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渝]我的冬天比夏天Sweet【相親放牛班之三 】[全文完]

我的冬天比夏天Sweet（相親放牛班之三）作者：水渝

相親?!天哪！董事長是不是腦袋壞了？
她年紀還輕，又不是已到拉警報的年齡，幹嘛相親啊！
還說這要成為公司的傳統?!哇呀呀呀！
相親的對象，該不會真的就是這間公司裡……
那群又醜又老又無趣的男同事們吧？
嗚嗚嗚……她可不可以不要？
不過，既然要強迫她選一個最佳男主角，
那她就勉勉強強的選個「居家型」的新新好男人吧！
不料，看起來很「老實」的他，竟然有另一個身分，
而且老將「我不讓女人喜歡我」的超沙豬宣言掛在嘴邊，
哼！他以為他是誰啊？
她偏偏要使盡渾身解數讓他打破誓言，主動追她……
　

楔子

　　一大清早，所有打卡進公司的員工，紛紛都往走廊上跑，沒有一個人一如往常的開始一天的作業；主管們也不再盯著員工，也沒空思考如何迎接公司新任董事長的花招，也淨往走廊上跑著。

　　程依依今天一大早神清氣爽，拎著可愛的粉紅色小提包，哼著歌兒走出電梯，原本要直直進入所屬的會計部，卻被左邊一票嘈雜給分了神。

　　她眨動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狐疑的瞧向黑壓壓的人群。

　　「什麼事啊？」她站在人群外圍，個子嬌小的她什麼也看不見，「哎！什麼事啊？」

　　左踮右踮，跳上跳下的，就是什麼也看不到！程依依拉著旁人問，旁人也不理她，只顧著往前看，伸長頸子像在看什麼寶貝似的。

　　「依依依依！」一個驚慌的聲音呼喊著她，下一刻，從人群之中伸出一隻魔手，啪的就把她給拉了進去。

　　「唔唔唔唔……」小個子的她差點不能呼吸，總算被人擠到了最前方，抬頭一望，是好同事許文惠。「……怎麼了？大家在看什麼？」

　　「相親名單啊！」許文惠一臉大驚小怪的模樣，「妳也上榜了！快點看！」

　　「啊？相親名單？」程依依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踮起腳尖抬起頭，終於看到她的名字，「五月十八……星期五晚上……程依依與神秘男子？」

　　「妳出運了啦！」許文惠拍了拍她，帶點幸災樂禍的口吻，「有人幫妳作媒呢！說不定這個就是妳的Mr.Right喔！」

　　「……小惠，妳越說我越迷糊！這個相親是怎麼回事啊？我又沒有說我要相親！」程依依嘟高了嘴，最誇張的是，名單上還不只有她的名字咧！所有公司單身女同事的名字都在上頭，落落長的咧！

　　「妳不知道啊？這可是新任董事長夫婦的美意喔！」許文惠皮笑肉不笑的說著，「聽說他們就是藉由相親結成夫妻的，所以他們決定讓這美好的傳統在我們公司延續下去。」

　　「所以？」程依依愕然的指了指自己，「我得去相……親？」

　　「系哩！程小姐，『我們』都得去相親！」許文惠終於癟了嘴，纖指一伸到了自己的名字邊，「公司裡所有單身女性都得參加由董事長安排的相親！」

　　有、有沒有搞錯啊？程依依張大了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是知道她們公司不是普通的小公司，董事長也將由二代青年接替，但是……人都還沒到咧！就列這麼長一串的「相親名單」？不但擅自為他們安排相親，還安排好對像？董事長是閒著沒事幹嗎？

　　「嘴巴不必張那麼大，反正妳沒有選擇的餘地。」許文惠遞給她一枝筆，「上面交代了，確定那天沒事請在後面簽個名。」

　　「這太誇張了！」程依依不停喃喃念著，「這真的太誇張了！」

　　「沒辦法，吃人頭路的……就當作去玩吧！順便還可以期待一下對方是誰。」許文惠無力的聳了聳肩，這樣想她會好過一點嗎？唉！

　　「喂……等等……」程依依像是看到什麼一樣，盯著名單呆呆的問著，「為什麼上面……只有女生的名字啊？」

　　難道……程依依倏地頭一抬，兩眼發直的看著婀娜多姿的許文惠，她回以非常肯定的點頭，右手還比了一個賓果──事情就是妳想的這樣，沒錯！

　　哇呀呀呀！相親的對象，該不會真的就是這間公司裡……那群又醜又老又無趣的男同事們吧?!

　　她不要哇！

第一章

　　晚間九點鐘聲響起時，程依依無力的抬起頭，看著夜深人靜的辦公室，其實人還是不少，但是晚上九點還在這裡，她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今天下午會計師事務所那邊找到了一個帳務錯誤，指出收支與付出不平衡！天知道她們會計部最怕的就是這三個字：不平衡！偏偏這筆款出現在貨款，一年有多少筆貨款誰知道啊？她們得一筆一筆找、一筆一筆對、再一筆一筆算，抓出是哪一個該死的數字不平衡！

　　於是乎，整個會計部的單身人員全部留了下來，挑燈夜戰，非得把這個不平衡抓出來不可！

　　「咦？」同事麥克雙眼一亮，看著手中那份報表。

　　「找到了沒？找到了沒？」許文惠飛快的衝過去，挨在麥克身邊，「就是這份嗎？就是這份嗎？」

　　辦公室頓時亮起了希望之火，所有人都圍了過去。麥克在眾目睽睽之下趕緊把圈起來的數字一個一個相加，所有人不禁祈禱：希望這就是那該死的數字、希望這就是那一筆天殺的貨款！

　　「啊……不是……」麥克悄聲的響應著，眾人紛紛一個白眼，哼的一聲回到座位上繼續抓帳！

　　「麥克！沒事不要咦好不好！害我們希望又落空了！」程依依嘟起了嘴抱怨著，「哎喲！我不想抓了，我神經都快錯亂了！我滿腦子都是數字！」

　　「別哎了啦！快點抓出來就是了！」許文惠也不耐煩的說著，她的眼睛都快變成瞇瞇眼了！

　　「煩死了！」程依依回首望向辦公室後面那張大桌子，「為什麼協理就可以不必抓帳？一大早就落跑了？」

　　「因為人家是『協理』啊！」許文惠悻悻然的說道，「把工作丟給我們，他就可以落跑了！當主管就是這麼輕鬆咧！」

　　「哼！有什麼了不起！」程依依邊瞪著後面空著的桌子邊叨念著，「當主管的一點都不懂得體恤下屬，就算不幫忙抓，那留下來跟我們一起下班也好啊！至少我們心裡還舒服點！搞得大家連晚餐都沒有吃……」

　　程依依發出嬌嗔，甜美可愛的嗓音裝起可憐來，簡直讓人心疼得不得了！

　　甜美溫柔的她，外表如其名般的溫馴，她留著及肩長髮，又黑又直，一雙適中的眼睛總是水汪汪，溫柔至極的看著人，說話也是輕聲細語，隨時隨地都掛著可人的笑容，惹人憐愛！

　　帶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統的她，有著如日本女星般的甜美，讓她在公司各部門炙手可熱，可惜的是，她僅僅長得「依依」，個性嘛……就不一定會「依依」了！

　　「噗滋……」麥克突然在旁邊打著暗語，「滋……」

　　「別奢望了，趕緊把數字揪出來，大家都好過！」許文惠比較識時務，眼看只剩下幾大張報表，十點之前應該走得了吧？

　　「哎呀！妳說啊！協理那種人可能會有女朋友嗎？趕著回去做什麼？」程依依的本事就在於可以一心多用，邊講話還能邊對帳，「又醜又古板又無趣，待人嚴肅沒活力，這種人不可能會有女人想要吧？」

　　「嗯……」許文惠沉吟了一會兒，「說不定有人認為他是居家型的好男人呢！」

　　「居家型？」程依依緊抿著唇，顫著抖，「噗哇哈哈哈哈！居家型？哈哈哈哈哈……」

　　噗滋……這下不只麥克在噗滋了，連天兵和小汪等各同事都噗的沒力了！這個狂笑中的女人難道沒有注意到，她背後有雙銳利的眼睛正死瞪著她嗎？

　　許文惠看著她笑個不停，也只有微笑以對，無奈的搖了搖頭；趁空聽見大夥兒的噗滋聲，她才狐疑的轉向右前方的麥克，亮著眼睛問著他有什麼事啊？

　　順著麥克等人驚慌的眼神看過去，背景是程依依不止的狂笑聲，許文惠狐疑的把頭轉向了左後方──「噗滋！」這下換她對身邊的程依依打PASS了。

　　「幹嘛？哈哈……都是妳啦！我笑得好累喔！」程依依邊說邊笑，還邊抹著眼角逼出來的淚水，看著許文惠一臉凝重的神情，「啊？怎麼了？」

　　她螓首往後，倒抽了一口氣，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各位，很開心嘛！」說曹操曹操就到，協理就站在後頭門邊，「帳抓出來了嗎？」

　　咻～～電光石火間，各人各司其職，空中傳來不絕於耳的計算器噠噠聲響！但是每個人在按著的同時，不禁為程依依掬一把同情之淚：在協理面前笑成那樣，她完了、鐵定完了！

　　程依依還呆站在那裡，跟王哲綡四目相對，她不知道現在該裝作沒事回去抓帳好呢？還是乾脆站在這裡讓這個死沒人性的協理先刮一頓再說？

　　畢竟他們會計部的協理是赫赫有名的死板無趣，做事一絲不茍、嚴聲厲語的古板男人！

　　程依依緩緩低下頭，一臉可憐的模樣，瞧……協理留著沒型的短髮，還用些許油梳了個光亮，分線也不明顯，看起來反而有點糟！現在他又一臉不爽，長形的臉上戴著褐色的眼鏡，緊緊抿著薄唇，因不悅而緊收起下巴……一臉老骨董的模樣，她剛剛又沒有笑錯人……嗚嗚。

　　「各位還沒吃晚飯吧？」王哲綡突然把視線移開，「我買了一些簡餐，大家吃飽再抓帳吧！」

　　咦咦咦？破天荒的體貼！破天荒的明理！眾人無不瞠目結舌，待在原地轉頭看著他。天要下紅雨了嗎？協理竟然懂得照顧他們？而且還沒有先對程依依開炮？

　　王哲綡怎麼會看不出大家在想什麼，他只是扶了扶眼鏡，從容的把兩手提的大袋子放在桌上，袋口一打開，便飄出濃濃飯菜香，惹得在場眾人直嚥口水。

　　「協理，我來幫你！」程依依一步上前，用著吳儂軟語的聲音，將功贖罪的機會就是現在，不待此時更待何時？「哇！這麼多種食物啊？協理好體貼喔！」

　　「我買了各人喜歡吃的東西，小汪吃素、麥克吃肯德基、天兵吃排骨便當、小惠吃炒米粉加貢丸湯，至於妳──」王哲綡冷冷的瞧了程依依一眼，她縮了一下頸子，然後可愛的吐了吐舌，「妳吃牛肉麵。」

　　哇?D……大夥兒看著協理逕自走到座位旁放下公文包，不免面面相覷，想不到平常沒跟他們有交集的協理，竟然知道他們最愛吃的食物是什麼？而且無一錯誤、無一遺漏？

　　程依依發放著每一樣晚餐，她認得這些東西是哪裡買的，有的甚至還是反方向的店哪……

　　協理為了他們，一家一家的跑去買嗎？程依依看著袋底剩下的那碗牛肉麵，突然覺得其實協理好像沒有想像的那麼糟嘛！咬了咬唇，程依依倏地走到王哲綡的桌邊，雙手緊握著，不時扭著手。

　　「嗯？」王哲綡剛把天兵桌上的帳拿過來，趁著大家吃飯時，他也來幫忙一下，「有事嗎？」

　　「對不起！協理！」程依依緊閉起雙眼，深深鞠了個躬，「我剛剛太沒禮貌了！竟然嘲笑你，對不起！」

　　依依！同仁們緊張的看向後方的兩人，一來訝異於依依竟然會跑去踩釘子，二來也擔心協理那支釘子會毫不猶豫的穿過她……這場面也算是破天荒了吧？

　　「去吃飯吧！」意外地，王哲綡什麼響應都沒有。

　　「可是我……」程依依眨著眼，很想再解釋些什麼。

　　「面悶久會糊掉的，快去吃吧！」他頭也不抬的繼續看著眼前的報表。

　　程依依輕輕點了點頭，乖乖的走回位子上，她知道協理始終不肯抬頭的原因，不代表他生氣，但也不代表他原諒了她！這就是協理，跟平易近人永遠扯不上關係的王哲綡。

　　吃著面，她突然覺得自己對協理的觀感是不是太刻板了些？

　　「我找到了。」

　　大家吃到一半，突然傳來淡淡的聲音，接著就是折紙的窸窣聲；所有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回頭瞧著王哲綡。

　　「那筆數字我找到了，也做了更正。」他抬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快九點半了，他得趕快……「各位吃飽把東西收一收就可以回去了。」

　　「找……找到了？」程依依呆呆的問，怎麼會這麼突然？

　　「就這樣。」王哲綡迅速的把報表折好，放回天兵桌上，轉身拿過公文包，「我有事先走了，再見。」

　　沒有再多說一句，王哲綡匆忙的離開了辦公室。

　　程依依再拉起一口面，呆然的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整個辦公室裡也沒有雀躍異常的感覺啊？那個該死的數字找出來了耶！

　　「好像可以下班了耶……」天兵傻傻的開口，望著手邊那份王哲綡已重新寫好的數字。

　　「嗯……」許文惠也應著，正在想著王哲綡適才的行色匆匆……急著要去哪裡呢？

　　真是……才對他有一點點點不一樣的觀感而已，怎麼協理連該讓他們雀躍的事也可以弄成這樣死氣沉沉哪？沒有鼓勵、沒有帶動氣氛的歡呼，至少也來一句「辛苦了」吧？

　　程依依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哪個可憐的女同仁，會被董事長配到跟協理那種人一起相親喔！嘖嘖！

　　＊　　＊　　＊　　＊　　＊　　＊　　＊　　＊

　　夜晚十一點，越夜越美麗的「美夢成真」果然活躍起來！這是一家高級的酒吧，裡面裝潢新潮，樂團是上上之選，DJ更是名聞遐邇，可謂酒吧中的第一把交椅。

　　而該回家休息的程依依，這會兒正跟大學一票死黨約在一起，穿著時髦，步入瘋狂的「美夢成真」！她今天晚上特意穿了件純白的連身短紗裙，模樣像極了小公主，加上她甜美可人的外貌與吹彈可破的肌膚，可謂相得益彰。

　　她是被大學同學帶來的，早聽說這家酒吧非常特別，所以說什麼她都要來瞧一瞧！甫一入場就備受注目的程依依，立刻就有男士前來搭訕，但是都被她的姊妹淘們一一打退。

　　大家點了些小點心與飲料，先坐下來聊聊天，然後分批的去舞池中跳舞，雖然是第一次來「美夢成真」，但是程依依可不是第一次到酒吧，穠纖合度的身材舞著曼妙的舞姿，已成為今晚全場的焦點。

　　「呼，好累喔！」程依依走下舞池，用手當扇子搧著風，「我還想再叫杯飲料……無酒精的。」

　　「好啊！叫服務生來……嗯……」朋友抬首想找尋就近的服務生，發現有些困難。

　　「我去吧?@那兒叫好了，順便休息一下！」程依依跟朋友說一聲，就直接往吧?@那兒去。

　　吧?@那邊有三個酒保，正在表演調酒特技，有的客人直盯著他們完美的技巧瞧著，有的則是與身邊的異性陷入愛語之中，不過……吧?@前坐滿了人，倒是令她嚇了一跳。

　　程依依走近吧?@，見著一個綠酒瓶上拋，然後被俐落的接住，幾個女客尖叫不已，不時對酒保拋起媚眼。她覺得有趣，索性站到了酒吧角落，想仔細看一下這三位酒保的特別之處。

　　「John！」最右邊的酒保隔空拋了另一瓶酒給站在中間，那個叫John的男人，他的技巧真是出神入化，連程依依也看得目瞪口呆。

　　只是……她怎麼覺得那個叫John的酒保有一點面善啊？

　　「John！」一個極度嬌媚的聲音來自John面前的女客，「我的紅粉佳人怎麼還沒來呢？」

　　「來了。」女客餘音未落，John就把漂亮的粉紅色液體擺到女客面前。

　　「John，聽說你白天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啊？」女客藉機大膽的握住他的手，在上頭畫著圈，「在哪裡工作？」

　　哇……程依依張大了嘴，好大膽啊！她好奇的聽著，從容的站在一邊。

　　「妳只要記得我晚上是John就好了。」John給了女客一個微笑，輕柔的把手抽了回來。

　　「有沒有女朋友啊？嗯？」女客不死心的繼續追問，托著腮的她看起來倒是風情萬種，「像你這樣俊，應該多少有女人喜歡吧？」

　　俊？嬌小的程依依趕緊踮起腳尖，仔細看了看John，其實還好啦！他不是那種長得很美型的男人，不過看上去有一股成熟的男人魅力，雜雜的亂髮，濃而長的眉毛，還有一雙會電人的眼睛……那薄唇看來剛毅，笑起來倒是挺好看的。

　　是女人多少都會喜歡那一型吧？至少她就還滿喜歡的，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瞇著眼笑時特別有男人味！

　　而且……程依依往John的頸下瞄著，那若隱若現的胸膛上，可是有很明顯的肌肉在起伏呢！

　　「我不讓女人喜歡我，我只在『美夢成真』裡讓妳們這些美女喜歡！」John微微一笑，又讓周圍女客神魂顛倒。

　　不讓女人喜歡他？這個John還真自大咧！好像自己多厲害似的，女孩喜不喜歡他，還得他准不准一樣。太狂妄了！而且那種笑容太過虛情假意，不合格！

　　John突然跟身邊的人低首耳語幾句，就離開了吧?@，往後頭走去。一旦失去好奇的誘因，程依依才想起自己該叫一杯雪碧的！她領了雪碧回到座位時，瞧見了隱沒在遠方的身影。

　　「依依！怎麼那麼慢？」朋友拉她坐下，她發現座位邊又多了幾個陌生的男人。「來，我跟妳介紹一下，這是新朋友。」

　　新朋友？程依依看著湊過來的男人們，知道這是酒吧文化，她微笑著聽朋友介紹，然後跟每一個男人頷首微笑。

　　「好可愛啊！有沒有人說妳像日本人？」男人們盯著她瞧，瞧得她臉色緋紅。

　　「依依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啊！」朋友們笑著說，「看她的大眼睛跟輪廓，像不像濱崎步？」

　　「對耶！真的很像！」一個男人冷不防的坐到她的身邊，「這麼可愛，有沒有男朋友？」

　　「呃……沒有……」程依依嚇了一跳，提高了戒心，厭惡這個男人幹嘛坐這麼近！

　　「我們依依眼光可高了！交過幾個男朋友都被她甩了！」朋友似是喝醉了，話匣子隨便開啟，「而且別看她外表可愛，可不是能讓你欺負的小女生喔！」

　　「哦？這反而讓我對妳更好奇了！」男人又逼近了她，渾身酒氣。「我們可以多認識認識……」

　　「嗯……我想不必了！」程依依不耐煩的站了起來，拿過自己面前的雪碧，「這裡空氣太糟了，我出去透透氣！」

　　「咦？依依？」朋友只喚了幾聲，旋即又跟大夥兒一起聊天說笑了！男人倒是帶著惋惜，瞧著程依依離去的身影。

　　程依依飛快的穿過人群，但是並沒有走出門口，她往John消失的方向而去，她承認她對那個酒保好奇，總覺得那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白天又是上班族，形象差好多……

　　走到角落，她赫然發現那邊有個安全門，是這棟大樓的逃生梯，她輕輕推了開，一股清新的空氣竄了進來，於是趕緊鑽進樓梯間，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唔？怎麼有股煙味？

　　「哈哈哈……你也真奇怪，公司那麼多美女，你何不找一個當女朋友？」樓下傳來聲響，程依依趴著樓梯圍欄，向下看到兩個人在對話。

　　「Johnson，要我說幾次？公司的女人我沒興趣。」說話的男人聲調冷淡，程依依聽出那是John的聲音……還有……嗯？好像誰的聲音哪！「一個個都無趣得很。」

　　「誰說的？你不是說你們公司有一個很可愛的日本女孩嗎？」Johnson好奇的追問，「長得像濱崎步……還有一個長得挺不錯的女人，有成熟美！」

　　「那又怎麼樣？公司裡的女人幾乎都是一個樣，想在公司裡找長期飯票，所以職位越高、錢越多的越好。」John吐了一口煙，話裡淨是鄙夷，「要是真的交往了，只怕她們很快就公私不分，接著就要辭職逼婚了。」

　　說什麼話啊？她可就從來沒有要找長期飯票啊！程依依在上頭聽得滿心不悅，這個叫John的真是超級自以為是，要是給她遇到了，她才不屑找他當飯票咧！

　　「不一定吧？應該也有女人不是那樣，你部門那兩個都是嗎？」

　　「那個日本女孩就只有外表可愛，有沒有內涵就要打個大問號了！個性一點也不溫柔，你知道，我喜歡溫柔的女人！」John歎了一口氣，「至於另一個，是婀娜多姿、是夠成熟，但是能力太強了，我也不喜歡太俐落的女強人！」

　　喂喂喂！越聽越聽不下去了！這個John大男人主義十足嘛！只不過長得有男人味一點點，丟瓶子丟的好一點而已，有必要跩成這樣嗎？要溫柔、能力又不強的女人，是自己太差了吧？

　　「你不喜歡我喜歡！幫我介紹一下吧！」Johnson興奮的問，「我看過你們員工旅遊的照片，我喜歡那個日本女孩！很甜美呢！」

　　哼！在這裡鼻子也沒得到多少解放，反而讓耳朵重傷！程依依握緊雪碧，轉身就準備拉開門離去。

　　「你說程依依？」

　　咦？程依依愣了一下，她怎麼好像聽見自己的名字？她飛快的轉身趴在圍欄上，俯身彎腰，希望可以聽清楚一點！

　　「依依？好可愛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

　　「嗯……不要抱太大期望！」John悻悻然的說著，「下次有機會我再介紹給你好了……欸，但不能說我在這裡當酒保的事！」

　　「是是是！你要是以這副模樣出現在公司裡，我想一定有一票女人為你神魂顛倒！」Johnson乘機拍了拍馬屁，「偏偏你弄了個一副古板樣，還不跟同事打交道。」

　　「我說過，」John微微一笑，扔下煙蒂，「我不會讓女人喜歡我。」

　　……協理……王哲綡……程依依總算聽出來了！這就是協理的聲音！天哪！雖然語調完全不同，但是聲音是一樣的！這個狂妄自大還瞧不起她的傢伙，就是協理！

　　原來他在公司是那樣看她跟小惠的嗎？她內外不一又干他什麼事了，他自己有好到哪裡去嗎？白天嚴肅，晚上在這裡丟瓶子、跟女客人打情罵俏……這才叫內外不一吧！

　　「我們該上去了！」John……不，該說是王哲綡看了看表，「別讓Peter一個人忙。」

　　兩個大男人把煙蒂拾起，扔到一旁的垃圾桶，緩步上了樓。

　　而程依依這會兒正站在樓梯口，背靠著扶欄，手拿著雪碧，端出再可愛不過的笑容，等著那位親愛的協理！

　　王哲綡才轉個彎，感覺到上頭有人，抬起頭不經意一瞧──

　　「……」他微張著嘴，幾近啞口無言，「程……依依？」

　　「哈囉！」這麼近，她總算百分之百確定John就是協理了！「親愛的王、協、理！」

　　「咦？」Johnson還沒搞清楚現場的氣氛不佳，食指指向程依依，「她就是那個日本女孩！」

　　「……是……沒錯……」王哲綡不耐煩的皺起眉，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慌亂的掏著煙，極其匆忙的又趕緊點燃一根新煙。

　　他沒必要再裝出什麼笑容了，因為就程依依的神情看來，剛才他多嘴的一切，她應該都盡收耳裡了吧？

　　「親愛的John……哦！還是我該叫你協理呢？」程依依一臉無辜，裝可愛般的問著，「不知道公司的人會想怎麼叫你呢？」

　　程依依瞇起了眼，笑著，那笑容直讓王哲綡想衝上去把她推下樓！

　　媽的！這下頭大了！

第二章

　　噠啦啦……噠啦啦啦……白雪公主隨著外面的慢歌起舞，原地旋轉數圈，姿態優美曼妙。學過芭蕾的程依依一個小跳，然後又轉了個大圈，隨著音樂彎下身子。

　　「啦啦啦……」她眼尾瞄著坐在上面階梯，猛抽著煙的王哲綡，「協理，煙抽多不好喔！」

　　「用不著妳管！」王哲綡眉頭都快揪成一團了，抽死他也甘心！

　　「哎呀！火氣何必這麼大呢？」程依依踮一下腳尖，跳跳跳，「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妳少在那裡裝無辜！妳——不要再跳了！」王哲綡終於不耐煩的吼了起來，「妳到底想怎麼樣？」

　　哦喔！程依依立刻乖乖站好。生氣了啊？真是沒耐性的男人，跟在公司裡完全不一樣！

　　「協理，你幹嘛那麼凶啊！我哪敢想怎麼樣啊？」程依依露出一臉無辜樣，好生害怕啊……「你認為我是會把事情講出去的那種人嗎？」

　　「妳就是！」王哲綡假意思索的應著，簡直快氣死他了！

　　這裡明明都是有錢人才會蒞臨的酒吧，程依依怎麼會來這裡呢？而且，姑且不論造型、他的個性迥然不同，不應會被人發現的！更何況酒吧裡燈光這麼昏黃，更不該會被誰認出他就是王哲綡！

　　偏偏……這個女人竟然發現了！這扇門有幾個人知道？平常又是落了鎖，要不是他剛剛跟同事一起來這兒抽煙，暫時沒落鎖，她也進不來……但是，她哪裡不跑，為何偏偏跑到這裡來？

　　現在好了，一臉清純可愛的相貌，擺明就是要威脅他，向公司舉發他晚上在酒吧兼職的事情，卻還一臉無辜樣的在哪裡哼歌、跳舞，聽得他一肚子火！

　　「我才沒那個打算！」程依依一根食指擺在嘴邊點呀點的，「至少現在沒有。」

　　好個答案，至少「現在」沒有。王哲綡眼睛瞇出怒意，得不停的做著深呼吸，才能克制想扁人的衝動。

　　「妳要什麼？」王哲綡開門見山地問，沒時間在這裡跟這個女人瞎耗。

　　「我要什麼？協理好聰明喔！一下就知道依依有所求呢！」她眼睛眨呀眨的，怎麼也掩不住笑意，「其實，我的要求並不多……只是我現在還沒想出來而已！」

　　「又一個『現在還沒』！妳到底想怎樣？」王哲綡氣得甩下煙蒂，站了起身，「妳想要隨時隨地威脅我嗎？」

　　「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程依依一正首，回得比什麼都快，「誰教你這麼瞧不起我，我沒打算給你好日子過！」

　　「我什麼時候瞧不起妳了？」

　　「從一開始就瞧不起！什麼我空有臉蛋，有沒有內涵還要打個問號……」程依依雙手交叉胸前，學起他剛剛的語氣來了，「還有我一點也不溫柔，你喜歡溫柔的女人！」

　　「我說的是事實。」王哲綡沒打算認錯，冷冷的哼了一聲。

　　「你很自以為是耶！表面上一副淡泊的模樣，除了公事之外不跟我們任何人打交道，這樣你就能瞭解我們是怎樣的人嗎？」程依依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腳就站上階級，想直逼王哲綡，「你要有本事，也用這副模樣到公司去，讓我們評判真實的你呀！一個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傢伙，說什麼大話嘛！」

　　「程依依！」王哲綡怒了，他低吼著，全身緊握雙拳顫著抖。

　　「幹嘛！你……你不要以為我怕你喔！」事實上，剛剛王哲綡一吼，她的確是怕了，「你要是敢動手，你、你就知道，這裡有多少人啊……我、你……」

　　糟糕，她有點語無倫次了！怎麼辦……協理看起來好凶，而且她還站得比他低一階，他看起來更高大了！那濃眉齊皺，眼神兇惡，一點都不像平常至少還有一點點溫和的協理！

　　「妳不要欺人太甚！」王哲綡一字一字的咬牙道。

　　「是你……是你先過分的！」儘管到了這個當頭，程依依還是抖著聲音反駁。

　　突地，一陣高跟鞋足音傳來，化解了隨時會見血的氣氛，程依依轉頭一瞧，由下走上一位……天哪！足以說是絕無僅有的美艷女人。

　　女人一襲紅衣薄紗，裙子緊緊的貼在身上與大腿，纖長的腿正踩在階梯上，注視著他們。

　　「這裡氣氛好像挺緊張的呢！」她嫣然一笑，連程依依都快醉了。

　　「Queen！」王哲綡明顯的顫了一下，緊張的越過程依依走了下去，站到平台上，「妳……今天不是星期六，妳怎麼會來？」

　　「我有事找老闆。」叫Queen的女人撩了撩頭髮，瞥了一眼程依依，「小倆口吵架啊？」

　　「不！沒有！她、她跟我沒有關係！」王哲綡飛快的辯解著，在Queen面前，他說話顯得結巴。「我、我幫妳通知老闆！」

　　「不必了！John。」Queen的纖指輕搭在他肩上，她身上散發著一股高雅的清香，「我自己進去就好，你們慢慢談……欸，別嚇壞小女生喔！」

　　「啊……好……」王哲綡尷尬的點了點頭，然後親自為Queen拉開門，看著她婀娜多姿的走了進去。

　　Queen……程依依想起朋友跟她提過，「美夢成真」有一個艷冠群芳的女人，不僅舞技超群，長得更是奪魂攝魄，沒有一個男人逃得出她的手掌心，是為「美夢成真」的Queen。

　　沒有男人……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你喜歡她？」程依依冷不防的進出這句話，嚇得王哲綡一身冷汗。

　　他急忙轉過身，所幸Queen已經走遠了。「妳在胡說什麼！」

　　「原來你喜歡那一型的啊！」程依依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的確很漂亮，看起來很嬌媚，但是……我怎麼看不出來她能力不強？」

　　「妳在說什麼？像Queen這樣的女人，她的高強能力，只會更顯得她的完美。」王哲綡微瞇起眼，憧憬著火紅的美女，「她才是值得男人醉心的女人。」

　　「哼……」程依依狠狠的潑了冷水，「可惜我篤定她不會喜歡你！」

　　這句話像是刺中要害一般，讓王哲綡狠狠的震了一下，他揚起極度不悅的眉，瞪著還在梯上的程依依。

　　「她已經結婚了。」他沉著聲音說，這是「美夢成真」的秘密，Queen在幾個月前結了婚，這消息教多少男人傷心欲絕！

　　「我就說吧！哪有任何一個女人會喜歡你？」程依依哪壺不開提哪壺，繼續捅著他的傷心處，「在公司那個鳥樣，根本沒人會喜歡你，實際上的你又狂妄的讓人想吐，這輩子都別想有人會喜歡上你！」

　　「妳說夠了沒？數落我妳覺得很開心嗎？」王哲綡終於邁開步伐走近她，「妳也好不到哪裡去，裝作一副可愛的模樣來讓男人開心，這種女人最噁心了！去掉妳的皮相、妳矯揉造作的聲音，根本不會有人看上妳這個草包！」

　　啪！在王哲綡一直隱忍著不打人的情況下，程依依率先揮出了一巴掌！她沒有思索太久，滿腦子只有他辱罵的話語……氣得她粉拳緊握，連指甲都嵌進掌心了。

　　「我哪有裝可愛來討男人歡心？我天生就是這個聲音、就長這樣，怪我嗎？而且你們喜歡可愛的女生，為什麼不檢討自己！」程依依緊緊咬著唇，她這輩子最恨最恨……別人說她是一個大草包。

　　「我就不喜歡。」王哲綡沒有撫上臉頰，而是森冷的瞪著她，「我最討厭像妳這種只有外表可以看的大、草、包。」

　　「你放心好了……我、我也不希罕你喜歡！」眼淚滾落臉龐，她哽咽的哭喊著，「我跟你不一樣，至少喜歡我的人會有很多很多，而沒有女人會喜歡你的！」

　　「不勞妳費心！」王哲綡狠狠的一個轉身，準備拉開門，「今晚的事就隨便妳了，說不說我都不在乎，我不可能會接受妳的威脅的！」

　　他啪的拉開門，怒氣沖沖的走了。

　　程依依一個人站在那兒，嗚咽的泣不成聲，這個協理太過分了……不！她再也不要叫他協理了，他是一個虛偽做作、狂妄自大的混帳男人，他有個爛名字，叫王哲綡！

　　威脅……他以為她真的威脅不了他嗎？哼！王哲綡，大家就走著瞧！

　　而「美夢成真」內，一個曼妙的身影正悄悄推開門，看著坐在階梯上哭成淚人兒的程依依，火紅的她挑起一抹笑，這女孩還面熟得很呢！

　　她從V型領口裡拿出手機，一通電話撥給她新婚的老公。

　　「親愛的，我現在在『美夢成真』……嗯，我找到一個新的配對了！」Queen再偷偷推開門，看著依舊哭著的白雪公主，「我們的白馬王子出現了喔！」

　　＊　　＊　　＊　　＊　　＊　　＊　　＊　　＊

　　辦公椅被挪了開，程依依站了起來，麥克首先用眼尾瞄著左後方的她，只見她拿著一疊待簽資料，在桌上疊好，敲了齊；而她身邊的許文惠也是微微一瞥，開始放輕敲計算器的動作。

　　其它人也都一樣，開始分了心，眼神都落在今天一身鵝黃的程依依身上。她把資料拿在手裡，終於離開座位往最後頭的協理辦公桌走去。

　　「王哲綡先生。」她把一落資料放在桌上，「這份報表如果好了，請你簽名。」

　　又是「王哲綡」！同仁們開始私下竊竊私語，果然從上星期的某一天開始，依依就沒有尊稱協理一聲「協理」過了！

　　王哲綡也懶得理她，依然是一副上班的模樣，用了些許發油讓自己看起來像上司些，西裝筆挺、整齊燙平的領帶繫在頸問，挺直著背坐在辦公桌前，拿過她剛剛放下的資料。

　　自從那一晚開始，程依依就沒有再對他客氣過。其實他回到吧檯後非常後悔，他應該學一般男人，好聲好氣的哄她幾句，或是表示他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例如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堆幼小弟妹，所以非得兼差不可，他不是全然不瞭解程依依，她至少有顆很善良天真的心哪……

　　騙一騙也好，可他竟然跟她在樓梯間大吵大鬧？鬧到她不爽了，揮下一個過分的巴掌，然後他也裝酷，竟然撂下了一句話：隨便妳了，說不說我都不在乎，我不可能會接受妳的威脅的！

　　接受接受……他怎麼可能不接受她的威脅！他雖然上沒有八十老母，下沒有一堆幼小弟妹，但是他的的確確有一個憐愛的妹妹，需要龐大的醫藥費支出啊！這份工作丟不得，「美夢成真」的工作更輸不掉！

　　不過……她倒是真的只宇未提，只是每天上班對他都沒好臉色，大眼瞪小眼罷了。

　　「我知道了，我簽好會再告訴妳。」他面無表情的說道，程依依也轉身就走。

　　哼！她在心裡哼了一聲。王哲綡，要得意囂張也沒多少時間啦！她甜美的逕自笑了起來，這段時間她什麼都不說，可不代表她忘記那件事囉！

　　今天晚上就是屬於她的相親日子囉！聽說身為媒人的董事長夫婦都會到場！想想看，有什麼事比直接跟董事長報告來得有效呢？告訴別人，說不定還會官官相護掩蓋掉呢！

　　程依依微微回首，瞥了王哲綡一眼，得意的笑了起來，最快明天就不必再看到他了！她哼著小曲兒，踏著輕快的腳步，回到座位上拿了茶杯，又輕快的到茶水間去了。

　　許文惠眼明手快的也拿起杯子，尾隨在後，她可是身負重任，整個部門都期待得到什麼空前大八卦呢！

　　「咦？為什麼不叫他協理？」

　　程依依愣愣的看著許文惠，「好好笑喔！你們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因為我們想知道！依依，他好歹是協理耶！為什麼妳一直叫他王哲綡先生？」許文惠俏聲的問著，「而且口氣一點都不好。」

　　「哼哼……因為他叫王哲綡啊！」有加個先生算是很給他面子了！「我才不想跟著大家叫他協理協理咧！」

　　因為他根本不夠格！程依依看著眼前一臉迷糊的許文惠，小惠要是知道在協理心目中，她這種女人因為能力太強而不討人喜歡的話，說不定她等一下就殺進辦公室裡了，唉！

　　程依依轉動著眼珠子，為了王哲綡著想，以及這個秘密該只有她知道的前提下，她決定什麼都不說，反正事情很快就會在今晚落幕，明天一切都會雨過天青啦！

　　「我搞不懂妳……」有說跟沒說一樣，許文惠想再威脅利誘下去，茶水間突然走進其它部門的女人，「嘿，妳們也來這裡偷閒啊？」

　　「嘻……依依！小惠！我告訴妳們一個大八卦！」女同事賊賊的笑著，指著身邊困窘的女孩說道：「妳知道嗎？Jerry她昨晚相親的對象是計算機部的蠢才耶！」

　　「啥？」程依依倒抽了一口氣，「那個一臉白癡樣的傢伙？天哪！董事長他們是怎麼想的？」

　　那她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會是誰？收發室的老頭？還是人事處的色男？天哪……真希望上蒼有眼，至少讓她不要吃不下飯才好！

　　「而且聽說那張相親表的時間根本就是騙人的！董事長他們都會突然改時間，讓大家措手不及，沒辦法去預知是跟誰相親！」女同事一臉神秘的模樣，「依依，妳是後天晚上嗎？改時間了沒有？」

　　「欸……呵呵……」程依依心虛的瞇起眼笑了起來，「沒有耶……」

　　事實上是改了。昨天董事長的特助打電話給她，就說是今天晚上了！但是他們千交代萬交代不能洩漏天機，所以就連小惠……她也只好一起騙了！

　　「依依不知道跟誰配在一起……」女同事想了一會兒，「會不會同部門的啊？」

　　「同部門的還好啦！至少大家熟，混一下就過去了。」許文惠擺了擺手，「最怕配到糟老頭！」

　　「同部門的哪好啊？要是配到王哲綡我就想跳樓！」程依依滿臉不悅的努了努鼻子，「如果是麥克我還勉強接受！」

　　「哈哈哈，少來了，麥克算是公司裡最不錯的男人了，多少女孩子都想配到他啊！不過……配妳們協理總比去配到那個蠢才好吧！」女同事再度朗聲大笑，旁邊的Jerry羞紅了臉。

　　「好了啦！不要一直在背後罵他好不好！」Jerry突然不悅的拍了拍同事，「他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呆好不好？其實他人很善良，只是大智若愚罷了！」

　　咦？眾人頓時鴉雀無聲，以前也一起嘲笑蠢才的Jerry……今天竟幫他說起話來了？難道這場相親真的有用嗎？程依依愕然的看著飛快衝出茶水間的Jerry，如果情況會變成那樣的話……她還是祈禱，不要配上糟老頭的好！

　　「其實說起來也對，平常我們也沒跟其它部門的人相處過，就這樣妄下斷語是不對的……」成熟的許文惠幽幽的開口，「說不定Jerry說的是真的，她在跟蠢才相處時，發現到他的優點！」

　　「喔……」一直嘲笑蠢才的女同事也噤了聲。「嗯，或許是吧！」

　　「好了，該回去工作了，我不能出來混太久！拜了！」許文惠邊走邊拉著程依依，「依依，晚上要不要去看電影？公司不是有配兩張票？」

　　「嗯……不行耶！」程依依咬了咬唇，今晚她得乖乖去相親，所以……「我晚上有約了。」

　　「啊？好吧！那改天好了。」許文惠顯得有些失望。

　　沒辦法啊！程依依滿臉歉意的看著許文惠的背影，今天晚上她非去赴約不可，一來是為了她的飯碗，二來是為了王哲綡的飯碗囉！她雙手合掌的在後頭拜了拜，希望今夜的一切都能順利……

　　＊　　＊　　＊　　＊　　＊　　＊　　＊　　＊

　　「程小姐嗎？」服務生恭敬的站在她面前，「是的，您的朋友都已經到了。」

　　程依依穿著鵝黃色的洋裝，把一整天盤著的頭發放了下來，頓時變成了相當特別的造型鬈發，她跟服務生頷首微笑，在他的引領下，往屬於自己的位子走去。

　　她邊走邊環顧這間超豪華的五星級餐廳，董事長就是不一樣，連吃個簡餐也約在這麼高貴的地方……幸好她今天穿著還算合宜，不至於與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早上的事嚇了她一跳，害得她一整個下午都在列可能名單，公司裡單身的男同事不知凡幾，她也無法一一列舉，但是就之前聽到的幾個例子而言，都是不同部門，彼此也沒什麼交集。

　　說不定董事長他們是希望大家能夠多認識彼此，才會以相親為借口，讓大家認識交流；所以，她就把麥克、天兵等人的名字畫掉，再刪除有來往的部門的同事……哦！當然，王哲綡不需要刪，因為他根本不會在名單上。

　　其實公司裡並沒有她憧憬的對象，若說有，就只有企畫部的課長了！公司裡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在進公司之前，曾經跟他有段轟轟烈烈的戀情，但這段戀情隨著他進入公司後銷聲匿跡。

　　這家「迅捷電子產業公司」，聽說是國內一個大財團的小小子公司，但是橫跨相當多的電子相關產業，也有股票上市，待遇好、薪水高，多少人夢寐以求……她追著學長進來，卻沒有什麼碰面的機會。

　　以她甜美的外表，在公司裡不該會有人不知道，更何況她的名字學長也不可能忘記啊！如果董事長他們願意去查這麼一點背景的話，說不定、說不定等一下看到的就會是學長！

　　「小姐……小姐！」服務生飛快的伸出一隻手，擋在程依依的面前，另一隻手下意識的拉住了她。

　　「咦？」程依依突然回了神，愕然的看著眼前那隻手，還有……那隻手後面的白牆……牆？

　　「左、左轉，小姐。」差一點點，這位小姐就要撞上牆壁了！

　　「呃，好！」尷尬的程依依羞得滿臉通紅。她在幹嘛？竟然想學長想到失神，還差一點撞上牆！

　　好加在這裡人不多……不多？程依依好奇的四處觀望，她什麼時候被引到這裡來了？飯店的七樓，她在一個又一個的走廊上穿梭著，這下她才開始感受到，這場相親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簡餐，而是在特別包廂裡啊！

　　服務生終於領她到了一間房間門口，上面寫著「白氏」二字，她緊張的嚥了口口水，那是董事長的姓氏，也是該財團的代表姓氏哪……糟糕，她竟然好緊張！

　　「小姐，裡面請。」服務生有禮的請她進入。

　　程依依一個人走了進去，裡面是柔美的燈光，還有輕柔美妙的音樂，她緊握住手上的鵝黃手提包，一步一步艱辛的走著……這種場面與氣氛，教她越來越不自在……

　　走進門口是一個小前廳，然後有個希臘式的拱門矗立在眼前，左右兩邊分別是鵝黃色的窗簾，她為這種巧合感到有些驚奇。

　　服務生為她掀開簾子，她隱隱約約瞧見了桌子，和幾個人影。

　　學長……是學長嗎——程依依一步上了前，豁出去了。

　　匡啷！先發出聲音的是坐在桌邊的男人，他因為驚嚇而站了起身，身子碰著了桌子，立在一邊的空杯子因著桌子的搖晃而朝瓷碗倒去……他瞠目結舌的站在那裡望著程依依。

　　「怎麼會是你？！」這會兒先叫出來的是程依依，「為什麼會是你？」

　　「呃，程小姐要不要先坐下來？」一個俊美非凡的男人輕聲的開了口，「我想你們應該認識吧？程依依、王哲綡……王哲綡、程依依……」

　　「我們怎麼會不認識……」王哲綡無力的閉上眼，「最近還特、別、熟……」

　　不可能！程依依瞪大了眼睛，再怎麼樣，都不應該是那個她根本沒列在名單上的傢伙！

　　她想跳樓了！

第三章

　　怎麼算，她都發現今天是星期五，比原本預定的日期早了三天。程依依呆然的坐在位子上，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就是十三號星期五……倒霉的黑色日子！

　　服務生陸續上菜，坐在她斜對面的就是公司的董事長，一個帥到不行的男人！而身邊呢！竟然就是那天晚上在「美夢成真」見到的Queen！

　　這樣子……這樣子她不是早就知道王哲綡在當酒保的事情嗎？但是……說不定董事長不知道呢！她眼底閃耀著光芒，充滿期待的看著董事長。

　　「依依長得很甜呢！居然公司裡都沒有人追求妳啊？」Queen輕聲笑著開口，「竟然有這個機會跟王先生相親！」

　　她一點都不想有這個機會！這根本是現世報，她之前還在想哪一個可憐蟲會跟他相親咧……想不到那個可憐蟲就是她自己！

　　「其實我知道大家都對相親很感冒，但是藉這個機會來認識認識彼此也不錯。」董事長大手拍在王哲綡身上。

　　他們已經天天大眼瞪小眼了，不需要再藉這個機會認識彼此啦！

　　「King，我們同部門。」王哲綡不怎麼高興的開了口，「不怎麼需要認識彼此。」

　　其實在進入這個包廂之前，他萬萬沒有想到董事長夫婦竟然都是熟人！

　　King？程依依眨了眨眼，他怎麼叫董事長King呢？她記得這個名字好像是……對！是「美夢成真」裡一個萬人迷的男人，他溫柔體貼、極富勾引女人的魅力，沒有任何女人能夠逃出他的手掌……心……

　　她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微張著櫻桃小口，先是看看身邊艷冠群芳的Queen，再看向面前微笑以對的King……「董事長……你們是夫妻耶！」

　　啊！「美夢成真」的King及Queen，竟然結婚了？而且還是他們的董事長夫婦？程依依像是挖到寶一樣興奮，因為一群姊妹淘們都沒人知道這個消息，她們還天天巴望看到King的出現咧！

　　「這個是秘密喔！依依。」Queen嬌聲細語的執起她的手，「對任何人都不可以說喔！」

　　唔……任何人……這柔軟的話裡帶著點威脅，程依依點了點頭，知道為保自己的飯碗，嘴巴得小一點！可是……這樣一來，連董事長也知道王哲綡是酒保了嘛！那她還講個鬼啊！

　　「就算是同部門也不一定瞭解，像依依……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哲綡在當酒保的事嘛！」King感受到空氣中有點針鋒相對的氣氛，心裡直覺得好笑，「不過依依是個好女孩，沒有隔天就舉發你呢！」

　　那是……那是因為她本來今晚要講的啊！程依依緊抿著唇，正眼不瞧王哲綡一眼，逕自拿起刀叉，先行享用生菜沙拉。

　　「依依平常對哲綡有什麼印象嗎？」Queen也優雅的吃起東西來，「哲綡就是比較內欸，平常在公司很沉默寡言，也不怎麼跟公司的人打交道。」

　　「我對他沒什麼印象，反正他就是一個坐在後面的『協理』。」程依依特別加重了「協理」兩個字，「就跟妳說的一樣，他不怎麼說話，待人接物都不和氣，死氣沉沉的，根本沒人喜歡跟他打交道。」

　　哼！是我們不喜歡跟你打交道，可不是你不讓我們跟你打交道！程依依邊說，小腦袋高高昂起，像是不屑於王哲綡的模樣：那姿態讓兩位媒人覺得非常有趣，這女孩一開始就不給大家面子啊？擺明了對這場相親不怎麼高興。

　　「我對她也沒有什麼印象，只是一個愛裝可愛，整天吱吱喳喳的女人。」這廂男主角倒也不客氣，「除了聊衣服、明星之外，我沒聽她講過什麼有深度的事。」

　　「有沒有深度不是憑那樣就知道的！」在Queen想打圓場之際，程依依立刻出口，「就像每天光見到你坐在後頭，我們也不知道你是一個欺上瞞下的傢伙啊！」

　　欺上瞞、瞞下……欸，董事長夫妻交換一下眼色，瞞下是有，欺上倒是說不過去。

　　「哲綡會兼差當酒保是有苦衷的！」董事長飛快的插口，要是再不阻止，說不定等一下會打起來，「所以我們都睜一隻限閉一隻眼，讓他能夠繼續工作。」

　　苦衷？程依依挑了一道眉，一臉不屑的模樣，這傢伙會有什麼苦衷啊？她嘟高了嘴，一聲不吭。

　　「King！」王哲綡急著出聲阻止，這個舉動反而讓她覺得很奇怪。

　　「哲綡有個妹妹，有腎臟病，現在每天都要洗腎。」Queen從容的幫老公接了口。

　　啊……程依依愣了一下。腎臟病？洗腎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啊！她的父親當年就是常常洗腎，她每每看著父親身上浮起的動靜脈，一台機器在旁邊隆隆作響，痛苦的度過每一分鐘，最終還是宣告不治。

　　緊張的氣氛頓時舒緩下來，程依依專心的聽著。

　　「哲綡只有那麼一個妹妹，所以費盡心思都要照顧她，讓她痊癒，這也是為什麼他必須兼差的原因了。」Queen見到程依依似乎有些動容，嘴角挑了一抹笑。「不過……他的性格就是難應付了些，有時候挺討人厭的。」

　　「嗯？」程依依抬起頭，看著Queen厭惡的模樣，「其實、其實還好啦！」

　　嗯？怎麼剛剛一副要殺人的模樣，現在變成還好啦？

　　王哲綡只是低著頭，拚命的吃著菜，他沒有料想到Queen會把這件事說出去，他根本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的！

　　「我記得……哲綡不是曾經有個很要好的女人，甚至論及婚嫁嗎？」King冷不防的爆出大秘密，讓王哲綡嚇了一跳。

　　「King……不！董事長，這個用不著讓外人知道吧！」他緊張的握住King的手臂，「不要講！」

　　「有什麼關係？依依連你在兼差的事都不說了，又怎麼會說出這種事呢？」Queen勾住了程依依的手腕，「而且既然是相親，就要有點誠意……對不對，依依？」

　　「嗯……欸……」程依依心虛的點了點頭，原本她不但想舉發他，還惡毒的想害他捲鋪蓋走路……幸好她沒有這麼做，要不然就太對不起他了！

　　洗腎的可憐妹妹，還有辛苦的哥哥，她差一點點就要鑄下大錯了！

　　「真的別講！」王哲綡極力的阻止，臉色相當難看。「你們不要多事！」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這會兒出口的竟然是程依依，「協理如果不想講就別講了！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啊！你們就別說了！」

　　程依依？王哲綡愕然的看向她，心底有著一份感激之情！她說的沒錯，每個人都有傷痛的心事，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哎呀呀……這下看來，他們夫妻倆反而變成殘忍的壞心人了！King微微一笑，在桌下踢了一下老婆大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完全消失，該是他們退場的時候了。

　　「好了，我們還有事，你們就慢慢吃吧！」King突地站起身，和Queen離開了座位。

　　「咦？」程依依瞪大雙眼，連忙站了起來。等等啊！這樣包廂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耶！這怎麼得了！

　　「可是……」連王哲綡也緊張的站了起來，「你們都還沒吃……」

　　「沒關係，公事要緊。」Queen勾住了老公，回眸一笑，「你們就慢慢享用吧！」

　　璧人掀簾，就這麼從容的走了出去。而被扔下的兩人半站立著，回過首來面面相覷，一時間氣氛變得尷尬，弄得兩人不知如何是好……

　　「吃、吃飯吧！」王哲綡開了口，坐了下來。

　　「嗯……」程依依點了頭，也緩緩坐下。

　　兩人各自沉默的用起餐來，空氣中只聽見刀叉碰撞瓷盤的聲響，誰也沒抬頭……只顧著與盤中的食物奮鬥。

　　其實程依依想說些話的，她有點想為自己的惡毒心腸跟王哲綡道歉，但是總覺得這樣很尷尬……還有，她還想安慰他，關於他妹妹腎臟病的事，她也有親人生病的經驗，希望對他有點幫助……

　　唉！她是怎麼了？他明明就是一個狂妄又討人厭的傢伙，她幹嘛只聽見他有個洗腎的妹妹之後，那份怒氣就全部消失啦？

　　「剛剛……謝謝妳。」

　　咦咦？出乎意料的，對面的王哲綡低沉的開了口，程依依抬起頭來看他，一雙大眼睛睜著，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

　　「不要一臉白癡樣好不好？眼珠都快掉出來了！」王哲綡皺了眉，但是卻笑了起來，「我道謝有什麼奇怪的嗎？」

　　「有啊有啊！」程依依不識時務的拚命點頭，「我以為你很討厭我的，怎麼可能會跟我道謝。」

　　「我是不怎麼喜歡妳。」王哲綡不假思索的響應，「但是那跟基本禮貌是兩回事。」

　　果然……程依依又低下了首，她是標準的喜怒哀樂形於色，一聽見人家說不喜歡她，俏臉立刻垮了下來，末了，小嘴還嘟了起來。

　　「不過……那不代表討厭妳……」一見到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王哲綡突然又心軟了，「只是因為不太熟，所以……」

　　他在說什麼啊？他應該不只不喜歡她，該說是很討厭她吧？尤其是在「美夢成真」那一晚後，他該是對她忍無可忍、厭惡至極才對！但是話說回來，她實在也沒有真的那麼令人討厭！

　　那晚的爭吵他也有錯，她說的話也很中肯，他究竟瞭解她多少呢？瞭解到足以評判她嗎？

　　「其實……我的確是個很令人討厭的女孩子，因為我很壞，也很惡毒……」乘著機會，程依依乾脆自首了，「我本來是想要在今晚的相親中，直接跟董事長告發你在酒吧兼差的事！沒想到董事長他們早就知道了，我才沒轍的。」

　　王哲綡有點驚訝的望著程依依，說實話，他有點搞不清楚了！她現在是在自白嗎？告訴他她之前的打算有多惡劣，甚至想要直接舉發讓他丟掉工作？

　　可是……一般人是不會這樣自白的！沒有講就算啦！她應該順水推舟，接著Queen的話裝下去：因為她是一個可愛善良的女孩子，所以發現同事打工也不舉發……現在她卻對著他自首？要他生氣？要他以後對她有戒心？還是希望他責備她？

　　「呵呵……呵呵呵……」王哲綡禁不住的笑了起來，「妳實在是……實在太有趣了！」

　　想不到她一如外表般天真，年紀過輕，根本不知道社會險惡！王哲綡無力的搖了搖頭，所幸今天她面對的人是他，他非但不會對她心存芥蒂，反而還會覺得她直溜溜的可愛。

　　「有什麼好笑的？我在懺悔耶！」程依依不悅的嚷了起來，這傢伙什麼態度嘛！「不要笑了啦！」

　　「不笑……我不笑……」王哲綡見她一副困窘的模樣，反而更想笑，「我……深呼吸一口氣，不笑就是了。」

　　「你現在的態度讓我想扁人！我是真心誠意跟你道歉的！」程依依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子，非常「真心誠意」的敲著桌子，「我差點因為一己之私害了你沒工作，還害了你妹妹耶！」

　　「……」王哲綡揚起欣慰的笑容，「可是最終沒有不是嗎？妳別想那麼多了！」

　　「可是……」程依依咬了咬唇，又歎了一口氣，「我覺得我這樣做很卑劣！」

　　「真正卑劣的人不會這麼懺悔！」王哲綡是好氣又好笑，他自始至終都無法否認，程依依是個可愛的女孩。

　　但是太可愛，會引起他心底的傷痛。

　　「協理……」她突然像若有所求一般，用撒嬌的語氣開了口，「我可不可以……」

　　「幹嘛？」她會叫自己協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王哲綡沉著臉色，防備的看著她。

　　「欸……我可以去看你妹妹嗎？」

　　咦？王哲綡真的怔住了！他萬分訝異的看著一臉認真的程依依，簡直不敢相信……她開口要求去看妹妹？這不合邏輯啊！知道妹妹洗腎的人不多，但是就連King或是Queen也從來沒有做過這個要求……畢竟這事不關己，誰會把別人的妹妹放在心上？

　　程依依是第一個開口說要去看他妹妹的人。自她進公司以來，他每天聽著她跟小惠聊著天南地北，除了知道她很愛吃、很愛逛街之外，就只知道她常往流浪動物之家跑，那時的他聽在耳裡，只覺得她也算是個善良且喜愛小動物的女孩……

　　但是他沒有想到，她竟然……願意去關心一個陌生女孩？

　　「我不懂，妳去看她做什麼？」王哲綡放冷了聲調，還是不太能相信這種莫名其妙的關心，「妳跟她又素昧平生。」

　　「去了就認識了啊！協理……洗腎的人很痛苦的，尤其是每兩天洗一次腎，根本離不開醫院。」程依依難過的低下頭來，「如果沒有人陪伴，那種感覺是很無助的！」她突然雙眼一亮，又抬起頭來，「如果能多些人去關心她，對她的病情會有幫助的！」

　　而且……如果病情已經嚴重到要每兩天洗一次腎的話，恐怕也不了。

　　看著程依依那樣執著的態度，王哲綡內心百感交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心中有種鬱結的酸楚正席捲著他！這個他一度認為花癡型的女孩子，竟然如此懂得撫慰人心？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就算她真的是草包也無所謂了！因為她那份心意，就足以使她耀眼非常！

　　「我……明天會去看我妹妹。」他帶著笑意開了口，凝視著她的眼神帶著無盡溫柔，「妳要一起去嗎？」

　　「好啊！」她興奮的點著頭，然後回身從手提包裡拿出紙筆，「但是要做點功課！」

　　「嗯？」王哲綡愣了一下，去探望病人要做什麼功課？

　　「你妹妹喜歡什麼？不管是吃的、用的、愛聽的音樂、偶像明星……或是喜歡什麼玩偶……」程依依開始認真的在紙上畫著格子，「啊！對了，她幾歲啊？」

　　「二十。」他再也掩不住嘴角想揚起的笑意，那是股溫暖的感覺，從頭到腳、通體舒暢的溫暖！

　　王哲綡托著腮，溫柔的注視著眼前努力做著筆記的女孩，一直到服務生送上主菜，她才依依不捨的把紙筆擱在一邊，準備吃飽了再繼續奮鬥。

　　話匣子似是開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已消失，連他都覺得……能夠自然的跟她聊天說笑了。

　　她，像是精靈一樣，活躍著、飛舞著，每天都帶著燦爛的笑容，似是無憂無慮的過每一天！但是她也不是弱勢族群，誰要是惹著她了，她就會用嬌美的聲音跟對方大吵一架，誰也不讓……

　　那聲音聽起來只會讓人捨不得再罵她，有時候情緒一激動，大眼睛掛著的淚水，更是教人自願投降。他一直以為，那是她故作可愛的招數之一，因為男人總是敵不過像她這種甜美又惹人憐愛的女孩類型。

　　因為她太像過往的影子，所以他選擇拒絕承認她的真實。

　　而現在……或許是該重新審視舊有成見的時候了！

　　＊　　＊　　＊　　＊　　＊　　＊　　＊　　＊

　　早上十點多，天氣已經熱得不像話了，程依依頂著一頂白色遮陽帽，綁著兩條辮子，穿著輕便的白色無袖T恤加短褲，既亮眼又有朝氣，左右手各拎著一大袋東西，站在住家樓下等人。

　　今天呢！跟協理約好十點半在樓下等他，他會開車來載她去醫院看他妹妹。唉！她昨天又太感情用事了，每次都這樣，同情心一起就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答應，竟然敢開口要求去見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

　　上次也是這樣，看到一隻台灣土狗被車子撞斷前腳，難過得把它抱回家照顧。結果呢？也沒注意到母狗已經身懷六甲，帶回家裡沒有一個星期就要生產，弄得她手忙腳亂、雞飛狗跳的！

　　就搞不懂，她這熱心過頭的性格是遺傳到誰啊？

　　叭叭兩聲，一台黑色休旅車由遠而近駛來，程依依引頸張望著，見是王哲綡，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靨！

　　「早安！協理！」她高聲呼喊著，「真是麻煩你了，還跑到我家來載我！」

　　王哲綡停下車子，瞥見她左右手各拎了一袋東西，吃力的走著，趕忙下了車，狐疑的看著她。

　　「這什麼東西？」他輕鬆的接過其中一袋，「我們……不是要去野餐。」

　　「欸……秘密啦！」程依依笑得神秘，逕自把東西放到後座。

　　他搞不懂程依依想做什麼……袋子提起來很沉，裡面有什麼寶物嗎？還是她真的要去醫院野餐？糟糕……他仔細一想，覺得這很有可能是程依依會做的事！

　　等程依依上了車，繫好安全帶後，他們便驅車出發。程依依今天的打扮十分清爽，露出光潔的手臂和白皙的腳，因著陽光透進車窗，益顯得又白又亮，教王哲綡不小心分了神。

　　「到了醫院要安靜點，我妹她十一點多會洗完腎，那時我們再到病房看她。」王哲綡謹慎的交代著，「妳不要又吱吱喳喳的吵。」

　　「喂，我哪有老是吱吱喳喳的吵啊？」她發出不平之鳴。「又不是沒去過醫院！我在醫院裡保證安靜無聲。」

　　嘖，說那是什麼話？一副去醫院跟逛街一樣似的口吻！王哲綡無奈的把唇抿成一直線，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答應帶她去看妹妹？依照她平常的個性，安靜得了嗎？

　　「你有跟你妹說今天要帶一個美女去嗎？」程依依輕快的問著。

　　「沒有……」美女？她還真敢自稱！「妳幾歲了，還綁這種小女孩似的辮子！還自稱美女？」

　　「喂！你管我幾歲，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顆年輕的心！」程依依不依的嚷嚷起來，也才二十有五好嗎？「不好看嗎？我覺得我很適合綁辮子啊！還沒過年齡嘛！」

　　「……」王哲綡側了頭，挑了挑眉，「好看。」

　　咦？程依依嚇了一跳，以為他會再冷嘲熱諷一番的說，想不到這麼直截了當的就稱讚她了啊？不過……他還得學學怎麼稱讚人，根本感覺不到誠意嘛！

　　「喂！我這樣去醫院會不會很唐突啊？」她把玩著辮子道，「她又不認識我，你要怎麼說啊……」

　　「去了不就認識了？」套句她昨晚說的話，王哲綡可從容的咧！

　　哼！程依依哼了幾聲，拿她的話堵她的嘴啊？門都沒有！

　　「可是你總要介紹一下吧？可別給我亂講話！」程依依意外地似乎很瞭解王哲綡會怎麼介紹她，一定會說這是部門裡最喜歡逛街的女草包，整天吵個不停……

　　「就說妳是我同事就好了。」王哲綡淡淡的應著，不然要怎麼說？雖然他特地帶一個女的去看妹妹，真的很匪夷所思……嘖！

　　真糟，要是一般人都會誤解吧？更別說是自己的妹妹了！王哲綡突然慌了，他越想越不對勁，冷汗從頰邊滑下，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程依依。

　　她怎麼還能哼歌啊！

　　「噯，我們可以跟她開個玩笑啊！」程依依突然轉過頭來——登登，四目相交，「就說我們是相親的對象啊！哈哈哈……」

　　「哈、哈。」王哲綡無力的笑了兩聲，「要不要乾脆說我們是相親後第一次約會？」

　　「咦？好主意耶！」程依依竟然還雙眼亮晶晶的附和，「哈哈哈哈！真有趣！哈哈哈哈……」

　　王哲綡開始想哀嚎，原本平靜無波的生活，現在好像被人攪亂了……只要跟程依依在一起，他話就變得特別多、他的心就特別亂，什麼不該有的情緒也都跟著冒出來。

　　現在好了，聽著她不止的狂笑聲，他竟然有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要是遇到同事，就知道尷尬了。」他緩緩的說出這幾個字。

　　「哈哈哈……公司同事……同……事？」程依依愣了住，也笑不太出來了，「哈、哈……欸……玩笑還是不要亂開好了。」

　　「我同意。」王哲綡挑了眉，很高興她的反應還算快。

　　可是……程依依偷瞄了一眼專心開車的王哲綡，男人開車時的專注樣真是迷人哪……彷彿眼裡再也塞不下任何東西似的！她看著他的側臉，和轉動方向盤的手，他真是一個極富男人味的傢伙。

　　相親後的第一次約會？呼呼呼……真是有趣，其實她打從心底覺得這樣也挺不錯的呢！

第四章

　　「哈哈哈哈哈……對啊！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

　　「呵呵呵……」

　　「那妳看這個！這個也是一樣的蠢說……哈哈哈哈！」

　　這是第三次，白色的病房門一開，王哲綡就飛快的衝出去，跟白衣天使頻頻道歉，他保證會再小聲一點……絕對會再小聲一點。

　　護士不悅的叨念幾聲，雖然這是單人病房，裡面愛怎麼吵隨便他們，但是……總不能吵到外面都聽見吧？

　　王哲綡趕緊跟護士賠不是，然後目送她遠去，不禁歎了一口氣。

　　「怎麼啦？」見到哥哥三進三出，王貞媛終於忍不住的問。

　　「還能怎麼？程小姐，妳就不能再收斂一點嗎？」王哲綡不耐煩的念著，「護士說連外面走廊都聽見妳的笑聲了！」

　　「啊？我這麼厲害啊？」程依依還在笑著，「嘿嘿，我再小聲一點就是了！誰教我跟貞媛這麼投緣啊！」

　　「嗯！依依姊是個很有趣的人呢！」連王貞媛也瞇起眼，笑得開懷。

　　柔弱的王貞媛躺在病床上，她也綁著兩條長辮子，長到腰際，因長期住院而顯得有些臃腫，一張臉圓滾滾的，卻也非常可愛！說話輕聲細語，看起來溫柔婉約，要是瘦下來，鐵定是個萬人迷！

　　只可惜……程依依看著她腫脹的下肢，依她每兩天洗一次腎的頻率看來，她恐怕已經腎衰竭的十分嚴重了！坐在她左畔的程依依總是會瞧見她擱在床上的左手，因洗腎而日漸粗大的動靜脈屢管明顯的浮在皮膚上頭，那種青紫色教她看了就鼻酸。

　　但是她依然笑得和煦，不見那種病末的歇斯底里或是哀愁憂傷。

　　「妳真是勇敢的女孩！」程依依突然出口，「我如果是妳，說不定撐不到現在！」

　　「誰說的！依依姊這麼開朗，我相信不管遇到什事妳都能夠面對的！」王貞媛柔聲的說著，抬頭看向一旁的王哲綡，「而且我還有哥哥啊！哥哥一心期望我能好起來，我怎麼能辜負他呢？」

　　哦哦……程依依回首笑看著王哲綡，想不到協理不錯嘛！竟然是個這麼照顧、疼愛妹妹的好哥哥呢！她低首吃吃的笑著，這讓王哲綡越看越奇怪。

　　畢竟還沒有外人跟妹妹這麼契合，兩個人什麼事都能聊！從外國明星到日本V6，兩人一見面就聊了快兩個小時，聊得他都快打呵欠了。

　　「哥，中午了！你要不要先跟依依姊去吃飯？」細心的王貞媛提醒著哥哥，「餐廳就在樓下，聽護士說最近的餐點越來越好囉！」

　　「真的嗎？那好啊！我們一起去！」程依依趕緊站起身。

　　「嗯……依依姊，我得待在病房裡吃飯！」王貞媛搖了搖頭，「我的食物都由醫院控制，而且老實說……我已經不太能走路了。」

　　貞媛……王哲綡不捨的看著寶貝妹妹日益衰弱，腳已經水腫到不能行走了，身體也越來越孱弱，但在他面前卻總是強顏歡笑！

　　他跨步上前，心疼的緊握住妹妹的手。

　　程依依猛然驚覺自己說錯話了，她忘了父親當年沒有貞媛這麼嚴重，也沒有想到她竟然已經不良於行。協理應該知道吧？儘管如此，他還是一心一意的在為妹妹籌措醫療費用，瞧著他們兄妹情深，對待妹妹如此溫柔體貼的他，以及在公司不苟言笑的他，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王哲綡呢？

　　「那我要陪貞媛一起吃飯！」程依依一屁股坐了下來，「大家一起吃才熱鬧！」

　　「真的嗎？」王貞媛先是雙眼一亮，旋即又沉下眼色，「不好啦！妳還是跟哥去吃吧！」

　　「不，協理應該也想跟妹妹一起吃飯吧？」程依依眨個眼，起身把王哲綡推了出去。「你負責買食物回來吧！」

　　「喂……妳這傢伙……」王哲綡就這麼被推出病房，臨走前，見到妹妹咯咯笑個不停，他還是什麼都算了。

　　「我要吃雞腿飯，還要一杯珍奶。」程依依一出病房門便點菜，「拜託你了，親愛的協理！」

　　「少來這套。」王哲綡表面上不太高興，心底卻感激程依依的到來，「妳好好陪貞媛聊天，我喜歡看她笑的樣子。」

　　「沒問題！好哥哥！」程依依露出讚賞有加的笑容。

　　他微紅了眼，尷尬的站直身子，見到不遠處走來的白袍醫生。

　　醫生戴著副金框眼鏡，看起來斯文有禮，正端著一個托盤，朝他們走來。程依依仔細端詳，哇！想不到醫生也有長得不錯的嘛！那為什麼每次她去看病時，遇到的都是既不年輕，長相又很愛國的醫生啊？

　　醫生站到病房門口，輕瞥了她一眼，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打量一遍。

　　「王先生，你好。」他轉向王哲綡，打著招呼。

　　「你好。」王哲綡一見是貞媛的主治醫生，滿臉的恭敬，「醫生，我想請問際，我妹妹的病情如何了？」

　　「嗯，我也不想瞞你，一直洗腎下去是不可能的，貞媛已經開始出現衰竭的現象了，鉀、磷中毒嚴重的話，誰也不能保證她能活到什麼時候。」醫生露出無奈的神色，「除非找到合適的捐贈者，要不然我看……」

　　果然……王哲綡閉上雙眼，還是跟醫生說了聲謝；程依依則是看了他幾眼，原來這個年輕的醫生是主治醫師啊！

　　王哲綡跟程依依打聲招呼後，就心事重重的轉身往地下餐廳而去，而醫生則突然綻開笑容，還推開門讓她先行進入病房。

　　「吃飯了，貞媛。」他手上端著飯菜，放到王貞媛的餐桌上。

　　「送飯這種事有護士小姐們會做，不勞你這個醫生大駕！」王貞媛驀然板起面孔，冷冷的響應著。

　　咦？這、這是怎麼回事啊？程依依看得一愣一愣的，溫柔婉約的貞媛為什麼會對醫生這麼說話？

　　「喂，妳這樣可是會傷我的心喔！」醫生嬉皮笑臉說道，突然轉到程依依身邊來，「好可愛的小姐！願不願意跟我做個朋友啊？」

　　咦？程依依眨了眨眼，這、這是搭訕嗎？怎麼會有這麼輕浮的醫生！

　　「你滾啦！他是我哥的女人！」王貞媛拿過小抱枕就往醫生砸去，「走開啦！」

　　「生氣血壓會升高喔！貞媛，妳的病況不適合生氣！」醫生俐落的接過抱枕，往門邊走去，「笑一個比較漂亮！」

　　醫生把抱枕丟還給王貞媛，她則是氣得打到別的地方去。

　　程依依看了這麼一回合，就嘿嘿嘿的走到王貞媛床邊，緊盯著她瞧。

　　「那個醫生和妳，喲……」一切彷彿盡在不言中，程依依話說得曖昧至極。

　　「少亂說了，那傢伙輕浮得要死，只要是女人他都好！」王貞媛嗤之以鼻，「倒是妳——依依姊，妳是我哥的女朋友嗎？」好不容易哥哥不在，當然得乘機問了。

　　「咦？不要亂說話！」程依依紅了臉頰，沒料到王貞媛會問得這麼直接，「我跟協理只是同事，而且還是上司跟下屬的關係。」

　　「騙人！我會不瞭解我哥嗎？他根本不跟別人打交道的，就算在酒吧裡工作，也沒告訴任何一個人有關我的事。」而且酒吧裡還都是男同事，「他可是第一次帶女生來呢！」

　　「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啦！協理他在公司真的都不跟人說話的，妳的事也不是他告訴我的，是透過別人。」她說的可是實話，那天明明是Queen說的，「而且是我自己吵著要來看妳的，不是他邀的。」

　　「啊？哥哥怎麼那麼笨！」王貞媛竟然嘟起了嘴，「好不容易有喜歡的女孩子，還讓對方主動邀約，嘖嘖……」

　　「貞媛！不要亂猜啦！」她怎麼覺得越說越擰了？「我是因為怕妳無聊，才想來看看妳的。」

　　「是嗎？」王貞媛挑起了狐疑的眉，「可是我哥願意帶妳來就很奇怪了呀！至少也要很熟吧？」

　　「沒有沒有，我才沒跟他熟咧！他那副德行誰會跟他熟！」程依依說得連自己都覺得有點言不由衷，「這都是巧合，上次相親的時候，董事長他們剛好提到……」

　　「相親！」王貞媛高分貝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滔滔不絕。

　　啊——糟糕！她剛剛說了什麼？程依依慌張的摀住嘴巴，誰知道這舉動更顯示出她剛剛說的是事實！王貞媛嘴巴眼睛全部變成長橢圓了，眼珠子都不知該往哪兒轉了！

　　「誰跟誰相親？妳跟我哥相親嗎？」王貞媛急切的一把拉過程依依的手腕，「妳為什麼會跟我哥相親？我哥又怎麼會答應呢？」

　　「啊……這是因為……」哎喲喂呀！程依依心裡連連叫苦，一不小心說溜嘴了！瞧貞媛這樣子，不講清楚是斷不可能放過她了！

　　於是程依依只是如此這般，把閒得沒事幹的董事長夫婦搬出來，從相親名單開始說起，一直到那晚她跟王哲綡相親的事情；未了她再三申明，那只是應付應付而已，她跟王哲綡絕對什麼都沒有！

　　「是、這、樣、嗎？」王貞媛那雙眼裡充滿極度不信任和一股強烈的曖昧，「哥哥讓妳來看我了，這就意義非凡啦！」

　　「啊？是、是、是這樣嗎？」程依依乾笑幾聲，要是讓協理知道，鐵定完蛋，「欸，別讓協理知道我告訴妳這件事喔！要不然……」

　　「又沒關係！依依姊，妳別協理協理的叫，這樣多不親切啊？」王貞媛喜上眉梢，彷彿是她戀愛一樣，「妳可以叫他哲綡，這樣多親密？」

　　「誰要這樣叫他，亂噁心一把的！」程依依歪了嘴，邊說還邊搓著雞皮疙瘩，「協理就協理囉！」

　　「欸，好不容易我哥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妳要多忍讓他一點點好不好？因為從小我們就沒爸媽了，都是哥哥帶大我們的，所以他責任感很重，只為了讓我們過得幸福快樂，可是……」誰知道，世事難料，「所以哥很內斂，他什麼都不會表達，也不太會表達，妳要用心去感受他好嗎？」

　　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情緒嗎？程依依想著認識以來的王哲綡，除了在「美夢成真」內的歇斯底里之外，他平常的確都是一號表情……原來是因為兄代父職啊！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麼貞媛剛剛說「我們」？

　　「可是他生氣起來很惹人厭。」程依依露出嫌惡的神情，「那種狂妄、那張嘴巴也是得理不饒人！」

　　「咦？」王貞媛愣了一下，愕然的看了她一眼，「妳……見過我哥生氣？」

　　嗯？這是什麼話啊？她不只見過他生氣，他們兩個還對罵過咧！程依依不懂王貞媛的問題，她一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還順便抱怨幾句，讓王貞媛知道她哥講話有多難聽！

　　「呵呵……依依姊，只有妳能讓我哥生氣喔！」王貞媛吃驚的看著她，帶著一臉閃耀的期待，「一定就是妳了！只有妳能激發出我哥隱藏的情緒。」

　　「我可不希望！」程依依吐了吐舌，看在貞媛這麼開心的份上，她也就不好意思潑她冷水了！激起協理的情緒？那不就是一天到晚吵個沒完，她可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

　　咿的門開了，王哲綡提了食物飲料進來，一進來就瞧見親暱對話的兩個女人，各自用非常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程依依是嚇了一跳，突然想到剛剛跟王貞媛的對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太敢正視他；而王貞媛呢！則是一臉賊笑。

　　「雞腿飯。」王哲綡先拿出便當，再拿出一杯飲料，遞給程依依。「還有珍奶。」

　　王貞媛帶笑咬著下唇，若有所指的看著他倆。喲～～真好，哥哥體貼的買飲料給依依姊喝呢！雖然口氣欠佳，態度也沒多好，但這就是哥哥難得的溫柔啦！

　　「怎麼沒冰？」程依依搖了搖珍奶，只感到涼涼的，缺了盛夏該有的冰塊，「一點都不冰！」

　　「吃冰對身體不好。」王哲綡簡短說著，神色有些怪異，把吸管插進自個兒的薄荷綠中，裡面冰塊聲可是喀啦作響。

　　「喂——你那杯都是冰塊耶！你怎麼這樣！」程依依不依的嚷了起來，「你的有冰，我的就沒有，你故意的喔！」

　　「妳很煩耶！就跟妳說吃冰不好！」王哲綡越講，臉竟然越紅，「而且妳、妳……」

　　王貞媛狐疑的看著哥哥神色慌亂，怎麼了嗎？哥哥很少這樣的啊……

　　「我怎樣？我哪裡惹到你啦？」程依依不悅的跺了腳，走向病房裡的冰箱，「哼！不給我冰塊，我自己冰它個透徹再喝！」

　　「喂！」王哲綡飛快的抓住了她，「妳、妳、妳……妳現在可以吃冰嗎？」

　　咦？王貞媛呆住了，程依依也呆住了，她的身體彷彿定格一般，動彈不得……對呀！她、她月事剛來，不應該吃冰……程依依一低首就滿臉紅，想不到協理竟然這麼體貼，連這點都……等等！

　　「你、你怎麼知道？」程依依的臉像澆過熱水一樣，紅到冒煙囉！

　　「哦！哥哥好色喔！」連王貞媛也止不住笑的調侃起來。

　　「誰、誰……誰教妳跟小惠借衛生棉時那麼大聲……我……」他為什麼得把這種事說出來！

　　「哈哈哈，哥哥好體貼喔！這麼疼惜依依姊呢！」

　　唔……程依依回首白了王貞媛好幾眼，她在起什麼哄啊！越描越黑！程依依迅速的躲到角落去，開始喝起一點都不冰的珍珠奶茶……可是好奇怪，這珍奶雖然沒加冰，但是為什麼……喝下去全身都熱熱的呢？

　　＊　　＊　　＊　　＊　　＊　　＊　　＊　　＊

　　程依依拿著醫生開的指示單，嘴裡喃喃念著。

　　「妳在念什麼？不過是一瓶飲料的名字，妳也可以念這麼久。」王哲綡不耐煩的搶回紙條，「給我好了。」

　　「喂！」程依依嬌嗔似的喊著，這讓王哲綡的心震了一下。

　　由於醫生說王貞媛今天可以喝一點點飲料，加上她見到程依依跟哥哥手上各拿一杯，不免嘴饞，所以便把指示單遞給王哲綡，無論如何都要他們一起去幫她買。

　　珍奶窘況尚未解除，王貞媛又出新招，儘管他們各自覺得尷尬非常，但疼愛妹妹的王哲綡還是點頭答應，而程依依……當然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協理……那個……」程依依總覺得王哲綡應該知道一件事，但為什麼就沒聽他提呢？「貞媛如果近末期的話，可以試著換腎啊！親人的腎是最好的。」

　　這話卻給了王哲綡一擊，他顫了一下身子，緊握雙拳，「我知道！我清楚親人的腎最不容易排斥，但是、但是……」

　　王哲綡話說不全，為之語塞，程依依抿了抿唇，看著快被他揉爛的指示單，發現其中似乎有什麼隱情……其實想也知道，如果他這麼疼妹妹，早就把腎捐出來了，也不會讓貞媛走到這個地步！

　　「但是……什麼？」

　　王哲綡抬頭看向她，接著深呼吸一口氣，停下腳步。他憂煩的緊皺起眉頭，閉起雙眼，大手揉了揉臉頰，程依依也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等著他開口。

　　沉默維持了好一會兒，王哲綡終於重新睜開雙眼，看向程依依。他原本不打算眼任何人提起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他竟然不排斥告訴她。

　　「我有兩個妹妹。」王哲綡語出驚人，程依依嚇了一跳，「兩個都有腎臟病。」

　　咦咦咦？她驚訝的張大了嘴，天哪！這種事竟然還無獨有偶？果然是好事不成雙，禍不單行！難道……剛剛貞媛口中的「我們」就是這個意思嗎？

　　「幾年前妹腎衰竭，貞媛還沒有那麼嚴重，我把我的一個腎捐給了妹。只是……移植當晚就產生排斥現象，她連朝陽都來不及看到，就走了。」王哲綡低著頭，悲傷不已，「我每次都在想，如果我選擇的是貞媛、是貞媛的話，她現在或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啊……」程依依感同身受般，只覺一陣心酸，「其實你不需要這樣自責的，你並沒有錯。」

　　「妳懂什麼！」王哲綡一抬頭就是獅吼，他最討厭這些自以為是的人，因為他們誰也不能瞭解他們真正的心理！他只是沒想到，連程依依也說出一樣的話來。

　　程依依張大了嘴，他這是什麼態度啊？不管再怎麼難過、再怎麼痛苦，也沒有要脾氣的權利，更何況……她是在安慰他耶！怎麼可以用那種態度對她！

　　「你在凶什麼？我並沒有惡意啊！」程依依嚷著，不能接受被這樣莫名其妙的對待。

　　王哲綡深知自己因為妹妹的病情而心浮氣躁，更不該遷怒於她，但是……他發覺面對程依依時，他很難去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妳根本什麼都不懂！妳既不是我、也不是貞媛，你們這些人只會空口說白話而已！」

　　是嗎？程依依眼色一沉，猶疑著要不要把埋藏在心底的事給揭出來。

　　「我父親死於腎臟病。」程依依還是說了出口，這讓王哲綡愣住了！「他死之前正好移植了我的腎臟，也是因為發生排斥，所以急性敗壞……他連手術室都還沒離開，就走了。」

　　王哲綡瞪大眼睛，不忍的望著站在面前的女孩，雖然她眼底沒有晶瑩的淚水，但是她的眼神卻異常的悲涼。她……她的親人也是因為腎臟病去世的嗎？而且她也只有一枚腎臟……而他剛剛說了什麼？說她不可能瞭解他？

　　他是否在不經意中傷害了她？

　　「程小姐……」王哲綡立刻愧疚的道了歉，「對不起，我不是故——」

　　「爸爸去世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捐腎給爸爸，爸爸是不是可以活得比較久？是不是反而不會那快就走了？」程依依玩弄著辮子，帶著點苦笑，「說到底，是不是我害了我爸？」

　　「不是那樣的！」他看著她難過的神情，真的於心難忍！「一定是事態嚴重，所以換腎臟是一線生機……那種情況只能賭，生死只在一線間，我相信妳父親不會怪妳的，這也不是誰的錯！」

　　程依依看向王哲綡，突然綻開笑容，調皮機靈的神情讓王哲綡愣了愣。

　　「看吧！你也知道的嘛！你妹不會怪你、貞媛也不會怪你的！」程依依下一刻竟然快樂的哼起調來，「何必作繭自縛呢？」

　　呃……王哲綡真的是錯愕了，她的情緒怎麼轉變得那麼快？剛剛明明一臉悲哀的訴說自己傷痛的往事，怎麼現在就睜著大眼睛笑著，還哼起歌來了？

　　「妳……騙我的？」他緊皺起眉頭，祈求最好不是。

　　「咦？這種事怎麼能亂說呢！我說的是真的啊！我可是消沉了好一陣子！」程依依一根指頭指向王哲綡的鼻尖，「但是呢！我很快就瞭解其中意義了，才不像你。」

　　「我怎樣……我……」王哲綡發現他說不出話來，好像被程依依制約了般，「我是偶爾會想……」

　　「想那個沒有用啦！你要看的是現在！」程依依燦爛的笑開懷，彷彿給了他無限勇氣，「好好疼愛貞媛，想辦法找到合適的腎才是重點！」

　　她迷人的笑顏面對著他，拉著他往地下餐廳走去。

　　王哲綡看著眼前的女人，他曾經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愛面容，如今竟然深深緊扣他的心房……其實，他比誰都喜歡程依依那樣的女孩，比誰都想疼惜那樣的女孩！

　　他們按著指示單找到了攤位，買好指定的飲料後，程依依又拉著他去別處買水果。王哲綡在一旁看她買得不亦樂乎，女孩子那張嘴除了吱吱喳喳說個下停外，就是吃個不停！

　　「買完了嗎？」他邊說邊歎口氣。

　　「你那什麼態度啊？我也才買一下下而已就不耐煩。」程依依皺了皺鼻子，扮個鬼臉。

　　上了樓梯，剛好看到一個病患拄著枴杖下樓來，程依依本想上前幫忙，但是轉念一想，說不定對方正在練習走路，她真去幫的話，反而是幫倒忙了！

　　王哲綡走在前面，也注意到程依依放慢腳步的動作，她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似乎準備病患打了滑，隨時要去接住他一樣！真是！

　　王哲綡不由自主的倒退幾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材，病患要是真的摔下去，她哪接得住啊！

　　樓上突然一陣蹦蹦跳跳的聲響，王哲綡倏地向上一看，果然是幾個小孩子，正追逐玩耍的衝下來。

　　「喂！醫院不准跑跳嬉戲！」王哲綡嚴厲的大吼著，「全部給我停下來！」

　　程依依笑彎了眼，協理真是一個好人，而且是一個面惡心善的大好人！

　　一票孩子嚇了一跳，轉個彎才踏個一階就煞了車，卻因緊急煞住腳而微微往前傾斜，王哲綡倒是從容的大手一攔，穩住了那個小孩的重心。

　　但是他來不及穩住小孩手上滑落的玩具。

　　玩具咚咚咚一階一階的掉落，程依依尖叫的往上奔去，而拄著枴杖的病患更是倉皇失措，偌大的遙控汽車墜了下來，眼看就要砸向自己——病患慌了手腳，急忙要閃避，枴杖一伸出，卻從梯緣戳了下去，落了個空！

　　「小心！」程依依大喊著，枴杖卻飛向兩邊，裹著石膏的病患直直往下滑，撞上了她！

　　「依依！」王哲綡飛也似的奔下去。

　　所幸只剩下五階左右，病患被程依依及時攙住，一起摔到地面，也沒什麼撞擊，一切應該還算安好……

　　「依依！」王哲綡跳了下來，一把把病患攙起，「你沒事吧？先生。」

　　「沒事沒事！」病患嚇得魂飛魄散，不時喘著氣。

　　「把那幾個孩子看住！」王哲綡怒不可遏的對經過的醫護人員喊著，「帶到護理站去，叫家長來認領！」

　　孩子們都嚇到了，沒人敢跑，而樓下穿梭的醫護人員飛快的推來一台輪椅，讓病患坐上去。

　　一陣混亂過去，只剩下靠著牆休息、狼狽不堪的程依依。

　　「妳沒事吧？」王哲綡擔心的問著，這麼大一個人壓住她往後跌去，她看起來怎麼好像沒啥問題的樣子？

　　「好加在！」她露出欣慰的笑臉，「還好我有接到他，你說對不對？」

　　「……」王哲綡看她一心只顧念著病患，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對！還好！一切都沒事！除了妳的水果之外！」

　　可不是嗎？她剛買的水果散了一地，有的還被自己的屁股搾成果汁了！她咯咯的笑了起來，清潔人員一面謝她一面幫忙把水果清掉，後來攤位老闆還免費贈送一大盒水果給她這位有愛心的小姐。

　　「算是大豐收囉！我們走吧！貞媛一定等很久了。」程依依撥了撥有點亂的頭髮，往前踏出第一步。「啊——」好痛！

　　「怎麼了？」王哲綡發現她臉色發白，趕緊攙扶住她，「妳沒事吧？」

　　「我的腳……好痛……」程依依痛苦的擠著淚水，彎身探視自己的左腳，她的左腳映在他們兩人的眼底，向左折向不該有的八十度。

　

第五章

　　身在醫院就是有好處，程依依被王哲綡一骨祿抱起衝到門診處，先冰敷過後，說要照個斷層掃瞄，看骨頭有沒有斷；王哲綡則緊皺眉頭一直陪在身旁，不時遞面紙給哭得泣不成聲的她。

　　簡直痛死了！病患摔下來的時候，他裹石膏的腳撞到她的左腳，重力加速度之下，她的腳踝才硬往逆方向折了過去！末了，醫生說沒什大礙，為她開了消炎藥，再包上繃帶。

　　因為這件事，王哲綡決定提早送她回家，瞧她眼睛都哭腫了，看得出非常痛，早點回家休息比較妥當，王貞媛也舉雙手贊成，鼓勵哥哥送她回家。

　　「妳那種傷，我還是比較相信中醫。」王哲綡邊開車，再遞過一張面紙，「消炎藥別吃多，下星期找個中醫看好了。」

　　「嗯……」程依依難過的應了聲，腳痛到好難受喔！

　　「別哭了……我知道很痛。」王哲綡分了神，看向她一直隱忍著的痛苦神情，「都怪我不好，我不應該走那麼快的！」

　　咦？程依依眨了眨眼，淚水被擠出一大滴，有些丈二金剛摸不頭腦的看向王哲綡。他在說些什麼鬼話？這個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我明明知道妳擔心那個病患，我應該下去扶他的……不，我應該能接住那台遙控汽車，但是我竟然沒有！」王哲綡越說眉頭越緊，不時的嚥著口水，害得她受傷，他真的是太大意了！

　　換作是他，應該就不會受這種傷，他甚至可以擋住病人摔下來的衝力！而他竟然動作那麼慢，害得依依變成這個樣子！

　　「協理……不是你的錯啦！是我太笨了！」程依依趕緊抹乾淚水，她有預感，再哭下去恐怕協理就要自責死了。

　　王哲綡沒有說話，整張臉繃得死緊，一路開到程依依的公寓樓下，他才停好就飛快的下了車，繞到程依依的車門邊，為她打開車門。

　　「攀著我的頸子！」他沉著聲音說道，「皮包拿好……喔！先把鑰匙拿出來。」

　　「協理？」程依依瞪大眼睛，「你要幹嘛？」

　　「拿出來就對了，不必問這麼多。」王哲綡面有難色的應著，接過她遞過來的鑰匙。

　　下一刻，在她攀上他的頸子時，王哲綡就橫抱起她，直直把她抱出車外！啊……程依依羞紅了臉，在醫院裡抱還不覺得怎樣……可是這附近全是街坊鄰居耶！給他們看到還得了！

　　想是這樣想，但是王哲綡已經從容的走進她的公寓裡，踏上門口一階小階梯，然後是一道門和十步之距的走廊，走廊底才是電梯。

　　程依依一句話也沒吭，只是緊扣著他的頸子，埋在他的肩頸處。

　　協理身上有淡淡的味道，像是洗髮精的味道。

　　到了五樓單身女子套房，王哲綡掏出那把鑰匙，問她是哪一支。

　　「咦？不、不必了。協理，我自己下來走就好了。」

　　「妳的腳痛成那樣，還能走嗎？」王哲綡不耐煩的皺起眉，打算一支一支試。

　　程依依急得要死，真是丟死人了！她的房間根本沒整理，亂七八糟的啊！

　　結果她還是指出了大門鑰匙，讓王哲綡開了門，直接抱著她放到她的床上。其實裡面還好，至少還有走的地方，除了滿地的衣服之外，就是滿地的報紙。

　　不過這些好像都沒看在王哲綡的眼底。他只是交代她坐好別亂動，然後就帶她的鑰匙，關門走人了！欸……協理拿走她的鑰做什麼？這是她家耶！還叫她不要亂動，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還是乖乖的坐在床上，想著自己受傷時協理緊張的神情、陪著她看醫生的時候，還有……嘻，抱著她的時候！真的如貞媛所說，他的溫柔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呢！

　　嘿呀！程依依伸了個懶腰，帶著甜甜的笑往後倒在床上，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有點幸福。

　　喀啦，才沒一會兒，王哲綡便開門回來，手上提了些東西，擱在快沒位子的茶几上，再搬張椅子，坐到她面前。面對王哲綡的一言不發，程依依坐起身，也沒吭聲，雖然她搞不清楚協理究竟想要做什麼。

　　「協理……」她喚了聲，「怎麼了嗎？」

　　「沒事！」他嘴上這麼說著，卻用很難看的表情看著她的腳踝，下一刻就把她的腳舉了起來。

　　「咦？啊！」程依依失聲尖叫，整個重心因著左腳被拾起而向後仰，得趕緊用雙手撐住，才不會很醜的躺下去。「協理！」

　　「我受過這種傷很多次，算不上久病成良醫，但至少還會處理。」他專注的拆著繃帶，握著她腳踝的手非常輕柔，好像怕會弄痛她一樣。

　　程依依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腳踝在他的手掌之中，覺得有點尷尬，但卻十分高興。

　　王哲綡用毛巾把她的腳踝擦乾淨，再抹上一種鎮靜消炎的膏藥，那是他剛剛到樓下藥局買的，至少可以先收縮斷裂的血管，然後他的手指……輕輕的順著她的筋脈撫摸著，神情有些凝重。

　　程依依閉上了眼，享受著這種特別靜謐的氣氛，溫暖從腳部傳來，王哲綡的溫柔更教她心神蕩漾。這般輕柔，掐著她纖細的腳踝，裹上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她感覺每一寸肌膚都燙了起來，讓她羞赧得掩不住笑容。

　　王哲綡將繃帶打了個結，包紮完畢，沒想到她的腳跟她的人一樣纖細，那脆弱的腳踝不知傷得有多重……他抬起頭來，瞧見對自己微笑的程依依。

　　「我該走了。」電光石火間，王哲綡突然又顯得倉皇，「我幫妳買了牛肉麵，面跟湯分開包了，趁熱吃。」

　　「協理？」程依依不解的叫喚著，他的態度怎麼這麼冷淡啊？

　　「有急事打電話給我……」王哲綡拿起外套就往門邊走，「不准用左腳走路！」

　　「協理！」程依依不明所以！協理幹嘛突然那樣？像是在躲著什麼一樣。

　　她攀著床緣下來，爬到小茶几邊，打開裝食物的袋口，赫然發現裡面有兩份食物。另一份難道是……協理的？但是他為什麼不吃？為什麼突然走得那麼匆忙？她有做錯什麼事嗎？逼得他急忙離去？

　　而衝到車上的王哲綡好一會兒才平復激動的情緒，他真不敢想像，如果再待久一點……會演變成怎樣的情況！

　　當他抬起頭看著程依依時，她的姿態與模樣……真沒想到她竟然有那麼性感的一面！

　　不是她的衣著、不是她的動作，而是她凝視著他……那微微笑著的模樣，渾身上下散發著性感的味道！差一點點，他的心就又跟著沉淪了！

　　王哲綡趕緊找尋著眼鏡，只要戴上去，他就能夠平靜心靈！程依依只是一個讓他覺得還不錯的女孩，充其量也只不過是朋友與同事，他不可能會對她有進一步的想法……

　　王哲綡戴上了眼鏡，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跟程依依就到此為止了，再有太多過分親密的舉動，只會讓自己陷入意亂情迷的地步罷了！

　　他下定了決心，發動引擎，決定不再讓她到醫院，不再跟他或貞媛有任何交棄！

　　＊　　＊　　＊　　＊　　＊　　＊　　＊　　＊

　　鬧鐘響了八百遍了，程依依才惺忪的睜開雙眼，好不容易坐了起來，環顧四周，伸手扶上床邊的小櫃子，整整花了五分鐘才吃力的爬下床。

　　她看著自己原本纖細的腳踝，這會兒腫得跟「米姑」一樣大，外頭還包了一大圈紗布，看起來真像山東大饅頭。

　　她單腳跳跳跳到浴室，盥洗完畢再跳跳跳到衣櫃，拿下上班要穿的衣服，接著再跳回床上，讓辛苦跳躍的右腳稍事休息，順道把衣服換上，梳齊了頭髮。為了可憐的腳，她早把化妝用品搬到了床頭櫃，坐在床上就可以打扮完畢了。

　　昨天晚上到現在為止，她已經進行單腳跳躍不知多少次了，比當年跳芭蕾時還要累，比跳吉塞兒還要誇張！至少跳吉塞兒時還有雙硬鞋尖可以跟地板抗衡，現在就光著一雙腳丫子……她真怕一不小心連右腳也出事！

　　不過，星期六去看貞媛真是太值得了，能夠看到病人的笑容，她就覺得這趟探望是有意義的！而且貞媛也很好相處，是個開朗的好女孩，至於協理……她想起房裡的事情，又是一陣不解的歎息。

　　下意識又綁了跟星期六一樣的髮型，她對著鏡子端詳自己，確定OK之後，就趕緊穿上運動鞋出門。不管協理星期六有多溫柔，她今天要是遲到也一樣會被念——因為上班時的協理跟下班後的王哲綡是兩個人！

　　眼看時間來不及，她忍著腳踝的痛楚，一跛一跛的加緊腳步，下了電梯，急急忙忙的往大樓門口奔去。

　　門口附近就有到公司的公車站牌，時間已經晚了，再搭不上鐵定遲到——腦子還沒想完，程依依就看見公車剛好來了，她驚慌的往前奔去，完全忘記那僅僅一階的大理石階梯！

　　「啊——」伴隨著尖叫，她緊閉起雙眼，這下完了！完了！

　　一道強而有力的力量及時拉住了她，阻止她「仆街」的悲慘命運，並且迅速的把搖搖晃晃的她撐住，緊緊的扣住她的手臂、她的腰際。

　　「我說……」不耐煩的聲音萬不該的響起，「妳嫌妳的腳不夠可憐嗎？」

　　咦？還在天旋地轉的程依依愣了一下，張開眼睛只見到灰色西裝和一條深藍色的雲紋領帶，眨了眨眼，還是看到一樣的東西；然後她抬起頭，終於對上緊蹙的眉頭和一雙責備性的雙眼。

　　協理？程依依啊的張大嘴巴，瞳孔跟著放大。

　　「你……你？」連說話都語無倫次，「在這裡？不對……為什麼？」

　　「妳又沒撞到頭，少裝蒜。」王哲綡把她扶直，右手緊勾著她的手腕，減輕她左腳的施力。「妳在這裡住多久了？不知道大門出來有這麼一階階梯嗎？」

　　真不敢相信，要不是他等得不耐煩，決定上樓去看看她是不是因為左腳腫大而陷入昏迷，恐怕就接不到她了！然後就會發生某上班女子一早從自家公寓飛出，當眾仆街的鮮事了！而且等到他看到她時，兩隻腳都會成為木乃伊。

　　「我是因為看到公車，一時忘了……啊！公車！」程依依一驚，回首一瞧，哪裡見到什麼公車啊？只見一個阿伯騎著腳踏車慢慢經過。「慘了慘了啦！這下來不及了！」

　　「我送妳去。」王哲綡沉著聲音說道，拿過她垂掛著亂七八糟的皮包，敢情她沒意識到他人在這裡嗎？

　　「啊？喔……」程依依回過神，看著他把皮包從她手腕中拿了去，「……協理？」

　　「快走吧！」王哲綡攙著她往停在一旁的車子走去，要不是這裡實在太多人了，他很想直接抱起輕盈的她，這樣比較省事。

　　程依依又開始單腳走路，她發現王哲綡撐著她的力道之大，讓她的左腳幾乎沒有著地！她微轉頭瞧著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把安全帶繫好。」扶她上了車，王哲綡臨關門前交代著。

　　「嗯！」程依依咬了咬唇，趕緊拉過安全帶，然後透過窗戶，看著從另一邊繞過來的王哲綡，看著他走近、開門、坐上車。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怎麼？」王哲綡繫好安全帶，拉整之後轉過頭瞄了她一眼，瞧見她一臉呆樣的看著他，手上拉著安全帶，遲遲未扣入，「妳手也傷到了嗎？」

　　他又是那種不耐煩的口氣，一把拿過她手中的扣環，插了進去，抬起頭來時又是四目相對，她依舊沒有移開視線。這樣的注視讓王哲綡越來越不自在，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拿過放在前頭的棕框眼鏡，戴了上去。

　　「你特地來接我的嗎？」清脆甜美的嗓音在車內漫開，語調裡難掩興奮。

　　「當然——」王哲綡飛快轉過頭去，一見到程依依，那句「不是」就給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因為程依依在看著他，她那雙靈活有神的大眼睛充滿驚喜與喜悅，雙頰微微泛紅，最重要的是那張粉紅色的櫻唇，竟然完全掩不住……或者該說沒打算掩住的向上翹著！

　　她笑得好滿足好滿足，笑得好高興好高興，害他看得傻眼、看得入神、甚至也跟著揚起嘴角。

　　「天哪……我好驚訝！」程依依兩邊的嘴角翹得更高了，「你竟然特地來接我！」

　　「呃……」面對程依依的喜不自勝，王哲綡緊張的嚥了一口口水，他剛剛應該說「當然不是」的，結果只說了兩個宇，亂七八糟的變成了「當然」？這誤會太大了些！「程小姐，基本上我只是路——」

　　在「過」這個字尚未出口前，王哲綡赫見程依依眼角閃爍的晶瑩水珠兒，緊接著她竟然直起身子，直接拉過他的手，用她的柔荑包裹著、使力著。

　　「我真的太感動了！」她笑開了顏，「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幸福……王哲綡看著被包裹住的手，感受著她小小的雙手帶來的暖意，他軟化了神情，決定什麼都不再說；如果這樣能讓她這麼開心的話，其實也不錯……他喜歡又害怕星期六那種歡樂的氣氛。

　　「我們該走了。」王哲綡輕聲說著，緩緩的把手抽了出來，離開的那一剎那，他竟然有些依依不捨。

　　鑰匙轉動，引擎聲隆隆作響，王哲綡便駕著車往前駛去。

　　程依依的心情簡直像飛到了高空一樣，整顆心裝得滿滿的，既溫暖又甜蜜。她萬萬沒有想到，王哲綡竟然會因為她的腳傷，特地過來接她。

　　「你幾點到的？」她好奇的問，沒打算把這個話題忘掉。

　　「嗯……」王哲綡收緊下巴，似乎不太想回答。

　　「你幾點到的？」程依依以為他沒聽清楚，再問了一次。

　　「……六點。」似乎是無奈了，他輕且短的應了聲，眼光仍舊注視前方，盡可能專心開車。

　　「六點？！」程依依驚叫起來，「你這麼早就到我家樓下做什麼？打卡是八點半，我不可能那麼早出門哪！」王哲綡中間出了聲，可惜她沒聽見，繼續辟哩啪啦，「而且那麼早到，你可以打電話上來的，偏偏我今天又睡過頭，害得你等那麼久，我真是……」

　　「程小姐……程依依小姐！」王哲綡終於被逼得揚高聲音，程依依這才噤聲，「請妳不要自作多情，沒有人說我是去等妳的。」

　　「咦？可是……」她一臉疑惑，挑了挑眉，「不然你在我家樓下做什麼？還這麼剛好接住我？」

　　王哲綡的唇抿成一直線，不打算回答。他不是特地來接她的，他真的沒有那個意思，雖然她的腳腫得有點誇張，讓他一度懷疑她有沒有辦法搭乘公車上班，但是他也沒有很在意，只是偶爾……有時候會在意而已；然後今天早上起了個早，突然記得她家附近有一家早餐店好像還不錯吃，所以順道繞過來而已。

　　順道買了早餐，順道過來看一下，覺得七點半了為何她還沒出門，所以就順道下了車，掙扎猶豫著要不要順道上樓看一下……才會不小心剛好接住飛出來的她！

　　所以，一切都是巧合，巧合。

　　「妳頭髮亂了。」他瞥了她一眼，剛剛接著她時的拉扯，她的螓首撞上他的胸膛，髮絲因而凌亂。

　　「頭髮？」程依依愣了一下，趕緊拿出鏡子，果然發現髮型亂掉了，「哎呀！怎麼弄成這樣？」連忙把鏡子放到前面，拿起梳子重新梳整。

　　王哲綡很意外的發現自己知道該怎麼樣讓她分心，她的個性直來直往，大而化之，有時候也實在迷糊得亂七八糟！還有，對什麼事都很好奇，所以一張嘴吱吱喳喳個不停，也容易分心。

　　一句頭髮亂了，就能轉移剛剛的話題，她就不太容易再去想起來剛剛在講什麼了！他可沒有在逃避什麼，因為那只是一個巧合！巧合的事何必解釋太多呢？

　　王哲綡眼尾瞥著她把頭髮綁好，也注意到她又綁了兩條辮子，跟星期六一樣的髮型，那模樣的確很適合她，簡直可愛得救人想要一把摟住……不包括他自己。

　　「公司要到了，妳在前面下車，自己走過去。」王哲綡開了口，他可不想讓別人誤會他倆有任何關係。

　　「走過去？」程依依一臉委屈的咬著唇，發出哀鳴。

　　「……」王哲綡看了她一眼，哦了一聲，「嘖！我載妳進去好了！」

　　既然要做就好人做到底！再讓她走這段路也實在太折騰她了！王哲綡徹底否認自己被程依依的表情勾起了憐憫之心，只把同事之誼放在前頭。

　　「我們要下去公司的停車場了，妳把安全帶鬆開，躲到下面去！」王哲綡邊說，邊把程依依的安全帶鬆開，「彎一下身子就好了。」

　　「啊？為什麼？」程依依下解，看著安全帶咻咻的收了回去。

　　「因為我不想讓任何人以為我送妳上班。」王哲綡冷冷的回著，這麼簡單還要問？

　　「可是你就是送我上班啊！」程依依理所當然的應著，聽得王哲綡差點滑掉手中的方向盤！「別人以不以為這都是事實啊！」

　　「……程依依小姐……我不希望任何人誤會我們的關係，因為我根本不可能送妳上班的！」王哲綡一字一字緩慢的「解釋」，「所以呢！為了我們好，為了避免流言亂傳，我們需要保護一下自己，不是嗎？」

　　喔……程依依沉了臉色，原來他不希望別人看到他載她來嗎？這樣會讓別人有所誤解的！其實他說的也有道理，要是給人家看到了，一定會傳她跟協理在交往，這樣對彼此都是一個麻煩……而且也說好了，連相親的事都不能說不是嗎？

　　因為協理根本沒把她當作對象，所以如果被誤會的話，對他來說會很困擾的！程依依腦子裡閃過他為她上藥的畫面，她注視著自己腳踝，她還記得他有多小心翼翼，有多溫柔……

　　程依依彎下身子時，一滴眼淚不自禁的滴上了膝蓋。

　　王哲綡跟警衛打了聲招呼，車子開進地下室，沒有人發現駕駛座的旁邊還有一個女人。順著彎道到了地下二樓，他找到自己的停車格，緩緩的停了進去。

　　這當中，程依依一直都沒有再直起身子。

　　「好了。」王哲綡停好車子，拉了手煞車，「該下車了。」

　　她怎麼了？眼淚怎麼跑出來了？啊！一定是剛剛風大，眼睛受不住才流了淚！雖然她自己也知道窗戶根本沒開，但她也只能找到這一個完美的借口！所以她在直起身子時，飛快的抹去淚痕，臉上已黯然失色，失去剛剛那種歡樂的燦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突然覺得人不大舒服。

　　「又綁這種髮型。」王哲綡看著她坐起時，那飛舞的辮子，「早跟妳說過不合年紀。」

　　他整理著車上的瑣碎物，探身到後頭拿過公文包；程依依看著放在眼前的鏡子，瞧著自己的兩條麻花辮，淺淺笑了一下。

　　「因為你說很好看。」幽幽的，她自喉間瘖痖的吐出聲音。

　　王哲綡剛勾到公文包的手顫了一下，看著陰暗的後座，他的呼吸突然變得緩慢，手突然靜止，無法勾動公文包一般，連身體也不太能動彈。

　　「我先下車了，以免有人誤會。」程依依把鏡子收進皮包裡，開了車門，「謝謝你！」

　　誤會誤會誤會……她要小心，千萬不能讓別人誤會協理跟她有什麼！程依依越走越快，越走心裡越不舒服，她討厭這種感覺，心情鬱結得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在討厭什麼，討厭被別人誤會？討厭他來接她上班？還是……討厭他不希望被別人誤會？

　　程依依一拐一拐的往電梯走去，王哲綡這才緩緩回過身，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他開始覺得有點心浮氣躁，甩下了無度數的眼鏡，啪的往前頭一甩，擊了方向盤一下。「混帳！Shit！」

　　亂七八糟！他該是平靜無波的思緒開始糾結不清，開始心煩意亂，王哲綡撫著頭，連他都不清楚這份浮躁從何而來，只知道自己很該死，但是為什麼……他不知道。

第六章

　　公司裡一切照舊，無趣且不苟言笑的王哲綡協理，一群忙碌的會計部職員，還有大家偶爾休息時聊聊天、說說笑，日子應該一如往常。

　　但是誰都沒有辦法磨滅過去，黑色星期五晚上的相親，還算愉快的結束、星期六醫院的探望，跟貞媛的有說有笑，王哲綡難得的溫柔，還有她被撞傷腳踝，他親自抬著她的腳，替她上藥包紮。

　　這一切的時光是消失不了的，所以情況不能再一如往昔。

　　只是……程依依凝視著眼前的資料出了神，儘管他早上特意來接她——這段她剛剛好像沒問清楚——這種若有似無的體貼卻無法代表什麼！她說不出有多欣喜、道不盡有多感動，但是在這些歡偷情緒之外，她還得顧慮到他的心情：他不想讓任何人誤解。

　　所以呢？所以他的溫柔體貼是一種假象，是一種道義上的責任嗎？可是她不明白，那樣內斂保守的個性中，如果有一點點的溫柔，就足以教她驚喜連連，教她覺得幸福而滿足。

　　「幸福而滿足」這五個字用得不是很恰當，但是她找不到更好的字眼來形容心底雀躍的感覺！從受傷那天晚上起，感受著王哲綡的小心翼翼，凝視著他為她包紮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得好棒好棒！

　　「依依……」許文惠推了推她，「依依……程依依！」

　　「嗯……啊？」程依依好不容易回過神，還左顧右盼的尋找誰打攪了她，「幹嘛啦？」

　　「還幹嘛咧！妳那一整疊資料都拿反了！」許文惠狐疑的蹙起眉，「在想什麼那麼入神啊？」

　　「沒有啦！」程依依歎了一口氣，一點都不是沒事的態度，「我只是人不大舒服。」

　　哪裡不舒服？她也不知道，但是從今天進公司開始，她就覺得胸口很悶，怎麼都快樂不起來！

　　「不舒服？妳怎麼了？」許文惠揚高了聲音，趕緊移動椅子到她身邊，「感冒嗎？還是發燒？」

　　不舒服？後面正在簽呈的王哲綡也聽見了，飛快的瞥了不遠處的程依依一眼，而後又把視線移回公文上頭。她又怎麼了？為什麼一天到晚有事？腳又痛了嗎？是不是他不應該讓她自己一個人從車子走到電梯？

　　「沒什麼了……就只是覺得不太對勁！」程依依苦笑了一下，推開許文惠的手，「我也不清楚，但是身體沒事，很好……」

　　她……腦子裡盤旋著不滿！為什麼協理要怕人誤解？不對！她應該也怕人誤解才對，協理在公司有公司的模樣，跟她也沒什麼關係，要是給人家誤會就糟糕了，她也該煩惱啊！她明明就應該體諒協理，而且感激他的深明事理，但是她就是一肚子怨氣！

　　若說她怨協理的說辭，那不是……不是擺明了她希望別人誤會嗎？程依依突然睜大雙眼與嘴巴，不行不行，她越想越亂七八糟、越沒有道理了！

　　「男人哪？」許文惠試探性的一問，在程依依變臉之前，後頭率先傳來筆掉落的聲音。

　　「呃……沒、沒、沒有……」程依依手忙腳亂的整理資料，「哪有什麼……什麼什麼男人！」

　　「哦？」看著她的慌張，許文惠不禁挑高丁眉，嘴角有抹詭異的笑容，「原來就是男人啊！」

　　後頭彎下身撿筆的王哲綡不免也偷瞄了程依依一眼，小惠是怎麼搞的，上班談這種東西？而且程依依是怎麼回事，那種回答的方式擺明是作賊心虛，誰都知道她心情不好跟男人有關……男人？王哲綡倏地一愣，該不會是指他吧？

　　「亂說！」程依依緊張萬分，協理就坐在後面，小惠又這麼大聲，千萬不要讓他以為她是故意要讓他人誤會的，「才不是那樣，妳不要隨便猜啦！」

　　「騙人，要不然妳幹嘛慌張成那樣？而且，喲……」許文惠挑了挑她的臉頰，「臉紅了，還說沒有！」

　　臉紅了？程依依啪的放開手中資料，趕緊摀住雙頰，誰說一白遮九醜的啊！白皮膚一點都不好，什麼事立刻就浮現在臉上了！

　　俊面的王哲綡搓了搓臉頰，照這種情況下去，不要五分鐘他的名字就會公諸於世了。

　　「依依有男朋友了？」一下子彷彿變成大新聞一般，連麥克他們也圍了過來，「不會吧……怎麼之前一點預兆都沒有？」

　　「感情這種事很難說的，有時候第一眼就電到了！」許文惠擺了擺手，從旁批注。

　　那個……程依依愕然的望向圍著她的一票人，她的座椅都貼到牆壁了，她從頭到尾好像都沒有講到「她有男友」這四個字吧？大家怎麼……

　　「哇靠，這下外面有一票人會哭死！大家都在祈禱今天晚上可以跟依依相親說！」天兵不知道在得意啥，笑得合不攏嘴，「結果依依已經有男人了！」

　　「對呀！那今晚董事長安排的相親怎麼辦？是不是不要去了？」小汪也接了口，「還是說去應付一下？」

　　不是、不是……她真的沒有男朋友，她什麼都沒有承認！程依依偷偷往後面瞧了一下。協理，你、你也該出點聲吧？就算不救救她，救一下辦公室裡應有的秩序啊！

　　「哎呀！那不是重點！依依，對方是誰？我認識嗎？」許文惠重新面對她，開始盤問。

　　「我……人家沒有男朋友啊！」程依依抓到說話的空檔，趕緊澄清，「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麼？」

　　「嗄？沒有？那妳剛剛不是在為男人的事煩惱？」許文惠依舊抱持不相信的態度，「無緣無故妳為男人煩惱做什麼？」

　　無緣無故？是啊！她無緣無故是在煩惱什麼？對於王哲綡，她根本只是一個泛泛之交的同事，一個不可能成為對象的人而已！只是體貼她身體狀況買個下加冰的飲料、急忙抱她去看醫生、親手為她上個藥、接送她上班……這樣子她就想到哪兒去了？

　　「我又沒說！」程依依嘟起了嘴，想到這些事，她又心煩意亂起來。「從頭到尾都是妳自己在解釋的！」

　　「啊？」許文惠沉吟了一會兒，好像是那麼回事……「那公司裡的男同事又有希望了，不知道晚上跟妳相親的人會是誰？」

　　「唉……」程依依不耐煩的揮手把圍觀群眾揮開，「我相過了啦！他們也不必再那麼猜想了！」

　　什麼！王哲綡猛然抬起頭來，她在說些什麼啊！程依依餘音未落，也突然啊的一聲，她怎麼「又」把事情說出來了……根本不該提到相親的事情，要不然接下來怎麼應付啊？

　　「果然！我就知道！董事長他們都有改變時間！」許文惠雙眼可是閃閃發光了，「快點，妳跟誰相親？」

　　「嗯……」程依依尷尬的笑了笑，再度被逼上牆邊，坐看眼前包圍她的人們，「這個……那個……」

　　「快點說啊！有什麼好吞吞吐吐的！」大夥兒催促得急，「到底是安排妳跟誰相親？結果怎麼樣啊？」

　　她不要講！她不想說！因為王哲綡會覺得那是困擾，因為他不想把她當作對象！

　　「如果她不想說，你們又何必逼她呢？」

　　低沉而有威嚴的聲音從後方冷冷響起，渾厚的音質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轉向後方的王哲綡。

　　「協理……」許文惠怯生生的喚了聲。

　　「人家的私事，根本不需要你們過問，就算是開玩笑，這樣不會太過分了點嗎？」王哲綡正經八百的說道，「沒有看到她都已經不知所措了嗎？她不想講又何必逼她？以後誰也不許在辦公室裡談到相親這件事！」

　　「是……」連許文惠都乖乖的應了聲，但低下頭時還是不爽的歪了嘴。

　　程依依看著筆直站在面前的王哲綡，他依舊面無表情、依舊板著一張臉，這又是他的一種體貼嗎？一種直教她怦然，但卻遲遲不能心動的溫柔嗎？

　　就在大家重新回到位子上時，王哲綡抬起了頭，跟程依依對上雙眼，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笑容裡帶有他慣有的不耐煩和無可奈何，連她都彷彿聽見他在說：「妳幹嘛又……」

　　程依依回以最甜美的微笑，打算繼續佔有這份若有似無……但是只屬於她的體貼。

　　＊　　＊　　＊　　＊　　＊　　＊　　＊　　＊

　　經過一整天的沉悶，程依依跟王哲綡幾乎是再無交集，她盡力的重拾歡樂時光，但是笑起來依舊有點勉強；她想了好多，發現她開始想依賴著王哲綡，也開始喜歡在他身邊的感覺。

　　只可惜，人家並不領情！她程依依行情再怎麼好，也好不到他身上去。

　　今天事少，五點半一到，許多人就收拾東西下班了，許文惠沒敢在辦公室裡繼續逼問她相親對象的事，只在外面逼問……天知道她今天在員工餐廳差點沒瘋掉，甚至差一點點就要招出王哲綡的名字了！

　　不過……他好像也知道，出乎意料的拿著托盤，一屁股就坐到她的對面，一票同事和其它部門追問的男同事們頓時鴉雀無聲，紛紛把視線投向他身上，而他則若無其事的吃著他的飯。

　　瞬間，所有人作鳥獸散，她得以大大鬆一口氣，繼續享用她的午餐，小惠一票人也立刻轉移陣地，到別的長桌去吃，原本要拉她一起走的——但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救星來了，她哪有離開救星的道理？

　　所以一長條桌子，前半段只有她跟王哲綡面對面吃著飯，兩人表面上不發一語，如同往常般沉悶，但是桌子下呢……呼呼！她可是偷偷踢了他好幾下，管他白她幾眼，那可代表她的感激之意呢！

　　不過他還真的板著臉沒理她，害得她只有自討沒趣！程依依輕歎口氣，收拾好皮包。才六點多，部門裡走得一個都沒剩，連王哲綡也早就離開了。

　　她走到他的座位邊，食指沿著桌緣滑動，心底有某種東西在醞釀，但是她不想去發掘！

　　關上燈出了門，程依依一個人走向電梯，冷不防突然有一隻手拉住了她，往旁邊拖去。

　　「是我。」在她要放聲尖叫之前，王哲綡及時摀住了她的嘴，「別叫。」

　　「呵……」她倒抽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唔嗯啊喔耶……」

　　王哲綡放開了手，伸手按了一旁的貨運專用電梯。

　　「你怎麼——」她訝異的說著，因為音量太高，又被王哲綡不耐煩的指正，趕緊變成氣音，「還在這裡？」

　　王哲綡沒答腔，等電梯門開了，就把她拖進去。貨運電梯一般只有送貨時能使用，進出激活都得靠通行證，僅有搬貨的工人可以搭乘。程依依看著偌大的電梯，又瞄向王哲綡。

　　「我會待到這麼晚，是為了要帶妳去看醫生；至於為什麼要搭貨運電梯，是因為保證不會碰到熟人。」王哲綡一次把她的疑問回答完畢，「至於哪一間醫院就不必多問，我會載妳去。」

　　哇喔……程依依挑了挑眉，他還真厲害，很多問題她都還沒問，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啦？她忍不住牽動嘴角，呵呵……呵呵呵……再呵呵呵呵的笑了起來，之間被王哲綡白了幾眼，她還趕緊掩住了嘴巴。

　　他……對她還是很好的嘛！程依依甜美的笑了起來，雙頰有點因為羞赧而緊繃，嘴角笑得有點酸……

　　出了電梯，王哲綡攙著她在旁邊的逃生梯內站著，在沒人的時候他就這麼溫柔，她竊笑一下，故意把重心都放在他身上，整個人依上了他；王哲綡嗅到了髮香，赫然發現偎向他的程依依，他只是做了一個深呼吸……但是沒有推開她。

　　「在這裡等著。」王哲綡讓她站好後，淡淡交代著。

　　「嗯！」誰知她快樂得跟鳥兒似的，用力點著頭。

　　王哲綡這一次沒有搖頭，也沒有不耐煩，只是凝視著她一會兒，接著往外頭走去。程依依獨自站在那兒，嘴角凝出幾千幾萬朵花，眼神飄渺迷濛，她……心跳得好快，血液似乎即將要燃燒一般。

　　有車子開了過來，她聽見王哲綡輕聲的呼喚，她跛著腳走沒十步，轉個彎就瞧見了他推開車門，在駕駛座上瞧著她。

　　程依依攀住車門上了車，一雙眼始終離不開王哲綡，即使在她彎下身子不讓警衛發現時，她還是在偷瞄著他。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隱約的溫柔，一樣會奪定一個人的心嗎？

　　＊　　＊　　＊　　＊　　＊　　＊　　＊　　＊

　　程依依相親的對象變成一個謎，由於她堅持不肯透露，更讓大家覺得有鬼，所以這件事情在公司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人一個一個去問、一個一個找，想交叉比對出究竟哪位是當晚和她相親的男子。

　　但是公司的人實在太多，後來還有人發現有女同事的相親對像還是分公司的人，這更教人絕望，這麼多人，究竟要從何找起？

　　而兩位當事人，涼涼的看著疲於奔命的男人們。

　　「你覺得……我該不該隨便掰一個人出來呢？」程依依歎了一口氣，「我看他們這樣好辛苦！」

　　「那是他們自願的，一群無聊的男人。」王哲綡對那些男人一點好感都沒有，花時間做這種事，簡直吃飽沒事幹。「麻煩妳還是乖乖閉嘴，言多必失。」

　　「哼！」她不悅的嘟起嘴，朝著他吐了吐舌。

　　他們身處在安靜的茶水間裡，這裡變成難得的天堂，因為王哲綡只有在這裡時，會對她卸下「協理」的面具！他會有意無意的對她多一份關心，說話不再像平常那樣冰冷，還有總是不經意流露的溫柔，更教她點點滴滴在心頭。

　　「今天還得去看醫生，我幫妳掛了號，七點。」王哲綡喝了一口剛沖好的熱咖啡，吐了口煙，「五點半準時下班，老樣子，記得嗎？」

　　「是是是，五點半準時下班，假裝先來女廁，再趁著四下無人搭貨運電梯下去艷，然後看看你車子開過去了沒。」這個前提是王哲綡已經把貨梯通行證偷偷交給了她，「如果你還沒到，就在逃生梯那裡躲一下，車子一到就立刻上車。」程依依啪啦啪啦的倒背如流。「我已經滾瓜爛熟啦！王哲綡先生。」

　　「是嗎？」王哲綡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前天誰差點上錯車子啊？看到有類似的車子開過來就往前跑？」

　　唔……程依依垂下了頭，不敢再辯解。那有什麼辦法，她按照時間到了樓下，按照往常等了五分鐘，就見到一輛黑色休旅車開過來……燈光那麼暗，她怎麼會知道不是他啊？結果急急忙忙的衝了上去，所幸對方也沒理她，就這麼直駛過去。

　　害得她在後面氣得跺腳大罵，竟然敢無視於她的存在！這時候……後頭另一輛車靠近，啪的車門被推開，車上的王哲綡冷著臉瞪著她，冷冷的開口：小姐，我的車是這輛！

　　「妳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被人家發現了！」王哲綡再三警告，因為他發現對於程依依，警告一次是無用的！

　　「知道啦！」她不甘願的回著，因為他怕被別人誤會不是嗎？

　　這一點她還沒釋懷，但是也不再抓著不放，因為呢……從受傷那天起到現在三個星期，王哲綡每天都接她上下班，沒有一天例外！不僅如此，他還帶她持續去看中醫，推拿消腫，而每個星期六，應貞媛要求，他也會來載她去醫院，度過愉快的週末。

　　她喜於這樣的情境，她幾乎每天每天都跟他在一起！從早到晚他都在她身邊，雖然在公司時是一副冷漠的態度，但是一有機會說話，他就卸下面具對她：星期六在貞媛那邊時氣氛更好，為了博取妹妹歡心，王哲綡都會對她更加的輕聲細語。

　　不管怎樣都好，她現在只喜歡待在他身邊，跟他聊天、跟他說笑！至於感情的事……或是其它，她不想去細想，只求把握當下的快樂，其它她再也不多求。

　　「好了，回去工作了！」王哲綡準備打開茶水室的門，「妳——不要以為腳消腫了就可以亂跑亂跳，還是給我小心一點。」

　　「好啦！好啦！」程依依嘴上不耐煩，臉上卻笑得開懷，「你越來越囉唆了。」

　　誰囉唆啊！那還不是因為她處處要人操心？前幾天腳踝好不容易消了腫就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嚇得他趕緊一把抓住她！她不知道腳踝受傷不能輕忽的嗎？要是沒治好，會留下病根！

　　講了八百遍還不聽，行動一方便之後就恢復以往的樣子，看完醫生後一起吃飯時，就在夜市裡飛來飛去，一看到什麼新奇事物就跑過去，氣得他差點沒拿根繩子把她綁在身邊！

　　上上個星期去醫院時才誇張，竟然直接在貞媛面前表演芭蕾舞！逼得他不得不三令五申，不准她再離開位子一步！結果……她不知道跟貞媛說了什麼，貞媛一直用賊賊的眼神對著他笑，還警告他要對程依依好一點！

　　好一點……他對她好一點要做什麼？這只是同事間的相互幫助，而且她是因為幫貞媛買東西時受了傷，於情於理他都應該要照顧她才對，至於其它……其它就沒什麼了！

　　「依依！」

　　就在走到部門前時，突然響起一道輕快的呼喚，王哲綡狐疑的轉過頭去，這聲音是非常陌生的，但是男人卻非常親暱的叫著程依依的名字？

　　只見一個男人從遠處走了過來，帶著滿臉笑容，王哲綡認得他，他是企畫部的課長，年輕有為的徐少弘。

　　程依依緩緩抬起頭，看向走近的男人，她其實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期待著這一刻……從她進公司開始，她成天都在幻想著，學長會聞聲而至，一如過去般親暱的喊著她的名字。

　　但是……她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再幻想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感到期待？

　　「依依！果然是妳，妳越變越漂亮了！」徐少弘欣喜的走近她，端詳許久，「我最近聽同事們嘴邊都掛著妳的名字，我還在想該不會是我的依依吧？」

　　我的依依？王哲綡心裡掠過一絲不悅，這男人說話很奇怪，什麼叫做「他的」？他轉了身子，看向與徐少弘對望的程依依。

　　「學長……好久不見！」最近聽到同事在講？程依依狐疑著，她進公司都三年有餘了呀！

　　「妳長大了，變得成熟了！」徐少弘笑得很燦爛，「我沒有想到妳也能進迅捷，一路追上來，真是辛苦妳了！」

　　……怎麼越聽越不順耳啊！王哲綡微微蹙起眉頭，什麼叫做他沒想到程依依能進迅捷公司？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她笨嗎？她長得可愛漂亮，卻不代表腦子沒用！公司又怎麼可能錄取沒腦子的女人？！這男人究竟是誰？講話怎麼這麼不禮貌。

　　王哲綡在不悅的當下，完全忘了自己當初也是這樣指著程依依的鼻子說：她只有外表可取。

　　若在以往，王哲綡根本不會理會這種事，同事之間就算在外面打死了他也不會過問，只要不是在辦公室內吵就行了；但是今天他不打算迴避，手裡端著快涼掉的咖啡，挨在程依依身邊。

　　「我沒有追啊！學長的話是什麼意思？」程依依當然也聽出來了，頭仰了起來，那姿態王哲綡很熟悉，他們第一次在「美夢成真」的逃生梯間吵架時，她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

　　徐少弘，大眼妹不代表她乖巧溫順哪！

　　「依依……」徐少弘一臉憐惜的模樣，先轉向王哲綡，「哦！王協理，對不起，可以借你的員工幾分鐘嗎？」

　　不行！為什麼要借給你這沒禮貌的傢伙？王哲綡空著的另一隻手微微握了拳。「請不要太久。」

　　基於禮貌，他只說借幾分鐘，他是什麼話都不能說的！因為程依依是獨立的個體，只是他部門裡的一個職員，又下是他的——王哲綡腦子裡突然啪的一聲，像燈泡裡的鎢絲忽地斷了！

　　他在想什麼……王哲綡閉上眼，微笑後轉身離開。

　　就在他轉身之際，徐少弘立刻不顧來往的其它同仁，當眾摟過程依依，往旁邊而去；眼看著就要推開會計室大門的王哲綡，突然很不甘心的回頭瞥了一眼——立刻瞥見背對著他遠去，那親暱互摟的背影！

　　「協理？」剛剛去拿紙杯的天兵剛好回來，撞見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的王哲綡。

　　「拿著，放到我桌上。」王哲綡緊抿著唇，把咖啡塞到天兵手上，二話不說就邁開步伐，往不該去的方向而去。

　　天兵傻傻的搞不清楚狀況，只覺得協理的表情有夠難看，鐵青的臉色彷彿要殺人一般，緊皺的眉頭中間出現N條海溝，不知道是誰惹到他了，連塞給他的咖啡都溢出來了……

　　哪個找死的傢伙，犯到協理了啊？

第七章

　　找死的傢伙正把程依依往逃生梯裡帶，一臉笑意不止的歡喜模樣。

　　「學長！」程依依下意識的推開徐少弘，她……不喜歡被他碰到！「你在做什麼？」

　　「依依……哦！依依。」徐少弘興奮的抱住她，「我真想不到妳竟然會追我追到這裡來！妳知道嗎？我真的是太感動了！」

　　感受著擁抱的程依依有些狐疑，她原本一直很期待這件事的，這樣的畫面在她腦海裡勾勒不下數十次，但是為什麼現在美夢成真了，她卻連一絲絲欣喜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還覺得……噁心厭惡！

　　整整三年，為什麼他現在才來找她？程依依啪的推開徐少弘，使勁的揮掉他的大手。

　　「學長，我才沒有追你過來咧！我幹嘛追著你跑啊？」程依依不高興的哼了一聲，「迅捷是白氏財團旗下的公司之一，多少人夢寐以求，我是追著高薪進來的！」

　　「依依……妳騙不了我的，我知道妳有多愛我！」徐少弘無奈的笑笑，一副什麼事都逃不過他手掌心似的表情，「我知道當年是我錯了，但妳要瞭解，我剛進企畫部就受到重用，那時我挑燈夜戰、夜以繼日，根本沒有空跟妳聯絡，所以才會造成我們的失聯……」

　　「我三年前就進公司了。」程依依睜大眼睛，仔細端詳這個深愛過的男人，為什麼她覺得他沒有以前迷人了呢？「你難道沒聽過我嗎？」

　　「有啊！我聽過同事們在談一個小濱崎步，會計部的程依依，但是……呵呵！妳不要生氣喔！我沒想到妳能夠進這家公司，所以我一直以為是同名同姓而已。」徐少弘竟然呵呵大笑起來，「最近大家談得實在太凶了，我剛好有一天瞧見了妳，我才確定……」

　　「你笑什麼鬼啊？！」程依依突然吼了起來，「什麼叫做你沒想到我能進這家公司？你以為我是大草包嗎？」

　　徐少弘有些愕然，瞧著怒火中燒的程依依有點驚訝，他印象中的依依是多麼可人，愛睜著大眼睛撒嬌，愛用櫻桃小口說甜言蜜語，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脾氣？這可是她第一次對他凶呢！

　　「依依？不要生氣嘛！我只是開個玩笑，我當然知道我的依依是全世界最完羊的女孩囉！」徐少弘走近她，輕輕牽起她的手，「我還是很喜歡妳，我們可以試著重新開始嗎？」

　　程依依瞥了被握住的手一眼，飛快的甩了開！王哲綡每天牽她手的溫暖還殘在在上頭，她不想讓其它人取代！

　　「不能！」她心浮氣躁的說著，咬著唇，「我跟你之間已經結束了。」

　　這是怎麼了……程依依自己都快搞混了！一心一意期待著的事情發生了，她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不悅，她一點都不想要跟學長再續什麼前緣！她心裡……現在只有一個人……

　　「妳當然喜歡我囉！」徐少弘低沉的笑著，由她身後環住了她，低首在她耳邊笑著，「我這麼深的感情，我不信妳忘得了我！而且……我也好想好想妳……妳知道嗎？看著其它男人討論妳，我還會吃醋喔！」

　　越來越糟了……程依依緊閉上雙眼，這樣親暱的舉動教她想吐，他的甜言蜜語怎麼讓她覺得他在演戲？她或許真的曾經等待過他，但是現在……已經不是那麼回事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叫你放開啦！」程依依扭動著身子，兩隻手拚命的想掰開環著她腰際的手，「抱著我這種草包做什麼，放手啦你！」

　　「依依，噓噓……不要這樣！我知道妳在生我的氣！」她哪敵得過男人的力量，只見徐少弘把她的身子一轉，強迫她面對他，但還是在他懷問，「我道歉，從今而後，我什麼都聽妳的，嗯？」

　　「我要告你性騷擾喔！」程依依開始掙扎，從以前到現在都這樣，學長永遠是那麼蠻橫霸道！「放開！」她抵著徐少弘的胸膛、他的手，但是對方沒有放手的意思。

　　對於徐少弘而言，過去的情人拚了命的追上他的步伐，進入同一家公司，他早就知道了，可他對她不再感興趣，大公司裡多的是聰明美麗的女人，他已不再需要地！不過……有個深愛著他的女人做備胎，在他面臨感情空窗時是非常好用的。

　　即使她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他也不在乎，因為從以前就是這樣，她鬧彆扭時，只要給幾個讓她如癡如醉的吻，她就會安靜了……

　　「呀！」誰來注意一下這邊有只可憐的小兔子要被大野狼吃掉了！她惶恐的叫著。

　　王哲綡……王哲綡！

　　逃生梯的門突然被推開，這讓徐少弘吃了一驚，瞬間就放開程依依，甚至還把她推倒在地。

　　門邊站著一個冷若冰霜的男人，他緊閉的唇，和眼鏡下那雙火冒三丈的眼神，在在都像在警告他：最好不要惹他。

　　「這是怎麼回事？」王哲綡盡可能平和的問著，看著趴在地上的程依依，無名火再度冒了起來。

　　「呃，沒有……我剛在跟依依談話，然後……嗯……」徐少弘緊張的看著程依依，「她不小心跌倒了！」

　　王哲綡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走到程依依身邊，把她拉了起來！她一見到王哲綡簡直像見到了救世主，雙眼熠熠有光，緊緊抓著他不放。

　　「妳自己跌倒的嗎？」王哲綡看著……瞪著程依依問道，那表情彷彿要殺人一般。

　　「我沒有遲鈍到那種地步好嗎？」程依依沒好氣的說著，順道瞪了徐少弘一眼，「我要回部門去了。」

　　「依依……」徐少弘緊張的喊她的名字。

　　「你借我的員工已經夠久了。」王哲綡截斷了徐少弘的話，伸手推著程依依住門外而去，「還有，以後我的人要是又在你這邊受傷，我不會那麼輕易就算了。」

　　徐少弘瞠大了眼，這個王哲綡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他、他也沒做什麼……推依依跌倒是不應該，但是他的臉色也沒有必要那麼難看吧？跟他認識一陣子了，從來不知道王哲綡也有那麼可怕的一面！光是被他瞪著，他全身的寒毛彷彿都豎了起來！

　　只是，他一向都這麼護著底下的職員嗎？嘖嘖！以嚴格冷漠聞名的王哲綡協理，對任何人都不該會如此有情有義的，難道……他只為了依依？

　　＊　　＊　　＊　　＊　　＊　　＊　　＊　　＊

　　喇叭聲四起，響遍整條馬路，此刻正值下班尖峰時間，原本路已經夠塞了，卻因擦撞小車禍，造成交通癱瘓。王哲綡坐在駕駛座上，一反常態的也跟著鳴按喇叭，整個人心浮氣躁的。

　　程依依坐在一邊，悄悄的瞄了他一眼……再瞄一眼。果然，他在生氣，他一定在生氣！她微微低著頭，兩隻手放在膝上絞著，他從下午就板著臉到現在，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她摸摸右手的虎口，那裡還隱隱作痛，這痛楚不是徐少弘造成的，而是王哲綡拉著她離開時緊握著的！他握得好緊，彷彿要把她的手捏碎一樣，快步向前疾行，還差點害她跌倒；可她一句話也不敢說，她能感受到他正在盛怒中，忘了她的腳尚未痊癒。

　　就連現在……一向穩重的他，竟然會跟著大家一起瘋狂的猛按喇叭，百分百不耐煩。

　　「嗯……」她小小聲的開口，「你還在生氣嗎？」

　　王哲綡愣了一下，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緊鎖著的眉頭未曾舒展過，那雙駭人的眼神依舊閃閃發光，他壓抑住自己狂跳的心，閉上眼，轉了回去。

　　「你幹嘛不吭聲？你是不是在生氣？」程依依最受不了這種「無言的抗議」了，什麼事都得說清楚啊！「喂！」她邊喊著，邊拉了拉他的衣袖。

　　啪，王哲綡抬起右手，甩掉她的拉扯，再置回方向盤上。她煩不煩哪？他哪有在生什麼氣？他只是覺得有點煩躁，而且一看到她就一肚子無名火！

　　下午他尾隨過去時，悄悄打開逃生門的一條小縫，將他倆的對話從頭聽到尾，怎麼聽都不覺得徐少弘是個好東西，也不覺得依依對他還有愛慕之意，但是、但是——她竟然讓那個男人抱著她！

　　一來她拒絕得不夠明顯，二來她真討厭時要凶一點啊！老睜著一雙可憐的大眼睛，對方還以為她是欲拒還迎咧！她連凶他時都像在撒嬌，哪個男人會克制得了？

　　「你幹什麼啊？」被甩掉的程依依開始不高興了，這次直接握住他的手臂，「有話就好好說，你這樣悶不吭聲，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王哲綡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我沒有在想什麼。」

　　「騙人騙人騙人！」程依依側了身子，粉拳落在他的右手上，「你不理我、還擺張臭臉，連說話也冷淡得要命，還說沒在想什麼！」

　　「喂！」王哲綡終於回首，握住她的雙手，「妳在鬧什麼！就跟妳說沒什麼……」

　　啪噠，豆大的一滴淚珠尚未來得及盈眶，就直接從程依依的眼裡滴落下來，在王哲綡眼前消逝，他一怔，就看見啪噠啪噠沒停的大淚珠兒，從程依依的大眼中撲簌而落。

　　「喂……」王哲綡嚇了一跳，腦子裡一片空白，「妳、妳……喂，妳別哭阿！」

　　「好過分……嗚，你好過分……」程依依越哭越大聲，「我、我下午明明很難過……你沒有安慰我就算了，還對我凶……又不理我，我、我……我是招誰惹誰啊！」

　　「妳……」王哲綡有些慌亂，趕緊放軟音調，「妳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對，可以嗎？」

　　趕緊抽過面紙遞給她，她卻依樣畫葫蘆，啪的把他的手揮掉，一點也不領情！

　　嘖！王哲綡尷尬的看著淚流不止的程依依，早知道會這樣，他剛剛好好說話不就得了！

　　只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女孩，這樣讓人心疼的哭泣，但那種哭泣是有所求的眼淚，從來都不是真心真意。

　　「依依……別哭了，是我態度不對。」王哲綡溫柔的哄慰，「我不該對妳那麼凶，我不應該……遷怒於妳的。」

　　程依依緩緩抬起頭來，拎著一雙水亮亮的紅眼睛，看向王哲綡，一臉委屈至極的可憐模樣，看得王哲綡只好舉白旗投降。他的心頭已經為她的眼淚緊窒得難受，現在又被她這副委屈樣徹底擊垮了。

　　「那你在生什麼氣……嗚……」一開口，程依依又開始鼻酸，「我、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

　　「對，妳都沒做錯！做錯的都是我！」王哲綡飛快的把她的眼淚擦掉，怎知連眼淚都能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啊？擦都擦不完。

　　「你話說得不誠懇！」程依依甩了甩頭，避開他的擦拭，「你說，我做錯什麼了？」

　　「沒有沒有！」王哲綡現在只想安撫她，但是內心還是有一絲不甘願，「妳什麼都沒有做錯……」

　　定神一瞧，程依依這會兒正皺著眉頭瞪著他，她知道他話裡若有所意，但是就是不願意跟她說清楚！再不說清楚她會悶死的！她不會這樣子你猜我猜的過下去，還得應付他心裡那塊大疙瘩！

　　「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個——妳在瞪我對不對？但是為什麼看起來一副在撒嬌的樣子，嘴還嘟起來！」王哲綡一見到她那熟悉的表情，就再也忍不住了，「就是這個樣子，徐少弘才會抱住妳！」

　　咦？程依依又睜大了雙眼，聽不太懂他話裡的意思……怎麼有哪裡怪怪的？

　　「等一下！你說是我誘拐他抱我的嗎？」程依依這下忘了哭，吼了起來，「你為什麼不說是他無賴，我都擺明拒絕他了，他還一直摸我、抱我！」

　　「但是妳、妳拒絕的態度不夠明顯啊！」王哲綡也急了，鬆了鬆領帶，突然覺得車裡好熱，熱到他脾氣都難以控制，「妳不是為了他才到公司上班的嗎？這是不爭的事實，加上妳的態度不夠明顯，所以他才會誤解。」

　　「我拒絕得不夠明顯？我都叫他放開了，還表明我跟他之間什麼都沒有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王哲綡竟然在怪她？「如果你有看到的話，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是什麼！」

　　「知道歸知道，但是、但是妳那種表情……只會讓人覺得妳更可愛、像是在撒嬌而已……」糟糕，他說到哪裡去了，為什麼越說越傷人呢？「要不然徐少弘怎麼會完全沒有感覺？還認為妳是在假裝拒絕？」

　　「過分過分過分！」程依依氣得哭了，使勁捶打他的胸膛，「我真的已經很明確的拒絕了啊！如果、如果我的表情不管喜怒哀樂都惹人憐愛的話，那為什麼你從來就沒有想要抱我、疼——」

　　程依依的話梗在喉間，再也發不聲來了。

　　王哲綡連思索都無，一把將她摟進了懷中。

　　天……她現在正被王哲綡緊緊的擁抱著，她剛剛捶打的雙拳正夾在他們之間，他好珍惜般的緊抱著她，緊到她都有點難以呼吸了！但是……就算因此而斷氣她也甘願。她的耳朵貼著他的臉頰，他的氣息就吹在她的頸子上，這樣的親暱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心跳聲正重疊著呢！

　　程依依緩緩的閉上眼，臉上勾起甜美的微笑，試著輕輕的把手抽出來，因為她也想要用雙臂去感受他。

　　王哲綡腦子裡徹頭徹尾的空白，他什麼都沒想，也什麼都沒辦法想，記憶只停留在剛剛被捶打的時候，程依依那種他再也克制不不的神情……好柔軟，她既嬌小又柔軟，卻溫暖得教他通體舒暢。

　　然俊，一雙小手好不容易抽了出來，緩緩的張了開，也擁住了他。

　　剎那間，王哲綡卻突然推開了她，神情慌張。程依依愕然的看著他，他甚至還握著她的手，但是為什麼突然把她推開了呢？她不懂！

　　「不對……」王哲綡白了臉色，冷汗直冒，「這樣子不對……」

　　「什麼不對？」程依依不喜歡聽見這幾個字。

　　他摘下眼鏡，甩到了前方，驚恐的緊閉起雙眼，雙手直撫著前額、眼皮，程依依面對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前方的車子動了，似乎也代表著剛剛的美好時光就要過去，程依依慌張的詛咒移動的車陣，再回過首時，王哲綡已經坐直身子，拉了排檔，開始轉動方向盤。

　　他知道她在等待一個答案。「對不起。」

　　「什是對不起？」程依依依舊側著身子，緊盯著他不放，這是哪門子的說話方式？他又沒有對不起她。

　　「剛剛的事情，我很抱歉。」王哲綡做了一很深很深的深呼吸，「我只是一時失控，並不是故意要對妳那麼做的！」

　　程依依呆住了，眼中失去了光彩，她頹然的坐直身子，靠上椅背。她明白了，他在撇清關係……剛剛的擁抱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不具任何意義。

　　「依依？」面對她的沉默，王哲綡反而有點不安。

　　「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程依依幽幽的撇過頭去，「剛剛你只是一時衝動想安慰我而已……我們只是同事，所以剛剛失態了……」眼淚從她的臉頰滑下，那是繼學長之後，二度令她痛苦的淚水，「你跟我之間不會有什麼令人誤解的調系，不會……」

　　她很想強忍著淚水，但是她發現那樣非常痛苦，她的心緊緊縮著，連下顎也是一陣又一陣的顫抖，為了不讓哭聲逸出，她微張的口拚命做著深呼吸，彷彿想把一切悲傷難過都給吞進去一般……微微仰起頭，鼻子的酸楚不停的襲來，淚水一道接一道的流下，滑進頸子、滑進衣服裡，濡濕了她的衣襟。

　　她緊咬著唇，發誓絕不哭出聲，絕不讓王哲綡再有一次「一時衝動」！

　　可天知道，她不要對不起、她不要他解釋，她寧可要這一個誤會、這一個意亂情迷，這一個所謂的失去控制！

　　她愛他！天殺的她愛上他了呀！

　　她鴕心早就如脫韁野馬，連自己也控制不了了。

　　＊　　＊　　＊　　＊　　＊　　＊　　＊　　＊

　　五彩的雷射燈光投射在舞池中央，高分貝的重金屬音樂讓現場氣氛沸騰到最高點，男男女女都在舞池裡盡情扭動身體，把悲傷煩惱、痛苦都隨汗水甩去，讓自己活在被音樂包圍的這一刻裡！

　　然而，不管現場再怎麼熱情，陰暗的角落裡卻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那是在樂團後面的偏僻角落，「美夢成真」專門設置給不想受到打攪的客人使用，薄紗為牆，圍住了那一方桌和兩張紫色的皮椅。

　　震耳欲聾的樂音沒能影響雙眼空洞無神的程依依，她滿腦子只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反問著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王哲綡的？

　　這個問題她問了自己好幾百遍，但是她得不到一個正確的答案。她敢篤定相親之前對他沒有任何好感，但是相親之後呢？那天似乎變成一個關鍵，因為貞媛，他們有了交集。

　　她不再刻板的去看待他，藉由貞媛，她發現其實他是個負責任的好哥哥，而且也算得上是溫柔；誠如貞媛所說的，他不太懂得處理人際關係，也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情緒，從以前到現在，總是一個人默默的承擔所有事物。

　　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貞媛了吧？他努力辛苦賺錢就是為了貞媛的醫藥費，他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她身上，所以不需要任何可能會妨礙的因素！他白天就是善盡職責，一絲不苟的協理，不需要太多朋友，因為他下班後必須趕到「美夢成真」，成為八面玲瓏的酒保。

　　八面玲瓏也是為了博取女客的青睞，小費自然源源不絕。但是，她以為能看到他的每一面的！因為自從受傷以來，他不就展現了特有的溫柔與體貼？儘管他總是默默的表現，從來沒有任何甜言蜜語或是刻意的舉動，但她就是能感受到！

　　就連昨天的盛怒，她以為他應該是……在生氣，在為了她而吃醋的啊！結果……為什麼要有那句對不起？

　　程依依拿過桌上的長島冰茶，狠狠的灌了下去。

　　「酒這樣喝會醉的喔！」柔美的聲音傳來，跟著一雙柔荑擋下她的酒杯。

　　程依依抬起頭，厭惡的看著哪個雞婆的來人，只見到婀娜多姿的Queen正站在面前，依然是一身火紅，她今天的深V領口一路開到肚臍以下，讓在場眾多男人為之噴火。

　　「Queen……」程依依沒空想起她也是董事長夫人，只顧著癱在沙發中醉生夢死。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呢？」Queen坐上沙發的扶手，抬起她的臉龐，「天哪！妳怎麼哭得那麼腫？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程依依撇過頭，「我只是自作多情，自找罪受罷了！」

　　「依依？」Queen微挑了眉，據報告說她跟王哲綡走得很近，難不成又出了什麼事嗎？「要不要把心事說出來，會比較舒服喔！」

　　程依依飛快的搖了搖頭，非常不給她這位董事長夫人兼媒人面子；Queen咬了咬唇，決定慢慢來，她離開扶手，坐到程依依對面的沙發上，服務生端上性慾海灘，她微笑以對。

　　「嗯……」她朝遠處被圍住的吧檯瞧著，「唉！聽說John這幾天也心神不寧的，摔破了幾次瓶子。」

　　叮！程依依的耳朵不自覺的撐了大。

　　「一連摔了幾瓶高價位的酒，老闆也不能白賠啊！只好……唉！」Queen話沒說完，就從容優雅的端起調酒，啜飲了幾口。

　　「只好？」程依依立即上勾，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只好怎麼樣？」

　　「喔……」Queen回眸看了她一眼，「只好七折照賠囉！也滿慘的，差不多幾萬元跑不掉。」

　　嗄！程依依緊張的往前傾，幾萬元哪！這樣不就損失了幾萬元幫貞媛治療了嗎？他是怎麼回事？她記得他工作時非常專注，萬不可能出錯的啊！

　　喲……Queen挑起紅唇，瞧她滿臉擔憂的樣子，剛剛不是還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一提到John，整個人就精神抖擻啦？

　　「七折還這麼貴喔？」程依依皺起眉頭，「不對，他這樣出錯本來就不對，可是……」

　　「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John幾乎沒出過差錯的……」Queen邊說邊瞧著程依依，「依依，妳知道怎麼一回事嗎？」

　　「咦？我……」她本來想說些什麼，但微愣了一下，旋即又別過頭去，「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回事？我們基本上不太熱！」

　　「不太熱？」Queen啼笑皆非的笑了起來，「呵呵！依依，我這媒人可不是當假的喔！你們最近明明走得很近，哲綡還接送妳上下班喔！」

　　咦咦咦？Queen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程依依的臉像火山爆發一樣，整張臉蛋蝦透半邊天，她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先是抓抓頸子，連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了！

　　哎呀！她怎麼忘記，她可是董事長夫人！

　　「但是我們只是同事而已……」程依依低首，幽幽吐出這幾個字，「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是呀！什麼也沒有。這是王哲綡親口說的，其實一開始他就表明過，他是道蓑上的責任必須接送她上下班，而且經過警衛室時還得遮遮掩掩的，因為他不想讓劭人誤解……程依依悲傷的看向遠方，上次在這裡大吵時他也說過，他最討厭她這話虛有其麥的草包，不是嗎？

　　Queen靜靜的看著一切，隱約察覺出其中必有問題，他們這幾天不但若即若離，而且依依似乎還拒絕了哲綡的接送，而那個白癡男人，一點手段也不會，竟然就真的不去接她，然後一個人悶悶不樂，還把工作搞得亂七八糟。

　　這就是為什麼她今天跟著程依依來到「美夢成真」的原因了。Queen環顧四周，她如果沒記錯的話，從剛剛就一直對依依投以熱切眼光的男人，應該還在附近啊……哦！找到了！

　　「依依，妳一個人靜一靜，我離開一下。」

　　Queen微笑的說著，端起自己的調酒，就婀娜的離去，臨行前瞥了一眼遠處的男人，希望那男人依舊鍾情於程依依，免得浪費了她給他的機會。

　　Queen一路往吧檯走去，還在裡面調酒的王哲綡，並不知道他與程依依處在同一個空間裡，他強顏歡笑的跟女客們聊天，並繼續耍著花式調酒。

　　「……Queen！」王哲綡見到她，嚇了一跳，她跟King還真是神出鬼沒、無所不在呢！「怎麼今天跑來了？」

　　「哦！沒什麼。」有男人發現Queen大駕光臨，連忙下了高椅，恭敬的請她上坐。「我剛在跟你部門的職員聊天。」

　　「什麼？！」

第八章

　　坐在位子上的程依依深呼吸幾口氣，決心不再為這種事憂煩！如果這是單戀，那麼單戀未果，她也要把王哲綡對她的體貼給收進心底，畢竟失戀也是人生的歷練之一，不是嗎？

　　「依依……妳叫依依對不對？」一個身影倏地站到她身邊，嚇了她一跳。

　　「你……你是誰？」程依依抬起頭狐疑的說，她的頭有點暈，可能是剛剛酒喝得太猛了。

　　「妳不記得我了嗎？上一次在這裡時，我們跟妳的朋友一起聊天啊！」男人一屁股坐到她對面，興奮的自我介紹，「我那時坐在妳旁邊，記得嗎？」

　　「啊！」當然記得！就是那個無緣無故逼近她的討厭鬼！「就是你！」

　　「妳果然還記得我！我可一直忘不了妳喔！今天看妳進來很難過的樣子，而且哭得好傷心喔！」男人一臉憐惜，「看妳哭得眼睛鼻子都紅了！」

　　程依依抹了抹鼻子，再怎樣也不關你的事啊！她現在才不需要這個陌生男人關心，全世界她只想聽見一個人安慰她。「我沒事啦！」

　　「是不是誰欺負妳了？真是可惡，怎麼捨得欺負那麼可愛的女孩！」男人一臉義憤填膺的樣子，事實上程依依覺得他不必假裝那麼激動的，「依依，要不要去跳個舞，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

　　跳舞……程依依看著在舞池裡擺腰扭臀的男女們，瞧他們跳得如此賣力，沉浸在音樂中，這樣就能忘掉一切嗎？她看著男人對她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

　　算了！反正現在誰也不會管她了！誰也管不了她了！程依依笑了一下，搭上男人的手，有些搖晃的往舞池走去。

　　微醺的她連走路都不太穩，跳起舞來也有些搖搖晃晃，這反而給了男人一個絕佳的機會。

　　程依依只知道跟著音樂舞動，待舞曲結束，換了首慢歌，男人飛快的摟住她的腰，緊緊貼上她的身體。

　　咦？程依依驚覺到不對勁時，男人正帶著她緩慢舞動著。

　　「先生……」她啞然說著，「請你放開我，我不習慣跳慢舞！」

　　「沒關係，我很會帶舞。」男人笑得一臉皮樣，在她的背部開始上下其手。

　　「沒必要貼得那麼近吧！」她皺起眉頭想推開他。

　　妳就是態度不夠明確，才會讓人家有所誤解——

　　忽地王哲綡的一席話，如閃電般打進程依依腦海裡。她雙眼圓睜，想起自己現在的態度，是不是也讓這傢伙以為她是在嬌嗔呢？

　　「放開我！你個噁心的死變態！」下一刻，程依依便開始尖嚷，引來眾人好奇的目光，「啊呀——」

　　她使勁的推開男人，怒眉一揚，還踹了他一腳！但是她連站都有問題了，更遑論使那麼大的氣力掙扎，男人沒被推多遠，倒是她自己向後踉蹌幾步，跌在地上。

　　夠了吧！這樣夠明確了吧？誰要是又以為她是拎著撒嬌的眼神，她就跟誰拚命！整個舞池安靜下來，男人慌張的看著四周的竊竊私語，被當場拒絕的他萬分丟臉，老羞成怒。

　　「妳這女人很奇怪，明明就答應我的邀請了！」他兇惡的定上前去，「剛剛還一副嬌羞的模樣，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啊！」

　　「誰跟你——」程依依抬起頭想罵些什麼，卻被走來的人影分了神。

　　一個重擊擊在男人肩上，王哲綡緊扣著他的肩膀，「她剛剛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

　　「你這傢伙是什麼東西？！這是我跟這個賤人的事情，她明明就……唔！」男人想甩開他的箝制，卻發現肩上異常疼痛，「你放手！」

　　「帶出去。」王哲綡冷冷的把男人往後一推，跟在他身後的保鏢準確無誤的接到，一人架一邊，把男人抬了出去。

　　王哲綡歎了一口氣，走近程依依，要不是Queen跟他說依依在角落拚命灌酒，他根本不知道她在這裡！

　　程依依一看到逼近的王哲綡，連忙向後退，隨便拉了旁邊的人勉強站起來，她才不要他的攙扶，免談！

　　「依依！」王哲綡感到有些奇怪，看著離他越來越遠的程依依。

　　「妳怎麼……」

　　「我怎樣不關你的事，你趕快回去工作吧！」程依依一瞬間彷彿酒醒了般，至少站得穩了，「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她向在場所有人一鞠躬，就趕緊離開舞池，往自己的座位而去：王哲綡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面對她刻意的漠視，心裡直竄起一把無名火，飛快的跟了上去！

　　「依依！」他走到她的位子邊，她正彎身拿起皮包，背對著他。

　　「你走開好不好！」程依依緊閉起雙眼，鼻子一酸……「我暫時還不想看到你！」

　　「妳一個人沒辦法回去的！」王哲綡走上前，她為什麼非得背對他不可？「我跟老闆說一聲，先送妳回去！」

　　「不需要不需要！」程依依啪的回了頭，「你幹嘛對我那麼好？我又不是你的誰！」

　　我又不是你的誰……是啊！王哲綡啞然了，對他來說，依依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呢？她是他的……什麼？

　　「我們既然只是同事，就保持同事與同事之間的關係好嗎？你這樣的體貼只會讓我誤解！」程依依面對著他，淚水不停的湧出，「我求你，不要再讓我痛苦了……我求求你啊……」

　　她不支的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如果不想拿她當對象，就請停止一切的行為，不要再讓她痛不欲生了！

　　王哲綡站在原地，看著蹲在地上嬌小啜泣的身影，心如刀割。他緊握起雙拳，痛苦的閉上雙眼，微微退了一步，然後……

　　回過身去。

　　＊　　＊　　＊　　＊　　＊　　＊　　＊　　＊

　　這是跟程依依相識的第十個星期六，卻也是第六個沒見到她的星期六！衣服已經從短袖換成初秋的薄長袖，依然沒有見到她熟悉的身影。

　　王貞媛坐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的秋陽，和停在樹梢的麻雀。

　　「為什麼依依還是沒來？」她凝著窗外問著，這是第六次問哥哥了。

　　「因為……」

　　「她又有事？」王貞媛回了首，毫不客氣的瞪著王哲綡，「每個星期都有事嗎？我才不相信！哥，她到底怎麼了？」

　　王哲綡沒答腔，因為他不知道該從何回答起。他跟依依除了公事之外就再也沒什麼交集了，大家只是恢復到過往的生活，依依一樣跟大家有說有笑，下班後跟小惠她們逛街買東西，假日跟大家出去唱歌或是踏青。

　　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傳說中的相親男人搖身一變成了徐少弘，依依也跟他越走越近，還有……她最近似乎比較少出去玩，聽說在準備什麼考試的。

　　他沒有問，也沒有資格問，只是看著她坐上徐少弘的車就會氣悶難耐，看著她日漸消瘦，又會覺得心疼：但是，這些感覺從何而來他無法釐清，對於依依……她究竟只是個同事啊！

　　「你跟她不是天天在一起工作，不知道她怎麼了嗎？」王貞媛看著王哲綡為她準備著食物，卻撇過了頭，「虧人家對我這麼好……」

　　「我是真的不清楚，我跟公司的人一向很少打交道。」王哲綡把筷子擺上她的桌子，「先吃飯吧！」

　　「哥！你是不是對她怎樣了？依依不可能無緣無故不來看我！」王貞媛抓住他的手臂，「你一定是傷害了她，對不對？！對不對？！」

　　「貞媛！不要胡說！我跟她只是同事，我們不是妳想的那樣！」王哲綡不耐煩的眼神卻無法直視妹妹，「根本無關……什麼傷害不傷害。」

　　啊……王貞媛若有所思的鬆了手，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啊……她苦笑著搖了搖頭，簡直不敢相信哥哥會這樣傷害依依。

　　「你們只是同事？這個想法就足以狠狠的刺傷依依了！」王貞媛咬著唇，一臉難過的模樣，「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裝蒜，你覺得你們兩個只是同事嗎？」

　　「貞媛！妳……快吃東西，別亂說了。」王哲綡慌張的站起身，「我去幫妳買點日用品。」

　　「哥，不要再逃避了！依依不是那個女人。」王貞媛一反常態，神情嚴肅的看著他，「你不能因為那個女人的陰影而傷害依依！」

　　王貞媛的話語如針尖般千萬根插進王哲綡的心裡，他回過身，難受的看著妹妹。

　　「我跟程依依什麼都沒有，純粹的同事關係，妳不要興風作浪……」王哲綡幽幽的說著，「再鬧下去我會不高興的。」

　　「程依依是你喜歡的類型，她跟之前那個女人長得很像，味道也相同，是那種擁有可愛的容貌、靈活大眼睛的人。」王貞媛倒是不畏懼哥哥的警告，「你對那種惹人憐愛的女人一向沒轍。」

　　王哲綡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已經對愛情死心了。」

　　「但是你帶她來了。」王貞媛再度挑了眉，反駁了他，「不管是怎麼樣的情感，愛情或是友情，能讓你動了心的把她帶到醫院看我，就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你潛意識裡早就喜歡她了。」

　　「貞媛……我不想再跟妳討論這個問題。」王哲綡極度想要逃避似的，面向了窗外，「我心裡只有妳的健康與幸福。」

　　「但是我的心裡只有你的幸福。」王貞媛立即接口，語帶哽咽，「我自己清楚我還有多久可以活，我不希望哥為了我連自己的幸福都錯過！」

　　「貞媛！」王哲綡飛快的回了首，微慍的吼著，「妳在胡說什麼？！怎麼可以對自己那麼沒有信心！哥哥會盡一切力量治好妳的。」

　　「如果我願意努力，那哥哥願意嗎？」王貞媛抬高了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願意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嗎？」

　　王哲綡別過了頭，他根本不想討論這個問題，為什麼貞媛硬是要挑起他的情緒呢？最近只要想到依依，他的內心就痛苦難受，巴不得能忘掉她！

　　「我不否認依依跟她很像，她們都很可愛，都有著大眼睛，看起來都天真無邪……但是這不代表她們兩個一樣啊！」王貞媛口裡說的，是曾經讓王哲綡痛不欲生的女人，「跟依依相處那麼久，你還不明白她不是那種表裡不一的人嗎？」

　　「那不是重點！」王哲綡終於回了話，「我從來不認為依依跟她一樣，因為依依比她完美太多了！但是……但是我……」

　　「哥！這還有什麼好但是的？」王貞媛有些欣喜的亮了雙眼，「你喜歡她不是嗎？你看她的眼神都好溫柔，而且總是小心翼翼，深怕她會受傷似的……」

　　雖然話語冷淡、手段強硬，但那是因為他不懂得怎樣跟她相處，可是他的出發點是為了她好啊！依依也懂這一點的，不是嗎？

　　「我並沒有喜歡她，我不應該會喜歡她！」王哲綡緊握雙拳，開始有些浮躁的歇斯底里，「我對愛情明明已經……已經死心了！」

　　就在她甜美可愛的未婚妻，在他的床上，跟別的男人巫山雲雨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相信愛情、再也不碰愛情了！他這輩子只要把貞媛照顧好，只要讓她康復，只要她得到幸福就好了！

　　「是嗎？那麼依依讓你死灰復燃了！你總是提到她的名字，你帶她去看醫生，去接送她上下班，你每天每天跟我講的除了依依還是依依……」王貞媛為他難過的滴下淚水，「依依佔據了你的心，連我都要吃醋了……這麼明顯的情況，你還說你們只是同事？」

　　王哲綡緊閉上雙眼，回身往白牆走去，雙拳握得死緊，驀地狠狠踹了牆壁一下，再一下。他不知道嗎？他知道！他就是知道了，所以那天在「美夢成真」裡，他才會扭頭就走，再不回頭！

　　「我不能傷害她，所以我及時踩了煞車，這有什麼不對嗎？」王哲綡趴在白牆上，以拳頭擊著牆，「我已經很努力的要忘掉這一切，妳就不要再跟我提依依了！」

　　低聲的狂吼，宛似受傷獅子的哀鳴，王貞媛看著拚命捶打牆壁的哥哥，心中有千萬般的不捨。明明已經一腳踏入了，竟然狠下心想要抽身？過去那個女人給哥哥的陰影實在太大了，導致現在他不但傷害自己，也傷害所愛的人。

　　明明……好不容易等到哥敞開心扉，好不容易看見他對一個女人表現出特有的體貼啊！

　　「依依……來過了。」王貞媛拿起筷子，幽幽的出了聲。

　　什麼？！王哲綡立即回首，啪的衝回病床邊，睜大雙眼緊盯著妹妹。

　　王貞媛很想拿面鏡子給哥哥瞧瞧，他那種迫不及待的渴望神情，竟然叫做「只是同事」？

　　「她什麼時候來的？」面對妹妹的不語，王哲綡反而更加心急，「說了些什麼？她有沒有哭？」

　　「她很常來，但是都挑你不在的時候來。」瞧，連情緒都失控了。「星期六就更不可能出現了。」

　　其實，這原本是她與依依之間的秘密，但是她受不了這兩個自殘的傢伙。

　　「很常……來？」王哲綡感覺心跳加快，興起迫切想見到程依依的想法，「她……」

　　「她變得很瘦，一開始來時天天哭……但是後來有個叫徐少弘的在追她，她就變得比較開心了。」王貞媛輕歎口氣，「她也說你們只是同事，總是笑著這麼說，但是她的心底卻在哭泣。」

　　徐少弘果然開始追求她了嗎？所以他們常常在一起，總是有說有笑……就連中午吃飯時，也形影不離……

　　「這樣也好，她快樂就好。」王哲綡沉著聲音，說著違心之論，「跟我比起來，徐少弘說不定還比較能給她幸福。」

　　「哥，你有讓我幸福的自信，難道沒有給她幸福的自信嗎？」王貞媛皺起眉頭，總覺得認識依依後的哥變得越來越軟弱。「而且我一點都不覺得依依是真的快樂，她心底藏了一堆心事，都是為了你！」

　　「妳不要再說了！妳根本不瞭解事情的始末不是嗎？」王哲綡啪的站起身，第一次對王貞媛吼著，「她當初是追那個人進公司的，他們之前就是交往多年的情人！怎麼樣的感情可以讓她不惜一切的追著他走？怎麼可能會輕易的就被任何人破壞掉？」

　　「是啊！除了自己之外，沒人破壞得了不是嗎？」王貞媛冷冷的說道，「她說過，那位學長整整三年知道她在公司卻不聞不問，他們之間早就畫上休止符了！等她發現的時候，她的心裡已經滿滿的都是——」

　　「住口！」王哲綡歇斯底里的吼著，他不能聽！他不要聽！他的心好不容易漸漸平靜下來了，不能再因為任何事情而動搖！

　　忘掉她的巧笑倩兮，也忘掉她那哭泣著，讓他心痛如絞的臉龐啊……

　　王貞媛用力的閉上眼睛，似乎已經無能為力了。哥哥一旦下定決心要逃避依依，他就能做得到，要不然也不可能長久以來，都是獨自一人，不與任何人打交道

　　只是，他如果還知道依依的那個「秘密」，他還能這麼鎮定自若嗎？可惜她不能說，這個她絕對要信守承諾，打死都不能說！不過，她不能告訴哥，不代表不能告訴別人吧？

　　「希望你能夠忍受你愛的女人被別人摟在懷裡。」王貞媛氣憤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敲，「尤其那個女人也剛好愛著你。」

　　王哲綡怒目瞪了她一眼，啪的就衝出病房。

　　他並非再也無法忍受妹妹的冷言冷語，他無法忍受的是她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實話！程依依……程依依……他開始恨那場該死的相親了！

　　如果不是那個莫名其妙的相親，原本沒交集又對彼此沒好感的兩人，就不會有深交的機會：然後King故意說出貞媛的事情，因為他們知道依依也有個因為腎臟病而去世的父親……依依是善良的天使，她主動的想來探視貞媛時，她不知道他有多訝異、多驚喜！

　　緣分或許就是這麼回事，她探視貞媛時受了傷，然後他們的緣分像是無止盡的展開，她的一顰一笑開始纏繞在他的心頭，她那惹人憐愛的模樣讓他無法抗拒，看著她、注視著她，變成他每天唯一想做的事情！

　　他甚至邪惡的祈禱她的腳傷永遠不要復元，那樣他就可以永遠抱著她、攙著她！

　　徐少弘的出現讓他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脫了軌，所以他必須趕緊讓一切回到正軌，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從與依依再無交集之後，他思念她的時間比以往還要多上很多……

　　「王先生。」一個輕快的聲音忽地傳來，坐在花園裡的王哲綡愣了一下。

　　「醫生？」他拾起頭，有些不明所以，「貞媛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你別緊張！」醫生壓下他的肩，也坐了下來，「不過還是少讓她激動得好，腎衰竭末期的病人有高血鉀，容易心律不整、呼吸困難……」

　　「對不起，我只是……」王哲綡自責的垂下頭，感情與親情，壓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只是為情所苦？」醫生竟然笑了起來，讓他為之一愣。「是貞媛告訴我的，你要知道，你那個妹妹無聊時就找我聊天，真的是很煩人哪！」

　　醫生說著煩的時候，嘴角畫上了笑容，眼神遙望遠方。

　　「真是抱歉，麻煩你了！」王哲綡看出端倪，仔細盯著他的神情。

　　「算了！我習慣了！」醫生一臉泰然，「倒是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個這麼關心你的妹妹，還有個愛你的女人，就不知道你到底在煩惱什麼？」

　　「我也不知道……嘖！依依的影子始終盤旋在我腦海裡，我每天見到她卻不能和她說話，那最教我難受！」提到程依依，王哲綡又是一陣紛亂，「可是連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愛她，因為我不應該會愛上她啊！」

　　「真是蠢啊你！自己愛不愛一個女人會不知道？」醫生推了推他，「當你滿腦子都是她、想抱著她、摟著她，永遠看著她……就連想著她時都會有幸福感時，那就是愛啦！」

　　就連想著她時都會有幸福感……滿腦子都是她……王哲綡無法否認這些感覺如夢魘一般纏繞著他，他白天看著依依跟別人有說有笑時，就很想過去與她談話，她那些笑容該是給他的……當她跟徐少弘在一起時，他又巴不得把她拉離徐少弘的身邊！

　　她是屬於他的，他老是這麼想！

　　「我不需要想那麼多！」王哲綡打斷自己越飛越遠的思緒，「我現在只要顧好貞媛就可以了……」

　　「少來了，不要把什麼事都推給貞媛。」醫生突然凜了臉色，「你不戀愛因為貞媛、你錯過幸福因為貞媛，如果貞媛知道了，她會好受嗎？事實上，她有多難過，你知道嗎？」

　　「貞媛她……不，這不是她的問題啊！」

　　「沒錯！是你的問題，但是卻困擾著她。貞媛一直認為是自己阻礙了你追求幸福，在她歡笑的背後，你知道她有多少次失去求生的意志嗎？」

　　「醫生？」失去求生意志！這話怎麼說？「貞媛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醫生突然沉靜下來，鬆了鬆領口，「她不會有事的，至少我不會讓她有事。」

　　嗯？

　　「麻煩你像個男人，去挽回自己心愛的女人。」醫生站起身，對他笑了一下，「至於貞媛，就交給我吧！」

　　「當然……就麻煩你了。」王哲綡跟著站起來，懇切的握住醫生的手。

　　「好了，快去吧！」他揮了揮手，「哦！我聽說那位可愛的依依小姐，好像準備調到國外去喔！」

　　這是貞媛千交代萬交代，要他「不小心」傳遞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