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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陶]魔鬼的新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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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37:24 |倒序瀏覽 | x 1
魔鬼的新娘 作者:陶陶

一扇窗倏地被冷風吹開,眼前出現一個人……
她猛地驚醒,那冷寒的氣息幾乎讓她痛至骨髓!
「找到你了。」低沉沙啞的聲音飄散在夜色中。
夢過太多次,她已分不清此刻是在夢中或現實,
他黑如子夜的髮絲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俊美的五官透露著嚴厲之色,
尤其是他的雙眸銳利如刀劍,彷彿要將她千刀萬剮,
她痛苦的蜷起身子,淚水奪眶而出,
「很痛是嗎?」他的嘴角露出一摸殘酷的笑意,
「你……是誰?」她迷惑的望著他。
「你屬於我,不管時空如何改變,
你永遠逃不出我的掌心。」
他的手滑至她的單衣內,撫觸她心口上的一道血紅胎記,
他又再脫下自己的上衣,露出左心處的一道血痕……
你背叛了我,而我誓必討回,生生世世都會追這你……」
她無法控制的讓淚水串串滑落,心痛難當,
她不懂,前世,她深愛他啊……又怎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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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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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39:00
  楔子

  一聲低吟歎息,徐徐穿過林間,宛若微風輕拂,月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散發出些許的銀光。

  她在林間顫抖前行,一襲紅衣曳地,髮絲隨風飄移,右手緊緊握著匕首,隱在衣袖中。她赤足跨過柔軟的草地,掠開竹林,胸口劇烈起伏,喘息不已,視線往湖心望去,煞時止住了呼吸。

  他仰望著圓月,半個身子投在水中,黑亮的髮也直入湖心,銀白的月光灑在他健壯結實的胸膛上,顯出古銅色的肌膚,驀地,他轉頭望向林內,黑眸炯炯有神,濃眉冷硬地皺了一下。

  「誰?」

  他低沉嚴厲的聲音穿透夜幕,讓她的心跳幾乎停頓,她手握匕首,慢慢步出竹林,風聲掠過,沙沙作響。

  「你……的……新娘。」她無法克制聲音的顫抖。

  「新娘?」他直視她的雙眸,瞧出她眼中的害怕與戰慄,薄唇勾起一抹鬼魅的笑容,但隨即又恢復冷峻的表情,他在水中移動,須臾之間已踏上岸。

  她始終盯著他的臉,不敢亂瞟,身體則無法控制地直打哆嗦;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部分的月光,使他看起來更詭譎,當他站在她面前時,她不禁握緊匕首,她必須……必須……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她震了一下,匕首差點滑落,他的手掌冰冷,寒氣竄過她的背脊。

  他的手掌向下滑過她白皙的頸項,探入她的領口。她瞪大眼,想舉起匕首,但卻無法動彈,整個人已僵住。他的手一路滑下她柔軟的胸脯,覆上她的渾圓。

  她張嘴欲喊,卻發不出聲音,天啊!不要……不要……她在心底吶喊,眸子遇上他的。

  「你很暖和。」他露出冷然的笑意。

  她使出所有的意志力,欲與他對抗,右手顫抖地往上抬了一吋,但當他的手心移至她的胸脯下緣時,她倒抽了一口氣,心臟猛地揪緊,凍人的寒意侵入,匕首自她的掌心滑落,她癱軟下來。

  他伸出臂膀圈住她的腰,盯著她痛苦的表情,眼角的餘光瞥見落在草地上的匕首,他微揚嘴角,手掌離開她的胸口。

  她閉上眼,大聲喘氣,顫抖不停,覺得胸口好痛……

  「你打算殺我?」他審視她蒼白的面容。

  淚水無聲的滑落,彷若無言的控訴,她明白自己已半入黃泉,她無懼於死,只恨自己沒能殺了他……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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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39:28
  第一章

  如意猛地驚醒,只覺胸口作痛,她大聲喘氣,冷汗自額上冒出,牙齒咬緊下唇,她痛苦地閉上雙眼,為什麼……為什麼……每次都作這樣的夢?

  那冰冷的寒氣總讓她痛至骨髓,深入肺腑,她只能等時間緩緩地流逝,這徹骨的寒意才會逐漸化去;她試著放鬆,讓自己好過些,但痛楚仍是緊揪著她,未曾有一絲稍減,她顫抖地抽口氣,姣好的容顏覆上一層細微的冷汗。

  從小到大,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是這樣被痛醒的,爹娘為她請了無數名醫診治,卻始終沒有成效,也找不出病因,平常不發作時,她的身體和其它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更健康,但只要一到夜晚,她就會害怕,尤其是這些日子,天天發作,痛楚也一日強過一日,她幾乎無法承受,有時她會自暴自棄地想,或許死亡才是最終的解脫,但她不能……她……

  「唔……」一聲痛苦的呻吟自她口中逸出,她揪住胸口的衣裳,身子蜷縮得像個蝦球,豆大的汗滑下臉龐,伴隨而下的是無聲的淚水,好痛……好痛……

  「阿……香……」她困難且費力地吐出兩個字。

  阿香是她的貼身丫鬟,自小便與她同臥一房,以便就近照顧她,雖是如此,但其實她很少在深夜喚她,可是……這次……這次不同……她的胸口……

  「啊……」她疼得翻滾著,雙手抓住床帳,淚水簌簌流出,指甲整個陷入掌心,突然,一抹尖銳的痛楚毫無預警地貫穿她的胸口,她尖叫出聲,身子翻滾而下,撞至地面,白色的紗帳被撕扯下,羅紗的扯裂聲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刺耳。白帳像雪般覆在她身上,寒氣擴散至她全身的每一處,讓她顫抖不已。

  一扇窗倏地被風吹開,竄進凍人的寒意,縈繞在屋裡的每個角落,而後拂過她;她因這刺骨的寒意而哀泣,意識開始抽離……

  銀色的月光灑在她披散如瀑的青絲上,黑色的髮絲柔順耀眼,一股寒風吹起她的髮,白紗則像風中的蘆葦般顫抖不止,她的身軀緩緩的抬起……

  最後,落入一雙黝黑結實的手臂中……

  「找到你了。」低沉沙啞的嗓音飄散在夜色中,他陰深的雙眸鎖住懷中的人兒。

  那似曾相識的聲音穿過重重迷霧,到達她恍惚的意識裡,驅使她睜開雙眼,兩人的目光在月光下相遇,似夢似幻,彷若許久前初次的相遇。

  「你……」如意模糊地呢喃,不知自己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他和夢境裡的人是如此相像……

  他黑如子夜的髮絲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俊美的五官透露著嚴厲之色,尤其是他的雙眸如刀劍,彷彿要將她千刀萬剮。

  「唔……」她的娥眉顰蹙,寒氣再次聚集在她的胸口,因他冰冷的眸子而糾結,她痛苦地拱起身子,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很痛是嗎?」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笑意。

  她握緊雙拳,根本答不出話來,他將她抱回床上,伸手扯下覆裡著她的白紗,面無表情地盯著她蒼白無助的小臉,而後扳開她的唇齒,在自己左手中指上咬了一口,將血滴入她的口中。

  突如其來的血腥味讓她作嘔,她迷濛而慌亂地擺頭,他則箍制住她的臉龐。

  「吞下去。」他冷聲道。

  「不……」她想掙扎,但卻虛弱得無法施力。

  血液流進她體內的剎那,寒氣開始減退,暖意卻一絲一絲滲入,痛楚也逐漸消褪,她勉強舉起左手搭上他的手臂,卻彷若碰上了冰雪,凍得她立刻縮回手,神智也清醒了泰半。

  「你……是誰?」她迷惑地望著他。

  他抽回左手,拇指往受傷的中指拂去,傷痕立刻收口,化為無形。

  「我是誰?」他微瞇雙眼,神情緊繃。「你不知道?」他的語氣有一絲嚴厲。

  她搖頭。「你常在我夢裡,我現在是在作夢嗎?」她已經分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了,如果她不是在夢中,他怎麼能平空出現?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盯著她,而後抬起手撫上她的頸項;她倒抽一口氣,冷得顫抖,直覺的想閃躲,卻發現全身僵硬,動彈不得。他的手滑至她的單衣內,她驚恐地望著他。

  「不……」

  他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為什麼不?你屬於我,不管時空如何改變,你永遠逃不出我的掌心。」他挑開她的衣裳,雪白的肌膚和朱紅肚兜立刻呈現在他眼前,他冰冷的指尖在她溫熱柔嫩的鎖骨上遊走。

  「不要……」她慌道。「阿香……阿香……」

  他冷酷地笑著。「沒有用的。」

  他卸下她的肚兜,如意頓覺胸前一片涼意,她閉上雙眼,淚水溢出,不想忍受這種屈辱,如果這是夢,她只希望快點醒過來。

  他冰冷的手順著她身體的曲線下滑,覆上她柔軟的渾圓,她的身軀一震,凍人的寒氣再次在她的體內聚集;突然,他瞧見她心口上一道約一吋長的血紅胎記,臉色沉了下來。

  「看著我。」他冷冽地道。

  她不想睜開眼,但卻無法自主,她顫抖地深吸口氣,瞪視著他,眼底有一抹倔強。

  他逕自褪下自己的上衣。如意再次恐慌起來,他……他想……

  「記得嗎?」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處。

  如意望向他赤裸的胸膛,瞧見在他的左心處有道血痕,她震驚地瞪著那道傷痕,心臟猛地揪住,淚水無意識地撲簌簌而下,她痛苦地嗚咽出聲,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看來你還有印象。」他俯身逼向她,黑眸裡儘是燃燒的憤怒和恨意。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感覺壓迫感向她襲來,而她的心口正莫名的糾結著,不是寒冷的痛楚,而是另一種令她透不過氣來的哀痛。

  他漠然地注視著她滾落的淚珠,俯身貼在她的耳際,冷聲道:「記得這道傷口嗎?

  是你親手拿匕首刺入的地方,你背叛了我,而我誓必討回,生生世世都會追著你,不管天上地獄,這撕裂般的痛楚我會加倍奉還給你!你永遠也逃不開我的手掌心,永遠逃不開!「

  他的掌心覆上她的心窩,聽見她痛苦的呻吟。他扯出笑容,冰冷的唇在她耳際上印下一吻,而後向下掠過她的頰、她白皙的頸、粉嫩的胸,最後停在血紅的胎記上。

  如意的意識模糊而遙遠,她不懂他說的話,但他的話語卻字字敲痛她的心,她難受地閉上雙眼,淚水串串滑落,身軀發冷,彷若沉浸在皚皚深雪中,無力掙扎,她無法逃脫,有的只是凍人的寒意和等待死亡的……寂靜……

  ★★★

  「小姐、小姐……」

  惱人的干擾聲在她身邊嗡嚷著,如意輕蹙眉宇,呻吟出聲,胸口有些悶痛。

  「小姐……小姐,你醒了?你別嚇奴婢。」

  是阿香!如意緩緩鬆開緊鎖的柳眉,一睜開雙眼,就看見阿香正坐在床沿,臉上儘是慌亂的表情,眼眶裡還隱約泛著霧氣。

  「怎麼了?」她氣若游絲地問。

  「奴婢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應聲,差點沒把我的魂給嚇掉。」阿香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你的身體好冰,奴婢以為……以為……」她沒再說下去,但掩不住神情的慌亂,她方才真的嚇壞了。

  如意虛弱的一笑。「我沒事,什麼時辰了?」

  「快辰時了。」

  通常小姐卯時便會醒來,今天不知怎麼的,竟連個動靜也沒有,原本早想叫醒她,後來心中念及反正也沒什麼事,何不讓小姐多睡會兒,所以又拖了近半個時辰才進內室來看看她,卻沒想到一碰到小姐的身子,卻冷得像冰一般,差點沒把她的三魂七魄給嚇散。

  「該去給爹娘請安了。」如意撐起身子,卻覺得有些暈眩,阿香連忙扶住她,如意搖搖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小姐,你沒事吧?臉色好蒼白,是不是著涼了?我去請丈夫。」阿香緊張地道。

  「沒事,我很好,不需要大驚小怪。」她在阿香的扶持下下了床。

  阿香立即拿起翠綠衣棠替她著裝,如意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不知怎地,有些不舒服,胸口也悶得厲害,心情彷若鉛重。

  「小姐,你昨晚又作噩夢了嗎?看起來好像沒睡好。」阿香觀察她的氣色,感覺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可是怪了,如果小姐作噩夢,阿香應該會聽到才是,可昨晚阿香並沒聽見什麼,那該就表示小姐睡得很香甜……」她自顧自地推敲著。

  「但怎麼你的臉色這麼蒼白,精神也不好?」

  「是嗎?」如意坐到鏡前……嗯……氣色真的是差了些。「昨晚……」她想了想,頭卻莫名地發脹起來,心也抽痛著,有些東西閃過她的腦海,但她卻無法確切地捕捉住。

  「小姐,真的不用請大夫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好糟。」阿香梳理著她及腰的烏絲,擔心地望著鏡中面色憔悴的小姐。

  「沒什麼,大概是昨夜受了點寒,一會兒就沒事了。」她心不在焉地應著,神情恍惚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著……

  昨晚……她似乎作了個夢,夢到有個男子……他……對她說了些話……如意低垂螓首,眉心微蹙,抬手輕覆胸口,她記得昨晚胸口疼得厲害,如椎心刺骨,而後……而後……

  「怎麼想不清了?」如意喃念道。

  「小姐,你說什麼?」阿香疑惑道。

  如意宛若沒聽見她的話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那名男子到底是誰?為何老是出現在她的夢境裡?昨晚……就像是夢中夢般,攪得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幻,但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他對她說的話……如意輕揉額際,一抹歎息自她口中逸出,怎麼現在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小姐、小姐……」阿香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如意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嗯。」

  「該去向老爺和夫人請安了。」阿香提醒道。小姐今天不知怎麼回事,魂不守舍的。

  「唔!」如意這才起身,與阿香一起步出閨房。

  滿園的花香飄散在風中,撲鼻而來,如意這才覺得精神振作了些;微風輕撫過她的臉龐,帶來幾許涼意,驀地,一道清脆單調的高音劃過耳畔,如意陡地停下步伐,向園子望去。

  「怎麼了,小姐?」阿香疑惑地看著她。

  「有聲音。」如意呢喃道。

  「什麼聲音?」阿香左右張望。「鳥鳴嗎?」

  如意望向園中一株蒼勁參天的古松,聽阿爹說這松樹已歷經三代,古樸且厚實,筆直的樹幹高聳入天,似在與天爭齊,她卻覺得它傲然於塵世之外,獨立於宙手中,不管時空如何改變,它永遠靜佇於斯……

  「小姐,怎麼了?」阿香喚道。

  如意淺笑。「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這古松好像有生命,正淡然地旁觀世事,超然物外,笑我們這些紅塵兒女在這污濁俗事中翻滾,沾了一身的穢氣。」

  阿香一臉茫然,如意輕綻笑靨。「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說起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她又望了古松一眼,這才邁步離去。

  阿香連忙跟在身後,更覺得小姐今兒個是真的有些不對勁,可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下意識地往松樹的方向瞧了一眼,不知怎地,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抖了一下,急急離去。

  一陣微風吹來,拂過樹梢,揚起藏身其中的衣襬,他銳利的雙眼直鎖住廊上翠綠的身影,不曾稍離,而後舉起手將指間的葉片放入唇間,吹起一陣清脆的樂聲,瞬間消失於古松之上,只見枝葉因風輕顫,似在呢喃,伴隨著那幾乎已不可辨的模糊樂音。

  ★★★

  馮瑞驊坐在廳上,與孟氏夫婦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但視線卻不停的往門口瞧去,似在等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穿著一龔交領紫衫,身形修長結實,五官帶著一絲粗獷味,下巴方正,眉宇間儘是十足的英氣,年約二十三。

  孟氏夫婦互看一眼,明白地微笑。「今天如意似乎起遲了,我差人去喚她。」孟夫人說道,她年約四十,容貌秀麗、嫻靜溫婉,一身大袖羅衫,襯出富貴氣息。

  「不,不用了。」馮瑞驊因被猜中心事,臉龐微微泛紅。「讓她多睡會兒吧!」

  孟遷望著馮瑞驊,手捻鬍鬚,滿意地微笑。瑞驊這孩子對如意實在沒話說,從小到大噓寒問暖、呵護備至,若不是他們夫妻倆捨不得女兒離開身邊,如意早已是馮家媳婦。

  他們「孟」、「馮」兩家自祖父那一代起便是至交,來往密切,孟府向來以書香傳家,還曾在朝為官,後來因官場險惡,易生是非,遂不再涉入。

  馮府與他們則截然不同,功在沙場,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深得皇上的信任,且在不久前,馮瑞驊更摘下武狀元的頭銜,可說是光耀門楣,沒有辱沒馮氏一族將才的聲名,所謂虎父無犬子。

  「今兒個天氣暖和,所以小侄想待會兒帶如意到郊外走走,不知世伯……」

  孟夫人含笑打斷他的話。「問你伯父做啥?待會兒你自個兒問問如意。」

  「是啊!」孟遷笑道。「你也知道,在這府裡我的話可沒什麼份量。」他瞄了身邊的夫人一眼,嘴角帶笑。

  馮瑞驊微笑地看著孟夫人賞了丈夫一個白眼,而後聽見廊廡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一轉頭,便瞧見如意的身影,她穿著淺綠的短襦和白色長裙,外罩著一件對襟的碎花背子,襟長過膝,很有春天的氣息。

  如意入廳,先向雙親請安。「爹娘,早。」她福了福身子,才轉向馮瑞驊。「早,馮大哥。」

  「早。」馮瑞驊露齒而笑,卻在瞧見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後,皺一下眉頭。「怎麼了?

  又作噩夢了嗎?「他審視如意略顯疲憊的容顏。」要不要再多睡會兒?「

  孟夫人起身,憂心地望著女兒。「胸口又不舒服了是嗎?阿香,去請大夫。」

  「是,夫人。」阿香連忙道。

  「不用了。」如意搖頭。「女兒很好,娘別擔心。」她安撫地握一下母親的手。

  「如意,若不舒服可別忍,知道嗎?」孟遷也自椅子上起身。

  「是啊!你看你,臉色這麼差,連手都冷冰冰的。」孟夫人握緊女兒冰涼的手,面帶憂愁。

  「女兒自小就是這樣,娘別煩心。」如意說道。

  「可你這陣子早上起來時臉色都不好。」孟夫人蹙眉說。

  「沒這回事,女兒覺得精神好極了。」如意撒了一個小謊。事實上,這陣子她天天作噩夢,發病之事,是因為怕雙親擔心,所以並未明說,不想他們操煩,畢竟說了也沒有任何幫助。她轉向馮瑞驊,刻意換個話題道:「馮大哥怎麼來了?」

  「本想帶你到郊外走走,但你身子不適,還是多休息的好。」馮瑞驊溫柔地道。

  「怎麼連馮大哥也認為如意弱不禁風?」她眼角帶笑,正欲往下說,卻在瞬間皺了一下眉頭,她的胸口……

  「怎麼了?」馮瑞驊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怎麼了?」孟夫人見女兒倏地臉色發白,緊張得叫嚷出聲。

  如意的額上沁出冷汗。「沒……沒事……」她話還未說完,便突然倒抽一口氣,身子再也無力支撐地往前倒去。

  馮瑞驊眼明手快地撐住她。「如意……」

  「快去請大夫。」孟遷慌張地大嚷。

  「是……是……」阿香頭一個往外衝。

  如意揪著胸前的衣裳,痛苦地嗚咽,彷若有利刃刺穿心臟,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從未這樣莫名地發病過……而且現在是白天,她並未入夢,為何……為何……

  「如意……」馮瑞驊焦急地喊,她的身體冷得嚇人。

  「怎麼會這樣?」孟夫人淚眼縱橫,看著女兒如此痛苦,她也心如刀割。

  如意不由自主地曲起身體,試著減輕疼痛,意識開始模糊,她隱約聽見父母急切擔憂的吶喊聲,想出聲回答,卻疼得說不出話來。

  馮瑞驊倉皇失措地抱緊她。「如意,別怕,大夫馬上就來。」她痛楚淒然的模樣讓他的心跟著糾結,她冰冷的肌膚透著死亡的訊息,他知道她有心痛的毛病,但從沒見過她發病的模樣,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蝕骨之痛。

  「女兒啊!你別嚇爹。」孟遷急得快瘋了,冷汗自額上爭相冒出。「大夫呢?怎麼還沒來?」他失控地大吼。

  孟夫人則在一旁哭得聲淚俱下,無法控制,人就要昏死過去。

  如意因這撕裂的痛楚而哭泣,意識逐漸飄離她的軀體,她彷彿聽到那殘酷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

  你背叛了我,而我誓必討回,生生世世都會追著你,不管天上地獄,這撕裂的痛楚我會加倍奉還給你……

  她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抽中,猛地緊縮,原來……原來這就是昨夜在夢中聽到的話語,他是來……向她索債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如意眼前一黑,墜入無邊地獄。

  「如意」馮瑞驊大吼,只覺得她僵硬的身子癱軟下來,他嚇得冒出一身冷汗,顫抖地伸手往她鼻間探,似有若無的鼻息讓他幾乎魂飛魄散。

  「夫人——」孟遷大叫著攬住妻子,臉上的表情急切惶恐,連忙扶她坐在椅子上。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阿香的叫聲傳來:「大夫——大夫來了——」

  馮瑞驊這才開始有了反應,他急忙抱起如意,就在轉身的剎那,與來人打了個照面,他當場愣在原地,背脊莫名地起了一道寒意。

  那男子穿著一身寬大的藏青袍服,在跨步進入門檻時,衣擺因風飄蕩;他並無髻發,黝黑的髮絲直洩而下,五官帶著尊貴而冷傲的氣息,雙眸在瞧見他的瞬間,變得犀利且莫測高深。

  馮瑞驊被震懾在原地,背脊的寒意持續擴大,他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這男子……

  當那男子朝他走來時,馮瑞驊下意識的抱緊如意往後退了一步,他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但他就是不信任眼前的男子。

  「放開她。」冷冽的聲音自他口中迸出。

  馮瑞驊皺一下濃眉。「你是誰?」

  兩人的目光交會,馮瑞驊有絲錯覺,他……以前一定見過他,可是在哪?他完全沒有印象。

  「馮公子,你怎麼了?他是大夫啊!快讓他瞧瞧小姐。」阿香喊道。

  孟遷也在一旁道:「快放下如意。」怎麼瑞驊突然變得怪怪的?大夫都來了,他卻像個木頭般動也不動?!

  馮瑞驊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見那男子逼上前,他直覺地想避開他,卻驚覺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他震驚地看著那男子,瞧見他眼底的一抹冷笑,瞬間,如意已移至他的臂彎中,這……太奇怪了……馮瑞驊咬咬牙,不懂自己為何使不上任何力氣,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他就像被人定住一般,無法移動半分,這男子到底誰……

  「大夫,小女怎麼樣?」孟遷緊張地看著那男子。

  此時孟夫人呻吟一聲,甦醒過來;孟遷轉身見孟夫人睜開眼,虛弱地道:「如意,如意呢?」

  「夫人別擔心,大夫來了。」孟遷安撫道。

  「大夫?」她急急起身,身子搖晃且不穩,孟遷伸手扶住她。

  男子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駐,表情莫測高深。

  「大夫,小女怎麼樣了?」孟夫人心急如焚地問。

  「她沒事。」他的聲音冷冷的,低頭俯視臉色蒼白如雪的人兒。

  他放下如意,讓她坐在檀木椅上,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但眼神卻是冰冷依舊;他一轉手,一顆血紅的藥丸出現在掌中,他扳開她的嘴,將藥丸塞入。

  馮瑞驊大吃一驚。「你給如意吃什麼?」他厲聲問,這男子來歷不明,行事舉止怪異,而且散發著一股邪氣,他咬咬牙,再試著握緊拳頭移動,這一切實在是太詭異了。

  孟遷詫異地望著馮瑞驊。「賢侄,你怎麼了?」他為何這麼激動?而且還氣得臉紅脖子粗。

  這時,如意在嘗到口中的血腥味時,不禁眉宇輕蹙,忍不住便要嘔出,那男子彷彿事先看出她會有的反應,先她一步抬起她的下巴。

  「吞下去。」他沉聲命令。

  他的聲音彷若穿過重重迷霧,到達她的靈魂深處,她呻吟一聲,掙扎著張開雙眼,身子開始暖和,她因眼前有些迷濛而眨了眨眼。

  「醒了,醒了。」孟夫人喜極而泣。

  「你差點把爹娘都嚇破膽了。」孟遷總算鬆了一口氣,他抬起手按了按額上冒出的冷汗。

  「如意」馮瑞驊這才放下心。

  「小姐」阿香也綻出笑容。

  週遭的聲音在如意耳邊作響,她想出聲說她沒事,卻在遇上眼前那男子深如泓潭的雙眸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四周的雜聲頓時離她而去,她望著他,滿是驚愕,是他……

  夢中……夢中的男子……

  兩人的目光糾纏,誰也沒有移開,只是睨著彼比,彷彿天地間只剩彼此,他的眼神冷漠且疏離,如意則迷惘、困惑,分不清是現實或夢境……

  「大夫,謝謝……謝謝你。」孟夫人滿足感激地說。「阿香,快,快去倒茶。」

  「是,夫人。」阿香微笑著想,這大夫真是厲害,一下子就把小姐治好了,比起以前那些庸醫,不知強了多少倍呢!衝著這一點,她就該拿出最好的茶葉招待他。

  「大夫,不知小女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以後還會再犯嗎?」孟遷問道,視線在女兒與那男子身上游移,不知道他倆為何直盯著對方?

  馮瑞驊皺緊眉頭,使出全身的力量,他咬緊牙根,額上的青筋暴出,他大叫一聲:「喝——」全身的氣往上提,衝開束縛,僵硬的身子這才恢復正當。

  大夥兒全被他嚇了一跳。「賢侄,你沒事吧?」孟遷睜大眼,他今天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馮瑞驊微喘氣,抹去額上的汗,而這時也因他突如其來的一吼,如意才察覺自己一摯盯著眼前的男子,她眨眨眼,注意到週遭還有人,而口中的血腥味也還在,她輕輕搖頭,想弄清楚這一切,這不是夢……所以……他是真實的站在她眼前。

  但……這怎麼可能?他明明是她夢裡的人……她不懂他怎麼會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你是誰?」如意疑惑地道。

  他微微勾起一抹冷笑,轉身對孟遷說道:「令千金的痛只是暫時壓住,若要根治,需要一段時間。」

  聞言,孟氏夫婦欣喜地對看一眼。「真的有辦法根治嗎?」孟夫人面露喜色,女兒從小到大不知看遍多少名醫,全無實質性的幫助,他們只會搖頭,全都束手無策,如今聽到這個消息,怎麼不令人高興。

  「我必須隨時注意令嬡的身子,若再發病,恐有性命之憂。」男子又道。

  孟遷一聽,臉色大變。「性命之憂?」這怎麼得了?!「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小女。」

  「這是當然。」他轉頭瞥了如意一眼,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只是一貫的冷然。

  「如果大夫不嫌棄,就在寒舍住下。」孟遷立刻道。

  「這怎麼行?」馮瑞驊激烈地反駁。「世伯,這人來路不明,怎能讓他留下?小侄怎麼看都不覺得他像個大夫,請世伯三思。」這男子透露著一抹古怪,他實在無法不起疑。

  「瑞驊,你這樣說實在太失禮了。」孟夫人搖頭。「他若不是大夫,怎會醫病?」

  更何況,他們全目睹了他神奇的醫術,方纔如意還痛不欲生,昏過去,不過是吃了一顆藥丸,就病痛全無,馬上甦醒,這還能教人不信嗎?

  如意蹙眉,若有所思地自椅子上起身,望著眼前的神秘男子。「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至今她仍是有些不相信他是真的站在她面前,而不是夢裡的虛境。

  他黑若子夜的眸子似有穿透之力,讓她莫名地起了恐懼,想起夢中他對她的恨意,她無法自己地轉開視線,聽到他說了兩個字……

  「韓殤。」

  韓殤?如意在心中咀嚼這個名字,一抹淡淡的哀愁湧上心頭,她甚至來不及捕捉那份感覺便已消失;她抬起眼再次望向他,不懂她和他到底有何瓜葛,為什麼他會如此影響她的情緒?不管在夢中抑或是在現實裡,他總讓她感到莫名的哀傷。

  此時,馮瑞驊插入兩人中間,問道:「如意,你有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他緊張地上下打量她,那來歷不明的藥丸讓他放心不下。

  如意轉向他。「我很好,馮大哥。」

  韓殤看著他們兩人,眼神不自覺的露出怒意,這人糾纏不休,令人厭惡,前世如此,今生亦復如此!他緊握拳頭,雙眸中起了殺意。

  「少主,萬萬不可。」

  韓殤的耳邊突然響起警告的話語。「陽間之人壽命自有定數,少主千萬不可逆天而行」

  「住口!」韓殤怒道。

  廳上所有的人全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嚇了一大跳,如意望向她。

  「怎麼了?」她不自覺的放柔聲調,發現他不知為何竟滿臉怒氣?

  她溫柔的表情讓他有絲錯覺,彷彿回到竹林邊的湖畔,當時她也曾如此柔情似水地望著他……一察覺自己的心軟了下來,他立刻移開視線,收斂心神。可惡!差一點又上了她的當。

  就在大夥兒都摸不著頭緒,不曉得發生什麼事時,阿香端著茶走了進來,在見到大家仍站著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孟夫人也察覺到自己的失禮之處,立刻道:「韓大夫請坐。」

  韓殤並不想坐在這兒與他們談話,對他而言那是浪費時間,他唯一的目標只有如意,正當他要婉拒時,卻瞧見馮瑞驊充滿敵意的神情,他不禁冷冷一笑,臨時改變主意坐了下來。

  阿香立刻將杯子放在茶几上,如意仔細地審視一眼韓殤,他真的和昨夜夢中出現的男子好像,幾乎可以說是如出一轍,這到底意謂著什麼?她甚至想衝動地問他是否也曾夢見過她,還有,他的胸口是否有道血痕?思及此,她腦中倏地閃過他冷酷無情的話語——

  記得這道傷口嗎?是你親手拿著匕首刺入的地方……

  這句話像一記悶棍擊中她的胸口,她身子一晃,整個人癱了下來……

  「如意——」

  馮瑞驊大驚失色,伸手就要扶住她,卻發現有人快了他一步,韓殤接住往前倒的如意,她撞上他的胸膛,淚水無聲地滑落。

  「對不起……」

  韓殤愣住,低頭俯視如意,只見她雙眸緊閉,臉色蒼白,淚水浸濕了她的臉龐。

  他面無表情地凝視她,兩人宛若越過時間的洪流,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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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39:53
  第二章

  月光將她身上大紅的新娘服照得熠熠生輝,似火似血。他將她放在草地上,眼角瞥見綻出光芒的匕首,他順手一揮,短刃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銀光,而後筆直的落於湖心;他拾起地上的衣物,著好裝後,與她一同躺在地上。

  他低頭盯著她瞧,發現她的眉頭已鬆開,不再緊鎖,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新娘這份禮物,不過,她倒是第一個想殺他的人;她有張娟秀的臉蛋,烏亮富有光澤的青絲,細緻的肌膚和紅潤小巧的唇瓣。

  他抬手撫上她柔軟且溫暖的臉頰,指尖在她臉蛋上游移,她瑟縮了一下,被冷冷的寒意凍醒,一見到他,她不由得睜大眼,倒抽口氣,他……他沒殺死她?她反射性地想起身,胸口卻傳來一陣劇痛,她呻吟了一聲,再次倒回草地。

  「你最好別亂動。」他微扯嘴角。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惶恐地道,為什麼她的胸口彷若刀割,疼痛難當?

  「你的體內有我的寒氣。」他的手指仍貪戀地在她溫暖的肌膚上遊走。

  「別碰我。」她冷得打顫,倔強不服輸的眼神直視著他,右手不著痕跡地慢慢撩起裙棍,探向綁在腿側的匕首,她一定……一定要殺了他……

  「你不是獻給我的新娘嗎?」他冷冷地回視她。「既是我的新娘,就是我的人。」

  她握住匕首,手臂因寒意而顫抖,她好冷,渾身虛寒無力……不……她不能認輸,她咬牙凝聚最後一絲氣力,奮力的舉起手,毫不留情地刺向他……

  ★★★

  「不——」如意放聲尖叫,猛地從床上坐起,眼神狂亂,顯得驚魂未定。

  「怎麼了?怎麼了?」孟夫人坐在床畔,著急地望著女兒。「又作噩夢了是不是?」

  她心疼地拭去女兒額上冒出的汗水。

  如意不停的喘氣,這才明白自己在作夢,但她從未夢過方纔的情景,所以有些驚魂未定,從小到大,她的夢境從未改變過,在夢中,那男子將手覆上她的胸口後,她便疼得驚醒,可如今卻有了新的變化和進展,她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心裡隱約有股不祥的預感。

  「韓大夫,麻煩你看看小女是不是沒事了?」孟夫人自床沿起身,將位子讓了出來。

  如意聞言,倏地抬頭,與他深沉的眸子對上,隨即轉開頭,心跳得飛快,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在夢中,她對他似乎恨意頗深,否則她為何連番想殺他?但……如意閉上眼,覺得心好亂,再這樣下去,她要瘋了……

  當韓殤執起她的手腕把脈時,一股沁心的涼意滲入她的肌膚,如意猛地睜開眼,詫異地盯著他,他的手是冰涼的,沒有溫度。

  「你……」她震驚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韓殤微揚嘴角,像是看穿了她心底所想,雙眸浮起邪魅之色,如意心一慌,反射性地拍回手,背脊整個發涼,不……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大夫,怎麼樣?小女沒事吧?」站在一旁的孟遷問道。「怎麼臉色又發白了?」

  「她只是至今尚未進食,所以身體有些虛軟。」韓殤直盯著眼前大驚失色的嬌顏,心裡閃過一絲快意,她畢竟仍末忘記他。

  「阿香,快去端膳。」孟夫人催促道,剛剛心急得忘了女兒還未用早膳。

  「是,夫人。」阿香領命而去。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沒有吭聲的馮瑞驊立刻跟在阿香身後邁出房間,他一定要弄清楚韓殤是何來歷,他愈看愈覺得這人大有問題,方纔如意昏倒之際,他伸出的手竟在中途僵住,再一次不能動彈,這真的是太不尋常了,以前他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卻在見到韓殤的短短一刻鐘內經歷了兩次,而且他可以感覺到韓殤對如意似乎特別感興趣,他一定要弄清楚他真正的意圖是什麼,如果可能的話,他要這個渾身透著詭異的男子立刻離開。

  可是在這之前,他必須先找到證據,否則伯父和伯母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他們兩人現在對韓殤深信不疑,認為他是華佗再世,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一踏上廊廡,馮瑞驊便出聲道:「阿香。」

  她詫異地轉過身。「是,公子。」

  他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是在哪兒找到韓大夫的?」

  「說來好巧,奴婢才一踏出府,就遇上韓大夫,本來奴婢還不相信他能有什麼醫術,畢竟他是如此年輕,不過,現在奴婢可是一點疑慮都沒有了,他簡直就是大羅神仙再世。」阿香高興地道,沒想到她竟會找到這樣一位神醫,以後,小姐再也不會有心絞痛的毛病了。

  阿香後半段的話全沒有進入馮瑞驊的耳,他只執著於一句話——「一踏出府就遇上韓大夫」……這未免太巧了,如意剛好發病,他就恰巧出現,實在「巧合」得令人無法置信。

  「你怎麼知道他是一名大夫?」馮瑞驊又問。

  阿香愣了一下才道:「奴婢怎麼會知道!是韓大夫自己說的啊!他好厲害呢!一見到我就知道咱們府裡有人生病,所以奴婢說他是神仙嘛!能未卜先知。」

  馮瑞驊皺一下眉頭,果然詭異,他厲聲道:「你什麼都沒問清楚,就這樣帶個來歷不明的人回來,出了事誰負責?!」

  阿香被他一吼,嚇得花容失色,慌張地道:「不是……奴婢……奴婢原本也有些懷疑……可是……可是韓大夫看人的眼光很可怕,奴婢也不敢多問,反正……反正他說他是個大夫嘛!而且小姐那時……那時很痛苦,奴婢也沒想那麼多,所以就……但是……

  但是他治好了小姐,不是嗎?「阿香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一臉的戒慎恐懼。

  這點倒是讓馮瑞驊啞口無言,雖然韓殤渾身散發出一股莫名的邪氣,但他的醫術確實高明,只是高明的讓他更覺蹊蹺,不管怎麼說,他就是沒辦法信任這個平空冒出來的男子,而且他能感覺得出韓殤對他並沒有好感,不過,這些都不打緊,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身體突然不能動彈,他以前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直覺地,他認為必定和韓殤有關。

  「公子,小的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阿香惶恐地看著他憤怒的表情。

  馮瑞驊搖頭,示意她可以走了,這件事不宜打草驚蛇,更何況,說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所以他打算自己調查。

  他沒辦法解釋心中的不安,但韓殤的出現可能會帶來不幸,他心中一凜,為這樣的想法而震驚,韓殤……他的目的到底為何?

  ★★★

  如意輕倚窗,仰望夜空,較潔的月光灑落庭中,似水一般的柔和清澈;微風輕吹,拂上她輕鎖的眉心,引來一聲歎息。夜深人靜之際,原該是好夢正甜時,她卻不敢入眠,怕一旦入夢,又非得歷經一番蝕骨之痛才醒來,那如焚燒般的痛楚和心悸讓她愈來愈無法承受。

  也怕在夢境裡與韓殤糾纏不休,而後在現實中錯亂,韓大夫的出現帶給她的震撼實在太大了,而且他……他沒有體溫……就和夢中的男子一樣,雖不至於凍人,但仍是通著涼意,更令她震驚的是……他似乎明白當時她心裡的想法,但這根本不合理……她好疑惑,想找他問個清楚,可心裡卻又感到莫名的害怕……

  如意歎口氣,不知道自己心中的害怕不安為何?但……她再次歎息出聲,甩了甩頭,不願再庸人自擾。

  突然,一股輕柔的樂音隨著夜風飄來,似有若無,讓她迷惑地眨眨雙眼,這樂聲好熟悉,像是在哪兒聽過……對了,白天時曾在園子內聽到……

  她納悶地蹙起眉,是誰……這樂聲像蕭,卻又不盡相同,她以前從未聽過,但卻莫名地有股熟悉感。禁不住好奇,她邁出內室,推開房門,園中清雅的花草香讓她不自覺地深吸口氣。

  輕輕地帶上房門,她不由自主地循著樂聲前進,繞過庭榭和曲廊,來到湖邊,只見一抹身影佇立在柳樹下,柳絲在晚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如意心頭一驚,後退一步。

  在此同時,悠揚的樂聲中止,如意莫名地心慌了起來,踉蹌地又退了一步,正欲轉身奔回房時,冷冽的聲音在夜暮中響起。

  「既然來了,為何又要走?」

  他緩緩轉過身子,漆黑的雙眸直盯著她,讓她無處遁逃。

  如意在他的注視下幾乎想立刻拔腿狂奔,心臟快速地跳動著,她慌亂地移開視線,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韓大夫怎麼還未就寢?」

  他走向她,烏黑的髮絲因風揚起。「我在等你。」

  她訝異地望著他。「等我?」當她發覺他正邁向自己時,不由得後退了幾步,令她震驚的是他竟在瞬間來到她面前。

  「你……」她只覺一陣寒意佈滿全身,他為什麼……為什麼會在瞬間……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撫上她略顯蒼白的臉,凍人的寒意讓她打顫,他……

  他的體溫比白天更加寒冷。

  「你到底是誰?」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以為呢?」他移向她如絲的秀髮,將之纏繞於指尖,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我不知道。」她蹙眉,說出心中的疑惑。「為什麼你如此冰冷?」

  「因為你。」他的聲音略帶怒意。

  「我?不……我不懂……」她吃驚地望著他盛怒的臉孔,害怕地想退開,卻因髮絲被他纏住而吃痛,低呼一聲。

  「你怕我?!」他冷冷地笑著。「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的話讓她再次震住。「以前?我以前見過你嗎?」她的聲調顯得焦急不安。

  「何止見過。」他上下打量她一眼。「你的每一吋肌膚我都——」

  「無恥!」她打斷他末說完的話語,雙頰染上紅暈。

  「怎麼?你沒夢過嗎?」他將她的髮絲往下拉,她痛呼出聲,臉蛋整個往後仰,露出如凝脂般的頸項。

  她驚惶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怎麼知道我作夢的事,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最後幾句她幾乎是用喊的說出來。

  他冷哼一聲,突然放開她,如意緊追不捨地問:「你回答我!」她忘形地抓住他的手臂,卻因那冰冷的寒意而又鬆開手,臉上儘是疑惑的表情。「為什麼你和夢裡的男子如此相像……他也是這般凍人……為什麼……」

  「你夢過什麼?」他不答反問。

  她遲疑了一下,不知該不該說,但只猶豫了半刻,她還是如實說出,因為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弄清楚,而他是唯一可能給她答案的人。

  她看了他一眼,下定決心道:「我夢見我穿著大紅衣裳在樹林裡奔跑,林子的盡頭有個湖,湖裡有個男子……」她突然止住話,原本注視著他的目光忽地移開,一聲歎息自口中逸出,她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在他面前描述夢裡的畫面,因為他和夢中的人是如此相像……

  「怎麼不說了?」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如意顫抖地想掙開他,他卻絲毫不肯鬆手。「放……開……我……」她打顫地說。

  「為什麼?」他冷酷地道:「這是你加諸於我的,自當承受。」

  「你……你到底是……誰?」她的唇色泛紫,身子如風中的雛菊般顫抖不止。「為何總說我……害了你……我不懂……」

  他勾起一抹詭譎的笑。「想知道?」他傾身向她,雙唇幾乎與她貼上。

  如意掙扎,想避開他親暱的接觸。「別……別這樣……」她伸手推他,卻因寒意而使不上氣力。

  他鬆開扣住她下顎的手,轉而禁錮她的腰。「怎麼,怕了嗎?」他的嘴角輕輕扯動,有絲嘲諷。

  他的手指一離開她的肌膚,她立刻覺得暖意再次回到體內。「放開我。」她用力推他,可他卻不動如山,沒有半點移動的跡象。

  「你現在是不是恨不得有把匕首在手上,好一刀刺向我?」他冷聲道。

  如意整個人僵住。匕首?他……他怎麼會知道匕首的事……

  「我該現在就殺死你。」他的雙眸迸出恨意。「但這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

  「不——」如意大叫。「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她拚命搥打他,淚水奪眶而出。

  「放開我——放開——」

  「你知道我是誰。」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我不知道。」她狂亂而激動,情緒大亂,整個人顫抖不已。「你……」她體內的寒氣一陣逆沖,胸口猛地緊縮,她痛苦地嗚咽出聲。

  韓殤皺一下眉頭,不懂她為何會突然發病,他並沒有誘發她體內的寒氣,照理說她不會發病才是,怎麼現在卻……

  他不假思索地在食指指腹上劃開一道傷口,將血餵入她口中,她輕咳出聲,雙眸緊瞅著他的黑瞳,她記得昨晚夢中的男子也曾喂血給她……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巧合?

  難道昨晚發生的事是真的,並不是一場夢境?如意倏地睜大雙眸,她記得……記得……

  無暇再細想,如意猛地用力拉開他的衣襟,一道血紅醜陋的疤痕在他胸口延展,令人怵目驚心。

  「不……」她全身顫抖,一臉駭然。

  「想起來了?」他語帶譏諷。

  她搖頭,淚水無法克制地串串滑落,她顫抖地撫向他心口上的疤,指尖輕觸,冰冷的寒意讓她瑟縮了一下;她抬起臉,無法成言,只是哭泣,卻不知自己為何淚流不止?

  韓殤感受到她指尖的暖意,身上的血液忽然加速奔流,他心頭一震,扣住她的手腕,惱火地道:「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今生今世再也不受你的擺佈了。」他冷冷地逼近她帶淚的臉。

  她不懂他所說的話。「請你……回答我……你是誰?」她感覺自己快撐不下去了,隨時有可能昏倒,但在她倒下之前,她想弄清楚一件事。

  「我?」他冷笑。「我誰也不是。」

  她瞅著他冷漠的黑眸,顫聲道:「你好冷好冰,一點體溫也沒有……莫非是鬼?」

  話一出口,如意先愣住了,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是……鬼……

  韓殤的雙眼忽地露出一股邪魅之氣,嘴角隱隱揚高,握住她的手突然鬆了開來;此時,一陣不尋常的冷風台來,將他的髮絲與衣衫吹起,如意震驚地望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他看起來就像出現在黑夜中的鬼魅。

  她本能地後退一步,臉上的驚愕未褪,他冷冷地直視她。「怎麼,怕了?」

  她不穩地晃了一下。「你……真是鬼?」她不相信……這不可能……

  他微扯嘴角。「鬼?不是,我比他們尊貴多了。」他語帶嘲諷的說。

  「什麼意思?」她努力壓下懼意,她不需要怕他,這輩子她沒做過任何的虧心事,所以根本不需要怕他……但為什麼見到他後……哀傷的情緒卻一直盤旋不去?為什麼……

  難道夢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殺了他……

  「不——」她大叫出聲。「不可能——」耳邊又響起那些冷酷的話語……

  記得這道傷口嗎?是你親手拿著匕首刺入的地方,你背叛了我,而我誓必討回,生生世世都會追著你,不管天上地獄……

  「不——」她捂著耳朵,她不要聽,不要再聽這些話,胸口一如以往開始揪緊,但這次她拒絕受它控制,她顫顫地深吸一口氣,不願倒下。

  「怎麼?想起以前的事了嗎?」他拉下她捂著耳朵的手,表情嚴厲。

  她的淚水撲簌簌流下。「我不想再聽到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她大叫著掙扎。「我不要再聽,也不想知道你是誰,你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這件事由不得你。」他冷聲道。「我說過,所有我受過的痛苦,我會加倍奉還給你。」他彎身橫抱起她。

  如意大驚失色。「你要做什麼?」她掙扎地想搥打他的胸膛,卻在瞧見他心口上的疤痕時,無法將拳頭落下;她難過地轉開頭,卻發現自己竟然坐在柳樹上,俯望著湖面。

  她驚呼一聲,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瞬間跑到樹上來,她轉頭望著坐在自己身後的韓殤,只見他輕鬆地倚著樹幹,似乎很習慣待在樹上,他……他果真有妖法,他不是人類……

  「為什麼讓我坐在這兒?」她無法抑制地顫抖著,他……他到底是妖是魔?

  他沒說話,一轉手,一片綠葉在指間出現,他將之放在唇間,吹奏出淒美的樂聲。

  如意愕然,原來……這就是她聽到的樂音。她迷憫地望著他,與他對視,他漆黑的眸子顯得更加深沉;如意眨眨雙眼,覺得有股熟悉感,她似乎曾在某個地方聽過這曲調。

  一察覺到這一點,她立刻搖頭,想甩掉這份迷離,她知道他又在試圖讓她想起某些她根本沒有印象的事,她不要,因為那只會讓她痛苦!

  樂聲倏地停止,韓殤扣住她的下巴,不讓她搖頭。「這是你欠我的,你得給我想起來。」他的聲音帶著怒氣。

  「我不要再聽你說這些,我要回去,放我回去。」她渾身打顫地道。他手上冰冷的寒意讓她發抖,就在她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之際,他卻突然放開她。

  「你要你父親先死,還是母親?」他不帶一絲感情的陳述。

  她瞪大雙眼,「不——不要,你想對他們怎麼樣?」她大叫,激動地撲向他,雙手捶打著他。

  他沉下臉。「他們對你而言永遠排在第一位。」

  如意張嘴欲言,他卻忽然伸手觸碰她的眉心,她困惑地望著他,突然覺得一股倦意襲來,還未明瞭發生什麼事時,已低垂明眸倒向他。

  他攬住她,低頭凝視她沉睡的容顏。要殺她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沒有這個打算,因為那樣根本無法消弭他心中的恨。

  「我尋了你百年,為的就是要你償還一切。」他冰冷的手劃過她的眉心,瞧見她瑟縮地打了個寒顫。「卻沒想到其它人也全聚在一起了。」他冷笑一聲。「倒好,我就先讓你一點一點失去身邊的人。」

  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

  孟夫人突然自睡夢中睜開雙眼,她納悶地眨眨眼,翻個身,想繼續入睡,但片刻後,她發現自己仍是清醒的,了無睡意,她試著入睡,卻只是不停地翻來覆去,最後她放棄地坐起身子,不懂自己是怎麼了?

  床帳此時忽地晃動起來,一陣冷風灌入,讓孟夫人打了個哆嗦,她納悶地掀開被子,越過丈夫下了床,發現風不停地自窗口湧進,她連忙將窗子合上。

  「今晚的風怎麼這麼大?」她不解地搖搖頭。

  「怎麼了?」

  孟夫人回頭,瞧見丈夫揉著雙眼,一臉睡眼惺忪,似乎被她吵醒了。

  「沒事,只是睡不著,下床走走。」孟夫人隨口說道。

  「喚!」孟遷應了一聲。「在擔心女兒的事?」他也起身下了床。「有韓大夫在,咱們可以安心多了。」

  「是啊!」孟夫人微笑。「他的醫術真是高明,只是……也不曉得為什麼,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或許這就是她無法睡得安穩的原因。

  「怎麼了?」孟遵拉著她在椅子上坐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她憂心地蹙起眉宇。

  「你別胡思亂想。」他安慰地拍拍妻子的手背。

  「我知道。」她扯出一抹笑容。

  「睡吧!」他拉著夫人到床畔坐下。「我在想……若是這回韓大夫真能把如意的宿疾治好,那……也該把女兒的婚事辦一辦了。」

  孟夫人愣了一下,聽見丈夫又道:「如意也十八了,咱們若是再拖下去,對馮家也不好意思,雖然他們沒說什麼,但總是不好,女兒終究是要嫁人的。」

  孟夫人歎口氣,點了點頭。「這我明白,就依你的意思吧!」

  如意與馮瑞驊的婚事一年拖過一年,除了他們夫婦倆捨不得這唯一的女兒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如意的怪病,雖然親家嘴上說不在意,但他們總覺得將帶病的女兒嫁過去實在不妥。

  「瑞驊這孩子對如意的好,咱們是從小瞧到大的,他不會虧待如意。」孟遷又道。

  「我相信,但……想到女兒要嫁人,總是不捨。」孟夫人喟歎出聲。

  「其實說這些都還太早,等女兒的痛好了,咱們再談。」他握緊她的手。

  「嗯。」她扯出一抹笑意。「睡吧!」她回握一下丈夫的手,這才躺回床上,蓋緊被子。「今晚好像特別冷。」這氣候真是有些不尋常。

  「是啊!」孟遷也附和。「都春天了,還這樣冷颼颼的。」他拉好床帳,阻擋些微的寒意。

  兩人完全沒有察覺房裡一抹鬼魅般的身影正悄悄逼近,他一揮手,床帳立即分開,孟遷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韓殤右手一拂,只見孟遷的臉龐罩上一股青寒之氣,此時警告之聲又響起——

  「少主,萬萬不可。」

  「囉唆!」韓殤怒道,一揚手,只見孟夫人的臉上也泛起青光。

  「少主。」黑暗中,只見一抹火紅身影現身,他身穿暗紅長袍,臉上戴著一青面獠牙的面具。「王一再提醒,休得傷人,若少主執意如此,休怪屬下出手冒犯。」

  韓殤斜睨他一眼。「憑你,傷得了我嗎?」他冷聲道。

  「屬下無傷人之意,只望少主三思,若是動用法術殺人,三界皆知,到時少主恐怕無法在凡間繼續待下去。」

  「誰說我要殺人?」他冷哼一聲,一彈手,床帳自動掩上;他微轉過身,瞄了魍鬼一眼。「別再跟著我,否則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他毫不留情地說。

  魍鬼微微頷首,隨即消失在黑暗中。韓殤的心頭則縈繞著孟氏夫婦二人的話語,原來馮瑞驊與如意有婚約在身,他的怒氣無法抑制地竄起,眼神覆上一層寒霜。

  想成親?他冷哼一聲,絕無可能!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讓他忽地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透著詭異,在他唇角慢慢擴散……久久不去……

  而後隨著他隱沒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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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40:27
  第三章

  翌日,馮瑞驊再度造訪孟府,卻在瞧見孟氏夫婦疲累蒼白的神色後,愕然不已。

  孟遷咳了幾聲,說道:「賢侄不用擔心,不過是昨晚受了些風寒。」

  孟夫人也道:「是啊!昨晚的天氣有些反常呢!」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熱茶。

  「昨晚?」馮瑞驊蹙起眉頭,他記得昨晚並不冷啊!這事……真是怪異。

  「韓大夫已經問過診了,說是小風寒,過幾日便好。」孟夫人放下茶杯。

  一提到韓殤,馮瑞驊便宛若被蠍子螫到,立刻彈跳起來。「是他問的診?世伯怎麼不請別的大夫呢?」

  孟遷愣了一下,隨即呵笑道:「為何要請別的大夫,這不是多此一舉嗎?」既然府裡已有個現成的大夫,他何必再找。

  馮瑞驊正聲道:「侄兒並不這麼認為,韓殤來歷不明,咱們不可輕信。」

  孟夫人淺笑道:「你多慮了,韓大夫的醫術咱們是親眼所見,而且今兒個如意的臉色確實好多了,也比昨天有精神。」

  「如意真的好多了?」馮瑞驊有些懷疑。

  「是啊!她現在和韓大夫正在花園賞花——」

  「他們兩人一起?」他打斷孟遷的話,一臉急切。

  「是啊!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孟遷不解地道。

  「小侄也不知該怎麼說,但就是覺得韓殤大有問題。」馮瑞驊急道:「小侄先告退。」他拱一拱手,便連忙退出花廳。

  孟夫人疑惑地揚起柳眉。「今兒個瑞驊是怎麼了,這麼莽撞?」她從沒見他這樣慌張失禮過。

  孟遷也覺大惑不解。「是啊!他對韓大夫似乎有莫名的敵意。」昨天他就有這樣的感覺。

  敵意?孟夫人恍然大悟,而後輕笑出聲:「瑞驊這孩子該不會是亂吃飛醋吧!」

  孟遷愣了一下,隨即跟著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而此時,馮瑞驊以最快的速度奔至花園,他左右張望,穿過亭榭樓閣後,在曲橋的「坐石亭」發現如意和韓殤的身影,原想出聲的他,卻在最後改變心意,轉而藏匿起自己,打算偷偷觀察韓殤,昨天的經驗讓他得知,正面接觸吃虧的準是自己,所以他決定改換策略。

  「我有些事想請教你,韓大夫。」如意姣好的容顏上出現罕見的怒意,她今天穿著一襲桃紅色的襦裙,外罩一件嫩黃的對巾掛,面色顯得紅潤許多。

  「你想問什麼?」他環顧一眼週遭的景致,除了些稀疏的樹木外,皆是由石點綴其中,連亭子的建材也是石頭,有種古樸粗獷之美。

  「我爹娘真是受了寒氣?」她的眼神有著懷疑與不信任。

  「你認為呢?」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我不知道。」她輕鎖眉心。「自你出現後,我什麼都弄不清楚,你說了一些莫名的話,讓我分不清真偽,更不知道哪些是夢,哪些是現實?」

  今天早上她醒來,清楚的記得昨晚的一切,但卻無法分辨那究竟是夢,抑或真的確切發生過,她的心紛亂不已,讓她坐立難安。

  當她得知雙親染上風寒時,彷彿一下子墜入無底深淵,因為她清楚記得他曾威脅過她——我要你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

  你要你父親先死,還是母親?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她不由得激動起來。「我不許你傷害他們,我……我要你立刻離開。」她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

  他微扯嘴角,冷聲道:「你想得倒簡單。」

  「我會告訴爹娘我的痛已痊癒,不再需要大夫……」她話未說完,胸口便陡地一陣發疼,面容蒼白如紙。

  「你的痛似乎離痊癒還有一段距離。」他的嘴角帶著一抹嘲諷。

  如意困難的喘著氣,為什麼又突然……難道……她睜大雙眼。「你……你能誘發我的痛?」這……這怎麼可能?但她已不只一次莫名的發病,而且事先沒有任何徵兆。

  「沒錯。」他簡潔的回答,無意隱瞞這件事。

  如意不敢置信,他……他怎麼能……「你真的是鬼?」話畢,一陣暈眩湧上,她搖搖晃晃地癱軟,卻教他摟住了身子。

  一觸碰到他微涼的軀體,她的神智立刻回來泰半,她張口欲言,卻讓一聲突如其來的怒吼聲打斷。「放開她——」

  馮瑞驊毫無預警地衝了過來,原本他隱藏在石後打算暗中觀察韓殤,但一見到他觸碰如意,怒火便不由自主的爆發,遂奔了出來。

  如意詫異地望向馮瑞驊,不解他怎麼會忽然冒了出來,韓殤斜睨他一眼,蹙一下眉頭,討人厭的傢伙。

  只見馮瑞驊迅速來到兩人身邊,他出拳擊向韓殤,如意愕然,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韓殤衣袖一揮,一陣疾風將馮瑞驊震退數步。

  馮瑞驊心中一凜連忙穩住步伐,足下一點,飛奔近身,右手握拳朝韓殤擊去。

  「不自量力。」韓殤冷聲道。他揚手又是一揮,馮瑞驊立刻被一股強勁的力道彈開,往後飛去。

  「馮大哥——」如意叫道。「小心——」

  只聽「碰!」地一聲,馮瑞驊整個人撞上大石,又往前跌落。

  「馮大哥——」如意欲上前探看,卻發現自己仍在韓殤的懷中,她慍怒道:「放開我。」

  韓殤眼神冷峻。「你很關心他?」「放開我——」她怒道。

  「回答我的問題。」韓殤扣住她的下顎,臉色嚴厲。

  「我當然關心他。」她無所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黑眸泛出殺意。「那他就得死。」語畢,他再次揚起手。

  「不——」如意大叫,反射性地壓住他的手。「不要——」她一點都不懷疑他能殺人於瞬間。

  此時,馮瑞驊一手扶著岩石,狠狠地起身,嘴角滲出血絲。

  「你放開如意——」他吼道,一口血逆沖而上,他想奮力壓住,卻仍是嘔了出來。

  「馮大哥——」如意大驚失色,她捶打韓殤。「放開我。」

  「你若過去,他就得死。」韓殤面容冷酷。

  如意愣住。「什麼?」

  他傾身在她耳邊道:「你若要他活命,就別再見他,並且取消你們的婚約。」

  如意瞪大雙眼。

  他抬起頭,冷聲道:「你聽到我說的話了,該怎麼做你自己決定。」他倏地鬆開她。

  「他的死活操之在你。」

  「為……為什麼?」她震驚地望向他。

  「如意,快過來。」馮瑞驊見韓殤放人,立刻叫道。

  他抬手抹去唇邊血漬,心中不覺發毛,這人到底是何來歷?竟然一揮手就能將人震飛,而他甚至連他的衣袖都還沒碰到,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相信會有這種事,他自小練武,從未遇上這麼邪門的事,而這讓他更加相信韓殤大有問題。

  如意佇立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她的目光在馮瑞驊與韓殤之間遊走,眉心緊鎖,而後顫顫地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定,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轉向韓殤,輕咬下唇。「我會照你的話做,但在這之前,我必須和馮大哥說幾句話,否則他不會離開的。」

  韓殤面無表情地點一下頭,瞧見她鬆了一口氣。如意步下石階,走向蹣跚站立的馮瑞驊,即使她不是個大夫,也清楚他必定傷得不輕。

  她一走近,馮瑞驊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我們快走。」他直覺地想避開韓殤。

  如意淺淺一笑。「馮大哥,你犯糊塗了嗎?這裡是如意的家,還需要去哪兒?」

  馮瑞驊一怔,但隨即道:「這韓殤來歷不明——」

  「怎麼會呢?」如意打斷他的話。「馮大哥多心了,你的傷要不要緊?」「不礙事。」他望了亭子裡的韓殤一眼。「你方才也瞧見了,他……很邪門,我連他的身子都近不了,還是趕他出府的好,以免有什麼不測。」

  「馮大哥別多心了,韓大夫他……他和別人沒什麼不同,他……他同你一樣,是自小習武,所以……」

  「不對。」馮瑞驊打斷她的話。「那不是武術,倒像是妖法——」

  「不是。」如意激動地打斷他的話,臉上閃過一絲驚惶;她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可以亂了陣腳,否則恐怕會害了他。「你先回去好好養傷,過幾日我會去看你。」

  「不,我要先將他趕出府。」他舉步向前。

  「等等——」如意擋在他身前。「他是個大夫啊!他能治好我的痛,若要將他趕出去,至少得等我的痛好了再說。」她極力想說服他。

  「可是……」

  「難道馮大哥不想如意的痛痊癒嗎?」她反問他。

  「我當然想你的痛好,一直以來我都擔心你的身子。」他歎口氣,撫上她的髮。

  就在他要碰上她的髮時,她卻忽然被人拉開;馮瑞驊吃驚地發現韓殤不知何時已來到他們面前,且將如意拉了過去,怒氣一下子竄了上來。

  「你……」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想將如意拉回身邊。

  韓殤出手揮開他,使他倒退數步,如意在同時叫道:「別傷他。」

  韓殤冷哼一聲。「我就偏要傷他。」他再次揚起手。

  「不要——」如意轉身杵在他身前,雙手張開,眸子裡儘是倔強的神情。

  她的舉動令他怒火更熾。「別以為這樣阻止得了我。」他的黑眸佈滿冰霜。

  一陣激烈的旋風忽地揚起,刮起滿天的花屑,馮瑞驊不明所以地望著四周漫天飛舞的塵土,內心一陣驚愕,這……這是韓殤引起的嗎?

  如意被這驚人的異象震懾住,她在見到他忽地舉起手時,直覺地衝向他,雙手環住他的身子,想制止他。

  「不要,求求你,不要——」他竟然真的要殺掉馮大哥!如意驚恐地望著他。「求求你別這樣,你恨的是我,不要遷怒別人,你要殺就殺我吧!」

  「你甘願為他死?」他暴怒道。

  他的怒氣使週遭的旋風吹得更猛,幾乎讓馮瑞驊站不住腳,而強勁的風聲也讓他無法聽清楚兩人的對話。

  「不,你錯了,我是不想馮大哥因我而喪命。」她直視他。「你恨的是我,沒理由要他賠上性命,我答應你以後再不見他,兩人不再來往就是了。」

  「你捨得?」他舉起手撫過她白晰的頸項。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因他的觸摸而冷得發顫。

  他瞅著她的眸子,眼裡有兩團怒火。「我要答案。」

  她閉上眸子,顫顫地深吸一口氣,而後睜開眼。「不,我不想這麼做,但我沒有別的路可選。」

  他不喜歡這個答案,如意感覺到他的怒氣再次上揚,立刻抓緊他。「若我前世真的欠了你,你便索了我的命吧!」她無畏地迎著他的目光。他冷笑一聲。「你以為是一命還一命這麼簡單?」

  「如意——」

  馮瑞驊的大叫聲忽地傳來,他步伐不穩地朝著他們前進。

  「拜託你,快點停止這一切,你會把其它人引來的。」如意叫道,四周的風愈來愈強,而且範圍愈來愈大。

  「來了又如何?」他冷哼一聲,根本不在乎。

  「你……」她為之氣結。「你到底要怎麼樣?」她完全弄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她嗔怒的表情,思緒一下子被拉回竹邊湖畔,每次她和他爭執時總是露出這樣的神情,第一次,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下來,四周的騷動隨之逐漸平息。

  如意因他溫和的表情而微愣,這是他首次沒有恨、沒有怒,眉頭舒展的看著她,她的心輕輕地被扯了一下,直覺地避開了眼,後退一步,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

  韓殤他在同時收斂心神,眉心聚攏,整個人陰沉下來,不懂自己為什麼又想到那些事?

  「如意——」

  馮瑞驊走向她,訝異於旋風忽地停止,他心中真有說不出的詭異,截至現在,他仍弄不清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愈來愈肯定與韓殤有關,因為所有的怪事都是繼他來了之後才發生的。

  如意轉身,上前問道:「你沒事吧!馮大哥?」

  「沒事。」馮瑞驊戒備地望向她身後的人,而他也正回視著他,眼神依舊冷若冰霜。

  「你快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想回房歇息。」她現在只想他盡快離開,免得再生事端。「不舒服嗎?是不是——」

  如意突然驚喘一聲,但不是因為犯病,而是因為感覺自己忽地騰空,落入韓殤的懷中。

  「你做什麼?」馮瑞驊怒吼出聲。「放下她。」

  韓殤瞥他一眼。「她犯病了,該回去吃藥。」再待下去,他無法保證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氣。

  如意感覺得出他升起的殺意,急忙道:「馮大哥,你回去吧!我得吃藥了。」

  韓殤抱著她轉身就走,馮瑞驊不肯罷休,便要追上,但才走沒幾步,身上的傷便讓他再次嘔血。

  「可惡!」他咬牙,又往前走,一道疾風猛地吹來,揚起塵土,使他掙不開眼,他不支地單膝跪於地,又吐了一口血。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邪門的事?

  ★★★

  如意靜靜地待在韓殤懷中,並未試圖做任何的掙扎,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他匹敵,甚至無法撼動他半分,那麼,她又何必多做無謂的掙扎?只是他身上的寒氣卻讓她止不住地顫抖著。

  她偎在他的胸膛上,感覺寒氣不斷滲入她的肌膚內,她想避開,卻突然更加靠近他,臉頰熨貼在他的胸口上,淚水情不自禁地湧上眼眶,沒有……他沒有……

  她抬起眼望著他。「沒有心跳……」

  他因她的話而低頭,正好瞧見她痛苦的閉上雙眸,淚水潸然而下。

  「為什麼哭?」他的聲音依舊是冷冷的。

  她睜開迷濛的雙眼。「你真的……已不在人世?」雖然心中已十分確定答案為何,但她依舊想聽他親口證實,想抱著最後一絲期盼。

  「我沒有心跳,不是嗎?」他直盯著她。

  她的心陡地下沉,胸口開始發疼,呼吸也急促起來,雙手緊扭著胸前的衣棠。

  「我……我……」她心緒大亂,體內的寒氣因而蠢動起來,讓她心痛如絞。「真……真是我……害了你?」

  韓殤見她犯病,不由得斂起眉心,昨晚也曾發生過,難道她的情緒會影響她體內的寒氣?

  「求求你……回答我……」她的額上冒出冷汗。

  他抬頭望了眼前高大的樹木一眼,而後一躍而上,坐在結實的樹幹上,如意並未分神去注意兩人的所在位置,她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

  「你回答我。」她抓住他的衣襟,面色發白。

  他緊瞅著她,厲聲道:「你不記得湖畔染紅的血嗎?」

  她猛烈地搖頭,淚水撲簌而下。「不,我不知道……啊——」她的胸口彷若被人扯裂。

  「你背叛了我——」他咬緊牙關,雙手握拳,聲音飽含怒氣與恨意。

  她無法抑止淚水,整個人痛得無法言語,只能將自己捲縮起來。「我……」她咬住下唇,冷汗直冒。

  「怎麼,想懺悔嗎?」他依舊冷言冷語。

  她沒有應聲,努力漠視那一波強過一波的痛楚,自枝葉間灑落的陽光映入眼簾,似夢似幻,彷若許久前見過……在波光鄰鄰的湖畔旁,柳樹上,她偎在他懷中,手指纏繞柳葉,笑望著他。

  「一絲柳,一寸柔情……」她呢喃。

  韓殤怔住,震驚道地:「你說什麼?」

  她恍若未聞,仍是低喃:「一束髮,萬種愛戀,執手相偕,死生……不離……」驀地,她胸口一陣劇痛,身子一縮,滾出他的懷中,失速墜落……

  韓殤大驚,嘶吼道:「展眉——」他跟著躍下,瞬間抓住她的手腕往上提,將她摟入懷中,旋身飛回樹幹上。

  她半昏迷地靠著他,展眉……他叫她展眉,忽地一陣血腥味讓她猛咳,隨之而來的暖意則讓她睜開眼。

  他抽開手,封住手指上的傷口,她眨眨眼,瞧見他臉上閃過一絲憂心,但隨即被冷漠取代。

  她歎口氣。「你既然恨我,又何必救我?」

  「那樣太便宜你了。」他的話語藏著怒意。

  她一聽,心又慌了。「不要遷怒其它人——」

  「我何須順你的意。」他憤怒地截斷她的話。

  「但他們是無辜的啊!」她抓著他的衣棠。「殺你的人是我,不是嗎?」一提及此,珠淚又落,她哽咽道:「為何我要置你於死地?」

  「你告訴我,」他的眼裡俱是恨意。「我等你告訴我。」他朝她怒吼。

  「不,我不知道——」她不停的搖首,淚水決堤而下,「我不知道——」

  他扣住她的下顎,凌厲的眼神與她擒淚的雙眸交會。「那你為何會念出誓言?」

  她怔怔地望著他,淚水流向他的指尖。「誓言?」她與他的誓言?如意呢喃道:「執手相偕,死生不離,死生不離……」她揪緊他的衣裡,面容慘白。

  他冷笑一聲。「死生不離,倒是應了這句話。」

  她痛苦地閉上雙眼,為什麼會這樣?她一直以為他們是仇人,畢竟在夢中,她似乎對他有非常大的恨意,否則不會三番兩次想殺他,但……

  她睜開眼。「我們是戀人?」她的聲音無法抑制地顫抖,想知道答案,卻又害怕。

  「戀人?」他俯身向她,陰鷙深沉的眸子鎖著她的美眸,冰涼的手指撫上她微顫的唇瓣。

  「不,你是我的妻。」他冷言道。

  如意瞪大眼,腦中轟隆作響,妻子……她是他的妻子!「我……」她說不出話來,腦中忽地閃過自己在夢境中所穿的大紅禮服。「我是你的……新娘。」她遲疑地說道。

  「沒錯。」指尖輕輕勾勒她的唇形,紅潤的唇色使他的血液緩緩加速,黑眸更加深邃。

  她因冷意而打哆嗦,紅唇顫抖著。「你……叫我展眉,那是我以前的名字?」

  他倏地停下動作,彷彿那兩個字刺痛了他,眸子迸出怒火,燒燙著她,如意低喘一聲,有些害怕,但未迴避他的怒氣。「我……喚你什麼?」她凝望著他。

  他突然抽開手。「別耍花樣。」

  她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別以為我會再犯同樣的錯。」他的黑眸冷若冰霜。

  她迷惘地搖頭。「我不懂。」

  他只是冷笑,嘴角微扯,如意鎖上眉心,歎口氣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們以前的事,其實,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如果不是你沒有體溫、沒有心跳……」

  她頓了下。「我現在不知道該相信什麼,這一切是如此詭異,或許我……在作夢……」

  她抱著一線希望。

  「你寧可希望這只是一場夢?」他面容冷峻。「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她輕輕搖首。「不,我並不希望它只是個夢境,只是這一切顯得如此不真實,所以我有些恍恍惚惚,而且有好多的疑問,為什麼你能這樣出現?我是說,現在是白天,不是嗎?」她一臉疑惑。

  「你以為我該怕日光?」他伸出手掬取穿透葉縫間的金黃光線。

  她緩緩點頭。「鬼不是不能在白日現身的嗎?而且沒有……形體,無法觸摸。」

  「我說過我不是鬼。」他皺一下眉。

  「那是什麼?」她更加疑惑。「人死了不就成鬼嗎?而且得去投胎,不是嗎?」

  「那是一般人。」他皺眉皺得更深。「我不是來和你討論這些的。」

  她抿了抿唇。「我知道,只是不解罷了,如果我真的在前世負了你,那麼罪大惡極的是我,為何仍入了輪迴,轉世為人,而你卻沒有?」她望著他。

  「我毋需進輪迴。」他抬手撫上她柔軟白皙的頸子,見她顫了一下,邪魅的笑意浮上嘴角,黑眸有絲冷酷。「這輩子你都得受我控制……不,我該說生生世世,不管你在哪兒,我都不會放過你的,記得我們的誓言嗎?死生不離,說得倒挺貼切的。」

  「你……」她打顫。「對我真有這麼大的恨意?」

  「沒錯。」他咬牙。

  她顫顫地舉起柔夷,覆上他的胸口。「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殺你呢?」她呢喃道,心中莫名地哀傷起來,淚水湧上眼眶,她真的想弄清楚這一切,突然,她憶及一件事。

  「我胸口上的血紅胎記是怎麼回事?」

  他沉默半晌,黑眸鎖著她,手掌下滑,覆上她柔軟的渾圓,瞧見她漲紅臉。「他們說你自殺了。」

  自殺?如意全身發冷,臉色發白,她是自殺而死的?

  韓殤手腕一轉,一把匕首出現在他的掌中。「記得嗎?」他的聲調冷冷的。

  那是一把鐵製匕首,柄上刻著獅紋,看起來年代久遠,有些生銹,但在陽光下仍散發著致命的殺意與寒氣。

  如意移開目光,胸口刺痛。「求求你,把它拿開。」她不想再看,只覺暈眩感不斷的增強。

  「怎麼?不想拿它再殺我一次嗎?」他嘲諷道。

  「不——」她大叫。「別說了,我根本沒想過要殺你。」她伸手梧住耳朵,不想再聽。

  感覺她哆嗦地偎近,韓殤揚袖將匕首揮去,瞧見她仍顫抖著,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盯著她,烏黑的青絲半掩住她的臉,更顯出她蒼白如雪,她以前不是這麼嬌弱的,他聚攏眉宇,伸手撩開她如黑幕般的髮絲,如意震了一下,抬起素顏。

  她小巧豐潤的朱唇隱約泛著一抹紫青,他的眉頭皺得更深。「很冷嗎?」

  如意微愣,這是他第一次問她的感受。「不,我受得住。」雖然他的寒氣不斷滲入她的體內,但除了些微的冷之外,她並不難受。「昨晚你的身子比較凍人,現在還好。」

  他沒說話,只是抬頭望了樹葉間的陽光一眼,而後揚手移開上頭的樹枝,讓更多的陽光傾洩而下。如意頓覺暖意沁入自己的肌膚內。「謝謝。」她輕聲道。

  他冷哼一聲。「別以為我是為你,我是不想一直浪費血。」

  如意想起自己只要飲下他的血,椎心之痛便會紓解。「為什麼你的血能治病?」

  「它不能治病,只能抑住寒氣。」他忽地微瞇起眼,望向遠方。

  她疑惑地轉頭,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城裡的景色盡入眼簾,這才驚覺自己離地如此高,身子頓時僵住。

  「怕高?」他一副瞭然於心的口吻。

  她小心翼翼地轉回頭,只要盯著他不亂瞟,似乎就沒那麼恐怖了。「不,只是有些不習慣。」

  她不示弱的眼神讓他露出一抹淺笑,但隨即又逝去,如意見他面容嚴峻,不知他又怎麼了。

  「方纔你在瞧什麼?」她試探地道。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伸出兩指,喃念幾聲她聽不懂的話語後,指尖往她的眉心點去,並在她的頭頂上畫了個圈後收手。

  如意納悶道:「你在做什麼?」

  他仍是沒應聲,如意輕蹙柳眉。「你真的那麼恨我,連話都不願同我說?」

  「我是恨你。」他不帶感情的陳述。「你背叛了我,我怎麼會不恨你?」一提到此,他的怒氣又開始聚集。

  「我……」她低垂螓首。「我很抱歉。」

  他冷言道:「抱歉,你以為一句抱歉就能了事嗎?」

  她驀地抬起頭,有些激動,「不然我該怎麼做呢?我什麼都不清楚,都不知道,你突然平空冒了出來,指控我前世殺了你,背叛了你,任誰都會莫名其妙的,上輩子的事有誰知道?若不是你就這樣在我面前,沒了心跳、沒了體溫,我定會說你是胡謅亂扯的,我根本不想背負這罪名。」她的淚滑落。「你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

  「我對你不公平?」他咬牙。「那你對我公平嗎?」他怒吼。

  她閉上眼,握緊拳頭。「我……我不想同你爭執,只是想弄清這一切,如果……如果我是你的妻子。」她睜開淚眼。「我不可能會……殺……你的。」

  「可你偏偏做了!」他怒火更熾,扯開衣裳。「否則這傷是怎麼來的?」他質問她。

  一見到那怵目驚心的傷口,她只能搖頭,心頭直泛酸,淚水一串串滑落。「你別這樣,我想好好……和你談談。」她吸吸鼻子,纖指撫上他的疤痕,卻讓他扣住了手腕。

  「別碰。」他怒目而視。

  「為什麼它好不了?」她明明見他把指上的傷口收合過,連一點疤也沒留下,可為什麼他心口上的疤卻仍是如此血紅?

  「我要它時時提醒自己曾犯下的錯。」他逼視她。

  「什麼錯?」她迷惘地問。

  「我竟然相信了你,相信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他恨聲道。

  她震懾在當場,胸口猛地一陣刺痛,心如蛇蠍,她心如蛇蠍……她……

  「我……我不是……」如意拒絕相信,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是。「我……」她眼前一黑,冷汗直冒,整個人往前倒。

  韓殤大吃一驚,本能地伸手攬住她,讓她靠在懷裡;如意眼眶中的淚,滴滴落下,沾濕了他的胸膛,他探向她的脈息,雖是紊亂,但並無大礙,這才寬心。

  她溫熱的臉頰爽貼在他冰涼的胸口上,淚水蜿蜒向他,肩膀因哭泣而微微顫抖,纖細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袖,烏黑的髮絲覆上她的容顏,韓殤只覺一股煩躁湧上心頭,他伸手撩開她的髮,指節摩挲過她柔嫩的肌膚和濕潤的淚水,環在她腰間的手不由得緊縮。

  平靜的心湖泛起漣漪,他愈想壓抑,心卻愈紛亂,可惡!他詛咒一聲,為何他還會受她的影響?

  一思及此,他立刻推開她,怒道:「別耍花樣。」

  如意不明所以地望著他,美眸盈滿淚水,小巧的鼻子抽搐著,顯得楚楚可憐。

  他咬牙,面孔冷硬下來。「別以為流幾滴淚,懺悔幾句,我就會原諒你。」

  她搖頭,淚掉得更凶。「我不想哭的……卻是無能為力……」她吸吸鼻子,伸手拭去他胸膛的淚水。「自與你相遇後,一切都由不得我,或許……待我淚流盡的一天,便是你我互不虧欠的一日。」她露出一抹淒然的笑意。

  「互不虧欠?絕無可能。」他駁斥。

  她並未答話,只是注視那醜陋的血痕,胸口再次升起熟悉的刺痛,為何每回見他心頭上的疤痕,她便心如刀割,難道真是她造的孽嗎?

  她在前世殺了自己的夫婿?

  腦海中閃過夢境中那堅決欲置他於死地的女子,內心一陣翻騰,只覺血急往上衝,她乾嘔一聲,猛地睜開雙眼。

  韓殤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皺眉道:「怎麼了?」

  如意嚥下喉頭的血腥味,搖了搖頭。「沒有,我想下去了。」有些事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他見她面容蒼白,攏眉更深,伸手攬住她後,揚手一揮,如意只覺物換星移,一眨眼,人已在房內。

  她眨眨眼,有些無法置信,隨即虛弱一笑。「這樣倒也挺方便的。」只是再次提醒他已不在人世的事實。如意歎口氣,在床沿坐了下來。

  韓殤則靠在窗邊,雙眼直盯著她,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如意望了他一眼,見他沒有離開的打算,於是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可能。」他直截了當的拒絕。

  她覺得愕然。「為什麼?」

  他正要說話時,急切的叫嚷聲突然傳來。

  「如意——」

  「小姐——」

  「是娘和阿香。」如意起身。「出了什麼事嗎?」她們的聲音聽起來很急切。

  她走出內室,正欲拉開房門時,條地想起一件事,於是回身道:「你先迴避一下好嗎?」他與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畢竟不妥,若是讓母親瞧見,還得費口舌解釋,她不想找麻煩。

  「沒必要。」他再次拒絕。

  「你——」

  「她們不會瞧見我。」他打斷她的話。如意愣了一下,正要追問時,已聽見自廊廡傳來的腳步聲,她沒有別的選擇,只得打開門。

  心裡則半信半疑,她們不會瞧見他?這是什麼意思?變戲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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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40:59
  第四章

  「如意,你沒事吧?」孟夫人奔過來,緊握著女兒的手,面容慌張,不住的上下打量著。

  如意大感不解。「怎麼了,娘?出了什麼事嗎?」她從未見母親如此倉皇失措過。

  「你真的沒事嗎?」孟夫人不放心地又問一次。

  「女兒很好。」如意困惑的望著母親。「究竟怎麼了?」

  「是這樣的,小姐,方才馮少爺面色蒼白的跑進廳裡,說你讓韓大夫抓走了,而且還說韓大夫會使妖法呢!」阿香解釋道,隨即好奇道:「不知是什麼妖法?」

  「別胡扯。」孟夫人斥責地問。「光天化日之下,哪來什麼妖魔鬼怪?」

  「不是奴婢說的嘛!是馮少爺——」

  「好了,別在這兒嘀咕,去告訴老爺和瑞驊少爺,小姐好端端的在房裡。」孟夫人說道。他們兩人正在後花園那兒等著,得有人通知他們如意無恙才是。

  「是,夫人。」阿香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到底是什麼妖法嘛!她想弄清楚都不行。

  如意輕鎖眉宇,心裡多少有了底,她該知道以馮大哥的性子,絕不可能置她於不顧而回去的,尤其是在他認定她處於危險之中時,因此他便跑去同爹娘說她被韓殤挾持。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孟夫人問出心中的疑惑。「瑞驊怎麼會受傷?真是韓大夫造成的?」

  如意因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而愣住,她支吾道:「我……」

  「怎麼了?」孟夫人見她眼神閃爍不定。「韓大夫呢?」她又問。

  如意直覺地望向身後,卻被嚇了一大跳,因為他就站在她身後,她驚喘一聲:「你差點嚇死我了。」仰頭對他不悅地皺眉。

  「如意,你在跟誰說話?」孟夫人一臉震驚。

  她轉回頭,愕然地望著母親,她沒瞧見韓殤……如意反射性地又轉向韓殤,眸子驚訝地圓睜著。

  只見他嘴角微扯,開口道:「我不是說了嗎?她瞧不見我的。」

  「為什麼?」如意不解地搖頭,之前娘不是瞧得見嗎?怎麼這會兒卻看不到?

  「如意,你別嚇娘啊!」孟夫人緊張的轉過女兒的身子,不懂她在和誰說話。

  如意瞧見母親擔憂的模樣,連忙道:「女兒沒事。」

  「方纔怎麼自言自語的?」孟夫人懷疑地入內,左右張望著,奇怪,沒人啊!她的心猛地一跳,女兒該不會真的中了什麼妖法吧?

  如意拉開椅子。「娘,坐。」她倒杯水,瞧見韓殤也跟著坐下,她不由得朝他蹙眉。

  孟夫人不放心地左右看了一下後才道:「你方才和韓大夫一起?」

  「是。」她小心謹慎地回答。

  「瑞驊說韓大夫會使怪風,還將他打傷,是真的嗎?」孟夫人皺眉問道。

  「不是……」如意輕咬下唇。「我是說……韓大夫他使的不是什麼怪風……他……

  因為他學過幾年道法……會……陰陽五行之術,所以他會作法。「她信口胡扯,瞧見韓殤揚起眉宇,她的臉蛋不由得臊紅。

  「作法,作什麼法?」孟夫人一臉狐疑。「咱們宅子又不鬧鬼。」

  「他說以防萬一。」她又瞎扯。「鬼的事也很難說得準,他們……總是飄來蕩去的,誰曉得會不會來咱們這兒——」

  「呸、呸、呸,別瞎說,大白天的哪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晦氣。」孟夫人皺眉。

  「那他為何打傷瑞驊?」

  「是他們兩人切磋武藝——」

  「瑞驊的說詞可不是這樣。」她打斷如意的話。「他說韓大夫將你抱走了,而且他連韓大夫的身子都近不了,這事可不尋常。」

  「女兒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哪有被抱走?」如意說道。

  孟夫人大搖其頭。「我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瑞驊慌慌張張地跑來,說你被韓大夫擄走,可你卻又在這兒,但瑞驊受傷也是事實。這孩子雖對韓大夫有些敵意,但不至於會撒謊才是……」她望向女兒。「如意,你有事瞞著娘嗎?」

  「沒有。」她急急搖頭。

  「瑞驊真是和韓大夫切磋武藝而受傷?」孟夫人直視女兒的雙眸。

  如意咬住下唇。「是。」對不起,娘,對不起,馮大哥,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撒謊。

  「瑞驊可是個武狀元。」孟夫人無法置信。

  如意沒有應聲,卻聽見韓殤在一旁道:「你可以告訴她我是妖怪,我不在乎。」

  如意瞪他一眼,示意他走開,但他眼色一沉;如意張大睜子,瞧見杯子浮了起來。

  她尖叫一聲,連忙抓住杯子,孟夫人被她嚇了一大跳。「怎麼了?」她驚慌地看著女兒。

  「沒……沒事。」如意放下杯子,隨口道:「我瞧見一隻老鼠——」

  「老鼠?」孟夫人尖叫一聲,跳了起來,驚恐地左右張望,她最怕老鼠了,「在哪兒?」

  如意瞥見韓殤舉起手似乎又想搞怪,她立刻不假思索地壓下他的手,急道「求求你別這樣,會把娘嚇壞的。」

  「偏要嚇壞她。」他沒來由的起了怒氣,另一隻手迅速往地上一指,就見兩隻老鼠竄了出來。

  孟夫人大聲尖叫,跳上椅子。「老鼠——」

  如意也被嚇了一大跳,跟著跳到椅子上,只見兩隻又醜又髒的老鼠在兩人的椅旁鑽來鑽去。

  孟夫人放聲尖叫,聲音震耳欲聾,幾乎要掀了屋頂;如意則是氣急敗壞地道:「別這樣,快把它們弄走!」

  韓殤氣定神閒地坐在原地,嘴角有抹不易察覺的笑。

  這時,附近的奴婢全奔了進來。「夫人,什麼事?」

  「老鼠」孟夫人此時已跳上桌子。

  所有的奴婢一聽,個個花容失色,當老鼠朝她們奔去時,所有的人也大聲尖叫,逃難似的一哄而散。

  如意見老鼠沒了蹤影,這才放心下來。「娘沒事了。」她必須大聲說話才能蓋過母親的喊叫。孟夫人緊張得如臨大敵。「走了?」

  「嗯。」如意點頭,而後朝韓殤怒目而視,這人實在太惡劣了。

  「真有趣。」韓殤忍笑道,原來老鼠就能把人嚇成這樣,他倒是第一次見識。

  孟夫人在女兒的撬扶下下了椅子,驚魂未定地道:「你房裡怎麼會有老鼠?」

  「是啊!」如意虛應一聲,眼神卻往韓殤那兒瞟,示意他別再鬧了。

  坐下後,孟夫人又往四周瞄了一眼,這才稍微寬心。「方纔娘說到哪兒了?」

  「馮大哥受傷的事。」如意提醒。

  「告訴她,你要解除婚約。」韓殤突然開口。

  如意轉向他,聽見他又道:「別忘了,這是你親口答應的事。」他的臉孔冷了下來。

  「我知道,但——」

  「你在跟誰說話?」孟夫人叫道,女兒詭異的行為讓她毛骨悚然。

  「沒有。」如意連忙轉回頭。「我只是……我……」

  「別考驗我的耐性。」韓殤語帶威脅。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道:「有件事女兒想向母親說。」

  「什麼事?」孟夫人微揚起眉,從沒見女兒如此嚴肅過。

  「女兒想取消與馮大哥的婚約。」

  孟夫人睜大眼,無法置信。「你……你說什麼?」

  「女兒想退婚——」

  「為什麼?」孟夫人叫嚷道。

  「娘,您別激動,聽女兒說幾句話。馮大哥值得更好的人,女兒自小便怪病纏身,平時雖與常人無異,但發作時卻是痛苦不堪,尤其近些日子來更是痛徹心肺,幾乎是一腳已入了鬼門關——」

  「別胡扯!」孟夫人驚道。「怎麼說些不吉利的話?韓大夫不是說能治好你嗎?」

  如意歎道:「他只能暫時壓制住病情,卻無法根治,女兒自個兒的身子自己最清楚,這一生恐怕就是如此了,所以,就讓女兒一輩子陪在爹娘身邊不離開,好嗎?」

  「傻孩子,女孩總要嫁人的——」

  「娘,女兒真的無心於此,更不想耽誤馮大哥的幸福,您就成全女兒,好不好?」

  如意懇求地看著母親。

  「為娘的不能答應。」孟夫人堅決地搖頭。

  如意瞥見韓殤的臉色冷了下來,急道:「娘——」

  「是,娘是捨不得你,也因為你的身子不好,所以與瑞驊的婚事才一延再延。」她握住女兒冷涼的手,歎道:「是娘不好,沒給你生副健康的身子——」

  「不,不關娘的事,是女兒自個兒該受的業。」最後幾個字,幾乎是低語,如意望向韓殤,歎了口氣。

  韓殤沒有說話,黑眸深沉地閃動了一下。

  「你說什麼?」孟夫人問道,她沒聽真切。

  如意振作精神說:「女兒心意已決,希望母親能成全,馮大哥那兒……就請娘代為說了吧!女兒不想再同馮大哥見面。」「你這是為什麼?」孟夫人大吃一驚。「怎麼突然間有了這個決定,連見面都不肯?是和瑞驊吵架了嗎?」

  「沒有,什麼事都沒有——」

  「那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別說娘不答應,相信瑞驊第一個就反對,你和他從小一塊兒長大,豈不知他對你的情意?他疼你、讓你,連皇上賜的婚事都給回絕了,一心一意就等著娶你進門。你的身子不好,他從沒在乎過,你用這借口想推掉婚事,他怎麼會答應?」孟夫人歎道:「他對你的好,你真的不知情嗎?」

  如意咬住下唇,眼眶泛濕。「女兒……知道,他的好,女兒全知道,只是……」她突然止住話語,察覺四周的空氣在一瞬間冷了下來,她驚慌地望向韓殤,他的眼神凍人且泛著殺意。

  「如意,你到底怎麼回事?在看哪兒啊?」孟夫人皺眉,轉過女兒的臉龐,見她一臉懼意,緊張地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如意慌道:「女兒……女兒想一個人靜一靜。娘,你讓女兒一個人靜一靜吧!」

  「你是怎麼了——」

  「娘,拜託你,讓女兒靜一靜。」她語帶懇求。

  孟夫人蹙緊眉頭。「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了?」她歎口氣。「算了,你就靜一靜,娘待會兒再來看你。」她站起身子。

  「女兒不送了。」如意說道,她不想讓韓殤離開視線,這樣她才能在他有傷人的念頭前阻止他。

  孟夫人又瞧了女兒一眼後,才走出房,心裡莫名的升起一抹詭異感。

  「你不用這麼戰戰兢兢的,我不會傷害她。」韓殤面無表情的說。

  「但你方才明明就想……」她沒再說下去,他泛著殺意的模樣讓她膽戰心驚。

  「若我真要取她的性命,你以為你能阻止得了我嗎?」他沒有愚蠢到不曉得她要孟夫人離開是因為想救母親的命。

  「你答應我不傷爹娘的性命——」

  「我不記得我允諾過。」他冷聲道,「我唯一答應的是留住馮瑞驊的命,不過我現在改變心意了。」

  「不——」如意因他話裡的暗示而震驚。「你不能這樣,你答應過我的,我都照你的要求做了,你不能——」

  「你就這麼在乎他?」他怒吼一聲,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你殺我也是為了他嗎?

  為了和他在一起?「

  如意怔住。「你在說什麼?馮大哥和你的死有什麼關聯?」

  「沒有關聯嗎?」他不自覺的加重力道,「你沒夢過他?」他逼問。

  如意搖搖頭,因他話語中所暗示的意思而駭然。「你……你是說……馮大哥前世也和我……有關……」她覺得自己要暈倒了。

  「他是個討人厭的傢伙。」他雙掌的力量不自覺的增加。

  如意吃痛的低呼一聲,咬住下唇。

  韓殤注視她。「為什麼不喊疼?」

  她眼中浮上哀戚之色。「是我欠你,就該還你,一點一滴皆還給你。」

  「別以為這樣就會感動我!」他的臉色依舊嚴厲。「我說過,我曾受的痛苦皆要你體會,一樣也不能少。」

  「我知道。」她平靜地接受,眉心緊鎖,肩膀傳來的劇痛讓她無法再言語。

  韓殤並未因她的話而得到快意,反而更加憤怒,他一甩手,桌上的茶壺、杯子全摔飛出去,撞上牆,碎成片片。

  如意因瓷器的碎裂聲而震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麼發脾氣,她說錯什麼了嗎?

  「我……」她忽地咳了一聲,因肩膀不斷的傳來他的寒氣而覺得不適,他在發怒時,寒氣似乎出隨之增長。

  他放開她,但臉上怒氣仍熾。

  「我只求你別枉害其它人,冤有頭債有主——」

  「凡是欠我的,我都要索回,誰都不例外。」韓殤打斷她的話。

  「他們怎麼會欠你?畢竟負你的人是我,不是嗎?」她激動地道。

  「如果我殺了馮瑞驊,你會如何?」他的聲音沒了溫度。

  「不,你不能,你答應我的」她緊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滿是惶恐。

  「你在乎他?」他的怒氣如排山倒海般湧來。

  「我當然在乎——」

  「那我就殺了他。」他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不要——」她再也不顧不得的撲上去緊摟住他,不讓他動彈。「你怎麼能出爾反爾?」她喊道。

  他扣住她的下顎,瞧見她臉頰上的淚。「你為他哭泣?為他求情,你愛上他了?」

  眸中的殺意盡現,他絕饒不了馮瑞驊。

  「不、不」她狂亂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你別這樣。」她淚流滿面。

  「為什麼不知道?」他怒喊,他要答案。

  她以全身的力量抱緊他,深怕他掙脫她而去。「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的淚不斷落下。「馮大哥對我有情有義,我不能讓他因我而送命。」

  他攫住她的肩頭,厲聲道:「我不想聽這些廢話,我要答案。」

  「可我真的不知道。」她吸吸鼻子,「我們從小便訂了親,自我有記憶以來,就明白自己長大後要嫁給馮大哥做新娘,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我從未想過其它的可能……」她帶淚望著他。「沒想過會遇上你、沒想過曾是你的妻、沒想過會殺……了……

  你……「她痛苦地閉上雙眼。」我真的要瘋了……我好累……好累……「

  他不發一語,只是盯著她,見她虛弱地靠在他懷裡,帶淚的臉蛋偎在他的頸肩。

  「我無權要求你放過我……可爹娘和馮大哥畢竟是無辜的,求你別將他們扯進來,如果你真要殺人才能消你心中的恨,那就殺了我吧!」她睜開雙眸,一臉澄淨。

  「我隨時都能取你的命,但我說過,那樣太便宜你了。」他的聲音依舊冰冷,但已少了洶湧翻騰的怒意。「你的弱點就是週遭的人,我隨便拿一個開刀,你都會痛苦不堪,不是嗎?」

  如意平靜的表情被打破,她慌亂地道:「別這樣——」

  他冷哼一聲,逼近她。「你總是要我饒了其它人,可為什麼卻狠得下心將利劍刺向我?難道我真的讓你這麼深惡痛絕!」他一拍桌,只聽轟然一聲,桌子碎成片片。

  如意被震了一下,三魂七魄幾乎被彈離身軀,她喘著氣,勉強出聲道:「不是……

  這樣……「

  「你就這麼恨我!」他的怒氣再次席捲而來。

  「不……不是……」她迎視他憤怒的雙眸。「我不恨你……從來沒有……」

  他冷然地看著她。「好個動人的謊言,你不是根本就不記得前世的事嗎?竟然還能這樣臉不紅氣不喘的扯謊。」

  「我沒有扯謊。」她情緒翻騰。「我知道的,我不恨你。」她淚眼婆娑地與他對視。

  「每回作了夢,總是難過、總是悲傷、總是有說不出的哀愁,可卻沒有恨,只有莫名的愧疚、莫名的心痛;若我真如你所說的因恨而殺你,那就不會這樣愧疚難受、不會選擇自盡……隨你共赴黃泉……」她的淚潸然落下。「不會往轉世之際,印上那深紅的胎記……讓你辨認……只因烙下傷痛的……不只你一個人啊……」

  第一次,他震懾的說不出話,雙臂不覺縮緊,黑眸躍上兩束炙人的火焰,心湖開始騷動。

  如意抬起白皙的小手,撫上他冰涼的臉龐。「是我負了你,我很抱歉……也明白說這些都於事無補,但我不知還能怎麼做……你告訴我……」

  他沒有說話,只是凝睇著她的雙眸,想從中找出一絲一縷的虛偽與欺騙,但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情緒波動不已,使他無法專心,他不自覺的更加箝緊她,瞧見她眉心輕蹙,細吟一聲,神情有絲痛苦。

  「別以為你說這些話就能改變什麼。」他煩躁的吼。

  她的唇邊綻出一朵哀傷的笑。「不,我怎麼會以為自己能改變你什麼。」她歎息出聲。「你對我的恨歷經百年絲毫無減,那必是我無法撼動的。」她的手滑下他的臉龐,目光忽地轉向窗外,眼神疏離而悠遠。

  「怎麼?無話可說了嗎?」他抬起她的下顎。

  她搖頭。「人云:因果報應、血債血還、殺人償命,道是一報還一報,自作自受,我無話可說,只是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什麼事?」

  「你說我們曾立誓:執手相偕,死生不離,那表示……我們相愛過?」她輕聲問道,似在低喃。

  他黑眸閃動。「不,否則我們怎會是如今這個樣子。」他不帶感情地說。

  她歎口氣,一顆淚珠滑落,他帶刺的話語讓她無力招架。「我明白了。」她沉默下來。

  「有其它問題了嗎?」他諷刺道。

  她輕輕搖頭,思緒恍恍惚惚地飄蕩起來。她該怎麼辦?他的恨意是如此強烈,她擔心家人和馮大哥的安全,如果他真要對他們不利,她根本無力阻止……

  除非……如意輕歎一聲,眉間鎖上哀愁,心中已有了決定,這是她能想到對大家都好的辦法,她沒有其它選擇……只要她消失,那麼,所有的仇恨都會隨之煙消雲散,再無糾纏。

  ★★★

  韓殤倚在樹上,口中吹著葉片,抬眼望向天上皎潔的明月,忽地停下樂曲,往如意的房裡瞧去,見她坐在桌前,提筆欲書寫,他轉開目光,心裡驀地又想起白天她說的話。

  他蹙起眉宇,情緒起了波動,她胸前的紅色胎記是怎麼回事?他非得弄清楚不可!

  他拂袖一揮,眼前的景色倏地褪去,黑夜亦成了白晝,他在一扇巨門前停下,右掌一推,厚重的鐵門緩緩分開,他進入其中後,門又「轟隆」地合上。

  「誰?」

  兩名青面獠牙、赤身黑體的夜叉現身,在瞧見韓殤時,立刻道:「少主。」

  「他呢?」韓殤冷冷地道。

  「王在東院密室,囑咐不見任何人。」

  「囉唆。」韓殤瞪了兩人一眼,逕自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少主。」夜叉擋在身前。「王吩咐——」

  「滾開。」他厲聲道。

  忽地傳來一聲歎息。「讓他進來。」

  「是。」夜叉立即讓開。

  韓殤飛身通過吊橋,而後沒入巨大的石壁內。

  在一片漆黑的巖洞中,一抹低沉嗓音傳來。「什麼事?」

  「為何她的胸前會有紅色胎記?」韓殤沒有任何廢話,單刀直入的問。

  「因她前世是自殺而死。」

  「可並非自盡之人都會在投胎後帶著血印,為何她卻獨有?」他皺眉。

  室內無任何響應,只是一片沉寂。

  「回答我。」他怒道。

  「同你一樣,對前世倦戀不捨,執著不放。」

  韓殤震住,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她對我還有情?」他的情緒開始翻騰。

  「這重要嗎?你對她該是恨之入骨。」

  「我是恨她。」他的拳頭握得更緊。

  「你最好記住這一點,不可再陷情網。還有,不許殺人,否則我會將你困在法界裡,永世不得脫身。」溫和的嗓音變得嚴厲。

  韓殤冷笑一聲,並未答話。

  「你與她孽緣該盡了,別再糾纏不休。」

  韓殤沒應聲,逕自轉身飛出山壁。

  只聽一聲歎息在山壁中迴盪。「唉!你的心已浮動,恐要闖禍了。」

  看來,他得出手干預了,否則一切將會脫軌,到時恐怕無法回天了。

  ★★★

  夜涼如水,燭光搖曳,如意對著桌上的白紙,提筆久久未下,眉頭輕鎖,一時竟不知該從何寫起。她歎口氣,指尖撫上眉心,此時,一陣涼風吹入,白紙揚起,如意連忙以鎮紙壓住,筆尖卻不小心劃過,染出一道墨漬。

  如意放下筆,將白紙揉成一團,眉心蹙得更深。

  「如意小姐。」

  她怔住,左右張望,好像有人在叫她。

  「如意小姐,在下有幾句話想當面告知,請勿驚慌。」

  她自椅子上起身,困惑地道:「是誰?」

  「在下是韓殤少主的部屬。」

  如意一聽到韓殤的名字,這才放下心,雖然有些訝異,但並不害怕。「請現身。」

  只見一團紅光在角落形成,而後出現一抹高大的身影,如意在毫無預警下瞧見他臉上猙獰的面具,不由得倒退一步,驚喘出聲。

  她拍拍胸口,靜下心後才道:「為何戴著面具?」

  「除了王以外,不以真面目示人,如意小姐請見諒。」他說道。

  「王?」

  「韓殤少主的父親。」他簡單的解釋。

  「他的父親?」如意呢喃。「你們究竟是什麼身份?」她愈聽愈糊塗。

  「少主沒向如意小姐說明?」

  「沒有。」她搖頭。

  「那還是由少主決定透露與否吧!小的不能越本分。」他忽然轉向窗外,而後道:「少主已快回來了,沒剩多少時間,我長話短說,是王要小的送禮給如意小姐。」他伸手往桌上一指,一個小木盒忽地出現。

  「那是……」

  「定魂丹,吃下後心脈俱停,與死亡無異,唯一不同的是,魂魄仍會鎖在體內,七日後再復生。」

  如意睜大眼,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我需要……」

  「王算出如意小姐意欲尋死,遂來成全,打算就此瞞過少主。」

  她已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的詫異,為何她欲自我了斷的事,他也知道?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大感不解。

  「如意小姐與少主情孽太重,恐要生生世世糾纏不休,並非好事,若要根絕,必得斷情,少主才有可能好好修行,於你於他皆是救贖之法,若是你因少主而真的身亡,那麼,你們兩人自是又欠下一債,孽緣再難消斷……」他忽地頓了一下。「少主回來了,我得走了。」

  「等一下。」如意奔上前,「我還有好多問題。」卻見他的形體開始消失。「等一下——」

  「如意小姐,切記不得對少主動情,否則你們兩人將萬劫不復,切記,切記。」

  「等一下。」如意喊道,但已不見他的蹤影,只留下一室的靜寂。

  她虛弱地癱坐在地上,耳邊仍迴盪著他最後的話語——

  不得對少主動情,否則你們兩人將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她低喃,心中泛起哀愁。

  「為什麼坐在地上?」

  如意抬頭,就見韓殤立在面前。「我……」

  「為什麼哭?」他皺眉。

  她聞言愣了一下,抬手撫上面頰,才發現多了一道淚痕。「沒……沒事。」她疲憊地直起身子,「你找我有事?」對於他來去無蹤的本事已習以為常。

  她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他環顧四週一眼。「方纔有誰來過?」

  她驚慌地搖頭。「沒有。」

  「是嗎?」他微瞇起眼,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你去哪兒了?」她換個話題。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盯著她瞧。「過來。」

  她雖疑惑,但仍聽話地走到他面前。

  「你從幾歲開始夢見我?」

  如意有些詫異,不懂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事。「不記得了,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夢過。」

  「夢見你穿著大紅衣服,手拿匕首在竹林裡奔跑?」他記得她說過的話。

  「嗯!」

  「還有呢?」他又問。

  「從小到大都是同樣的夢。」她頓了一下後才又道:「後來你出現,又夢了一些。」

  「關於什麼?」他追問。

  她半垂眼睫,歎口氣。「我拿著匕首……刺向你……」她的聲音淡去,有絲痛苦。

  他沒有如預期般冷言冷語,只是又道:「在小船上嗎?」

  她揚起眼。「小船?不,不是,是在草地上,像是第一次見面時發生的事。」

  他微點頭。「就這些?」

  她頷首,而後遲疑地道:「那時我……傷了你嗎?」

  「沒有,剛開始時你一直想置我於死地,不過都沒有成功,直到最後一次。」他黑眸閃爍,微瞇起眼,瞧見她低垂粉頸,他壓下自己的怒氣,又問:「為什麼會念出誓言?」

  「我不知道,那時……腦子閃過我們兩人在柳樹上的情景,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

  她抬頭望他,發現他有些不同,他從沒這樣心平氣和地與她說這麼多話,每次他總是說不到幾句便怒火中燒,怎麼現在卻有這麼大的轉變?

  他若有所思地凝睇著她,不發一語。如意被瞧得慌亂,連忙轉開視線,他這樣盯著她讓她很不習慣。

  「夜深了,我想睡了。」她後退一步。

  他卻沒有離開的打算。「你知道我恨你,恨不得殺了你。」他面容冰冷。

  她頷首。「我知道。」她歎口氣。

  「而你不恨我?」他托起她的下顎,直視著她。

  「不恨。」她堅定地回答。「我說過我不恨你。」

  「沒有絲毫埋怨?」

  「沒有。」

  「即使我殺了你爹娘?」

  她驚恐地瞪大眼。「不——你殺了他們?不要」她大喊著就要衝出房。「不要——」

  他攔下她,她掙扎大叫:「走開,爹、娘——」

  「我沒殺他們。」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下,她立刻僵在原地,而後癱軟在地。「沒……沒有……」

  她的心狂跳著。

  「我沒殺他們。」他又說一次,「不過,並不保證以後不會。」

  她大驚失色,「不要,求求你,別這樣。」她抓住他的衣襬.

  他蹲下身,黑眸逼近她。「若我殺了他們,你也不恨我?」

  她愣住。「不,不要這樣」她猛掉淚。

  「回答我的問題。」他冷聲道。

  她痛苦的說:「我不知道,我不要回答。」她不停的搖頭,心口泛起一陣陣酸楚。

  「你不回答,我即刻殺了他們。」他無情地盯著她。

  「不——」她抓住他,眼神惶恐。「我……我……」胸口忽地一陣刺疼,她咬牙忍住,只覺五臟六俯皆在翻攪。「我……會恨你……」她哭泣道。「別讓我恨你……我不想……不想恨你,不想……」

  她抓緊他,神情痛苦,突然,一口血嘔出,整個人像布娃娃般倒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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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41:27
  第五章

  「展眉——」韓殤大吼,冷然的表情瞬間瓦解。

  她臉色慘白,眸子無力地掩上。「求你……放了我爹娘……我……」她又咳了一口血。

  「別說話。」他劃開手指,將血餵入。

  她搖頭,又吐了一口血。「求求……你……」她抓緊他的衣袖。「別再說話。」他將血滴入她的口中。

  「我答應,我絕不殺他們。」他的眉頭幾乎要打結。

  她卻無法吞嚥,連吐了幾口血,意識開始模糊。

  「可惡,我絕不許你離開我。」他怒吼,一把撕開她的衣裳。

  如意震了一下,在他扯下肚兜時,奮力睜開眼。「你……」

  「別說話。」他的右掌覆上她的胸口。「把心靜下來。」他的黑眸鎖上她的,臉龐出現一抹柔情。

  如意蹙眉,只覺一陣凍人的寒意傳來,心口陡地一陣劇疼,她嗚咽出聲,唇色發白。

  「一下就好。」他神情緊張地盯著她,將寒氣導出她的心臟,引向她的四肢。

  看到如意的眉心開始放鬆,他便立刻抽手,而後將血餵入她口中;如意再次蹙眉,勉強吞嚥,卻仍是咳了幾聲。

  「我……」

  「噓,別說話。」他抱起她往床畔走去。

  如意只能靠向他,試圖遮掩自己赤裸的上身,肩頭則因細碎的咳聲而不住顫抖。

  他抱著她坐在床畔,伸手抓起薄被裡住她,他必須隔離自己的寒氣;如意始終不發一語,任他將被子纏在自己身上,蒼白的臉上透著薄薄的紅暈。

  他一揮手,房內的窗戶「砰」地一聲全掩上,連床帳也落下,他將她困在自己的懷中,低頭問道:「好些了嗎?」

  「嗯。」她靠在他的肩窩,低垂眸子,肌膚蒼白似雪。

  他拭去她唇角的血,瞧見薄被上染了她斷斷續續咳出的血,他皺緊眉頭,再次揚手,帳內忽地暈出層層火光交錯著。

  如意察覺有絲異樣,於是勉強睜開眸子,只見帳內火光點點,她綻出一抹笑。「好漂亮,好像螢火蟲。」

  他微愣。「你想起什麼了?」他的黑眸藏著火光。

  她輕搖首。「沒有,怎麼了?」

  他並未應聲,只是看著床帳內飄浮在半空中的火光。

  「我們抓過螢火蟲?」她問。

  「沒有,因為不需要,湖邊到處都是。」他低頭問道:「暖和些了嗎?」

  「嗯。」她應了聲。「都是螢火蟲的夜晚一定好美,像千萬的星光,一閃一閃的。」

  她閉上眼,彷彿已瞧見那動人的景致。

  他沉默不語,只是將指尖湊到她的唇邊,如意一嘗到血腥味,立刻睜開眸子。

  「不……」

  「吞下去。」他厲聲道。

  「不……」她輕咳著。

  「你必須吞下去。」他怒道。

  「我好多了……咳……」她不喜歡那嗆人的腥味。

  「你體內的寒氣比以前更多了,得壓住才行。」他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嚥下。

  他說什麼她聽不懂,只想轉頭避開,偏偏雙手又讓他纏在被中動彈不得。

  「咳……」她被嗆得猛咳,血又全吐了出來。

  「可惡。」他抽開手,臉孔嚴厲。

  她又咳了好幾聲,才勉強止住。「我……這樣便很好,不要再飲血了。」

  「那樣根本不夠,要不了多久便又會犯病。」她的臉色仍舊蒼白,未恢復紅潤;方纔他將寒氣疏離她心臟的同時,她雖舒緩許多,可他體內的陰寒之氣卻也滲入她體內,她是血肉之軀,無法承受太多的寒氣,所以必須以他的血鎮住才行。

  「沒關係。」她不以為意。「反正這命遲早要還你的。」

  他聽了後不禁怒火中燒。「若要你的命,我自己會動手。」

  她歎口氣,「又生氣了。」

  他冷哼一聲,沒有說什麼。

  如意閉上雙眼,有些疲倦,身子依偎向他。「我好像竹節蟲呢!」她輕笑,被子將她裡得密不通風。

  她的面容透著青白,讓他緊皺眉頭,他舉手輕觸她的臉頰,眉頭皺得更緊,沒什麼溫度。

  「很冷嗎?」他問道。

  「還好。」她呢喃。雖然他的懷抱總是冰涼而無暖意,但她卻覺得很舒適。

  她均勻深沉的呼吸傳來,韓殤立刻明白她已入睡,他撫過她的眉、她的眼,而後滑過她的雙唇,停駐在她揚起含笑的唇角。

  「沒有得到答案前,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你死的。」他凝視著她,腦中閃過在無數個夜晚,他也曾這樣攬著入睡的她,只為欣賞她熟睡的容顏。

  他曾那樣全心全意地愛著她,為她蓋竹屋,造小船,畫眉梳發,與她一起坐在樹上聽風望月,在綠草間纏綿細語,深陷於她的柔情之中,就在他以為兩人將廝守到地老天荒時,她卻狠狠的捅了他一刀……

  「為什麼?」他咬牙。「難道你對我的情意皆是假,與我深戀只是想能找到機會殺我?」

  他的怒氣使床帳內的人劇烈燃燒,床柱甚至搖晃了起來,睡夢中的如意無意識也呢喃一聲,眉心輕鎖,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憤怒。

  韓殤收斂心神,不讓怒氣控制自己。「你說你不恨我,他說你不捨前世,遂印了血紅胎記……」他的手下滑至她的胸口上。「真的不捨嗎?」他凝視著她,決心找出答案不管用什麼辦法。

  ★★★

  紅色的火光將湖畔照亮,帶來些許暖意,她蜷縮在樹下,大紅的新娘服已顯得有些髒污,而他則高坐在樹枝上,背倚樹幹,合眼休息。

  微風吹拂,竹林沙沙作響,一條碧綠的青蛇潛行而來,隱藏其赤紅的舌,小心翼翼地來到她身邊,纏上她的身軀。

  她歪著眉,覺得身上冰冰涼涼的,一睜開眼,就見它邪惡地張嘴吐信,撲向她的咽喉,她放聲尖叫:「啊——」

  青蛇在攻擊的瞬間,忽地被射釘在地上,只見一把匕首刺穿它的身軀。

  她被嚇得尖叫不停,心臟幾乎要跳出。

  「我還當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他縱身躍下樹,冷冷地瞅著她。

  她驚魂未定,無法說出任何話語,不過,總算止住尖叫聲。

  青蛇抽搐了幾下,掙扎著移動半分。

  她嚇得後退,瞧見那修長的蛇身不停的掙扎,她不忍地道:「放……放了它吧!」

  他斜瞄她一眼。「烤了它,你倒是可以飽餐一頓。」

  「不用了。」她叫道,無法相信他竟有這麼噁心的提議。「那是你專門吃的食物,不是我的。」

  「蛇血的滋味可是挺不錯的。」他據實以告。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覺得自己要吐了。「你……」

  「想試試嗎?」他蹲下身,抽出匕首,將蛇抓起,遞到她面前。「蛇膽也不錯。」

  「你走開。」她尖叫。

  他冷冷一的笑。「這可是你說的。」他直起身子,而後將蛇丟到她身上。

  她無法遏制地尖叫,想將蛇推開,誰知青蛇雖受傷,但攻擊力仍強,一口便咬住她的手腕,她大叫一聲,反射性地揮開它,責蛇立刻逃竄得無影無蹤。

  你不殺它,它便殺你。「他在她面前蹲下,瞧見她臉色蒼白,冷汗冒了出來。」後悔嗎?「

  她倔強地瞪著他。「不後悔,反正早晚我都會死在你手上,那麼……我寧可讓毒蛇……」她的體內忽冷忽熱,疼得讓她說不下去。

  他撫上她毫無血色的臉頰。「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這點毒是奈何不了你的,你體內的寒氣會對抗毒性,不過,卻會讓你痛不欲生。」

  「你……」她咬住下唇,忽地伸手欲搶下他手上的匕首自行了斷,卻只能無力的傾倒在他身上。

  「想要匕首?」他勾起她的下巴,只見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蹙起眉頭,往竹林的方向瞧了一眼。「這蛇比我想像得毒多了。」

  他抬起她的右手,在傷口處劃兩道血痕,而後低頭將毒血吸出。

  「不要……」她抗拒著,不想欠他人情。

  「我救了你,便成你的救命恩人。」他的眼神深沉而鬼魅。「你還殺不殺我?」他吐掉毒血。

  她一怔。

  他微笑,笑容詭譎,逼近她。「殺不殺我?」

  殺不殺我……

  ★★★

  如意跪在觀音大士座前,雙手合十,面容平靜,卻難掩蒼白之色,她在心中祁求雙親福壽綿延,身體安康,馮大哥的傷早日復元。

  她輕蹙眉宇,又加了一句:「希望馮大哥能早日討房好媳婦,同他分憂解勞,談天說笑,民女感激不盡。」她又磕了頭後,這才起身。

  婢女阿香連忙過來扶,如意望了一眼四周進香的人,疑問道:「娘呢?」

  「夫人在外頭同住持討些符咒。」阿香說道。

  「符咒?做什麼?」她大感不解。

  「當然是辟邪。」阿香扶著她走出廟宇。

  如意心中一凜,辟邪?「咱們府裡又沒怎麼樣,為何突然要起符咒來了?」

  「小姐不覺得昨日府上發生了許多怪事嗎?」

  「怎麼會?」如意虛應道。

  阿香瞧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遲疑。「小姐也怪呢!」

  「胡說!」她搖搖頭。

  「奴婢沒胡說,昨日馮少爺不是說花園起怪風——」

  「我同娘說過,那是因為韓大夫學過幾年道法,昨兒個他只是在表演讓我增加見識。」她扯謊道。

  「雖然小姐這麼說,可大伙還是有些不信,心裡直發毛;這韓大夫真是有些怪呢!

  原來馮少爺提及時,奴婢也不信,可昨兒個晚上我彷彿瞧見韓大夫在小姐房裡,不知怎地,他一下子就不見了。「她愈說愈心驚。

  「恐怕是你眼花了。」如意說道。

  「可昨晚真的很奇怪呀!小姐,奴婢聽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想睜眼瞧個究竟,身子卻像被千金重的東西壓著,動彈不得,可聽又聽得不真切,像是小姐同人說話的聲音。」

  「怎麼會?大概是你作夢了。」如意敷衍著。

  突然,她瞧見母親招手示意她過去,這才陡地鬆了口氣,很高興能擺脫這個話題。

  如意走向母親,同住持點了個頭,這住持約六十開外,頭髮與鬍子已有些灰白,身子瘦小,面容和善,他捻著鬍鬚,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如炬。

  「姑娘身子欠安。」他說。

  「小女自小身子便不好,昨日臉色與精神都有起色,可今兒個卻又這樣蒼白,大夫說她是氣血虛。」孟夫人在一旁解釋道。

  住持頷首,表示明白,突然道:「孟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如意愣了一下,不過仍點了點頭,與他走至一旁。

  「老朽見施主這病怕是好不了了,既是與生俱來,便是業報,藥石罔效。」

  如意見他說話率直,笑容不自覺的揚起。「住持說的是,如意甘願受之,無怨無悔。」

  他望了她一眼,捻胡笑道﹕「施主倒是看得開,那麼老朽便直言了。以姑娘的面相氣色觀之,近日將有大劫,若過了,便是福壽皆至,可若不過……」他大搖其頭,沒再說下去。

  如意明白他的意思,卻不害怕,自覺遇見韓殤以來,她一直有不何日會命斷的準備,所以倒也不驚慌。

  「生死有命,如意明白。」她平靜地道。

  住持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而後道:「施主情根深,可該明白人鬼殊途啊!何以執迷不悟?」

  如意大驚。「你……何以知道……」

  他微笑。「施主的頂上有銀光,可是他為你鎖上的?」

  「銀光?」她直覺的抬頭,「什麼?」

  住持微微詫異。「施主不知情?」

  她搖搖頭。「這銀光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記號,一般妖鬼見了你,便碰你不得。」他朝遠方天際望了一眼。「他慨知有妖怪作孽,為何不除去呢?留著也是危害生靈。」

  如意聽得一知半解。「住持——」

  他轉向她。「施主要好自為之,老朽言盡於此。」

  「可是信女還有好多疑問——」

  「時機到了,一切自會明朗,姑娘不用心急。」他頓了一下,而後才道:「施主臨行前請聽老朽一句話,你非他族類,無法與之長久相處,只會受他之累而日漸虛弱,人鬼殊途,施主三思啊!」

  如意沉默不語,沒有應聲。

  住持長歎一聲。「去吧!」

  「如意謝過住持。」她福了福身子後,便轉身朝母親走去,她與阿香正與進香的信徒聊天,大夥兒的臉色都非常凝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阿香奔了過來。「這會兒您可得相信奴婢了。」

  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句話,讓如意微瞠雙眸。「你在說什麼?」

  「方纔大嬸說,她隔壁的二楞子昨晚死了,是給妖怪害的。」她驚恐地道:「那屍首乾巴巴的。」

  「奴婢沒有,是那大嬸親眼所見啊!」阿香陡地打了個冷顫。「真是恐怖。」

  孟夫人一見女兒過來,急忙抓住她的手。「住持對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問女兒的身體罷了。」她搪塞道。

  「大嬸,我們家小姐不信你的話,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阿香對著一個胖胖的婦人問道。

  「這事哪有假,現在我想來都還害怕呢!二楞子像老了幾十歲,身子乾巴巴的,像是被人吸乾似的。」大嬸顫聲道。「所以,我一大早便來求菩薩保佑。」

  她這麼一說,旁邊的人也磯磯喳喳地嚼起舌根來,大夥兒全面露懼色,手上拿著好些個求來的符咒。

  「咱們回去吧!」如意說道,不想留在這兒聽他們繪聲繪影地說著妖怪的事,她莫名地覺得排斥。

  孟夫人點了點頭,向住持頷首後,便與女兒一起離開。

  「回去前咱們先到馮府看看瑞驊的傷好點沒。」孟夫人說道。

  昨天他在後花園尋找如意時,體力不支昏了過去,把大伙都嚇壞了,他們夫婦倆還親自將他送回,到府說明,對於瑞驊受傷一事甚為愧疚,於情於禮他們今日也該過府探視。

  如意微微一驚,連忙搖頭地道:「不了,孩兒身子有些不適,想先回去了。」

  「怎麼了?」孟夫人緊張道,「哪裡不舒服?」

  「只是小毛病,母親不用擔心,由阿香扶我回去便行了。」她說道。

  三人來到大街上,孟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兒一眼。「是真的不舒服,還是不想見瑞驊?」她可沒忘記女兒昨天說的話,本以為讓她靜靜便會想通,如今看來仍是沒有絲毫改變。

  「娘多心了,女兒是真的不舒服。」如意輕咬下唇。

  「那好吧!娘自己去。」孟夫人說道,但心裡暗忖,同府後她得和女兒好好談一談才行。「阿香,送小姐回去。」

  「是,夫人。」阿香答道。

  「娘。」如意頓了一下。「麻煩您轉告馮大哥,要他好好靜養。」

  「我知道。」孟夫人歎口氣,往另一條路走去,真不知女兒是怎麼回事,突然變得這麼奇怪。

  「小姐,咱們走吧!」阿香說道。

  「嗯。」如意又歎口氣,舉步往前,心裡對於馮大哥有說不出的抱歉,若不是為了她,他也不會受傷。

  「小姐,這兒人多,咱們轉另一條路走。」阿香說道。這兒是城裡的商街,人群都往這兒湧來。

  「嗯。」她應了一聲。

  兩人避開人群,轉進巷子,阿香卻與迎面而來的行人撞了一下,手上提的竹籃也落了地。

  「哪個冒失鬼?」她罵道。

  只見一美貌女子連忙道:「不好意思,匆匆忙忙中撞了你。」她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穿著一襲鵝黃襦裙。

  阿香咕濃一聲:「算了。」人家都道歉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彎身將祭拜的鮮果撿起。

  「姑娘沒事吧?」如意問道。

  那女子轉向她。「沒事,是我魯莽。」她在瞧見如意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麼了?」如意注意到她的異樣。

  女子笑了笑。「不,沒什麼,只是覺得姑娘的臉色好蒼白,有些詫異罷了。」

  「我身子不太好,所以臉色差了些。」如意說道。

  「在下略懂皆理,可幫小姐診斷診斷。」她微笑。

  「不用了,只是一些小毛病。」她低頭看見阿香仍在撿東西,只好繼續待在原地。

  「小姐不用客氣,就當是我撞了你們的賠禮。」女子伸手便往如意的右手探去,誰知一碰上她的手腕,整個人就被震得後退一步,她頓時驚訝不已。

  「怎麼了?」如意也因她突然退了一步而詫異。

  「不,沒什麼,只是沒站穩。」她仍是帶著笑。

  此時阿香已撿好東西起身,那女子立刻道:「耽誤你們了。」

  「不,哪裡。」如意仍是一臉狐疑,與她點個頭後,便和阿香一起邁步離開。

  走了幾步後,如意忽地想起住持的話——一般妖鬼見了你,碰你不得——她睜大眸子,猛地回頭,卻已不見那女子的蹤跡。

  她……難不成是妖鬼?

  不,怎麼可能,如意甩掉這念頭。那女子面容和善,怎麼會是妖魔?而且還讓她碰上,未免太巧了!她笑著搖搖頭,是她多心了。

  ★★★

  回到房中,如意才掩上門,一轉身,就見韓殤坐在圓桌上,遂嚇了一跳。

  「你別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她撫了撫心口。

  「你最好習慣。」他在瞬間移到她面前,瞧見她又是一怔,他不由得皺一下眉頭。

  「父親說你上山採藥?」如意開口問。

  他攤開手掌,一顆翠綠的藥丸置於掌心,他將之餵入她口中,如意直接吞下,見他又拿出一紅色藥丸,她搖了搖頭。

  「是血嗎?」她蹙著眉問。

  「不是。」他將藥丸送到她唇邊。

  聞言,她這才肯張口,卻也不敢咬碎,直接服下,只覺喉頭有股嗆味傳來,她咳了幾聲,問道:「這是什麼?」

  「草藥。」他說道。

  如意有些懷疑,不過,也沒再追問。

  「昨晚我又乍夢了。」她忽然道。

  「夢見什麼?」他追問。

  「一條蛇咬了我的手,你為我將毒血吸出。」她望著他。「這件事發生過嗎?」

  「嗯。」他的黑眸盯著她。

  「為什麼我要殺你呢?」她問出心中懸宕已久的問題。「還有……你在前世為何也這麼……寒冷?」

  他沒有應聲。

  她急道:「拜託你告訴我,我不想這樣不清不楚的,我要知道一切。」

  他凝視著她,將她的急切與渴求盡收眼底。

  「有人來了。」他突然說道。

  如意聽見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往前一步,離開門邊。

  「小姐,是奴婢啊!」

  「什麼事?」如意說道。她才剛支開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怎麼她又跟來?

  「小姐,阿香能不能進來一下,馬上就走,不打擾小姐清靜。」

  如意疑惑地打開門。「什麼事?」

  「奴婢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阿香拿出一疊符咒。「夫人吩咐的,回來後得貼上。」她正經地道,這可是驅鬼辟邪的東西,不能馬虎。

  「不用了。」如意搖頭。

  「怎麼不用啊!現在城裡頭不安寧,還是小心點好。」她邊說邊往門上貼。

  「原來你去求符咒。」

  韓殤冷冷的聲音傳來,如意急忙回頭解釋,「不是的,我陪娘去上香,她——」

  「小姐,你在跟誰說話?」阿香大吃一驚,心裡直發毛。

  如意只得又回身。「沒有,我房裡不用這些東西,你貼別處吧!」她連忙將門掩上。

  「小姐」阿香敲門。「夫人說——」

  「我說不用了。」她背抵著門,堅決地道。

  「可是——」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如意又道。

  「那……好吧!奴婢先去貼別處,等會兒再來。」阿香站在門外,一臉狐疑,小姐……真是愈來愈怪了……

  門內的如意試圖解釋,「娘只是覺得府裡不安寧,所以求了些符回來。」

  「不是你想拿來對付我?」他勾起她的下巴。

  「我沒這想法。」她搖頭。

  「是嗎?」他仍舊冷冷的。「你不想趕我走,讓我消失?」

  她搖頭。「我沒有想過這念頭。」

  他盯著她的雙眸,似在評斷她話裡的真假。「為什麼?」

  她微蹙眉宇。「我不知道。」她的眼神充滿困惑。「在你身邊也沒什麼不好。」

  「我不是來同你作伴,而是來向你索命的。」他撫著她細緻的下巴。

  「我知道。」她頷首,並不在意這件事,心裡只記掛著他方才未回答的問題。「你還沒告訴我——」

  「前世的事。」他接續她的話。

  「嗯。」她急切地點頭。

  「我說過了,你是我的妻子。」他撫一下她的頸項,卻沒見她打冷顫,眉頭不禁蹙了一下。

  「這我知道,我是問我為什麼恨你?」她面容焦急,想知道答案。

  他輕輕扯開她的領口,撫過她柔嫩的肩頭。「冷嗎?」

  如意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在做什麼,臉蛋暈出了粉紅。「不冷。」

  他的眉蹙得更深,她體內的寒氣果然又增加了,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他得想辦法釋出或化去才行。

  「你在做什麼?」她頰邊的紅雲有增無減,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的眼睜深沉黑亮,像兩潭深淵,令她迷失其中,彷若許久前曾有相同的感受。

  他的手向下游移,撫著她光滑細緻的鎖骨。「記得我為你蓋小築的事嗎?」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

  「因為你說洞房花燭夜該有新居、龍鳳蠟燭、鴛鴦枕被和合歡酒。」他的手指更往下移,輕觸她褻衣的上緣,低頭俯身向她耳畔,沙啞地道﹕「我不以為然,只道最重要的是一對有情人。」

  她漲紅臉,感覺到他的唇已貼上她的耳垂,如意驚得差點跳起,他攬住她的腰身。

  「不過我仍為你建了小築,以柴火代替燭火,以水代酒,以我為枕被。」他吮上她的耳垂,聽見她倒抽一口氣。「那天你嬌羞的坐在床畔——」

  「別……別說了。」她羞得滿臉通紅。

  他抬起頭,凝睇著她。「你不是想知道嗎?」

  她的臉蛋更紅了。「不……不是這個部分。」她結結巴巴地說。

  他勾起一抹笑。「我說過我們是夫妻,你的每一吋我都——」

  「別說了。」她的臉已快著火了。「這個部分可以跳過。」

  他的手覆上她的渾圓,瞧見她的臉紅若朝霞。「可我不想跳過。」

  「不要這樣。」她試圖推開他的手。「別這樣。」她連耳朵都紅了。「即使我們是夫妻,但那也是……也是前世的事。」

  「對我而言,它不是前世,它是唯一的一世,你也是我唯一的妻子。」他厲聲道。

  「一個殺了丈夫的妻子!」

  她僵住,無言以對,臉上的紅暈盡數退去。

  他在心裡詛咒一聲,可惡,只要一提到這件事,他就沒辦法克制自己的怒氣,可是他必須試著壓抑才行,否則他永遠找不到答案。

  「不管前世今生,你都是我的妻子,誰也別想改變這一點。」他重申。

  「你恨我,不是嗎?為什麼還要我做你的妻子?」她輕咬下唇。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將她的衣服拉攏好;如意試著乖乖地站在他面前,雖然仍覺瞥扭,但至少他不再碰觸她。

  「你想知道你為什麼恨我嗎?」他說。

  「嗯。」她仰望著他嚴厲的臉。

  「因為你是被獻祭的新娘。」他的黑眸閃動。

  她為愕得說不出話來,獻祭……

  「你是為了平撫山神的怒氣而獻供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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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41:54
  第六章

  如意只覺天搖地動,整個人癱軟下來。

  韓殤伸手將她攬在身側,聽見她不可置信的呢喃,「我是……供品……」她靠著他,渾身虛軟無力,彷彿又瞧見自己在竹林裡奔跑,手中緊緊握著匕首,因為那是她唯一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利器,不是生……便是死……

  「我是……你的……祭品……」她合上眼,滿臉哀戚,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他蹙眉緊盯著她,而後打橫抱起她。「你沒事吧?」

  「你……你是山神?」她陡地睜開眼,一臉駭然。

  「不是。」

  她鬆了口氣。「我也覺得應該不是,那為什麼……」

  「你們的村子收成不好,再加上有人上山砍柴打獵時瞧見了我,便以為是鬼神在作祟,所以開始送新娘上山,想讓山神息怒。」他簡短的說明,將她抱至床邊。

  如意明白地頷首,就連現在,有一些村子仍有這種習俗,不是獻童女給河神,便是山神。

  「為何他們會以為你是鬼神?」她又問。

  「因為我殺了一些人。」他坐在床沿,伸手拿起被子蓋在她身上,試著替她帶來一些暖意。

  「你殺人?」她睜大眸子。「為什麼?」

  「一來是他們打擾到我,再者……」他斜睨她一眼。「我喜歡汲取人的體溫。」

  如意睜大眸子,猛然想起夢中他將手伸到她的胸口,還說著好暖的字句,她沒有絲毫懷疑,相信他必能那樣置人於死,因為她在夢中經歷了不只百回,每每都椎心刺骨。

  「為什麼你在為人時,便如此冰涼?」她覺得不解,不是鬼才會冰冰涼涼的嗎?

  「你以前也曾問過我這個問題。」他黑亮的眸子鎖著她。「那時的我並不是整天都冰涼無溫度的,白天我會暖些,直到夜晚才又下降,與你纏綿時溫度會急遽升高,心跳也會比平常快許多。」他的眼神中有著赤裸裸的慾望。

  她滿臉通紅,粉頸低垂,不敢瞧他。

  「當時我沒有答案。」他低頭,無法自己地吻上她泛著粉紅的纖細頸項,感覺她顫了一下。

  如意不自覺的抓緊被子,不敢移動半分。「你現在知道原因了?」

  他沉默下來,眉頭皺緊,如意感覺到他僵硬的身子,抬頭望向他。「怎麼了?」他似乎又生氣了。

  韓殤突然將她抱開,讓她獨坐在一旁,眼神冷漠;方纔他竟然失了神,沉浸在兩人以前甜蜜的日子裡,為什麼她總能這樣影響他?為什麼?

  他握緊拳頭,與她相處愈久,他就愈加深陷,彷彿陷入泥潭中,不斷沉淪。

  「可惡。」他對她怒目而視。

  如意害怕地瑟縮一下。「為什麼生氣?」她顫聲道,方纔他還好好的啊!

  「你總是在影響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他倏地伸手輕扼她的喉嚨。

  「而我非常痛恨這一點。」他瞇起雙眼。

  「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受影響。」她望著他。「你將我的生活全都搞亂了,我不知該怎麼想、該怎麼做,偏偏這一切又顯得如此不真實,像是在作夢一樣,說不定那天醒了,才發現是南柯一夢。可我心裡卻又不願這只是一場夢,因為能遇見你我真的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是嗎?」他冷冷地瞅著她。

  她微微淺笑。「我知道你不相信,但那真的是我的肺腑之言。」她的眼神一片坦蕩。

  「我想我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了,在我死之前,我只想弄清一切,也算死得瞑目。」

  他放下掐在她頸上的手,皺眉道:「我不會讓你這麼早死的。」

  她淺笑。「我知道自己體內的寒氣增加了不少,身體也開始像你一樣冰涼,若是再發一次病,或許連神仙也難救了。」她望向窗外的陽光,想起住持說她近日將有大劫,該是指她身上犯的病吧!

  「只要你飲我的血——」

  「不用了。」她平靜地道:「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那也只能壓制一時,又何必多此一舉。」

  他聽了不覺怒氣上揚。「你倒是急著想死似的,怎麼,等不及要擺脫我嗎?」

  「不。」她搖頭,眉梢染上一抹哀愁。「我說了,我很高興遇見你,只是我畢竟欠你太多,是該還你的,若你當初也入了輪迴,不知我們今生會是怎樣的相遇,你是否也這般恨我?」她唇邊漾起笑意。「說不定我們仍結成夫妻,一輩子糾纏不休,可我定會愛你的,補償我欠你的一切,與你相守到老……」她的淚滑落。

  他只是凝睇著她,無法說出隻字詞組,黑眸深沉難懂,心湖起了波濤,雙手不禁握拳,情感開始分崩離析……

  「可是我想,今生我再也無法補償你了……」她的淚串串滴落。「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殺你,但……那對我而言必定也是椎心之痛啊!否則我今世便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贖罪,不會老是夢見你、不會心如刀割、不會無怨無悔、不會為你落淚、不會……」

  「別說了!」他大吼,內心翻騰。

  她只是流淚,胸口發疼,痛苦地緊蹙眉心,他見狀,有股莫名的不祥預兆。

  「我……」

  「別說了。」他不假思索地攬她入懷。「別再說了。」他緊摟著她。「你不能激動,否則寒氣會往上衝。」他的聲音裡滿是憂心。

  如意疲憊地靠著他,淚水不斷。「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想再見你氣惱我……我們能不能好好相處、好好作伴,只要……幾天就好,只要幾天……」

  他蹙眉不語,心中滿是掙扎,他不能,也不需要答應她,他說過了不再受她影響、不再任她擺佈、不再……

  如意見他默不作聲,心裡已然明白他的想法。「你不用勉強自己,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你已經為我讓步許多,我該知足了。」她畢竟是他的仇人,要他與她溫柔相伴的確是太強人所難了些,她拭去淚水,試著堅強。

  「我想請你將匕首給我。」她突然說道。

  他稍微推開她。「你不是不願再見到它?」提到凶器,讓他冷了下來。

  「我是不想見,但或許它能讓我想起什麼或夢到什麼。」她平靜地望著他。

  他盯著她,似乎在思考她話中的真偽,半晌後,才見他伸出手掌,匕首頓現,陰冷冷地躺在他的掌心。

  如意只覺心頭一陣刺痛,她閉上雙眼,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她必需面對它。

  再睜開眼,她已平靜許多,她伸出手,卻無法克制顫抖,手指握住劍柄,頓時被那冷涼的感覺震住,她鼓起勇氣才將它拿起。

  「我……」她深吸一口氣,望向他。「這匕首……與夢中的那把不同……」

  「是不一樣。」他冷笑。「這是殺我的匕首,你的是另一支。」他又伸出手掌,只見一支輕薄短小的利刃置於其上。

  她又伸手將之拿起,這次並不害怕。「為什麼有兩把?」在夢中,她見到的都是同一把。

  「或許是你暗中藏了一把,好伺機殺我。」他說道。

  「是嗎?」她輕咬下唇。

  他沒有說話,正控制著自己的怒氣,每次談到這個話題,他就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憤怒之中。

  如意瞧見他嚴厲的臉色,明白他心裡所想,於是將兩支匕首全藏在枕頭下,也算眼不見為淨,或許晚一點,他不在身邊時,她再拿出來細看。

  「我有些累了。」她疲倦地道,不由得拉緊身上的被子。

  他的臉龐洩漏出他的關心,「很冷?」

  「還好。」過低的體溫的確讓她精神不濟。

  他又拿出一顆紅色藥丸餵進她的口中,「吞下,會好點。」他蹙著眉頭。

  如意聽話服下,一會兒後才覺得好些,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我頭上是不是有銀光?」她詢問道,見他有些詫異,連忙又說:「是廟裡的住持告訴我的,他說這銀光是你為我鎖上的,能避妖鬼,你什麼時候……」

  她忽地止住話語,昨天在樹上時,他曾在她的頭頂上劃了一下,嘴裡還念著她聽不懂的字句,難道是那時……她想起之前韓殤曾望了遠處一眼,不知在瞧什麼?

  「城裡真的有妖怪?」如意睜大眼,那時他定是看到了什麼。

  「每個地方都有,只是肉眼分辨不出來。」他狀似稀鬆平常地道。「至於鬼,更是到處都有,但他們大部分都無害。」

  「是嗎?」如意神經質地望了週遭一眼。

  「這裡沒有。」

  「為什麼?」她不解,他方才不是說到處都有?

  「因為我在這兒。」他簡短地道。

  「他們……怕你?」她試探性地問。「你一直沒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字詞來表達。

  「我是什麼?」他譏笑一聲,「生前我常問自己,卻始終沒有答案,死後知道了,卻又無力改變。」他忽地一揚手,屋內的東西全浮了起來,連床也不例外。

  如意驚呼一聲,差點自床沿落下,她本能地抓著他穩住自己。

  他抬手撫著她因緊張而泛出血色的臉龐,黑眸閃著詭異的光芒。「我不是妖,也不是鬼,而是魔。」

  血色迅速流失,她蒼白著臉,臉上有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微揚嘴角,「一個妖鬼見了都會怕的魔,還有,符咒對我無效。」他一揚手,房目「碎!」地一聲大開,原本貼在上頭的黃符瞬間燃燒。

  如意大驚。「你……」

  他冷笑。「這次你想再殺死我是絕無可能的。」

  她搖頭。「我沒想過要殺你……沒有……」

  「是嗎?」他勾起她的下巴,卻突然望向門外,舉手一場,房門「碎!」地一聲關上,屋內的東西也緩緩下移,回歸原位。

  「小姐——小姐——」阿香在門外喊。

  「是阿香。」敲門聲傳來「小姐——」如意蹙起眉,她怎麼又回來了?

  「什麼事?」她出聲問。「我說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夫人回來了,想見小姐。」

  「娘?」如意不解地蹙眉,平時娘若想找她,都是親自來這兒,怎麼今天……她突然起身,心底閃過一抹不安,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她轉向韓殤。「我去見娘,你要同我一起嗎?」

  「我有其它事要辦。」他也起身。

  「小姐——」阿香在門外喊。

  「我就來。」她邊走邊說,到了門邊後,轉身對他說道:「我走了,很快就回來。」

  她凝望他一眼,這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站在原地,想起似曾相識的一幕,她微笑地站在樹林裡對他說著相同的話語,那時她正要回去探望父母,臉上漾著甜美的笑容,他不想她離開,卻又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對她,他總是心軟。韓殤眉頭一皺,將這些事逐出腦海,他必須先去辦一件事。

  「魍鬼,出來。」他出聲道。「我知道你在附近,出來。」

  一道紅光忽地現身。「少主。」

  「你還真是忠心、」他冷冷地瞄他一眼。

  「王命令屬下跟在少主身邊,魍鬼不能違抗,但至少能做到不礙少主的事。」他回答。

  韓殤現在沒有心情與他計較這件事,直接道:「我要怎麼收回展眉身上的寒氣?」

  魍鬼沉默了一下。「恐怕是無計可施,魔界裡的法術皆是傷人、取人性命之術,一旦進入敵人的體內,即進行破壞,無法驅出,只能化去。」

  「怎麼化去?」他的神情顯出一絲焦急。

  「若敵人的法術高於你,便能消失於無形,可如意姑娘是凡胎,所以只能受制於寒氣——」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他怒斥。「若我直接將寒氣收回——」

  「萬萬不可。」魍鬼立即道,「若少主要將寒氣收回,必得經過心臟,而如意姑娘絕對無法負荷,瞬間就會死去。」

  「可惡!」他大怒。「難道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

  「或許王會知道。」魍鬼說道。

  韓殤皺眉,為什麼他又得和他說話不可?他根本就不想見他!

  「屬下告退。」魍鬼明白他已不需要自己,隨即消失。

  韓殤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若要保住展眉的性命,他就必須再回去見他,雖然痛恨他,但展眉的身子……他握緊拳頭,沒有他的許可,她不準死!

  ★★★

  如意一進門就見母親躺在床上,父親坐在一旁照料她,她慌張地奔了過去。「娘,你怎麼了?」

  孟夫人見女兒神情驚慌,微笑道:「娘沒事。」她氣色紅潤,沒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孟遷也道﹕「你娘很好,而且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笑呵呵的,臉上儘是喜悅。

  如意面露困惑。「怎麼了?」

  孟夫人的臉上浮現一抹羞澀,她推一下丈夫,「你說吧!」

  孟遷咧開笑容。「你娘有喜了。」

  如意瞪大睜子,吃驚地看著母親,一句話也說不出。有喜了?

  「唉!都一把年紀了。」孟夫人因女兒吃驚的表情而更顯得難為情。

  「怎麼會?夫人還年輕得很。」孟遷立刻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已從驚訝中恢復的如意也緊接著道:「是啊!娘,這是天大的喜事,女兒好高興。」

  她激動地坐在床畔,握住母親的手。

  孟夫人原本愉悅的臉變得有些詫異,「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她吃了一驚。

  如意連忙抽回手。「沒什麼,女兒很好,只是方才……方才澆花碰了水,所以才會這樣冷冰冰的。娘怎麼會突然發現有了身孕?」她轉開話題。

  一提到這事,孟夫人便重新露出笑容。「娘在馮府時,突然覺得身子不舒服,本想可能是昨兒個受了風寒,也不以為意,恰巧有個大夫在瑞驊房裡替他診治,瑞驊瞧我臉色不好,便堅持要大夫替我把個脈,看看狀況。結果一診斷,竟是有了身孕,娘當時吃驚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如意微笑道:「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孟遷也笑得合不攏嘴。

  孟夫人也難掩喜悅之色。「我根本沒想過……而且,一點害喜的症狀也沒有,所以我根本毫不知情……」話說到這兒,她忽然對丈夫說:「我想喝些熱湯,你去吩咐廚娘好嗎?」她向他使個眼色。

  孟遷立刻會意。「我這就去。」他笑著步出房間,順手帶上房門。

  「娘,幾個月了?」如意含笑道,心中仍因這個好消息而雀躍不已。

  「快三個月了。」孟夫人下意識地撫著肚子。

  「不知是弟弟或妹妹?」她一臉期待,心情是這幾日中最輕鬆愉快的。

  孟夫人但笑不語,一會兒後才道:「娘有話同你說。」

  「什麼事?」

  「瑞驊想見你。」

  如意一怔。「馮大哥好嗎?」

  「他傷得不輕,不靜養個半月不成。」

  她愕然,怎麼會這麼嚴重?

  「他想見你。」孟夫人又說了一次,眼神觀察著她。

  「我……」如意無法回答。

  「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連去看看瑞驊也這樣為難、猶豫?」她責備道。

  「娘,你別逼我,我……」她接不下話。

  「說呀!」孟夫人急道。「為什麼這個樣子?」

  「我……」

  「我問了瑞驊,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不愉快,為什麼對他突然變得這樣漠不關心,不理不睬的?這根本不像你,你到底瞞著娘什麼事?現在房裡只剩咱們母女倆,你有什麼話就跟娘說。」她握住女兒冰涼的手,一臉憂心。

  如意覺得一陣鼻酸,只能搖頭。

  「你倒是說話呀!」孟夫人焦急道。

  「女兒……無話可說。」如意咬住唇,無奈的說。

  「你……」孟夫人又氣又急,「難道是為了韓大夫?」也衝口而出。

  如意僵住了,娘怎麼會突然這麼問?「不,不是。」

  「瑞驊說韓大夫有問題,要我將他趕出府——」

  「不行。」如意大聲阻止。

  孟夫人微怔,她從沒聽女兒這麼大聲講過話。「為什麼?」

  「因……因為,只有他能在女兒發病時減輕女兒的痛苦。」她說,她絕不能讓親去同韓殤說這事,若是觸怒了他,或許會賠上娘的性命,她不能冒這個險。

  孟夫人一聽,也猶豫了。「那倒是,可瑞驊說的話也不無道理,韓大夫真是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感,與他說話時心裡直發毛。昨兒個瑞驊受傷時想找他,卻怎麼也找不著,可下一刻他又無聲無息的出現。」她蹙緊眉宇,百思不得其解。

  「是嗎?」如意只能如此虛應道。

  「瑞驊懷疑韓大夫根本不是大夫,否則,他昨天問診時該瞧出娘已有身孕——」

  「或許是沒細看,疏忽了。」如意連忙道。

  孟夫人見女兒急切的模樣,心裡大概有了底。「我同瑞驊說韓大夫只是問診並未把脈,所以才不知道我已有身孕。」

  如意明顯地鬆口氣。「是啊!把脈畢竟比較清楚。」

  「為何提到韓大夫,你便如此心焦?」孟夫人問道。

  「沒……沒有啊!」她半垂明眸,不敢注視母親。

  「是嗎?自韓大夫來了之後,你就這樣魂不守舍的,連行為舉止都怪異起來,娘真猜不透你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她蹙眉,沒忘記女兒昨天在房裡時反常的奇怪行徑。

  如意沒有應聲,只是乖乖地聽著。

  「這些都算了,娘也不想追究,可唯有你和瑞驊的事,娘定要問個水落石出。昨兒個你突然說要解除婚約,今兒個甚至連見他一面都不肯,實在沒有道理,你倒是說個理由啊!」孟夫人已快失去耐心,問了半天,什麼也沒進展。

  「請娘別再問了,女兒……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歎口氣。「女兒實在不能再見馮大哥,也不能嫁他為妻。」「什麼苦衷?」她追問。

  如意搖搖頭。「恕孩兒不孝。」

  「你……」

  「孩兒相信以馮大哥的條件,他必能找到比女兒更好的人。」她又歎口氣。

  「你這是什麼話?瑞驊想娶的自始至終都是你,喜歡的也是你」她陡然止住話語。

  「難道……難道你不再喜歡瑞驊了?」她一臉驚訝,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不是的,娘。」如意搖頭,隨即長歎出聲。「女兒……女兒喜歡馮大哥,從小便喜歡。打懂事以來,只要他在身邊,女兒便是安心的、無拘無束的。但……那究竟是怎麼樣的感情,女兒從沒有深究過,因為自覺終將是他的妻,那麼,一切就顯得理所當然了。可是現在……就不知該怎麼想了……女兒關心他,但不至於六神無主、心亂如麻;喜歡他,卻又不至於刻骨銘心、悵然若失、一顰一笑皆為他所牽引,女兒……」她的腦海中浮現韓殤的身影,心口微微發疼,淚水滑落眼眶。「只為一人情生意動。」

  孟夫人愕然,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女兒臉上的表情。她說的話不是打比方而已,那是一張為情所苦的臉……可對像卻不是瑞驊,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兒向來足不出戶,沒有機會認識其它男子,為何……她心中陡地發出警訊,難道是……韓大夫?

  不,不可能,他與如意是初識,兩人沒說過幾句話……不對,瑞驊說昨天親眼見韓大夫將如意抱走,難道那時發生了什麼事,如意因此不願提及?

  原本她對韓大夫不甚注意,但為何繞到最後,箭頭總是指向他?他到底是誰?如此翻江倒海,將事情搞得一團亂?不行!這件事不能等閒視之,她一定要弄清不可。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孟夫人輕聲詢問,盡量以平常的口吻說道,但願女兒能無意中透露。

  「是韓——」如意倏地住嘴,一臉驚惶。「不,沒有,女兒只是打比喻。」

  孟夫人這下更加確定其中必有蹊蹺了。「是韓大夫?」

  「不、不是,怎麼會呢!」如意起身,離開床沿。

  「為什麼不會?韓夫夫也是一表人才。」孟夫人試探道。其實由女兒不安的模樣看來,她已能十分確定。但……為什麼?她想不通一點,女兒與韓大夫認識也不過幾天,怎麼就……「如意,瑞驊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他即使受傷在床,仍擔心你,就怕你有個閃失,難道這樣都不夠讓你去見他一面?」她掀開被子下了床。

  「不是,女兒不能啊!」如意只能搖頭。若讓韓殤知曉,她不敢想像他會怎樣地大發雷霆,他會殺了馮大哥的,她不能冒這個險。

  「為什麼?」孟夫人轉過女兒的身子,要她看著自己。「好,就算真如你所說的,你突然發現與瑞驊之間的感情並不是那樣刻骨銘心,但那又如何?世上有多少女子在婚前甚至不曾見過未來的丈夫。就拿娘來說,不也如此嗎?可如今我與你爹不好嗎?不甜蜜恩愛嗎?」

  她撫過女兒的頭,歎道:「你已比其它人幸運多了,你見過未來的夫婿,與他一塊兒長大,而他對你情深意重,你對他亦有情——」

  「但不是男女之情。」如意忍不住潸然淚下。

  「那又如何?」她拭去她的淚。「就如你所說的,感情有深淺、有不同,夫妻之間亦是如此。有人刻骨銘心、有人平淡似水、有人恩愛甜蜜、有人相敬如賓,但每一種皆是情,若能偕手相攜、白頭到老,又有何介別?難道波濤是水,涓滴便不是水?」

  如意流淚道:「可那前提必得是『水』呀!娘。」

  孟夫人愕然。

  「馮大哥之於我不是『水』,是良友、是兄長、是知已,卻不是情系之人,若我未遇……他,或許會與馮大哥就此過一生,但我既與他相遇,既知自己已動情,又怎能再與馮大哥結為連理?我做不到啊!」她痛苦地搖頭。

  「他是誰?」孟夫人追問。

  「請娘別再問了。」她吸吸鼻子,平撫心情。「總之,是我對不起馮大哥,是不對,我欠了太多人了。」

  「你在說什麼呀?」孟夫人捧住女兒滿是淚痕的臉。「為什麼才幾日,你便會這麼大的轉變?你要娘如何相信,你要瑞驊情何以堪?」

  「是女兒不好——」

  「娘不要聽這些,娘要知道原因,是誰讓你有這樣的轉變?是韓大夫嗎?」

  「不、不是——」

  「那到底是誰?」她堅持要得到答案。「除了他之外,你沒有認識其它人,若你不願意回答,娘直接去問他。」

  「不要。」如意慌張地道。

  「那你就告訴我實情。」孟夫人一臉堅決,似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如意落下淚珠,緩緩地點了點頭。「是,是韓大夫,女兒……愛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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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42:22
  第七章

  「你要救她?」

  「是。」韓殤點頭。

  「為什麼?」沙啞的聲音在黑暗的石壁中迴響。

  「不為什麼。」

  「你明明恨她,一心想報仇,想置她於死地,為何又改變主意?」

  「我另有打算。」

  「什麼打算?」

  「不關你的事。」韓殤惱火地道。

  「你不答,我不救。」對方亦冷冷地回了過來。

  「你……」韓殤握拳,滿腔怒火澎湃,石壁忽地晃動起來。

  「我不想聽這些。」他大怒。

  「控制你的法力,我說過多少次了,愈是生氣,愈是得控制自己」

  一陣冷冽的疾風倏地飛向韓殤,韓殤拂袖揮開,疾風將石壁打穿,月光射入石壁中,就見一抹黑影瞬間移至韓殤的身前,一掌打向他。

  韓殤抬手擋住,石壁整個晃動,他咆哮一聲,黑髮揚起,巖壁開始崩垮。

  只聽見高大的黑影冷哼一聲,另一手打向韓殤;韓殤迅速接招,卻被震得後退撞上巖壁,但瞬間已又飛至對方身前,連續出招,只見兩團黑影凌厲地互攻。

  魔王再次將他打飛,他卻又飛身攻回。「你要殺我得再等千年。」他冷笑一聲。

  「不用那麼久。」韓殤也笑,嘴角是冷酷的。

  「我隨時奉陪。」他一掌打上韓殤的腦門,將他再次震退。「不過,恐怕你要救的人等不了多久了。」

  韓殤倏地停手,惱火道:「到底救不救她?」

  「要救她可以,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不許再見她。」

  「為什麼?」韓殤忍不住怒火中燒。

  「你已尋著她,給了她教訓和痛苦,更何況,她為你忍受寒氣凍心之苦達十多年,該還的都還給你了,再不相欠,你若再糾纏她,賠上的將是她的性命。」

  「若治好了她,她又怎麼會死?」韓殤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

  「你是魔,她是人,她承受不了你的陰寒之氣」

  「只要我過血給她便無事。」

  「那她如今又為何會有性命之憂?」他冷聲反駁。「她有她的命數要走,不容你去攪和。」

  「我辦不到。」他憤怒地瞪著他。「她負了我,我不要她好過!」

  「那為何又要救她?」他斜睨他一眼。「你對她仍末忘情?」

  「沒有。」他大吼,石壁又開始搖晃。

  「好,我也不問你有沒有,要救她很簡單,就看你的決定。」

  「你——」

  「沒有商量的餘地。」他不退讓。

  韓殤咬緊牙根,可惡,他真恨不得能殺了他!

  「我對你已極為容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你去找她,否則以我之力,輕而易舉便能將你封在巖壁中,讓你出不了魔城。本想你去了人間一趟,能就此了斷情緣,沒想到卻愈是泥漳深陷,你若再不斬斷情絲,只怕是害人又害己。」他語重心長地說。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韓殤發火道。

  「你還有時間考慮,等你做了決定後再來見我。」他在瞬間隱至巖壁中最幽暗的角落。

  韓殤握緊拳,轉身飛出巖壁,而後在半空中回過身,他大喝一聲,雙掌齊出,一道銀光射出,打向巖壁,只聽轟然巨響,石壁整個粉碎;他冷哼一聲,頓覺快意不少,揮掌又連擊了好幾個山壁,魔城為之搖晃。

  「什麼人?」

  忽地有人大喝,只見半空中陡地出現許多夜叉,他們一見到他,愕然不已。

  「少主。」

  韓殤冷哼一聲,沒有回答,瞬間消失無蹤。

  ★★★

  「你……真的愛上韓大夫了?」孟夫人不可置信地圓睜雙眸。

  剛踏進門的韓殤則愣在原地。

  如意頷首。「是,女兒愛他。」她沒有任何遲疑,不知道韓殤就站在身後。

  「這怎麼可能?你和他才認識幾天——」

  「但感覺上卻像是一輩子了。」如意歎息出聲,眼神顯得有些迷濛。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孟夫人仍是無法相信。「他的家世背景咱們全不知,就像個謎一樣,你怎麼會……」她只能搖首。

  「女兒知道他就夠了。」如意簡短的回答。

  韓殤怔怔地注視著她,內心翻騰不已,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愫開始騷動。她……

  她,即使知道他恨她,來找她復仇……卻仍愛他……為什麼……他不懂……

  「如意。」孟夫人捧住女兒的臉。「你醒醒啊!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孟夫滿臉焦急。

  「是女兒欠他的,欠他太多太多,只求能償還一切。」她的淚再次落下。「盼能將他所受的傷一一撫平,或許……來生能與他再結一段良緣,做一對平平凡凡的結髮夫妻。」她綻出一抹笑。

  韓殤震懾不已,心牆開始出現裂縫。不,他不能……他極力控制自己,試圖將欲倒塌的心防重新修築,他發過誓再也不相信她的話……

  孟夫人聽得心驚。「你到底在說什麼?在此之前你與他根本末曾相識,何來虧欠之說?而且怎麼扯到來生去了——」

  「娘。」如意握住母親的手,止住淚水。「麻煩你轉告馮大哥,要他另外找個好姑娘吧!別再將心思放在女兒的身上了。」

  「你要娘怎麼開口?」孟夫人只能搖頭,只能歎息。「瑞驊受不住的。」退婚之事她根本開不了口。

  「那麼,等他的傷好之後再提吧!」她輕拭臉上的淚,「娘,你有孕在身,歇著吧!」她扶著母親到床上歇息。

  「可是……」

  「咱們別再說這些事了,好不好?」她替母親蓋上被子。

  孟夫人見她面露疲憊之色,只得道:「好吧!」反正她現在已確定癥結在韓大夫身上,那事情就好辦了,她會找他談一談的。

  「你也回去歇著吧!」孟夫人又道,如意的臉色看起來真是太蒼白了。

  如意本想多陪母親一會兒,但又怕她追問韓殤之事,於是頷首道:「女兒這就回去。」

  一直站在原地的韓殤一聽見這話,立刻消失無蹤。

  「娘,你好好歇息,女兒回房了。」如意起身。

  孟夫人目送她出了房門,一顆心雜亂無緒,該怎麼辦呢?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對?怎麼做才圓滿啊?

  ★★★

  如意一出房門,就看見韓殤站在她的身前,甚至來不及驚訝,便已被他扣住手臂,將她帶離,如意只覺一眨眼,兩人已回到她的房裡。

  「你怎麼了?」她感覺他全身繃緊,整張臉看起來非常嚴厲。

  他向來不說廢話,所以直接道:「我聽到你方纔的話。」黑眸緊盯著她。

  如意微微一愣,「什麼?」

  「你說你愛我。」他的眸子閃動著兩簇火花。

  她望著他,輕歎口氣。「你知道的,不是嗎?」

  「我不知道。」他握緊拳頭。

  她無言,眼神迎向他閃亮的黑眸。

  「回答我。」他怒道。

  「我愛你。」她的目光溫柔,而且堅定。

  他的拳頭更加握緊,四周的氣流開始不穩定,兩人的衣擺飄蕩起來。

  「你不相信我?」她淺淺一笑,隨即歎口氣。「我也不相信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你,你恨我,要我償命,我卻愛上你,是對你的虧欠、償還、宿命抑或癡傻?我不知道。」

  她的髮絲飛揚,如迎風而立。「我只知道自己愛上了你,也明白你必定不信,或者不屑一顧,更可能認為我是在耍花樣,但我心裡都還是忍不住希望你能明白,明白我對你有情有愛,有無法割捨的愧疚與心疼……」她忽地輕咳,身旁的冷風讓她難受。

  她的不適讓他收斂心神,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如意伸出手,搭上他緊握的拳頭,一抹柔情的笑在唇邊漾開。「能讓我握你的手嗎?」

  他不自覺的鬆開掌心,與她交握,她貼近他,臉頰偎在他的胸口上,緩緩合上雙眼。

  韓殤一震,但未推開她,只是站著,顯得有些僵硬。

  「你過得好嗎?」她柔聲道。

  「什麼?」

  「這百年來,你過得好嗎?」她詢問道。

  「沒什麼好不好。」他說,事實上,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修煉。

  「有人同你作伴嗎?」她仰頭望著他。

  「什麼意思?」

  「若你是一個人,必定很寂寞——」

  「我很好。」他冷聲道。

  「那就好。」她微笑。「這樣我也可以安心了。」

  「什麼意思?」

  「我只是擔心你一個人會寂寞,知道你很好,我便放心了。」她鬆開與他交握手,離開他的懷抱。「謝謝,我知道你方才必定是萬分不願。」

  他沒有說話,雙手重新握緊。

  如意感覺一陣疲憊襲來,她揉揉眉心,瞧見他將紅色藥丸遞到她唇邊,她搖搖頭。

  「不用了,我很好。」她轉身至桌前坐下,開始磨墨。

  「你在做什麼?」他蹙眉。

  「我想寫些東西。」她提起筆。

  「寫什麼?」

  「給爹娘的信。我快不久於人世了,所以想同他們說些心裡的話——」

  「不許寫!」他發火道,揚手將桌上的東西全掃落在地。

  如意愕然,「你……為什麼?」

  「誰說你會死?」他怒道。

  「我們兩人都知道——」

  「我說不會就不會。」他顯得怒氣沖沖。

  她沒有應聲,只是彎身撿起紙張和硯台。

  他怒火更熾。「不許撿。」他一揮袖,只見一陣疾風將地上的東西全刮起,紙張懸空飛揚。

  如意連忙伸手去抓,卻見茶杯碎片正好飛來,劃過她的掌心,她悶哼一聲,鮮血流出。

  韓揚大驚,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右手腕,只見掌心被割了一道,鮮血正汩汩流出。

  「我沒事。」她掏出手巾,壓在傷口上,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他眉頭緊皺,扯下自己的衣擺,將之綁在她掌心上止血,他怎麼會傷了她?

  「我很好,只是劃破皮罷了。」如意直起身子,卻因氣血不足而晃了一下。

  他二話不說便抱起她走到床邊,讓她半躺在床上,拿出藥丸塞入她的口中,她被那腥味嗆了一下,眉心蹙起,強忍著將之吞下。

  他右手一轉,一塊梅餅在掌心中出現,他剝了一小塊送入她口中,如意愣住,只是呆呆地望著他,口中的血腥味被梅餅的香甜味蓋過,但淚水卻在她的眼眶打轉。

  他一口一口地餵入她口中,專注而小心翼翼,深怕噎著她似的,直到瞧見她淚珠滑落,才忽地停下手。

  「怎麼了?很疼嗎?」他皺眉。

  她搖首,「不、不疼。」她吸吸鼻子,試著止住淚水。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不需要寫遺書。」他微慍道。

  「嗯。」她柔柔地應著,嬌顏慢慢染上血色。

  他抬手輕撫,感覺那溫暖滲入指尖。「你真的愛我?」他忽然道。

  「真的愛你。」她回答得沒有絲毫遲疑。

  他眼中的火花復又燃起。「是嗎?」

  「嗯。」她頷首,「我喜歡與你在一起。」

  他沒有應聲,黑眸深沉如潭,讓人無法猜透,突然,他低頭將冰涼的唇印上她的臉頰,黑瞳緊鎖著她。

  如意因他的舉動而嫣紅雙頰,感覺到他的唇在她的臉龐移動,而後覆上她的雙唇。

  他的黑眸仍是注視著她,令如意的臉蛋更加紅透,下意識地眨著眼。

  他輕輕地摩挲她柔嫩的唇瓣,瞧見她顫抖了一下,細碎的吻描繪著她的唇形,他半垂黑眸,情潮被勾動,感覺自己的體溫逐漸升高,他緩緩退開,見她眼波流轉,有絲羞澀,螓首微微低垂。

  他俯身在她白皙優美的頸項印上一吻,抬手掠開她漆黑的髮絲,聞著她身上的馨香,衣衫被他撩下肩膀。如意輕喘,小手抓住他的衣襟,感覺他冰涼的臉龐埋在她的頸肩。

  「你真的愛我?」他的聲音沙啞。

  「是。」她聽出他語氣中的不肯定與懷疑,主動將雙手滑進他的衣衫內,環抱他的冰冷,將掌心貼在他的背上。「我愛你,真的愛你。」她輕咳一聲。「我不需要欺騙你,不管你相不相信,都沒關係,你說我是你的妻,我便做你溫柔的妻,直到你厭了我、倦了我。是恨也好、愛也好,都無關緊要,我們一起相伴、一起聽風、一起賞月,快快樂樂的,再也不爭吵,好嗎?」

  他的血液奔流,心底的牆崩落,他箍緊她,嘶聲道:「你又在影響我了!」

  「我能嗎?」她歎口氣,纏著布條的右手緩緩移至他的胸前,指尖輕觸那道血痕。

  察覺他震了一下,她吸吸鼻子,心頭酸楚。「我愛你。」她柔聲道。「愛你的專橫、你的霸氣、你的癡傻、你的柔情、你的黑眸——」

  「別說了。」他全身繃緊,口氣粗暴。

  「我愛你。」她撫著他的胸膛,察覺到指尖下的溫度升高。

  「我說別說了。」他抬起臉,怒氣上揚。

  她深情地望著他。「我愛你。」她突然仰起唇,在他的唇上輕觸,隨即漲紅臉,因自己的大膽行徑而垂下頭。

  他頓覺血脈翻騰,無法扼抑,他勾起她的下巴,攫住她嫣紅的雙唇,粗暴地蹂躪她的唇。她這個可惡的女人,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對她狠下心?

  如意微蹙眉宇,悶哼著,雙唇刺痛,兩人四目相對,他陰暗的眼閃著狂暴,她潤濕的眸子泛著淚光。他扯下她的衣衫,撫上她赤裸的背,她因涼意而瑟縮,但隨即感覺到他的掌心有了暖意。

  她的柔順使他的怒氣一點一點流失,他探入她唇內,汲取她的甜美。如意輕顫,美眸半掩,更增嬌媚;他卸下她的褻衣,將她緊摟在懷中;如意貼上他的胸膛,喘息不已,他的眸子慾火熾燃,感受到她每一吋的柔軟。

  他離開她的唇,一路吻下她的頸項、胸口,在她血紅的胎記上停駐,眉頭蹙起,腦海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卻無法明確記得;他不假思索地吻上那片肌膚,畫面再次掠過,卻快得讓他捕捉不到,這是怎麼回事?

  「啊——」如意忽地叫了一聲。

  他猛地抬頭,見她痛苦地皺著五官。「怎麼了?」他心一驚。

  「痛……」她咬緊下唇,冷汗冒出。

  怎麼會這樣?韓殤扣住她的雙頰,將她的嘴撐開,滴血給她,她掙扎,輕咳出聲。

  「吞下去。」他厲聲道,一臉急切。

  如意試著忍受,胸口的痛這才緩緩紓解。

  他緊鎖眉頭,百思不得其解,雙臂將她環入自己的懷內。「為什麼會這樣?」他明明沒有輸寒氣入她體內,為何她會突然發病?

  他拉起被蓋住她赤裸的背。「還難受嗎?」

  「不,好多了。」她虛弱地道,方才胸口突然一陣刺痛,讓她也覺得莫名所以。

  他撫著她白嫩的肩頭,問道:「我這樣抱你會難受嗎?」他的眉憂心地蹙起。

  「不會。」她搖頭。

  他展開被子,將她洩漏的春光遮住,他的體溫已退去,她不能與他肌膚相觸,否則又要發病。

  如意粉頰通紅,不敢瞧他,韓殤則輕觸她柔嫩的肌膚,忽地停下動作,望向窗外。

  「把衣服穿上。」他說道。

  如意抬頭,見他望著窗外。「怎麼了?」

  「把衣服穿上。」他又說一次。

  她還未應聲,就見他忽地消失了蹤影。

  如意愣住,連忙穿上衣服,怎麼回事?

  韓殤一到花園便冷聲道:「出來,否則別想活命。」

  沒人應聲。

  他冷言道:「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他揚手打向其中一棵樹,只見銀光筆直擊中。

  「啊——」一聲慘叫傳來,緊接著便是一個東西摔下樹的聲音。

  韓殤瞧見一女子在地上翻了幾個滾,他冷聲道:「為什麼躲在那兒?」

  那女子捂著胸口,唇角有抹鮮血,她狼狽地站起,在見到他的時候,詫異地睜大眼。

  「再不應聲,就等著魂飛魄散。」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說。

  「我沒有惡意,只不過是好奇。」她拭去血。「我今天在街上見到一女子頂上有法術護身,遂跟著她回到這兒。」她望著他,看來該是他施的法。

  「你想對她做什麼?」他眼神冰冷。

  「沒有,我說了,只是好奇。」女子搖頭。

  「是嗎?」他冷笑一聲,忽地掠身至她跟前,擊向她的天靈蓋。

  她大驚,揚手擋住,卻仍是阻擋不了他的力量,一口血吐了出來,跟著被震飛,撞上另一棵樹。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專靠吸人氣增強功力,我懶得處理你,你卻動到我頭上來,找死!」他瞬間又飛到她身前,一掌擊上她的胸膛。

  她噴出大量鮮血,癱軟地滑落地面。「饒……饒命……」她只剩一口氣了。「我定不再……害人。」

  「我不管你害不害人,可你想動她,我就要你死。」他冷酷地擊出銀光。

  「你在哪兒,韓殤?」

  韓殤轉向另一方向,那女子以最後一絲力氣避開,銀光堆中石板,碎成片片。

  如意聽見聲響,朝這兒走來,韓殤此時也拉回注意力,轉向躺在地上的妖怪,卻發現她已乘機逃走。

  「還真機靈。」他正想追出,趕盡殺絕,卻見如意已奔了過來。

  「怎麼了?」她喘著氣,身體有些不堪負荷。

  他來到她身邊。「為什麼跑?」他皺眉。

  「我聽到聲音,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她舉目望去,就見花園裡亂成一片,為什麼會這樣?「

  「有個妖怪跑到府裡來。」

  「妖怪?」她瞪大眸子,真有妖怪?

  「她只剩一口氣了。」他見她仍在喘氣,遂道:「以後別再用跑的,對身體不好。」

  她望向他,嘴角漾出一抹淺笑,他在關心她。「嗯!那妖怪會害人嗎?」她好奇的問。

  「她吸人陽氣助長功力,能幻化人形,該也有幾百年的功力了。」他說道。

  「幾百年?」她再次圓睜雙眼,忽然聽見下人們鬧烘烘地朝這兒走來,該是聽見方纔的轟然聲響。她立刻道:「將這兒變回原樣好嗎?」昨日她見過他將打碎的桌子和雜物變回原樣,所以做此要求,若是讓其它人瞧見這兒亂成一團,必定又要繪影繪聲地胡說一遍了。

  他並未響應她的要求,只是牽著她的手在瞬間移回屋內。

  如意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已回房,納悶地道:「為什麼你不將花園變回原來的樣子?」

  「魔界裡的法力無法將有生命的東西修復。」他簡短的解釋。

  她一怔,呢喃道:「是嗎?」

  「我們行殺戮,不行救人。」他見她臉色蒼白起來。

  「你們……也害人?」

  「有些。」

  「你呢?」她望著他,眉心蹙起。

  「你總是關心這些事,別人的死活對你而言真這麼重要?」他不悅地道。

  「都是生命啊!殺人總是不好。」她歎氣,「更何況,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偏我沒有,所以是魔。」他冷笑。

  「不是。」她輕握他的手。「你有的,你對我就很好。」她偎入他懷裡,依靠者他。

  「你對我的好,我全放在心上。」

  「我哪裡對你好?」他微慍,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善待她的地方,他是來報仇的,可不是來報恩的。

  她只是淺笑,並未回答,輕咳了幾聲。

  他立刻輕推開她,鬆脫兩人交握的手。「我的寒氣會影響你。」臉龐因憂心而顯得嚴肅。

  「不礙事。」如意搖搖頭。

  韓殤並未因她的話而寬心,心裡明白她體內的寒氣將逐漸侵入她的五臟六腑,使她虛弱,他惱火地握緊雙拳,可惡!到底該怎麼救她?

  難道真的無計可施,只能答應「他」的條件?不!韓殤立刻駁回這個想法,他絕對不答應。

  不答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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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4-27 09:42:48
  第八章

  月光照進一棟簡陋的木屋,床上躺著一名中年婦人,臉色蒼白,身形枯槁,似已病入膏肓,不久於人世。

  「娘……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穿著新娘服的女子緊握著母親的手,淚如雨下。

  「是……是展眉嗎?」婦女呻吟道,費力地睜開雙眼。

  「是女兒,女兒回來了。」她哭泣。

  「真……真是你……」婦人欣慰地流下淚。

  「娘,真的是姊姊回來了,你要快點好起來。」另一名女子也流著淚站在一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展眉轉身問妹妹,「我走的時候,娘還好好的,為什麼才三個月就變成這樣……連……連爹都過世了。」她痛哭失聲。「女兒……女兒不孝,早該回來的……」

  「是……是鬼在作祟……」妹妹囁嚅道。

  「鬼?」展眉大吃一驚,轉向妹妹。

  她哭泣道:「村子裡最近死了好多人……都說是鬼,一個有著長長……黑頭髮……的男鬼……他專吸人的陽氣,才一伸手覆在人的心口上,便讓人全身發冷,動彈不得——」

  「不——」展眉激動地打斷妹妹的話。「不可能,他……他答應過我的……而且我們整日在一起……」

  「姊,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沒……沒有……」展眉慌亂不已。

  「聽說只要把匕首刺進那個鬼的心臟,他就會死了,所以……所以我打算找到那個鬼,然後殺死他。」

  展眉瞧見妹妹自木盒裡拿出一把冷冽的匕首,心中驚慌不已。

  「這是我從道姑那兒求來的,聽說那個男鬼住在山裡,明兒個我就上山去殺他。」

  「不——」她大喊,奪下妹妹手中的匕首。

  「姊,你還給我,我一定要去,這是救娘唯一的辦法。

  「救娘?」她怔住。

  「是啊!這是道姑說的,只要殺了他,娘的痛就好了。」

  她震住,視線移向手中冰冷的匕首,癱軟在地上……

  「殺他……」淚水滑落。

  「是啊!殺了他,娘的痛就好了。」妹妹重複道。

  她緊握匕首,淚水串串滑下……

  殺他……

  ★★★

  「不要——」

  如意大叫,從夢中驚醒,冷汗直冒,隨即痛苦的蜷曲在床上,她的胸口……

  窗台上一抹身影徒地飛至她身邊。「展眉——」他扶起她,著急地將血餵入。

  她卻開始咳嗽,雙手緊抓著他「我……我……」她的淚滑下,猛地嘔出一口血。

  他大驚失色,吼道:「別說話。」

  她只是哭,又吐了一口血。

  「不許再吐了。」他咆哮,抱緊她。「再吐下去,你會死的,聽我說……別激動,放鬆,你一放鬆寒氣就會撤離,聽到沒有?」他心急地抹去她的血。

  她的淚撲簌簌的流下,她……她不能死……她還沒弄清一切,她不能死……

  他狂亂地封住她的唇,嘗到她口中的血腥味,他漆黑的眸緊鎖著她……

  「不許再吐。」他在她的唇畔說道,眼神焦急而凌厲。

  她緊緊地攀住他,淚水滴落,濕了他的臉頰,喉頭湧上一口血……她輕蹙眉宇,努力將之嚥下。

  「還好嗎?」他離開她的雙唇,語氣急切不安。

  「我……我沒事。」她深情地凝視他,拭去他唇邊的血。「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怕你半夜又發病,所以在這兒守著。」他將被子裹在她的身上後,才放心的包緊她,揚手揮出許多光火。

  她微笑,「好美,哪天你帶我回湖邊小築好不好?」

  他聞言一怔,「你想回去?」

  「嗯!我想在我死之前——」

  「你不會死。」他怒斥。

  她歎口氣,「不管怎麼樣,我想回去看看。」

  他將手指伸至她唇邊,「把血吞下。」

  這次她並未反對,只是眉頭仍然皺起,他則又變了個桂花糕餵她吃下,以蓋過血腥味。

  「方纔……我又作夢了。」她突然道,「那把匕首……是我妹妹自道姑那兒求來的。」

  他沒有應聲,只是又剝了一小塊糕點送入她口中。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似乎是我從你那兒回去見父母,可我爹早已過世,而我娘……」她頓了一下,「好奇怪,和我現在的娘長得有些相似,她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已不久於人世,說是……被鬼吸了陽氣……」

  他頓住。「被鬼吸了陽氣?」他蹙眉,這是怎麼回事?

  她與他四目相對,眸子黯然,「是你嗎?」

  「我?」他怒道,「這就是你所想的,我殺了你娘?」

  「不、不是。」她搖頭,隨即震住,淚水滑落。「我不知該怎麼說,但……你是對的,前世的我是相信了,可是……」

  「別說了。」他怒火中燒。「我殺你娘做什麼」四周的火開始晃動。

  她的雙手掙出被子,緊攬住他。「你先聽我說幾句話好不好?別生氣。」她的淚不停地淌下,「因為……因為村裡的人說,瞧見你吸取人的陽氣,所以……所以才會這樣……」

  「瞧見我?」他冷哼一聲,「我幾乎不下山,怎麼會到村子裡去?更何況,與你相識後,我們兩人寸步不離,我如何去村裡?」

  「我不知道,可是有人瞧見你的模樣——」

  「那人說謊。」他冷聲道。

  「但……他若沒見過你,如何知道你的長相?」她望著他。

  「所以你懷疑是我?」他的面孔冷了下來。

  「不是。」她落淚。「我只是想弄清楚,如果不是你,那又會是誰?為什麼要扮成你的模樣?」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人僵住。韓殤深入深思,若是在百年前,他根本不相信有鬼、有妖怪之事,但之後他身處魔界,各種妖魔鬼怪他都見過,他們各個都有變身的能耐,所以,並非沒有這種可能性,但為何挑他?為何扮成他的模樣?難道是與他有過結?否則為何要如此,而且……

  「這個妖魔見過你。」如意突然道,表情震驚。

  他頷首,否則那個妖魔如何知道他的長相?

  她輕咳一聲,他立刻又將被子緊裡住她,她搖頭握住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她猛掉淚。

  他不語,她歎息,眸中一片黯然,明白他在生她的氣,她靠回他的懷裡,感覺他僵硬的身子。

  「一切……都要結束了。」她淒然一笑,隨即咳了幾聲,疲憊地閉上雙眼,呼吸短淺,在他懷中昏睡。

  他抬起手輕撫她蒼白的容顏,俯身在她光滑的額上印下一吻。

  她迷濛地睜開眸子,反射性地抓緊他的手。「我愛你,對不起……我愛你……」她只是一再重複。

  「噓!」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別說了。」他伸手覆上她的眉心,只見她立即沉入夢鄉。

  他抱緊她,黑眸眷戀地在她臉上游移,低頭輕吮她微啟的唇。「我要帶你回去,讓你同我一起。」

  他要留下她,成為魔界的人。

  ★★★

  韓殤抱著她回到魔城外,正要伸手打開門時,一道青光突然現身。

  只見一名戴著青色面具的高大身影浮在半空中,「少主,該知道魔界不能帶人進入。」

  「給我閃開。」他冷聲道。

  「恕屬下難以從命。」

  韓殤揚掌擊向他,他出手接下這一掌,只聽「碰!」的一聲巨響,魍鬼退了一步。

  「夠了,讓他進來吧!」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出城外。

  「是。」魍鬼立刻消失無影。

  韓殤打開門,迅速飛入石壁內。

  「你還真是膽大妄為,竟將她帶回魔界。」

  「我要她成為魔界的人。」韓殤低頭看了裹在被中的如意一眼。

  低沉的笑聲在山壁中迴盪。「這可不是你能作主的,她不屬於這裡。」

  「將她留下她就屬於這裡。」他才不管他怎麼說,「就算她死了,她的魂魄也會留在這裡。」他要她永遠陪著他。

  「是沒錯,但別忘了,她是普通人,她的魂魄沒有實體,只是一縷幽魂,不像你具有形體;你會碰不到她、觸不到她——」

  「我將百年的功力過給她,便能讓她有形體,就像你當初對我一樣。」韓殤反駁道。

  「你和她不能混為一談,你流有我的血,天生就有異於常人的能力,而她只是凡胎,就該入輪迴。」

  「我不要她入輪迴!」他大怒,抱緊她。「我尋她尋了百年,絕不放手。」

  「這事由不得你。」他厲聲道,「你們這段情緣已了,不能再強求。」

  「我就要強求。」韓殤毫不妥協。

  歎息聲傳來,「你對她的情始終沒有消失,只是深埋,本想你去找她,能了斷情緣,結果卻變成這樣……我的提議還算數,要救她,可以,不過永遠不能再見。」他的語氣堅決。

  「不,我不需要你救。」

  韓殤愣了一下,目光移向懷中的人,她醒了。

  如意歎口氣,「我們回去吧!」

  「什麼時候醒的?」他問道,方纔的話她都聽到了?

  「剛醒來。」其實在他與人對掌時,她被震了一下,雖未完全清醒,但對於週遭的一切,還是有知覺,只是一下子弄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這兒黑漆漆的,沒有任何光線。

  「姑娘寧可死?」

  「不。」如意回答,從方纔的談話,她明白這人該是韓殤的父親。「我不想死,可若代價是與他分離,那便是生不如死。」

  韓殤覺得內心激動,不由得抱緊她。

  「姑娘說得情深意切,但可曾想過父母家人?」

  「想過,當然想過。」她深深的歎息,「前世也做了選擇,選擇救娘,而後與韓殤同生死,那是我唯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卻也是最殘酷的。今生……卻又要做這樣的決定,上天對我實在太殘忍了……」她再次長歎。「我不知道怎麼樣做才是最好,因為不管我怎麼做,總有虧欠,總有不圓滿,我只知道自己已負了他一次不能有第二次。」至於爹娘,將有弟弟或妹妹來替她盡孝道,她總算可以放下心的一顆大石頭。

  「你們兩人不同族類,不管再經過幾世,仍不會有結果,何若如此糾纏?」他大搖其頭,「走吧!」

  「你不救她,我便毀了這裡。」韓殤狂暴地道。

  「你若有能耐,便去做!」他不以為意。

  「好——」

  「算了,別這樣。」她摟住韓殤的頸項,柔聲道:「我在這兒不舒服,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不舒服?」他面露焦急。

  「不礙事,只是想回去。」她將臉埋在他的頸肩處,「我們回去。」

  「好。」他立刻道。她在這兒他也擔心會傷了她,要毀掉這裡,他一個人來就了。

  臨走前,如意說道:「我們雖是不同族類,可天底下的愛情卻是相同,他待我情深意重,我對他亦是如此,或許愚昧癡傻,卻是真心真意……」她輕咳,「如意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多的只是對他的執著、對他的依戀……難道是不可求的嗎?」她又咳了幾聲。

  「別再說了。」韓殤將她緊摟在懷中,飛身而出。

  如意臉色發白地偎在他懷中,眼角乏著淚光,她捨不得他呀!如果她離開人世,他必定會孤單寂寞,那誰來同他作伴、同他說心事……誰來關心他?一想到此,淚水不覺滑落。

  難道他倆終要生離死別?

  ★★★

  一出魔城,韓殤便揮掌向城門擊去,只見城門為之晃動,他大喝一聲,黑髮揚起,眸中閃著怒意與邪氣。

  「韓傷——」如意因氣流而睜不開眼,髮絲也飄起,她勾緊他的頸項。「別這樣。」

  「他不救你,我便毀了這地方」他勃然大怒,掌心聚集了一股強大的能量擊向城柱,只見整個空間開始搖晃,牆開始崩塌。

  「別這樣,我們回去吧!」她因劇烈的震動和破壞而感至不舒服。

  韓殤低頭瞧見她深皺的眉心,立即緩下勁道,明白他若再施法力,她會承受不住。

  「好,我們回去。」他攬緊她,表情緩下。

  他在離去前揚袖一揮,城門垮下。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只見五彩繽紛的氣開始自魔城竄出。

  如意溫熱的氣息輕拂他的頸項,柔聲道:「你父親沒理由救我——」她忽然頓了一下,想起魍鬼給她的藥丸,看樣子,韓殤的父親是百般不願他們兩人有任何關聯。

  「他不是我父親。」韓殤怒道,他根本不承認。

  如意抬眼望了他一下。「怎麼這麼說?」

  「他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他冷聲道。

  「什麼意思?」她聽得很迷糊。

  「一直到我死的那天,他才曉得還有我這個人存在。」他的聲音愈來愈嚴厲。

  如意一臉錯愕。「為什——」她的話語忽地被一陣鳥鳴打斷,她轉頭望去,眼前閃耀著一片波光,幾乎使她無法直視,她面露詫異之色,急切地左右張望。

  一株高大的楊柳佇立於湖旁,柳絲垂於水面,迎風飄蕩,四周有著幾棵高大的古樹,其中一棵樹下有間竹屋,屋子的四周長滿雜草和野花,綠草如茵,鳥鳴悅耳,如意的淚湧上眼眶,轉頭自韓殤的肩膀望去,淚水滑落,是一大片……一大片竹林……

  「這……」她無法成言,胸口一陣陣抽痛。

  「你不是想來嗎?」他不懂她為何落淚?

  「嗯。」她望著眼前的湖光水色,彷彿在夢中一般。「讓我下來。」

  他放下她,拿開她身上的毯子,如意筆直地走向竹屋,激動且震撼,她真的在這兒……不是作夢……

  她推開門,一聲「嘎吱」聲傳來,她進入屋內,瞧見一張矮桌與竹床,桌上擺著一個古銅鏡,上面滿是灰塵,她顫著身子跪於桌前,拭去灰壟,瞧見鏡旁有件古樸的木梳,她伸手握住,心中有股強熱的失落與哀愁。

  「以前你常為我梳發。」他站在她身後,揚手一拂,四扇窗頓時開敏,陽光傾洩而入。

  銅鏡照著她蒼白姣好的面容,彷若百年前的她,只是當時佳人笑顏如蜜,而今卻淚濕衣襟。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她呢喃,掌心緊握著木梳。「我……我們住這兒,好嗎?」

  「嗯!快快樂樂的過完我剩下的日子——」

  「你胡說什麼!」他發火。「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

  「嗯。」她頷首,並未反駁他。「我們住這兒好嗎?」她充滿期盼地望著他。

  他沒有答話,只是注視她。

  如意因他的不語而沉默,一抹歎息逸出。「我明白了,這裡對你而言畢竟不是個愉悅的地方。」他命喪於此,又怎麼會想待在這兒。

  他仍是沒有應聲,聽見她歎息出聲。「我想到外面看看。」她扶著桌子起身,又望了屋內一眼後才緩緩走出,步履顯得有些沉重。

  她邁至湖畔,平靜的水面、蔚藍的天,經歷了百年仍是依舊靜靜地座落於此,不曾改變;微風徐徐,拂過垂楊柳,沙沙作響,是那樣寧靜。她閉上雙眼,感受這裡的一切美好,怕是再也無緣來此,不過,她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感覺到他的接近,她緩緩睜開眼,臉上是恬靜的笑容。」謝謝你帶我來這兒,我們回去吧!「這兒既然對他而言並非愉快之地,那麼,還是早些離開比較好。

  「你是怕我承受不了嗎?」

  他的語氣帶著譏誚,每當觸及到這件事時,他仍是氣憤,無法心平氣和,他本就不是個心懷寬恕、以德報怨之人,更何況置他於死的還是他摯愛的女人,恨了百年,如何能輕易地在短時間內消去?他沒有大發雷霆已是難能可貴了。

  如意沒有答話,只是歎息,原本恬淡的表情覆上了一抹哀愁。

  見她難受,他的心也不痛快,卻不知要說什麼,對她狠心殺他這點,他始終耿耿於懷,可又放不開她,放不開對她的愛戀,他一直想要斷情,卻做不到,若能讓他選擇,他豈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掙扎與兩難,但一切卻半點不由人。

  「你對父母之愛始終超過對我。」他冷聲道。

  她望著他,再次歎息。「我無法分出高低,失去任何一方我都不願,這樣……是種奢求嗎?」她輕咳幾聲,有些累了。「我必須得割捨嗎?」

  「你捨得的始終是我。」他盯著她。

  「若真是如此,我便不會隨你走了。」她又咳了幾聲。「我知道不管怎麼說,你始終不信,在你心中,我終究是背叛了你,你恨我,卻又捨不下我」

  「誰說我捨不下你?」他下意識的反駁。

  「那就好。」她露出一抹釋懷的笑。「這樣我就放心了,我走後,你要珍重自己」

  「我說了不許說這些!」他怒道。

  她輕咳,他憂心地蹙眉。「我有些累了。」她疲倦地眨眨雙眼。

  韓殤將被子展開覆在她身上,如意順勢靠向他,望了這人間仙境最後一眼,明白自己恐怕是不會再來了。

  「我們回去吧!」她閉上眼。

  他伸手環住她,將兩人移回孟府。「再睡一會兒。」他抱她躺回床上。

  她睜開眸子,瞧見滿室的陽光。「已經早上了,我得去給爹娘請安。」

  「晚點再去。」他以手壓著她的肩,不讓她動彈。「你得休息。」

  「可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慌張地道:「完了,我得——」

  「別動。」他制止她的掙扎。

  「我得瞧瞧阿香在不在外頭。」她急切的道。

  「她不在。」他回答,因為他沒感覺到她的氣息。

  「糟了!她一早起來見我不在,必定驚慌——」她忽地住嘴,隱約聽到外頭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他們在找我,我得出去。」

  他鬆開她。「先著衣棠。」他眉頭緊皺。

  「嗯。」如意伸手拿起床頭邊的外衣穿上,面容焦急,爹娘一定嚇壞了。「你也先回房吧!」她下床穿上鞋。「說不定他們會去找你,如果發現你也不在,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娘第一個就會往壞處想。

  她直起身子,才剛跨出一步,身子便癱軟下來,韓殤微驚,連忙伸手扶住她。

  如意輕喘著氣,有些頭暈。「我沒事。」她深吸口氣,穩住自己。

  他掏出藥丸餵入她口中,她抗拒地搖頭,雖然吃下會好些,可是口裡的腥味讓她非常不舒服,若不是萬分必要,她不想服用。

  「吃下。」他不由得發火。

  「我真的很好,不礙事。」她說道。「我得走了。」

  「你不吃就哪兒都不許去。」他怒道。

  她蹙起眉頭,勉強張嘴,才剛嚥下,他已送了口甜茶入她的嘴,她這才覺得好多了。

  「謝謝。」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淡淡地抹上一層粉暈,這才滿意,抬手撫過她柔嫩的雙頰,表情若有所思。

  「怎麼了?」她問道。

  「沒什麼。」他放下手。

  如意看著他,開口欲言,卻突然聽到一聲尖叫自屋外傳來——

  「殺人——殺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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