「妳以為我們為什麼會讓個陌生人到店裡來工作,那是因為我們真的很喜歡妳,包括妳的人還有手藝。」

  她痛哭失聲,情不自禁的抱住兩人。「對不起,我現在知道了……」

  「笨恩琪!」

  「我們三個人都是笨蛋,如果早點把話講開就沒事了。」徐葳眼角泛濕,三個女人無法自己的哭成一團。

  這一刻,她似乎感覺到有一股名叫「幸福」的微風拂上自己的心頭。

  采風購物集團不只是全台灣,更是全亞洲最大的電視購物頻道,自從五年前公司成功的轉型,每天打開電視收看的觀眾群就高達數百萬人次;更別提每天賣出去的產品了,光是去年就賺進了將近十二億新台幣,為了能和采風簽下一紙合約,各家廠商可是擠破了頭。

  這次采風購物集團配合網站的成立,決定和新盛銀行合作發行聯名卡,想必會帶動新一波的消費習慣,可想而知明天的記者會將有多盛大。

  公司裡各級主管幹部從偌大的會議廳中魚貫的步出,個個表情凝重,紛紛低頭和身邊的秘書交談,準備待會和下屬開會,看來接下來有場硬仗要打了。

  女秘書努力的跟上柏霈森的步伐,要在他底下做事,得具備十八般武藝,無時無刻都得把神經繃緊,不能有一絲的馬虎,否則隨時丟了飯碗,可是有很多人樂意接手的。

  每個經過他身邊的男女職員無不恭敬的打招呼。

  「執行長好!」

  「執行長好!」

  一群未婚的女職員無不用仰慕崇拜的眼光追隨著柏霈森的背影,口中不禁發出迭聲的讚歎。

  「好帥喔!」

  「是啊,聽說我們這位剛走馬上任的執行長,還被某家雜誌評選為今年度黃金單身漢第一名。」

  「聽說他是我們副總裁的獨子……」

  「還有、還有,他今年才二十七歲。」

  「我還聽到一些內幕,本來有些主管仗著是柏家的外戚,在公司裡頭耀武揚威,結果碰上我們公私分明的執行長,而且又是正牌的柏家人,一個個對他鞠躬哈腰,真是大快人心……」

  「要是能嫁給這樣的男人,我就是死也瞑目。」

  「妳們不要癡心妄想了!」已經結婚的女職員潑她們一盆冷水。「別忘了執行長已經有未婚妻了,說不定今年就會結婚。」

  所有的女人發出扼腕的輕歎。

  柏霈森快步的搭上手扶梯,西裝內袋的手機傳來振動,才剛開機,電話就進來了。

  「喂……」下一秒,他改用流利的英文和香港分公司的主管交談。

  連接了兩通電話,柏霈森才將手機收起。

  女秘書氣喘吁吁的趕在最前面,幫上司開門,再側身讓他進入,等候在辦公室內的女人讓他霍地站住,害得女秘書差點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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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09:21
  第四章

  「森!」

  原本無聊到斜躺在沙發上翻閱財經雜誌的凌子薔,熱情的投懷送抱,染著一頭火紅的秀髮跟她奔放的個性互相吻合,下身的名牌牛仔褲還沾了幾塊清洗不掉的顏料,身上的合身針織衫勾勒出她傲人的上圍。

  他沒有迴避的讓未婚妻在唇角上印了個香吻。「怎麼有空來看我?」

  「人家想你嘛。」玉臂纏在他頸項上,嬌嗲的說。

  裝作沒看見的女秘書在離開之前,頤手關上辦公室的門。

  「無事不登三寶殿。」對她的諂媚,柏霈森只是似笑非笑。

  凌子薔嘟起紅唇,跺了跺嬌足。「人家真的想你才來的,你不相信人家?」

  「我相信。」輕輕的拉開纏在脖子上的玉臂。「最近畫得還順利嗎?」

  未婚妻不顧家人的反對,學了好幾年的油畫,一直想要開個人畫展。

  她流露出沮喪的神情。「一點都不順利,我沒有靈感,連一張畫都畫不出來,這樣根本開不了畫展,我的夢想永遠沒有實現的那一天。偏偏我爸竟然還威脅我早點嫁給你,不然他要把我的卡都停掉,斷絕一切資助。」

  柏霈森淡瞅著她懊惱的樣子。「我們結婚之後,妳照樣可以繼續把畫畫當作興趣,我不會阻止妳的。」

  「畫畫不只是我的興趣,而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她覺得未婚夫一點都不瞭解自己。「只要畫展一天沒有開成,我就不結婚。」

  他不以為然。「如果妳真的想開畫展,我可以幫妳。」

  凌子薔一臉倔強。「我不要你幫我,我要憑我的實力。森,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話鼓勵我,而不是打擊我的信心?」

  「妳要我怎麼鼓勵妳?」在他看來,她根本不是當畫家的料。

  她沉下嬌顏。「我看你根本就不希望我畫畫,只要我待在家裡當個賢妻良母,幫你們柏家生一堆孩子就好了。人家友博就比你會說話,他才不像你,老是潑人家冷水,你這個未婚夫真是當得有夠失職!」

  「既然這樣,妳大可以去找他,我不反對。」這種話聽多了,他壓根不在意,要是柴友博能讓她這個大小姐開開心心,他柏霈森還得謝謝他。

  「你--」凌子薔氣結。「去就去,別以為我不敢!」

  說完,就氣呼呼的甩上大門走了。

  走出電梯門口,她拿起紅色手機,一下子就接通了。

  「是我……人家快氣死了,我要你現在出來陪人家喝咖啡……」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她格格嬌笑。

  在辦公室內的柏霈森對未婚妻任性的舉動,早就習以為常,並不放在心上。

  就讀高中時,他結識了凌子鵬和柴友博,雖然彼此的交情還稱不上哥兒們,不過到底算是多年的朋友,而凌子薔則是他們三個的跟屁蟲,她做事向來衝動,說風是風、說雨是雨。

  就在兩年前,她突然向自己求婚,原因是她大小姐陷入低潮期,想有個男人可以依靠,而他也同意了,因為如果真的必須結婚,找個熟識雙方家庭的女人是最恰當不過了。

  沒想到訂完婚,正要籌備婚禮,她大小姐又有作畫的慾望,不想太快走進愛情的墳墓,於是婚期就這樣無限期的延下去。

  柏霈森搖了搖頭,難以想像他們結婚之後,會是什麼樣的畫面,她真的適合當個妻子嗎?他真的很懷疑。

  因為前方有交通事故發生,整條馬路已經塞爆了,每個人的火氣都很大,只能猛按喇叭出氣,一時噪音震天價響,忙壞了協助指揮交通的義交。

  看著自己的小綿羊就這樣卡在車陣中動彈不得,恩琪已經可以媲美熱鍋上的螞蟻了。

  時間越來越緊迫,蛋糕卻還沒送到客人手上,這可是她們開店以來接到的第一個外送訂單耶,要是把它搞砸了,怎麼對得起其它兩個工作夥伴?

  好不容易捱到車隊以龜速前進……

  「咦?!」車子怎麼發不動了?天哪!千萬不要在這時候故障。

  她小心的再轉動了一次車鑰匙,依然沒有動靜,這時才瞄到油表居然沒油了,她瞪著歸零的指針,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叭叭叭……後頭的汽車在催她了,恩琪只好下來將機車先牽到人行道上停妥,然後提著圓形蛋糕盒用沖的。

  她越過斑馬線,來到對面的路口,連忙招手叫出租車。

  「出租車……快點!快點!」

  不是說現在出租車生意不好,到處都可以看到空車嗎?真的想搭時,怎麼一輛都攔不到?真的天要亡她了,要是趕不上約定的時間,以後這個客人就不會再光顧了,為了維護本店的名譽,無論如何都要趕上!

  有了!恩琪死命的揮手,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前方差不多五步遠的距離,她一馬當先的衝上去,正要伸手打開後車門,另一隻大掌的動作比她更快。

  她錯愕的瞪著大掌。「欸?」

  「小姐,這是我叫的車。」男人語調平板的聲音響起。

  恩琪已經急得火燒屁股了,哪顧得了許多。「先生,是你搞錯了,這是我先攔--」

  話說到這裡,乍然看清對方的長相,聲音登時卡在喉頭。

  一剎那之間,她想要逃跑,可是最後還是選擇留下來面對。

  「是妳搞錯了才對,我趕時間,請讓開。」西裝革履的男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眸底似乎有道光芒一閃而逝。

  「我也在趕時間,你幹麼跑來跟我搶?」只要碰上他,她就不想認輸。

  運將大哥面有難色的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真的歹勢啦,小姐,應該是這位先生打電話叫的車才對。」

  恩琪自知理虧,迎視那雙黝黑的冷眸。「每個人的一生當中能有幾個九歲生日?要是少了生日蛋糕,會有多大的遺憾,你忍心讓一個孩子失望嗎?」

  兩人就這麼對峙許久。

  現在是怎樣?他到底讓不讓?

  她承認自己懦弱,沒辦法在他的凝視之下待太久。「算了,這輛讓給你,我另外叫車好了。」

  一隻大手握住她的手臂,讓恩琪不由自主的顫抖了。

  「妳要去哪裡?」男人冷冷的睥睨。

  恩琪怔了怔。「呃,撫遠街。」

  「那就一塊坐吧……還不快進去?」

  「噢。」恩琪乖乖從命。

  關上後車門,司機吁了口氣,總算可以上路了。

  男人以主人之姿盤踞了大部分的座位,當他是自家司機,習慣性的下達指令。「先到撫遠街,然後再轉到信義路,半個小時之內到達。」

  被他的氣勢給震傻的司機先生點頭如搗蒜。「是、是。」

  車內的氣氛有些僵凝。

  台北這麼大,恩琪怎麼也料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他相遇,不過她馬上安慰自己,或許他根本就忘了她了,畢竟都過了九年,再有什麼不愉快也該忘了,他也沒必要記得自己。

  「妳在蛋糕店工作?」男人主動開口。

  恩琪心跳一下。「欸。」

  「真的沒想到有人敢僱用妳。」話中帶諷。

  她豎起身上一根根的刺,本能的反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做的每道甜點都很受歡迎,還沒有被人嫌棄過呢。」

  「是嗎?」他涼涼的哼氣。

  「你這個大少爺今天怎麼興致這麼好,改搭出租車想嘗嘗看當平民的滋味?」

  聽他的口氣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高高在上、那麼討人厭,既然已經被認出來了,恩琪也不必再假裝了。

  「我母親臨時要用車,我讓司機載她去。」

  提到梁月媚,她永遠忘不了那些溫暖的擁抱,不禁喉頭一梗。

  「柏媽媽她、她好嗎?」這些年來她始終掛念著那位好心又善良的婦人。

  「她很好,多謝妳的關心。」這個男人就是柏霈森,聽見他客氣疏遠的回答,讓恩琪如坐針氈。

  「那、那很好。」他還是很討厭她吧?

  運將大哥把車子停在目的地。「小姐,撫遠街到了。」

  「謝謝,我付你車錢--」

  柏霈森淡瞟她一眼。「不用了。」

  「可是……」在他冷淡的眼神下,恩琪只好默默的下車,看著出租車揚長而去,心頭不知怎麼,突然好酸、好澀。

  她究竟在奢望什麼?目前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他,也許這輩子她只能遠遠的看著,將暗戀的心情永遠埋藏在心裡。

  沉重的腳步聲在樓梯間迴響著,由於租的住處是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夏天熱的要命,冬天又讓她冷得皮皮挫。

  每天還得爬四層樓上下班,恩琪自嘲的想,就當作是運動好了,不然她也沒有多餘的錢搬家,只好將就的住。

  聽見她回來,三樓的住家大門打開了。

  「章小姐。」探出頭來的是個五十幾歲的歐巴桑,聲音透著尖銳。

  恩琪倏然一驚。「呃,房東太太,妳還沒睡?」

  「妳的房租還沒給,我怎麼睡得著?」她沒好氣的頂了回去,登時讓恩琪羞得無地自容。

  「章小姐,妳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交房租?」

  「我、我這兩天就給妳。」

  房東太太不耐煩的瞪著她。「每次都這麼說,要是沒錢就說一聲,還有很多人等著租我的房子,妳再不交,就請妳搬家。」

  「我後天一定會給妳。」恩琪硬著頭皮說。

  房東太太勉強放她一馬。「砰!」的一聲關上大門,那聲音大得差點逼出她的眼淚。

  不能哭!章恩琪,妳不能哭,沒有人會同情妳,也沒有人會幫妳,妳要勇敢一點,絕對不能這麼輕易的被打倒。

  她將差點奪眶而出的眼淚眨了回去,繼續往頂樓走,回到可以說是簡陋的住處。

  住處牆上的冷氣孔貼著幾塊厚紙板,在炎熱的夏天裡只能靠著一台撿來的電風扇稍為解暑:當寒流來襲時,只能把所有的衣服穿在身上睡覺,才勉強讓身體暖和些,浴室裡沒有瓦斯,平常就用電磁爐燒熱水來洗澡。

  儘管過得十分艱苦,她都不以為意,只要能看到客人吃到她親手做的甜點,露出滿意喜悅的笑容,再苦都可以忍受。

  從塑料袋裡拿出紙盒,裡頭裝了十幾個今天賣剩的甜點,這些就是她的晚餐了,想到這個月的房租,恩琪從抽屜裡拿出存折,上頭只有四千多元,根本不夠付七千元的房租。

  鈴鈴……電話響了。

  「喂?」應該沒有人會找她。

  對方傳來職業般的問候。「請問是章恩琪小姐嗎?妳好,我這裡是華邦銀行,我們公司目前推出一種最新的現金卡,馬上申辦,立刻就可以發卡,而且利率很低,妳--」

  「不用了。」沒有聽對方說完就把它掛斷了。

  其實電話對她根本沒用,下次就不要去繳電話費了,讓電信局把線路切斷,也可以省掉一筆開銷。

  怎麼辦?恩琪敲著自己的額頭,想不出一點辦法,難道真要去辦張現金卡?電視上的廣告打得真是漂亮,好像跟銀行借了錢都不用還,她隨便用膝蓋想也知道利息很驚人。

  拿起水果泡芙咬了一口,卡士達醬特有的香濃奶油味道瞬間瀰漫在口中。

  她自認手藝不輸專家,就連學校的師長都誇她有製作糕點的天分,還破天荒的透過關係,介紹她到一家高級餐廳擔任點心師傅的助手;那位法國籍大師更是對她讚不絕口,甚至想要帶她到法國,後來引起其它學徒的嫉妒和眼紅,集體起來排擠她,逼得她不得不離開。

  恩琪喉頭一梗,這輩子似乎注定和幸福絕緣了,她悲哀的心忖。

  吃完一塊蛋糕又拿起一個,無意識的拚命往嘴裡面塞,吃得兩頰都鼓了,再也塞不下去,全梗在喉頭裡,趕緊拿起杯子猛灌一大口水。

  「咳咳咳……嘔--」她劇烈的咳嗽,把口中的東西又吐了出來。

  好難受……

  誰來救救她?

  不期然的,門上響起驚心動魄的敲門聲,聲聲敲得恩琪膽戰心驚,嚇得杯子都打翻了,把床單也弄濕了。

  「開門……」外頭響起男人口齒不清的叫聲。

  她顧不得其它,衝到門邊,用身體去壓住它,看見喇叭鎖震動著,還發出喀喀的聲音,顯示有人企圖從外頭闖進來,讓她剎那間駭白了臉。

  「走開!走開!」她失聲尖叫。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在門板後面呵呵的笑著。「開門,我知道妳很寂寞,讓我來陪妳……嘿嘿……」

  恩琪將櫃子拉過來頂住薄薄的門板,因為房東太太捨不得裝鐵門,所以她連夜裡都睡得很不安穩。「走開!不然我要打電話報警了!」

  那是房東太太的兒子,已經三十幾歲了,失業一年多以來,整天藉酒澆愁,成天無所事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騷擾她。

  「我會找上妳是看妳可憐,不然憑妳的長相,才沒有男人看得上眼!快點開門……」

  敲門聲在深夜裡格外驚心動魄,他似乎打算破門而入。

  「妳這賤女人!還不快點開門?開門!聽到沒有?」

  恐懼的淚水一條條的爬滿了恩琪的臉龐。

  「你再不走,我真的要報警了!」

  接著,似乎聽見外頭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是房東太太出來罵兒子了,然後腳步聲漸漸走遠,她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

  「嗚嗚……嗚哇……」恩琪神經陡地放鬆,滑坐在地上,頓時嚎啕大哭,哭得肝腸寸斷,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給吐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世上最悲慘的事都落在她身上?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遭到這樣的報應?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一定要搬離這裡,可是自己還能去哪裡呢?她已經無家可歸了,她早就沒有家了。

  對,那個家她已經回不去了……

  因為最疼她、愛她的爸爸已經死了,親生母親不要她,再也沒有人可以聽她訴苦,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這世上還有誰會救她?

  恩琪紅腫著眼皮瞪著電話,然後爬了過去,心神恍惚的按下一串深印在腦海當中的電話號碼。

  聽見聽筒「嘟嘟」的響著,當電話被人接起,她再也控制不住的向對方求援。

  「嗚嗚……柏媽媽,救我……」

  晚上十點多,柏霈森不想麻煩女傭,逕自下樓來找點吃的東西,結果在冰箱裡找到微波食品,他拆開包裝,放進微波爐。

  鈴鈴……嵌在廚房牆上的分機響了。

  他不假思索的走上前,看見顯示出來的陌生號碼,並不是自己認識的人,他還是接起電話,不過並沒有馬上出聲。

  「嗚嗚……柏媽媽……」

  先是女人的哭聲,然後對方才開口。

  這個聲音……

  會用這個稱呼叫他母親的,大概只有她了。

  顫抖的哭聲又嚷著。「……救我……嗚……」

  柏霈森眉頭一皺。「章恩琪?」

  怎麼回事?她遇上什麼麻煩了嗎?

  聽見開口的是個男人,而且還叫出她的姓名,恩琪混亂驚懼的神智陡地清醒了。

  老天!她真的打電話到柏家去了,還被自己的死對頭給接到,這下鐵定會被嘲笑一番。

  「怎麼不說話?」

  她哭得太厲害,還不停抽搐著。「我、我不是、你、你認錯人了……」

  就在她要掛斷電話之際,柏霈森語帶嘲弄的說:「有膽子打這通電話,卻沒膽子承認,妳人長大了,膽子倒變小了。」

  「誰說我沒膽?」恩琪衝口而出,馬上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我不該打這通電話,我現在就掛掉。」

  什麼人都可以,就是不想被他看輕。

  「妳哭什麼?該不會是工作沒做好、挨老闆的罵,所以想找個人訴苦?」白天他們才見過面,晚上就接到她的電話,真不知該說是孽緣還是什麼?但是總覺得也因為如此而又重新找回那股失去多年的活力。

  恩琪打消原先的念頭,又將話筒湊回耳畔,氣得牙癢癢的。

  「我老闆對我很好,還有我的工作態度一向無可挑剔,你不要用你狹窄膚淺的眼光來看待別人。」

  「我的眼光狹窄膚淺,總比有人死鴨子嘴硬來得強。」他從鼻端哼氣,讓恩琪聽了惱羞成怒。

  「你這大少爺又懂什麼東西?你的家境好,父母又都在身邊,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你、愛護你,讓你從小的生活順遂得意,這樣的你又怎麼能夠體會別人為了保住工作,是如何咬緊牙關的苦撐?」

  柏霈森瞇起黑眸,火氣跟著上揚。「那妳呢?妳只會嫉妒別人比妳幸福,好像天底下只有自己最倒霉、最不幸,然後把一切歸咎給別人,以為這樣自己就會好過一點。」

  「我沒有!」恩琪對著話筒大喊。

  他不想饒過她。「妳有!只是妳不敢承認。」

  她摀住口,不讓哭聲逸出來。

  「或許我的出身真的比別人好,可是不代表我完全沒有努力,一切都是不勞而獲;而妳呢?妳自認努力過嗎?」

  恩琪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你……你不懂……」

  「如果妳只是想找個人聽妳自怨自艾,那請妳去找別人。」說完便用力的摔上電話,胸口還因憤怒而上不起伏。

  真是的,他在氣什麼?那個女人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何必為她氣得眉毛都要打結了?她想顧影自憐的度過一輩子,那也是她的事,與他無關。

  救我……

  他在心中低咒,為什麼就是擱捨不下她?在後悔之前,他又按照上頭顯示的號碼撥了回去。

  電話響了好久才有人接起。

  「喂……」是微弱的抽泣聲,似乎哭很久了。

  柏霈森深吸一口氣。「妳打電話來求救,是遇到什麼麻煩了?」這份關心只是基於彼此相識一場,不具任何意義。

  「沒、沒有,我只是……聽到怪聲,以為有小偷才……結果是只野貓……」有些意外他還會再打電話來關心她,但是礙於自尊,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只好隨便編個謊言。

  一時之間,雙方都沒有再開口了。

  片刻之後,他恢復良好的教養。「剛才是我失控了,畢竟我沒有任何權利指責妳。」

  「你是在跟我道歉嗎?」

  「當然不是。」他從不為自己認為對的事道歉。

  恩琪被他自大的態度激怒了。「那你還打來幹麼?我不需要任何同情。」

  喀啦!這次換她摔電話。

  瞪著被掛斷的電話,那嘟嘟聲彷彿是在嘲笑他,柏霈森氣得很想罵粗話。這個女人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還是那麼不可愛。

  叮!微波爐裡的消夜加熱好了,可是他已經沒有胃口。

  「小森。」梁月媚叫住正準備出門上班的兒子。「媽媽早上幫你做了早餐,你快進來把它吃完再去公司。」她對自己的烹飪手藝越來越有自信了。

  穿著三件式西裝的柏霈森硬被母親拖到餐桌旁坐下,瞥見那盤意大利肉醬面,遲遲不敢開動。

  「咳,看起來不錯。」一旦父親出差,他就成了試吃的白老鼠,但是又不忍心掃她的興。

  她可是很得意的展示著自己的成績。「媽媽可是花了好多時間跟烹飪課的老師學的,你快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在母親殷切期待的眼神下,柏霈森拿起叉子,讓麵條繞在上頭,再鼓起勇氣塞進口中,味道有點怪,不過起碼不會難以下嚥。

  梁月媚打量兒子的反應。「怎麼樣?」

  「嗯,還好,可以吃。」口氣很保守。

  「只有這樣而已?」她有些失望。

  他喝了口現搾柳丁汁,沖淡口中的怪味。「如果母親再多練習幾回,應該會更好吃,公司早上要開會,我要早點去。」

  「唉!你們父子都這麼忙,我卻在家當個閒閒美代子,連煮個東西都沒有人誇獎,我真的好可憐……」梁月媚撫頰歎道。

  柏霈森原本要離座的勢子及時打住。「母親……」

  「小森,你和子薔都訂婚兩年了,也該把婚事辦一辦,這樣子薔就可以待在家裡跟媽作伴了。」她又老調重提。

  「我和子薔都還不急。」他可不認為未婚妻是那種會乖乖待在家裡等丈夫下班的女人。

  她嬌眸一橫。「你不急,媽急。」

  「母親,我和子薔都還年輕,彼此又有事業要衝刺,我們已經談過了,結婚的事等過兩年再說。」柏霈森喝完剩下的柳丁汁,輕描淡寫的說。

  梁月媚音調拔高。「還要再過兩年?!」

  「妳要是無聊,我可以請瑞芬到家裡來玩幾天,她是念食品營養系,對烹飪也很感興趣……」

  「不要!」她直接拒絕。

  他挑高一眉。「妳以前不是很喜歡她?」

  「那是因為她是你五叔的女兒,大家都是自家人,媽不方便批評什麼。」梁月媚喜惡寫在臉上。「反正你不要叫她來,我不喜歡那種喜歡在背後說人家壞話的女孩子。」

  既然母親這麼說,他自然沒意見。「好吧。」

  「唉!」又重重的歎了口氣。「媽還真的很想念恩琪,這麼多年了,那孩子也不曉得過得好不好?都怪我太粗心,也沒問過她家住在哪裡,要不是遇上什麼困難,那孩子不會說不來就不來,我那天要是沒去香港就好了。」

  柏霈森想到昨晚那通電話,雖然不歡而散,但是他總覺得她在說謊,那通電話的背後絕對不單純,因為若非萬不得已,她不是那種會主動向人求救的女人。

  「母親當年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她,甚至想收她當乾女兒?」

  「大概是恩琪剛好很有我的緣吧,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社區外頭的小公園,她瘦瘦小小的身影看起來孤伶伶的,好像被主人丟棄在路上的小貓,看得媽媽好心疼,好想伸手抱抱她。

  「所以我就走過去和她說話,後來她還請媽媽吃一塊她自己做的巧克力餅乾,她說她長大之後,想當一個偉大的甜點師傅,讓全世界的人都能吃到她親手做的東西,媽媽永遠都記得那時候她的眼睛好像在發光……」

  梁月媚停頓一下。「你不要以為媽媽很笨,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媽媽早就看出恩琪有很多心事,當她在叫我柏媽媽的時候,那個表情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他心頭莫名的窒了窒,那哭聲似乎還在耳畔響起。

  「母親真的想見她?」

  「可是又不曉得她住在哪裡……」

  「我知道。」

  梁月媚瞠大美眸。「你知道?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點跟媽說?快把她的地址給我!」

  「我只有她的電話……」

  她扯著兒子的手臂猛催。「快點給媽!」

  「好,我抄給妳。」柏霈森將記錄在電話中的號碼寫給母親。

  一把搶過去,梁月媚喜孜孜的低嚷。「媽現在就打給她……你可以去上班了,快去!快去!」緊抱著話筒,開心的不得了。

  柏霈森看得有些吃味,不過只要母親高興就好了,他可下是為了那個女人。他有些多此一舉的替自己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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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09:45
  第五章

  夏日的午後,點點的金粉透過落地玻璃窗,灑進了小熊森林,空氣中流洩著馬友友演奏的大提琴組曲。

  巴哈的音樂讓客人感覺像置身在神奇的森林之中,看見四周散佈著小松鼠的足印,一會兒穿過滿是野花草地的迴旋小徑,一會兒來到長滿蕨類的幽黑空谷,在一大片花團錦簇的花圃中跳躍起舞。

  叮叮噹噹……

  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擺在櫃檯上的銅製小天使正朝進門的客人招手。

  「歡迎光臨。」徐葳上前招呼。

  梁月媚完全沒有貴婦該有的架子。「妳好,請問恩琪是不是在這兒工作?我先生姓柏,能不能幫我通知她一聲我來了?」

  早上那通電話讓她到現在心情還很亢奮,所以迫不及待就跑來了。

  「呃,好,請稍等一下。」這還是頭一回有人來找恩琪。

  聽到徐葳的通知,恩琪飛也似的衝了出來。

  「柏媽媽!」在抱住對方的同時,淚水也奪眶而出。

  「恩琪!」梁月媚同樣激動得雙眼紅潤。「妳這孩子就是這麼倔,怎麼不早點跟柏媽媽聯絡?柏媽媽好想妳……」

  恩琪宛如投進母親的懷抱,無法自己的哭喊。「我也好想柏媽媽……好想好想……嗚哇……」

  「傻孩子!」她抬起那張淚痕斑斑的小臉,細細打量,嗓音有些沙啞。「妳長大也長高了,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矮不隆咚的小女生了。」

  「柏媽媽也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一點都沒老。」

  恩琪又是眼淚,又是鼻水,哭得好慘,連忙抽了兩張餐巾紙擦乾淨,瞥見兩位工作夥伴都在,於是為雙方介紹。

  「柏媽媽,我現在跟她們一塊在這裡工作,這位是徐葳,還有倪菲菲,她是這家店的老闆。」

  梁月媚誠懇的彎下腰肢。「我們家恩琪在這兒受妳們照顧了。」

  聽到她說「我們家」,恩琪淚水又蔓延開了。

  「哪裡,柏太太不要這麼說。」徐葳謙虛的說。

  菲菲當然也要說幾句好話。「恩琪做的蛋糕好好吃,要不是有她,這家店就開不成了,我們還要謝謝她。」

  「柏媽媽,我請妳吃幾樣我拿手的甜點,妳先坐著等我,很快就好了。」說著,她迅速的衝回廚房大展身手。

  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梁月媚隨意的打量店內猶如童話中姜餅屋的裝潢。

  「這間店好可愛,開多久了?」

  「已經快兩個月了。」徐葳先端來一杯放著檸檬片的開水。

  從進門到現在,除了她,還不見半個客人上門。「生意還好嗎?」

  徐葳說得有些保留。「剛開始嘛,總要經過一段時間才知道。」

  「唉!可是每天都好閒,也不曉得多久生意才會好轉。」反正店裡都是自己人,只要有得坐,菲菲當然不會給她客氣了。

  「妳閉嘴啦!」徐葳使了個眼色。

  梁月媚當然聽得懂她們的意思。「我想恩琪一定很自責吧?那孩子習慣把事情往肩上背,她的個性很倔,就算有委屈也不會說。」

  「是啊,妳真的很瞭解她。」真是一針見血。

  她幽幽一歎。「當年我們雖然相處的時間不久,可是我一直把她當作親生女兒,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恩琪,提拉米蘇沒有了……」菲菲急驚風似的大喊。「呼,忙死我了,外面一下子來了好多客人,東西都快賣光了。」

  這一個多禮拜,生意突然好了起來,也讓三個女人吃下一顆定心丸,尤其是恩琪,就算再累,還是做得很開心。

  她將蔓越莓康司放進烤箱。「好,馬上來!」

  徐葳焦急的探進頭。「菲菲,還不快出來幫忙?」

  「噢。」腳好酸,不過還是得出去招呼客人。

  笑睇著菲菲那張苦瓜臉,恩琪把蛋黃和細沙糖隔水加入打發,趁熱加入吉利丁片至融化,開始製作這道享譽全世界的甜點。看來老天爺終於眷顧她,讓小熊森林的生意漸漸旺了起來。

  不到一會兒,徐葳進來端了焦糖冰淇淋和薄荷紅茶出去,沒過五分鐘,菲菲也進來倒了剛煮好的拿鐵,兩人忙進忙出,根本連說句話的時間也沒有。

  終於把十份提拉米蘇送進冷凍庫,只要三十分鐘就完成了,就聽見烤箱「叮!」的一聲,蘋果派也烤好了。

  恩琪趕緊把等它拿出來待涼,然後切成一塊塊送到外面的玻璃櫥櫃,馬上就有客人點了。

  「妳們好,我是這家店的甜點師傅。」恩琪上前和客人自我介紹。「這道蘋果派十分酥松可口,如果配上清淡的柚香桔茶會更好吃。」

  兩個打扮成辣妹的七年級女生不約而同的點頭。「好哇,那我們就聽妳的意見,點柚香桔茶喝喝看。」

  「謝謝。」她露出比甜點還甜的笑容,轉身跟菲菲交代一聲,再面對客人。「妳們吃吃看還合口味嗎?」

  「嗯~~真的好松好軟好好吃,而且蘋果的味道好濃……」

  「真的超讚的。」兩個女生差點把舌頭也吃進去。

  受到讚美,恩琪臉上的笑容都沒有停過。「謝謝誇獎。」

  「我還以為網站上的宣傳很多都是騙人的,想不到真的超好吃的……」其中一個女生自言自語。

  恩琪怔了一下。「網站?」

  「是啊。」另一個女生證實同伴所言不假。「我們是在網站上看到介紹你們這家小熊森林,所以才來的。」

  她一臉狐疑。「是哪一個網站?」

  有這回事嗎?她怎麼沒聽兩位工作夥伴提過這件事?

  「就是采風購物網站咩。」兩個女生異口同聲的說。

  采風購物……恩琪的臉色陡地變了。

  「歡迎光臨!」徐葳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進來的女客人是這幾天都上門光顧的忠實顧客。「張小姐下班了?」

  因為來了好幾次,已經知道對方姓什麼,稱呼起來比較有親切感。

  女客人做出噤聲的動作,壓低音量。「當然還沒,我是蹺班出來的,就為了吃妳們店裡的蛋糕,我可是冒著被開除的風險。」

  「謝謝,那今天就免費送張小姐一塊千層葡萄酥好了。」生意是要做長久的,偶爾的小惠也能拉住客人的心。

  「這可是妳說的?」女客人眉開眼笑。

  徐葳在心裡偷笑著。「當然了,那麼今天要外帶什麼?」

  「嗯,都很好吃,真的好難選擇喔。」女客人看著櫥櫃裡各式的甜點,每一樣都想要。

  「都怪我們執行長,是他向我們這些愛吃甜點的員工推薦妳們這家店,害我這幾天的體重節節上升,看來要開始減肥了……嗯,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要,另外再一個這個,這樣就好了。」

  徐葳拿出兩個外帶紙盒。「好的,請稍等,我幫妳包裝起來。」

  恩琪瞅著女客人嘴饞的樣子,心裡自然高興。「妳好,我是這家店的甜點師傅,感謝妳的支持和喜愛。」

  「原來這些甜點是妳做的?想不到妳這麼年輕,真的好厲害。」

  「謝謝。」恩琪不覺得有些羞澀。「我能不能請問一下,是誰推薦妳到我們店裡來的?」

  女客人很自然的順口說出。「就是我們執行長啊。我還在想他從來不碰甜食的,居然還大力的推薦妳們店裡的東西,他向來很有生意眼光,果然沒錯,妳們店裡每一樣東西都比那些高級餐廳做出來的甜點好吃。」

  「你們的執行長?」

  「妳不認識嗎?他姓柏,我以為你們原先就認識了。」女客人無心的話讓恩琪的心情跌入谷底。

  是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因為柏媽媽拜託他的嗎?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廚房,要不是兩手撐著桌面,說不定早就坐倒在地上了。

  原來這些客人之所以上門,不是因為她的手藝受到肯定,而是托了柏霈森的福……恩琪臉色慘敗,不斷的搖著頭,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都湧了上來。她不要這樣!這樣一點意義也沒有。

  「恩琪,客人點了芒果布丁,妳有沒有空--」徐葳霍地打住。「怎麼了?妳的臉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

  恩琪蒼白著臉跳起來,很快的將身上的白色制服換回便服。「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

  「現在?」徐葳吃了一驚。「可是外面--好吧!店裡的事有我頂著。」

  瞅見恩琪臉上從未有過的沉重,若不是很重要,是絕不會丟下客人不管的。

  騎著小綿羊一路殺到信義路,那副來勢洶洶的模樣活像是來找碴的,自然引起了警衛注意,果不其然,一下子就被擋駕了。

  「小姐有事嗎?」

  恩琪覺得胸口有一把火在燒,連聲音都在顫抖。「我要見你們執行長。」

  「妳有事先預約嗎?」警衛仔細盤問著。

  她握緊拳頭。「沒有,可是我真的有急事要馬上見到他。」

  警衛狐疑的睇了她一眼,然後走向櫃檯的服務小姐,其中一位穿著公司制服的小姐笑得很職業的過來。

  「妳好,小姐和我們執行長事先約好了嗎?」

  「沒有、沒有。」恩琪被問得煩了。「請妳告訴他,小熊森林的甜點師傅有重要的事要見他,而且是現在。」

  服務小姐面有難色。「可是沒有事先預約,我們恐怕幫不了忙。」

  「妳只要這樣告訴他,他會見我的。」

  「呃……好吧,請稍等一下。」服務小姐僵笑一下,然後走回櫃檯打電話上樓,透過執行長的秘書,終於得到回復。

  「小姐,執行長願意見妳了,請妳直接搭電梯上二十三樓。」

  恩琪道了謝,火速的殺上敵人位居的二十三樓,步出電梯門,遠遠的就看到那扇尊榮貴氣的雕花大門,憤怒早已凌駕了理智。

  「小姐!」女秘書快步的擋下她。「讓我先通知執行長一聲--」

  她用手將對方撥開,繼續往前邁進。

  女秘書大驚失色。「小姐--」

  其它職員不由得從自己的辦公室出來查看究竟。

  連門也沒敲,恩琪將門撞在牆壁上,發出很大的聲響,讓辦公桌後的男人不得不抬起頭。

  「執行長,對不起,我真的試過要攔下她,可是這位小姐--」女秘書提心吊膽的解釋。

  柏霈森眉頭攏成一座小山。「我來處理就好。」

  「是。」女秘書暗自吁了口氣。

  當門重新關上,他從桌後踱了出來。

  「如果不是真的有事,妳是不可能來找我的。」在某方面,他算是很瞭解她了。「說吧!什麼事?」

  恩琪咬著牙根,一字一字的從牙縫中迸出來。「我要你停止貴公司網站上對小熊森林所有的免費宣傳。」她不要欠他人情。

  「就為了這件事,妳特地跑到公司來發飆?」他的口氣好像她太小題大作了。

  她握了握拳頭。「不然你以為我是專程來跟你磕頭謝恩的嗎?我知道是柏媽媽拜託你的,就算如此,你也不必非這麼做不可!」

  因為他們是死對頭不是嗎?那麼就不要做出這麼奇怪的事。

  「既然知道是我母親拜託的,妳為什麼不去找她,而是來找我?只要我母親答應,我可以馬上撤掉。」

  見她答不出來,柏霈森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瞅著她,「妳做不到對不對?因為我母親會說服妳,妳也想在她面前永遠當個聽話的乖孩子,當然不想悖逆她的意思,所以才想要我來當壞人。」

  「我沒有,我沒有這麼想……」恩琪虛弱的說。

  柏霈森撇了撇唇。「有沒有妳心裡有數。」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尤其是你!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認為我是想要有什麼好處才會攀上柏媽媽,所以我更不需要你的幫忙--」

  他下顎一緊。「妳少在那邊自以為是。」

  「難道不是嗎?」恩琪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撲天蓋地而來的沮喪。「當年你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像我這種出身的人當然配不上你們,所以省省你的虛偽吧!我不要你可憐我,一千個不要、一萬個不要……」

  「妳這女人簡直莫名其妙,就只會曲解別人的好意。」柏霈森終於嘗到什麼叫暴跳如雷,要不是真的有心幫她,她以為他會犧牲公司數百萬的生意嗎?

  「妳到底要自卑到什麼時候?」

  恩琪瑟縮一下,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你是天之驕子,當然不用自卑;可是我不同,我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儘管非常辛苦,不過我還是活過來了,這些你根本不懂。」

  「好,就算我不懂,至少那些客人是真的喜歡妳做的甜點,如果不好吃,他們絕對不會再去第二次,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對他咆哮。「那根本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柏霈森很想看看她的腦子裡,究竟是哪一條筋不對,為什麼就是轉不過來。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柏霈森已經對她忍無可忍了。「妳這女人為什麼這麼彆扭?妳就不能坦然一點的接受別人的好意嗎?」

  「我就是這麼彆扭!你大可以不要管我的死活,反正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我都能靠自己活到現在了,沒有你,我也一樣可以活得很好!」恩琪對他又哭又吼。「你這樣幫我算什麼?我不要這樣……」

  他氣得口不擇言。「我就偏要幫!」

  「不要你雞婆!」

  「妳……妳簡直不可理喻!」

  恩琪和他怒目相視,手上很想有個東西拿來洩憤,於是衝到辦公桌前,將一些文具用品丟向他。

  「妳在發什麼瘋?!」柏霈森氣極的大吼。

  她一件一件的往他身上扔。「對,我就是瘋了……我好幾年前就已經瘋了……我根本不該活在這世上,我活得好累、好累……」

  「不要再扔了!」柏霈森不停閃躲。「聽到沒有?」

  「我恨你!」恩琪覺得好難堪、好丟臉,真想一頭撞死算了,她越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好,讓他對她刮目相看,就越會把事情搞砸了,這樣的她不如死掉算了。「我恨你……」

  電話被她硬生生的摔在地上,按到了其中一個鈕。

  柏霈森大驚失色的瞪著她將魔掌伸向碩果僅存的筆記型計算機。「妳幹麼?不准動它--」

  叩!叩!

  女秘書以為上司有什麼吩咐,敲門進來,再見到辦公室內一片狼藉,登時呆在原地,一時之間進退不得。

  「妳要是敢碰它一下,我就對妳不客氣!」他威脅的說。

  這是頭一回看到上司氣急敗壞的模樣,女秘書不禁嘖嘖稱奇的付道,就算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恩琪抱著最新款的筆記型計算機,霍地放聲大哭。「嗚嗚……哇……」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好丟臉。

  「我才是該哭的人。」總算搶回心愛的計算機,柏霈森悻悻的說。

  她整個人撲在地上痛哭,有不甘也有更多的羞慚。「嗚哇……」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妳哭什麼?起來!」他將她拽向名家設計的進口座椅上,然後朝愣在門口的女秘書說:「麻煩妳先整理一下。」

  女秘書不敢多嘴,立刻將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全撿起來歸回原處。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嗚……」恩琪蜷縮在椅子上,抱著膝蓋啜泣。

  柏霈森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暫時不想跟她說話,讓大家冷靜下來,先打開計算機,檢查一下裡頭的資料,確定都沒問題才安心。

  「執行長還有任何需要嗎?」

  他斜睞了下已經不再哭泣的恩琪,不過仍然斷斷續續的抽噎著。「麻煩送一杯溫開水進來給她。」

  女秘書出去了,馬上被好奇的女同事給包圍。

  「那個女的好像沒見過,她和執行長是什麼關係?」

  「他們在談什麼?」

  「無可奉告。」身為盡責的秘書,當然不能在背後說上司的八卦。

  當女秘書再度進來,瞥見的畫面是上司正用一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的眼神,凝睇著顯然已經哭到睡著的恩琪,如果讓她來形容,那應該可以稱為溫柔了,對一個已經訂婚的男人來說,似乎不太尋常。

  女秘書先將溫開水擱在桌上。「我去找件毯子給她蓋。」

  「不用了。」柏霈森走到衣架前,取下自己所穿的西裝,彷彿擔心會驚醒她似的,動作異常輕柔的為她覆上。「妳先下去,有事再叫妳。」

  女秘書頷首,在出門之前又多看了恩琪一眼。

  「妳真是我遇過最頭痛的問題。」柏霈森兩手抱胸,很傷腦筋的俯睇她的睡顏。

  她的五官其實並不醜,說好聽點是清秀順眼,像個鄰家女孩,髮絲的長度因為剛好蓄到肩膀,所以相當不聽話的亂翹,而她居然也不以為意,連額前的劉海也蓋住眼皮了;這樣不修邊幅也就算了,她還有副倔強又死愛面子的個性,這世上大概沒有男人受得了。

  他伸手撥開恩琪的劉海,只見兩道粗細適中的秀眉在睡夢中依舊緊攥著,連表情也很痛苦,讓柏霈森的心情也跟著沉甸甸的。

  恩琪不曉得自己怎麼睡著的,當她張開眼瞼,發現落地窗外的台北一○一大樓在黑夜中閃爍著,倏地彈跳起來,覆在身上的西裝旋即掉落。

  「妳醒了?」敲打鍵盤的聲音戛然停止。

  熱氣陡地往她的頭頂上竄。「我……我睡著了,你怎麼不叫我?」

  天啊!她又出糗了,看到地上的西裝,臉就更紅了。

  他繼續敲打著計算機鍵盤,最後將資料存盤。「我很忙,忙得沒空叫一個睡得不省人事的女人起床。」

  「你--」恩琪被揶揄得面紅耳赤。「請問大忙人,現在幾點了?」

  柏霈森收拾著桌上的東西。「九點多了。」

  「什麼?!已經這麼晚了?」慘了!徐葳和菲菲一定很擔心她,而且這個時間也早就打烊了才對。

  「我要走了,謝謝你的椅子讓我睡了個好覺。」

  「只有椅子嗎?」

  她一臉的不自在。「還有你的西裝,謝謝。」

  「我已經跟妳的老闆倪小姐打過招呼,她要妳今晚好好休息,不用回店裡去了。」柏霈森拿回自己的西裝。「走吧!我送妳回家。」

  恩琪嚇了一跳,本能的抗拒這種溫馨接送情。「不用了,我有騎機車過來,自己回去就好了,現在又不是三更半夜,不會有什麼危險。」

  「那妳打電話跟我母親說,是她要我這麼做的。」

  「你幹麼跟柏媽媽說我在這裡的事?」她瞪著眼前的長舌男。

  他忿忿的關掉辦公室內的燈。「是她正好打電話來公司,我只是順口提了一下,誰曉得她非要我親自送妳回去不可,妳以為我很高興嗎?」

  「你可以說服柏媽媽,說我長得很安全,不會有人看上我的。」恩琪跟著他步出辦公室,不忘跟他唇槍舌劍。

  柏霈森嘲弄的瞟她一眼。「那些強暴犯、變態狂可不管那麼多,只要是女人就可以,就算長得其貌不揚也一樣。」

  「你、你……」她為之氣結。

  他掀動唇角,露出恁是得意的笑弧,右手按下按鈕,電梯門馬上就開了。「還不進來?」

  恩琪敗得很不甘心,站在電梯內最角落,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說話。

  聽見機器在運轉,燈號也往下降。

  來到地下室的專屬停車位,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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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10:13
  第六章

  「送到這裡就好,你不用跟我上去了。」勞斯萊斯停在巷口相當醒目,後座的兩人又開始斗了。

  他挑高一道眉梢嘲謔。「幹麼怕我去妳家?該不會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怕我看到吧?」

  「就算有又干你什麼事?」恩琪不想跟他囉唆,開了門就下車。

  柏霈森也照做了。

  「你回去啦!」她一直趕他走,想保留僅餘的自尊,不想讓他親眼目睹自己的窘境。「我家到了,就是這棟公寓的頂樓,雖然是加蓋的,不過租金很便宜,房東太太也對我很好,你現在可以回去跟柏媽媽交代了。」

  那種像鴿子籠的屋子可以住人嗎?他真的很懷疑。

  「真的是這樣?」

  恩琪沒好氣的回嘴。「難道還要我發毒誓?」

  「好吧。」柏霈森姑且再信她一次。

  她笑得有些僵硬。「那……再見。」

  柏霈森見她掏出鑰匙開門進去,這才旋身走開,走沒兩步,就聽見恩琪的尖叫,他悚然一驚,迅速的折返,衝進尚未來得及關上的鐵門。

  先是聞到酒氣沖天,然後在昏暗的光線下找到被醉漢壓倒在樓梯上的恩琪,她下停的掙扎,就是不想讓對方得逞。

  「你幹什麼?!」他憤怒的上前揪起對方的後領,一把甩到牆邊。

  恩琪滿臉驚駭的嘗試整理衣著,可是兩隻手抖得好厲害。「他……我沒看到他躲、躲在裡面……」

  瞅見她那種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的脆弱表情,柏霈森的胸口像被重物給撞了一下,下意識的伸手將她扯進懷中,這番突兀的舉動不只讓恩琪瞪圓了眼,連他自己也怔住了,在這一剎那,似乎有某種東西覺醒了。

  「王八蛋!她是我先看上的……」已經喝得神智不清的醉漢從地上爬起來,兩眼混濁,還打著臭氣熏天的酒嗝。「你最好少管閒事,要不然……」

  柏霈森暫時將兩人之間錯綜複雜的感情擱在一邊,將她護到身後,緊盯著殺氣騰騰的醉漢。「要不然呢?」

  「哼!那我就宰了你!」醉漢拾起一支玻璃酒瓶,往牆上一敲,碎片掉了一地,執著瓶嘴,將剩餘的部分當作尖銳的利器。

  眼看情形不對,恩琪馬上往樓上大叫。「房東太太!房東太太!」

  可是連叫了好幾聲,樓上就是沒有反應,看起來房東太太不在,才沒有出來制止兒子的行為。

  她不能讓柏霈森被殺,絕不能讓他為了自己受到任何傷害……

  「不要!」她衝過去擋在柏霈森面前。

  柏霈森大驚失色,作勢要將她推開。「不要過來!」

  「不要!」她猛烈的搖頭。「我死了沒關係,沒有幾個人會為我傷心流淚,可是你不同,我不能讓你死……」

  他的表情為之震動。

  「妳這婊子養的!居然敢帶小白臉回來向我示威,我宰了你們這對狗男女……」醉漢紅了眼咆哮。

  恩琪看著對方就要衝過來,閉上眼皮,準備承受任何痛楚。

  「啊啊……」聽見醉漢發出哀叫,還有巨大的撞擊聲,她倏地睜眼,就看見他呈大字型的躺在地上昏死過去了。

  柏霈森用手刀打掉醉漢手上的碎酒瓶,再一個閃電般的過肩摔撂倒對方,頭髮一根都沒亂。

  「我從國中開始就學柔道和跆拳道,雖然當不了國手,對付這種人還綽綽有餘。」

  聽他這麼說,恩琪又羞又窘,她居然忘了他大少爺在運動方面幾乎是十項全能,這種小角色還不放在他眼裡。

  那麼她剛才的舉動根本是不必要的。

  天啊!她又鬧了個大笑話。

  「大保?!」從外頭回來的房東太太見到樓梯間的情形,發出高八度的叫聲。「大保,你怎麼了?大保……你們把我兒子怎麼了?我要告你們!」

  恩琪試圖跟她解釋。「房東太太--」

  「章小姐,我告訴妳,我兒子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們償命。」房東太太壓根聽不進任何解釋就定她的罪。「我要打電話叫警察來……」

  「她就是妳口中那個對妳很好的房東太太?」柏霈森口氣飽含嘲諷。「這位太太,歡迎妳現在就去報警,順便讓我們告妳兒子企圖非禮房客。」

  房東太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還想要狡辯。「我、我兒子不會……他才不會幹那種事……章小姐,妳可不要含血噴人--」

  「是不是就由警察來決定。」他凌厲的氣勢讓房東太太不敢再囂張。

  瞪著眼前這扇用腳一踹就開的門板,柏霈森的臉色出現從未有過的凝重,加上房東太太那個酒鬼兒子,就像顆不定時炸彈,再住下去,隨時都有危險。

  「我已經到家了。」恩琪不想去看他臉上的嫌惡表情,她知道這裡真的糟透了,卻也是她唯一的避難所。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救了我,你可以回去了,請幫我跟柏媽媽問好。」

  他的太陽穴因怒氣而微微抽動。「這裡就是妳所謂的家?」

  恩琪想要維護已經所剩無幾的尊嚴。「至少這裡可以遮風避雨,我已經很滿足了。」他應該馬上掉頭就定,不要用這麼關心的口吻,那麼她就不會抱有一絲期望,可以早點死心。

  「好,那麼樓下那個酒鬼呢?」柏霈森一臉咄咄逼人。「我想他應該不只一次來騷擾妳了,對不對?」

  「我、我可以應付得很好……」

  柏霈森出言譏刺。「就像剛剛那樣?」

  「反正這些都和你無關!」她不想讓他看見這麼悲慘的自己。「大少爺,你看夠了,可以走了。」

  他臉色恢復冷靜。「帶幾件換洗的衣服跟我回去。」

  他要是把她留在這裡,萬一出了事,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什麼?」她驚愕的抬起頭。

  「只有存心找死的人才會住在這裡。」

  恩琪佯裝出信心滿滿的口吻,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我在這裡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跟你走?我有信心,等過一陣子存夠了錢,我就會再去找一問好點的房子來住--」

  「等到那時候妳早就沒命了。」他毫不留情的說。

  她為之語塞。

  柏霈森知道她不可能乖乖跟他回去,只有一個人有辦法說得動她,於是拿出手機,這個動作讓恩琪心裡打了個突。

  「你要打給誰?」

  「……阿彩,請我母親來聽電話。」他對來接電話的女傭說。

  她臉色變了變,伸手要搶他的手機。「你幹麼打給柏媽媽?不要告訴她剛剛發生的事,這樣她會擔心的!」

  「怕她擔心就聽我的。」柏霈森見她仍舊不肯,那頭已經響起梁月媚的聲音。

  「母親,是我……嗯,我已經送她回來了,可是這裡的環境不好,實在不適合住人……我沒意見,不過她恐怕不會答應……好,我讓她跟妳說。」

  說完,將手機遞給恩琪,看她怎麼拒絕。

  恩琪恨不得用眼光將他萬箭穿心,勉強地接過手機,

  「柏媽媽……我……可是我……柏媽媽,妳不要這樣說嘛,我當然很願意……」最後她還是投降了。

  「你真過分!居然用柏媽媽來壓我,要是我搬去你家,我們又會像以前那樣,只要見了面就會吵架,你不覺得累嗎?」

  柏霈森沉吟幾秒。「我每天早出晚歸,幾乎都待在公司,妳想跟我吵架的機會不大,就算是假日,妳的店也照樣營業,想碰面也難。」

  「要是還會呢?」她刻意刁難。

  「沒試過怎麼知道?」

  她登時詞窮了。「反正我就是知道。」

  「妳這是在狡辯。」柏霈森抹了下堅毅的俊臉。「妳有沒有想過,我們現在都長大了,再這樣吵下去也不是辦法。」

  恩琪一怔。「那你想怎樣?」

  「我們休戰吧。」

  「休戰?」

  他盯著她錯愕的小臉不放。「我已經厭倦這種無謂的爭吵,根本毫無意義,其實我們也可以好好的相處。」

  恩琪聽得心驚肉跳,費力的擠出笑聲。「你、你為什麼突然這麼想?你不要忘了,我們是死對頭,你從以前就討厭我,老是用防賊的態度來看待我,就怕我把柏媽媽偷走了,或是想得到什麼好處。

  「其實你大可不必勉強,我不會在意的,你繼續討厭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妳不要老是隨便揣測別人的想法。」柏霈森攬起眉心。「我根本不是真的討厭妳,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容許妳在家裡自由進出。」

  她驚喘一聲。「不……」

  「每次我都是被妳的話給激怒,才不得不反擊回去,有時妳真的很讓人生氣,不過我並不討厭妳。」心中的迷霧霍地散開了。

  「你不要安慰我……」恩琪喉頭發緊。「我寧可你討厭我,也不要聽你說這些話。算我拜託你,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繼續吵架好不好?不然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柏霈森似乎漸漸探究到問題的核心了。「這次我不會再上當了!」

  「你到底想怎樣?」

  他屏息的逼問。「妳就這麼討厭我?」

  小臉上閃過挫敗、不安和壓抑的愛意。「對!我就是討厭你!我最討厭你了!全世界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快罵回來!快跟我吵架好不好?」

  掄起拳頭咚咚咚的往他胸口招呼,羞憤的淚花在眼中亂轉。「我恨你!我恨你!嗚嗚……」

  他扣住她揮舞的雙腕,俯下頭封住顫抖的粉唇,成功的堵住她的哭喊。

  柏霈森終於明白了,他們動不動就吵架,表面上是厭惡對方的存在,其實是用這種方式來抗拒彼此的相互吸引,只是當年他們還小,根本分不清楚,後來就習慣成自然;否則,向來能夠用冷靜自製的態度面對一切的自己,為什麼每次遇上她,完美的形象就崩塌了?

  恩琪轉動頭顱,掙開他的嘴,看他的眼神好像他突然得了失心瘋。「放開我!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妳害怕了?」他黑眸異常發亮,呼吸急促。「害怕這個吻會洩漏妳已經愛上我的事?」

  她惱羞成怒的反駁。「誰說我害怕?」

  「那就吻我!」

  「吻就吻!」恩琪接下挑戰書,為了向他證明自己沒有愛上他,踮高腳尖,在他嘴上亂親一通。

  柏霈森被她這種亂七八糟的親法逗得血脈僨張,喉間發出低吼,一下子攫住那張折磨他的小嘴,舌尖撬開緊閉的貝齒,加深親吻的力道,也揭開男女之間戰爭的序幕。

  她不甘示弱的回吻,儘管青澀,可是恩琪才不想被他看扁了,對著他又啃又咬,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才不得不稍微分開。

  「呼、呼……」兩人吐出的氣息全數噴在對方的臉上。

  不知是誰先開始下一步,當四片嘴唇再度相疊,似乎有股豁出去的感覺,吻得更為激烈。

  發現自己的衣襬被人往外拉出來,恩琪當然也不會放過對方,根本沒有用腦袋去想自己正在做什麼,這時,誰脫誰的已經沒有人在意了。

  一件又一件的衣物被棄置在地上,先是女的,再來則是男的……

  兩人彷彿在比賽誰脫得最快,直到將彼此都脫光了,甚至怎麼躺到床上都搞不清楚。

  「呃嗯……」恩琪感覺到光裸的酥胸被壓痛了,乳尖敏感的挺立,不自覺的逸出一道細弱的呻吟,抵在腿間的巨大熱源選在這時進入了她。

  「啊……好痛……」昏眩的神智乍然清醒,醒悟到他們此刻正在做什麼,一臉驚恐的推拒他。「我們不能這麼做……走開!這樣會把事情都弄亂了……」

  柏霈森釘住她扭動的嬌軀,汗水順著額頭滴落,黑眸深沉灼熱。「那就讓它亂吧!我的生活就是太規律了,偶爾亂一次又何妨。」

  「我恨你……」她嚶嚶的哭道。

  他重新封住恩琪的唇……

  她被窗外的陽光喚醒,倏地掀開眼皮,花了好幾秒鐘才想起自己置身何處。

  也該起床了,可是身心的疲倦讓恩琪根本不想動。

  昨晚她和柏霈森發生肉體關係了,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恩琪有些自虐的將臉埋進枕頭裡,企圖讓自己窒息。

  事後,柏霈森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叫她把衣服穿上,然後送她到柏家。

  他只是跟她玩玩的吧?以他的身份,怎麼可能會說出對她負責的話?何況他已經有未婚妻……恩琪霍然翻坐起身,心跳如擂鼓。

  老天!她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還和他上了床,最傻的應該是她自己。

  恩琪圈抱住膝蓋心付,她真是個沒用的女人,先是丟了心,現在連身體也賠進去了,她好沒用……

  「恩琪,妳醒了嗎?」梁月媚送早餐來給她吃,敲了門也沒回音,所以就自己開門進來。「原來妳醒了,怎麼不應一聲呢?」

  她一臉怔忡。「柏媽媽?」

  「是不是昨晚認床睡不著,看起來氣色不太好。」

  「沒有,柏媽媽,我睡得很好。」恩琪甩了甩頭,讓頭腦清醒。

  梁月媚坐在床沿笑睇。「還是又跟小森嘔氣了?你們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只要見面就鬥來鬥去。」

  「沒有,我們沒有吵架。」

  「有沒有都好,小森這孩子就是個性太悶了,跟他爸爸年輕時一樣,有時還真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是高興還是生氣,他也從來不把心事告訴我這個做媽的知道。

  「從他懂事開始,所有的事他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完美無瑕,不過遇上妳之後,我才知道這個兒子脾氣也很大,呵呵……」

  恩琪笑不出來,心情相當低落。「柏媽媽,我住在這裡會打擾你們嗎?我會盡快找到房子……」

  「傻孩子,我家的房間多的很,多住妳一個根本沒差,何況有妳陪柏媽媽,柏媽媽還求之不得呢。」梁月媚可是樂歪了。「對了,妳一定餓了吧?我幫妳準備了早餐。」

  她的心情跌落了谷底。「我吃不下。」

  「怎麼會吃不下,是不是生病了?讓柏媽媽摸摸妳的額頭--」

  一股想哭的衝動侵襲了恩琪,淚水就這樣唏哩嘩啦的往下掉。「柏媽媽……我好笨……我真的好笨……什麼事都做不好……」

  梁月媚被她的眼淚嚇了一大跳。「怎麼哭了?誰欺負妳了?快讓柏媽媽秀秀,不要哭,恩琪是個乖孩子,一點都不笨。」

  「我笨死了……難怪我親生媽媽不喜歡我……她不要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麼?」恩琪在她懷中哭得聲嘶力竭。「一定是我不好,我既不可愛也不聰明……所以她不要我了……」

  「她不要,我要。」她終於瞭解恩琪心中的苦楚。「妳來當柏媽媽的女兒,柏媽媽會疼妳、愛妳,不會輸給親生母親。」

  恩琪從喉頭發出吶喊。「嗚嗚……柏媽媽……我活得好苦……有時我真想死了算了,活著好累……」

  「妳怎麼可以這麼說?」梁月媚大驚失色,嚴厲的責罵她。「妳要是死了,柏媽媽會有多傷心,妳知道嗎?絕對不可以有這種傻念頭!答應柏媽媽,妳絕對不能尋死!」

  她動容了,眼淚汪汪的相擁而泣。「柏媽媽,我答應妳……我不會尋死的,我保證,妳也不要哭了。」

  「好,我們兩個都不要哭,來!把眼淚擦一擦。」

  接過面紙,恩琪將淚水擦乾,不想再讓梁月媚為自己操心。「我先去刷牙洗臉,待會兒吃過早餐還要回以前住的地方,把剩下的東西全搬過來。」

  梁月媚沉吟一下。「我打電話給小森,叫他請公司的男職員過去幫妳好了,不然妳一個女孩子哪搬得完。」

  「不用了,柏媽媽,只是幾本食譜還有衣服,沒有多少東西,而且我可以請店裡的同事來幫我的忙。」

  「好吧,如果真的要幫忙,妳可不要跟柏媽媽客氣。」她說。

  凌晨一點多,柏霈森趿著室內拖鞋來到廚房喝水,卻見燈還亮著,以為是女傭還在打掃,可是當他瞅見裡頭的人是恩琪,心中有了決定,正好乘這機會跟她談一談那晚發生的事。

  才想要出聲,就見恩琪從類似醫院的白色藥袋中拿出一包藥,倒出幾顆藥丸,然後配著開水吞下去。

  「妳吃什麼?」

  恩琪慌張失措的將白色藥袋藏進睡衣的口袋中。「你、你怎麼還沒睡?」早知道拿到房裡去吃就好了。

  「那是什麼藥?」他盯著她的口袋問。

  她眼神一閃。「我最近失眠,所以請醫生開給我一些藥幫助入睡。」

  「我聽母親說妳這幾天的情緒不太穩定,是不是為了那天的事?」他不是個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人,所以什麼都沒說,也難怪她會胡思亂想。

  「不是。」恩琪否認得太快了。

  柏霈森伸手想觸碰她,卻被她避開了。「我一直想找機會跟妳談,只是我們各忙各的,連見面都很難……」

  「你不用說了,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就算我們上了床,我也不會逼你娶我的,你可以安心的結婚去,不用顧慮我。」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躲避著那兩道灼人的眼神,假裝自己不在乎。「我好睏,想回房睡覺了……」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恩琪扯回懷中,強迫她面對自己。

  「不要以為這麼說我就會相信,其實妳在乎的對不對?我真不懂,為什麼明明愛我,卻又要裝作恨我的樣子?」

  恩琪覺得自己臉上的假面具被揭開了,不禁惱羞成怒。「誰說我愛你?我不愛你!不愛!不愛!」

  「妳愛我!」柏霈森這次不容許她再混淆視聽了。「或許早在九年前,妳就愛上我了,所以才趁著我睡覺時偷親我。」

  她猛地脹紅小臉。「你、你沒睡著?!」

  「沒有,門一打開我就醒了,只是我原本想看看妳究竟在幹什麼,誰曉得妳會……」提起那段過往,他忍不住唇角上揚。「那可是我的初吻,妳把它奪走了,就得對我負責。」

  「你……你……」恩琪不知是羞還是氣,只有逃走。

  柏霈森把她抱得牢牢的,不讓她再逃避下去。「我會去找子薔把話說清楚,盡快解除婚約。」

  當初他們的婚約就決定得草率兒戲,是該到了把它糾正過來的時候了。

  「你要跟她解除婚約?」她吶吶的問。

  「對,妳不會以為我是故意玩弄妳,然後又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吧?」

  她咬著下唇。「你不需要為了對我負責而解除婚約,我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你不需要為難。」

  「那麼妳是要眼睜睜的看著我跟別的女人結婚了?」柏霈森義憤填膺的問。

  「我、我真的配不上你。」在他面前,她總是自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好,你怎麼會為了我解除婚約?我聽柏媽媽說,那位凌家大小姐長得很美,家裡又有錢,而且還是個畫家,而我什麼都不是……我根本比不上她……」

  柏霈森沉下臉瞪她。「說完了嗎?」

  「你看,我又惹你生氣了。」她帶著哭音說。

  「我生氣是因為不喜歡聽見妳說出這種貶低自己的話。妳雖然沒有好的家世,沒有美麗的容貌,可是妳很努力的活著,努力的朝自己的目標前進,妳最大的心願不是要當個偉大的甜點師傅,讓全世界人都吃到妳親手製作的甜點嗎?單憑這一點,妳就贏過許多人了。」

  恩琪為之動容。「你真的這麼想?」

  「我等著看妳成為名揚國際的甜點師傅。」

  他捧著她佈滿淚痕的小臉,微微一笑。「不吵架的感覺真好,我們真的浪費太多時間了,如果早點認清彼此的心意,我會早幾年去找妳,也根本不會和子薔訂婚。」

  豆大的眼淚又無端的往下掉,有感動,還有不知所措。

  「對不起……我也想勇敢一點,可是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悲觀、絕望……」

  柏霈森收緊雙臂,將她嬌小的身軀嵌在懷中。「對自己多點信心,妳還是有很多優點,只是妳不曉得而已。」

  「真的?」他的鼓勵掃去恩琪心頭的陰霾,那比任何藥物都來得有效。

  這次,她真的可以抓住幸福了嗎?

  梁月媚神秘兮兮的踅回主臥室,搖晃著躺在床上好夢正酣的丈夫。「老公!快點起來!老公……」

  「唔……現在幾點了?」柏士倫揉著眼皮問。

  「快六點半了……老公,你先起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快點!快點!」

  柏士倫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什麼事?」

  昨天才出差回來,時差都還沒調過來,真的很難受。

  「我剛剛到樓上去,想看恩琪昨晚到底有沒有睡覺,因為她這幾天好像失眠,常常半夜四處亂晃,有一次差點把阿彩嚇死,害她以為家裡鬧鬼了……結果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

  他忍俊不禁的笑譫。「鬼嗎?」

  「家裡哪來的鬼?」白了丈夫一眼,梁月媚也忍不住好笑。「我看到我們的寶貝兒子從恩琪的房裡走出來。」

  「妳是說小森在這個時間從恩琪的房間出來?」柏士倫詫異的問。「他們不是從小就不對盤,好像仇人一樣嗎?」

  梁月媚笑得眉飛色舞。「也許兩個人吵著吵著就突然來電了,難怪我總覺得他們怪怪的,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怎麼行?妳別忘了小森已經跟子薔訂婚了,萬一讓凌家知道這件事,要我怎麼跟未來親家交代?」

  她可不擔心。「反正小森和子薔又還沒結婚。」

  柏士倫眼露憂色。「老婆,妳也太偏心了,就算妳喜歡恩琪勝過子薔,也不能想怎樣就怎樣。」

  「如果真要我來選,我當然希望恩琪來當我的媳婦兒。」梁月媚心中開始盤算。「或許子薔跟我們無緣,要她早點嫁進來,她就推三阻四,老是拿開畫展來當借口,婚事一延再延,要等她開成畫展,那要幾年?現在恩琪回來了,我們的兒子又佔了人家便宜,難道要當作沒看見?」

  「可是凌家那邊呢?」他顧慮的比妻子多。「我們都是商場的盟友,在生意上也有往來,要是解除婚約--」

  「是兒子的幸福重要,還是生意重要?」

  他啞口無言。

  梁月媚一臉氣呼呼。「還是你心裡根本就看不起恩琪,認為她的身份配不上我們小森?想不到你有這麼嚴重的階級觀念。」

  「我沒有這麼想,其實我也很喜歡恩琪這孩子,可是……」

  「沒有可是。」她擺出當家主母的架式。「反正這件事就讓小森來決定,如果他真正愛的女人是恩琪,就算和凌家鬧翻,我也不管了。」

  「妳先冷靜一下--」

  她嗚咽一聲,迸出晶瑩的淚珠。「反正你們父子一天到晚不在家,根本不在乎我會不會寂寞,算了,隨便你好了……」

  「老婆,我當然關心妳了。」柏士倫擁著珍愛的妻子,每一滴眼淚都讓他心疼,再有什麼堅持也化成水。

  「好,就聽妳的,如果小森愛的是恩琪,想要解除婚約的話,我當然會支持他。」

  「君子一言?」

  柏士倫愛妻心切,只要老婆不哭,一切好辦。「駟馬難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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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11:07
  第七章

  柏霈森特地挑了中午用餐時間,來到凌子薔在敦化南路租的畫室,就是為了跟她討論解除婚約的事,希望能以和平的方式解決。

  這裡的坪數不大,不過為了她大小姐的喜好,一個月數十萬的租金依然可觀。

  他拿出自備鑰匙自行開門進去,空曠的畫室除了擺了幾張畫了一半的油畫,還有一屋子的顏料,以及凌子薔特地從國外帶回來的古董大床,四周還用白紗垂落,看來很有古典浪漫氣息。

  聽見開門聲,白紗後面馬上騷動起來,傳出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明顯的看見一男一女驚慌失色的掩飾自己。

  「森?!」凌子薔萬萬想不到未婚夫會來查勤。「你怎麼來了?」該死!這下真的被捉姦在床。

  男人的低笑接著響起。

  凌子薔啐罵。「你還笑得出來?快把衣服穿好!」

  「不用急,我晚點再來找妳好了。」柏霈森不必質問那個男人是誰,光聽笑聲就猜得到。

  當場撞見未婚妻在外面偷吃,他的心情卻很平和,一點都不像被戴綠帽的男人。

  鐵門重新關上,凌子薔將男性襯衫穿上,已經來不及了。

  「都是你!你幹麼這時候跑來?現在怎麼辦?」她怪罪身邊的男伴,攏了攏蓬鬆的秀髮,走進浴廁。

  一臉邪笑的柴友博套上長褲。「反正你們也不像未婚夫妻,乾脆解除婚約好了,其實我的行情也不比他差。」

  從浴廁出來,凌子薔一臉氣悶。「對我爸來說可差很多,他非常看中森的條件和能力,還想等我們結婚之後,把他挖來公司,你還差得遠呢。」

  他撩開她火紅色的髮絲,親吻著柔膩的香肩。「現在他知道我們的事了,還會娶妳嗎?搞不好會提出退婚的要求?」

  「要退早就退了,就算他現在想退婚,我也不會答應。」凌子薔扭開嬌軀,拒絕再讓他親近。

  柴友博納悶。「為什麼?妳不想嫁給我?」

  「不想。因為我要是選擇嫁給你,我爸爸會把我從遺囑中除名,將來連一塊錢都拿不到,我才不要。」她說。

  「我照樣可以供給妳優渥的生活--」

  她揮了下玉手。「算了吧!你上面有個哥哥,下頭還有兩個弟弟,怎麼夠分?想當個畫家,就要先確保將來衣食無慮,你繼承的財產能夠有多少?根本就不夠我花用。」這可是現實問題。

  「妳一點都不愛我?」

  凌子薔嬌睨著體格一流的男伴,在他嘴上啄了一下。「我當然愛你了,可是我不能違背我爸的意思,你要體諒我的難處。」

  「總歸一句話,妳還是要嫁給他就是了。」柴友博不悅的說。

  玉指劃過他的臉龐。「你在吃醋?」

  「我不應該嗎?我一直在等妳主動提出退婚的要求,相信只要妳開口,柏霈森絕對會答應,結果妳一再敷衍我,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妳想腳踏兩條船!」他抓開她的玉手,忿忿的說。

  「我是真的很難選擇嘛,誰教你平常太風流,又沒把心放在事業上,給我爸不好的印象,他不喜歡你,非要我嫁給森不可,否則我會一無所有。」

  凌子薔賴在他懷中磨磨蹭蹭,玉指在他的裸胸上游栘。「你忍心看我為了三餐到處奔波,不能安心作畫嗎?我有自知之明,絕對過不慣那種苦日子,你要是覺得委屈,那我們分手好了。」

  柴友博用力掐了下她的乳房。「分手?妳休想!」

  「要不然怎麼辦?」她一臉耍賴,就是料準他拿她無可奈何。「除非你能搞定我爸,否則只好繼續當我的地下情夫了。」

  大手探進她腿間。「只要妳爸認同我,那妳就肯嫁給我?」

  「當然……唔……」她隨口輕哼,開始放蕩的迎合,接著又霍地打住。「不行!我這裡的保險套都用完了。」

  他從西裝褲口袋中找出一個。「我有準備……」

  他知道她向來小心,避免任何懷孕的可能。

  「不會是便宜貨吧?嗯……」凌子薔在他身下扭擺腰肢,嬌喘連連。「快點戴上,否則不准……進來……」

  他聽話的將保險套戴上,只有自己明白在打什麼主意。

  「大小姐,這樣可以了嗎?」想抓住遊戲人間的女神,還是得靠老方法。

  一場男歡女愛又在畫室中展開。

  法國餐廳裡,侍者送來開胃酒,不忘用傾慕的眼光多看了艷光四射的凌子薔一眼。

  美女人人愛看,尤其是那襲低胸的禮服,徽露的性感乳溝足以迷倒在場的男人,只有同座的柏霈森依然不動如山,靜靜的品嚐著馬丁尼。

  凌子薔啜著雪莉酒,噘了噘紅唇。「難得我們一塊用餐,不要老是擺那張撲克臉,把氣氛都搞壞了。」

  「子薔--」

  她不給他機會再開口。「我們先吃飯,有話吃完再說。」

  柏霈森沒有異議,切了一塊剛送來的煎炒鵝肝,在心中斟酌著該說什麼來當開場白,才不會傷到她的自尊心。

  「嗯!這裡的Raviolid'Escargotsu義式蝸牛餃真好吃,蝸牛肉很有彈性,咬下去還會滲出甜味。」她讚美有加的說。「待會兒要請他們的主廚出來,當面誇獎人家一下。」

  接著,主菜上場了,整頓晚餐進行得很順利,不過也整整吃了兩個小時才到尾聲,直到侍者送來餐後酒。

  看著在杯中搖晃的格蘭馬尼香橙酒,凌子薔半瞇美眸的覷著對座的男人。「你想跟我說什麼?」

  他將餐巾擱在桌上,臉色嚴肅。「妳愛柴友博嗎?」

  「愛呀!」她很爽快的承認。「可是我也愛你,只不過愛又不能當飯吃,還有其它更重要的東西;另外你可別忘了,我們已經訂婚,而且就快要結婚了,愛不愛根本不是問題。」

  「妳錯了,妳並不愛我。」

  凌子薔風情萬種的笑睨一眼。「如果我不愛你,怎麼會選擇和你訂婚?森,不要告訴我,你渴望小說中那種可以讓人死去活來的愛情?拜託!那根本不是你的格調,你這個人一向理智勝於感情,怎麼會突然想要那種無聊的東西?」

  「那是因為妳不曾真正的愛過,等妳親身領略到那種兩心相屬的感覺,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柏霈森可以體諒她的心情。

  她紅唇抽搐了下。「你到底想說什麼?」

  黑眸鎖住了她。「我們解除婚約吧。」

  「呵、呵……」凌子薔?地嬌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森,你是氣我和友博上床對不對?那也是因為你太忙於公事,不肯撥出時間來陪我,不過我保證結婚之後,就會跟他斷絕所有的關係。」

  柏霈森等她自以為是的說完。「子薔,我不愛妳,就算結了婚,妳也不會幸福,何必非跟我綁在一起?」

  「因為我爸早就把你當作他的未來女婿,這陣子一直催我們結婚,是不可能讓我們解除婚約的。」她眼兒一勾。「我在飯店訂了房間,今晚我會好好補償你,明天你就會改變主意了。」

  聞言,柏霈森習慣性的皺眉。

  「你就是這樣,一點情趣也沒有,我們訂婚兩年了,你連碰都不碰我!」這讓她的女性自尊極為受損。

  「我不想為了證明什麼而勉強自己。」他口氣很淡。

  凌子薔嬌顏扭曲。「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和我上床是件很勉強的事嗎?柏霈森,你真的很過分,我到底哪一點讓你不滿意了?」

  「我們並不適合。」他太呆板嚴謹,而她則是過於隨心所欲,就算結了婚也不會長久。

  「我們都訂婚兩年了,你現在才說我們不適合?」凌子薔啞然失笑。「為什麼?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這個人,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堅持要跟我解除婚約?不要告訴我你有喜歡的女人了?」

  他喝著干邑白蘭地,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真的愛上別的女人了?」她當他默認了。「那個女人是誰?她的條件比我好嗎?」女性的本能讓她想跟對方競爭。

  柏霈森臉龐一沉。「我們的婚事跟我有沒有別的女人毫無關係。」

  「怎麼會毫無關係?」想到退婚之後,家裡會斷絕她的資助,凌子薔就急了。「她是誰?你給我說清楚?」

  早料到她會反彈,看來想讓整件事和平落幕是不可能,柏霈森態度也強硬起來。

  「解除婚約已經勢在必行,我只是先知會妳一聲。」

  說完,他招來侍者買單,表示談話到此為止。

  凌子薔不甘心的握緊拳頭,腦子飛快的運轉,想著可能的對象。

  她太瞭解她這個未婚夫了,就是因為他從來不鬧緋聞,也不干涉自己的生活,即使將來結了婚,對她在外面的言行舉止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她才會找上他。

  她一直以為自己坐穩了柏家少奶奶的位置,現在才知道得意得太早了。

  不行!她要找出那個膽敢破壞這一切的禍首。

  坐在小熊森林的店內,凌子薔「噹!」的一聲,將銀製叉子一丟,唾棄的嬌啐。「真是難吃死了!居然連這種東西也敢拿出來販賣?」

  在座的其它客人紛紛看著她,有的好奇,有的不贊同。

  她依然故我,要著大小姐脾氣,存心找碴。「看什麼看?我說錯了嗎?」

  徐葳含笑的上前。「小姐,這個歐培拉是本店的甜點師傅最拿手的,也深獲客人喜愛,如果不合妳的胃口,我可以幫妳換一份。」

  「我在法國住過,什麼甜點沒吃過,看你們這種小店,大概也賣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我要的是濃咖啡,居然自作主張的幫我搭配什麼迷迭香花草茶,真是沒見識。」她繼續冷嘲熱諷。

  拚命隱忍怒氣的徐葳依舊笑臉迎人。「小姐,歐培拉的口味豐富,實在不適宜搭配濃咖啡來喝,那會糟蹋了它本來的味道。」

  妳這女人才沒見識,連這點道理也不懂,就跑來踢館了。

  凌子薔撇了撇紅唇。「我是客人,客人說的話永遠是對的,這個道理你們懂不懂?居然還敢反駁?我看你們這家店很快就會關門大吉了。」

  「小姐如果有什麼不滿,我在此向妳道歉,這份甜點就算本店請客。」妳就給我快點滾出去!徐葳假笑的心忖。

  哼!沒這麼簡單,好戲還在後頭。「叫你們店裡的甜點師傅出來!」

  「小姐--」

  「怎麼?」凌子薔挑起柳眉。「她見不得人是不是?」

  徐葳不想在那麼多客人面前給她難堪,對方可以不要臉,但店裡的名譽還要顧。「請稍等!」她向菲菲打了個眼色。

  在菲菲的通風報信下,恩琪整理了下身上的制服,從廚房裡出來見客。

  「妳好,我是這家店的甜點師傅,敝姓章。」

  雖然早就聽說對方長相平凡,但當凌子薔親眼看到她本人,還是難以置信未婚夫會為了這種毫不起眼的女人甩了自己。

  「妳就是章恩琪?就憑妳這種垃圾堆裡的小老鼠,居然敢跟我搶男人?要是我敗在妳手上,我的面子要往哪裡擱?」被上流社會尊奉為性感女神的她,絕不能輸給眼前的對象。

  恩琪無法動彈,更別說開口反擊了。

  「小姐,本店不歡迎妳,請妳馬上出去!」徐葳這下完全明白了,對方根本就是衝著恩琪來的。

  感覺到她的顫抖,菲菲也挺起胸脯為朋友仗義執言。「我是這家店的老闆,就算小熊森林會倒閉,也不希罕妳這種爛客人來光顧!」

  「對!對!」

  「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就這麼囂張……」旁邊的客人開口聲援。

  凌子薔臉上無光,說的話更惡毒了。

  「章恩琪,我永遠是柏霈森的未婚妻,我們就要結婚了,妳最好快點認清自己是什麼身份,不要猜想不屬於妳的東西,趕快滾回妳的老鼠洞,去找跟妳同階層的男人!」

  說不出任何駁斥的話語,恩琪呆若木雞的站著,體內那個畏縮卑微的自己又冒出頭,要她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菲菲大叫。「快滾!」

  「哼!這種小店我才不想來。」她像只驕傲的孔雀,勝利的揚長而去。

  「對不起,打擾到大家了。」徐葳向在座的客人賠罪。「本店今天免費贈送一份椰子餅……」

  當她招呼完客人,走進廚房,恩琪面如死灰,顯然受到很大的打擊,菲菲束手無策的向她求救。

  「妳不要在意那個女人說的那些鬼話,她只是不甘心敗在妳手上而已。」

  她們已經大略知道恩琪和柏霈森的戀愛歷程,真的是跌破大家的眼鏡。

  「訂婚是不具有任何法律拘束的,又不是當人家的第三者,妳不必內疚。」

  恩琪苦澀的扯動嘴角。「可是我、我確實配不上他……」

  「愛情沒有配不配的問題,只有愛不愛,既然他選上妳,什麼身份地位都無關緊要,妳只要全心全意去回報他的感情就好了。」

  但她的自卑不是一時之間就改得過來的。「我現在心情好亂……」

  「恩琪,古人不是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嗎?說不定人家偏偏就是喜歡妳這個樣子,根本一點道理也沒有。」菲菲幫腔。

  徐葳一臉驚訝。「哇!好難得妳會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來。」

  「真的嗎?嘿嘿。」被稱讚了。

  差點被她逗笑,徐葳清了清喉嚨,正色的睇著有些退縮的恩琪。「所謂的幸福不是等別人給妳,而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相信自己,也相信他的眼光,不要輕易就放手。」

  「我……我真的可以嗎?」

  「他都能為了妳解除婚約了,妳就不能為他做些事嗎?」

  恩琪下唇都咬紅了。「對,我該做些事來回報他。」

  「所以回報最好的方法就是爭取他。」

  她鼻頭一酸,將臉埋在掌心。「我好愛他,我想得到幸福。」

  「那就不要輕言放棄。」

  站在柏霈森的臥室外面,她不斷的深呼吸,才鼓起勇氣敲門。

  看到門外的是她,他流露出訝異的表情,等待恩琪開口。

  恩琪困難的吞嚥一下。「我--」

  「要不要先進來?」

  她怯怯的跨進房門,舔了舔乾燥的唇辦。「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好。」他雖然疑惑,不過還是靜待下文。

  揚起緊張不安的眼眸,恩琪聲音輕顫。「我、我愛你。」

  這種告白的氣氛讓她想逃,可是她不能遇到問題就逃避,這不是解決的辦法。

  幸福不是別人給妳的,要靠自己去把握……

  徐葳說得很對,她不能老是嘴裡嚷著想得到幸福,卻什麼都不去做,老天爺是不會同情她這種想不勞而獲的女人。

  「我愛你!」恩琪又大聲的說了一次,然後她看到柏霈森呆呆的看著自己。

  這是她頭一回看到他愣頭愣腦的樣子,還有……他居然臉紅了,一個二十七歲的大男人害臊的樣子居然這麼可愛。

  「妳、妳……」他舌頭打結了。

  她噗哧一笑,主動的抱住他。「這次我不會再逃避了!」

  柏霈森尷尬的擁住她,不禁討饒。「好了,不要再笑了。」這下有弱點在她手上,會被她取笑一輩子。

  「我好高興自己說出來了。」

  他親吻著她的頭頂。「我等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伏在柏霈森寬闊溫熱的胸口,恩琪覺得心底的幸福快要溢出來了。

  「我會努力做個配得上你的女人,不管這份幸福能維持多久,我都沒有遺憾了……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膩了、倦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為什麼要說這種話?」他微微的不滿。

  恩琪貪婪的珍惜這一刻的溫馨。「就是因為得來不易,這種感覺太幸福了,讓我有些害怕。」

  「這樣就覺得幸福了?」柏霈森不禁莞爾。「妳的野心真小。」

  她澀澀一笑。「如果你像我這樣長大,就會明白幸福的滋味是那麼陌生,那麼可遇不可求了。」

  「那就說給我聽,讓我瞭解。」

  「我不想破壞現在的氣氛,等改天吧。」恩琪抱緊他的腰說。

  柏霈森不再追問下去,只是用柔柔的吻溫暖她冰涼的唇,聽到她動情的輕歎,他氣息轉粗,開始為彼此寬衣解帶……

  叩、叩、叩,門上的敲門聲驚動了交纏的兩人。

  「小森!小森!」梁月媚在門外喊道。

  一臉窘迫的恩琪推開他,四處尋找衣物。「糟了!是柏媽媽……不能讓她看到我在這裡……」怎麼辦?怎麼辦?

  他將貼身衣物遞給她。「慢慢來,不要慌,我母親不會闖進來的。」

  「可是柏媽媽要是知道我們……我們……」她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反應。

  柏霈森的態度冷靜自若。「他們遲早都會知道,不要擔心,我先去應門。」

  說著,先將襯衫穿了回去,便去開門。

  「母親找我?」

  「恩琪在你這裡對不對?」梁月媚問得很篤定。「待會兒你們一塊下來,我和你爸有事要問你們。」

  他就知道瞞不了太久。「好。」

  「天啊!原來柏媽媽早就知道我們--」恩琪簡直羞傀難當。「她有沒有很生我的氣?」

  如果有,她絕對會受不了。

  「我母親喜歡妳都來下及了,怎麼會生妳的氣?不要老是想到壞的方向去,等妳準備好,我們就下樓。」

  要不是柏霈森握住她的手,給予她力量,她真的沒有勇氣去面對兩位長輩,尤其是自己視作母親的梁月媚。

  萬一他們根本無法接受她,她該如何自處?恩琪頭腦一片混亂。

  「坐下!」柏士倫示意兩位晚輩,臉色十分嚴厲。

  柏霈森將她安置在自己身邊。「父親--」

  「小森,你忘了自己是個訂了婚的男人,怎麼可以做出背叛子薔的事?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他頭一個教訓兒子。「還有恩琪……」

  被點到名,她身子顫了顫。

  「我們夫妻倆讓妳住到家裡來,就是因為相信妳是個對私生活很自愛的女孩子,可是我們萬萬沒想到妳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毀了我們對妳的信任。」

  每一句話都像在撻伐她的良心,讓恩琪?地鼻酸眼熱,羞慚不已。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傷了自己最敬愛的長輩,並不是她願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愛上他的,你們要相信我……」

  「妳不用跟他們道歉,錯在我,是我先失去自制。」柏霈森捏了捏她的小手,然後面對雙親的質問。

  「父親、母親,不管你們怎麼想,我愛的人是恩琪。也許早在九年前,這段感情就已經發生了,我承認自己不該在解除婚約之前碰了她,於情於理都對她和子薔不公平,可是那也全是因為我的情不自禁,所以你們要怪就怪我好了,和恩琪無關。」

  好個情不自禁啊!要不是先和丈夫達成協議,要逼出兒子的真心,梁月媚真想大喊萬歲。

  「恩琪,妳真是太傷柏媽媽的心了。」她假裝低頭拭淚。

  恩琪受不了這樣的譴責,登時淚如雨下。「柏媽媽,求求妳不要討厭我,要我怎麼做妳才肯原諒我?柏媽媽,妳告訴我……」

  看她哭成這樣,梁月媚快要裝不下去了。

  「好,我要妳馬上離開。」原諒柏媽媽,再忍一下就好了。

  「離開?」恩琪震落了一大串的淚。

  柏霈森將她發冷的身子擁得更緊,面罩寒霜的瞅著意圖拆散他們的雙親,怒氣

  湧上心頭。

  「母親不是一向喜歡恩琪嗎?為什麼在知道我們相愛之後,反而要趕她走?既然這樣,我和恩琪就搬出去住,我絕不會丟下她一個人!」

  果然是她生的好兒子,終於開竅了,真的好感人喔。

  「你真的要為了她,不要我們了?」梁月媚高興得想哭。

  「不!」恩琪失聲大叫。「你不可以這麼做!我不要這樣--」

  他繃緊下顎。「那麼妳要因為他們反對而跟我分手嗎?」

  「我、我……不想跟你分手。」她哭啞了嗓子。「可是我也不能把你搶走,柏爸爸和柏媽媽只有你一個兒子,我不能太自私……我不能……」

  「老公,你聽到了吧?」梁月媚意味深遠的笑問。

  柏士倫柔和了嚴苛的臉部線條。「聽到了,妳贏了。」

  「我早就說嘛,恩琪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我的眼光絕對沒錯。」

  這下兩個晚輩面面相覦,一頭霧水。

  梁月媚笑睇著淚流滿面的恩琪,將她招到身邊來。「柏媽媽剛才那些話都是騙妳的,我怎麼捨得趕妳走呢?不要再哭了。」

  「騙我的?」她吶吶的問。

  她橫了兒子一眼。「誰教小森不早點向我們招供,還要等我們發現你們暗渡陳倉的事,一直在替你們著急,為了試探他的決心,才下得不用這種方式。」

  這下柏霈森完全明白了。「母親,妳太過分了!」

  「這要怪你,不先給恩琪名分,就把人家給吃了。」梁月媚說得理直氣也壯。「不要以為恩琪沒有靠山,你就想始亂終棄。」

  恩琪再度紅了眼。「柏媽媽!」

  「好孩子,沒有嚇到妳吧?」

  「柏媽媽……嗚……」她釋然的哭了出來。

  「乖,別哭了,柏媽媽也是為了妳好,我這個兒子的個性就是太悶了,沒有使出一點手段,是逼不出他的真心話的。」

  「謝謝妳……」再多的言語都無法表達此刻的心情。

  柏士倫由著兩個女人去哭,他們男人還有正事要商量。

  「小森,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跟子薔談?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不要再拖了。」

  「我已經和子薔表明態度了,不過顯然還需要再溝通。」柏霈森明白這件事的困難度有多高。「我會再去找她談的。」

  他相信兒子的能力。「嗯,你自己要想辦法處理好。」

  「我知道。」

  「老婆,已經很晚了,我們該回房睡覺了。」

  梁月媚抹去眼角的淚水。「嗯,恩琪,柏媽媽陪妳上樓。」她還有些體己話要對「未來媳婦」說。

  「母親,妳還是去陪父親吧。」柏霈森也有很多話要說。

  她不善的橫睨兒子。「別以為媽不曉得你心裡在想什麼,你可別想再佔恩琪的便宜了!」

  柏霈森皺著眉瞅向父親,似乎在作無言的抗議。

  「咳,老婆,已經沒我們的事了,走吧!」同樣都是男人,他很瞭解兒子想要和所愛的女人獨處的心情。

  「可是……」梁月媚還是被丈夫給哄走了。

  旋身面對向雙親坦承愛她的男人,恩琪那雙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眸特別清亮。

  「我覺得今天好幸福。」

  他眼光一柔,將嘴唇貼上她的。「不只今天,以後每一天我都會讓妳覺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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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5 00:12:21
  第八章

  趁著今天店裡公休,恩琪獨自來逛台北一○一的超市,因為聽說這裡販賣不少種類的起司。

  對於得了乳糖不耐症的柏霈森來說,不能吃到任何乳製品是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而起司和鮮奶油、發酵乳、乳酪是少數唯一幾種可以替代的食品。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讓他嘗到自己親手製作的生日蛋糕,這陣子她已經花了下少心血研究新的口感,若是成功了,也能吸引更多有這方面困擾的客人上門。

  在超市逛了幾圈,買了幾種不同國家和口味的起司,拎著環保袋上了手扶梯,瀏覽著幾家名品店的櫥窗。

  「呵呵……你對人家最好了……」

  女人黏膩的嬌笑傳進耳膜。

  一對像是情侶的男女從名牌服飾店內出來,女人在大肆血拚之後,手上提著好幾隻袋子,旁若無人的親吻男伴。

  恩琪原本想轉頭走開,可是當她看清女人的長相,雙腳像釘在地板上。

  「姊……」不會錯的,是她多年不見的姊姊麗珍。

  笑容自對方臉上斂去,似乎也認出她了。「妳……」

  「妳朋友嗎?」戴著金框眼鏡的男人問道。

  章麗珍回過神來。「我才不認識她。」

  那副窮酸的樣子,她抵死都不會承認是自己的親妹妹。

  鏡片後面的眼睛閃了閃。「不過我好像聽到她叫妳姊姊?」

  「你聽錯了。」她拖著男伴就要走。

  「等一下……」扶了下眼鏡,黑眼居高臨下的打量恩琪。「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面?」

  恩琪直覺的不喜歡眼前的男人,所以不吭聲。

  以為男伴看上親妹妹,章麗珍一時護火中燒。「像她這種型的女人滿街都是,你怎麼可能看得上眼?子鵬,你不是還要陪我吃飯,我們--」

  「我想起來了!」凌子鵬從腦中搜尋到多年前的某個畫面。「我們曾經在柏家見過面,原先還以為妳是他們的傭人……」

  經他提起,恩琪也回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段過往。

  「想不到妳們是姊妹。」他高深莫測的說。

  章麗珍扭曲了塗著濃妝的臉龐。「她早就被我媽趕出家門,這麼多年也都沒有聯絡,我才不承認和她是姊妹。」

  儘管知道她們姊妹情分薄弱,聽到自己的親姊姊說出這麼殘酷的話,恩琪還是免不了受傷了。「對不起,我還有事--」

  「聽子薔說妳目前住在柏家?」凌子鵬搓著下巴問道。

  她身子僵了僵。「你們是……」

  「我是子薔的大哥,雖然我們兄妹的感情不算太好,不過終究是親兄妹。」

  他欺身向前兩步,鏡片後射出兩道冷光。

  「妳是怎麼勾引霈森的?從外表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什麼手腕,居然可以迷

  得他神魂顛倒,甚至要和子薔解除婚約。我倒想見識看看,是不是妳的床上功夫特別好?」

  恩琪倒抽一口涼氣,無法控制發抖的雙腳,嚇得逃走了。

  「子鵬,你剛剛跟她說什麼?」真是丟臉死了,居然就這麼跑掉,下次再遇上,說什麼也要裝作不認識。

  鏡片遮蓋住了大半鄙視的目光。「妳真想知道?」

  章麗珍故作嬌媚的眨眼。「嗯、嗯。」

  「待會兒在床上再告訴妳。」這種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不玩白不玩。

  「哎呀!討厭……」

  「恩琪,難得今天是星期天,妳還要去店裡嗎?」

  早上九點左右,柏家上下圍坐在餐桌旁用早餐,因為是假日的關係,所以大家都起得比較晚。

  迎視梁月媚期待的眼神,恩琪一臉歉疚。「對不起,柏媽媽,今天店裡還是照常要營業。」

  「真可惜,我還想要妳教我怎麼製作奶酪。」

  「等我下次公休,我再教妳好了。」

  她歎了口氣。「也只有這樣子了。」

  「老婆,人家恩琪是在上班,哪能想休就休?今天我沒事,陪妳出去走一走,看妳想去哪裡都好。」

  柏士倫自知平日公事相當繁忙,冷落了妻子,心裡也是很內疚。「今天一整天我都是妳的。」

  「老公!」梁月媚欣喜若狂的撲到丈夫身上,霍地想到什麼。「那小森怎麼辦?總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

  柏霈森將手上的現搾果汁擱下。「我打算到恩琪的店裡去,上回徐小姐跟我提過,想要和采風購物網正式合作,我研究過小熊森林目前的營運狀況,已經漸趨穩定了,更需開拓另一條客源。」

  「這件事應該不需要你親自出面吧?」恩琪問道。因為身為堂堂的執行長,這種小事只要交代下去就好了。

  梁月媚吃吃的笑。「傻孩子,妳還不懂嗎?我這個兒子是故意黏著妳,捨不得一天沒看到妳。」

  陡地被口中的果汁嗆到,劇烈咳嗽起來。「咳咳……」

  「呵呵,害羞了。」

  柏士倫故意板起臉低斥妻子。「好了,不要逗妳兒子了。」

  臉頰發燙的恩琪輕輕拍打柏霈森的背。「好點了嗎?」

  這時,女傭來到柏士倫身邊。「先生,凌小姐專程來看您和太太了。」

  宛如在他們之中投下了一顆原子彈,在座的人臉色微變。

  「走吧。」他向妻子說,該來的還是來了。

  柏霈森也保護性的牽著恩琪,隨同雙親出去面對。一向冰冷的小手似乎更涼了,讓他不禁握得更牢。

  「媚姨!柏叔叔!」凌子薔笑靨如花的送上韓國人參,嘴甜的喚道。「我好久沒來看你們了,這麼早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沒有,坐!妳爸爸最近好嗎?」

  美眸不著痕跡的掠向面無表情的未婚夫。「他很好,只是一直催我趕快和森把婚期定下來,還說改天要請柏叔叔吃飯,討論一下婚禮的細節。」

  他沉吟的睇向兒子。「呃……這件事應該由我們這邊出面才對。」

  「是,我會找時間去拜訪凌伯父,親自向他道歉。」柏霈森明白父親的意思。「子薔,不管妳願不願意,我們的婚約都要取消。」

  凌子薔抿起紅唇。「為什麼?就為了她?」

  敵意的視線落在緊挨在他身旁的女人。「我真的看不出她哪一點比得上我?」

  「我愛她就夠了。」他說。

  酥胸因怒氣而劇烈起伏,臉上依然露出嬌笑。「媚姨,妳真的要讓森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嗎?記得當初我們訂婚,妳可是開心的不得了。」

  梁月媚一派雍容華貴。「子薔,不是媚姨偏心,而是覺得恩琪比妳更適合當小森的妻子,原因妳自己很清楚,妳的心性還不定,沒有為人妻子的自覺,就算妳和小森結婚了,只會讓大家日子不好過,也維持不了多久。」

  「我可以學--」反正她就是不要輸。

  「太遲了。」梁月媚歎道。

  她轉向下一個對象。「柏叔叔,你和我爸是商場上的多年好友,難道不希望兩家親上加親嗎?」

  柏士倫口氣嚴正不徇私。「我尊重小森的意見,無論他會選擇誰,我都沒有意見。子薔,妳的條件很好,相信會找到比我兒子更優秀的人選,至於妳爸那邊……算是我欠他一個人情。」

  「妳真厲害,連柏叔叔和媚姨的心都收服了!」凌子薔飽含護意的瞅著樣樣不如自己的女人。「我絕對不會答應退婚的,妳別妄想當上柏家少奶奶!」

  「子薔,妳只是輸不起,並不是真的想嫁給我。」柏霈森瞭解她高傲的自尊下容許出現失敗。「把眼光放遠一點,妳的身邊還有友博,他才是適合妳的男人,不要因為賭氣,錯過了真愛。」

  凌子薔聽不進他的勸諫,仍舊把矛頭指向受眾人保護的恩琪。「妳是啞巴?為什都不說話?」

  「子薔!」柏霈森警告的低喝。

  恩琪挺胸而起,不斷告訴自己不能退縮,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爭取。

  「我……我承認跟妳相比,是多麼的渺小、多麼微不足道,可是我愛他這一點卻是妳永遠比不上的。」

  說完,面頰已經紅到耳根了,感覺到柏霈森將她的手握得更緊,雖然有點痛,心情卻是喜孜孜的。

  「妳--」凌子薔氣結。「妳不要以為妳贏了。」

  柏霈森眉宇深鎖的沉喝。「夠了!妳還要怎麼鬧才甘心?」

  「呵呵呵……」她不怒反笑。「柏叔叔、媚姨,你們真的要這種媳婦嗎?或許你們還不曉得她有精神上的毛病。」

  恩琪臉上的血色褪去了。

  不要……不要說……

  她最恐懼的事就要被揭發了!

  「妳不要亂講!」梁月媚首先氣呼呼的啐道。

  她揚起得逞的嬌笑。「我是亂講的嗎?為什麼不問問當事人?她應該是最清楚不過了。嘖、嘖,真是太可怕了,不曉得這種精神病什麼時候發作,會不會遺傳到下一代?萬一傳揚出去,真是丟死人了!」

  恩琪感覺到自己在往下墜落--

  那是一座不見天日的無底深淵啊……

  「妳憑什麼調查她?!」柏霈森怒斥。

  凌子薔笑得詭魅狡詐。「你想甩掉我,我當然要查清楚為什麼,結果你居然為了一個精神上有問題的女人要跟我退婚,不覺得很可笑嗎?」

  「不要……不要說了……」恩琪抱住頭顱,不敢抬起頭面對所有的人,整個意識墜落到地獄底層。

  救救我……

  誰來拉她一把?

  「可笑的人是妳!」

  他早就知道她是個自私的千金大小姐,不過現在更認清了一點,在她眼裡只有自己,根本就不懂得愛人。

  「恩琪的精神沒有問題,只是她的心感冒了。」

  她的心感冒了?

  恩琪的心靈受到強烈的震動,宛如在黑暗中瞥見一道曙光,有只溫暖的大手朝她伸了過來,她吃力的握住它……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凌子薔憤怒的瞠眸。「她明明就是得了精神病,該被送去醫院關起來。」

  柏霈森用一種極端失望的表情睇睨她。「妳真無知!除了自己,妳還關心過什麼?妳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拋棄她嗎?我早就知道恩琪有憂鬱症,她會自卑、不安,心情容易沮喪,甚至晚上睡不好,動不動就陷進憂傷的情緒當中,所以為了讓她好起來,我會加倍的愛她,給她更多的安全感。」

  「你、你已經知道……」恩琪喉頭梗住了。

  他眼光柔和的俯睇。「還記得有一次我看到妳半夜起來吃藥,後來我私下拿了藥去問醫生,才知道妳有輕微的憂鬱症。」

  梁月媚已經哭紅了眼。「妳這孩子怎麼從來不說呢?」

  「對不起,柏媽媽,我怕說出來,你們會以為我有精神病……會討厭我,會不喜歡我了,我好害怕……」

  「傻孩子,柏媽媽心疼都來不及了……」

  沒料到會適得其反,凌子薔面容慘淡,頹然的坐倒下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會敗了?」她不想輸啊。

  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柏霈森語重心長的點醒她。「等妳學會如何用心去愛別人,妳就會明白了。」

  「……從出生開始,我就注定沒有我媽的緣,在我的記憶中,只有爸爸抱過我,他是家裡唯一會疼我的親人;而我媽,無論我用盡方法想討她歡心,最後只是把我們母女的關係弄得更僵,她就是無法愛我,在她眼裡,只有我上面兩個哥哥和姊姊是她的孩子,而我卻是多餘的……」

  凌子薔走後,恩琪知道不能再瞞下去了,就算會痛、會流血,她還是得面對那道傷口,才對得起所有關心自己的人。

  女傭端了茶進來,又去忙自己的事,柏士倫則默默的抽著雪茄,在煙霧中和妻子交換眼神。

  柏霈森先倒了杯熱茶給她,讓她潤了潤啞嗓。

  「謝謝。」恩琪小心的喝了兩口,感覺乾燥的喉頭舒服了些。

  「日子久了,我再也不敢奢望我媽會愛我,直到我遇見柏媽媽,她是那麼溫柔美好,就跟我幻想中的媽媽一樣,會跟著我一塊做蛋糕,會抱我、親我,還會一遍又一遍的說她好喜歡我。

  「我連作夢都會在想,要是柏媽媽是我親生的媽媽那該有多好……那段日子真的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就算被某個臭男生罵厚臉皮,我還是每天跑來……」

  那個「臭男生」笑了笑。

  梁月媚拍拍她的小手。「既然這樣,妳為什麼突然不來了?」

  「因為我跟我媽的關係越來越惡劣……她再也容不下我……」她嚥下哭泣,擠出破碎的笑臉。

  「所以我說服了我爸讓我住校,想不到高二那年,我接到家裡的電話,說我爸他……他早上出去運動,結果被酒醉駕車的人當場撞死了,我居然到他出殯後的第二天才知道,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我好恨,好恨我媽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爸爸是我最愛的親人,我卻連跟他說聲再見的機會都沒有……於是……我崩潰了……徹底的崩潰了……」

  不忍心見她那種強忍悲痛的模樣,梁月媚迭聲的喊。「好了,別說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從心底發出哀鳴。「沒有過去,我根本就過不去!那幾天我沒辦法吃東西、沒辦法睡覺,就連上課也無法專心……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痛苦的快要死掉了,所以我趁同寢室的同學睡著時,爬到宿舍頂樓,心裡想著只要從那裡跳下去,就再也不會難過了,反正這世上又沒有人會愛我--」

  「妳去跳樓?妳怎麼可以這樣輕賤自己的生命?」儘管醫生曾說憂鬱症患者會有尋短的念頭,可是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讓柏霈森膽戰心驚。

  恩琪潸然淚下。「對不起、對不起……」

  「以後不准再有輕生的念頭,要是不小心又讓它冒出來,就想一想我,想想我會有多傷心。」

  「好……」她喉頭一梗,說不出話來了。

  柏霈森攬緊她,手臂勒到快讓她喘不過氣來。

  「妳現在不是一個人,妳有我,有我父母,還有妳工作的夥伴,再也不能說沒有人愛妳了,妳聽到了沒有?」他好用力的警告她,想到失去她,讓他都無法呼吸了。

  「聽、聽到了……」恩琪眼眶刺痛,心臟揪緊,喉嚨跟著酸楚,拚命壓下嚎哭的衝動。

  梁月媚低低的抽泣著。「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媽?又不是仇人……」

  「老婆。」柏士倫彈了彈煙灰,搖頭制止妻子火上添油。「妳目前還在吃藥,是還沒有痊癒嗎?」

  「當時幸好被舍監發現,趕緊把我送到醫院,經過醫生診斷,才知道我得了憂鬱症,後來吃了一段時間的藥,情況也穩定下來了,很久沒有發作。只是這種病它會反覆的出現,有時當我覺得自己鎮定不下來,情緒下佳,就會趕緊吃藥。」恩琪沒有一絲隱瞞的說。

  他一臉沉思,不再作聲。

  恩琪開始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唉!現代人真辛苦,社會越進步,每天就要承受更大的壓力,才會有這麼多文明病,有柏媽媽在,一定會讓妳快點好起來。」

  感激的看了梁月媚一眼,她依然惶恐的等待柏士倫的反應。

  柏士倫捻熄手上的雪茄,倏地起身。「時間也不早了,你們也該去店裡了。」

  說完就打算上樓。

  「老公?」

  柏士倫回過頭。「什麼?」

  不停的向丈夫使眼色。「你好歹也說句話。」

  「要說什麼?」他不解的問。

  柏霈森表情凝重,眼神卻是異常堅定的注視他。「父親,得到憂鬱症並不可恥,恩琪現在只是比普通人更需要家人的關懷,請你和母親一塊支持我們,幫助她早日遠離病痛的折磨,不要因為這個原因就拒絕她。」

  這番話讓恩琪眼眶又濕了,看著身旁的他,宛如大山般可靠,如果她還不能振作起來,就太對不起他了。

  梁月媚不免憂心。「老公--」

  「你們在緊張什麼?」柏士倫輕咳一聲。「我只是想上樓打電話給幾個當醫生的朋友,聽聽他們的意見,好讓我未來媳婦的病快點痊癒。」

  恩琪淚水再也不聽使喚。「柏爸爸……」

  「老公,我好愛你!」

  他面孔微赧。「這種話等我們回房問再說。」

  「是,親愛的老公。」夫妻倆甜甜蜜蜜的上樓去了。

  柏霈森心情也受到強烈的激盪。「現在妳還能說這世上沒有人愛妳嗎?擁有這麼多人的愛,妳怎麼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絕對不會再做傻事了……」

  恩琪埋在他胸前,把眼淚、鼻水都往他身上擦,哭得全身抽搐。

  「怎麼辦?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幸福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聽了,他也笑了,相信總有一天她能克服憂鬱症。

  兩眼發直的瞪著眼前的五克拉鑽戒,章麗珍下意識的伸手要去觸摸。「喀!」的一聲,設計華麗的首飾盒蓋上,讓她嚥下失望的歎息。

  「子鵬,那個是……」天啊!這輩子從來沒看過這麼大顆的鑽戒,恐怕價值好幾百萬,誰能擁有它,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女人了。

  他卸去浴袍,袒露出赤裸的完美體格,讓她全身又燥熱了。「一個男人會送女人戒指,這代表什麼,妳猜猜看?」

  章麗珍心臟快要從喉嚨蹦出來了,興奮到話都結巴了。「你、你是要跟我求、求婚嗎?」

  嫁入豪門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難道今天就要實現了?「那顆鑽戒是、是要給我的?」

  「賓果!妳真是聰明。」凌子鵬掐了掐她的鼻子,臉上在笑,眸底卻淨是輕蔑和嘲弄。

  她發出高亢的尖叫。「啊--我的天!你、你真的要娶我?」

  章麗珍簡直快要飛上天了,對他又摟又親。「子鵬,我好愛你,我真的愛死你了……」

  睞著眼前這張貪婪的醜陋臉孔,這樣的女人,他能相信會有什麼真心?想來有其姊必有其妹,身為兄長,總要替自己的同胞妹妹討回個公道。

  凌子鵬的眼底淨是鄙夷。「我原本是打算跟妳求婚,可是……」

  「可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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