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彤]愛我要快【今夏沒有情人節之一】[全文完]

愛我要快（今夏沒有情人節之一）作者：洛彤

關兆薇發誓，這次一定要徹底打擊當年玩弄她的負心人！
誰教他把戲弄女人芳心當樂趣，因此她不顧一切地接近──
包裹糖衣的美麗外表，只是誘他入陷阱的偽裝……
豈料，當年他汲汲營營追求的一切，如今卻棄之如敝屣?!
他的轉變害她出師不利，更險些敗在他的「美男計」之下。
事情怎麼會變這樣，難道是他識破她的詭計……

黎仲擎可是人人心中的白馬王子，敷衍女人早就得心應手，
但那都是年少時的愚行，他早已不再是當年的「大野狼」！
偏偏卻有一個人，總是成功激起他的慾望，撩得他心癢癢，
即便新好男人也要甘拜下風，但她以為他是「小紅帽」嗎？
要玩他絕對奉陪，只是遊戲一旦開始，就由不得她任意結束！

第一章

　　月明星稀，一勾彎彎的月牙兒高掛天空，微涼的秋夜，清風徐徐吹來，該是讓人心情愉快的晚上。

　　只是當月兒銀白色的光灑進窗欞，照在一張年輕、白皙的小臉上，精緻嬌美的臉蛋此時卻沒有一絲笑容。

　　關兆薇的雙眸清亮，神情卻顯得落寞，眸光盯著眼前的黑森林蛋糕，上頭正點著蠟燭，微弱的燭光隨著風吹而搖晃著。

　　她不急著吹蠟燭，只是一心一意等著某個人前來。

　　今天是情人節，也是他們認識滿一年的日子，所以她買了一個蛋糕，想跟他一起慶祝。

　　她揚起手，看了看時間，已經七點零五分，蠟燭已經燒了四分之一。

　　他說，他絕不會忘記情人節，會在七點到她的租屋處和她一起度過，要她七點就將蠟燭點上，他會送來他精心挑選的禮物。

　　而她也打算在今晚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就是她決定放棄父母親細心替她挑好在美國進修的學校，打算在台灣陪他一起讀書，兩個人一起奮鬥，創造屬於兩人的未來。

　　紅唇揚起甜蜜的笑容，她為著美麗的未來藍圖而欣喜，為了他，她寧可與父母翻臉也無妨，只因為她是那麼相信他能帶給她幸福。

　　只是，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他卻遲到了……

　　關兆薇心想，他或許是因為塞車，也可能是他的表與自己的表時間有誤差，差個幾分鐘是正常的。

　　然而十五分鐘過去，象徵幸福的蠟燭已經燒得快不成形，蠟油甚至慢慢滴落在蛋糕上。關兆薇還沒放棄等待，她是那麼相信他，他是那麼真心的看著她，對她承諾一切。

　　這一年來，他對自己呵護備至，開啟她緊閉的心房，帶著她玩遍台北，逛過每一條街，她為他的燦爛笑容折服，傾心的一塌糊塗。最後，她的眼裡只容得下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著他。

　　但是，這一個月來，他出現的時間少了，她想念他的時間多了，流言慢慢的傳出，說他的身邊有了另一個女孩……

　　捂著耳朵閉上眼，關兆薇選擇不去聽不去看，只在他出現的時候，綻放她的笑臉，他說過，他為她的笑容深深著迷。

　　今天，是戀人們的節日，他說他一定會記得，只是……蠟燭已經燃盡，傳來淡淡的焦味，他還是沒有出現。

　　清淚沒有預期的滾落，一顆，又一顆。

　　他又食言了。再一次，欺騙了她，辜負她的信任。

　　關兆薇試圖拭去淚水，手背抹了又抹，卻怎麼也止不住難過的心、紛飛的淚。

　　垂淚切下蛋糕，她並不愛吃巧克力，卻特別為他選了巧克力口味，只因為他喜歡……

　　這一年來，她為他改變許多，因為她是那麼的在乎他，但他還是失約了。

　　送一口香甜的蛋糕入唇，她的心卻湧上了酸澀的荒謬，既苦且酸，幾乎無法入喉，彷彿她此時吞嚥的，是她的一顆真心。

　　關兆薇細心的將未吃完的蛋糕收到冰箱，她想，他是有事耽擱了，晚點一定會來，要是蛋糕融了就不好吃了。

　　收拾著落寞的情緒，她想到一個振奮自己的方法，她想去買束花，藉著香氣提升她的心情。

　　小臉終於露出一抹笑意，她想到河堤邊那間小花房，他總是在那裡買花送她。

　　打定主意，她不再耽擱，隨即往河堤走去，怕他來的時候撲了空。

　　河堤邊，涼意更增幾分，吹得關兆薇暑氣全消，要不是一個人過情人節的落寞情緒仍在，她想她有可能會笑出聲來。

　　許久沒出門散步了，她總是待在屋裡，等著他的出現，帶給她驚喜。

　　就因為他的出現總是沒預期，所以她只敢待在屋裡，害怕錯過他臨時興起的來訪，久而久之，她就不愛出門了。

　　今天，她重新感受涼風吹來的舒適，紅唇揚起迷人的笑容，為她精緻的小臉上更添幾分嬌美。

　　花店就在幾步之遙，關兆薇倚在河堤邊的大樹上，閉起眼，靜靜享受這難得的一刻，就在此時，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迷人嗓音——

　　「老闆，幫我包一束瑪格麗特。」

　　關兆薇微閉的眼隨即睜開，笑意直接躍到眼底。

　　他果然還記得情人節，果然只是因為有事耽擱。瞧！他這下不是急著買花賠罪了嗎？買的還是她最愛的瑪格麗特，象徵純潔的白色小花，高雅且大方，讓人一見就愛不釋手，一如她給他的感覺……

　　關兆薇不急著馬上跳出去，反倒小心的藏在樹後，想給他一個驚喜。

　　她慢慢探出頭，臉上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小心地探看他的所在。

　　她看到老闆在最短的時間裡包好一束美麗的小白花，遞到他手上，關兆薇咬著唇，不讓笑意太過張揚，被人呵寵的感覺，叫她的心幾乎飛上了天，然而……

　　「婷婷，這花送給你，抱歉我太晚去接你了。」

　　熟悉的男音喊著她不熟悉的名字，專注炙熱的黑眸裡，此時全是另一個女孩。

　　她飛到天際的心，突地落到地面，摔成了一片片。

　　人怔了，唇僵了，心傻了，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忘了，只能直愣愣看著幾步之遙，一對相擁的男女……

　　那是她的他。

　　黎仲擎！

　　＊　　＊　　＊

　　那一瞬間，空氣裡不再有著甜蜜的味道，關兆薇覺得胸口的空氣彷彿一瞬間都被誰給抽走。

　　她認出了那個叫許婷婷的女孩，是隔壁班的同學，而她也沒有忽略，黎仲擎停在那女孩腰際間的大掌，還有那同樣專注迷人的眼神……

　　「一束花就想擺平我，你以為我是關兆薇那個笨蛋嗎？」名叫婷婷的女孩扭身甩頭，將那束白色的小花撇在身後。

　　「遲到是我不對，別生氣了。」黎仲擎不改臉上的微笑，耐心地哄著，那束小白花還是推回婷婷的面前。

　　「哼！」

　　顯然女孩還是不買帳，冷著臉由著黎仲擎細心安撫。

　　關兆薇怔怔的站在一旁，無法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不是流言。

　　原來，那些不停傳入她耳中的話，並不是流言。

　　瞧著黎仲擎細心呵護那女孩的神情，比對自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見那女孩仍是不領情，哪像自己——幾乎不用他開口多說幾句，就會輕易的原諒他。

　　難怪……

　　關兆薇心痛的搖了搖頭。

　　難怪連那女孩都說她是笨蛋！

　　在看見那個女孩時，關兆薇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傻。

　　那女孩剪著俐落的短髮，穿著細肩帶的鮮黃色上衣，搭上青春洋溢的印花裙，活脫脫是個熱情的陽光女孩……完全跟自己不一樣。

　　關兆薇低頭瞧著自己，一頭長髮直直到腰，平板而沒有造型，她曾經想要剪掉它，覺得自己看來沒精神，而黎仲擎的反應卻是搖頭，說是喜歡她長髮披肩的浪漫模樣。

　　黑色的上衣與深色的長裙穿在自己身上，她覺得自己老了十歲，只因為記得他說過，黑色給他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所以她逼自己穿上了不合年紀的深色衣物，只是因為他喜歡。

　　這一年多她活得愈來愈不像自己，像個傀儡娃娃一樣，他說什麼就做什麼，長髮也好、短髮也好，只要他喜歡就好。

　　為了能時常看到他溫柔的微笑，她認真而服從的學習著，努力成為他想要的女人……然而，他真的喜歡嗎？

　　她再也不敢肯定了。

　　他的喜好或許變了，但她卻不知道，只是傻傻地停留在原地，做著不適合她的打扮，當個最配合的情人。

　　痛苦在她的鼻尖遊走，她一呼吸就聞到心痛的滋味。

　　眼前兩人的爭執漸休，終於，婷婷露出滿意的笑容，重回他溫暖的懷抱。

　　這是可預期的結果，關兆薇知道，沒有女人能抵擋他的笑容。

　　只是，他的溫柔融化了婷婷的心，卻炙痛了她的靈魂。

　　誓言易許，卻難守終，他的愛，換了人，她的心，卻已經沉溺。

　　她將自己綁在一個不想被綁住的男人身上，結果，男人解了線離開，她還在原地癡癡等候著男人歸來。

　　準備相偕離去的男女，終於訝然地發現關兆薇的存在。

　　黎仲擎先是一怔，但擁著婷婷的大掌，卻還是停留在她腰際，沒有稍離。

　　三人之間是一片難堪的沉默。

　　沒多久，婷婷自知是第三者，雖然得意卻也隱約覺得自己不該，決定將這時間留給兩人，也該是時候解決這一場混亂了。

　　「我先回家，你們……聊一聊。」

　　婷婷先行離開，而黎仲擎並沒有阻止。

　　關兆薇靜靜的站在原地，澄眸一瞬不瞬的凝著他，等著他開口解釋。

　　只要他肯解釋，她就願意相信，她願意聽……

　　「我很抱歉。」黎仲擎歎了口氣，略帶歉疚的看著關兆薇受傷的模樣，這真不是他所樂見的情形。

　　關兆薇咬著唇，覺得淚水就要湧出來。

　　為什麼要道歉？她想聽的並不是道歉！她要的是解釋，求她留下來，請她原諒他……這些她都能做到，只要他開口。

　　但……他為什麼要道歉？

　　「我無意傷害你，我本來想和平的結束我們的關係。」黎仲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事情到這個程度，他也沒必要再隱瞞。

　　關兆薇站在原地，覺得全身都在顫抖，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空洞得像是突然被挖空了心。

　　「你想結束我們的關係？」關兆薇神色恍惚、顫聲地問道，她多希望這是一場夢。

　　「我很抱歉。」黎仲擎再次說出他的歉意，他無法承載這樣深情的一雙眼睛。

　　「我要的不是道歉！」關兆薇的情緒終於崩潰，淚水奔流而出，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我們不是都已經計畫好一切？為什麼你會突然拋下我？！我是那麼相信你！」關兆薇的美眸裡盈滿了說不出的傷痛，淚霧氤氳她的眼眸。

　　「我很抱歉……」黎仲擎只是不斷重複著他的歉意。

　　一剛開始，他的確著迷於關兆薇的清純與天真，但日子一久，他慢慢發現，關兆薇要的愛情很純粹，純粹到近乎苛求、近乎失真，這是他沒辦法做到，也沒有辦法給予的！

　　他還太年輕，還沒有定下來的打算，她卻將未來的一切都計畫好了，每一個環節她都細心的規畫過，這教他害怕，教他退縮，讓他不自覺想與她拉開距離。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要！」第一次，關兆薇在他的面前失控，她不能接受她全心的愛戀，換來的卻是這個結果！

　　「兆薇，我們真的不適合……」黎仲擎並不是蓄意騙人愛情的騙子，他只是不想定下來，不想誤了她。

　　「給我一個理由，告訴我，我們為什麼不適合？！」關兆薇無法接受這個理由。

　　大家都說他們郎才女貌，大家都說他們門當戶對，大家都說他們是最適合彼此的人……

　　「你對愛情太認真了。」黎仲擎淡淡的說。

　　一句話，將她滿腔的忿恨全給定了格，全身頓時僵住，一股針刺般的疼痛從心口爆裂而出。

　　「什麼叫……對愛情太認真？」關兆薇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對愛情，難道不用認真嗎？！」

　　「我很喜歡你，但是我還是個學生，我還沒打算面對這一切，對於這些責任，對於你的用心……我不覺得我有能力負荷，你只是讓我想逃避。」黎仲擎終於說出他的真心話，他不覺得自己能回報她相同的真情。

　　「逃、逃避？」關兆薇艱難地重複著他的說辭。「我的愛情，讓你想要逃避？」逃到另一個女孩的身邊去？

　　在她專注且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視下，黎仲擎漸漸招架不住，不敢再正視，他輕吸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

　　「是我對不起你。」這一點，他是真的這麼認為，但是……

　　他充滿歉意卻無助於眼前現況的話語，如鞭子般甩了過來，讓人猝不及防，她覺得她被打得遍體鱗傷。咬著牙，關兆薇靜靜承受下這一鞭，只是搖頭。

　　心都給傷了，道歉有什麼用？

　　如果她的認真，帶給他的不是幸福，那她又何必守著一個虛假的幻象。

　　到現在才知道，風流是他的性格，愛情不是他的本意，這一切的結果，全是因為她頑固，她執意相守，全是因為……

　　她笨！

　　她夠笨！笨得掏心掏肺，換來的卻是愛人無心的珍惜，甚至是踐踏！

　　她仰起頭，看著星子閃爍的天空，硬是將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去，然後露出淡淡的微笑。

　　「是我看錯了你。」關兆薇的淚在最後一次抹去之後，乾了，她怎麼也無法相信，她用真心蓋起來的堡壘，最後竟然被自己的愛情給擊倒。

　　聞言，黎仲擎胸口像是被針紮了一下，雖然不是很痛，但卻有說不出的酸悶。

　　「現在想想，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關兆薇輕嗤自己的癡心、自己一廂情願的行為，笑容很晦澀。

　　「兆薇，不要這樣。」這樣的她，不是他所樂見。

　　就是因為知道她用情至深，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提分手，而現在無意被她發現，卻傷害更深。

　　「早點離開我，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我不是個好男人。」黎仲擎很清楚自己與她並不適合，他的風流花心與善變，讓他無法專心一意的對待一個女孩，他猜想自己永遠也無法安於一個女人身邊。

　　他或許會因為傳宗接代而結婚，但是永恆不變的愛情……那是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就是因為太瞭解自己，所以他不想傷害關兆薇，她要的幸福，他一輩子都給不起。

　　「你的確不是個好男人。」但是她卻已經愛上了，他的名字刻在她的心上，烙在她的心裡，如果硬要抹去，她就不會再是那個單純的關兆薇。

　　只是，該放手的時候就要放手。

　　她對愛情執著，但不表示她是傻瓜，她很明白，一段愛情要結束的時候，不是死纏爛打就會有結果。

　　她小心翼翼呵護這段愛情，反覆揣測著他的心思，處處要他歡喜，要他幸福，處處討好著他的喜怒哀樂。慢慢地，他的情緒變成了自己的情緒，而弄到最後，難過的卻是自己。

　　她很清楚，她與黎仲擎之間——完了。

　　「我的愛情，讓你想逃？真的？」關兆薇只是想確認這一點。

　　黎仲擎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默默的點了點頭。

　　年輕的心不想定下來，這麼單純的想法，有些自私。他無意傷她，卻還是傷了，這是無法避開的過程與結果。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的一句話，卻讓關兆薇整個心都冷了。

　　愛一個人，會讓自己學會傷害別人，也會讓自己學會被人傷害，而她，還不懂得傷人，就被人深深的在胸口上劃了一刀。

　　她再也不要當那個單純的關兆薇了！

　　「一年前我信你，把你當天、把你當神，因為你，讓我相信世上有『愛情』，但……也因為你，我親手打碎這神話。」

　　她已經知道，所謂的愛情只是短暫迷惑人心的遊戲，讓人以為自己會有幸福一輩子的錯覺。

　　而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這世界沒有什麼永恆不變的愛情，挖心刨肺呈上的真心，只會被當成驢肝肺，太過認真的愛情，只會嚇跑男人。

　　她在愛情上雖然執著，但是……她至少弄懂這些了。

　　「我再也不信愛情了！」關兆薇很認真的盯著他一字一句說，然後狠狠的轉開臉。

　　從今而後，她再也不信愛情，再也不信！

　　而黎仲擎，這個教她一切的男人……她會記著這一位老師，再也不忘。

　　她的話，讓他微微瑟縮了下。

　　是他理虧，讓她在這種難堪的情況下明白愛情的殘酷，除了抱歉，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兆薇……」

　　而關兆薇也明白，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心已經被劃開一道很大的傷口，短期間內無法恢復……給她一段時間，她會自行療傷，治好自己的傷口，不會再讓自己為任何一個男人傷心難過。

　　她會回家跟父母懺悔自己的任性，她會聽從他們的安排到美國去進修學業，也會趁機收拾她的心情，至於他……

　　「黎仲擎，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丟下這句話，關兆薇轉身離去。

　　而在那一晚之後，黎仲擎果然沒再見過她，一直到許多年以後……

第二章

　　亞訊數碼科技

　　辦公室裡，燈火通明，四個男人各窩在一角，霸佔住一至兩台不等的電腦，有人搔著頭，有人咬著筆，也有人很專心地十指並用在鍵盤上滑動著，除了鍵盤喀啦喀啦的聲音之外，大家似乎都很認真地專注在自己手上的工作。

　　只是，當時鐘指向八點時，終於有人出聲抗議了。

　　「黎大老闆，下班了吧，都八點了。」李大勇率先發難。「我已經連續被老婆念了一個禮拜，懷疑工作真能讓我每天忙到十一、二點才回家。」

　　「是啊，我女朋友也快跟我鬧分手了，黎兄，高抬貴手吧！」難得有人身先士卒，張大成也跟著起義。

　　「雖然我沒女朋友、也沒老婆，沒人念我，但是……我老媽的意見就很多了，問我什麼時候能替她生個孫子，我直接跟老媽說，叫她來問黎老大。」王大帥也癱軟身子，舉雙手投降。

　　跟到這樣一個老闆也不知是好是壞，這間由一個剛畢業的學生領軍闖江湖的新公司，不過短短五年便跌破大家眼鏡的異軍突起，亞訊數碼科技在興起的網路遊戲設計中，很快的佔有一席之地。

　　四個興趣相投的同學從員工變成了股東，並招募三十多個員工，雖然公司規模不大，營業額卻十分驚人。

　　前途無量，是吧，他們三個人都不敢說不是，但這透支體力、超時的工作量，家人都開始有意見了。

　　「喂，公平點。」黎仲擎終於停下工作，黑眸掃了他們一眼，目光直直盯著張大成。

　　「誰都能說這句話，就你沒半點資格，你上個月才放一個禮拜的長假到美國，現在來喊工作壓力太大……當初沒人叫你放假。」黎仲擎挑起濃眉，瞪了他一眼。

　　張大成聞言，只得先啞了口。

　　「我們才剛拿到這個案子，不加點油怎麼行？現在的遊戲市場競爭激烈，要設計出特別的遊戲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尤其美術設計方面都不是我們的專長，更要研究一下別家的產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話說到此，其他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直起身子，像是黎仲擎說到了重點，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從幾年培養出的默契裡，決定由李大勇代表發言。

　　「既然你談到這事，我也順道提一下——我們之前的設計，在美術與音樂方面的確弱了些，買家不是很滿意，很有進步的空間。」李大勇順著他的話走。

　　黎仲擎則是環起手臂，看著好友們眼巴巴望著他的表情，當下便猜出幾分他們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該請個有這方面專才的人？」黎仲擎露出微笑。

　　「是是是，黎兄真是英明啊！」張大成點頭附議。

　　黎仲擎點頭，其實這一點他也有想過，只是專業人才難尋，找到的又不見得適合，光是磨合期就會浪費許多時間。

　　「用不著傷腦筋了，我們有個現成的人選，就不知道你同不同意。」王大帥讀出他眼中的想法，這些年的默契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喔？」黎仲擎挑起眉，這一點他倒是意外。「是誰？」

　　不知為何，他話一落，氣氛頓時顯得僵凝，還是結了婚的李大勇有勇氣，深吸一口氣之後公佈答案。

　　「關兆薇！」

　　此名一出，空氣裡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三人皆瞪著黎仲擎，注意他的每一個反應。

　　只是——黎仲擎的表情很鎮定，沒有訝異、沒有驚奇、甚至……還露出一抹不解。

　　「你不會忘了關兆薇是誰吧？」王大帥驚問。

　　當年，他們的事在學校裡鬧得沸沸揚揚，在黎仲擎「罪證確鑿」的情況下，傷心的關兆薇隨即離開台灣到美國讀書，之後還有許多人為關兆薇不平！

　　而黎仲擎這個始作俑者現在卻一臉不解樣，是怎麼回事？

　　「我當然記得。」黎仲擎回答，那個女孩傷心的眼神，曾叫他自責過……呃，幾天的時間。

　　「那你臉上是什麼表情？」好像完全不記得她一樣。

　　「我是不懂你們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反對她進公司？」黎仲擎一向就事論事，再說，那事都已經過那麼久了。

　　「你心裡不會有什麼疙瘩嗎？」張大成懷疑的問。畢竟關兆薇事件，曾讓黎仲擎有一陣子像過街老鼠一樣遭人臭罵。

　　「她都沒疙瘩了，我要有什麼疙瘩？」黎仲擎聳聳肩，想起這些年聽到的片段消息。「再說關兆薇在美術設計這方面非常出色，我也不是不知道，我沒有必要跟錢過不去吧？」

　　三人聞言，都鬆了一口氣。

　　「那我請她盡快來報到，好讓大家都能準時下班。」李大勇總算能對老婆交代了。

　　「你們為了準時下班，效率這麼高，連她那邊都搞定了？！」黎仲擎搖搖頭，人的潛力果然不可限量。

　　「搞定，當然搞定！」為了大家幸福美滿的生活 ，怎麼能不搞定，他們都計畫那麼久了。

　　「你等著見見不一樣的關兆薇吧！」張大成曖昧地對他笑說。

　　「快回去吧，我把這程式寫完再下班。」黎仲擎搖搖頭，對此話不發表意見，記憶中的關兆薇，是個像水一樣純淨的女孩，這樣的女孩能不同到哪裡？

　　聞言，三人再樂意不過的下班去，辦公室裡恢復安靜。

　　＊　　＊　　＊

　　坐著電梯直上十二樓，關兆薇深吸了口氣。

　　她回來了！

　　曾經因為傷心，她賭氣的說，這輩子再也不見他！

　　但是現在，她卻主動出現在他身邊，為的就是要讓他親身體驗他曾說過的那句話……

　　她要他知道，這些年來，她一直記得那句話——

　　愛情不要太認真。

　　當時，他對她說：她對愛情太認真，所以逼得他逃走。

　　而現今她想回來試試，當她對愛情不認真後，他是否就會留在她的身邊？

　　最後，能瀟灑轉身離開的人，又會是誰？

　　這一切，都等著她回來印證答案，而她已經等了五年，在她重新踏上台北這塊土地時，她再也不想等。

　　上個月，她與到美國遊玩的張大成偶遇，在談論彼此工作情況中，黎仲擎的名字再一次出現在耳邊，雖然她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浪潮翻湧。

　　五年了，他對自己情緒的影響，還是明顯的讓她訝異。

　　幾乎是當下，她閃過了一個驚人的念頭，她想見他，很想見他，卻不是為了想他、為了愛他，而是為了報復他！

　　於是她「無意中」釋放出想回國的想法，而心無城府的張大成理所當然的邀請了她，雖然……還是很委婉的告訴她，必須徵求所有股東的意思，她當下明白，他口中所謂的「股東」，就是黎仲擎。

　　即使還沒得到正式的答覆，她卻沒打算給黎仲擎拒絕的機會，如果他肯，那事情容易的多，如果他拒絕……她也會再想辦法。

　　無論事情的發展會如何，她都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所以，她回來了。

　　拖著行李箱，拿著之前張大成給她的名片，她想直接拜訪他——那個夜夜在她夢裡，教她恨得咬牙切齒的男人，黎仲擎！

　　＊　　＊　　＊

　　「噹」的一聲，電梯停在十二樓，關兆薇走出電梯，敲了敲門，等待著。

　　而正在與程式奮鬥的黎仲擎怔了幾秒，才確定真的有人在敲門，他想，一定又是王大帥那個笨蛋忘了帶鑰匙。

　　「唰」的一聲開門，黎仲擎正想開口調侃幾句，卻在開口的同時，啞了。

　　「嗨！好久不見。」關兆薇率先開口打招呼。

　　雖然她已經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但是看見眼前的男人，卻還是忍不住有幾分驚詫。

　　他有著比印象中更加寬厚的肩膀與胸膛，穿著一件淺色的襯衫，頸上的領帶已拉松，微長的發些許落在前額上，加了幾分灑脫的男人味。

　　「兆薇？」幾秒鐘後，黎仲擎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麼來了？」

　　聽到熟悉的親匿呼喚，她仍不免一陣心悸，都已經這麼久了，她卻還記得那些感覺。

　　「我剛下飛機，打了電話通知大成，知道我得到這份工作的好消息，心裡很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大成說，我可以『親自』來表達我的感謝，他打賭你一定還在公司，於是……我就迫不及待想來看看你。」關兆薇抬眸，對著黎仲擎一笑。

　　見到這抹笑容，不可諱言的，黎仲擎的心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

　　張大成說得沒錯，關兆薇……果真不一樣了。

　　幾年的社會歷練沒有在她臉上寫下痕跡，反倒讓她變成充滿自信的女人，在舉手投足、眼眸流轉之間，都耀眼的讓人心跳加速，這是她之前未曾給過他的感覺。

　　黎仲擎笑了笑，接過行李，帶著她到沙發落坐。

　　他倒了杯咖啡遞給她，低頭凝視她。「你剪了頭髮。」

　　挑染了酒紅色的短髮、微卷的髮型讓她看來很有活力，短髮襯脫出她精緻的小臉，俐落的套裝包裹她完美的身段，她看來果真十分不同。

　　「不好看？」下意識的，關兆薇摸了摸未及肩的短髮，知道他一直喜歡自己長髮的模樣。

　　「不、不會！好看，很好看！」黎仲擎趕忙點頭，在另一端坐下來。「很適合你。」他衷心地說道。

　　「謝謝。」關兆薇聞言，偏頭對他一笑，風情萬種。「你比較懂得誇人了，是在商場上打滾的緣故喔？會做表面功夫了。」

　　「這是一部分原因，不過你是真的不一樣，漂亮極了。」黎仲擎平心而論，看著她的眼中，有著純男性的欣賞。

　　沒來由的，關兆薇覺得自己的耳根子熱了起來。

　　聽見別人誇獎自己美，已經不是新鮮事，但是他的話，卻總能輕易勾起她的羞澀，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趕忙轉頭假意看著公司的環境，站起身迴避那讓她心跳失速的眸光，下一秒隨即感覺他也站起，她不自覺緊張起來。

　　明明已經做好準備，為何他一出現，她仍緊張得不知所措？

　　「聽大成說，公司做的有聲有色？」關兆薇索性找話題聊，暫時轉移他強烈存在感帶給她的慌亂感受。

　　「還不錯，就是忙的很。」黎仲擎跟在她身後，雙手插在褲袋裡，微俯首就能看到她頸項間的白皙肌膚……

　　「所以才需要我回來幫忙。」關兆薇揚頭，正巧捕捉到他直直注視她的眼神，心漏跳一拍，她很沒種的匆忙撇開眸。

　　那樣的表情太熟悉，黎仲擎微微露出笑意。

　　在交往的那一年裡，他不時看到她羞澀的表情，白皙的頰總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染粉，連耳根子都不例外。

　　而這個發現，讓他的心情意外的好。

　　眼前的關兆薇，並不完全是他不熟悉的關兆薇，他喜歡她的不同，也喜歡她這些與以前相仿的舉止，例如……會為了他的眸光臉紅這等小事。

　　「我還沒準備你的辦公用品，他們到今天才告訴我你要來的事。」黎仲擎帶她走進設計師專屬辦公室，指著散落一地的紙張。「那是工作的成果，請別把它們當垃圾，雖然……真的挺像垃圾的。」

　　關兆薇被他逗笑，心裡一陣唏噓，他總是有能耐讓女孩為他展露笑顏，而她也曾經是寧願醉死在他黑眸裡的一個傻瓜。

　　「聽說，你都忙到沒時間交女朋友？」關兆薇問道。

　　從張大成口中知道這一點，真的讓她很訝異，曾經他是如此不甘寂寞，女朋友十個手指都算不完的男人。

　　黎仲擎讀出她眼中的驚詫，笑了笑，有個衝動想伸手捏住她可愛的鼻尖，但終於還是忍住了，畢竟他們的關係不比以前。

　　「我覺得你的表情有點幸災樂禍，好像這是我的報應。」黎仲擎斜覷她一眼，開玩笑的說道。

　　「隨你怎麼說囉！」關兆薇攤攤手，不承認也不否認。

　　看著她調皮的表情，黎仲擎收斂了笑意，認真的看著她。在剛分手的那一段日子裡，他總是會想到她傷心的眼神、難過的表情，他知道他是真的傷了她。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慎重的語氣、專注的眼神，關兆薇有一剎那無法移開眼神，她甚至還能感覺鼻頭一陣酸意，那是離開他多年後，才能成功深深壓抑住的情緒。

　　早告訴自己不要為他哭泣，為何卻因為他一句連關心的邊都構不上的話而紅了眼眶？

　　深吸了一口氣，關兆薇很快平撫思緒，她不是回來感動的，相反的，她是回來「報答」他所教予她的一切，她不該輕易心軟，不該！

　　「我過得很好，謝謝！」關兆薇轉過身子，不讓他看見臉上的那一抹決絕，還有眼中閃過的無情。

　　見到她的冷漠，黎仲擎倒是不以為意，日子在過，人也在變，何況當初是他負了她，他沒有權利要求她和顏以對。

　　「總之，謝謝你回來幫我。」黎仲擎敞開心胸說道。

　　聞言，關兆薇倒是停下腳步，頓了一下，之後慢慢地回過頭看他……

　　「你真以為我是回來幫你的嗎？」

　　＊　　＊　　＊

　　四目相對，黎仲擎微微瞇上眼，帶著疑惑，關兆薇則是笑中帶著神秘，似真似假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話中有幾分真意。

　　「兆薇？」黎仲擎挑眉，斜覷了她一眼，環著手臂，唇邊笑容未散，靜靜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關兆薇聳聳肩，緩緩走向他，揚首看進他深邃的眼，這曾經迷惑她長達一年的一雙眼，怎麼還是如此迷人呢……

　　「如果說……我是回來找你報仇的，你會不會現在就趕我出門？」她學他偏著頭，微嘟著嘴，十足散發女人的嬌媚，一雙水亮的眼，直直望入他的眼，宣告著她回來的目的。

　　誰知她的話卻引來他一聲大笑，不曾聽過他笑得如此爽朗，關兆薇有幾秒鐘的怔愣。

　　「報仇？」黎仲擎帶笑複述她的話，終於忍不住伸手捏住她挺直的鼻尖。「我們有深仇大恨啊？值得你回國跑這一趟？」

　　關兆薇微皺眉，她的宣告竟換來他的嘲笑，她心裡滿滿地不是滋味。

　　「就有！」關兆薇白了他一眼。

　　他親手砍在她胸口上的那些傷，讓她痛了一年，療傷了四年才有勇氣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只是……這一切，在他眼裡竟是那麼微不足道。

　　黎仲擎一點都不以為意的笑得更溫柔，大掌輕握住她的下巴。

　　「你瘦了，下巴都尖了。」黎仲擎微瞇上眼，訝異的發現，一碰上她細緻的肌膚，他竟然有不想鬆手的感覺。

　　他專注的凝視著她，用了幾秒鐘確認自己的感覺，只是那奇怪的感覺並沒有淡去，甚至著迷於她水亮的大眼……

　　太詭異！他應該是工作太累，的確需要休息了。

　　「放心吧，我不會趕你出門，我很歡迎你回來報仇。」黎仲擎鬆開手，試圖制止那荒謬蔓延的詭異留戀，轉身收拾著桌上未完的工作文件。

　　「只是……我的好姑娘，可以請你先給我個機會賠罪，讓我替你洗塵，請你吃個飯吧？！」

　　看著他輕鬆轉身，關兆薇沒有鬆一口氣，反倒覺得怒氣直湧上胸口。

　　不在乎！他一點也不在乎！

　　他的表情就像是他一點也不相信她有能力傷他，一副對她很有把握、早摸清她底細的模樣……

　　曾經，她很喜歡他喊著她「好姑娘」，因為她是那麼全心的相信著他，滿心歡喜的知道，在他心裡，她是個心地善良，衷心等候著他的好姑娘……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不要再當他的「好姑娘」了，她這個「好姑娘」要來復仇了！

　　他愈是不在乎、愈是不把她的警告當一回事，她愈是想達成她的目的。

　　在她的心被傷得那麼徹底之後，她沒辦法容許他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他的一句話，讓她哭了幾天幾夜，邊哭邊後悔自己的付出，直到她終於明白就算哭盡她所有的傷悲，卻還是改不了被他背叛的事實。

　　可悲啊可悲……那麼傷痛的記憶，竟然只刻在她的心上？！

　　「仲擎。」關兆薇輕聲喊著他的名字，喚回他的駐足回眸。「我一直記得你說過的一句話，這句話讓我這些年來受益良多……」

　　黎仲擎不解的瞇起眼，仔細在腦海中思索了好一陣子。

　　在兩人交往的那陣子，他並不是太忠實的男人，加上那時年紀輕，心性不定，整天只想著交女朋友，想著到哪裡玩，學業上也沒太好的成績，會說出什麼讓她「受益良多」的話，這就讓他好奇了。

　　「可以說來聽聽看嗎？」黎仲擎開口問道，一臉「洗耳恭聽」的表情。

　　關兆薇看著他環起手臂，斜倚在桌上，那瀟灑的模樣光芒萬丈，像是明星在拍劇照一樣迷人。

　　她只是搖搖頭。

　　「不能說嗎？」黎仲擎眉間有淺淺的結，充滿困惑。

　　這一次關兆薇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有很多地方都看來十分不同，她散發的自信、從容態度，加上略帶神秘的對話，在在引起他的興趣。

　　只是，他並不是好奇寶寶，也沒太多時間處理這方面的事，他只想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好吧，你不說就只好等以後時間到了，自然揭曉吧，現在……」黎仲擎收拾好東西，對著關兆薇伸出手。

　　「別說是我為你洗塵了，就請你撥出空，陪我吃個晚餐，我快餓死了！」黎仲擎作勢抱著肚子，一副餓死鬼的模樣。

　　關兆薇從來不知道，一個簡單的邀請動作就能讓她緊張得喘不過氣來，盯著那隻手，她的眼幾乎要瞪凸了。

　　她以為自己是做好了準備才回來，沒想到卻輕易的被打敗，心跳快得不像樣，幾乎要無法呼吸……

　　「我的手是長了第六根指頭還是長了刺？瞧你的表情，像看到什麼一樣？！」黎仲擎對於她的表情十分不解。

　　一句話，將她飄離的神智喚回來，她驚覺自己的失神，連忙將這些莫須有的情緒丟到一旁。

　　她是回來報仇的！她努力提醒自己。

　　「我陪你去吃飯。」關兆薇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而黎仲擎也收回了他在半空中的手。

　　「走吧，行李給我。」黎仲擎接過她的行李，兩人一起坐電梯，來到大門口。

　　讓人訝異的是，他竟然伸手攔了一台計程車。

　　「住址說一下吧。」黎仲擎回身將行李放進車內，而傻眼的關兆薇也真的愣愣地說了住址，心裡不解的想，他不是才邀自己去吃飯，怎麼……

　　「司機先生，麻煩你將行李送到指定的大樓，請那邊的管理員保管，我是樓上亞訊數碼科技……」

　　「我知道，黎先生嘛，我們配合過專門載送貴公司的客人，沒問題，一定把行李送回家。」司機點了頭之後，就開車離開。

　　「現在，我們該去吃飯了。」黎仲擎看她傻傻地站著發愣，索性拉住她的手，往另一邊走去。

　　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第三章

　　一來到停車場，看到他的交通工具時，關兆薇總算明白了他的舉動。

　　「你……你……」關兆薇的手，不停在他與交通工具之間指來比去，大眼充滿訝異。

　　「怎麼？騎機車很怪嗎？」黎仲擎看著她的表情，再度被她逗笑了。

　　關兆薇瞠大了眼，她的確沒料到，他會……呃，騎機車上下班？

　　「說我窮也好，說方便也罷，騎機車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他是有車，但是非必要不會開車。他總是騎機車上班，在台北停車是個大問題，但是他沒特別跟她解釋這些。

　　黎仲擎對她咧出白牙。「還好你今天穿褲子。」

　　關兆薇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是啊，還好她今天穿長褲……

　　「看到這台破機車，還願意賞光嗎？」黎仲擎拿出另一頂備用的安全帽，對著她笑問。

　　黎仲擎真的是個很特別的男人，很少有男人在面對女人的驚訝目光時，還能自信地像他開的是一台藍寶基尼的雙門跑車一樣，仍是一副優雅尊貴的表情。

　　關兆薇遲疑的點點頭。

　　為了她此趟回國的目的，她誓必得坐這台機車，然而，她遲疑的不是交通工具的不同，而是他內在隱約的改變。

　　這不是一台破機車，而是一台看來很帥氣的重型機車，黑色的車身在夜光中仍閃耀奪目，有著內斂而極致的美感。

　　「你變了。」關兆薇衷心的說。「以前的你是唯恐天下不知般的囂張，現在則光芒內斂，自得其樂的很。」

　　黎仲擎微訝的張大眼，對她的纖細敏銳另眼相看。

　　朋友們總愛虧他裝窮、愛耍帥，她倒是第一句話就說出他的心聲，就是「自得其樂」這四個字。

　　「你跟以前一樣，總是那麼善解人意，我的心思與改變，好像總逃不過你的法眼。」黎仲擎開玩笑說道。

　　聞言，關兆薇倒是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

　　「我的法眼看不透你這個有隱身寶衣的男人，背著我交女朋友，我卻什麼都不知道，像個傻瓜被人嘲笑著。」關兆薇面帶微笑的說。

　　黎仲擎看了她一會兒，仍舊看不出她這句話是玩笑，還是她仍舊記恨著？

　　「以前從你眼中就能知道你在想什麼，現在啊，我看半天還是霧裡看花。」有種神秘的距離感。

　　關兆薇聞言輕笑。「當然不能隨便就讓你看清我的想法。」否則她還玩什麼？

　　「好，那就讓時間來揭曉答案，現在，來戴安全帽吧！」他對她招了招手。

　　關兆薇聽話的靠了過去，正想接過安全帽時，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這台車載過女生沒有？」關兆薇好奇問道。

　　「基本上，沒有。怎麼？載過就不坐了嗎？」黎仲擎不理解她天外飛來一筆的疑問。

　　「沒有，我只是想印證一下我的想法，確定我是第一個犧性者。你知道這安全帽一戴上去，頭髮就塌了嗎？也難怪沒女生願意坐你的機車。」關兆薇搖搖頭說。

　　原來，這才是他沒交女朋友的真相，再美的女人也禁不起風吹日曬，一趟約會下來，臉上的妝、頭上的髮型，不全糊了才怪。

　　只是黎仲擎似乎並不這麼認為，他笑著將她拉近，再度用那雙能電昏人的黑眸看著她。

　　「相信我，就算你頭髮塌了，看起來還是一樣迷人。」黎仲擎徐緩地說道，火炬般的黑眸滑過她精緻的五官。

　　關兆薇垂下長長的眼睫，一顆心無法抑制的快速跳動著。

　　終究還是不能對他免疫，有那麼多人說過自己漂亮，但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總是能讓她無法自持。

　　他的眸光很深、很熱，讓她心中一陣酥麻，小手輕輕顫抖，她想躲、想逃，卻動彈不得。

　　該死！她究竟是在做什麼……她都還沒出招，就被電得七葷八素。

　　「夠了夠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少用這招來唬我。」關兆薇勉強捉住理智的尾巴，逕自接過安全帽胡亂戴上，因為自己輕易被他影響而有些生氣。

　　黎仲擎的微笑加深，接過她手中的安全帽，先將她耳邊的髮撩往耳後，才溫柔的替她戴上，還細心的扣上扣夾。

　　關兆薇的眼兒瞪得圓圓的，纖細的身子僵直不動，心裡閃過一抹酸澀。

　　這動作在多年以前，他也這麼做過，溫柔的教人心折，她一顆心悸動地無以復加，明知是漩渦，明知一去無法回頭，她還是一股腦地栽了進去……然後，遍體麟傷的離開。

　　不要再重蹈覆轍了！關兆薇，你醒醒吧！

　　關兆薇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他，雖然心兒仍在狂跳，理智卻已慢慢的回籠。

　　演戲！她必須繼續演下去。

　　「謝謝！」她故作大方的朝他露出笑容，像是心裡的那番波潮未曾發生過。「我們現在去哪兒？」

　　「帶你到山上去吃好料的，鳳梨苦瓜雞，他們家的菜脯蛋超好吃，你一定要去試試看！保證你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提到吃的，黎仲擎露出了幾分頑皮的表情，還有明顯的期待。

　　然而他的話，再度讓她的臉罩上寒霜。

　　保證她沒吃過？！

　　老實說，她真想拿安全帽砸他的臉！

　　這同樣一席話，早在兩人交往的那一年就出現過，那家半山腰的山產店，她已經去過很多次，而且第一次還是在她生日的那天晚上……

　　「先問你一個問題，女朋友生日帶她去吃山產，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關兆薇保持微笑，仰頭望著興高采烈的他。

　　「當然不會啊，吃好的、喝好的、有山珍有海味，哪裡會奇……」

　　話還沒說完，黎仲擎啞了口，偏頭想了一會兒，腦中的畫面一閃而逝。

　　「我請你到那裡吃過飯，對吧？」因為這對話是這麼熟悉。「而且……還在你生日的那一天？」

　　關兆薇微笑點頭，她的微笑太過甜蜜，讓他背脊發涼，不禁要開始懷疑，將來的日子，是對他記性的一大考驗。

　　這段對話將她剛才對他殘存的情意全給蒸融，這男人簡直可惡得緊，竟然將兩人的過去忘得一乾二淨！

　　或許是她無意中眼露凶光，黎仲擎舉雙手投降。

　　「呃，你也知道，我以前有點……交遊廣闊。」他選了一個很含蓄的說詞。

　　「交遊廣闊？有點？」關兆薇挑眉，這種話他也說的出來。

　　「好吧，我是忘性太強，希望你不要介意。」黎仲擎趕忙認輸，「劈腿」這種事就算已經事過境遷，還是他的錯。

　　「你介意嗎？」黎仲擎目光如炬，緊緊瞅著她，眸中有著歉意，照舊盯得她粉臉燙紅。

　　關兆薇鎮定心神，露出最溫馴無害的笑容，清澈的眼兒轉了轉，決定迎戰他習慣亂放的電力。

　　「不介意！一點兒也不介意。」美麗的紅唇噙著笑。「以前我們關係不同我都能裝傻了，更何況是現在。」

　　黎仲擎先是一愣，接著詫異地挑起濃眉。

　　之前總是閃躲他眸光的小女孩不見了，而這愈見挑釁的言詞，出現的頻率高得嚇人……是他沒成長？還是眼前的關兆薇已經變了？

　　而令人訝異的，他竟因為這樣挑釁的眸光而心思蠢動了一下。

　　「走吧，我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他拉住她的腕，讓她坐上機車後座，她的手環住他的腰，偎近他。

　　熟悉卻又陌生的淡香緩緩地包圍住他，先前那種怔愣的感覺，再一次襲擊他的感官。

　　是他太久沒近女色嗎？竟如此輕易受撩動。

　　叮嚀她要坐穩之後，他發動了機車，在霓紅閃爍的夜裡，往山上疾馳而去。

　　＊　　＊　　＊

　　涼風吹來，拂在關兆薇的臉上，她忍不住大大的吸了口空氣，吸進的不只是沁涼的風，還有屬於他的男人味。

　　已經多久沒聞到他的味道？卻在入鼻的那一刻，又覺得心酸了起來。

　　以前坐在機車後座，她必須綁上她極長的髮，才不會在路途上揚起，打上自己的臉，還有他的，因為……那真的很痛。

　　想起這一段往事，關兆薇不禁揚起微笑，曾經多麼幸福的過去。

　　那長髮曾經烏亮如絲緞，纏繞在情人指間，溫柔的捲曲著，訴說著屬於她最真摯的愛戀。

　　而如今，她剪去一頭青絲，染上鮮艷時尚的色彩，只為讓自己區別與當時的不同；在她來說，丟棄的不只一頭黑髮，還有屬於兩人的誓言與約定。

　　只是，她此時不禁疑惑，不同的是外表，而內心呢？她是否還戀他如昔？

　　為何那過往的一切，總是不經意的浮現在心頭，深深地影響著她。

　　看著他的背影，黑髮依舊不甚聽話，卻讓他看來十分有型，寬闊的背仍然像是可以撐起全世界……只是，卻無法撐起屬於兩人的小小天空。

　　他逃了，從她的愛情裡逃走，留下她一個人傷心難過。

　　而如今，她再度回到他身邊，不是為了要重新開始，而是要選擇結束。

　　會記掛著他，是因為他不曾認真的愛過她，所以她心有遺憾。

　　為了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她一定要讓他愛上她，了結她的遺憾，然後，轉身離開。

　　「想什麼？」戴著安全帽的黎仲擎，突然對著前方大吼著。

　　關兆薇一驚，然後扯出微笑。

　　「想你！」

　　掌心貼在他的腰上，為的是穩住她的身子，也因此，她感覺到他強壯身軀微微地僵直。

　　時間的洗禮讓她明白，要讓一個男人對女人動心，單純只有美麗是不夠的，還要有神秘感與你來我往的鬥智鬥力，若即若離的距離，似有若無的眼神交流，才能讓一個男人完全地被牽引住。

　　所以，她不諱言她的確想著他，只是……她的「想」，與他腦中「想」的意義有些不同罷了。

　　「嚇到你了嗎？」偎得更近，關兆薇將紅唇中的氣，吹進他敏感的耳廓裡。

　　一句話，一聲溫暖的氣息，讓黎仲擎一雙墨般的黑眸閃爍著炙熱的光芒，連呼吸都變得濃濁。

　　他是被嚇到了！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關兆薇，他們相戀的那段日子，她雖然用行動表現出對他的忠誠與愛戀，卻從不曾說出口，只會用一雙眼認真的追隨著他。

　　更讓他驚詫的是，他竟然被這句不算告白的告白給怔得忘了該說些什麼，心跳還突然加快到一百二十。

　　「放心，我所謂的想你，並不是那種『曖昧的想』，你擔心什麼？！」關兆薇坐在他身後，輕輕地笑著。

　　黎仲擎乾笑兩聲，突然覺得自己對她輕笑的聲音也無法免疫，心跳的速度沒有減緩，還有加速的傾向。

　　「那你是想我什麼？」黎仲擎好奇問道。

　　「想那時候的我們是為什麼在一起，又為什麼會分開？想現在的我們，會是最好的朋友，最佳的工作夥伴，還是……」關兆薇帶笑說道，存心讓他對於這個話題進退兩難，更加尷尬。

　　有時，談話就是必須撩得人心癢癢的，有點小孩般無辜的無禮，卻又像是成熟女人般挑逗著彼此的界限。

　　「還是什麼？」黎仲擎追問道。對於這個問題，他倒也是挺想知道答案的。

　　然而關兆薇只是搖搖頭，酒該淺嘗即止，而話……也該點到為止。

　　「專心騎你的車吧！」關兆薇帶笑，伸手拍了他安全帽幾下，流露出她難得頑皮的一面。

　　「快點，我好餓，也想嘗嘗那豐富的山產料理，是不是還是同樣口味迷人，我可是很久沒吃台灣菜了！」她噙著笑，偏頭睨著他。

　　「還好今天不是你生日，要不然又有人要賞我白眼了。」黎仲擎輕笑地說道。

　　在她的提醒之下，他想起多年前她生日那天，她裝扮的十分美麗，卻被他帶來吃山產，小臉上滿是訝異，看得出不高興，不過還是很賞臉的沒多說什麼，不像現在，吐槽吐得沒半點留情。

　　但不知怎麼著，黎仲擎卻因為她這樣而滿心歡喜，訝異於她的改變，卻也喜歡她的不同，在風中，他的笑容一直沒淡去。

　　只是，關兆薇放在他腰上的手，卻因為他的笑聲而微微收緊，多想伸手輕撫著那如刀鑿劍刻的眉目，那帶著笑的唇……

　　曾經，她好愛他的氣息、他的心跳，多想這麼抱著他，直到兩人都白髮斑斑，這個夢卻只作一年就碎了。

　　晚風中，兩人帶著不同的思緒，前往那充滿回憶的地方。

　　＊　　＊　　＊

　　幾年過去，山產店還是維持本來的模樣，沒有太多的裝潢，捧場的都是忠實顧客，連老闆的笑聲都還一樣爽朗。

　　「老闆，來一鍋鳳梨苦瓜雞，再來個菜脯蛋、炒山雞、炒個蜂蛹，來個山蘇，也來個龍鬚菜……」餓扁的黎仲擎，一進了店就揚聲喊著。

　　「夠了夠了，我們是兩個人來吃，你要辦桌啊？」關兆薇撞了撞他的手，示意他該停了。

　　「你不知道，我已經多久沒吃頓像樣的了，難得來到這裡，怎麼可以不吃個夠？！」黎仲擎對著她擠眉弄眼。「那是因為替你洗塵，我才允許自己休息，要不然這時候我還在公司，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班呢。」

　　聞言，關兆薇不敢說她不訝異，現在的黎仲擎真的成了工作狂一個，她現在可真的相信他沒空交女朋友了。

　　沒了關兆薇的阻止，黎仲擎又叫了幾樣菜，才拉著她到位置上坐下，跟她聊起彼此的近況。

　　「我沒想到你竟然一畢業就能收心，這麼努力在自己的領域上打拚。」關兆薇對於年輕時沉迷玩樂的他，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轉變，感到衷心佩服。

　　以前，她折服於他的自信，對任何事都有把握的表情與態度，而現在，她則敬佩他的專心與成績。

　　「心無旁騖，自然就能專心，以前的我雜務太多……」黎仲擎搖搖頭，對於以前的風花雪月並不後悔，但總是玩過就可以，不能一輩子縱容自己。

　　「倒是你……」黎仲擎的嘴角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我很驚訝，張大成、李大勇他們竟然有能耐把你請回來。」

　　武裝起自己，關兆薇沒被他的眸光電昏，只是莫測高深地微笑著，目光沒有離開他專注的黑眸。

　　「我說過，我是為了某種目的回來的。」她的心裡忐忑著，但謊話就是要說得又真又假，才能讓人難以分辨真偽。

　　「愈來愈神秘了。」黎仲擎一向平靜的表情，浮現了幾分興趣。

　　打從他決定收心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女人能撩動他的心緒，關兆薇倒是特別，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就讓他好奇起來，同時也讓他想起兩人在一起的那段甜蜜的日子。

　　一個人過得有些寂寞，以往他總是用工作來填滿這個洞，但是與她相遇之後，他卻有種衝動，想把她拉進自己的圈子裡，無論是公事上，或是……私人的方面。

　　「雖然你不知道，但這也是你教的。」關兆薇存心挑釁，驕傲地抬高下顎，漂亮的眼睛盯著他，有種蠱惑人的魅力。

　　「從你一出現，總是在打啞謎。」他輕描淡寫地回問一句。「難不成你是衝著我回來的？」

　　他突然傾身，靠得很近，在她唇邊低語，氣息吹拂上她白皙的臉，很快的染紅她的頰，低啞的聲音極為輕柔，包裹著危險的情緒，熱熱的呼吸吹拂著她，讓她有些慌了。

　　「你說是就是吧。」她硬著頭皮回答，在他過於輕柔的聲音下，突然覺得手腳發軟。

　　奇怪了，這些年來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那麼多，尤其外國男人作風更是大膽，但無論他們是來硬的、來軟的，她都能不為所動，為什麼就是對黎仲擎不能免疫？

　　轉開眸，關兆薇假裝突然對面前的炒飯有了興趣，很認真的吃了起來，隱隱約約的，她似乎能感受黎仲擎緩慢地朝她靠了過來，屬於他的溫度以及那股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氣息愈來愈強烈。

　　「兆薇，我愈來愈弄不懂你了。」他深刻的五官逼近她的小臉，灼熱的氣息包裹著她。

　　「你沒有必要弄懂我，女人的心思本來就很難捉摸……」她揚起眸回視著他，那雙沉穩的黑眸看來莫測高深，唯一能看出的，是他不想隱瞞的幾分好奇。

　　「如果……我硬是想弄個清楚明白呢？」她的話引起他的興趣，他的嘴角突然揚起一抹笑，看來比他沉穩時更加危險，散發更惑人的魅力。

　　這句話，讓她的心跳得更激烈了。

　　這原是她想達成的目標，就是讓他對她產生興趣，但……為何在他這麼凝視著她時，她只覺得好熱好熱，連喘氣都很困難。

　　這真的是個好主意嗎？

　　她是回來復仇，還是回來自投羅網，再來傷一次心的？

　　天啊！關兆薇猛搖著頭，堅定著她的信念，卻發現她原先以為鋼鐵般的意志，竟軟塌的像是會在下一秒崩塌。

　　不！絕對不行！

　　她一定要讓他嘗嘗同樣心碎的感受，她一定要讓他愛上她。

　　一定！

第四章

　　由於這次的電玩設計，還有另一家同業打算一起競標，因此成功與否，取決於案子完成的速度與成果，所以關兆薇在亞訊的工作，隔天就正式開始。

　　照例在一天冗長工作之前，有個簡單的會議召開，分配一下今天的工作。

　　「這次設計的賽車畫面，需要有視覺立體的街景之外，車型的設計也必須有不同的變化，這些美術設計方面的問題，就要交給兆薇了。」黎仲擎看了她一眼。

　　經過一晚的休息，她的疲憊減去，更添了幾分美麗，莫怪乎成家的李大勇、有女友的張大成都看傻了眼，更別說是還孤家寡人的王大帥。

　　「我知道，我會在最快的時間內匯整出我的想法，再來跟大家討論。」談起正事，關兆薇總算能不被他的眸光干擾，露出自信的笑容。

　　「這次的時間可說是非常急迫，『立東』那邊的人，信誓旦旦的要拿到這件案子，由於『立東』本來就是案主的配合公司，對我們的威脅很大，雖然案主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試試，但還是很有得拚。」黎仲擎在幾句話裡，讓關兆薇明白現在的狀況。

　　「由於競爭激烈，我們遊戲的設計內容與方向都不能洩露出去，設計好的產品更要存檔仔細，不能有半點疏失。」黎仲擎再三強調，要是機密一外流，什麼都別玩了。

　　大家皆有志一同的點點頭，會議在十分鐘內結束，簡單明瞭而有效率，在最快的時間內讓大家進入狀況。

　　「兆薇，你今天就跟著我，一邊瞭解進度，一邊瞭解設計方向。」黎仲擎帶著她到位置上，開始正式工作。

　　回到自己專業的領域，關兆薇總算恢復正常，雖然與他有著近距離的接觸，卻不再輕易被他撩動心神。

　　在國外的這段日子，也幸虧是工作提供她情緒的出口，讓她專注、讓她努力，讓她可以在工作時不再想起他，而這個功用似乎在此時也發揮了效果。

　　黎仲擎微側過頭，看著她專注的模樣，小巧的唇微抿著，看來很認真，雙眼明亮，偶爾閃著挫折與疑惑，他想是工作的成果讓她不是很滿意。

　　他從以前就知道她律己甚嚴，現在在工作上更是如此，才進公司第一天，她就急於想追上大家的進度，不讓自己拖累團隊。

　　這樣的她，讓他看得有些傻了。

　　以前總以為她是個柔順的女孩，讓他寵著、疼著，不違逆他的意思，總是順著他的想法，沒有自己的意見。到哪兒吃飯、穿什麼衣服，都是他說了算，也或許是她的柔順，讓他漸漸覺得沒了新鮮感。而這次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的她，卻讓他耳目一新。

　　正當他看得出神時，一個人擋住他的視線……

　　「兆薇，我煮了咖啡，休息一下吧！"王大帥首先獻慇勤，端出拿手的咖啡，準備一舉博得美人心。

　　「謝謝！"兆薇笑得很開心，這個時候她的確需要一杯咖啡提神。

　　「哇，聞起來真香。」兆薇露出迷人的笑容，對著王大帥一笑。

　　王大帥搔了搔頭，黝黑的臉竟然紅了。

　　「厚！有人偏心偏的很嚴重喔！"李大勇大大的打個哈欠。「我也累得要死，怎麼沒人送咖啡給我喝啊?"

　　「人家是美女，你是哪根蔥啊?"張大成一搭一唱的消遣王大帥。

　　「是呀！你算哪根蔥?"黎仲擎笑了笑跟著附和道。

　　「咖啡就在茶水間，不會自己去倒啊。」王大帥瞪了大家一眼，真是一點同事愛也沒有。

　　兆薇再啜了口咖啡，無語地笑看大家的嘻鬧，不諱言，她很喜歡這樣的工作氣氛。

　　「兆薇，晚上我請你吃飯。」王大帥見美女心喜，便趁機開口邀約。

　　卻見兆薇轉頭看了黎仲擎一眼，然後對王大帥露出抱歉的表情。

　　「可是我今天跟仲擎約好，請他留下來陪我趕一下進度，所以不能跟你去吃飯了。」

　　黎仲擎先是一怔，看了她一眼，只見她對他眨眨眼，示意他配合。

　　王大帥失望寫在臉上，但她的理由正大光明，他只能接受。

　　「好啦，下午茶時間到了，回工作崗位吧。」黎仲擎出聲化解尷尬，大家回到位置上，他也來到她的身邊。

　　「我跟你約好了?"輕喃的話語在兆薇耳邊響起，親暱地讓人微顫。「我怎麼都不知道?"

　　兩人的臉離得很近，約莫只有十來公分，黎仲擎左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右手則滑動她桌上的滑鼠，看來像是正在研究她電腦上的檔案，但實際上可正在進行私人的對話。

　　兆薇微揚頭看著他，美麗的唇勾起一抹帶著歉意的微笑。「讓人利用一下也不行喔?幫個忙嘛。」

　　黎仲擎扯唇笑了笑，低頭看她。「我的小兆薇會利用人了?這可真稀奇。」

　　他不自覺親暱地對著她笑，笑容裡有著濃濃的寵溺。

　　而那一聲輕喊，卻讓兆薇心頭微顫了一下。

　　「沒辦法，我不想讓大帥失望，可是我也不想給他不該有的希望。」將眸光移向電腦螢幕，她雖然面色泰然自若，但卻騙不過自己，他對她仍有不可小覷的影響力。

　　「喔?"她的話讓黎仲擎好奇地低下頭，靠得更近，幾乎是偎在她的耳邊。「那你怎麼敢接受我的邀約，不怕給我不該有的希望?"

　　兩人的距離很近，非常近，近到讓兆薇知道，只要她一轉頭，她可能就會吻上他。

　　然而她不能怕，她必須小心避開他迷人的唇，但又要在能蠱惑他的距離內。

　　做好了心理準備，兆薇轉過頭去，微微退開身子，兩人的唇只差三公分，幾乎就要吻上，而彼此的氣息也糾纏了起來。

　　眸光相觸，兆薇能察覺他的眸光暗了些，深濃了些，她知道這個距離給了他一些聯想，這已經達成她的目的。

　　「我不怕給你不該有的希望，因為——我是你當初不要的女孩……我相信，幾年後，你不會重蹈覆轍地選擇我吧?"似責備又似嬌嗔的對話，帶著一點點疏離，卻又隱約的靠近，兆薇要他為她癡迷。

　　黎仲擎的黑眸微微瞇起，挑起一道濃眉。

　　他怎麼覺得她話裡似乎還有更深一層的含意?打從她一出現，他與她總是會出現這帶點神秘的對話，他覺得怪，卻又不知道是哪裡怪……

　　徐緩的呼吸吹拂在他頰邊，暖暖的、甜甜的……他沉默著思考她說的話。

　　你不會重蹈覆轍選擇我吧?

　　會嗎?不會嗎?

　　這一剎那，他竟然無法說出絕對的答案。

　　＊　　＊　　＊

　　下了班，公司裡剩下還在奮鬥的兩人，黎仲擎叫來披薩當晚餐。

　　「現今的遊戲，許多場景都在賽車場上，看來比較沒變化，我想把賽車的競道背景，加入更生活化的景觀，比如台北的一O一大樓，中南部的鄉間小路，甚或是法國的巴黎鐵塔，及其他更多知名的地方。」兆薇拿起披薩，咬了一口，一邊比手畫腳解釋著。

　　「這個想法很好，我之前有想過，但是美術功力不夠，本來打算作罷，現在你回來剛好補上這個缺憾。」黎仲擎坐在她身旁的高椅上，嘴裡咬著披薩，含糊不清的贊同她的想法，俊臉上很是滿意。

　　「你餓扁啦?起司都黏在下巴上了啦！"兆薇好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沒辦法，這可是雙層起司，加上我跟那邊人員的交情，起司起碼放了四層，才會這麼香濃可口，當然黏上了。」黎仲擎開玩笑說道，聳聳肩，一點也不覺得臉上黏了東西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伸手摸了半天，那礙眼的起司還黏在下巴上，兆薇自然的伸手替他拭去黃澄澄的痕跡。

　　黏黏軟軟的，她沒辦法一次將起司全擦乾淨，只好將披薩放下，站在他身前，拿起面紙專心的幫他拭去。

　　纖指輕輕摩擦著男性的肌膚，這屬於黎仲擎的身軀、氣息、味道與溫度，都曾經是她最熟悉依戀的。

　　某種悵然突然襲擊著她，讓她想起之前的一切，她眷戀地拭去黃澄澄的痕跡，也想一道拭去她心裡留存已久的傷痕。

　　黎仲擎低頭凝視著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進然而出，來得又急又猛，幾乎無法抗拒。

　　「我可以自己來。」黎仲擎緩緩的說，雙手卻沒動作，任由她溫柔地在他下顎來回輕拭著。

　　「再一下子就乾淨了。」兆薇留戀著他身上的味道，明知道不該沉迷，她卻挪不開手、走不開身。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她想誘惑他愛上她，主動靠近是她給他的暗示，跟她心裡的感覺一點關係都沒有。

　　「好，我等你。」黎仲擎僵直著身子，動作口吻都正常得很，但是那雙黑眸好亮，亮得有些詭異，跟他平時迥異，裡頭像是有一把火，正在劇烈燃燒。

　　幾分鐘的時間卻像是幾個小時那般漫長，氣氛裡有著淡淡的曖昧。

　　就在兆薇拭淨他下巴上的痕跡正想收回手時，腕間多了一股力量，是來自於他溫熱的手掌。

　　「你確定……你沒打算給我不該有的奢望?"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目光灼亮，持續靠近她，氣息都吹在她的肌膚上。

　　她太主動了！但是……卻又像是刻意要拉開什麼距離，教他捉摸不清。

　　「沒有！絕對沒有！我說過，相信你不會重蹈覆轍。」兆薇口是心非的說著，小手沒停在他的下顎上，卻「不小心」停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有點急，相對於她……

　　比起幾年前的慌亂，她因為有了周詳的心理準備，反倒變得從容多了，即使察覺到他的目光，也能保持冷靜，克制著不發抖，還能保持美麗的微笑。

　　他濃眉一擰，對於她的答案不甚滿意。

　　她在他的周邊放了火，任由他頭頂冒煙，而她卻想規避責任?

　　低頭看著擺在胸口上的小手，很規矩的沒半點移動，但她的溫度還是隔著衣服傳過來，他銳利的黑眸往上移，注視著她。

　　黎仲擎瞇起黑眸，隱約嗅出陰謀的味道，只是，她想圖謀的是……他嗎?

　　僵冷的臉龐，突然有些愕然，黑眸中光芒一閃即逝。

　　如果答案是正確的，那說實話……他一點也不反對。

　　「如果我一點也不覺得那是重蹈覆轍的話，又該怎麼辦呢?"反握住她的手，適中的力道讓她感覺他的認真。

　　知道該見好就收，兆薇一扭手，結束兩人的接觸。

　　她肌膚柔嫩的觸感還留在他的指尖，黎仲擎拳頭收緊，克制的收在身後。

　　曖昧的氣氛瀰漫四周，兩人的視線都有些迷濛，對上之後就扯不開。

　　「那時，你傷我很深，你想重蹈覆轍……」他的視線好專注，炙熱得快把她熔掉了，這樣的目光，在交往的那一年裡她未曾看過，這更提醒她回來的目的。

　　「但是我並不想，一點都不想。」兆薇低下頭，閃躲著他的目光，搖了搖頭。

　　簡單的拒絕，卻意外觸動他的心弦，她的話讓黎仲擎想起之前自己曾經怎麼樣傷過她。

　　黑眸注視著她，深邃閃亮，呼吸吹拂在她的前額上，他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傷痛，帶繭的長指無意識地撫上她的臉……

　　無語，卻親暱的接觸。

　　兆薇握緊拳頭，讓指甲插入肉裡，不讓自己因為他的一個動作而心情起伏，抬起頭來看著他，模樣無辜極了。

　　「不要再誘拐我了，我對你沒什麼免疫力。」兆薇似假似真的說，扯開唇微笑著。

　　「或許以前真是如此，但現在不至於了。」黎仲擎看出她眉眼中的自信，這樣的女人足以傾倒眾生，但對一個曾經傷過她的男人，她還會再次陷落嗎?

　　「你覺得我有這麼聰明?這麼能自我控制?"兆薇好整以暇地問道，加深了唇邊的笑容。

　　「當然。」黎仲擎輕笑一聲，深邃而帶著笑意的黑眸直視她。

　　她的一舉一動能讓男人心跳加速，連他也不能倖免，偶爾回眸的一個輕笑，會讓人失了神，更何況是兩人剛才如此接近的距離，他幾乎想低頭吻她。

　　她在對他若有似無的放電！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他不是傻瓜，他可以感覺得到。

　　但他又覺得其中好像有什麼不對，感覺到一張綿密的網正逐漸收緊，而他卻被困在網裡。

　　「那我倒是很好奇，你——會喜歡一個你曾經不要的女人嗎?"兆薇不疾不徐的問，把這不好啟口的問題說得輕描淡寫。

　　黎仲擎眼中閃過有趣的光芒，直瞅著兆薇，沒有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這是你第二次用這個形容詞，很不好聽的形容詞。」分手過的男女朋友，只能說不適合，沒有誰不要誰的。

　　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的心智已經不同，他也不希望她一直這麼形容自己。

　　兆薇但笑不語，只是想知道答案。「會嗎?"

　　黎仲擎搖搖頭。但搖頭的原因不是針對她的問題，而是覺得該是他提出問題的時候。

　　「你一直丟給我不同的問句，現在，該我來問問題了。」她弄得他頭昏腦脹，而他也想知道她心裡的想法。

　　「你呢?會不會接受一個，曾經……傷害過你的男人?"他誠心的問，尤其在她親口承認，真的被他傷得很深的此時。

　　他瞅著她好一會兒，幽暗的黑眸裡隱藏著複雜難解的光亮，與他平靜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

　　不知道為什麼，他那迥異於平常的深沉目光，激起她某種奇異的直覺，兆薇覺得全身不自在，甚至覺得頸後發麻，像是他察覺了什麼，或者是正在猜測著什麼。

　　「你想聽到什麼答案?"兆薇仍是不答反問。

　　這是一場攻防戰，沒到最後關頭，不知道誰是最後贏家。

　　「我不知道。」黎仲擎衷心說道。

　　兩人的頻率似乎對不在一起，但是又好像莫名糾葛著，他不知道他該期待什麼樣的答案。

　　兆薇聞言，只是笑。

　　他是個令人難忘的男人，讓她傷了五年還在痛，理智如他，不可能這麼快落入陷阱裡，他說出的這個答案，她一點兒也不吃驚。

　　但同樣地，她也不放棄。

　　欲擒故縱，是男女之間千年不變的心機。

　　比賽才剛開始，她撒下了網，他想退，也得問她同不同意。

　　兩人靠得好近，她只要稍微往前，小臉就能貼上他的，多麼讓人心跳加速的距離啊！

　　「好了，我不玩了。」兆薇露出笑容，無姑且天真，看著他的澄眸裡閃著光，像是她剛才開了個玩笑。

　　黑眸微瞇，低頭凝著她。

　　玩?他們有在玩嗎?打打啞謎倒是真的。

　　「我不跟你開玩笑了，那些喜歡不喜歡、接受不接受的問題，都把它丟到腦後去吧。」兆薇吁了一口氣，拍拍胸口。「你的眼神太認真，我不玩了。」

　　「什麼叫『玩』?"黎仲擎的表情沒有好轉，仍是在她那句話上打轉。

　　「其實……」兆薇低下頭，迴避他灼熱質疑的視線，小小的聲音有些心虛，必須連連深呼吸，才能繼續把話說完。

　　「我不想對不起另一個男人。」兆薇搖搖頭，語氣無辜。「雖然他不算是男朋友，但是對我很好，我剛才只是跟你鬧著玩，想說你不會認真的。」

　　室內一片岑寂，黎仲擎瞪著她，理智彷彿罷了工，他全身僵硬。

　　打從她出現，雖然自己不見得對她有什麼遐想，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的身邊已經有了護花使者。

　　「另一個男人?"下一秒，他已不自覺地伸手扣住她的下顎，筆直地看進她的眼睛裡。

　　「怎麼?不可以嗎?"她回視著他，沒半點畏懼，甚至還帶著點挑釁，小鹿班比般的大眼無辜地眨動。

　　黎仲擎心裡閃過一抹說不出是什麼的感覺，卻仍理智地慢慢鬆開手。

　　「可以，當然可以。」他緩慢的點頭。

　　看著他慢慢收回手，兆薇紅唇往上彎，笑得有些狡猾，知道她的話讓他縮了手腳。

　　說出這話不是為了嚇退他，反而是要讓他慢慢無法自拔。以前的她沒有這樣的自信，但現在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

　　「我們還是適合當朋友。」她扯出笑容，態度從容的無懈可擊，只有握緊的小拳頭洩漏她的緊張情緒。「你不會認真的，是吧?"

　　黎仲擎瞇起眼睛，因為她的宣示而陷入沉思。

　　的確，他不該招惹麻煩，她有另一個男人守護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朋友的身份最適合他們，但為何他還覺得有些不捨?

　　但終究他還是原來理智的黎仲擎，這一段不該發生的曖昧，是該回到原來的起點。

　　他們的愛戀已經過去，這曖昧就當是一場誤會吧！

　　他不是一個好情人，他從來都知道。

　　常人說，愛情會讓人失去理智，然而他的理智，多得可以拿去賣了。

　　「是，我不會認真的。」黎仲擎輕描淡寫的說，像是剛才心裡的掙扎未曾發生過一樣。

　　「嗯，我想也是。」兆薇從容轉身回到電腦螢幕前，努力平復就快露出破綻的急促呼吸。

　　他對她，果然還是不夠在乎！不過她不會放棄的。

　　「那意思就是說，我們還可以當朋友羅?"那種偎在他身邊，像「妹妹」  一樣撒嬌的朋友嗎?

　　「當然。」黎仲擎的回答很肯定。

　　只是，他沒料到的是，在兆薇的刻意撩撥之下，他們的「朋友」會當得這麼辛苦……

第五章

　　工作依舊十分忙碌，但由於兆薇的加入，讓整個工作室的氣氛更為熱絡，不時揚起愉快的笑聲。

　　今晚，他們完成階段性的任務，大家決定一起去慶功。

　　還是同一家山產店，今晚倒是熱鬧極了，因為大家都攜伴參加，多了老婆、小孩，還有名分未定的女友……一桌擠了十個人剛剛好。

　　這一段日子以來，黎仲擎與關兆薇的關係雖沒有太大的進展，但是兩人曖昧的交流卻盡收大家眼裡，本來對兆薇還心存冀望的王大帥也只好放棄。

　　「來來來，預祝我們這次能成功拿下案子，替咱們年終添點銀子。」李大勇高聲疾呼，大家趕忙舉杯應和。

　　「對對對，預祝成功！"張大成握住女朋友的手，相視一笑。「如果年終多一點，我年底就請大家喝喜酒。」

　　「哇！這真是件喜事，好！大家來拚一拚，一定要大成年底娶老婆成功！"黎仲擎也跟著鬧，高舉的杯子與大家在半空中撞出淡白色的泡沫。

　　看著這愉快的一幕，兆薇唇邊始終帶著笑意，大家齊心為同一件事努力，這種感覺甜美幸福的無法言喻，她為這種氣氛深深著迷著。

　　小孩在桌邊跑著笑著，大家舉杯大聲慶賀，此時，他們好像回到大學時代的無憂無慮，那一段——他們還攜手相伴的日子……

　　「在想什麼?"黎仲擎湊過臉問，笑得十分溫柔。

　　或許是思緒正巧飄到過去，再加上黎仲擎的溫柔神情，兆薇心口莫名一熱，直覺垂下眼簾，掩飾心裡的波瀾。

　　「我只是在想，大成的女朋友當新娘時，一定很漂亮。」她找了個借口，將情緒隱藏在疏離的話語之後，不願讓他窺見。

　　不願讓他知道，她仍舊是有眷戀的……

　　聞言，黎仲擎只是一笑，替她夾了桌上離她較遠的山蘇，擺在她碗裡。

　　「我記得你最喜歡吃這個，我以前還老是以為你要減肥，所以不吃肉。」

　　「呃，謝謝……」兆薇澄亮的眸中有掩不住的震驚，她很意外他還記得這些，本該是她撩得他思緒紊亂、深陷情海，怎料她卻反被他一句話給亂了心神。

　　氣氛頓時有些凝滯，倒是黎仲擎先開了口。「吃得有些飽了，大家到涼亭上坐坐吧。」他開口吆喝著。

　　「你們去，我們再多吃點。」李大勇很識相的不當電燈泡，擺擺手要兩人先行離開。

　　察覺了眾人目光有異，黎仲擎雖然知道大家誤會，但擔心會愈描愈黑，也只好順著大家的意思，與兆薇一同來到涼亭裡。

　　晚風清涼，吹在兩人因喝酒而微熱的頰上，感覺十分舒服。

　　他們坐在涼亭，腳下是熱鬧的台北夜景，頭上是繁星點點，兩者相互輝映，讓人心曠神怡。

　　週遭很安靜，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沒人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美景。

　　黑夜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也會讓人鬆懈了戒心，或許是無心，或許是有意，兆薇懶洋洋地看著遠方，慢慢垂著頭，靠在他的肩上，若有似無地磨蹭著，汲取他的味道，眼皮開始覺得沉重。

　　「我好累…」兆薇輕聲的說。

　　累的是人，也是心。

　　不懷好意的回到他身邊，卻在這段日子的相處中，日漸發現他與以前不同，她不想再度陷入情網，卻似乎有些無法自拔。

　　想要誘惑他，於是主動接近他，他隱約像是被蠱惑，她卻硬要說兩人是朋友，這糾結的情況讓兩人之間更是曖昧，她自己的心亦是一片渾沌。

　　他們兩人究竟是朋友?還是戀人?

　　她回來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報復他，還是為了要報復自己?

　　她心中的掙扎，黎仲擎無法窺得半分，大掌撫上她的髮，拍拍她的頭。「辛苦你了。」他以為她說的是工作，畢竟這案子很趕，每天精神緊繃不累也難。他早巳習慣，倒是苦了她。

　　「你一回國就接受『特訓』，是我這個老朋友沒盡到照顧的責任，你可別回去跟人告狀，這樣我面子沒地方擺喔！"黎仲擎開玩笑的說道。

　　他的話讓原本已經閉上眼的兆薇，慢慢睜開了眼睛。

　　老朋友?

　　在他的認知裡，他仍舊把她當朋友，一個……談得來的老朋友?

　　這也提醒了她，這陣子太忙於工作，忘了經營她原本的報復計畫。

　　她是來誘惑他的，卻被他的專注於工作，迷惑得連她都忘了原本的目的。

　　黎仲擎……對她果然還有莫大的影響力，不該讓自己喜歡上他，卻似乎很難控制的被吸引。

　　「是啊，你的確該擔心我跟人告狀。」她揚起因酒精而迷濛的眼，唇邊帶笑的看著他。

　　「大概只要一通電話，他就會衝到台灣接我回美國，那時候，你就找不到像我這麼配合的員工了。」

　　他?

　　黎仲擎唇邊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

　　很少聽到她說到「他」的事，他幾乎就要忘了這件事。

　　「這麼疼你?一通電話就衝回來?"黎仲擎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好奇……或許還有一些說不出的什麼，但既然說不出，他也不刻意的去細究。

　　兆薇只是扯開淺淺的笑容。

　　「他」對她好嗎?

　　好得不可思議，好得讓她歉疚，好得讓她從美國回來，就是不想讓他繼續對她存有不可能的奢望。

　　她不能愛人了，也沒辦法愛人了……

　　自從黎仲擎告訴她，她對愛情太認真，只會讓人想逃之後，她就沒辦法再愛上其他男人了。

　　她這次回來，只想好好的傷害黎仲擎，似乎只有這樣，她心裡那個傷口才能淡去。

　　「剛到美國的時候，我被他的笑容迷惑。」兆薇揚眸看著黎仲擎，精緻的粉臉上，綻放一抹迷人的微笑。

　　迷惑?這兩個字……聽起來很剌耳，黎仲擎笑得很僵。

　　沒有理會他僵直的反應，兆薇揚手，輕撫上他有型的臉頰，眸光跟著她的手，滑過他尖削的下顎，來回的滑動著。

　　「他的笑容跟你好像，像得讓我一看到他，就有想打他的衝動。」多傷人的陽光笑容啊，就是那樣的笑容，讓她逃往國外，卻又遇見相仿的他。

　　兆薇笑意盈盈的眸裡，揉進一抹不可錯認的傷痛，那樣的表情讓黎仲擎心裡一揪，但仍保持沉默的直凝著她。

　　「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眼，同學都說很迷人，我卻一點都不覺得。」兆薇搖搖頭，深情而專注的看著他，手掌心貼著他溫熱的頰。

　　「我喜歡像你這樣黑色的眼，深邃的像是能將人吸進去，像是看一輩子都沒關係……」

　　她突然的舉止與深情的目光，讓黎仲擎無法動彈、全身僵硬，卻也格外的敏銳。

　　兩人相視的那一剎那，時間彷彿靜止，他與她的眸光糾結，像是再也分不開，然後，兆薇輕輕的笑了。

　　「我喝多了。」雖然藉酒裝瘋的成分多了點，但是她絕不承認。

　　她偎在他肩上，幾乎要靠進他懷裡，兩人的上半身是緊貼的，她甚至可以聽到怦怦狂亂的心跳聲，卻分不清那是誰的。

　　她想誘惑他，但看樣子，她自己也融入得很。

　　氣氛很詭譎，像有種化學變化正在起反應，黎仲擎知道他該制止，卻第一次覺得有心無力。

　　「那男人的事……你還沒說完。」黎仲擎淡淡地說，黑眸盯著她。

　　刻意讓自己提起另一個男人，為的是提醒自己——她是個名花有主的女人，只是……她的眸光迷惑著他，讓他不自覺地低下頭，用唇摩擦著她的額頭，灼熱的呼吸吹拂在柔嫩的肌膚上。

　　兆薇可以感覺到，熱燙的氣息正拂過她的額，引她一陣輕顫。

　　為了閃躲讓她迷亂的氣息，她更往他的懷裡偎去，軟軟的身軀在他懷裡又磨又贈，像只撒嬌的貓。

　　這樣的動作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連她自己都迷糊了，只是，她能確定的一點是——黎仲擎絕對被影響了。

　　「兆薇……」黎仲擎語氣壓抑，大掌壓制住她的肩膀，似乎覺得兩人的動作有些過了火。

　　他無法忘記，是她親口告訴他，有個男人正在國外等著她……

　　這個認知沒來由的讓他有些躁怒，一把火燒得他極端不舒服。

　　「對不起，我只是很想他……」察覺他情緒的轉變，兆薇假裝聽話的退開身，卻又刻意的在他的週身灑下火種。

　　懷中突地一空，黎仲擎有個衝動，想將她抱回懷裡，只是……

　　她只是很想「他」?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很想另一個男人，然後偎進他黎仲擎的懷裡……

　　她難不成把他當成替代品了？！

　　看著他開始冒火的黑眸，兆薇知道她的計謀成功一半，更加賣力的演起戲來。

　　「剛到美國時，我的心亂成一團，腦子裡也亂烘烘的，他對我很溫柔，什麼事都幫我做得好好的，我根本沒辦法思考，更沒辦法分析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就好像他很在乎我一樣……」她輕聲細語的說，眼中閃爍著狡詐的笑意。

　　明知道自己不該覺得受傷，但聽見她嘴裡直念著另一個男人，黎仲擎還是覺得胸口傳來一陣難受。

　　「你是個男人，你告訴我，男人肯為女人做到這些，算不算在乎?"兆薇刻意問道，抬眼望進他深邃的眸裡。

　　如果他不是因為那莫名的情緒干擾，他想他能說出較為中肯的話，但是心中泉湧的那股不悅讓他口是心非，那些在舌尖打轉的標準答案也全都哽在喉頭，只能悶悶的說：「如果他想追你，什麼事都做的出來。」意思就是，那不一定是真的。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不希望兆薇回去美國、回去那個男人的身邊。

　　這一陣子的相處，他不能否認，兆薇給他的感覺與以前完全不同，多了一份女人的自信，對於工作的認真態度也同時讓他著迷。

　　雖然他很理智的告訴自己，那只是純粹對朋友的好感與信任，卻在這個時候發現他很難自欺欺人。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理，只是聽見她不停的提起另一個男人，他就莫名地感到心慌，就覺得腸胃一陣痙攣……

　　難道他……

　　驀地，黎仲擎突然低頭看著眼前的兆薇，腦袋一片空白，心裡一驚。

　　該死的！他喜歡上她了！

　　＊　　＊　　＊

　　突然察覺到這一點，黎仲擎無法否認他的驚訝。

　　而且，那喜歡還不只一點點，因為他不曾感受過心中有過那麼大的情緒起伏。

　　喜歡上她工作時的專注、喜歡她一頭短髮的俏麗模樣、喜歡她偎在他懷裡的親暱、喜歡她看著他時，那種說不出的甜蜜……

　　而該死的！發現這個事實，竟然在她已經有男朋友的時候！竟然在她偎在他的懷裡，說她想著另一個男人的時刻！

　　「關兆薇……」難得的，他連名帶姓的叫了她，她不禁抬起頭來看著他。

　　說實在的，他弄不懂她。她嘴裡說了她有了男朋友，卻總是靠近他；他想把她當朋友，但她卻有意無意撩得他心思浮動，而他一想要靠近，她又像受驚的免子火速跳開……

　　若即若離的態度，弄得他一顆心起起伏伏，理智想保持距離，卻有些太遲的發現，他已經喜歡上她了。

　　「你說過，你不是回來幫我的?"突然，他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

　　兆薇輕撫著下顎，搖頭晃腦的想了一會兒，白嫩的食指在紅唇上輕巧的來回滑動著。

　　「我只是問你，你確定我是回來幫你的嗎?"她搖頭否認道，迷濛的眼還是凝著他，很難移開目光。

　　「那你的答案是什麼?"沉沉的呼吸伴隨低啞的疑惑，他雙手環抱將她纖細的身子抱得更緊。

　　他不喜歡奪人所愛，也不想當第三者，只是……他必須弄懂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問話讓兆薇露出了微笑。

　　腰間突然的束縛，讓她知道他對自己並不是毫無所覺，甚至還有一點在乎。一股甜甜的感覺，悄悄的湧上心頭，浸得她心兒暖暖的，唇上忍不住浮現微笑。

　　這個時候的她，其實有些忘了她報復的目的，只是一心想著，原來她真的成功了。

　　「為什麼突然在乎答案?"像逗弄耗子的小貓，兆薇不想輕易放棄逗弄他的樂趣，她不急著掙脫他的擁抱，反倒主動的偎了上去，那雙晶亮的眸子透過長睫，故作疑惑的瞅了他一眼。

　　黎仲擎的眸光深了些，視線鎖住她遊走的指尖，當她淺笑的將纖白的指擱回唇上輕咬時，他的瞳眸轉為深黝，眸光深處更掠過些許火苗。

　　該死的，他有想吻她的慾望！

　　「我要知道答案！"他難得霸道地瞪著她看，緊繃著下顎，黑眸直直盯著她。

　　一種被戲耍的感覺緩慢的包圍住他，他可以掙脫，讓自己不要陷在這一團看不清的迷霧裡，但……他就是不想鬆手。

　　關兆薇為了某種目的回來，他目前還弄不清，但是有一點很清楚——無論她是為了什麼回來，他都不想讓她離開。

　　兆薇只是搖搖頭，卻一句話也不肯說。

　　「我不告訴你，你能拿我怎麼辦?"兆薇佯裝不懂他眸裡的怒氣，雙眸無辜的眨啊眨。

　　她沒有錯認他的個性與脾氣，她所使用的方法也沒錯，讓他慢慢的喜歡上她，不帶有任何的提防，然後再主動拉開距離，讓他有種失去控制的挫敗。

　　對於兩人的關係，她能猜出黎仲擎的想法，他想放卻又不甘心，他不想放卻又矛盾的說不出原因。

　　深邃的黑眸默默的、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你是故意的?"他用最輕最輕的聲音說道，腦子細思著一切，從她出現在他的身邊，到眼前的混亂……

　　兆薇莞爾一笑，偏頭睨著他。「如果我說是，你會趕我走嗎?"

　　又是同樣的一句話！

　　黎仲擎瞇起眼，確定她真的是故意的！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生氣惱怒，甚至還有著一抹愉快。

　　畢竟……她是為了他回來的！

　　就衝著這一點，他的確不該跟她生氣，他甚至還猜想她口中那個「在國外等著她」的男人，搞不好還是虛構的。

　　這個想法躍進腦中，黎仲擎的心情莫名的上揚，連薄唇都出現了笑意。

　　這下換兆薇唇邊的笑僵了僵，怎麼才幾秒鐘的時間，就覺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不會！我不會趕你走，一輩子都不會。」薄唇靠在她耳邊輕輕說道，語音溫柔，如能醉人。

　　耳畔傳來灼熱的呼吸，撩得兆薇忍不住顫抖，他屬於成年男子的氣息，包圍她的所有感官。

　　說不出有什麼不對，但是……她就是知道情況有些轉變，她的心跳得好快，耳朵裡可以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聲，連雙手都在發抖，細緻白皙的肌膚甚至泌出緊張的汗水。

　　「你不怕我居心不良?"一慌，兆薇竟然脫口說出她意欲深藏的思緒，那不該讓他知道的不懷好意。

　　黎仲擎伸手撫摸她的臉，從他口中吹拂出的呼吸，溫熱而暖燙，她的人就像是要燒起來了。

　　「我喜歡你的居心不良。」他低聲輕說，薄唇貼在她敏感的頸子。

　　想起兩人之前的分手，他的確傷她很深，她這次重新出現如果是想引起他的注意，那她成功了，他完全被她吸引。

　　也因此，他一點也不在乎她的居心不良。

　　熱燙的暖意一點一滴滲進她的肌膚，她的思緒十分混亂。情勢逆轉，她完全居於劣勢……

　　不，話也不能這麼說，他完全配合著她的演出，言語動作間流露出的親暱可以讓她明白他的在乎，讓她知道他對她是真的有感覺的，只是……他接受了她的誘惑，踏人她的陷阱裡，這原該是一件好事，但她卻怎麼好像也被看不見的線纏住了手腳，脫不了身。

　　「你不怕?也不生氣?"兆薇雙手抵住他的胸口，試圖拉開距離，只想確定他真正的心情。

　　黎仲擎停下拉近她的動作，注視著她嫣紅的小臉，握緊她的纖腰不讓她稍離。

　　「那時是我不對，傷了你，所以無論你是為了什麼原因回到我身邊，我都不會怪你。因為，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這宣示般的話語，讓兆薇不知所措的瞪大眼迎視他眼裡的火苗，那炙熱的目光讓她更為戰慄。

　　他說……不會再讓她離開他？！

　　她在心裡否認，她這次回來就是要讓他愛上她之後，再頭也不回的離開，他怎麼可能讓她不離開他？！

　　「我不是回來愛你的……」兆薇搖頭，討厭他此時眼中的信任，這會讓她的歉疚增加，會讓她心軟，而她不該這樣，她是回來報復的！

　　「會的，你會的！"俊臉上還是帶著傭懶的笑容，但那雙黑眸卻顯示與笑容截然不同的堅定。

　　當時他年輕不想定下來，所以錯失了她，而上天仁慈再給了他一次機會，他不會再讓她離開。

　　「我會——讓你再愛上我。」黎仲擎貼得更近，音量極輕卻十分清晰，一字一句都灌進她耳裡。

　　這樣的自信該是屬於她的，卻被他奪得先機……

　　「我一定會離開你，一定會的！"兆薇告訴著他，卻更像是在告訴自己，這應該是深埋心中的秘密，卻被她大剌刺的公佈出來，但下一刻……

　　溫厚的大掌將她的小臉壓進他的胸膛，讓她聽清楚他的心跳，同時還有他的堅定。

　　「不會的，你捨不得的。」

　

第六章

　　微涼的秋夜，敞開的窗戶吹來陣陣微風，隱約讓人抖瑟，但……還不致於冷到需要用一件大被子遮住全身，但兆薇卻這麼做了。

　　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光用一雙眼就要收服了她?

　　他沒吻她，最多就是抱著她，但那樣的距離還是讓她感覺到自己的無措，原該進行的步調，被他撩撥亂成一團，找不到該有的順序。

　　她明明已經不小心說出她的壞心眼，但他卻自信的讓人生氣，十分有把握她拿他沒轍，不會對他動手……

　　這一切，真是讓人生氣！

　　如果她夠聰明，就該打鐵趁熱，趁著他洩露他剛萌芽的愛意時火上加油，讓他更深的戀上她，或許是主動送上吻，甚至是獻身……

　　但，她不但什麼都沒做，反倒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攔了輛計程車，落荒而逃。

　　她捂著臉發出悶哼。

　　這可惡的男人！連她回來報復都這麼有自信……

　　只是，能怪誰?除了自己，不能怪他。

　　曾經，她是那麼的戀著他。在初離台灣到國外療傷的時候，她甚至還抱著一絲希望，冀望他會像小說的男主角一樣，飛到國外找她渴求她的原諒，她一定會原諒他，只要他開口，她一定會原諒他。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淚哭盡，傷心卻還是找不到出口。

　　她不知道別人的等待是什麼感覺，在她來說，卻是如此心力交瘁，終至放棄。

　　而他是否就是看出她曾有的迷戀，才會如此篤定她會再次愛上他，篤定她一定不會傷害他?

　　她落寞的縮在被子裡，食指在床上畫圓圈，品嚐著無力的淒涼……

　　許久之後，她發現她不能繼續這樣下去。既然他都已經丟下戰書，她沒理由退縮，只能迎戰。

　　她不能輸，也不會輸！

　　這一場愛情的角力，她會為自己的尊嚴奮戰到最後！

　　＊　　＊　　＊

　　工作室裡，黎仲擎正坐在電腦前，吹著口哨一派怡然的工作著。

　　另一角落，李大勇與張大成交換目光，猜測他今天心情怎麼這麼好，畢竟……昨天大家都看到關兆薇夾著尾巴逃走，連再見都來不及說。

　　「喂，你昨天到底跟兆薇說了什麼?"終於，張大成好奇的拍拍他的肩膀問，懶得拐彎抹角。

　　黎仲擎揚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沒有，哪有說什麼？！」

　　「喂！你幾年前把人嚇跑過一次，人家不計前嫌的回來，你可不要再做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李大勇也來插一腳，怎麼都覺得他們兩人有曖昧。

　　黎仲擎黑眸略微一瞇，閃過某種光芒，轉瞬卻又恢復溫和的淺笑。「我不會，再也不會。」

　　他一開始的確有些微的怒氣，在確定她的確是耍著他玩時……只是當情緒慢慢沉澱之後，他卻發現他根本沒必要生氣。

　　她的再次出現，除了讓他這陣子的心情變好、工作變簡單之外，並沒有做些什麼，他沒有必要生氣。

　　再來，他知道她的刻意靠近是為了他，提到另一個男人是為了激怒他，他不但不再惱怒，反倒喜歡她的直接與為自己爭取的企圖心。

　　因此他對她表了態，他對她說不會讓她走……不料，卻因此嚇跑了她。

　　不過，他相信她會出現的。

　　「早安。」

　　思緒才及此，就聽到兆薇的聲音與輕巧的腳步踏入辦公室。

　　她不著痕跡的看了黎仲擎一眼，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在迎視他時，心還是漏跳了幾拍。

　　黎仲擎微笑加深，帶著笑容的模樣俊帥危險，視線始終追隨著她，黑眸中透出一抹欣賞。

　　他的兆薇果然不一樣！帶著十足的勇氣，她來迎戰了。

　　「你再不出現，這兩個護花使者就要拆我的骨頭了。」黎仲擎一手靠在椅背，一手扶著桌子，一臉輕鬆寫意，薄唇露出慵懶的笑容。

　　「為什麼?"她故作不解的問。

　　「還不是因為你昨晚的表現，他們很怕我又欺負你。」黎仲擎語氣和緩，極有風度的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他們不知道，我已經被你招降了，他們也不相信這一次認栽的是我。」

　　兆薇瞪著他，像被點了穴，全身僵硬，一動也不動。

　　再多的心理準備，都不及這句話來的有破壞力。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大家面前說出這話……

　　「我不會讓你走的。」

　　像是怕她受的驚嚇還不夠，黎仲擎笑笑的又補了一句，不但兆薇無言以對，連一旁的李大勇與張大成都被嚇得下巴快掉下來。

　　「你夠種！"

　　突地，李大勇很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讚賞意味濃厚，要不是黎仲擎的肩膀夠寬、胸膛夠厚，這一下鐵定得內傷。

　　但那一下並沒有成功移轉黎仲擎的眸光，他仍舊專注的看著她。

　　那雙黑眸，看得她心頭一跳。兆薇輕咬下唇，有些羞窘，被那目光看得不知所措。

　　黎仲擎挑眉輕笑，雙手環胸，睨望著眼前的小女人，眸光轉為深濃。

　　「我是認真的，我昨夜就說了，你不信。」他的視線鎖著她，笑得好溫柔。

　　那一瞬間，巨大的驚慌與恐懼從兆薇心裡竄出，讓她顫抖不已。

　　她該要高興的，他開始認真了，她的計謀成功了，只消一段時日她就能轉身離開，重重的傷他，只是……她為何還感到如此的心慌。

　　他眼中閃爍的認真比惡意的離棄更讓她害怕，她寧可他是存心戲弄她的，那她就能專注於報復這事上，但是……

　　明知他向來都用這種眼神迷惑女孩，但她的心跳還是愈來愈快，無法讓自己不去想，那雙黑眸裡的灼熱與認真代表著什麼。

　　他們兩個，真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嗎?她還能相信他嗎?

　　不！她沒有勇氣相信，也沒有力氣去相信了。

　　這是戲！這是角力！她在演戲，他也可能在演戲，她不能被迷惑，不能。

　　「你說你是認真的?"她的紅唇蠕動幾下，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當然，對女人我沒這麼認真過。」他徐緩地說道，黑眸緊盯著她，彷彿一生都看不夠。

　　兆薇的心紊亂了，不明白是他在誘惑她，還是她在誘惑他。

　　他的話讓她的心有些悵然若失，如果這些話是在幾年前告訴她，那她不會傷心那麼久……

　　只是一切都太遲了，她不會再讓自己動心，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

　　「那好，我收下你的認真，同時告訴你，我也要認真了。」認真的執行她此次回來的目的。

　　黎仲擎的黑眸裡浮現戲謔的光芒，知道她的話中有話，但他一點也不擔心，對於兆薇，他有信心。

　　既然知道兆薇那個「守在國外」的朋友可能只是虛構的，那他不會再有任何綁手綁腳的忌諱，決定要將她追回來。

　　她天生，就該屬於他。

　　＊　　＊　　＊

　　接下彼此的挑戰書之後，兩人的關係不再曖昧，黎仲擎對兆薇的態度也有明顯的不同，而不甘處於下風的兆薇自然也勇於迎戰。

　　於是，兩人除了在工作上相輔相成外，下了班更一起吃飯、一起逛街，跟一般的情侶沒兩樣。

　　今夜，淡水的河堤邊銀月懸空，夜空下一片靜謐。

　　兆薇獨坐在堤岸邊，仰頭望著夜空，直到一件西裝外套落在她的肩膀上，惹她訝異回眸。

　　「你怎麼會來？！」

　　公司同事今天一起用完晚餐後，她想一個人走走，所以提早離開，沒想到他會跟上來。

　　「很晚了，我不放心。」黎仲擎微扯嘴角，沒有再說半句話。他挑選了離她最近的位置從容坐下，慎重的態度像在守護心肝寶貝。

　　看他自動挨近她身邊，淡淡的酒味隨著他的貼近掠過鼻息……

　　今晚大家聊的很愉快也喝了不少，他在酒意的催化下，多了一分放縱，在夜色裡看來充滿危險。

　　「沒什麼好不放心的，遊客還很多，商家也都還開著呢。」兆薇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不想迎視他這陣子過於炙熱的眸光。

　　「你怎麼了?"黎仲擎關心的問道，充滿關懷的俊容在月光下顯得魅惑，深黝的眼睛像是能洞悉人性似的緊鎖著她。

　　一句話，讓兆薇啞了口，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這陣子，他們處的非常好，奸的讓她以為他們真的在談戀愛，但她不喜歡自欺欺人，她知道他們什麼都不是，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因為明白，所以想抽離，想讓自己沉澱下來，釐清她不該有的感情，但是他卻又突兀的出現……

　　她該開口請他離開，該閉眼忘掉他的注視，但……她最終什麼都沒有做，只能以迷離又困惑的眼望著他，甚至無法解釋自己心中那種既悲傷又難受的複雜情緒是什麼。

　　她討厭他的自信！更討厭他的信任！而她最討厭的是自己的心軟！

　　看出她的抗拒，黎仲擎真的迷糊了。

　　她總是笑著迎向他，不諱言，那樣的笑臉已經迷惑了他，他被她深深吸引了，只是……她為何還在抗拒?在抗拒些什麼呢?

　　她回到他身邊，難道不是為了重新贏回他嗎?他已經陷入了，她還在掙扎什麼?

　　兆薇把臉埋在曲起的雙膝裡，聽到他傳來的幽幽歎息。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真的相信我。」黎仲擎直直凝望著她，想看穿她靈魂的最深處。「但我真的不想讓你走。」

　　就算看出她的掙扎，他也不想放手，他相信他可以拂去她眼中的悲傷。

　　兆薇望著那一雙認真而顯得有些偏執的黑眸，內心有些東西在迅速崩解，她不知道是什麼，只覺得胸口和喉頭湧起了一種酸澀的感覺。

　　她成功了！

　　她讓他愛上她了！

　　但，她一點也不覺得愉快，只因為是到了該撒手的時候了。

　　黎仲擎托起她的下顎，望進她水亮的眸底。「曾經，我傷了你，但是從現在起，你不會再是孤獨一個人，因為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

　　他低頭以從未有過的溫存吻上她的額頭、眼睛、鼻樑，最後才是兩片花瓣般的唇。

　　這不是一個纏綿的吻，而足一個很溫柔、很珍視的吻，他認真的態度，慎重的讓她想哭……

　　「你到底要什麼？！」兆薇搖搖頭，感覺到臉頰上濕熱的感覺，這才知道自己早已落淚。

　　她痛恨失去的感覺，但是此時心中漲滿的情緒卻直逼著她忘掉那些不愉快的過去，只想記住眼中認真的容顏。

　　「我要的是你。」黎仲擎捧住她的臉，眼中有著不容錯辨的堅持。

　　「仲擎……」兆薇啞然無語，再也無法說出其他的話，一顆心被感動的一塌糊塗。

　　或許……她可以再相信他一次?

　　或許……他這次是真的戀上了她?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發展，那她又何必要堅持報復，她該坦然接受這失而復得的愛情嗎?

　　太多的矛盾，太多的思緒糾纏，加上太多的游移不定，她快被自己搞瘋。

　　「再給我一點時間……」她已經完全混亂了。

　　「我已經給你太多的時間了。」黎仲擎看著她，目光十分堅定。

　　這陣子他與她保持著朋友的距離，為的就是不想逼迫她面對他的感情，所以他只能看著她，卻不敢伸手擁抱她，親吻她，只能苦苦壓抑。

　　他懷疑再這麼等下去，他會死於過多的渴望。

　　「讓我想想吧……」  一連串的問題，她無法取得答案，只能不停的搖著頭。

　　只是，黎仲擎不讓她想！

　　握住她的下顎，薄唇準確地找到她，紅嫩的唇瓣被霸道的男性薄唇緊緊封緘，熱燙的唇舌經過長期壓抑的情感，在抒發時格外放肆。

　　炙熱的吻竄來，兆薇先是全身僵硬，接著小手不斷槌打他的寬肩，她已經夠混亂了，不需要再一個吻來迷惑她。

　　只是隨著黎仲擎極有耐心的啃吻，她緊繃的身子逐漸一點一滴的軟化暈眩著，神智慢慢迷離，槌打的雙拳也軟了，逃不過他熟練的挑逗，也逃不過自個兒意亂情迷的反應。

　　兆薇愈來愈昏沉，理智與堅持一點一滴的軟化，只能隨他任意擺佈，態意妄為地席捲她所有感官，直到她的身軀貼著他的，軟化得有如一灘春水。

　　熱吻稍歇，黎仲擎不捨的細吻著她，看著她被吻得紅腫的唇與一雙迷濛的眼，胸口漲滿一種難得的滿足。

　　繞了一大圈這才明瞭，曾在年少時急著逃離的一切，如今是他最深的依戀。

　　沉靜的氣氛讓兆薇的神智漸漸回歸，她抬起眸子，看向頭頂上的男人，頰上有著久違的紅霞，想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不急著逼問她的感覺，黎仲擎靜靜瞅著她，伸手撩開她粉頰上的髮絲……

　　兆薇的心比原先更亂了，她站起身，很沒種的還是想逃走。

　　只是才走沒幾步，腰間一緊，她又被拉了回來，背貼著他的胸膛，隱約能感覺他急促而緊張的呼吸。

　　「還不肯相信我嗎?"低沉的聲音透過寬厚的胸膛，震動她的身子。

　　「我不知道……」兆薇緊咬紅唇，心頭一團亂。

　　沒想到堅定的城牆卻因為一個吻而崩塌，她的心都往他那裡去了，哪還記得一開始的目的。

　　「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不會再傷你，再也不會！"黑眸深處閃過一絲心疼。

　　黎仲擎怎麼也沒想到年少輕狂的不定性，會傷她如此深。

　　兆薇的雙腿抖得好厲害，她無法回答，只能僵直的感覺到他吻著她的耳，靠在她耳邊用歎息般的語氣叫喚她的名字。

　　曾經熟悉，如今卻陌生的男性氣息充斥著她的呼吸，讓她更加心慌。

　　慢慢地，他鬆開對她的鉗制，讓她轉過身來。他目光灼熱的看著她，卻沒有說話，像是要她也好好的看清眼前的他已經跟以前的黎仲擎不同了。

　　就這樣看著看著，兆薇的心跳加速，全身發燙，幾乎就要懷疑自個兒是不是正在發燒，所以才會有這麼荒謬的幻覺，一種……他不會騙她的幻覺。

　　她真的想要相信他，好想、好想。

　　「你不是說……愛情不需要認真?"她永遠都記得這句話，幾乎是用刀刻在心房上。

　　他呼吸一頓，伸手抬起她的下顎，注視那雙驚慌失措的眸子。

　　「年少輕狂時，我不認為愛情需要認真，但……」黎仲擎深吸一口氣。「這一次，我再認真不過。」

　　「你不要自由了嗎?"她還記得，這是他當初最在乎的一件事。

　　黎仲擎只是搖頭，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讓那冰冷的小臉貼著他的心口，感覺他的心跳。

　　「我只要你！」

　　他不再需要自由，不再害怕承認愛意，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她。

　　兆薇心頭一暖，眼前一片水霧，她再也找不到任何防禦的能力，只能緊緊的回抱著他，感覺他的溫暖，讓自己明白這不是一場太過美好的夢。

　　黎仲擎的胸膛溫暖極了，她願意就這麼跟他相擁一輩子，屬於他們的一輩子。

第七章

　　多了關兆薇的幫忙，工作量減少不說，大家都能準時下班，李大勇不怕再被老婆念遲歸，張大成也不怕被女朋友嫌太忙，連王大帥交的新女友也樂得開開心心。

　　而這一對辦公室裡的靈魂人物——黎仲擎與關兆薇，雖然沒有太多太親密的肢體動作，但眉目間的傳情，已經讓人替這一對重遇的佳偶，獻上滿滿的祝福。

　　兆薇坐在電腦前工作著，但目光仍不自覺地飄向黎仲擎的方向，看著他俊挺的面容想著這些日子來的相處。

　　黎仲擎對她很好，不時噓寒問暖，疼她、寵她，更時常在無人的時刻將她擁入懷裡，熱燙的唇佔據她的……

　　想起兩人的親暱，粉嫩的雙頰瞬間變成紅蘋果，兆薇垂下頭努力研究著該在設計好的街景上，加些什麼景色才好……

　　只是想著想著，她的眸光又朝他飄了過去，水嫩的紅唇彎成微笑的弧度，暖暖甜甜的幸福充塞在她胸口，幸福的不像是真的。

　　黎仲擎正巧揚眸，不期然的與她目光相遇，對她扯開淡淡的微笑，雙手疊在胸前，隔著幾張桌子打量她那張嬌美的臉兒。

　　黎仲擎暗暗歎了一口氣，被這麼一雙水亮的眸盯著，他想要專心工作都很難。

　　於是他站起身朝她走了過去，辦公室裡的其他人都識相的低下頭，不過……耳朵可提得很高。

　　「兆薇……」黎仲擎一隻手撐在她的椅背上，溫柔的喚著。

　　「嗯?"兆薇聽著他春風般溫柔的嗓音，紅唇揚起淡淡的笑。

　　「你已經盯著我看一個早上了，再這麼盯著我，我一定會忍不住拉你到樓梯間吻你。」黎仲擎注視著她，溫柔的黑眸裡藏著某種炙熱的情緒，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著。

　　「順便再告訴你，我快忍耐不住了。」黎仲擎嘴角一勾，黑瞳深黝，啞聲緩緩開口。

　　轟！小臉頓時炸紅，一想到自己整個早上盯著他看的行為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兆薇就忍不住想躲到電腦桌下，羞窘的大叫。

　　兆薇低下頭，滿臉通紅的亂按了幾下鍵盤，裝出沒事人的模樣想平穩自己的思緒，卻也明瞭這舉止有多麼欲蓋彌彰。

　　看著她羞澀的模樣，黎仲擎對她露出寵溺的一笑。

　　「我喜歡你盯著我看，也算是考驗我的自制力。」黎仲擎含笑注視著她臉上的表情，慢慢拉近距離，靠在她耳邊，熱燙的呼吸吹拂著她的耳。

　　「好好好，算我不對、算我不對，我不看了，不看了，可以吧？！」兆薇粉臉紅得就像是要炸了，頭連抬都不敢，只敢盯著螢幕看。

　　不看了?黎仲擎的眉微挑，看著她認真盯著螢幕的模樣，敢情……她真的打算不看他了?

　　好吧，他承認她的眸光會讓他無法專心，但是不再盯著他看，卻也不是太好的主意，只有她的注視能滿足他男性的自尊，連工作效率都會加倍，原本複雜的程式都會突地靈機一動給想了出來。

　　所以，她說不看了……這可不成！

　　「你不看我，是想叫我盯著你看羅?"黎仲擎懶洋洋的開口，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那好，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好了。」

　　兆薇聞言猛轉頭，粉頰湧起一陣熱燙，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突地岔了氣，嗆咳起來。

　　黎仲擎趕忙伸出大掌順著她纖細的背部輕撫，替她順順氣。

　　「我只是盯著你看，又沒打算在這裡吃了你，你慌什麼啊?"黎仲擎寵溺的笑道，撫摸她的姿態既溫柔又輕緩，像是在安撫著專屬於他的珍寶。

　　雖然不是太親暱的舉動，但是他黑眸中的火光像是在暗示些什麼，兆薇的臉還是被醺紅了。

　　「夠了夠了，辦公室快燒起來啦……」王大帥眼紅的喊道，誰無父母、誰無女友啊?在辦公室演這出，教他一顆心直想著女朋友，怎麼工作啊！

　　黎仲擎白眼一翻，這些人真的很沒有同事愛。「好吧，為了不引起眾怒，我還是回位置上去，不過，你灑下的火種，下了班你得負責。」他似笑非笑的看著羞窘的她。

　　「好好好，快回去、快回去！"兆薇伸手一推，將他推開了些。

　　自從卸下心防之後，她全身散發著魅人的女人味，也多了一分談戀愛的甜美氣息，不自覺的，連臉皮都變薄了。

　　黎仲擎不再為難她，直起身，大步邁回自己的座位。

　　看著那高大的背影，幸福的暖意充滿兆薇的胸口，她真高興自己終究還是相信了他，相信了愛情。

　　有他相伴，這美好的暖意，將會持續一輩子。

　　＊　　＊　　＊

　　入冬，天氣愈涼。

　　長堤上的夜色很美，幽遠淨亮的星空、海面上燈火點點，煞是浪漫。

　　黎仲擎與兆薇並肩坐在平坦的堤岸上，冷冽的風沒冷卻兩人的情意，只是讓人偎得更緊。

　　「我們結婚好嗎?"

　　低沉醇厚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靜謐，雖是說著關係一生的問題卻仍維持著愜意的悠閒。

　　只是聽在另一個人的耳裡，可有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什、什麼?"兆薇轉過頭，訝異的睜大了眼，差點沒從地上跳起來。

　　黎仲擎挑起濃眉看著她，臉上是她最熟悉的溫柔笑容，他好整以暇的換了個說法，但大意還是沒變。「嫁給我，好嗎?"

　　帶著硬繭的指滑過柔嫩的粉頰，這是他愈來愈眷戀的觸感，也讓他察覺他想將她擁在身邊，一生呵護的想法。

　　「可、可是……」兆薇怔愕的回望著他，怎麼都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提出求婚，一句話在舌尖滾啊滾的，終於按捺不住的問出。「為什麼?"

　　雖然擺脫曖昧的情緒之後，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她也早巳芳心暗許，與他相守的念頭一直藏在她的心中，但……她怎麼也沒料到，他會馬上跟她求婚。

　　她的問話讓他露出淺笑，細吻落在她額上，飽含溫柔不帶激情。

　　「我只是不想被你趕出門了。」黎仲擎勾唇一笑，伸手親暱的揉亂她的髮，靠在她耳邊低語。

　　連著幾天，他們聊得太晚，吻得太過激情，自然有了更親密的關係，只是兆薇總是在親密過後，催促他離開，原因是房東說不能有男客留宿。

　　黎仲擎再怎麼渴望擁著她入眠，在醒來的第一眼看到她，卻還是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他總是被無情的踢出門去。

　　他開口邀她到他家，她又不願意，只因為他雖租屋在外，但是她卻不想太沉溺於兩人的親密，對這一切產生太深的眷戀……

　　就因為這些原因，他得在大半夜裡一個人孤零零的回家，擁著沒有溫度的被子入眠，他實在覺得荒謬，為什麼必須與她分開?

　　如果她要的只是安全感，他可以給！

　　兆薇低下頭，嫣紅的臉兒幾乎垂到胸口，小小的疑問早被羞怯取代。

　　「就因為這樣求婚喔?真是一點都不浪漫。」她小聲的說，既嬌嗔又困窘的看著他。

　　「不浪漫?"黎仲擎挑起眉頭，口吻中有親暱的笑意，薄唇抵著她的耳邊說：「既然不浪漫，那來個實際的好了。」

　　實際的?兆薇微微挑起眉，好奇的看著他。

　　「除了晚安吻之外，我也喜歡每天來個早安吻，最好能早上就做個『運動』，畢竟最近工作太忙，運動量不太夠……」黎仲擎吻著她的耳，低沉的嗓音因慾望而沙啞。

　　啊……這、這、這個理由，果然有夠「實際」，除了換來她燒紅的小臉，還換來她的一拳。

　　黎仲擎不以為忤，反倒朗聲大笑，握住她的手深情地凝著她，不再開玩笑。

　　「兆薇，我要你。」他溫和卻又不容拒絕的說道，注視著她水汪汪的大眼，抬起她的下顎，認真地望進她眼裡。「不只要你，還想跟你一輩子在一起。」

　　他大手一攬，將她擁進懷裡。

　　屬於他的呼吸與氣息，頓時充盈她的感官，加強了那幾句話中的深意，兆薇的眼無法控制的湧進大片水霧。

　　一輩子?

　　「你是認真的?"她埋在他的頸窩裡問道。

　　「當然。我從一開始就跟你說過，我一直都是認真的。」黎仲擎薄唇輕揚，伸手輕撫她的粉臉。

　　兆薇睜大眼著迷的看著他，心裡暖暖的。

　　她咬著唇，胸口好熱好緊，因為熱熱的水霧，讓眼前他的臉龐逐漸變得朦朧而不清楚……

　　天啊！他真的向她求婚了！

　　多年來的希望成真，這真的不是一場夢嗎?

　　她忍了又忍，緊緊的咬住紅唇，眼淚卻像斷線珍珠奪眶而出，落在兩人的衣服上，她埋在他的胸膛哭得淅哩嘩啦。

　　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緊緊將她包圍，她只能用盡全力回抱著他，想用最真實的溫度來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

　　「這是代表——你同意嫁給我了嗎?"頭上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想著被她淚水沾濕的衣服，後悔沒穿件吸水的polo衫。

　　「我嫁，我當然嫁。」兆薇用力點頭，雙手抱得更緊。

　　一趟原為復仇的旅程，陰錯陽差變成她的幸福之路，她怎麼能不感謝上天，怎麼能不把握機會。

　　「好，等我們把手邊這個案子完成，我們就結婚。」黎仲擎在兆薇的額上印下一吻，兩人的手緊緊相握著，彷彿相約要這麼握上一輩子，永遠不放開。

　　「嗯嗯嗯。」兆薇連連應聲，幸福的感覺壓過矜持，她的喜悅溢於言表。

　　現在才知道，過去五年的難受是因為他不在她的身邊，而今後，她的幸福就是黎仲擎。

　　＊　　＊　　＊

　　送兆薇回到家，黎仲擎忍不住吻了她。

　　自從他們有了結婚的共識後，兩人更是形影不離，夜裡的激情更熱，低沉的枕邊耳語愈來愈熱燙，讓她無法思考。

　　「我要把你留在這張床上，讓你盡快懷下我的孩子。」黎仲擎第一次對個女人如此狂熱，幾乎無法控制。

　　熱吻從額上吻到她的頰，下滑至她的頸項時，黎仲擎的行動電話很不識相的響了起來。

　　電話直響著，大有非把電池耗盡不掛斷的態勢，響了一次又一次，讓原先不想理會的黎仲擎心不甘情不願的抬起頭，低咒了聲。

　　「最好有什麼天大的事！"黎仲擎一臉忿恨的從床上爬起來，還不小心摔到床下，踉蹌了幾下才拿到自己的電話。

　　看到電話上的來電顯示，黎仲擎的臉色僵了下，先是不自然的看了兆薇一眼，才接起電話。

　　「是我……嗯，慢慢說……什麼，現在?好吧，我馬上到。」

　　支吾一陣後，黎仲擎終於把電話掛了，抬起頭就看到兆薇正枕著被子看著他。

　　「怎麼了?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兆薇關心的問道，支起了上身。

　　黎仲擎先是尷尬的一笑，開口欲言卻無語，像是正在考慮著什麼。

　　「怎麼了?"兆薇好奇的開口，鮮少看到他這樣有口難言的表情。

　　幾秒鐘之後，黎仲擎像是做了什麼決定，想了個借口，對她擺了擺手。

　　「有個朋友喝醉酒在鬧情緒，我去看看怎麼回事……」才開口交代原因，黎仲擎又覺得突然離開似乎有些不妥，補了一句：「應該用不了多少的時間，我回家打電話給你，如果你還沒睡，我們再去吃宵夜。」

　　「好，那你先回去。」兆薇見他臉色凝重，也不好多問什麼，只得點點頭，看他匆忙火速的離開她的住處。

　　待他離開，兆薇回到她平常工作的辦公桌上，看到一張之前留下來的名片，那是「立東集團」的經理留下的名片。

　　立東集團是他們「亞訊」目前最大的競爭對手，同為競爭此電腦遊戲的設計，不只是檯面上的競爭，連檯面下都開始用起手段。

　　一開始她回到台灣，為的是想報復黎仲擎之前的負心，也在沒多久之後，立東主動與她接觸，希望她能利用職務之便，帶出亞訊目前正在設計的軟體部分內容，在不涉及犯法的情形下，立東願支付高額的費用請她完成這個任務。

　　當初她雖然抱著報復之心回來，但純粹是針對他個人，並不想傷及他努力建立的小王國，所以她拒絕了。

　　縱使如此，立東的經理還是留下聯絡的方法，不時開出優渥的條件等她改變心意，但現在……

　　兆薇唇邊的笑容更甜。

　　以前就沒想到的事，現在更不用說了，她不會讓立東的詭計成真，一定要用更認真的工作態度，務必讓「亞訊」拿下這次的案子，然後……他們就要結婚了！

　　想起他求婚時的慎重表情，她還是會一陣臉紅，還有說不出的感動情緒。被他這麼呵護著的幸福，是她從國外回來時怎麼都沒預期到的結局。

　　想著想著，再想到他剛才提到的宵夜，她突然覺得她應該表現一下她的關心，順便給他一個驚喜！

　　心隨意想，她隨即回到房裡，換上外出服，她決定去拜訪她的未婚夫。

　　＊　　＊　　＊

　　接完電話的黎仲擎，特別回家開了車到約定地點，很快的發現提著行李，站在路邊等候的——許婷婷。

　　「謝謝你還肯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許婷婷坐入車內，一臉的疲憊，仔細看還能發現她右臉上有青紫的紅痕，那是被打的痕跡。

　　「不打算分手嗎?"黎仲擎歎了一口氣，許婷婷找他求救已經不是第一次。

　　「怎麼分?孩子都有了。」許婷婷無奈的聳聳肩。

　　「有孩子他還打你?"黎仲擎聲音突地大起來。「你就這麼縱容他?"

　　許婷婷只是歎氣。「這次離開，就是想找個地方想清楚，看看自己到底想選擇什麼樣的路。」

　　「那你最好想清楚，年紀都不小了，一條路就是跟他把事情說清楚，要不以後出了事再來找我時，就別怪我扭他去警察局。」黎仲擎無法忍受一個會打女人的男人。

　　「嗯。」許婷婷只能點頭。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黎仲擎問道。「送你去飯店?"

　　「幫我找個房子吧，這一次，我真的鐵了心要想清楚，我想分開一陣子。」她沒有太多的錢能在飯店長住。

　　黎仲擎想著她大包小包的行李，相信她這次的確有決心要處理這件事，但是臨時要找房子，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到我那裡住吧。」黎仲擎想了想開口說道。看著許婷婷訝異的眼神，他趕忙解釋。「你還記得關兆薇嗎?"

　　許婷婷微蹙眉，用了幾秒鐘想起這個熟悉的名字。

　　「她不是你大學時的女朋友?後來因為我的介入，她就離開到國外去讀書?我們兩個那時候還遭大家的白眼，尤其是我，差點沒被一群充滿正義戚的女生用眼光凌遲到死。」許婷婷想起那段回憶，還是一陣心悸。

　　或許是沒有大家的祝福，他們的戀情很快告終，但事情的發展總讓人意外，他們卻成了很好的朋友，現在黎仲擎更成為她在遇到男友家暴時唯一的支柱。

　　「沒錯。」黎仲擎點點頭。「我們過不久要結婚了。」

　　「什麼！"許婷婷大為訝異，世事果真難料。「恭喜你們，繞了一圈還能在一起。」

　　「我去看了間房子，前兩天已經交屋，但是沒讓她知道，我想給她個驚喜，原本承租的房間，租約還沒到期，我還在想要怎麼處理，你剛好需要，就直接住下來吧。」

　　許婷婷點點頭，這也算是好事一件。「那今晚……」

　　「你行李這麼多，加上現在又懷孕，就別再搬來搬去，我那裡橫豎還有一間客房，我拿幾件換洗的衣服先到新屋窩一下。」以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

　　許婷婷感激的點點頭。於是兩人直接開往黎仲擎的住所，半個小時後到達。

　　黎仲擎放下一堆行李，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我這樣搬進來，你不怕關兆薇知道?"許婷婷好奇的問。

　　「知道也沒辦法，你都懷孕了，我能不幫你處理嗎?"黎仲擎瞪了她一眼，這個損友，只會給他找麻煩。

　　「你孩子一定要生下來，什麼事情有我在，你家人不諒解，就先在這裡住下，我會照顧你，等他們心理調釋好自然就能接受。」黎仲擎近來篤信佛教，認為人都有生下來的權利。

　　許婷婷聞言啞口，連自己的男朋友都沒對自己這麼好，反倒是他……

　　或許是一時情緒湧上，許婷婷倏地悲從中來，但她捂著嘴不想哭出聲來。

　　正將行李全往裡頭搬好的黎仲擎，轉頭一看，歎了一口長氣，伸手想將她拉進門，許婷婷卻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他。

　　「讓我哭一下，只要一下子就好。」她需要宣洩一下情緒。

　　黎仲擎搖搖頭，收攬手臂，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吧，有我在，安心住下來。」

　　許婷婷哭得不能自己，窩在他的胸膛裡，被他攬進門，大門被關上……

　　慢慢地，一個踉艙的身影從樓梯間搖搖晃晃的走出來，那是原本要給黎仲擎驚喜的關兆薇。

　　手裡提著要給他吃的宵夜，她沒等太久，宵夜還是熱騰騰的燙人，但她的心卻涼透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事隔五年，她還是被當成玩具耍了？！

　　而且主角還是同樣的三個人！

　　許婷婷，那個曾經是她與黎仲擎感情的第三者，如今兩人親暱的相擁進門，而她卻傻得以為自己得到了真愛，高興的計算著要邁入幸福的日子?

　　在另一個女人懷了他的骨肉之後，他竟然還向她求婚？！竟然還親吻著她，告訴她那些天大的謊話？！

　　更讓人氣憤的是，自己怎麼會傻得去相信他?相信這一切?

　　兆薇用力地咬緊唇，沒有察覺嘴唇已被她咬出了傷口，鮮血入了口，有著難言的苦澀。

　　她緩慢地深呼吸，期待著那陣椎心的痛楚能快些消失。

　　他丟下她，擁著另一個女人入門，他們會做些什麼?他會溫柔的說些什麼?哄著她什麼?是否也會對她做出那些親暱的事?

　　答案是呼之欲出的清楚，只有她還傻得不想去承認，擺在她眼前的事實，她竟然還在猜測？！

　　兆薇胸口的疼痛逐漸形成一股怒氣。

　　許婷婷都有了他的孩子了，她還在這裡想著這些？！

　　難道他對每個女人，都能毫不在乎地做出那麼親暱的事?迷惑著每個傻女人的心？！

　　兆薇沒有辦法轉開視線，望著那扇已經關上的門，腦海中閃過的畫面是這陣子幾乎迷惑她的甜蜜，清亮的眼中跳躍著無言的憤怒。

　　欺騙我？！

　　你又再一次的欺騙了我？！

　　她的自尊再一次被狠狠的傷害了。

　　原來，這一切只是一場遊戲，甚至，連遊戲都算不上。

　　在他的眼裡，她只是個傻過頭的女人，自以為是回來報復，卻只是把自己送上他的床，做為他暖床的工具！做為他戲耍的玩偶！做為他在事業上的生財工具！

　　想到這一切，兆薇急促地喘氣，氣息斷續，差點無法呼吸，清亮的眼裡閃爍著冰冷的情緒，有鄙夷、也有被強烈背叛的傷痛。

　　既然他敢這麼對她，那她就不必顧及情分，他要談結婚，她就跟他談結婚，他要她替他設計程式，她就替他設計程式……

　　然後，她會在他完全無法提防的情形下，帶走他的一切！

第八章

　　工作告一段落，黎仲擎照例來到她身邊，正想擁住兆薇的肩膀時，卻被她一個閃身躲開。

　　黎仲擎眼裡閃過疑惑，本想說什麼，卻突地聽到兆薇丟來一句話。

　　「下了班，我們去婚紗店挑婚紗吧。」

　　黎仲擎先是一怔，而後笑開了臉。

　　「原來你一整天情緒不太對勁，是因為要去挑婚紗?"黎仲擎鬆了一口氣。

　　「這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你怎麼整天臉色都怪怪的?"不理會她的拒絕，黎仲擎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手指滑過她有些蒼白的頰。

　　兆薇揚首看著他關心的眸，不自覺地開始發抖，她從未感到這麼脆弱過。

　　是說謊已經成了習慣?他竟然能演戲演得如此自然，像是……像是他真的很擔心她一樣?

　　兆薇緊緊閉上眼睛，不去看那雙黑眸。

　　她無法自欺欺人，說自己完全遺忘兩人曾經有過的甜蜜時光，只是昨夜的那一切，卻像刀子一樣一次次劃過胸口。

　　「我只是緊張。」兆薇替自己的表現找個牽強的理由，不願打退堂鼓，他要玩欺騙的遊戲，那大家一起來，看誰的道行高。「除了試婚紗，我還想去試吃喜餅，看宴客的場地……」

　　「哇——」黎仲擎露出欣喜的笑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衷?這麼急著要嫁給我?"

　　兆薇一心以為黎仲擎是存心欺騙她，關於求婚的事更可能只是一場笑話、一場戲，於是她愈要拉他進這場混亂裡。

　　「是，我很急。」兆薇咬著牙說道。

　　但讓人訝異的是，黎仲擎沒有一絲慌亂，沒有緊張的找理由拒絕，只是呼吸濃濁，捧起她的臉慎重的看著她。

　　「如果你真的願意嫁給我，為什麼表情看起來這麼難受?"黎仲擎揚眉，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魅力消退了。

　　好不容易讓兆薇心甘情願點頭嫁給他，但她似乎不快樂，這是為什麼?

　　莫名的鼻酸湧上兆薇眼底，他的專注眼神再次迷惑著她。

　　淚眼朦朧之間，她看見他俊美的臉龐上浮現溫柔的神色。

　　兆薇提醒自己，他現在所有的舉止都代表溫柔的誘哄，她得處處小心謹慎，不知道他又會說出什麼迷惑她的話，但現在的她，卻似乎有心無力……

　　兆薇突地撲進他的懷裡，將他抱得緊緊的，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他想知道她的表情為何難受?

　　他會知道答案的，再過不久，她就會讓他知道答案。

　　只怕，這個答案是他無法承受的沉重！

　　＊　　＊　　＊

　　原本打算在案子結束後再來談論結婚細節的兩人，開始各懷心思的準備著。

　　黎仲擎雖然偶爾覺得兆薇的情緒有些奇怪，但只把那歸因於婚前的恐懼，並不以為意。

　　婚紗拍了、喜餅訂了、飯店也預約好了，一切似乎都準備完善，只是黎仲擎卻一直沒機會見到兆薇的父母，親自向兩老提這門親事。

　　兆薇的理由是兩老都在國外忙著事業，婚事便由她自行處理，結婚當天他們自然就會出現。

　　黎仲擎雖然覺得奇怪，但考量到兩老在國外已久，對於習俗或許不甚在意，再加上目前事業繁重，現在的他的確無暇顧及，也就接受這個理由，結婚日期就訂在交案後的一個月。

　　很快的，到了交案的前一個禮拜……

　　枕在他的胸前，兆薇聽著他的心跳，臉上迷亂的神情散去之後，她的雙眸又染上淡淡的憂傷與自責。

　　怎麼就是拒絕不了他？！

　　只要看著他的眼，她就會被蠱惑，認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最後在他的眸光下屈服。

　　只是這一切，就要在明天結束了……

　　「怎麼了?"黎仲擎撫著她的頰，不喜歡看到她最近臉上常出現出神的表情，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正在困擾著她，偏偏她又不肯說。

　　揚起眸，兆薇看著他。

　　這麼誠摯的一雙眼，這麼慎重的態度，這麼溫柔的神情——要不是她親眼看到那一幕，她不會相信他竟然自始至終都在欺騙她。

　　「你……沒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一句怒斥在兆薇的舌尖滾啊滾，但她硬是咬住舌頭，不讓自己問出口。

　　黎仲擎沒有回答，只是對著她笑，笑得好開心，握了握她尖削的下巴，慢慢逼近她的臉。

　　「有，有句話要告訴你。」黎仲擎緩慢地說，薄唇輕輕吻著她的肌膚，黑瞳變得更為深濃。

　　「什麼話?"兆薇追問道。

　　「我愛你。」他的聲音沙啞，一字一字的將話由唇間吐出，抬起她的臉，專注地看著她的雙眸。

　　「知道嗎?我好愛你。」黎仲擎盯著她的臉龐，不容辯駁地說道。

　　黎仲擎的表情好認真，他正用他的方式在承諾著某些東西，只是她無法感受他的誠摯，她的心變得沉重，瞬間感到劇烈的疼痛。

　　他到這個時候，還是不肯坦白嗎?還是打算騙她到底嗎?

　　她的心好痛，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他所說的那些，是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而偏偏卻不屬於她。

　　兆薇手足無措地咬著唇，看著他充滿笑意的俊美臉龐靠近，一寸一寸吻著她。

　　她的心好軟弱，就快要抵擋不住他的溫柔，被他眼睛裡的篤定折磨著，同時又被自責感所撕裂。

　　不！她不能被迷惑，那只是虛偽的笑容、不切實際的愛語！

　　那只是欺騙！

　　慌亂的情緒慢慢沉澱下來，她不再驚慌失措，看著他專注的眸，她更加堅定她的意念。

　　既然他總是欺騙她的信任，那……她就回報他相同的一切！

　　＊　　＊　　＊

　　兆薇失蹤了！

　　在交案的前幾天，她不見人影，連帶著也帶走她所設計好的程式，就這麼從人間蒸發。

　　由於「亞訊」裡每個人各司其職，對彼此交付信任，所有備份的檔案都存放在原創作者的身上，因此所有人都急翻天，只因為這案子就要開天窗了。

　　「你跟兆薇吵架了嗎?"李大勇急迫的問道。

　　「沒有。」黎仲擎不耐的搖頭。

　　他同樣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消失了，連房子都退租，東西搬得一乾二淨，這一切，竟然就在一夜之間發生。

　　「還是為了婚禮的事不愉快?"張大成也緊張的來回走著。

　　「沒有。」黎仲擎再搖頭，他昨夜甚至還擁著她，在耳邊告訴她愛她……

　　「要不然怎麼會突然……」王大帥抱著頭，一臉不可置信。

　　黎仲擎還是直搖頭，他們不懂，他更不懂。

　　這陣子，他偶爾會發現兆薇那雙清亮眸子裡有著深深的不安與掙扎，他十分疑惑她到底在遲疑什麼，而現在他更是不解，她為什麼會這麼對他?

　　她消失得太乾淨，沒留下一點線索，像是早就預謀了這一切……

　　只是，為什麼?

　　看著其餘三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黎仲擎卻只是呆坐著，想著這陣子發生的一切。

　　她的體溫還留在他的胸口上，他的指尖還能感覺她細滑的膚觸，但是……她卻不見了?

　　突地，李大勇大手一拍，衝到黎仲擎的身邊，大喊一聲「不好了」。

　　「莫非……我聽到的傳聞是真的?"李大勇不可置信的對著黎仲擎大喊。

　　「什麼傳聞?"黎仲擎瞇起眼，壓根兒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有個朋友在『立東』當助理，之前就曾經警告我說，她曾經不小心聽到立東的經理打電話給兆薇，要她裡應外合，讓『亞訊』在這個案子上栽跟斗……」

　　「不可能。」黎仲擎斬釘截鐵的搖頭，不相信兆薇會這麼做。

　　「我也是說不可能，所以根本沒跟你們提起，但是你看現在，交案都已經迫在眉睫，她卻突然消失，教人怎麼不做聯想?"李大勇不想破壞他人感情，只是事情都發生了，他不知道還能相信什麼。

　　「這也不是不可能，記得當初在美國偶遇，是兆薇釋出要回國的消息，我才邀她加入公司，然而她還沒得到確切的答案，就已經回到國內……那個時間點，現在想一想實在太巧合了。」張大成同樣面色凝重。

　　「不要穿鑿附會想那麼多，我不相信兆薇會這麼做！"黎仲擎怎麼也無法相信昨夜還擁著入眠的女人，會有那麼深沉的心機。

　　「那就證明給我們看啊！快把她找出來。」王大帥不想懷疑朋友，只希望事情能有轉圜的餘地。

　　黎仲擎站起身，朝三人看了看，肯定的點頭。

　　「我一定會找到她！"

　　＊　　＊　　＊

　　黎仲擎花了三天的時間，用盡所有方法，卻還是沒有兆薇的消息。

　　正當他頹然的要從她的租屋處離開時，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另一台車上走下來。

　　「兆薇……」黎仲擎趕忙追到她的跟前。

　　兆薇一怔，往後退了幾步。

　　她原打算從此消失在他的面前，卻因為忘了歸還租屋處的鑰匙，而與他再次見面。

　　「兆薇，你這幾天到哪裡去了?"黎仲擎關心的問道，握住她的肩膀，沒有半句責備，只是濃濃的擔憂。

　　「放開我。」兆薇掙脫他的控制，往後退了幾步。

　　「兆薇?"黎仲擎不解的看著她，眼角餘光中看到車上走下來一個身材高大、頭髮微卷的男人，鐵灰色的合身襯衫，襯出男人的專業氣質，一眼就能讓人知道他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轉眼間，那男人已經來到她的身邊，深邃的眼裡有著濃濃的關注，直鎖住兆薇不肯移開，大掌停留在她的腰間，頗有示警與宣告的意味。

　　「怎麼了?"那男人關心地問道，雖然同為黃種人，但腔調卻不同，黎仲擎隨即猜出，眼前的男人就是兆薇曾經提過的那位在美國守著她的混血華裔。

　　「沒事的，大衛，只是遇到一個朋友。」兆薇只是搖搖頭不打算解釋，拉著他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到底是怎麼回事?"黎仲擎動作更快，不著痕跡的撞開那男人，將兆薇留在他的身邊。

　　兆薇看著他，不明白到這個時候了，他怎麼還能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我要回去了。」兆薇說道，聲音低啞。

　　黎仲擎濃眉微皺，低頭看著她，發覺她在原地站定腳步，動也不動地望著他。

　　「回去哪裡?"他瞇起黑眸，察覺出她眼裡的堅決。

　　「回美國，回大衛的身邊。」兆薇唇邊努力扯出笑容，轉頭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黎仲擎黑眸中除了不解，還慢慢浮現怒氣，不明所以地瞪著她。「我們就要結婚了，你不留在這裡，要回去他的身邊?"他的聲音頓時沉了下來。

　　兆薇將視線轉往別處，不明白為何到這個時候了，他還能像受害者那般無辜?

　　「說話。」他詢問的聲音很輕柔，眼睛卻牢牢盯著她的臉龐。

　　「你要我說什麼?"兆薇忍不住心中的悲痛說著。

　　胸口的疼痛，幾乎要逼出她的眼淚，至今他仍不肯鬆手放她離去，他到底還要騙她到何時？！

　　「我要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黎仲擎終於對她低吼起來，注視著她的黑眸裡有著接近絕望的光芒。

　　黎仲擎不想繼續欺騙自己，他隱約能將所有的事情連接起來，從公司的事，到她身邊的男人……

　　只是，為什麼？！

　　「你想知道?好，我就告訴你！"兆薇心上有著熟悉的疼痛，她強顏歡笑，避開視線。

　　她知道該說的總是要說，他們之間的帳總該算清的，一切不能得過且過。

　　她不要再承受那些折磨，那些在他身邊的夜裡，卻等著被他背叛的那一天。

　　酸澀的情緒在胸口發酵，她握緊了雙手，用她所能想到最傷人的言語，一句、一句的丟向他。

　　「這一切都是我設計好的！"眼底泛起一陣溫熱，但兆薇不許眼淚流出來。

　　為什麼已經決定要遺忘他，她還是有所眷戀?

　　在說出這令人生氣憤怒的一切時，她還會覺得如此難受。

　　深夜冷寂，想起他對許婷婷溫柔呵護的神情，她的胸口就泛起尖銳的痛，提醒自己的傻。

　　「設計好的?"黎仲擎胸中有一股無法宣洩的緊繃情緒，因為她的話而急促起伏著。

　　「是！從我進『亞訊』工作開始，到跟你談到要結婚的一切，全部都是我設計好的。」兆薇口不擇言地說道，抗拒著他的眸光。「我要嫁的男人是大衛，不是你！"

　　聽見她想要選擇別的男人，黎仲擎眼中的怒氣更深，埋藏在血液深處的霸道本性抬頭，他逼近了她的俏臉，神色認真到有些兇惡。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低沉的聲音接近咒罵，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她蒼白的臉上。

　　「你還不懂嗎?這一切只是一場報復的遊戲。」兆薇咬著唇，雙眼直視他閃著怒氣的眸子。

　　「五年前，你背叛了我，選擇許婷婷，還告訴我是因為我對愛情太認真才離開我，我這次回來，只是想看看，我能不能讓你對愛情認真……」

　　只可惜，她還是太高估自己了，原本想利用愛情懲罰他，傷害的卻仍是自己。

　　他或許有愛，但只給許婷婷一個人，從五年前到現在都沒變過，自己終究只是個可笑的笑話。

　　她的話慢慢地飄進他的腦子裡，黎仲擎的唇扭曲成諷刺的微笑，黑眸中浮現出一絲痛楚，彷彿被人揍了一拳似的。

　　「你只是……想試試我能不能對愛情認真?"五年前年少輕狂的借口，竟被她拿來當成傷害自己的武器。

　　「不行嗎?"兆薇尖銳的反問道。「你能說，我就不能做?"

　　黎仲擎高大的身軀，因為聽見兆薇的話語而逐漸僵硬。

　　「一切都是假的?你加入『亞訊』、你的愛情、你要的婚禮……都是假的?"黎仲擎眼裡的怒氣更甚，胸口還泛起一種被傷害的疼痛錯覺。

　　「我要的婚禮是真的。」兆薇毫不畏懼的迎視著他的怒氣。「只是我要嫁的男人是他！"

　　看著黎仲擎俊臉一僵，一臉受到重擊的模樣，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就算無法得知他對她的愛是不是真的，但她已經傷害了他的自尊，她達到報仇的目的了，只是……為什麼沒有一點喜悅的情緒，一點也沒有?

　　「自始至終，你都在玩遊戲?"黎仲擎盯視著她，眼裡有著複雜的神色。

　　「沒錯。」兆薇逼自己點頭，將這一切畫下句點，只因為要抗拒自己心中對他的在乎，所以她選擇用最尖銳的言語傷害他。「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嫁給你。」

　　黎仲擎撇撇唇，眼裡的憤怒在燃燒，握緊舉頭，卻發現無法對她動氣。

　　她回來，果然是為了他。

　　只是，他想錯了。

　　她回來不是為了愛他，而是為了傷害他。

　　而她……該死的做得真好。

　　年少時犯下的錯，怪他不好，現在嘗到這苦果，也是他應得的。

　　原本的憤怒開始慢慢沉澱，只剩下心痛的情緒在心底無邊蔓延，他現在能瞭解五年前，她在聽到他說出那些傷人的話時，她受著什麼樣的痛苦。

　　「你果然厲害，徹底地欺騙了我。」黎仲擎握緊拳頭，直至指甲嵌入肉中傳來一陣疼痛。

　　「我承認，你贏了。」他低喃幾聲，又看了她身旁的男人一眼。

　　他不能理解為何心痛竟然超過了怒氣，他聽見自己心門被關上的聲音，心中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他往後退了幾步，揚起眼緊盯著她的臉，像是要牢牢記住她的模樣。

　　「這一切，是我欠你，如果你覺得這是你要的結果，那就拿走一切吧。」黎仲擎靜靜地說道，眼神反而變得十分平靜。「只是，『亞訊』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李大勇、張大成、王大帥他們每個人都為了這件案子花費長久的苦心，你要報仇就衝著我來，希望你不要牽連到他人身上……」

　　「我不會把程式還給你，有本事叫警察捉我，我不會還的！"兆薇口不擇言的喊道：「我就是要你一敗塗地，我絕不會還你的！"

　　兆薇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一樣的話語，就是怕自己會心軟，她不想傷害其他的人，一點都不想，只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奸。

　　黎仲擎聞言，也沒有任何怒氣，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我給。」其餘的事，由他來承受。

　　看到他平靜的反應，兆薇反倒遲疑了。

　　她迎視著他專注的眸光，全身顫動，一個道歉幾乎就凝結在舌尖，要費盡所有的力氣，才能阻止心中的罪惡感蔓延。

　　她只是做了她應該做的事，為什麼他的眼神卻像是被她劃上一刀永遠無法痊癒的傷痕，教她同樣心疼得快要死掉……

　　她怎麼能這麼在乎他?怎麼能如此迷戀他?

　　「別說得這麼好聽，就算你不給，我還是能拿得走，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兆薇說服自己，不允許自己心軟。

　　黎仲擎只是搖頭，痛到了極點，心反而平靜了。

　　「如果你能幸福，那就好，那就好了……」那是他欠她的。

　　生平第一次對女人動心，而這份情感來得突然甚至無法抑制，但是最終卻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戲。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接受自己、相信自己?

　　只是……她不是說了嗎?

　　她想嫁的男人不是他，而是她身旁那個男人，那他做什麼、說什麼，都沒用了吧！

　　現在的他只要確定，那個男人是個會疼她護她、能讓她托付終生的男人，就已經足夠。

　　他的愛來得太晚，在當年傷害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失去了愛她的資格。

　　「兆薇。」黎仲擎輕輕喃念著她的名字，望著她的眼神極深切專注，像是怎麼也看不夠，如果可以，他多想霸著她、一輩子不放！

　　「倘若可以重新選擇，我依然會選擇你……」

　　「黎仲擎！」兆薇幾乎是生氣的怒喊著他的名字。

　　他為什麼不罵她、不指責她?那她才能維持自己的怒氣，繼續恨他到底，但是他卻……

　　「我只是想告訴你，前幾天夜裡，我說的那句話，到現在還是沒變……」

　　我愛你。

　　這句話，黎仲擎沒再重複，只因考慮到她身旁的男人，所以只留在心裡、眼底滾過，那是他最真摯的心意。

　　兆薇直盯著他，被他那句沒說出口的話給震懾住，覺得淚就要湧出眼眶。

　　「我走了，祝你幸福。」昂然的背影走進車內，之後消失在重重黑暗中。

　　兆薇的目光緊盯著他離去的車子，直到完全看不見為止。

　　她怎麼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在看見他離開之後，她的心會像是陡然破了個大洞般空虛而疼痛，像是遺落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第九章

　　一切都算大功告成了。

　　兆薇沒有半分喜悅，呆站在原地，怎麼也無法移動腳步，直到身後的男人開了口。

　　「他就是一直在你心上的那個人?"

　　兆薇猛地回神，卻無法對這個答案說出對錯。

　　原本溫潤如玉的面頰，變成鐵灰般死寂的顏色，她痛苦地閉上雙眼，想哭、也想狂笑，但發現自己已經疲倦到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剛剛的對話，對她來說像是一場戰役，她贏了，卻贏得筋疲力竭，贏得心慌意亂，贏得……心都痛了。

　　「在接到你的電話叫我來台灣接你的時候，我有說不出的愉快。」大衛突然開口，緊盯著她無神而慌亂的小臉。

　　「然而看著這幾天來，你掙扎無助的模樣、茫然的表情讓我覺得很心疼。」

　　「沒有，我沒有。」兆薇只是搖頭，不承認她心裡真正的情緒。

　　大衛但笑不語，笑容裡有深深的無奈。「我承認，我很想藉著這個時機，把你的心搶回來，但是我又覺得不忍，畢竟五年的時間都沒能讓你忘了他，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你只會把他往心裡藏，我不希望你以後後悔……」

　　「我不會後悔……」兆薇反駁道。

　　「你已經後悔了。」大衛堅定的開口。

　　兩人的眸光接觸，彼此僵持著，沒多久兆薇便敗下陣來。

　　連外人都騙不過了，怎麼能騙得了自己？！

　　「我不知道你跟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你不是那樣的女孩。」大衛既心疼又寵溺的說。

　　兆薇很感激的看著他，很疑惑自己為什麼不能愛上眼前的男人?

　　他是這麼溫柔體貼，有著黎仲擎所不能給她的一切，只是……

　　兆薇認真的看著他，心裡除了感激卻無法再有其他的情緒，她總算是確切明瞭自己的心。

　　她的心只對一個人有反應，除了黎仲擎，再沒有人能碰觸到她最內心的部分，沒人能讓她再有相同的悸動。

　　縱使如此……

　　他們仍舊沒有未來。

　　「他其實有個交往很久的女朋友了。」關兆薇悶悶的說。「五年前，他選擇了她，五年後，還是一直沒變過……」

　　大衛聞言皺起了眉。瞧剛才黎仲擎在乎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心有所屬的樣子，那份專注連他站在一旁都覺得要燒起來了，這樣的男人說他心裡有另一個女人，怎麼可能？！

　　「我親眼看到的。」兆薇扯出一抹無奈且心傷的笑容。「那一夜，她進了黎仲擎的房間，在他的懷裡哭得好難過……」

　　想到那一幕，兆薇的心還會像被刀割一般痛楚。

　　在她已經決定相信他、嫁給他之後，怎麼也沒想到他還會捅她一刀，那一刀沒有傷口，卻汩汨的流著血，痛得無可復加，她想……可能會痛到她死去的那一天。

　　「不可能。」大衛中立的說。旁觀者清，他能讀出黎仲擎眼中的在乎。

　　兆薇苦笑搖頭。「我真不知道你是站在哪一邊的，竟然一直替黎仲擎說話。」她也很想相信黎仲擎，但是親眼所見，還能是假的嗎?

　　「你有開口問過他嗎?"大衛不答反問。

　　「為什麼要問?"兆薇不以為然。「他沒安好心的想欺騙我，我當然要將計就計的將他一軍……」

　　「那結果你滿意了嗎?"大衛突兀問道。

　　兆薇一怔。

　　結果她滿意了嗎?

　　兩人各奔前程，這樣的結果……她滿意嗎?

　　＊　　＊　　＊

　　車子高速開到山頂上，然後在一聲刺耳的煞車聲裡停了下來，黎仲擎的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怎麼也無法讓自己放鬆。

　　他閉上眼，趴在方向盤上，覺得自己全身都被掏空。

　　美麗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卻只覺得刺眼，月色太美，美得讓他想起那一雙燦亮的眼今後不會再專注的看著他……

　　黎仲擎狼狽的耙了耙黑髮，拉松領帶，卻解不開那種被掐住脖子的錯覺，喘不過氣的感覺一直壓在他的胸口，就在兆薇對他承認，這一切只是一場戲之後。

　　他不願相信這一切只是虛偽的遊戲，只是她報復的過程。

　　他是那麼的在乎她……他將臉埋入掌中，心痛得無以復加。

　　他不想走！其實他一點也不想放手，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出手將兆薇從那個男人的身邊拉回來！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不曾對誰有過太深刻的情緒，但是這一刻，他真的好恨兆薇這麼對他。

　　在愛情裡，最難忍受的就是背叛，而他……卻在五年前就這麼做了。

　　能怪她嗎?

　　心裡知道是怪不得的，所以才會心平氣和的鬆手讓她走，只是不免有怨懟……

　　那雙專注看著他就像擁有全世界幸福的一雙澄眸，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那雙眼在他最忙祿的時候，能鎮定他的神經；在最冷的夜裡，也能溫暖他的心。

　　黎仲擎心口揪著，不住的想著……現在的她，是否正依偎在那個男人的懷裡?

　　她會不會也有一點點想著他?想著這一段讓人難忘的日子?還是那個男人已讓她忘記一切?

　　天啊！他嫉妒得快瘋了！

　　雖然兆薇對他做了很多會讓他跳腳的事，但奇怪的，他並不想怪她，只是覺得心疼。

　　兆薇……不是會傷人的女孩，卻因為他年少輕狂的幾句話，才讓她進行這一連串的計畫，說真的，他真的不怪她。

　　黎仲擎的唇邊出現苦笑。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是這麼寬大的人，或許，他的寬容只給兆薇一個人……

　　原來，思念是這種滋味。幾分鐘前還見到她，現在卻想她想的心都酸澀起來。

　　或許是明白今後無緣再見了，心才會那麼難受吧?

　　他傷了她，縱使是無意，他還是傷了她，而現在他想彌補大概也沒機會了，她已選擇另一個寬闊的胸膛，選擇另一個男人給她溫暖。

　　因為這樣，所以他鬆手……他痛苦地做出最艱難的決定，這一生不曾這麼慎重過。

　　胸口的大石彷彿又添了重量，他又開始喘不過氣來了。

　　在認清事實後，他才看清楚自己有多麼愛兆薇，然而他已經失去機會，喪失了留下她的權利，如今決定權並不在他身上。

　　他的兆薇……不再是他的了。

　　＊　　＊　　＊

　　窩進飯店溫暖的被窩裡，兆薇閉上眼努力讓自己睡著。

　　今晚是她在台灣的最後一夜，明天下午她就要坐飛機離開台灣，這一次，再也不回來了。

　　只是，眼睛是緊閉著，心房卻是怎麼也關不上，她縮在床角，緊緊抱住自己泛涼的身軀。

　　沒有黎仲擎的體溫，她再也無法溫暖自己。

　　寒流來襲，氣溫驟降，飯店的空調卻怎麼也吹不暖她的心，再舒適的床也無法讓她入眠……

　　兆薇終於明白，問題不是出在寒流、不在飯店的設備，問題在她身上。

　　那無邊的孤寂與冷落，是再多表面功夫也弭不平的寂寞。

　　他們兩個……就這麼結束了。

　　是她開口要他走的，這早在意料之中，可是為什麼，心還是會痛得像要死去?

　　他沒對自己動過情，沒對自己用過真心，但為什麼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思念、管不住自己的思緒，直往他身邊飛去。

　　前陣子還溫存相依，兩顆心近得幾乎合而為一，今天突然間隔了千山萬水，困難重重，她要求的永遠——成了不會實現的奢求。

　　盈眶的淚珠掉了下來，一顆又一顆，訴說著她未能出口的話語。

　　那是她的愛。

　　她好愛、好愛他。只是，她的愛卻不能改變什麼，尤其是她對「亞訊」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情之後，他們只會是平行線，再也無法交集。

　　不過，還好她有補救……

　　她不承認自己是因為擔心黎仲擎，她只是因為不想讓「亞訊」因為她的自私而受到傷害，畢竟大勇他們對自己很好。

　　該做的都做了，她不該有任何的牽念，可以走得大方而自然，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只是軟沉的悲楚，浸得心頭發酸，那在鼻端的哀傷氣息怎麼也無法散去，深到難以招架。

　　「仲擎……」她無助地放任自己痛哭失聲，哭得絕望悲傷，口中喃喃喊著他的名字。

　　房門外，大衛正揚起手準備敲門，卻聽見她傷心的歎息與呼喊，喊的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男人的手在半空中一僵，心裡有著掙扎。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他就已經下了決心，不要讓她繼續難過下去，縱使這樣會讓他這幾年的努力白費。

　　如果他沒見過黎仲擎他不會鬆手，但是在見過黎仲擎之後，他相信那男人的確值得兆薇五年的守候。

　　而他，不希望兆薇繼續守候下去了。

　　＊　　＊　　＊

　　隔天一早，黎仲擎進到辦公室，正打算與大勇他們商量接下來的棘手事務時，大勇卻高興的迎上前來。

　　「今天才到公司就收到兆薇寄來的光碟，她已經將案子的作業完成，你該來看看成果，真的是好極了！"大勇笑得亮出一口白牙。

　　黎仲擎先是一怔，過了幾秒才露出笑容。

　　他果然沒看錯兆薇，她還是那個好女孩，只是嚇嚇他，只是——選擇了另一個男人。

　　他心裡的大石終於放下，至少公事上他還對得住大勇這些股東們，至於那有如掐住他脖子般喘不過氣的感覺，他想他會慢慢習慣。

　　「大家早，我想找黎仲擎黎先生。」

　　一個帶點腔調的男聲兀地插入他們的對話中，黎仲擎轉身，訝異地看到昨夜在兆薇身邊看到的那個男人。

　　「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大衛開了口。

　　黎仲擎點頭，指指身後的會議室，待兩人都進來之後，大門一關，關上身後所有的好奇眼光。

　　「兆薇怎麼了嗎?"黎仲擎心急的問。

　　「她搭今天下午的飛機回美國。」大衛平穩開口。

　　在看到黎仲擎焦急的表情之後，他知道自己這一趟沒來錯。

　　黎仲擎身軀微微一僵，吶吶的笑了笑。「這麼快就要走了……」就要這樣走出他的生命?

　　「也好，有你照顧她，我就安心了。」兆薇不是說過，這男人待她極好，對她體貼的無以復加，一直等待她點頭嗎?

　　「祝你們幸福。」這是黎仲擎最真心的話，很不甘願，但是卻很真心。

　　大衛搖了搖頭，沒有忽略黎仲擎在祝福他們時，眼中閃過明顯的掙扎與不捨，那是對兆薇無法抹滅的眷戀。

　　「我還有幾個朋友要拜訪，沒打算這麼快回美國，但是她好像心急的要逃出這場混亂……」

　　「你不是回來接她的嗎?"黎仲擎不解的問。

　　「她的心沒在我身上。」大衛很平靜的對黎仲擎坦白。「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

　　幸福的或許是他，但不會是兆薇。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黎仲擎不明白。

　　大衛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起初識兆薇的那一段日子。

　　「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機場的角落。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眼就被她的身影給吸引。」男人點了煙，在白霧裡想起那一個晚上。

　　「她身旁有一堆的行李，但似乎沒人來接她，她將自己圍在行李中間，像是用個圈把她自己圍住，她不言不語，只是垂淚……我看了好久，知道該離開了，卻走不開身。」大概是那時候，他的心就被她的淚給捉住了。

　　「她哭了很久，哭到機場的人漸漸散去，彷彿淚水都流盡之後，她站起身看到我，她的表情已經平靜無波，但我能感覺，她也同時將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了。」

　　黎仲擎閉上眼，光想到那情景，就一陣心痛。

　　「從那天之後，我們成為朋友，只是……她不再哭、不再笑，只是沒有表情的活著，一直到……她決定要回來台灣之後，我才從她的臉上再次看到情緒。」大衛轉眸看向他。

　　黎仲擎對兆薇的影響，是如此顯而易見。

　　「你的意思是?」

　　「兆微回來是因為你，離開也是因為你，但是……我不希望再看到另一個沒有靈魂的兆薇。」大衛說道。

　　黎仲擎聞言，只是搖搖頭，這男人高估了他。「她並沒有選擇我。」他自嘲的一笑。

　　他也很想待在她的身邊，但這卻不是他能做的決定，撒手離開的人是兆薇，品嚐寂寞與難受的人，是他。

　　「她以為她沒得選擇。」大衛話中有話。

　　黎仲擎緊抿著唇，沒有吭聲，眸中再添疑惑。

　　他不明白什麼叫「沒得選擇」，她不是一開始就沒打算用真心，只是想戲弄他的感情嗎?

　　從剛才的對話到現在，黎仲擎始終沒搞懂男人出現的目的，而從黎仲擎疑忖的眸光中，大衛也讀出了疑惑。

　　「兆薇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大衛坦白直問，就算要將兆薇交出去，也要確定他是值得信任的男人。

　　「兆薇就是我女朋友。」黎仲擎看了男人一眼，說得理直氣壯，言簡意賅。

　　「可是兆薇跟我說，你有個已經交了五年的女朋友，她那天還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大街把話說得更明。

　　黎仲擎先是一怔，而後想起了許婷婷來求救的那一夜——

　　「許婷婷?她以為我還跟許婷婷在一起?"黎仲擎的聲音突然大了些。

　　大衛看著黎仲擎的表情，心裡已有幾分瞭解。

　　黎仲擎表情坦蕩，臉上除了訝異還是訝異，沒半點被人戳破謊言的慌張，這一切鐵定只是個誤會。

　　「看樣子，你與兆薇需要好好談談。」大衛心裡有數，暗暗歎了口氣。

　　「我與兆薇……」黎仲擎一副恍然的模樣，再看了男人一眼，終於弄清楚男人的來意。

　　「你打算放手?"守了她五年，現在才想要放手?

　　大衛笑得很無奈，攤了攤手。「我不想放手也沒辦法，兆薇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他淡淡的說道。

　　如果將她留在身邊卻不能讓她感到幸福，那就不該把她鎖在身邊，她值得一個幸福的歸宿。

　　「兆薇一直沒忘記你。」大衛替兆薇把心裡的話給說了出來。

　　聞言，黎仲擎的心先是停了一拍，而後快速的急跳起來。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黎仲擎的表情突然湧進許多不同的情緒，有狂喜、有訝異，還有說不出的興奮。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對著空氣傻笑，那雙黑瞳中盈滿狂喜，像是突然之間擁有了全世界的財富。

　　「兆薇真的……」

　　「真的。」大衛肯定的點頭，微微一笑。

　　從黎仲擎的反應看來，他真的沒有做錯，他們是彼此相愛的。

　　大衛舉起手，看了看時間提醒道：「不過你的動作可能要快一點，要不然她要是上了飛機，事情就難辦了。」

　　黎仲擎聞言，問清了飯店的住址，火速往飯店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