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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路可可]別想叫我放手【不要說掰掰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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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2:50 |倒序瀏覽
別想叫我放手(不要說掰掰之一)作者:路可可 

分手吧、分手吧、分手吧……汪筱寧愈是愛他,這個念頭就愈益強烈!
當初要在一起時,就知道他抱定獨身主義,不愛人煩,不愛人管,
他強勢地掌控一切愛的方式,她是他的女人,而他卻不屬於任何人的。
他可以給她最熱情的擁抱,卻殘忍地不給她最想要的承諾。
因為看透她愛他的事實,認定她捨不得離開他,他變得不在乎、不用心。
這樣的愛,傷了她;這樣的他,她愛不起。就算再不捨,還是分手吧……
雷家驥以為她會提出分手,不過是鬧鬧脾氣、說說而已,
畢竟,她的愛是那麼的真,那麼的毫無保留,沒想到他輕忽了她的決心,
她真的說走就走!她這一走,立刻把他痛醒,痛得心在滴血,
連呼吸都痛。他痛恨起自己不把她當一回事,把她的愛視為理所當然,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被她愛著時是這麼的幸福!
他絕不對她放手,她的愛是他追求的唯一終極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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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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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3:23
  第一章
  
  一座以玻璃纖維營造出後現代建築特色的高級住宅前,一部黑色加長賓上轎車在大門入口處停了下來。
  
  身著黑色西裝,手戴著白手套的專業司機利落地下車,為他的僱主打開了車門。
  
  像「名流天下」這種不乏富賈商戶進出的高級住宅,這樣的排場司空見慣,甚且不會引起住戶的駐足觀望。
  
  然則,此時從車內走出的高健男子,卻完全吸引住了來往行人的視線。
  
  男子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因為體魄的結實而加重了魁梧感。三件式的西裝穿在他身上雖然也時尚也優雅,但卻比尋常人多了一股危險感。或者,這樣的危險感不全然是源自於男子的高壯,而是因為男子看人看物的眼神,銳利得讓人不敢逼視。
  
  雷家驥瞇起眼,接過司機遞到他手裡的羊皮公事夾。
  
  有著五十度輕微近視的雷家驥,討厭戴眼鏡、厭惡隱形眼鏡置於眼中的異物感、不相信近視手術的安全性,可他也不喜歡看東西時的視線,有任何一丁點的不清楚。
  
  所以,雷家驥經常瞇眼,並且不自覺地用這種方式讓旁人膽戰心驚,以為他隨時要動怒了。
  
  在眾目睽睽之中,雷家驥的健碩身軀迅速地跨進「名流天下」的玄關,在大廳服務人員的問候聲中,快步走入了電梯。
  
  按下十七樓的樓層鈕,雷家驥的雙臂交叉在胸前,黑色皮鞋不耐煩地敲擊著木質地面。
  
  他討厭「等」。
  
  電梯「噹」地一聲抵達了十七樓,電梯門才打開與他肩寬的同等寬度,雷家驥就已經走出了電梯。
  
  整個十七樓只有一戶住宅,且依照買主的需求,從電梯出來的地板全都採用了黑色鏡面大理石。
  
  黑色大理石像夜裡的海,深沈不可測。天花板上幾何造型的不銹鋼燈具則揮灑出燦黃燈光,在黑色大理石上投射出冰冷但耀眼的光芒。
  
  如同十七樓的主人一般。
  
  雷家驥將手掌放到大門口的指紋感應開關上,才聽見計算機辨識成功的嘟嘟聲,他的右手已經開始扯松領帶、解開了襯衫鈕扣。
  
  當他解開第一顆鈕扣的同時,青銅重門也在此時打開了。
  
  「你回來了!」
  
  雷家驥才跨進屋內,女子興奮的嬌柔嗓音旋即躍入他的耳中。
  
  一隻粉嫩彩蝶在下一秒翩翩地飛入他的懷裡,一道甜美的氣息亦隨之充盈上他的鼻尖。
  
  雷家驥臉上嚴肅的線條仍然駭人,可薄唇卻已不再緊抿。
  
  他低下頭,看見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正眼巴巴地望著他,恍若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泉源。
  
  他一直不知道她怎麼有法子在每天看到他時,都表現得這麼快樂無比。難道她眼中的他,和他自己在鏡中看到的雷家驥不同嗎?
  
  雷家驥雙手合握住她的纖腰,輕易地便將高度勉強及他肩膀的小人兒,整個抱高了起來,與他的視線齊高。
  
  「妳好香。」他的唇在她的頸間廝磨著。
  
  「這是我今天新買的水蜜桃沐浴乳,好聞嗎?」汪筱寧捧起他的臉,唇邊仍然漾著笑。
  
  「味道太甜了。」他輕啜了下她的唇。
  
  「太甜了礙…」汪筱寧皺著鼻子,整張臉全垮了下來。
  
  「甜得讓人想一口吃掉--」
  
  雷家驥的話消失在她的唇間,狂焰般地吞噬著她的柔軟。汪筱寧根本來不及呼吸,就被他巨浪般的熱情席捲著隨之起舞。
  
  如同與他接觸的每一回,他的強勢是讓人不得不回應的。他是一個好的獵人,懂得如何誘捕、知道哪個地方是她的弱點。
  
  汪筱寧只能輕喘著氣,讓無力小手勾摟住他的頸肩,讓他灼烈的吻隨著他的雙手轉移到她的雪白頸肩間、撫摸過她細緻的琵琶骨、探索過她的粉軟酥胸……
  
  「今天不行。」汪筱寧輕捶著他的肩膀,粉粉腮幫子此時艷紅如蘋果。
  
  「那妳還讓我吻妳?」雷家驥嚴峻輪廓有些不快,大掌仍然在她的胸前流連著。
  
  「礙…你……根本來不及讓我阻止埃」汪筱寧嬌喘了一聲,忍住一聲申吟,輕踢著雙腿要他將她放回地上。「而且人家的生理期很固定啊,都是月初來的。」
  
  「妳不會以為我的事情太少,所以連妳的生理期都要一併記住吧。」雷家驥一挑眉,語氣相當不以為然。
  
  「可是……」可是她昨天晚上才告訴過他的埃汪筱寧的圓眸錯愕地看著他,卻無法從他的眸子裡,看到任何反應。
  
  他真的不記得了!
  
  汪筱寧咬了下唇,有點愴然。雷家驥這個工作狂對她其實不夠專心。
  
  然則,這事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是她自己選擇了和他在一起的埃汪筱寧嚥下一口即將吐出的歎息,在深吸了一口氣後,又是盈盈笑臉一張。
  
  「怎麼了?」雷家驥握起她的下巴,銳利地看著她不夠自然的笑容。
  
  「我沒事,只是等你等得肚子好餓。」汪筱寧沒拿剛才的小事來煩他。
  
  他日理萬機,記不得一些「瑣事」,也算是情有可原的。
  
  「肚子餓了就先吃。我不是告訴過妳很多次了嗎?」雷家驥揉著她的腮幫子,姿態倒是頗寵溺。
  
  「是,我知道老爺就怕我太瘦了,腮幫子不好捏,對不對?」汪筱寧踮起腳尖,也有樣學樣地揉著他的結實臉頰。「我買了餛飩,我現在就去煮給你吃。」
  
  「我先去洗澡。」雷家驥在她額間印下一吻。
  
  汪筱寧看著雷家驥走向「他」的浴室。
  
  他們倆各自擁有一間浴室,一來是因為雷家驥不喜歡等,二來則是因為雷家驥是一個極重視隱私的人。
  
  所以,他們會住在一起,也算是奇事一椿了。
  
  這樣至少代表她對他而言,是很特別的人吧。可是,他能不能再多注意她一點呢?她也需要有人加油,才能支持她對他無窮無盡的熱情埃
  
  汪筱寧頹著雙肩,走到廚房前。她才站穩腳步,水眸便往後一瞄,定神一聽,確定他進入浴室了之後,她將雙手互握成拳擺在右肩前,身軀微彎向前。
  
  「揮棒!打擊出去!」汪筱寧做了個打擊的動作,替自己打氣。「汪筱寧,全壘打!」
  
  每次當她心情不好時,棒球的揮棒姿勢總是能在最短時間讓她恢復心情,讓她感覺明天會更好!
  
  汪筱寧放下手後,開心地笑瞇了眼睛,心情很好地哼起歌來。
  
  汪筱寧從冰箱裡拿出餛飩和乾麵條,笑嘻嘻地對自己扮了個鬼臉。
  
  哇,可怕大廚汪筱寧又要開始虐待雷家驥的胃了!
  
  廚藝這事真是要有點天分的。她的手藝真的不好,可他天天應酬,不喜歡在外頭吃東西。然則,他回家的時間不一定,如果只為他買外帶食物,食物若涼了,不但少了風味,對身體也不健康。
  
  所以,她只好照著美食圖鑒去尋找那種可以買回烹煮的簡單生食。
  
  每次看他埋頭將一大碗麵、水餃吃得精光,她就覺得好有成就感。
  
  雖然,她唯一可以從頭到尾獨自完成的料理只有火腿蛋炒飯。雖然,她有時候懷疑就算給雷家驥一碗白飯和一盤菜脯蛋,他還是會把東西吃完。
  
  「反正,他每次都把飯吃光光了,不是嗎?」汪筱寧安慰著自己,在兩隻鍋子裡裝滿了水。
  
  她順手打開了廚房流理台牆上的液晶小電視,電視節目上正說到農曆年的生肖運勢。
  
  怎麼又是一年了嗎?汪筱寧點燃雙口爐的手遲疑了一下。
  
  她是大年初五那天和雷家驥認識的。這樣算來,他們竟然也快認識一年了呢!
  
  汪筱寧在滾水鍋裡丟下餛飩及店家給她的調味包。麵條則放在另一隻鍋裡,用長筷子象徵性地輕撥了兩下。
  
  「我洗好澡了。」雷家驥的大掌陡然攬住她的腰,把她往後一拉。
  
  汪筱寧的長筷子咚地掉在地上。
  
  「你嚇死我了!」她瞋他一眼,彎身撿起筷子。
  
  「煮麵煮得這麼專心,怎麼廚藝工會還沒頒獎給妳?」雷家驥瞄了一眼流理台上的調味包,揶揄地說道。
  
  「你再有意見,我就罷工,叫披薩來給你吃喔。」汪筱寧看著他穿著浴袍,頭髮半披在額頭,頸間仍是水氣氤氳的慵懶姿態,心裡便湧上了一陣小得意。
  
  一直到半年前兩人開始同居後,她才知道這個在外人面前根本是個十足十的整齊潔癖男,只在她面前才會有這種放鬆姿態哪。
  
  「幫我吹頭髮。」雷家驥霸道地命令。
  
  「懶人……」她拉長音調,不過卻是一種甜蜜的話調。「面快煮好了,你再等一下。」
  
  雷家驥一挑眉,一語不發轉過身,頂著一頭濕淋淋的髮走回客廳。
  
  他挑了張CD,按下音響的開關。
  
  顧爾德的巴哈鋼琴彈奏,流水般地流洩於客廳的每一時空間裡。
  
  「你這樣會感冒的,今天有寒流來,你至少該拿條毛巾把頭髮擦乾一點。」汪筱寧對著客廳嚷嚷道。
  
  雷家驥卻已經拿起了他的商業雜誌,對於她的說話聲完全充耳未聞。
  
  汪筱寧皺起眉頭,立刻手忙腳亂地把面和餛飩分別撈進兩隻陶碗裡。
  
  接著,她便認命地走到客廳,從櫃子裡拿出吹風機和大毛巾。這個男人根本是吃定她了嘛。
  
  汪筱寧還沒來得及去想自己幹麼要讓他吃得死死的,小手卻已經插好吹風機電源,身子也已經坐到了雷家驥的身邊。
  
  汪筱寧才把毛巾平鋪在她的雙腿上,雷家驥大老爺便已經丟開了雜誌,毫不客氣地把頭靠在她的雙膝上了。
  
  汪筱寧按下吹風機的開關,右手則開始順勢撥開他的髮絲。眼睛不自覺地瞄向他浴袍底下若隱若現的厚實胸肌,然後又紅著臉別開下頭。
  
  他的身材鍛煉得極好,每一吋都像雕鑿出來般肌理分明,全身的陽剛之氣和柔和兩字壓根兒沾不上邊。
  
  除了此時--
  
  汪筱寧低頭,靜靜地凝視著膝上的他。
  
  雷家驥正閉著眼,深峻眉宇間慣常出現的皺紋,此時全都消失不見。汪筱寧微笑了,因為她真的好喜歡他像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在她懷裡的感覺。
  
  汪筱寧用指尖輕撥著他的硬發,讓溫風吹乾。總覺得這人的頭髮就像他的脾氣一樣地固執。他後頸處的頭髮,只要設計師修整得稍微短一些,她的手掌便要被刺得紅通通的。
  
  「老爺,頭髮吹乾了,快起來吃麵吧。」她關上吹風機,雙手按摩著他的頭皮,也呼吸著他發間散出的松香木味。
  
  「嗯。」雷家驥應了一聲,眼睛仍然沒睜開。
  
  對他而言,汪筱寧的身子總是柔軟得不可思議,像是棉花做的一樣。或者,他該說,汪筱寧大多數時候都像支棉花糖,又香又軟又甜蜜。
  
  她的特質全都很女性化--一種他以為他絕對不適合他的女人。可她,卻奇異地成了他交往最久,且至今不曾厭煩過的異性。
  
  她是他的女人。他喜歡這句話。
  
  「我姊問我『們』今年要不要一起到花蓮過年?」汪筱寧看著桌上的鋼製年歷,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妳想去的話就去。」他半側過臉龐,暗示她的指尖挪到他的頸後。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今年過年放滿多天的。」汪筱寧微施了點力,讓指尖的巧勁進入他僵硬的頸間肌肉。
  
  「我過年只想好好休息。」雷家驥舒服地低喃了一聲。
  
  「可是……我姊姊想和你見見面。」汪筱寧鼓起勇氣說道,才說完便屏住了氣息,緊張萬分地看著他。
  
  「有必要嗎?」雷家驥睜開眼,冷凝眼中沒有一點情緒。
  
  他的話像一道冷鋒,狠狠地掃過了她的心。汪筱寧身子一凜,馬上抽回手背到身後,難受得十指互絞成十隻小結。
  
  雷家驥面對著她那張藏不住心事的小臉,他皺著眉坐起身。
  
  「我的意思是,我們的交往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不需要昭告天下人。」雷家驥攬過她的肩,嚴肅地說道。
  
  「我知道了。」可姊姊是她唯一的家人,不是天下人。
  
  汪筱寧抬頭望著他深邃的黑眸,她強壓下心頭的吶喊,努力地扮出笑容,免得掉下眼淚來。
  
  「我們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告訴過妳,我很重視隱私,也不希望在私人的時間裡還要擺出問候寒暄的姿態。不是嗎?」雷家驥握住她的下顎,一瞬不瞬地盯緊她的眼。
  
  「對啊,你是告訴過我……我只是……忘記了。」汪筱寧掙脫了他的掌握,飛快地跳了起來,往廚房飛奔而去。「啊,瞧我多迷糊,快起來吃麵了,不然面全都糊了,吃起來就可怕了。」
  
  「無所謂,反正都是妳煮的。」雷家驥淡淡地說道,撿起從她腿上掉落地板的藍色毛巾擺到桌上。
  
  汪筱寧的腳步微緩,不爭氣的淚水卻已經奪眶而出,搶先她的身子落在廚房地板上。
  
  雷家驥怎麼這麼討厭!
  
  每次總是在她決定要對他的冷漠大發雷霆時,便來湊上這麼臨門一腳讓她動遙他是故意的嗎?是存心要害得她一輩子都由他指揮控制嗎?
  
  可她不要啊!汪筱寧衝進廚房,乒乓乒乓地從餐櫃裡拿出餐墊、筷架。
  
  雷家驥透過廚房的透明玻璃隔間,看了汪筱寧嬌小的背影一眼,卻不以為意地把心思轉回到他的雜誌上。
  
  她適合他,正因為她從不在兩人的關係中強求什麼。而且她讓他覺得舒服、有回到家的感覺。這一點,從沒有其它女人做到過。
  
  當然,他也知道這個小女人愛他,這是他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了。所以,她會配合他的一切需求的。雷家驥篤定地在心中忖道。
  
  此時,站在廚房的汪筱寧,看著那只他們上上個月從意大利帶回來的銀色柳枝狀筷架,想起自己對著羅馬許願池丟銅板時許下的願望--
  
  她希望和他結婚生子,小孩不用多,一個就好了。
  
  汪筱寧在玻璃餐桌上擺好了餐墊和筷架,把兩碗麵端到玻璃餐桌上,眼眶上的兩顆淚水也不小心掉入他的藍灰色陶碗裡。
  
  活該他被她的淚水鹹死,誰讓他「還是」只要兩人世界。她以為他會改變的,因為她要的終究是一個--
  
  一個家庭埃
  
  要分手嗎?
  
  汪筱寧看著還冒著熱氣的面,表情卻頗鎮定。
  
  「分手」這個念頭並沒有驚嚇到她。因為在愛著他的同時,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恐懼著他會突然不在意她、不需要她了。她與他的關係,一直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她似乎一直在等待著他們分手的那一天。
  
  汪筱寧重重咬住了唇,不許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他的眼睛那麼銳利,萬一真被他看出了她有「分手」的心思,並且順水推舟了,那她怎麼辦?
  
  她並不是真的要分手啊!
  
  「吃麵了。」汪筱寧站在餐桌前,扮出一個最甜美的笑容。
  
  「好。」雷家驥放下手中雜誌,起身走向餐桌。
  
  雷家驥瞄了餐桌一下,再看了她略微茫然的神色一眼,他轉身拉開餐具抽屜拿出兩雙筷子和湯匙。
  
  「對不起,我忘了拿筷子……」她咬著唇,有些懊惱。
  
  「這種小事,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雷家驥把她拉到他的大腿,大掌將她頰邊的髮絲攏到耳後,定定凝視著她--她的臉好細緻,小到他用不著一個巴掌便可以將她的臉龐全部蓋祝
  
  「過年帶妳到美國走走。」雷家驥的指尖輕點了下她嬌俏的小鼻尖。
  
  汪筱寧望著他深濃的眸子,啟唇笑了。
  
  她伸出小手攬住他的頸子,把臉龐埋到他的頸子裡,知道他在以他的方式道歉。他其實還是很在意她的,不是嗎?
  
  或者,他只是怕麻煩。他不想給承諾,也不想失去她,所以才老是給她這些不痛不癢的許諾呢?汪筱寧重重地咬住唇,不許自己打冷顫,也不准自己把他想得那麼冷酷無情。她愛他呢!
  
  但,他呢?汪筱寧沒法子不去問自己這個問題。
  
  雷家驥看著懷裡縮得更緊的小人兒,他的臉色驟然一沈,因為發現她在他懷裡安靜的時候開始變多了。
  
  這種情況讓他無法掌握,而所有無法掌握的狀況都讓他有些不舒服。雷家驥半強迫地握起她的下顎,鎖住她的視線。
  
  「不想去美國嗎?怎麼不說話?」他唇邊的肌肉線條緊繃著,讓他一身的氣勢更悍猛了些。
  
  「有必要嗎?」汪筱寧學他皺眉的樣子,然後她搖搖頭,驕傲地大聲說道:「我過年只想好好休息。」才說完,不待他有任何響應,她自己便笑出聲了。
  
  雷家驥看著她笑瞇成彎月的眼眸,將她更緊密地攬進懷裡。
  
  「我很聰明吧。」汪筱寧讓自己開心地嚷嚷著,拚命地希望自己什麼都不要再想了。
  
  「我的女人怎麼可能不聰明。」雷家驥在她頰邊落下一個吻,雙唇忍不住留戀地囓咬著她粉白的肌膚。
  
  「啊!我們都把面給忘記了,它會很難過的。」汪筱寧跳離開他的懷裡,坐到她的座位前捧起面喝了一大口湯。
  
  她認真吃麵的樣子,像是她已經餓了好幾頓一樣。
  
  雷家驥看她一眼,也依言專心吃起了晚餐。
  
  客廳裡的音樂在此時結束,整間屋子裡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輕微聲音。
  
  汪筱寧勉強自己把面吃得一滴不剩,胃鼓脹得厲害,肚子也飽撐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屋子裡怎麼這麼安靜,她怎麼覺得自己呼吸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
  
  就像雷家驥說的,她和他在一起之前,就知道他不要婚姻、不要人干預,他只要兩人世界啊!
  
  「我去煮咖啡。」汪筱寧匆匆放下陶碗,衝到一旁的吧檯。
  
  「我不想和妳家人見面的事情,傷害了妳,對嗎?」雷家驥放下筷子,定定地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汪筱寧聞言,身子一僵。
  
  她拿著咖啡豆,站在那台全自動的咖啡機前--雷家驥這個完美主義者不希望人為因素,影響到咖啡的味道。
  
  「對,你傷害了我。」汪筱寧小聲地說道。她不是機器啊,她不能隨時都有一百分的表現,她會有喜怒哀樂啊!
  
  「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我們以後的生活。」雷家驥沈聲說道。
  
  「喔。」汪筱寧點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械化地把咖啡豆倒入機器裡。
  
  聽聽哪!雷家驥剛才說的是什麼話呢?她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男人呢?
  
  汪筱寧咬住唇,不許自己有任何情緒反應。
  
  雷家驥瞇起眼,想更加看清楚她的身影。
  
  介紹雙方家人認識就代表了某種程度的關係加強。他的人生是照著他的規劃走的,而他的生涯藍圖裡從沒有過婚姻這回事。現在這樣的生活,正好符合他的需求。
  
  他在意她,知道她是渴望家庭的,所以他才不打算給她任何希望。但,他更討厭看到她現在一副隨時要流淚的模樣!
  
  「如果我去見妳姊姊,可以讓妳正常一點的話,那妳就安排個時間吧!」雷家驥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悅地低咆著。
  
  「不用安排時間了,我不想勉強你。」汪筱寧扁著嘴,鼻尖已經感覺酸楚了。
  
  「那妳就收拾好妳自己的情緒,回過頭來看著我!」雷家驥粗聲地說道。
  
  「我不要!」汪筱寧大聲地說道,按下了煮咖啡的按鈕。
  
  磨豆的聲音轟轟地響起,她的淚水也滔滔不絕地奔流了滿面。她哭得慘慘切切,以至於根本沒聽見他離開座位朝著她走來的聲音。
  
  「我不會讓妳離開我的。」雷家驥把她的身子往後一攬,讓她整個人納入他的懷裡。
  
  汪筱寧轉身把臉偎在他結實的堅硬胸膛上,小手緊揪著他腰間的衣服。
  
  「我……也不想離開你……」她聲若蚊蚋地說道。
  
  「那妳幹麼哭成這樣?」他想抬起她的臉龐,她卻一徑地閃避著他,娉細肩膀哭得一聳一聳的。
  
  「跟你在一起,我這輩子都當不成新娘了,我為什麼不能哭?」汪筱寧的拳頭跟淚水同時揮灑上他的胸前。
  
  「別哭。」他沙嗄地說道,被她的哭泣弄得心頭大亂。
  
  「我偏要哭!」她愈哭愈一發不可收拾,乾脆一次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來。
  
  「不准哭。」雷家驥皺著眉,硬是捧起她的臉,把她的淚水全都攏在他的掌間。
  
  她的眼睛哭成了兩汪傷心水潭,嬌俏鼻尖及菱形粉唇也全都紅通通的,像個被惡童欺負的小女孩。
  
  他的憤怒被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融化了泰半,直接舉起袖子擦去她的淚水,嚴峻神態中有著只在她面前才顯現的溫暖及認真。
  
  「婚姻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嗎,幹麼把自己哭成這樣?兩人世界有什麼不好?我對妳還不夠好嗎?」雷家驥低吼著,只想盡快回復他們平時的正常生活。
  
  「婚姻沒有很了不起,但是婚姻可以讓我擁有家庭和孩子。」她止不住哭勢,
  
  一陣哽咽後竟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
  
  雷家驥火速似地推開她的肩膀,眉宇煩怒地瞪著她,粗聲說道:「我不要孩子,妳最好斷了這個念頭!」
  
  「或者,我該斷的不是和你結婚生子的念頭,而是該斷了我們這段關係。」汪筱寧凝視著他,苦笑地說道。
  
  下一秒,汪筱寧睜大眼,驚慌地摀住自己的嘴,恐懼地看著他。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說出這樣的話。
  
  「我回房裡打通電話。」汪筱寧沒給他阻止的機會,她像一陣悲傷的風倏地飛掠而過,回到房間裡。
  
  只不過,她傷心的步伐蹣跚地像是在森林中被惡狼追逐的白兔。
  
  失魂落魄的她,關上了門,卻在心慌意亂間忘了將房門給攏緊。
  
  雷家驥聽見她的手機響起的聲音,然後他聽見她說--
  
  「喂,姊嗎?……妳可以打電話去訂春節房間了。我和妳在花蓮過年,從除夕夜到年初五,讓妳看我看到煩死。」
  
  「他……他也要回美國吧……妳知道他的家人都在美國的……」
  
  「我很好礙…只是……搞不好……可能……」
  
  屋子裡相當安靜,而她說話的聲音空洞得讓他想把房子裡的器具全都砸碎來洩忿。
  
  氣她?還是氣他?他卻沒法子命令自己的腦子找出一個答案。
  
  「也許……我們撐不到過年了……」汪筱寧的聲音開始變得哽咽,甚至幾度泣不成聲。「不……不是他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雷家驥頸間的青筋暴突而起,他忿然起身走回書房,緊緊地關上房門。
  
  她的問題,她最好自己解決。
  
  因為他是不會為一個女人妥協的!
  
  雷家驥瞪著辦公桌上那條她為他編織的圍巾,他詛咒了一聲,拿起一本書,遮住自己的臉,索性背過身,來個眼不見為淨。
  
  只是,書翻了沒幾頁,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那條圍巾上。
  
  他霍然站起身,大跨步地走向書房門口。
  
  「妳--」他瞪著倚在門框邊的小人兒。「妳坐在這裡幹什麼!」
  
  汪筱寧搖著頭,仍然可憐兮兮地抱著雙膝,紅著眼眶,坐在地上猛掉眼淚。
  
  雷家驥一彎身,打橫抱起了她。
  
  「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因為她會捨不得!因為她還沒法子想像沒有他的日子啊!
  
  汪筱寧眼巴巴地看著他,成串成串的淚水全都揉碎在他的胸前。
  
  她討厭自己這麼懦弱,討厭自己一掛上電話便忍不住要跑來對他撒嬌,更討厭自己現在又軟化在他的懷裡。
  
  「我該拿妳怎麼辦?」雷家驥抱高她的身子,吻乾她的淚水。
  
  「對不起,我沒事了。」汪筱寧擠出一個微笑,水眸凝瞅著她,想假裝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雷家驥凝視著她眼中揮下去的哀愁,卻沒有開口說話。除了婚姻的承諾,他現在說什麼都對她的傷心無濟於事。
  
  但是,除了婚姻的承諾之外,他什麼都可以給她啊!
  
  雷家驥皺起眉,不願再想。
  
  他低頭重重吻住了她冰涼的唇,用他的熱情攪亂她的呼吸,霸氣地讓她除了他的吻之外,什麼都無法再思考。
  
  汪筱寧自然是依從了,因為她也不敢再想了埃
  
  那一晚,他們依舊在彼此懷裡相擁入眠。
  
  只是,他們兩人都知道--
  
  他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解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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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3:54
  第二章
  
  那一夜之後,雷家驥和汪筱寧沒人再提起那場爭吵。
  
  汪筱寧仍然在那家朝八晚八的咖啡廳裡當她的店長,仍然把和客人交朋友當成她工作上的最大收穫。
  
  雷家驥仍然忙碌於他那家已列名為全球科技一百強廠商的軟件代工公司,仍然汲汲營營地致力於創造公司年平均成長百分之三十的豐功偉業。
  
  她仍然為他做飯、仍然為他吹頭髮、仍然為他的每一個表情動心、仍然可以癡癡傻傻地看著他好久。
  
  他也仍然對她百般寵溺、也仍然喜歡著她微笑時的彎月眼眸、也仍然喜歡在百忙之中撥出時間帶她去做他最不喜歡的事情--逛街。因為他熱愛她在逛街時,那瞬息萬變的可愛表情。
  
  一切都很好吧?!
  
  汪筱寧站在紅綠燈前,一邊揉著酸澀的眼睛,一邊還要伸手掩住一個呵欠。
  
  都怪他昨晚貪歡,鬧得她幾乎都沒合眼。汪筱寧摀住臉頰,只慶幸今天寒流天氣冷,誰都會以為她的紅臉頰是因為凍傷。
  
  他最近總是這樣,像是要證明他對她很重要似的,屢屢將她愛撫至失控邊緣,每每一定要逼得她因為快感而哭喊出聲,他才肯恣意地滿足她。
  
  她當然知道雷家驥是因為內疚無法給她承諾,所以才會對她如此熱情。可是,這一點認知,卻讓她覺得好無力。
  
  兩人世界如果有了一點勉強,愛情關係中便有了變質的味道埃
  
  汪筱寧咬住唇,不敢多想。她攏緊了身上的粉色披風,輕呵著冰冷的手,快步地走過斑馬線。
  
  今天是週五夜。
  
  是她和雷家驥固定在「歐風小館」用餐的日子,而雷家驥通常會找他公司的合夥人裴宗濤和他們一起共度。
  
  裴宗濤是個健談而斯文的好人,也是她唯一認識的雷家驥的朋友。
  
  汪筱寧站在「歐風小館」前,看著餐廳外一排盛開的聖誕紅及橡木大門上頭的璀亮燈泡,她低頭整理了一下身上MARCJACOBS的淺粉色針織上衣及粉紅色毛呢直筒裙。
  
  這兩件衣服的要價高達近十萬,貴得讓她臉色大變,頻頻阻止他去刷卡。可雷家驥說他喜歡看她打扮成這般高雅優美的姿態,沒準她拒絕,便把這套衣服刷了下來。
  
  他啊,是很容易寵壞女人、養刁女人胃口的。
  
  不過,她倒寧可他只是個平凡小老百姓。如此,他便不會因為豪門家族中的冷漠婚姻常態而對結婚一事避之唯恐不及。
  
  他有他的堅持,她也有她的希望埃自從她的爸媽離婚又各自婚嫁之後,她和姊姊兩人便相依為命,所以她一直很想擁有一個屬於她的家庭。可他的個性那麼強硬不退讓,她的「希望」看來是注定要變成失望的礙…
  
  汪筱寧歎了口氣,推開了「歐風小館」的木門,一股食物的香味朝著她撲鼻而來,她滿足地深吸了一大口氣。
  
  在這種幸福的味道之中,她暫時還不想擔憂他們的未來。
  
  「汪小姐,這邊請。雷先生和裴先生已經到了,在角落的老位子。」領位的服務員認得汪筱寧,笑容滿面地說道。
  
  「我自己進去就好了,我要給他一個驚喜。」他們約了八點要吃晚餐。可今天老闆有事,所以咖啡廳七點半便打烊關門了。
  
  「那您慢走。對了,今天的甜點是草莓塔。」服務生小聲地告訴汪筱寧。
  
  「真的嗎?好棒!」汪筱寧眉飛色舞地比出一個V字形,高興地低呼出聲。
  
  服務生見狀,也跟著笑了。
  
  汪小姐善良親切又可愛,每每吃到好吃的食物,便是一臉幸福的表情。所以,廚師和員工們都喜歡看她享用美食的樣子,總覺得她甜美的臉龐一笑,大家也會跟著幸福了幾分。
  
  「小陳,謝謝你喔。」汪筱寧和服務生揮揮手,俏皮地挨著牆壁溜了過去。
  
  角落的四人座以一座高寬約莫一百五十公分的木質雕牆,和其它座位分隔開。
  
  那裡原本就是一處設計得相當隱密的地方,加上雕牆邊擺著好幾棵棕櫚樹阻擋了視線,所以汪筱寧一下子便順利地捱近了雷家驥和裴宗濤身後的那道雕牆。
  
  汪筱寧倚著牆,打算出其不意地衝出去嚇他們兩個一跳,她深吸了一口氣,蓄勢待發中。
  
  「你下星期真的要和那位森田小姐相親?」裴宗濤說道。
  
  相親?汪筱寧正要站起來的身子,猛然又蹲了下去。緊握著雙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雷家驥怎麼可能會去相親!他從來就不想結婚的,不是嗎?他已經有她了,不是嗎?
  
  汪筱寧揪著心,豎起了耳朵。感覺時間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之後,她才聽見雷家驥用著他一貫冷靜的聲音說道--
  
  「沒錯,我是要去相親。所以我們和筱寧下星期五的晚餐得取消。」
  
  雷家驥現在說的是人話嗎?汪筱寧重重地咬住手掌,不准自己叫出聲來。
  
  此時,正專心談話的雷家驥和裴宗濤,並未注意到他們的談話已經讓一個女人心碎到幾乎崩潰。
  
  「你不是不婚主義嗎?幹麼跑去相親?」裴宗濤皺著眉,斯文的娃娃臉上有著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還是不婚主義著。」雷家驥修長十指交握於桌上,鎮定的樣子像在討論今晚的菜色。
  
  「你在說笑話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相親的目的是為了結婚!」裴宗濤不能置信地瞪著他,不滿地提高了音量。
  
  「對我來說,相親只是一種手段,我們家族在美國房地產或許很強勢,但在日本的銀行界仍處於弱勢,需要森田家的協助。日系家族的保守性,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只要讓森田家以為我正和他們家族的女人交往中,他們協助、入股的意願就會變高。」雷家驥喝了一口紅酒,淡淡地說道。
  
  汪筱寧聞言,牙齒深深地陷入手掌之中,可她不覺得痛。因為雷家驥的話在她的心臟,捅入了一根麻醉針,麻藥的效用正一點一點地麻醉她全身。
  
  「那筱寧怎麼辦?」裴宗濤搶過雷家驥手中的紅酒,正經地問道。
  
  「我只是去相親,並不是去結婚,你不需要替我蓋上一個『負心漢』的戳章。」雷家驥拿回自己的酒杯,不悅地往桌上重重一放。
  
  「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你要讓對方家族或者森田小姐認為你們在交往,難道不會對她做出一些親密舉動嗎?你當筱寧是什麼?沒有感覺的恐龍嗎?」裴宗濤一拍桌子,俊雅面容難得地動怒了。
  
  「筱寧是我的人,我不會虧待她的。」雷家驥寒聲說道,習慣下令的他,並不習慣被人詰問。
  
  汪筱寧隱忍多時的眼淚,在聽見雷家驥說出那句話的同時,奪眶而出。
  
  好一個雷家驥!好一句不負責的話啊!
  
  「你把話說清楚,否則筱寧怎麼辦?她跟著你也有一段時間了,她那麼善良、體貼……」
  
  「你對筱寧的在意,是不是太踰矩了。」雷家驥打斷裴宗濤的話,深眸危險地一瞇,表情嚴肅且介意。
  
  「你搞什麼鬼!你才是應該對筱寧最在意的人,結果你居然要去相親!」裴宗濤一反常態地對好友低咆著。
  
  「汪小姐,妳怎麼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名正要過來替雷家驥那桌加水的服務生,不明所以地對著躲在一旁的汪筱寧問道。
  
  雷家驥聞言,臉色一變,霍然站起身,回頭一望--
  
  汪筱寧正低頭咬著手背,臉色蒼白地縮在牆角,可憐悲慘得像朵被風雨摧殘過的小白花。
  
  「汪小姐,需要幫忙嗎?」服務生先打破了沉默。
  
  「不用了,我……我只是在撿東西。」汪筱寧搖著頭,不想抬頭讓人看到她含淚的眼,只好讓視線繼續停留在雷家驥那雙闐黑發亮的皮鞋上。
  
  「找到了嗎?」服務生彎下身,也想幫忙。
  
  「撿不回來了。」汪筱寧低語著,小臉卻垂得更低了。
  
  雷家驥臉色一沈,齒顎處的關節發出緊繃的「喀啦」一聲。
  
  「汪小姐,妳說什麼?」服務生沒聽清楚她的話,又追間了一次。
  
  「這裡沒你的事了。」雷家驥走到汪筱寧身邊,話是對服務生說的,可那雙銳利的眼卻是憤怒地直瞪著汪筱寧。
  
  服務生被雷家驥荏厲的表情嚇到,同情地看了汪筱寧一眼後,火燒屁股般地轉身離開了。
  
  「我……我要走了。」汪筱寧扶著牆壁,慢慢站起身,卻仍然沒有抬頭。
  
  雷家驥用一種不容許她掙脫的力道,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向他們的座位。
  
  汪筱寧看著他剛毅的側臉,她沒有力氣反抗他,又或者她的心裡還希望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吧。
  
  總之,汪筱寧還是坐到了她的老位置上--雷家驥的身邊。
  
  「筱寧……」裴宗濤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悲慘的小臉。
  
  「嗨。」汪筱寧抬頭給了裴宗濤一個微笑,隱忍著悲痛的水眸根本掩不去哭泣的痕跡。
  
  「妳都聽到了?」雷家驥握住汪筱寧的下顎,緊盯住她水亮的眼。
  
  「對。」
  
  汪筱寧望著他臉上怒不可遏的表情,她疑惑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或者眼睛有問題,否則怎麼該生氣的她沒生氣,他卻是臉色鐵青、怒火騰騰,而且居然表現得比她還理直氣壯?
  
  「妳為什麼鬼鬼祟祟地坐在那裡?」雷家驥怒眸一瞇瞪視著她,臉色黧青地像夜裡駭人的鬼。
  
  「我如果不鬼鬼祟祟地坐在那裡,這輩子就永遠被你蒙在鼓裡了,不是嗎?」汪筱寧看著他責難的神態,她心頭一揪,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可她沒有掉淚,她只是睜著一雙無神的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雷家驥。
  
  他平常對她就是這麼橫眉豎眼的嗎?還是,他現在正惱羞成怒呢?
  
  「相親只是一種手段。」雷家驥說道,不准自己對她的柔弱神態心軟。他可以妥協和她的家人見面,但他不會讓她干預他的生活及決定!
  
  「我不懂什麼手段不手段,我只知道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就該尊重我。」汪筱寧聽見自己的聲音鎮靜地說道。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開始飄出身體,飄在她的頭頂上,冷靜地俯看著她和雷家驥之間正在發生的一切。
  
  「相親是公事公辦、是家族義務,這和我尊重妳是兩回事。妳對我的意義,妳應該比誰都清楚。」雷家驥抿緊唇,不快地看著她。
  
  「不,我不清楚。」汪筱寧苦笑著搖搖頭,指甲陷入了掌心中,烙出一痕紅色深記。「我只知道如果你去相親,也許哪天你就真的和那位森田小姐結婚了,那我……情何以堪呢?」
  
  最後的一句話,低弱地與啜泣並無二致。
  
  「我絕不會和任何女人結婚的。」雷家驥咬牙切齒地說道。
  
  汪筱寧看著他的怒眸凶眼,她驚跳了一下,心從萬仞高峰被扔進萬丈深淵裡。原來,她對他的意義,也不過就是「任何」女人中的一個。
  
  她不要是「任何」女人!
  
  她是汪筱寧!
  
  汪筱寧毅然拉下了他扣住她下巴的大掌,哀莫大於心死後的反常堅強,讓她挺直了胸膛,直視著他的眼說道:「我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也告訴過我,你絕對不會去相親的!不是嗎?」
  
  雷家驥瞪著她,發現他不真的認得這個正和他針鋒相對的女人。交往近一年,筱寧從未對他發過脾氣,更遑論是出口反駁或懷疑他的話。
  
  「我不會和任何女人結婚的。」雷家驥再度強調了一次。
  
  「好。」
  
  汪筱寧黑白分明的眸子覆上一層堅強的保護色,嬌軟音調也變得堅定無比。她微笑地站起身,朝雷家驥伸出手。
  
  雷家驥瞪著她白皙的小手,心裡陡升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妳這是在做什麼?」雷家驥粗聲問道,並沒有伸出手。
  
  汪筱寧冰冷的指尖輕觸了下雷家驥的手臂,小巧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水柔的眼睛確實是在看著他,可又像似看透了他,落在另一個世界裡。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們分手吧。」汪筱寧低頭看著坐姿僵直的他,柔聲地說道。
  
  「妳說什麼?!」
  
  雷家驥驀然捉住她的手腕,狺狺低咆著,火眸怒視著她。
  
  一直不發一言的裴宗濤倒抽了一口氣,也急忙跟著站起身。「筱寧,妳先別動怒,事情是可以解決的。雷家驥,你說話啊!」裴宗濤著急地看向雷家驥。
  
  雷家驥仍然坐在靠走道的原位上,只是厚實胸膛正劇烈地起伏著,一身魁梧的肌肉幾乎要從亞曼尼西裝之下僨張而出。
  
  而他那張原就不和善、稜角分明的臉龐,在瞠目瞪眸之際,更是恐怖得像希臘神話中的復仇勇士。
  
  「家驥--」裴宗濤怕筱寧被嚇到,出聲要阻止雷家驥凶神惡煞的模樣。
  
  「我沒事的。」汪筱寧抬頭,倒先出聲安慰了裴宗濤。
  
  「妳如果沒事,就不會把『分手』兩字掛在嘴裡。」雷家驥不客氣地扣緊她的下顎,要她只許看著他。
  
  「我不會把這種事情掛在嘴邊當玩笑,我是認真要和你分手的。」汪筱寧看著雷家驥冷厲的黑眸,嘴裡這麼說,心裡卻已經不捨了起來。
  
  真的捨得再也看不到他嗎?她已經習慣被他摟著入眠,已經習慣他的冰霜只為她融化埃
  
  「妳在鬧什麼脾氣?」雷家驥瞇著眼,兇惡的姿態倒像是在威脅她。
  
  「我沒有鬧脾氣,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決定。」汪筱寧知道她的下巴被他抓得好痛,可是那種rou體的痛楚和她的心痛相較之下,簡直微不足道。
  
  所以,她根本沒開口喊痛。她只是瞅著他,瞅著他,瞅到他又開始臉色大變。
  
  「妳一聽到我要去相親,莫名其妙要和我分手的行為,就是在鬧脾氣。」雷家驥的聲調嚴厲地像在指責一個不盡責的下屬,表情也全是公事公辦的樣子。
  
  汪筱寧搖搖頭,看著他極力壓抑著火爆脾氣的臉龐,她的小臉浮出一朵苦笑。她不該在餐廳和他攤牌的,他是那麼愛面子的一個男人埃
  
  「解釋妳情緒化提出分手的理由。」雷家驥粗聲命令道。
  
  「你的相親,只是逼我更快地看清了一件事實--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未來。」她老實地回答。
  
  「那妳當初為何還和我交往!」雷家驥火灼般甩開她的手,因為她的肌膚冰冷得讓他不安。
  
  「因為我好喜歡、好喜歡你。」汪筱寧想起那時候的自己,唇邊浮出了一朵美麗的微笑,不過笑得有些淒涼罷了。「而且我還傻到以為你也許有可能會為了我而改變。」
  
  「妳希望我為妳改變、為妳走入婚姻?我怎麼從不知道妳的心機這麼重。」雷家驥緊咬牙根問道。
  
  「我是心機重的女人?」他的話不期然地狠抽了她一鞭,汪筱寧痛苦地咬緊了唇瓣,破碎地吐出了一句。「我試著改變過你嗎?」
  
  她撐不下去了。如果她再和雷家驥繼續對峙下去,他手上的鋒利利刃,會將她傷得體無完膚的。
  
  汪筱寧扶著桌子,看著仍然坐在外側的雷家驥。「讓我出去,好嗎?」
  
  「不。」雷家驥瞪著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你不會想我在這裡大吵大鬧,讓你沒面子吧。」她輕聲說道。
  
  「妳不會大吵大鬧的。」雷家驥雙臂交叉在胸前,滿臉的蠻橫不妥協。
  
  「你可以試試看。」汪筱寧昂起下巴,宣戰似地對他說道。
  
  然後,汪筱寧發現威脅人,沒有想像中的難。
  
  因為雷家驥正板著臉站起身,高壯身軀像座危險火山般地矗立在一旁,可她卻仍然平安無事地走出了座位。
  
  汪筱寧能感覺到他銳利的眼像毒藥般地蝕入她的肌膚,可她選擇了佯裝不知情。既然要分手,她就要分得勇敢!
  
  汪筱寧抬頭挺胸地走過雷家驥身邊,他身上的熱氣及淡淡古龍水味道,一度讓她幾乎想回頭奔回他的懷裡。
  
  「筱寧……」裴宗濤喚了一聲,起身想阻止她離開。
  
  汪筱寧搖搖頭,勇敢地給了裴宗濤一個笑容。
  
  接著,她還是忍不住回了頭--
  
  她的視線不捨地停留在雷家驥仍然劍拔弩張的臉龐上。
  
  一陣心痛襲上她的胸口,她緊握住拳,命令自己不准哭。
  
  「再……」見!汪筱寧看著雷家驥的臉,本來想這麼說的。
  
  可她沒有勇氣「再見」到雷家驥。
  
  所以,汪筱寧選擇了揮揮手道別,便用著比平常快兩倍的步伐,離開這間她和雷家驥定情並分手的歐風小館。
  
  「你還不快追上去!」裴宗濤急得臉色大變,拚命催促著雷家驥。
  
  「她太任性了。」雷家驥瞪著她逃難般的嬌小身影,凜聲說道。
  
  他是什麼個性的人,她應該是這世界上最清楚的啊!他和她在一起後,曾經看過其它女人一眼嗎?
  
  雷家驥的喉結粗重地劇烈起伏著,暴戾眼神像是想毀了世界般的兇惡很極。
  
  「你腦子有問題嗎?筱寧哪裡任性,分明就是你太混帳了!你難道要她眼睜睜地看著你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嗎?」裴宗濤忍不住教訓起人來,雷家驥這傢伙根本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場相親充其量只能算是逢場作戲。」雷家驥強捺著脾氣,再解釋了一次。
  
  「你夠冷血,我甘拜下風。」裴宗濤轉身就要走人。
  
  「不准你去追她!」雷家驥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裴宗濤的去路。
  
  「怎麼了?開始會擔心筱寧變成別人的了嗎?」裴宗濤不以為然地看著好友,響應了一記搖頭兼以兩聲歎氣。「從我認識筱寧的第一天起,我就認定她是個好妹妹,可是別的男人不見得全像我這麼想,筱寧是個正常男人都想娶回家的好女人。我不會去追筱寧,因為那是你的責任。」
  
  裴宗濤走出座位,也離開了餐廳。
  
  偌大的四人橡木餐桌上,只剩下了雷家驥一人。
  
  雷家驥坐回他的位置上,甚至沒再往餐廳門口方向看上一眼。
  
  他不過是去參加一場別有用心的相親,那女人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那麼慘嗎?雷家驥用力一甩頭,試著揮開她方纔那張我見猶憐的臉孔。
  
  更該死的是,她居然還跟他提分手!
  
  她的腦子跑到哪裡去了!
  
  「雷先生……」服務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上前問道。「您還要點餐嗎?」
  
  雷家驥冷冷地瞥了服務生一眼,立刻把別人的血液溫度降到零度。
  
  「為什麼不點餐?難道餐廳規定一個人不能用餐嗎?」雷家驥聲調絲毫未提高,可表情卻譏諷地讓人直打冷顫。「給我一份捷克牛肉,然後再開一瓶跟剛才相同年份的紅酒。」
  
  在服務生逃竄而去時,雷家驥眉也不皺地喝光了桌上的半瓶紅酒。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突然發現這是他這一年以來,第一次在國內一個人吃飯。
  
  紅酒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湯品和前菜陸續地上桌,他卻全都沒動一口。
  
  以往坐在這裡用餐時,總有著她的笑聲陪伴。她喜歡和他點不一樣的料理,最愛的卻永遠是他餐盤裡的食物。他老叨念她沒禮貌,可每回總還是會由著她趴在他的手臂上對著他的餐盤指指點點。
  
  捷克牛肉,是她最愛吃的料理……
  
  該死!他幹麼一副他和汪筱寧真的已經「分手」的回憶姿態。
  
  雷家驥失控地把餐具往桌上一擱,火冒三丈地站起身。
  
  「雷先生?」服務生端著主菜站在一旁,戰戰兢兢地問道。
  
  「我不吃了,東西全撤走。」
  
  雷家驥板著臉,高壯身影大跨步地走向結帳櫃檯。
  
  她只是在鬧脾氣,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冷靜一下罷了。他不相信他和筱寧之間會真的走到分手那一步,而他的判斷從沒出錯過。
  
  他會給她足夠的時間思考,但他絕不會讓她的任性影響到他。她是他雷家驥的女人,誰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即便是汪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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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4:16
  第三章
  
  為了給汪筱寧充分的思考時間,雷家驥從歐風小館離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
  
  他先去了健身俱樂部,在拳擊沙包上狠很地發洩出他的不安與怒火。接著,他在舉重機器上,瘋狂地將自己的肌肉繃緊到抽搐疼痛的地步。最後,當他全身的力氣都已經消耗殆盡之後,他才回到家。
  
  雷家驥關上車門,在健身房沐浴後的微濕髮絲垂在額上,額下的那雙利眼仍然顯得咄咄逼人。
  
  筱寧現在一定待在家裡吧。她唯一的親人姊姊住在台中,據說事業繁忙,她應該不會去打擾。況且,那個小傢伙一旦心情不好,就一定要躲在棉被裡哭到昏天暗地,才肯出來見人的。
  
  雷家驥手裡拿著一盒她最愛的酒釀櫻桃巧克力,深刻輪廓因為待會兒即將見到她而軟化了剛硬的神態。
  
  他想,如果她堅持的話,他也可以考慮一下取消那場相親。
  
  他不是為了她而妥協,他只是懶得重新再去適應一段新關係。雷家驥對自己說道。
  
  這下子,她應該會破涕為笑了吧。雷家驥想著她的笑顏,嚴厲的唇線微微上揚了十五度,走進「名流天下」的大門。
  
  「雷先生,歡迎回來。」門房服務人員起身,笑容可掬地說道。
  
  「汪小姐幾點回來的?」雷家驥隨口問道。
  
  「沒見到汪小姐回來。」門房有禮地回答道。
  
  「她沒回來?」
  
  雷家驥眉頭一皺,眼眸一瞇,聲調沒提高,整張臉卻陷入了暴風雨前的狂惡神態。
  
  門房人員連忙調閱著進出紀錄,戒慎恐懼地回答:「是的,汪小姐自從早上出門後,就沒回來過了。」
  
  雷家驥齒顎一緊,轉身大跨步走入電梯中。
  
  筱寧跑到哪裡去了?
  
  難不成她那句「分手」竟然是認真的!
  
  見鬼了。分手這種事,她怎麼有法子在那麼短的時間中做出決定。
  
  雷家驥走出電梯,忿然地把手裡的巧克力整盒往垃圾桶裡一扔。
  
  他打開家門,一屋子的黑暗寂靜無預警地朝著他全面撲來。雷家驥怔愣了下,並沒有直接踏入玄關。
  
  有個地方不對勁--
  
  平時他回到家時,總是有個小人兒會從一屋子溫暖中躍出,快樂地朝著他飛奔而至。
  
  「該死的女人!」雷家驥瞇起眼,按亮屋內所有的燈,扯下領帶,把西裝外套往沙發上一扔。
  
  雷家驥壓住疼痛的雙鬢,走到吧檯前,隨手拿了一隻瓷杯放到咖啡機下,並按下咖啡機的烹煮按鈕。
  
  該死!他後天要去日本,爭取一件當地業務代表談不下來的軟件研發機會啊,她一定得挑這個時候和他玩這種把戲嗎?
  
  雷家驥板著臉,在一張紅色單人圓椅上坐了下來,瞪著她擺在咖啡機旁的兩人合照。筱寧的臉頰緊貼著他,笑容燦美得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在磨豆聲結束之後的幾秒鐘,濃郁的咖啡香飄進雷家驥的鼻尖,褐色咖啡液隨之流洩入白色咖啡杯裡。
  
  雷家驥瞪著照片,忿忿地喝了一口,立刻皺起眉頭。
  
  味道不對!咖啡過度摹取,儘是苦澀豆味,完全失去了香醇口感。
  
  雷家驥把杯子往吧檯上一擱,又拿了一隻杯子重新按下烹煮鍵。搞什麼鬼,全自動的咖啡機也會出問題嗎?
  
  雷家驥拿起第二杯咖啡放到唇邊。
  
  第二杯咖啡味道仍然濃苦得讓他難以吞嚥,於是他立刻放下咖啡杯,拿起手機撥打汪筱寧的號碼。
  
  她該負責!家裡的咖啡豆都是她買的!
  
  嘟、嘟、嘟……
  
  手機響了足足三分鐘,久到雷家驥幾乎已經要失去耐性地摔開手機時,電話裡卻突然傳來了怯怯的一聲。
  
  「喂……」汪筱寧用一種帶著鼻音的軟聲應話了。
  
  「妳到哪裡去了?」雷家驥忘了自己原本要責問她關於咖啡豆的事,只覺有一股怒氣從胸口油然而生,讓他只能朝著她咆哮。
  
  「我們分手了。」
  
  「所以?」雷家驥威脅地拉長了音調,巨掌緊握成拳。
  
  「所以,我在哪裡不關你的事。」
  
  汪筱寧的聲音輕得像風,卻還輕易地吹走了雷家驥心中最後的一絲理智。
  
  「妳的東西都還在我這裡,妳敢再說一次,妳不關我的事!」他的大掌往吧檯上重重地一拍,低聲咆哮著。
  
  手機那方再度變得沉默了。
  
  「妳給我說話!」雷家驥命令地說道。
  
  「麻煩你把我的那些東西全扔了。」
  
  「汪筱寧,妳現在是在逼我發脾氣嗎?」
  
  雷家驥的怒氣像火山爆發一樣地噴出他的胸口,他一揮手便把吧樓上的咖啡杯全都往地下掃去。
  
  一套細緻的白瓷杯盤應聲而破,在黑色大理石上濺成了一片片怵目驚心的慘況。
  
  雷家驥一愣,薄唇一抿,不自在地抓緊了手機。
  
  「你摔破杯子了嗎?哪個杯子?」汪筱寧緊張地問道。
  
  雷家驥看著地上的骨瓷碎片,他凜起眉,心虛了起來。
  
  他知道這是汪筱寧最喜歡的珍珠杯組埃他為她買下這組杯子時,她只差沒把杯子抱上床一起睡覺。
  
  「家驥,你摔壞了哪組杯子?」汪筱寧急了,在電話那頭頻頻追問道。
  
  「底盤有水果圖案的那組。」雷家驥隨口說了一個她比較少用的杯組。
  
  「那是金色山谷摩卡杯啊!怎麼會這樣,那是宗濤從英國帶回來的,你要小心一點啊!」汪筱寧的鼻音裡有著濃濃的不捨意味。
  
  「妳回來的話,我就小心一點。」雷家驥脫口說道。
  
  一陣長長的沉默在電話線中蔓延開來,雷家驥聽到汪筱寧細碎的喘氣聲及壓抓著的哭聲。
  
  「驥……我不能回去。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她哭著說道。
  
  「我不去相親總可以了吧!」雷家驥對著手機怒吼出聲,暴躁不安與恐懼鑽入他的血脈,衝擊著他的心臟。
  
  他不能想像失去她的日子,她是他的光與熱啊!
  
  「驥……驥……」汪筱寧低柔的聲音像在吟唱一段悼念回憶的詩歌。「你去不去相親,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我一直到今天才知道,我們之間的差異,已經不是你去不去相親就可以解決的了。」
  
  「妳不要耍這種孩子脾氣。」雷家驥深吸一口氣,拚命捺下自己的怒氣和她講道理。
  
  方才在健身房裡的過度運動,對全身肌肉所造成的傷害,此時全都一湧而上。他的全身上下無一不痛,痛到他甚至必須倚牆而站。
  
  「不要再說我鬧脾氣了,我是認真要和你分手的。」
  
  「一年多的感情,妳說分就分,就不會有一丁點的捨不得?」雷家驥瞪著地上的白瓷碎片,嚴厲地逼問著。
  
  「是你的捨得,才讓我捨得的。」汪筱寧在手機那端低喃著。
  
  「我不懂妳那套古古怪怪的邏輯。妳不要我去相親,我不去就是了,這個道理夠簡單了吧!」當這些話咆哮地脫口而出時,雷家驥認為他已經相當程度地嚥下他的自尊了。
  
  她該感動了吧!該回頭了吧!
  
  啪--
  
  雷家驥不能置信地聽著手機那頭的斷線嘟嘟聲。
  
  汪筱寧居然敢掛他電話!
  
  他暴怒地拉開那座為她訂做的展示玻璃櫃,瘋狂地抓下一組太陽收藏杯就要往地上摔去。
  
  可他的大掌停在半空中,那組瓷杯終究是沒掉到地上。
  
  她的笑語盈盈,她的貼心陪伴全都印在那組瓷杯上,沉重得讓他沒有力氣將它們摔成碎片。
  
  雷家驥把杯盤放回原處,寒著臉,蹲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用手拾起地上的白瓷碎片。
  
  「該死!」
  
  他低吼了一聲,手掌被碎片劃出了一道傷門。鮮血滑下他的手掌,滴落到骨瓷碎片上,像是用最鮮艷的方式在哀悼他與汪筱寧之間的過去……
  
  過去真的都過去了嗎?
  
  雷家驥痛苦地閉上眼,落寞地頹下肩,委靡成一團軟泥,任由痛苦的粗喘聲包圍著他自己。
  
  他不是那種會苦苦哀求女人回頭的男人。尤其是在汪筱寧竟然完全無視於他的哀求,並且膽敢掛斷他的電話之後,他更不可能回頭去和她聯絡,更遑論是要求她回到他身邊了。
  
  雷家驥的理智這樣告訴他。可他那些積蓄在胸口的感情,卻在每一次呼吸間揪動著他的心,痛得他理智全失。
  
  他現在只想把她抓回到他的懷裡,狠狠地愛她三天三夜,命令她一生一世都不准離開他!
  
  可她現在在哪裡?她那麼迷糊,知不知道要如何安頓自己?會不會遇到危險?會不會冷?會不會一個人還待在街上……
  
  那一夜,滿腦的奔騰思緒與滿身的痛楚讓雷家驥徹夜未眠。
  
  隔天,雷家驥帶著受傷手掌提前飛到日本。
  
  他需要到一個碰觸不到她的地方,才有法子好好思考要不要把她所謂的「分手」當真。
  
  
  
  雷家驥這一離開,便是十天。
  
  失眠的夜裡,雷家驥經常瞪著手機發呆,想著以前出差的夜,他怎麼會那麼容易入眠。
  
  當時,似乎是有一個水果般甜蜜的聲音,總要透過越洋電話膩著他,纏得他沒空去想異國的夜有多靜謐。他記得他當時總是嫌她說得瑣碎,十分鐘便想掛斷電話。
  
  他記得的事太多,全都與她有關,所以他煩躁、他不安,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分手也會讓他輾轉反側。
  
  他一直以為那是女人才會有的扭捏心情。
  
  所以,雷家驥在白天及夜裡都拚了命地工作,好讓自己沒有空去想她。他用最快的效率針對客戶的需求,組成了一支最出色的軟件研發團隊--包含他在內,並在最短的時間內,開發出符合日方要求的軟件雛型。
  
  日方滿意地下了訂單,三天沒睡的雷家驥卻是驟瘦了兩公斤。
  
  輪廓原就嚴峻的他,面無表情時的樣子顯得更加高傲迫人。
  
  只是,再忙的工作總有結束的時候。雷家驥在掌握了研發進度後,還是回到了台灣,回到了那個沒有她的家。
  
  然後,雷家驥公司的員工開始陷入了一種恐怖的地獄生活中。
  
  「家驥。」裴宗濤在下午兩點,臉上帶著一個小算計的笑容,走進了雷家驥的辦公室。
  
  雷家驥從計算機屏幕前拾起頭,從計算機裡取出一張光盤,丟到裴宗濤身上。
  
  「那個程序的bug,我處理完了。」雷家驥冷冷地說道,濃眉深眸裡沒有任何表情。
  
  「老天爺!」裴宗濤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裡那個正常人大概要花一個月才能解決的程序問題。「你能不能少做一點啊!你的神奇效率已經快讓你的員工陷入瘋狂了。」
  
  「有壓力才有進步。」
  
  雷家驥從椅子上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酸痛的肩膀。魁壯身軀站在落地窗邊,逆光的陰影迭在他的肩上,壓得他的神態更加凝重。
  
  「你現在給他們的不是壓力,而是一種詛咒的魔力。」裴宗濤說道。
  
  「他們要你來跟我說這些事?」雷家驥眉頭一皺,有些不快。
  
  「他們哪有力氣來跟我抱怨?是我看到居然有人吊著點滴在工作,我才發現事態有多嚴重。我已經直接交代人事部應徵新進人員了,而且還給了所有員工一天事假去做身體檢查。你最近交代給下面的工作量,足夠讓機械人罷工。」裴宗濤忍不住為員工們抱屈。
  
  「機械人?」雷家驥重複了一遍這個字眼,竟覺得親切。他現在過的生活,和機械人並無兩樣啊,開機、關機、開機、關機……
  
  「你午餐吃了嗎?」
  
  不待雷家驥答話,裴宗濤已經看到桌上那個原封不動的大餐盒了。
  
  「你這樣會把身體搞壞的。」裴宗濤皺著眉說道。用腦其實是很耗費體力的事,雷家驥再這樣下去,身體早晚會出毛玻
  
  「我不是孩子,你不用嘮叨這麼一堆。」雷家驥看著辦公桌上那個銀質幸運草相框--筱寧正揚著笑,對著鏡頭比了個勝利的V字形。
  
  他怎麼還沒把這些跟她有關的東西全都丟掉呢?雷家驥的目光停留在那張照片上,久久無法挪開。
  
  「想筱寧,就把她找回來埃」裴宗濤直截了當地說道。
  
  「她既然要分手,就代表了她對我沒興趣了、死心了,我又何必強求。」雷家驥高傲的臉龐面無表情地看向窗外,胃部卻猛地泛起一陣剌痛。
  
  「筱寧愛你。」裴宗濤不客氣地說道。
  
  雷家驥瞇起利眸,眼裡的痛苦在瞬間被擠壓而出,隱忍著痛苦的冷厲臉龐僵硬得近乎痙攣。
  
  「她愛我,所以她才和我分手,好老套的一句話。」雷家驥譏諷地擰起眉,大掌一伸,「啪」地一聲將幸運草相框壓倒在桌面上。
  
  「筱寧對你的用心,遠比你對她的多上數倍。你就只顧著堅持你的不婚原則,你從沒想過要為她妥協。」裴宗濤愈說愈激動,因為他和筱寧同是為對方犧牲奉獻,卻慘遭滑鐵盧的受害者。
  
  「我……」雷家驥張口欲爭辯。
  
  「一個知道你不要婚姻生活的女人,卻還飛蛾撲火地答應和你同居。筱寧不是愛慘你了,那是什麼?」裴宗濤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滔滔不絕地想說服他去追回筱寧。
  
  「我們當時在熱戀……」他想解釋,卻有些心虛。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是你對婚姻沒信心,是你對她太過自信,所以才會讓她沒有安全感地選擇離開。」裴宗濤繼續一針見血地說道。
  
  「她如果真的那麼愛我,就該來改變我啊!」雷家驥一拍桌子,大吼出聲。
  
  那驚天動地的一聲獅子吼,既悲壯又心痛,吼得兩個男人都為之一震。
  
  雷家驥挫敗地把臉埋入雙掌之中,無聲地詛咒著自己的失態。
  
  他討厭失控,所以他才不願涉入太深的情感或者婚姻這種牽絆裡,可是汪筱寧卻頻頻讓他嘗到慘遭滑鐵盧的滋味。
  
  「筱寧曾經讓你在四下無人時偷吹口哨、她是你第一個願意介紹讓我認識的女人、她是唯一能讓你在辦公室失控大叫的女人,你怎麼能說她沒改變你呢?」裴宗濤搖搖頭,嚴肅地看著他。「你去相親前,怎麼沒多想想這些呢?你這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嗎?去找她回來吧。」
  
  雷家驥拾起頭看著好友,眉頭卻愈擰愈緊。萬一他去找筱寧,可她卻拒絕了他呢?
  
  他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好的風度,能夠面對她再一次的拒絕,而毫不動怒。他就是不懂,她為什麼明明還愛著他,卻還是選擇了情緒化地離開他!雷家驥眼角的肌肉抽動了下,表情又猙獰了起來。
  
  「我現在不想談她。」雷家驥斬釘截鐵地說道。等到哪天他想到她會不心痛時,他會主動找她解決這些時間的愛怨瞋癡。唯有冷靜,他才能處理好一切。
  
  「算了,當我對牛彈琴好了。」裴宗濤硬生生地把話給吞回去,腦中想起的卻是他一小時前所見到的筱寧清瘦的臉龐。
  
  他路過那間「綠泉」咖啡廳時,筱寧正在煮咖啡沒看到他,她應該不會落跑才對。那麼就讓他來為這一對牽一次紅線吧。
  
  「對了,你待會兒去科學園區的『新銳生化』跑一趟,產品測試方面有個小問題要解決。還有……你可以順便到『新銳』樓下新開的『綠泉』喝喝咖啡,他們咖啡煮得不錯。」裴宗濤一臉無辜地說道,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見鬼了,我沒事跑到『新銳』樓下喝什麼鬼綠泉咖啡?」雷家驥沈眸一瞠,不客氣地看著裴宗濤。
  
  「好吧,我換個方式說吧。你再不偶爾離開這間公司的話,你的秘書和你的員工就快被你逼到要去跳樓了!」雷家驥是他的好朋友,他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我吼過他們嗎?凶過他們嗎?」雷家驥眼神陰很地說道。
  
  「你板著臉說話時,就足以讓他們想去收驚了。」裴宗濤翻了個白眼,直截了當地說道。
  
  「連老闆的情緒都沒法子應付,他們能做出什麼鬼成績。」雷家驥不悅地抿緊唇角,抓起桌上的鼠標無意識地滑動著。
  
  「你別提出這種難題給他們,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們老闆的情緒,只有一個溫柔美少女能應付。」裴宗濤坦白以告。
  
  公司員工們莫不全都早晚三炷香,祈求汪筱寧快點回到雷家驥身邊。
  
  「我說過,我現在不想談她。」雷家驥僵緊身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怒氣在他厚實的肩上盤桓著。
  
  「那你就別閒在公司想她吧。反正,『新銳生化』的董事長就愛對你的員工頤指氣使,可他一看到你就卑躬屈膝,你就當幫公司的忙,去挫挫他的氣焰吧。」裴宗濤看了看手錶,順手拿起了雷家驥的外套,往他的方向一扔。
  
  雷家驥接過外套,沒有再多說什麼。先去「新銳」樓下喝杯咖啡也好,筱寧離開後,他就沒喝過一杯像樣的咖啡了。
  
  「我幫你約了四點,現在兩點半了,你就先到『綠泉』吃頓飯好了,聽說他們的餐點也很不錯。」秀色可餐。
  
  「宗濤--」雷家驥走了兩步,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裴宗濤。
  
  「你停下來幹麼?還不快去吃飯埃」他現在滿腦子全是那兩人相見後悲喜交錯的景象埃
  
  雷家驥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吞吞吐吐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不客氣,咱們是兄弟嘛。」裴宗濤開心地咧嘴笑了,感覺一切都將雨過天晴。
  
  雷家驥對他一頷首,走出了辦公室。
  
  「希望雷家驥待會兒也知道要對筱寧來上這麼一招。」裴宗濤扶正辦公桌上那個被雷家驥壓倒的相框,也對著照片裡的汪筱寧比了個勝利V字形。
  
  唉,他這麼熱心助人,可怎麼沒有人來幫幫他的愛情呢?裴宗濤看著照片裡的汪筱寧,突然覺得她的眼睛和他的「前」女友有些神似,那個固執的惡劣女人--聶曉蕾!
  
  
  
  午後的「綠泉」咖啡廳,坐了九成滿的人。九成的人裡有九成都是男人,而男人中又有九成的人目光全都盯在一個穿著白圍裙的嬌小身影上。
  
  今天很冷,戶外氣溫約莫只有九度。可男人們只要看到這個嬌小身影,便覺得心頭暖烘烘的。
  
  「這是您的熱拿鐵。」汪筱寧笑盈盈地遞過一隻藍綠色陶杯,甜美笑顏和身上的粉紅色毛衣相互輝映著。
  
  「筱寧,謝謝妳。」被迷得昏頭轉向的工程師,深情款款地看著她。
  
  汪筱寧笑著點頭,轉開了身子。
  
  「綠泉咖啡」原本是老闆妹妹開的店,可店內生意總是不大好。所以,老闆才情商調她過來幫忙的。
  
  她來這裡工作一個星期了,「綠泉」的業績突飛猛進一倍有餘。老闆妹妹說要幫她加薪,她沒有拒絕,因為她需要錢。
  
  就在她和雷家驥分手的隔天,她從電話中得知姊姊懷孕的消息。爸媽各自婚嫁後,她們兩姊妹向來就是相依為命的,她自然想多存些錢回台中幫姊姊帶孩子。
  
  和雷家驥分手,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可她卻有著很深的人事已非感受。
  
  在來「綠泉」之前,她只會用全自動咖啡機煮咖啡。可這裡的咖啡機是中自動的,人為操縱的技術,必然會影響咖啡的品質。所以,她開始學習怎麼樣煮好一杯咖啡,而且進步的速度快得讓老闆娘大吃一驚。
  
  其實,她進步的原因不是因為天資聰穎,而是因為她的記憶中有一種好咖啡的味道。
  
  那是雷家驥的味道,那是那段生活的味道……
  
  汪筱寧躲回吧檯後頭,坐在她專屬的小板凳上捧著剛才那杯尚未喝完的黑咖啡,想像著他的味道。
  
  不知道雷家驥過得好不好?
  
  傻筱寧!雷家驥是個個性剛強的男人,一定會沒事的。他一定不會像她一樣每天抱著長抱枕哭到睡著,然後看到什麼東西、吃到什麼食物都想到他。汪筱寧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挖了一口又甜又濃的蜂蜜蛋糕送進口中。
  
  對她來說,蜂蜜蛋糕是沒有回憶的食物。因為雷家驥不喜歡蜂蜜的味道。
  
  有時候,她會很慶幸雷家驥沒打電話來。否則,她一定會忍不住回到他身邊的。
  
  她好想他,想到心都痛了哪。只是,高傲如他,被她掛了電話之後,怎麼可能會願意和她再扯上關係呢?
  
  「歡迎光臨。」吧檯裡的另外一個服務生珍珍對著門口喊著。
  
  「我去點餐吧。」汪筱寧說道,忙碌一點才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哪。
  
  汪筱寧起身拿起點菜單,強迫自己亮出一朵燦笑。
  
  可她所有的笑容,卻在她走出吧檯的那一瞬間全數僵凝在臉上。
  
  她驚惶失措的水眸被一雙糾纏了她數十夜的深眸緊緊鎖住--
  
  是雷家驥!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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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4:43
  第四章
  
  她變瘦了!
  
  雷家驥站在門口,一瞬不瞬地看著汪筱寧那張蒼白的巴掌小臉。
  
  他眼中的震驚並不下於她。只是,在外人面前,他總是不動聲色的。
  
  所以,雷家驥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魁梧的高大身材加上陰沈冷眼的神態,很快地便引起不少人的側目。加上雷家驥又是科技圈裡的名人,在座的男士們九成九都認得他。所以,一個人回過頭之後,接著就是十個人回過頭。
  
  最後,咖啡廳裡所有的人全都回過頭看著雷家驥與汪筱寧。
  
  然則汪筱寧並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只知道她被雷家驥盯住了,她只知道全身就像陷入了冰裡火裡。
  
  她的心在燃燒,她想投入他的懷裡。
  
  她的背在發寒,她想直接衝出門口,逃到一個見不到他的地方。
  
  她清楚他的個性,他可以因為驕傲而選擇讓他們之間淡去。可他今天意外看到她,他如果沒再把事情問個水落石出,他是不會對她善罷干休的。汪筱寧揪緊十指,汪汪大眼瞅著他,完全地陷入手足無措之中。
  
  雷家驥盯住她無辜又慌亂的大眼,大跨步地走向吧檯。壯碩身材的每一步移動,都讓他合身西裝下的肌肉威脅地隆起。
  
  汪筱寧狼狽地避開雷家驥的視線,恐懼地咬著唇,一小步、一小步地挨著吧檯住後退,緊張到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雷家驥找了離吧檯最近的位置坐下,炯炯黑眸霸氣地盯住她的眼。
  
  「珍珍,妳幫我去點餐,好不好?」汪筱寧揪著心,小聲地對吧檯內的另一個服務生說道。
  
  「為什麼?」珍珍好奇地隨著汪筱寧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便更加好奇了,嘴也就呱呱呱地停不下來了。「那個客人幹麼一直盯著妳?你們認識嗎?他的體格很贊喔,很像動作片明星。不過臉滿性格的,看起來有點像電影裡的金融大亨,一副有錢的屌樣。」
  
  「妳別說那麼多,妳去幫他點餐,好不好?」汪筱寧再瞥了他一眼,他一副隨時要朝她撲過來的樣子,她當下便決定不顧形象地往吧檯裡鼠竄。
  
  雷家驥看著汪筱寧的背影,他表情不耐煩地彈了下手指頭叫人。這裡是咖啡廳,汪筱寧至少該有些職業道德吧。
  
  「妳快去啊!」汪筱寧躲在吧檯一隅,出聲催促著珍珍,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雷家驥。
  
  「他是誰?」珍珍堅持要聽到答案,才肯移動。
  
  「我前男友啦。」汪筱寧的身體在發冷,可是耳朵卻在發燙。
  
  筱寧的前男友!對於八卦消息極度熱衷的珍珍聞言,立刻雙眼冒星星地拿著MENU和一杯冰開水走到有如巨塔般的男人面前。
  
  「帥哥,請看MENU。」珍珍的目光放肆地在他身上打量著。不錯、不錯,就是臉臭了點。
  
  「叫汪筱寧過來點餐。」雷家驥全身肌肉、表情都不動如山,只有薄唇微敢吐出一聲命令。
  
  「我們這裡不是酒吧,不能點台叫小姐。」珍珍自以為幽默地說了一句,倒也得到了幾聲來自鄰座的笑聲。
  
  雷家驥雙唇不快地一擰,森嚴的眼望了女服務生一眼,現場氣氛頓時變得陰沈詭譎了起來。
  
  「給我一杯藍山。」雷家驥連看都沒看MEZU一眼。
  
  「遵命,老大。」珍珍立正站好,收回了MENU後,她轉過身,忍不住對汪筱寧扮了個鬼臉。
  
  汪筱寧怎麼受得了這種魔鬼教頭啊?那眼神之兇惡喔!
  
  「咖啡煮好後,叫汪筱寧端過來給我。告訴她,如果不坦白出來面對問題,我是不會離開的。」雷家驥瞇起眼看著吧檯內汪筱寧閃躲的眼神,對於在所有人面前顯示出他和汪筱寧的關係匪淺一事,根本毫不在意。
  
  雷家驥此話一出,咖啡廳裡乍然湧出一波心碎的聲音。他們心目中的甜蜜天使筱寧居然和科技界有名的撒旦雷家驥在一起。
  
  汪筱寧輕咬了下唇,為了避開雷家驥的視線追逐,她彎身拿出了煮咖啡的壺和濾具。
  
  雷家驥環視了週遭一眼,心下當場不悅了起來。
  
  這個地方坐著這麼一堆男人做什麼?汪筱寧以前工作的咖啡廳,九成都是女性上班族,那才適合她。
  
  吧檯內的汪筱寧將滴濾式的尖嘴熱水壺放到了爐子上,接著找出咖啡濾具,放好了濾紙。將咖啡研磨好之後,再放到濾紙上,接著用滾燙的開水由濾紙外側往中心畫圈,浸濕所有咖啡粉。
  
  她認真地做著每一個步驟,認真到連眉頭蹙起都毫不自覺。手動滴濾式煮法是大家公認的困難。此時,她的腦中除了咖啡之外,容不下其它的事,否則她就無法為他煮出一杯好咖啡了。
  
  當最澄淨的咖啡液倒入了白色瓷杯之後,她深吸了一口咖啡的香氣,沒給自己考慮的時間,便端著咖啡走出了吧檯。
  
  咖啡原本就要趁熱喝,更遑論是雷家驥這麼重視飲食品質的人。她想知道他對她煮的咖啡的評價埃
  
  「您的咖啡。」汪筱寧把咖啡放到了雷家驥手邊,眼睛自始至終都看著桌巾。
  
  他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光是坐著就和她站著的視線幾乎齊高,害她膽戰心驚地怕會對上他的眼睛。
  
  雷家驥看著她近在咫尺卻硬是要裝生疏的姿態,他胸腔中有一股怒焰正在奔竄著。
  
  「您」的咖啡!哼。
  
  「筱寧姊,妳忘了拿糖和牛奶。」珍珍在吧檯喚道。
  
  「他只喝黑咖啡。」汪筱寧回過頭,直覺地說道。
  
  「喔……」珍珍長長的一聲「喔」,曖昧地讓汪筱寧紅了臉。
  
  雷家驥的心情至此稍稍愉快了些,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灼熱的咖啡苦香,在舌尖打了個滾後,滑下舌面,溜入喉嚨,在他的胃裡發出一聲驚訝的讚美。
  
  汪筱寧看著他喝咖啡的專注樣子,心裡卻莫名地苦了起來。
  
  老天爺是覺得她這陣子還不夠掙扎嗎?幹麼還讓她看到他,擾亂心緒呢?而她幹麼還對他這般熱絡,幹麼想知道他愛不愛她煮的咖啡?
  
  誰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相親成功,準備和森田小姐步人禮堂了!
  
  汪筱寧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頭上的痛,轉身便想走人。
  
  雷家驥見狀,立刻放下咖啡杯,起身站到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一看見她那雙水凝的眼,便猜著了她的心思--那是一份屬於他與她之間的默契哪。
  
  「我沒去。」他粗聲說道。
  
  汪筱寧睨著他的眼,粉唇微張,整顆心立刻被浸入了一缽糖蜜裡,甜得讓她暫時忘了兩人之間還卡著那麼一段苦不堪言的「分手」。
  
  「咖啡……好喝嗎?」汪筱寧心裡又甜又苦地問了這麼一句。
  
  雷家驥沒馬上接話,再度坐回座位眷戀地又喝了一口咖啡,以,饜足他胃裡的饞蟲後,才回答她的問題。
  
  「還可以。」雷家驥點頭,舌尖在歡動著。總算是讓他喝到一杯像樣的咖啡了。
  
  汪筱寧笑瞇了眼,知道這算是這個挑剔男人的高級讚美詞了。
  
  「這咖啡是我煮的喔,不是什麼全自動機器喔。」她開心地脫口說道,不自覺地想得到他的稱許--如同往常一樣。
  
  「什麼時候學的?」雷家驥望著她笑起來總是顯得很快樂的上揚眼尾,心臟莫名地抽痛了下。
  
  他終於知道這段日子,為什麼自己總是若有所失。她的笑容已經變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了埃
  
  「是這裡的老闆教我的。」她覺得自己像個打出再見全壘打的棒球球員,全身細胞都在歡聲雷動。
  
  「老闆是男的?」雷家驥嘴角線條倏地變得嚴肅。
  
  「老闆是女的。」汪筱寧老實地回答道,睨他一眼,怪他多心。
  
  只是,她話才說完,現實卻突然不擇時地衝回了她的腦子裡,讓她飄飄然的心情突然沈入了無底深淵裡。
  
  老闆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他們都分手了,她幹麼還事事向他報備呢?就算他沒去相親那又怎麼樣?他還是那個凡事以自我為中心的雷家驥,他不會為了她而改變他獨身一生的初衷……
  
  「那……如果你沒事的話,我還有事要忙。」她嗄聲說道,決定要好好保護自己。
  
  「妳認為我有沒有事?」雷家驥眉頭一凜,下顎往旁邊的空椅一指,命令地說道:「坐下。」
  
  「我在上班。」汪筱寧搖頭,後退了一步。
  
  「看著我。」雷家驥一個伸手便握住她的手肘。
  
  驀地,一陣尖銳的刺痛感從他的指尖傳到她的肌膚上。
  
  「啊!」汪筱寧驚呼一聲,整個人驚跳了起來。
  
  雷家驥馬上鬆開手,十分清楚地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也就不敢再碰觸她了。
  
  「筱寧姊,妳怎麼了?」珍珍第一個衝到汪筱寧身邊,手裡拿著抹布要攻擊人。
  
  「我被他電到了……」汪筱寧小手拍拍胸口壓驚,餘悸猶存地瞪著雷家驥。
  
  「什麼?!妳被他電到了喔!」珍珍滿眼夢幻地驚呼出聲。
  
  汪筱寧掩著嘴,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她揚起水眸,不自覺地和雷家驥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是妳想的那樣,是他的手有靜電啦!每次天氣太干的時候,就會電到人。」汪筱寧正經八百地解釋道,口氣仍帶些不自覺的嬌瞋。
  
  雷家驥看著她頰邊因為激動而染上的紅暈,剛毅的唇邊漾出一抹淡淡淺笑。
  
  兩人都下約而同地回想到他們去年冬天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去年的冬天極乾燥,他因為不耐等待還塞在車陣中的司機,而走入她上班的咖啡廳喝咖啡。她為他點餐時,碰到了他的手,被他手上的靜電電到,嚇得心臟差點麻痺。
  
  汪筱寧當時真的傻呼呼地以為那便是觸電的感覺了,她滿臉通紅地看著他,好半天都還回不過神來,只是傻愣愣地看著他。
  
  而他覺得她嬌憨得很討喜,也就沒解釋當氣候乾燥時,他的身子相當容易產生靜電一事。
  
  當天,他約了地下班吃飯,然後、然後、然後……
  
  他們就分手了。
  
  汪筱寧仰頭看著雷家驥難得在外人面前顯露的柔軟笑容,她咬了下唇,忍住鼻尖的酸澀感。細想他們之間的種種,她還是覺得這一切好不真實。她以為自己要平凡過一生的,怎麼偏偏讓她愛上了雷家驥這樣一個絕對和「平凡」扯不上關係的男人呢?
  
  「我倒是第一次聽到人的身體會有電。」珍珍好奇的目光不停地在汪筱寧秈其前男友之間來回地打量著。
  
  「他就有。」汪筱寧吶吶地說道,只想快點離開。
  
  雷家驥打量著她一副要走人的姿態,當下決定絕不那麼快讓她脫身。他至少得讓這屋子裡的男人知道她是他雷家驥的人,他才肯「暫時」退常
  
  「我找不到我的防靜電手套。」他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非常確定有一堆耳朵在聽著他說話。
  
  「手套就在最上層的抽屜啊,和圍巾放在一起。」汪筱寧不疑有他,輕聲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喔喔,你們同居喔!」珍珍大呼小叫了起來,曖昧地對汪筱寧眨了眨眼。
  
  雷家驥心情突然大好了起來,他不置可否地繼續喝完他的最後一口咖啡。
  
  汪筱寧睨著他唇邊一閃而逝的得意笑容,覺得自己委屈到了極點。這個壞人就是擺明了要吃定她!
  
  「我們……我們已經分手了。」她低喃,眼淚已然在眼眶裡打轉。
  
  「不准哭。」雷家驥一看,立刻板起臉,沈聲命令道。流淚是很私密的行為,他不許任何人看到她這麼外露的情緒。
  
  被他一吼,汪筱寧咬住了唇,一顆來不及阻止的淚水還是滑下了眼眶。
  
  「Shit!」雷家驥瞪著她的淚眼婆娑,詛咒出聲。
  
  汪筱寧不能置信地看著他陰沈的臉,她睜大了眼,驚訝到忘了自己在哭。
  
  「你怎麼可以罵人?」珍珍瞪著他,覺得這人真是惡劣到極點。筱寧都已經這麼難過了,他還凶人!
  
  「他不是罵人,他是在罵……」他自己埃
  
  汪筱寧沒把話說完,因為從他惡擰的眉宇,她已經知道他此時心情極差--他是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失控的埃
  
  「把眼淚擦乾。」雷家驥拿出手帕放到她手裡,齒顎繃得死緊。
  
  汪筱寧拿著手帕,一陣心酸襲上了心頭。以前她每次哭的時候,他的襯衫就是她的手帕哪。
  
  她揪在手心的藍紋手帕明明是要擦淚水的,可是淚水卻愈擦愈多,她只好暫時先把整張臉埋到手帕裡,渾然不知自己已成了現場演出中的主角。
  
  「綠泉」咖啡廳裡的千萬年薪者不在少數,可此時個個都如同國小學生般地乖乖坐在座位上,等著台上雷家驥老師和汪筱寧老師的下一步動作。
  
  雷家驥瞪著汪筱寧因為哭泣而抽動的肩膀,他霍然站起身,高大的壓迫氣勢讓偷看的人們全都驚嚇得別開了眼。
  
  「我們走吧。」雷家驥霍然起身,摟住她的腰,順道也把她的臉龐壓入了他的胸前。
  
  汪筱寧的小臉偎枕在他染著洗衣店整燙氣味的西裝外套上,小手仍然習慣性地揪著他的西裝口袋。他的心跳仍是那種很沈、很沈的聲音。她好懷念躺在他胸膛上睡覺的日子哪。
  
  「這裡人多,我們回去再說。」雷家驥眉頭微凜,對於被這麼一堆人注視著動向,感到相當不快。
  
  「埃」汪筱寧回過了神,立刻把他推離到一臂之外,脹紅的小臉表示她已經想起自己此時正在大庭廣眾之下。
  
  「我不能走……我是店長……我要上班……」汪筱寧感覺自己耳根正發狂似地泛著紅,地只好摀著灼熱的耳朵說話,對著地板說道。
  
  「好。我待會兒有些公事要處理,妳幾點下班?我再過來接妳。」雷家驥當機立斷地說道,看了一眼腕表。
  
  汪筱寧抿著唇,無言地凝望著他臉龐剛毅的線條,一顆心全擰在一起。
  
  這個男人還是一樣地霸氣、一樣地習慣用命令句,也依然還是一樣地……不願意為任何人而改變吧。
  
  「我……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的下班時間。」汪筱寧緊握拳頭,很努力地想在自己面前築起一道銅牆鐵壁。她很怕自己再為他動心礙…
  
  她防備的姿態讓雷家驥不悅地抿緊了雙唇。他伸手用一種極快的速度握住她的下顎,強制地鎖住她的視線。
  
  汪筱寧的身子輕顫了下,眼裡閃過一抹恐懼。
  
  雷家驥眼眸一瞇,沒有忽略她的任何表情。一股怒焰從他的眼裡焚燒到他的胸腔裡,他全身漲斥著戾氣,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愈益陰沈。
  
  筱寧怕他,她竟然會怕他!
  
  「妳不告訴我下班時間,難道我就查不出來嗎?」雷家驥傾身向前,瞪著她的眼,語氣低嗄且充滿了威脅。
  
  他就不信在短短半個月內,她對他的愛戀竟然能夠完全消逝不見,而且居然還怕他!
  
  「不要查了,就讓一切自然而然地過去,難道不好嗎?」他眼裡的挑釁光采,讓她直覺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求饒地望著他。
  
  「辦不到。」
  
  雷家驥簡單地撂下了三個字後,毅然推開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飾他要她回到他身邊的堅定。
  
  「驥……」汪筱寧低喚了他一聲,那聲音低弱無助地讓人鼻酸。
  
  雷家驥佯若未聞,轉身大跨步地離開了咖啡廳。
  
  她愈想擺脫他,他就偏不讓她如意!
  
  雷家驥大跨步地往電梯方向走去,他的腳步沈穩,姿態敏捷,氣勢更是倡傲地讓所有經過他身邊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他雷家驥不輕易認定什麼,也不輕易投入什麼,可他一旦決定了便是義無反顧。生意、工作如此,感情也是一樣。
  
  雷家驥牙顎緊繃地按住了電梯的上樓鈕,腦中盤桓的全是她方才楚楚可憐的乞求眼神。
  
  只為了想得到她夢想中的鬼婚姻,她便可以義無反顧地捨棄他們之間所擁有過的一切美好?
  
  婚姻不過就是個世俗空殼,她為何這麼執意要擁有?
  
  既然婚姻只不過是個世俗空殼,那他為何執意不讓她擁有?當這個念頭刺入雷家驥心頭時,他咬緊了牙根。
  
  雷家驥瞪著電梯的樓層數字,卻又立刻提醒自己放鬆齒顎間的肌肉。
  
  難道他害怕?害怕筱寧的美好、輕靈,會在他們走入婚姻之後,變成他家族女性中最常見的世俗、市儈、自私醜惡?
  
  不,筱寧單純得學不來那些。雷家驥嗤笑著自己的妄想。
  
  那他憑什麼把他對婚姻醜惡的揣想全都加諸到汪筱寧身上,偏偏不讓她如願呢?
  
  雷家驥握緊拳頭,手掌上的青筋全都張牙舞爪地暴突而起。不,他已經為她妥協太多了,他不可能連最後一絲拒絕婚姻的自由意志,也為她而改變。那太……
  
  太駭人了。
  
  他現在只願意承認他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放任筱寧走出他的生命。
  
  可他是聰明人,絕不會一錯再錯。
  
  雷家驥走入電梯,右手放入西裝褲口袋裡,神情自若地恍若在微笑一般。
  
  而當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唇邊的笑容才真正地浮出臉龐,那笑容是自信滿滿的、是勢在必得的。
  
  
  
  相對於雷家驥的篤定,樓下「綠泉」咖啡廳裡,汪筱寧則焦慮得像是森林大火中的小鹿斑比。
  
  為了不讓雷家驥知道她的下班時間,雷家驥前腳才剛離開,汪筱寧就立刻打電話向老闆請假三個小時。
  
  下午四點不到,汪筱寧已經打理好店裡的所有注意事項,背起背包就往外走。
  
  她整個下午都在應付珍珍的好奇心,加上身子緊繃了太久,她的肩頸已經酸痛到不行。而且不知何故,客人們全都變得有氣無力,也連帶地影響到了她的心情。
  
  早點下班也好,她正好可以回家練習她的廚藝。
  
  說真的,她沒那麼愛做菜。可是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也為了照顧廚藝比她更差的懷孕姊姊,她現在至少得練習做出一些能讓姊姊有食慾的東西。
  
  離開了咖啡廳所在的大樓,汪筱寧走到麵包店裡買了半條吐司,打算晚上研究出一種能看能吃的三明治。
  
  她漫不經心地沿著紅磚道走到公車站牌前,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吐司,也不是餓,只是為了讓嘴巴和手都有點事做罷了。
  
  她坐上公車,直覺地尋找著雷家驥的黑色房車。這下子,雷家驥找不到她了吧。她得意地給自己一個鼓勵的笑容,無奈笑容卻短暫得來不及在嘴邊揚起。
  
  其實,雷家驥若真要找人怎麼會找不到呢?她明天還是會在「綠泉」上班。
  
  是啊,雷家驥若真要找人怎麼會找不到呢?她先前還是在他們初認識的那家咖啡廳上班埃一念及此,一陣痛苦湧進了汪筱寧的喉間,她彎下身輕捶著胸口,覺得喘不過氣。
  
  她還在自欺欺人嗎?雷家驥分明是不想找她埃
  
  他只是不小心又遇見了她,而她又不小心燃起了他的鬥志,如此而已啊,誰讓那個男人從不服輸呢!
  
  汪筱寧抱著吐司,看著窗外紛亂的交通,又紅了眼眶。
  
  她要婚姻,她要家庭,不要被他視為理所當然,她不要在連自己的靈魂都給了他之後,才發現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曾經,地不要的事太多太多……
  
  可最悲哀的事卻是--她要他啊!
  
  汪筱寧望著窗外熟悉的街景,她恍惚地按鈴下了車,把吐司放進雙肩背包後,慢慢地往前走。
  
  新租的房子有點偏僻,距離公車站牌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不方便,可是得適應--就像她離開雷家驥的生活一樣。
  
  汪筱寧摟緊自己的雙臂,覺得一股冷意從骨子裡透了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身,嘴裡喃喃低語著--
  
  「打擊出去!汪筱寧選手擊出一支全壘打!」
  
  聲音還未落地,汪筱寧已經火速地在街上狂奔了起來。
  
  爸媽在離婚前,帶著她和姊姊到棒球場看了一場比賽。 比賽的隊伍,她已經記不得了,可她記得那種全家人坐在一起團結加油的興奮熱烈感。之後,爸媽離了婚。她跟了媽媽、姊姊跟了爸爸,可全家人同看棒球的那一幕情景,卻仍然是她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所以,每當她痛苦到無法忍受時,她便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替自己加油打氣。
  
  可是,這回怎麼沒有效呢?
  
  汪筱寧長吸了一口氣,命令自己再加快腳步,疾衝的速度又快又急,左腳與右腳全都不服輸地要搶在對方的前面,她跑得像是後方有追兵一樣地狼狽,跑到胸口喘不過氣,跑到腹部不停地抽痛著,跑到她聽見另一個腳步聲在她的身後響起!
  
  汪筱寧的頭皮頓時一陣發麻。
  
  跟在她身後,那種每一個步伐間距極長、那種皮鞋踏地的沈穩聲,她聽得出來!
  
  她知道那是雷家驥的腳步聲!
  
  汪筱寧的淚水開始狂亂地飆出,她的腳步顛躓了下,腳下速度卻是沖得更快更急了。她不要在這麼脆弱的時候看到他,她會……
  
  她會投降的!
  
  汪筱寧只想快速離開,可她筋疲力竭的身子已經開始歪斜,失去了重心。她身子一偏,大腿不慎撞上一部停在人行道上的機車。
  
  「妳搞什麼鬼!」雷家驥一個箭步上前,在她即將跌倒之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汪筱寧倒在他的懷裡,縮著身子,壓著撞痛的大腿,痛到講不出話來。
  
  「我帶妳去看醫生。」雷家驥不由分說地打橫抱起她,伸手就要招出租車。
  
  「我不要醫生!I她哽咽地說道,滿臉是淚地搖著頭。
  
  天寒地凍的,撞到東西時總是痛得特別刻骨銘心。就像她還沒完全痊癒的失戀心情,被他這麼一搗亂,又全都要重新開始整理一回了。
  
  雷家驥看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恨不得自己可以替她承受痛苦。
  
  他想檢查她的傷口,可在這大馬路邊,他總不能掀起她的裙子吧!
  
  「我們回家。」他命令道,摟住了她的腰。
  
  「我會回到我的家!然後你回到你的家,可不可以?」她淚流滿面地仰頭看著他剛毅的下巴,小手捶著他的手臂,一個勁地拚命想推開他。「你幹麼來找我?你幹麼還要出現?我不想看到你!我討厭夢到你!」
  
  「妳如果沒離開我,現在哪來的那麼多問號和麻煩!還有,誰准妳把妳自己弄得這麼糟的?平常就已經太瘦了,現在更是糟到慘不忍睹!」他低吼出聲,伸出袖子粗暴地擦著她的眼淚。
  
  汪筱寧打人的手無力地垂到了身側,六神無主地揪住毛呢裙。
  
  「你怎麼知道我瘦了?」她啞著聲看著他問,心臟因為他注意到這樣的小細節而覺得蠢蠢欲動了。她以為他對她的一切,都不是那麼認真的……
  
  「我連妳是第幾次穿這件粉紅色毛衣都大概可以數得出來,怎麼可能看不出妳至少瘦子三公斤的難民摸樣。」雷家驥不以為然地將嘴角往下一扁,是一種只在她面前才會表現的肆無忌憚的任性。
  
  汪筱寧見狀笑了,一如往常地伸手去碰觸他的唇角。如果他真的記得關於她的小細節,怎麼會老是記不住她的……呃……
  
  「你記得我穿過幾次這件粉紅毛衣,怎麼就不記得……不記得……」汪筱寧吞吞吐吐的,而且紅了臉,別開了眼。「我的生理期呢?」
  
  「我會特別記住我喜歡的事物。妳的生理期對我來說,不怎麼愉快,我沒必要記。」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指尖愛戀地撫摩過她粉紅色的耳廓,不明白她怎麼可能在他們認識了一年之後,還這麼容易臉紅呢?
  
  「哪有人像你這麼任性的。」汪筱寧小掌摀著她脹紅的面頰,心臟怦怦亂跳地讓她完全沒法子思考。
  
  雷家驥拉下她的手,在她柔嫩的掌心中印下一吻。「我喜歡妳臉紅的樣子,像個漂亮娃娃。」
  
  「那我現在真的很醜嗎?」汪筱寧不安地凝視他的臉龐,想知道他是否真覺得她很憔悴。可當她看著他泛著青紫的眼眶時,脫口而出的話卻是--
  
  「你還說人家,你自己也很糟糕埃」
  
  汪筱寧心疼地撫摸著他亦較往日瘦削的雙頰。方才在咖啡廳裡乍見到他,忙著震驚,忙著逃開他壓人的氣勢,現在才真正注意到他--他也過得不好埃
  
  「妳該知道我為什麼看起來很糟。」雷家驥沈聲說道。
  
  「別說。」汪筱寧著急地摀住他的唇,不許他說。
  
  雷家驥拉下她冰冷的小手,炯炯黑瞳裡儘是因她而燃起的烈焰濃情。
  
  「我要妳回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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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5:12
  第五章
  
  我要妳回來--
  
  當雷家驥的話還在汪筱寧耳邊迴響時,汪筱寧已經讓他灼熱的呼吸弄霧了視線。
  
  她怎麼會不想回到他身邊呢?
  
  只是,他所給她的,不是她想要的。
  
  她當然可以繼續耽溺在他的懷抱裡,可是她知道她的不安遲早會壓垮她和他的。她自認不是堅強的人,因此才會想要及早脫身的埃
  
  「我們不適合。」汪筱寧紅著眼眶,再一次地重複道。
  
  「如果我們不適合的話,我們會住在一起半年?我從成年之後,就沒跟誰在同一個空間裡住上過一個月。如果我們不適合的話,我們會把彼此折磨成這樣吃不好、睡不好?我看不出來我們哪裡不適合?」雷家驥震怒得握住她的肩,重重將她推離一臂之外,為的是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這一看之下,雷家驥更惱了。
  
  她蹙眉的小臉上,正染映著無限的煩惱。選擇和他復合,怎麼可能會是那麼為難的事!
  
  「驥……」汪筱寧喚著她專屬的名字,聲音與身子卻同時顫抖著。「我是個保守的女人,當我開口跟別人說,我和我的男朋友同居時,我會不知所措。我要的是婚姻,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請你別再逼我了,好不好?」
  
  「妳的意思是說,除非我們結婚,否則我們沒有未來?』他冷聲說道,痛恨她一再地用「婚姻」兩個字來當成他們之間的楚河漢界。
  
  「沒錯。」汪筱寧逼自己點頭,因為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方法來讓他離開。
  
  雷家驥緊盯著她的眼,想知道她是最高明的騙子,還是委曲求全的小女子。
  
  多年來,想將他逼入禮堂的女人自然不在少數。但是,從沒有人能像她一樣讓他動搖的。
  
  雷家驥懷疑的眼神狠狠地鞭過汪筱寧的心,她的心痛得鮮血直淌。可為了表示她很堅強,她還是硬擠出一道笑容。
  
  「我剛才的話不是在暗示你什麼。我不想勉強你,我不要一段不快樂的婚姻,所以就算你求婚,我也絕對不會答應的。」她聲音顫抖得像冬日裡地上的落葉。
  
  雷家驥沒接話,眼眸微瞇地盯著她拚命想偽裝堅強的笑容。一股怒火冷不防地攻上他的心坎,焚燒至他的四肢百海
  
  太好了,汪筱寧竟敢說她絕對不會和他結婚!
  
  他敢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像她一樣地這樣惹毛過他!雷家驥頰邊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抽搐著。他緊咬了下牙根,卻又很快地放鬆,因為一個主意已然在他腦中成形。
  
  從現在開始,照他的方式進行他們的感情。他再也不要因為她而情緒不穩!他要回到他原先那個能掌控一切的位置!
  
  「總歸一句--無論如何,妳都要和我分手就是了。」雷家驥的眼神仍然陰鬱無比,口氣卻顯得相當鎮定。
  
  「對。」汪筱寧很快地點頭,只急著想脫身回到她的被窩裡,痛哭一常「而且,今天如果不是你正巧遇到我,我們或許再不會碰面了,不是嗎?」
  
  雷家驥的胸膛起伏了下,眼神仍然--瞿利如鷹。
  
  太好了,她現在竟然開始指責他「意氣用事」了。他相當「高興」,這輩子居然會有女人讓他體會到另一種層面的熱血沸騰。
  
  「筱寧。」他喚著她的名字,聲音溫暖地像最好的天鵝絨。
  
  汪筱寧屏著呼吸,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
  
  「我接受妳的『分手』。」雷家驥掃住她的柔荑,輕握了一下。
  
  他說什麼?
  
  汪筱寧怔怔地看著雷家驥的嘴巴,用手摀住她因為泣血而疼痛的心窩。
  
  「對妳來說,我接受妳的分手,該是件好事,不是嗎?」雷家驥一挑眉,語氣倒是雲淡風輕。
  
  「你……我……我知道了。」汪筱寧突然覺得嘴裡的話很苦,苦到她想嘔吐。
  
  她以為她會如釋重負的,可是她想哭,想甩他一巴掌。
  
  他如果這麼容易就放棄她,剛才幹麼還追上來?
  
  況且,他們已經分手過一次了,他幹麼還要再給她二度傷害!
  
  汪筱寧霍然低下頭,瞪著在路燈底下黯紅不明的紅磚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眼正在冒出殺人利光。
  
  「妳在生氣嗎?」雷家驥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沒有!」汪筱寧在第一時間擋回他的話,同時搖頭以示清白。
  
  雷家驥看著她緊繃的肩線和揪擠成一團的十指,他的唇瓣張狂地上揚了。
  
  很好,他就要她矛盾掙扎,這樣她才能在思考之後,知道他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他要她回到他身邊,陪伴著他。
  
  而且,一切得依照他想要的方式發展。
  
  「如果妳沒有生氣的話,就抬起頭來看我。」雷家驥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冷凜的臉龐全無表情,完全地讓人勘不透心思。
  
  「我沒生氣。」汪筱寧深吸了一口氣,腳尖蜷曲了起來,以免自己真的舉起腿狠踢他一腳。
  
  什麼叫做她沒生氣!她氣得想像麻花一樣地把自己捲起來,扭曲臉龐大聲尖叫。
  
  可她什麼都不能做,她才不要他看出她的失望情緒。
  
  於是,汪筱寧掐住自己的手背,在抬頭的同時,也扮出一個甜蜜的笑容,佯裝無事人地看著他。
  
  「我怎麼會生氣呢?」天,她說的還是人話嗎?她根本是氣炸了。
  
  「我們還是朋友嗎?」雷家驥彎低身子,相當確信自己聽到她粗重的呼吸聲。
  
  「當然、當然。」為了強調自己和他一樣地不以為意,她還順口補充了一句她自認為得體的話。「有空到我家坐坐。」
  
  言畢,汪筱寧睜大了眼,不知道自己幹麼要說出這種可能會讓她得憂鬱症的話。
  
  「我會的,妳的咖啡煮得不錯。」雷家驥有禮地應了一聲。
  
  他的客氣態度讓汪筱寧的怒火在瞬間被排出了體外,她的體溫降到了冰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哆嗦。
  
  她氣他什麼呢?他都已經這麼若無其事了,不是嗎?
  
  「謝謝你的誇獎。」汪筱寧快速地說完,抬頭看著夜晚的天空,只希望他們之間的對話,就此打祝
  
  今晚天上沒什麼雲,圓月瑩亮得很刺眼,很適合不開燈,只開窗和月亮一起檢討反省她為什麼這麼容易受到傷害。
  
  「妳住在哪邊?我送妳回去。」雷家驥不著痕跡地朝她走近了一步。
  
  汪筱寧身子一僵,連一秒鐘都不想再和他多相處。
  
  「不用了。」她表情堅定地說道。
  
  「這條巷子沒有想像中的明亮,我不放心妳一個人走。而且妳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送妳回家的。」雷家驥補充了一句,頗有撇清關係的意味。
  
  她會沒事!她會沒事的!汪筱寧咬著舌尖,忍住鼻尖的酸楚,指著前方五百公尺外的一棟五層樓公寓,低聲地說道:「我住在那裡。」
  
  雷家驥對著那棟老舊公寓皺起了眉,卻沒有立刻開口批評,他只是扶著她的手臂繼續向前走。
  
  「我的腳不痛了,我可以自己走。」汪筱寧閃身想避開他的碰觸。
  
  「我堅持。」雷家驥的大掌輕攏著她的手肘,也不是膝炬,純粹就只是紳士風範地扶持。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汪筱寧閒聊似地問道,想假裝自己相當鎮定。
  
  「我讓司機在門口等著妳,妳一上公車,就要他坐上出租車跟著妳,然後再向我通報,我只比妳晚了半個小時離開。」雷家驥簡短地說道,語氣相當平靜。
  
  「你……」的態度轉變得好快。
  
  一陣冷風吹來,想說話的汪筱寧猛打了好幾個冷顫。
  
  雷家驥馬上脫下長風衣,披上她的肩膀。「這幾天有寒流,妳怕冷就要記得多穿件衣服。我從英國幫妳帶回來的克什米爾披風,不要因為太喜歡而捨不得用,知道嗎?用壞了,再買新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汪筱寧點頭,默默地聽著他的交代,並把自己縮在他的風衣裡,呼吸著他留在衣服裡的古龍水氣息。她不是沒被他用這種半責難的態度噓寒問暖過,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這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只讓她覺得心酸。
  
  「你沒穿外套會不會冷?」汪筱寧低聲問了一句,抬眸看他。
  
  「我不冷。」雷家驥鎮定地說道,穿著羊毛西裝的高大身軀看來確實是頂天立地、無畏寒冷的。
  
  她的臉頰都被風刮痛了,他怎麼可能不冷?汪筱寧擁著他的風衣,嘗試著想找出解決方法。
  
  「可是,今天只有九度啊,不然,我們……」她乍然打住了話,因為她腦中所想到的舉動不適合「朋友」。
  
  以前都是他穿著風衣,然後她躲在他懷裡用他的體溫取暖的!
  
  「不然,我們該怎麼樣?」他當然清楚她腦子裡想到的是什麼樣的親密行為。
  
  他和她經常都是同時想到一件事的!
  
  雷家驥眸光深邃地望著她,眼裡流動的灼人光采像一道熱流竄入汪筱寧心裡。
  
  汪筱寧深吸了一口氣,拉緊他的風衣領口,猝地別開眼看向遠方。
  
  「不然,我們來跑步吧,跑步就不冷了!」汪筱寧忽而大聲說道。
  
  雷家驥聞言,眼眸一冷,雙唇不快地一抿。所幸,汪筱寧此時正好在為她的反應靈敏而雀躍不已,沒注意到他一閃而過的怒氣。
  
  「走吧。」汪筱寧彎下身,蓄勢待發地預備起跑。
  
  「我不想跑,我說過我不冷。」雷家驥沈聲說道,先她一步地往前走。
  
  「其實,我穿著你的風衣也跑不快。」汪筱寧看著身上長及小腿肚的風衣,故作輕鬆地說道。
  
  雷家驥沒接話,沒回頭,仍然逕自往前走。
  
  汪筱寧看著他的背影,知道他不高興了。她小跑步向前,努力地保持和他並肩的速度。
  
  可他的步伐大,她必須小跑步才跟得上,所以才走了一小段路,她的氣息就微喘了。
  
  「我怎麼從沒注意過妳走路這麼慢?」他突然出聲問道,低頭看著她已經染上艷紅的雙腮。
  
  「因為以前……我都勾著你的手走路……你會配合我。」她一聳肩,氣喘吁吁地接著說道:「無所謂,現在換我配合你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前走著,雷家驥習慣性地走在靠馬路的外側,抬頭挺胸地像座巨塔。汪筱寧則縮在他的風衣裡,像是想讓自己消失不見。
  
  五百公尺的路,因為無言,而顯得有些漫長。
  
  「我住的地方到了,謝謝。」汪筱寧停在寒愴的公寓大門前,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妳怎麼會住在這裡?」雷家驥一看到此時敞開的公寓大門,臉色微沈,劈頭便教訓道:「這裡連大門都沒關,任何歹徒都可以闖進來。」
  
  「大部分的時候,門都是關著的。可能剛剛有小孩子跑出去,忘了關門。」汪筱寧解釋道,總覺得讓他看到這棟老公寓,就像是在間接告訴他她過得不好。
  
  她離開得那麼匆促,總得盡快找個容身之所埃
  
  「我送妳上樓。」雷家驥根本沒聽進她的解釋,不由分說地推著她走入公寓內。
  
  雷家驥側身關上大門,對於手掌上所觸摸到的灰塵,微有不快,卻沒有說出口。
  
  汪筱寧不自在地看著他幾乎碰觸到電表的高壯身材,躊躇地站在樓梯口,遲遲不肯上樓。
  
  「妳先走。」雷家驥命令道,剛稜臉龐在陰暗光線下,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汪筱寧爬上窄隘的樓梯,不敢回頭,只想快點走回房間裡,然後「請」他回家。
  
  雷家驥尾隨在她身後,才踏上一座不甚乾淨的水泥樓梯,鼻尖便聞到些許垃圾的臭味,他強捺住不快的心情,一步步地踏上樓。
  
  「樓梯間的燈光怎麼這麼暗?」他走過二樓那顆昏暗的燈泡邊時,臉色愈來愈鐵青。
  
  「其實不會很暗啦。」汪筱寧心虛地說道,覺得自己耳朵開始發辣。
  
  所以,當她快步經過三樓樓梯間那個壞掉的燈泡時,她根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雷家驥好不容易適應了一、二樓的濁黯光線,沒想到一轉了個彎,便對上了完全闐黑的樓梯間。
  
  他咬緊牙根,感覺自己的心被這突如其來的黑暗狠狠揍了一拳。
  
  他絕不容許她住在這樣的地方!
  
  雷家驥板著臉,在手掌不肯碰觸扶手的狀況下,只得放緩了腳步,憑著感覺走上了四樓。
  
  汪筱寧站在四樓樓梯口,心驚膽跳地看著他臉色黧黑地走到她的身邊。
  
  「我住在五樓,快到了。我的房東就住在隔壁,他是一個警察。」汪筱寧大聲地說道,彷彿這樣可以解釋這棟公寓一切的不好。
  
  「警察如果可以經常待在家,我們還需要警察做什麼。」雷家驥不客氣地說道。
  
  汪筱寧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睨了他一眼。他這人就是這樣,就連幽默感都要刻薄得讓人哭笑不得。
  
  「警察太太很照顧我。」汪筱寧抿著唇說道,還是想笑。
  
  「是啊,我相信以妳們兩個女人的力氣,絕對可以對歹徒有一定的警惕效果。」雷家驥用下顎往樓梯上一指,要她快一點上樓,他不想站在這種地方和她爭辯。
  
  汪筱寧吐吐舌尖,看他臉色不對勁,知道他只是關心她的安危,所以也不敢多吭聲,便依言快步走到五樓,一路腳步未停地衝到住處門口。
  
  「那……謝謝你送我回來……」她低聲囁嚅道,不想讓他進去。
  
  「開門。」雷家驥雙臂交叉在胸前,站在門口,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
  
  「啥?」她一時沒聽清楚他的話,只覺得他的臉色很嚇人。
  
  「我檢查一下有沒有歹徒宵小藏身在裡頭。」他簡短地說道。
  
  「沒事的啦。」汪筱寧小聲地說道,她都已經住了好一段時間了埃
  
  「開門!」雷家驥提高了音量,這回還擰起了眉。
  
  凶什麼嘛!汪筱寧委屈地咬了下唇,卸下他的風衣遞到他的臂彎裡,從她的背包裡找出鑰匙,打開了木門上的喇叭鎖。
  
  雷家驥一看到那個搖搖欲墜的喇叭鎖,臉色頓時一變。
  
  他個人認為喇叭鎖根本就是宵小的最愛,只能用來防止推銷員直接破門而入的。
  
  「門開了。」汪筱寧打開室內的燈後,默默地站在一旁。
  
  雷家驥跟在她身後,走進了房間,只消一眼便把室內打量完畢。
  
  十坪大的空間裡,擺了衣櫃、書桌、一張雙人床和一間小衛浴之後,剩下的空間就很有限了。更別提那些傢俱全都破舊地像是從回收車裡撿回來的一樣。
  
  雷家驥只能說她把這裡收拾得很乾淨,其它不傷人的形容詞,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抬頭看她,她正倚著牆站立,眼睛不看他,雙唇抿得又紅又緊,看起來就像在生他的氣。
  
  「我說話的方式太傲慢?」他說。她經常這樣形容他。
  
  「你很凶。」一股怒氣從嘴裡滑出,她不高興地指控著他。「而且這是我住的地方,你至少該禮貌性地尊重我一下。」
  
  「因為我很生氣、因為我很擔心妳、因為這裡比妳之前住的地方還不安全、因為我一想到妳一個人待在這裡,我就全身不對勁了起來,所以我才會這麼兇惡地對妳說話。」雷家驥看著她,盡可能地讓他的擔心用一種心平氣和的方式說出口。
  
  汪筱寧面對著他霸道的關心,她水凝的眼微紅地直瞅著他。
  
  她愛的這個男人很跋扈,她知道,可他很關心她,卻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所以,她更應該緊守著心,不讓自己淪陷的。打從國小六年級爸媽離婚之後,她就一直夢想著要擁有一個屬於她的家庭埃她年紀不小了,也該替自己好好想一想了。
  
  「你太緊張了,我讀書的時候住得更不好。」汪筱寧輕描淡寫地看著他的肩膀說道。
  
  「妳住得不好,是因為妳那時候還沒遇見我。」他瞇起眼隱忍著怒氣,對於她沒有響應他的關心表白,有些不快。
  
  「我遇見你是談了一段戀愛,而不是撈了一筆現金資產!」他的話讓汪筱寧忿然地抬頭瞪著他,音調也隨之激動地揚高了起來。
  
  「先別生氣,妳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妳絕對不是因為我的錢而和我在一起的。」雷家驥揚眸再度打量了一遍屋內。「可是,我現在卻寧願妳愛慕虛榮一點,這樣我至少不用為妳的安危提心吊膽。」
  
  「我是個成年人了,我會照顧自己。」汪筱寧的手放上了喇叭鎖,暗示著他應該離開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雷家驥見狀,不快地繃緊了臉頰。他能感覺得出她是鐵了心要和他分手的,所有他拋出的關心全都碰到了軟釘子。
  
  可她忘了一件事--他非常習慣解決問題。
  
  「妳至少可以住回我遇見妳時,妳住的那種有管理員的大樓。」他倚著牆,一副要長談的姿態,也開始把說話方式收攏回「朋友」的範圍裡。
  
  「我之前可以住得比較優渥,是因為我和姊姊一塊祝現在姊姊到台中工作了,沒人可以和我分攤房租,我不可能一個人住那種房租要一萬五的地方。現在這邊一個月才五千塊,很便宜的。能夠一個人住這樣的房子,我其實很滿足了。」汪筱寧看著一身西裝筆挺與這裡格格不入的他,不禁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和他的世界本來就不同,是她傻呼呼地作了一年的美夢。
  
  「我知道自己不該干預這麼多。但是,我畢竟只和妳當了一天的朋友,然而我卻和妳做了一年的情人,妳總得給我一些適應的時間。」雷家驥握住她的下顎,深深地看入她的眼裡。
  
  他的眸瞳像一片黑色鏡湖,耀眼且深邃得讓人心動,心力早已交瘁的汪筱寧,迷惑地凝視著他,心頭翻攪著一陣陣的掙扎。她只要一個躍身,便可以再度投入他的懷抱,這是何其容易的事埃
  
  她不知道為什麼別人分手可以一次就分得很果決,可她目前確實沒法子做到。
  
  她一看到他,就會心軟!
  
  「我想休息了,你要不要也回去休息了?」汪筱寧強迫自己飛快地別開眼,遠離他那雙深邃得讓她心痛的黑瞳。
  
  「如果我說我不想回去呢?」
  
  雷家驥看到了她眼中的脆弱,他摟住她的腰,在她還來不及拉出距離之前,他便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汪筱寧低喘了一聲,掙扎地要推開他。
  
  雷家驥的手和唇都沒放開她,他灼熱的氣息霸道地探入她的唇間,挑逗著她柔軟的丁香舌。他想念她在他唇間因為激情而喘吁的呼吸、他想念她在他的指掌間因為熱情而感到羞怯的嬌喘、他想念當他融入她身子時,她情不自禁拱身以容納他的酡紅嬌顏……
  
  他加深了吻,灼熱的糾纏讓汪筱寧甚至無法站立。他則趁著她意亂情迷時,在熱吻間,將彼此移至了床上。
  
  分開了太久,他們是如此思念著彼此啊!汪筱寧沒法子否認這一點,她告訴自己只要再親熱一會兒,她便會推開他。 畢竟她的唇依戀他,她的身子也迷戀他哪。
  
  汪筱寧的指尖探入他的髮間、滑入他的襯衫裡感受著他精壯的肌理,熱情很快地便從他們雙唇間蔓延到彼此全身。他的大掌解開她的衣扣,雙唇在她花瓣般的肌膚上吸吮著她柔軟的觸感,指尖在她雪白的胸口撥弄著……
  
  「這張床怎麼這麼小?」雷家驥低聲說道,對於雙腳懸空的感覺不甚滿意。
  
  汪筱寧睜開迷迷濛濛的眼,仰看他焚著慾望的雙眼。她突然驚覺到這不是他的豪華公寓,這裡沒有暖氣、沒有加大的雙人床,這是一個每天清晨和晚上都很寒冷的房間。
  
  而她之所以住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分手了。
  
  而她和他分手的原因是--她不想繼續在情海裡飄飄蕩蕩,她需要的是一種踩著地面的真實感,她要一棟屬於她的婚姻之屋……
  
  可他不要!
  
  「不要。」汪筱寧抓過枕頭塞在他們兩人中間,驚恐但堅決地瞪著他。「我不能再和你發生關係了,這是不對的!」
  
  雷家驥瞪著她不安的小臉,咆哮聲在喉嚨裡打著轉,幾次都想直截了當地吼掉她不必要的堅持。
  
  事實上,在他的身軀仍為她悸動之際,他確實很難找出理智來。
  
  可他願意為了她忍耐,如果這是他唯一可以再度進入她世界的方法的話,他忍!
  
  雷家驥閉上眼,在深呼吸了數次之後,才痛苦地壓制住慾望,把心跳調整回正常。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坐在床沿低頭看著地板。
  
  「抱歉,我忘了我們現在只是『朋友』。」他挫敗地說道。他個人以為異性朋友和戀人的界限相當模糊,他們之間很快地便會回到原來的生活模式。
  
  「我們不適合只當朋友。」汪筱寧後背抵著床頭板,牢牢地抱著枕頭,怔怔地看著他落寞的背影。
  
  他真的變了。以往的他,絕不會這麼快就妥協,他會用各種熱情的方式來哄得她的拒絕變成情不自禁。
  
  「別這麼快拒絕我,妳是我唯一能夠說說心事的女人。」雷家驥聞言,立刻回過身,出言斬斷她想退縮的後路。
  
  「我……還是……」她猶豫了。
  
  她當然也心疼他的孤單,可她對自己沒有那麼大的把握,可以只當他的朋友,而不對他撒嬌或依賴。
  
  「其實,我之前離家出走時所住的地方,比這裡還校」雷家驥在她的表情尚在遲疑時,便學起了她的姿勢,也背靠著床頭板而坐,並順手拉過被子蓋住兩人的腿。
  
  「你離家出走過啊?」汪筱寧訝異得睜大了眼,她還以為他是那種一世平順的富家公子哥。
  
  「對,在我十五歲的時候。」雷家驥看著天花板漏水後所留下的水漬,覺得那像一塊回憶的拼圖。
  
  「那你為什麼從來沒跟我說過?」她的聲音很低落。
  
  他疑惑地低下頭,發現她真的滿在乎這件事的,小臉全都皺成一團埋到枕頭裡了。
  
  「我沒說一來是因為不認為這事有什麼重要,二來是因為我總忙著聽妳說話吧。」雷家驥抬起她的小臉,把她散落頰上的髮絲全都拂向耳後。
  
  「我有那麼愛說話嗎?」汪筱寧拉著他的手,鼓起粉頰,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我喜歡聽妳說話。」雷家驥低下額頭,很快地輕觸了一下她的。
  
  「你為什麼離家出走?」她急忙轉移話題,往旁邊挪了兩步,以維持「蓋棉被純聊天」的安全距離。
  
  此時,雷家驥伸了個懶腰,襯衫底下的魁梧胸膛精采地起伏了一下。
  
  汪筱寧偷瞄了一眼,嚥了口口水,而他知情。所以,當然更不會乖乖掃上那些方才在親熱間被她扯開的襯衫鈕扣。
  
  「因為那年我以為我可以成為一個小提琴家,但是我父親卻不允許。」他說。
  
  「後來呢?你現在偶爾也拉小提琴的,不是嗎?」她崇拜地看著他。她個人認為他夾握住小提琴的模樣,簡直性感到讓人想哭泣。
  
  「我用離家出走和我父親談判,我要他給我一年的時間去發展我的藝術天分。我父親最後答應了,但是他認為我浪費了身為雷氏家族長子的一年,因此我欠他一個人情。所以,我這次才會答應去和森田小姐相親的。」雷家驥在述說往事的同時,其實也正在向她解釋他相親的真正原因。
  
  「如果相親是還你父親的人情,那我付出的感情又算什麼呢?」汪筱寧突然覺得好悲傷。只因為她愛他,所以她的感受就要被忽略嗎?
  
  「我說過如果我願意為妳取消那次相親--」雷家驥急著想解釋。
  
  汪筱寧用手覆住他的唇,不許他再說。
  
  「其實最讓我介意的事,是你根本不曾想過要體諒我的心情。後來是因為我要離開了,所以你才拚命地想找法子來挽留我的……」汪筱寧驀然打住了話,苦笑地收回自己的手。「對不起,我離題了。我們是朋友,不該談那些男女之情的。」
  
  她的果決讓雷家驥為之一愣,他沒料到她居然這麼急於撇清他們之間的男女之情。
  
  「你們的父子關係很像在談生意。」她急忙轉了個話題,不想他再盯著她。
  
  「我們家族的所有關係全都建立在生意關係上。因為愛而結合的婚姻,不曾出現過一樁。所有人都把權勢、富貴放在感情前面,至於情人則永遠可以此配偶得到更多的注目,因為配偶只是我們身份的另一項保證而已。」
  
  雷家驥一開頭,便瞧出了她眉眼間的興趣,於是便把整個家族的點滴簡單地說了一回。
  
  而汪筱寧聽著、聽著,當真覺得他會和自己談起戀愛,只能說是奇人異事一樁吧。她開始知道他對婚姻的反應與不以為然,全都是其來有自。他們家庭的婚姻關係,根本是「相敬如冰」的最佳代表。
  
  雷家驥原本沒打算說那麼多的,他只是打算把那些事情當成一個餌,好拐得她讓他留在這裡。可是身邊的小人兒聽得那麼認真,認真到眉頭都擰了起來,認真到還會紅眼眶,他實在捨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兩人坐在床上,背靠著床頭板,說了多久,也記不得了。
  
  汪筱寧聽累了,身子才一偏斜,他大掌便順勢地一敞,讓她偎入他的肩臂裡。
  
  他的表情很鎮定,看來毫無邪念,所以她的眼皮在他的溫暖體溫和低嗄嗓音間,也就慢慢地合上、緩緩地沈入了睡鄉里。
  
  雷家驥側臥看了她一會兒之後,便困難地在她身邊窄小空位躺下,如同往昔一般地讓她的小臉臥在他的肩頭,讓她嬌小的身子蜷曲在他的身側,讓兩個人的身影再度合而為一。
  
  他枕著有著她髮香的枕頭,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心裡平靜地讓他只想閉上眼,好好地休息。
  
  自從她離開後,他就沒好好睡過一覺了。
  
  他從來沒想過什麼是家的感覺,然則在失去了她一次之後,他卻開始漸漸理解了「家」的定義。
  
  如果她對他的意義超越過婚姻,那他為什麼還要抗拒婚姻?
  
  如果那是她想要的,他為什麼不能為她妥協?他喜歡她開心的樣子,不是嗎?
  
  雷家驥的腦中閃過這些他想深思的問題,可此時擁著她的寬心感,卻讓他的意識只想歇息。他將唇抵住了她的粉頰,進入沉沉睡眠之中。
  
  現實的事,明天再想吧……雷家驥此時是這麼想的。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懷裡的小人兒,將會在明天扔給他另一顆手榴彈,炸得他理智全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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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5:36
  第六章
  
  今天早上,當汪筱寧在雷家驥的懷裡醒來時,她懊惱地只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不過,她忙著躡手躡腳推開雷家驥擱在她身軀上的大掌,所以沒空去挖地洞。
  
  她拿了套乾淨衣服,跳進浴室裡。鎖緊了門後,快速地刷牙洗臉、洗頭沐浴一番,手勁之大,彷彿像是要刷掉一層皮似地。
  
  汪筱寧穿好衣服,站在洗手台鏡子前看著自己發紅的小臉。她「咚」地一聲把額頭靠在鏡子上頭,丟臉地申吟了一聲。
  
  老天爺,她居然沒有洗澡就倒在他身上睡著了。
  
  這樣和黃臉婆有什麼兩樣?!
  
  雖然他也沒洗澡,雖然他們已經分手,她就算長了十顆青春痘,也應該不以為意。可是,沒洗澡這事關係到她的女性自尊,還是讓她很懊惱埃
  
  汪筱寧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浴室門,心虛地往床上一瞧--
  
  雷家驥居然還在睡!
  
  她驚訝得睜大眼,好奇地往前一步,打量著他即便是在睡夢中也仍然緊蹙的眉宇。
  
  他從來不是那種貪睡的人啊,他總是比她先起床,最喜歡吻醒還在迷迷糊糊睡夢中的她,總是要纏得她在床上與他縱情一番,才肯鬆手。歡愛過後,她老是體力不支地又沈入睡夢中,所以她永遠都不懂,他為什麼可以馬上下床洗澡,然後神清氣爽地像睡足了三天三夜一樣。
  
  汪筱寧在床邊盤腿坐下,唇邊漾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情人都貪歡,可是她真的還滿喜歡和他……
  
  停--停--停,汪筱寧,妳在想什麼!
  
  汪筱寧驚恐萬分地看著他粗獷的容顏,她掐住自己的手臂,快速衝回浴室,瞪著鏡子裡自己酡紅的臉。
  
  老天,她活像個慾求不滿、滿腦子春夢的怪女人!
  
  她連忙低頭掬起冷水用力洗臉,好鎮定她的神智。
  
  為什麼分手之後,她回想到的卻全都只是他的好?汪筱寧拿起毛巾,密密蓋住自己的臉龐。
  
  當她再度回到房間時,雷家驥正好翻了個身,掀開了薄毯,露出他結實的魁梧胸膛。
  
  汪筱寧嚥著口水,盯著雷家驥賁張的胸肌,看得目不轉睛,看得紅了眼眶,看得淚流滿面!
  
  如果她再不離開這裡的話,她一定會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的,她好想念被他擁抱的感覺啊!愈想愈心酸,汪筱寧只好手忙腳亂地抽了面紙擦去眼淚,拿起小錢包便衝出門。
  
  她這樣是不行的!汪筱寧吸了吸鼻子,走下樓梯。
  
  她不能和他做朋友,她太容易對他動心、太容易對他有不該有的遐想。
  
  可是,他卻硬是在他們之間扣了個「朋友」的大帽子,害她完全沒法子把他踢出她的生活。
  
  分手是分手了,她還是不想成為彆扭的小家子氣女人啊!
  
  她得想個法子。汪筱寧走出公寓大門,走到一百公尺外的便利超商幫他買了盥洗用具後,她還是找不到那種可以兼具她的氣度,與漠視他強烈存在感的相處方式。
  
  汪筱寧走到早餐店裡,掏錢買了豆漿和飯團,等待結帳時,正巧看見一隊結婚車隊在鞭炮聲中呼嘯而過。
  
  她想結婚,可是當新郎不是雷家驥時,她發覺自己竟然興致缺缺了。汪筱寧心一驚,抓緊了手裡的塑料袋。
  
  不行,她一定要堅持下去。汪筱寧握緊拳頭,在心裡替自己加油打氣。她如果稍有動搖的話,很容易就會被雷家驥慫恿回到他身邊的,她太愛他了!
  
  就是因為太愛他,所以才會縱容他,造成了他對她太過篤定,篤定到他居然認為他可以和她同居,然後再去和別人相親。
  
  啊,相親!
  
  她知道要用什麼法子在他們兩人中間拉開距離了!汪筱寧腦裡乍然閃過一個主意,可她並未因此而感到快樂,她唇邊的笑容仍然落寞得可以。
  
  要趕走自己心愛的男人,怎麼會是件快樂的事嘛。
  
  正當汪筱寧?著早餐走回公寓時,恰巧在一樓遇見要出門的房東太太。
  
  「有朋友過夜啊?」房東太太看了一眼汪筱寧手中的兩份早餐,好奇地問道。
  
  「對……對礙…」汪筱寧結巴地說道,而且還心虛地紅了臉。
  
  「唉呀,有男朋友不用害羞,我也是過來人嘛。我就說嘛,妳長得這麼漂亮可愛,怎麼可能沒有男朋友。」房東太太曖昧地朝她眨眨眼,還伸手推了她一把。「快進去吧,別讓妳的『阿那答』等太久。」
  
  汪筱寧胡亂地點頭,在房東太太的笑聲中,她低頭衝上樓,一股作氣地衝回她的房間裡。
  
  砰!汪筱寧用力關上房門,拎著早餐,喘吁吁地倚著門板喘氣。
  
  躺在床上的雷家驥皺了下眉,乍然睜開了雙眼。
  
  「對不起,吵到你了嗎?」汪筱寧內疚地吐吐舌尖,氣息仍然因為跑步而紊亂著。
  
  「沒有,我本來就已經醒了。」雷家驥撐起身子,在床上半坐起身,壯碩身材卻仍然佔去了整張床的八成面積。
  
  汪筱寧看著他難得放鬆的偎躺姿勢,懷疑昨晚若不是因為他摟著她,這張床根本就不夠他們兩個人睡。
  
  不准想這種曖昧的事!汪筱寧馬上斬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早安埃」汪筱寧元氣充沛地說道,把早餐放在小茶几上。
  
  「這床很不舒服。」雷家驥把腳放到床下,因為腰酸背痛而皺著眉。
  
  「誰要你長這麼高,天生富貴命,一定得睡特製的床。」他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亞洲人很少像他長得這麼高大的。
  
  「我的睡眠時間已經不多了,當然得睡好一點的床,這樣才能確保睡眠品質。」他很重視生活質感。她跟著他一年,自然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他知道她喜歡核桃木地板,喜歡蠶絲被,喜歡羊毛毯,這些他都清楚。所以,他不知道她如何能忍受住在這樣簡陋的地方。
  
  「你公司最近很忙嗎?」汪筱寧關心地問道。
  
  「忙了一陣子了,沒吃好、沒睡好,也掉了點體重。」雷家驥盯著她的眼,嗄聲說道。
  
  「我……我幫你買了盥洗用具,你先去整理一下吧。」汪筱寧別開眼,顧左右而言他,把盥洗用具遞到他手裡。
  
  雷家驥薄唇一抿,知道要地回到自己身邊,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過,因為終極目的是她,所以他的動力十足。
  
  雷家驥走進洗手間,動作極快地重新打理好自己。那個洗手間小到他只能往前走兩步,窄得他渾身不舒服了起來。
  
  雷家驥伸手摸了下刮乾淨的下顎,再度確定自己儀容整齊後,他才走出了洗手間。
  
  「這裡沒餐桌,你就坐在地板上吃吧。」
  
  汪筱寧盤腿坐在地板上,靠在小茶几上,對他招招手。
  
  汪筱寧把一杯豆漿送到他的手邊,再幫他將飯團拿出塑料袋,放到餐盤裡,最後再為他擺上一副筷子。他說他不喜歡拿著油油的塑料袋,偏偏又還滿愛吃飯團,所以,便形成用筷子或刀叉吃飯團的奇怪景象。
  
  汪筱寧看著那只胖圓的飯團,抿著唇偷笑了一下。
  
  雷家驥看著她忙碌的樣子,一股幸福感受油然而生。
  
  他不是不會動手,而是喜歡被她照顧的感覺,那總是讓他覺得自己是她眼中唯一重要之人。
  
  「你快點吃吧,免得冷了你又沒胃口了。」
  
  汪筱寧不經心地笑著抬頭看他,卻冷不防地被雷家驥眼中的專注給炸得心緒大亂。
  
  她被迫再次低頭,假裝認真地咬了一大口飯團,裝作完全不知道他眼中的深情是怎麼一回事。就算他愛她又如何,她不要屢屢在他的愛裡受傷。愛情中應該有互相體諒的成分在,不是嗎?
  
  雷家驥見狀,知道她仍無意響應,便低頭用筷子掰下一塊飯團,送入口中。
  
  「我想去相親。」汪筱寧驀然抬頭,決定採取單刀直入的說法。
  
  雷家驥瞪大了眼,一口飯團乍然噎在喉嚨裡,梗得他喘不過氣。
  
  「呃……」他困難地想吞嚥下飯團,圓睜著眼看著她。
  
  「快喝點豆漿。」
  
  汪筱寧跳起身,一伸手便把豆漿送到他唇邊。
  
  雷家驥喝了好幾口豆漿,勉強嚥下飯團後,一口氣還沒喘過來,眉眼便兇惡地一擰,直勾勾地看向她。
  
  「好一點了嗎?」沒察覺到他不快的表情,她用手輕拍著他的後背,擔心的水眸直瞅著他。
  
  「妳剛才說妳要去相親?」雷家驥乾脆伸手握住她的下顎,堅持要盯住她的每一分表情。
  
  「對啊,我既然那麼想結婚,相親應該是最容易找到志同道合對象的最佳途徑吧。」她握緊拳頭,聲音乾嗄,表情卻是一本正經。
  
  「是嗎?我不認為『相親』是找到志同道合對象的最佳途徑。」雷家驥望著她蒼白的小臉,不以為然地抿了下嘴唇。
  
  汪筱寧輕拉下他的手掌,因為瞭解他的心思,所以相當清楚他腦中此刻的想法。
  
  「你不能以偏概全,你和那位森田小姐的相親不是正常模式。」她苦笑地說道。
  
  雷家驥訝異於她體會他心思的敏捷,卻也更加心疼她滿面的落寞。
  
  「其實,你和森田小姐的相親也不能算不正常,你們也是以結婚為前提。」她心裡愈是難過,臉上也就更加地強顏歡笑了起來。「我們都去相親,這樣不是很好嗎?或者我們可以同時找到幸福也說不定。」
  
  汪筱寧的笑容可憐兮兮地掛在唇邊發抖,眸子更是水汪汪地像是隨時要飆出眼淚一樣。
  
  「妳說完了嗎?」雷家驥握住她的肩膀,定定地凝視著她。
  
  汪筱寧點頭又點頭,因為她本來就不想說那麼多,是因為心慌意亂才說的。
  
  「我的幸福不會在相親裡。」雷家驥簡單地說道,眼裡只有她一人。
  
  「但是,你還是會去相親,不是嗎?」汪筱寧一說完,便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幹麼還介意這種事,明明已經決定對他死心一百次了啊!
  
  雷家驥撫過她滑下的一滴淚水,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已經徹底將他拋之於腦後了。
  
  「如果妳仍然堅持要分手,堅持要離開我,堅持要去相親,那麼我也會去相親。」雷家驥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舉動溫柔,眼神卻仍然霸氣地帶有威脅之意。
  
  「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汪筱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訝異地忘了要抗拒他的親密。
  
  他之前不是試圖說服她--他的相親只是一種手段,不代表任何意義嗎?
  
  「人是會變的。」雷家驥勾唇淡淡一笑,把她攬向他的懷裡。
  
  汪筱寧聽著他的心跳聲,臉頰偎在她再熟悉不過的胸膛體溫上,她頹下肩,只想就這樣靠在他的懷裡,什麼也不去想。
  
  他不去相親了,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這樣的結局不是很好嗎?
  
  現在是很好,但是以後呢?
  
  她和他對愛情的最終目的終究不一樣啊,他現在的溫柔只是一種短暫的假象罷了……汪筱寧驀地打了個冷顫,不想再像之前一樣地自欺欺人了。
  
  「雷家驥。」汪筱寧抬頭,連名帶姓地喚他的名字。
  
  雷家驥眼睛一瞇,銳眼又顯得兇惡了。
  
  「對不起……」她被他一瞪,直覺地便要道歉。「你剛才說……人是會變的,這句話很對,因為我就變了,我現在變得只想成為你的朋友。」
  
  「妳!」雷家驥失控地大吼出聲,憤怒的重拳無處發洩,只得全數擊在茶几上。「我都已經妥協到這種地步,妳還想要我怎麼做!」
  
  「我說過我不要你的妥協,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呢?如果我們真的有攜手走一輩子的認真,那麼我們就不會有勉強,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怒氣。」她不想哭,可是她忍不住,只得在淚水模糊中,哽哽咽咽地對他說道。
  
  「見鬼的不要有勉強、不要有怒氣!哪有什麼溝通是輕鬆、快樂的?中國人不是常說什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如果妳當真有妳所讓我以為的一半深情意重,妳是不是該表現出更多誠意來讓我改變心意!」
  
  雷家驥愈說愈火冒三丈,龐然身軀忿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怒視著她。
  
  「我……」被他這麼一說,汪筱寧突然畏縮了起來。
  
  汪筱寧咬著唇,低頭抱著雙膝縮在角落,懷疑自己是否只因怕受傷,所以便找盡理由,不給他機會便推開他。
  
  「我小的時候很愛哭,我爸媽一吵架,我就哭。我國小的時候,他們打算離婚,可他們總是安慰我,說他們會努力挽回的,但他們還是在吵架……所以,我根本就不相信……有什麼事情真的是可以經由溝通改變的……」汪筱寧細瘦的肩膀不住地顫抖著,根本不敢看他。
  
  「見鬼的,妳如果不相信我會改變,那麼妳當初幹麼要和我住在一起?妳現在是在玩我嗎?」雷家驥瞪著她一副小媳婦的模樣,怒火更加熾烈。「妳以為我當初決定要和妳住在一起,是什麼輕易隨便的決定嗎?」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汪筱寧看了他一眼,決定把自己縮得更緊。
  
  她不明白,為什麼到最後,好像所有的事都成了她的錯。
  
  「誰都沒錯!不准再說對不起了!」雷家驥臉色一沈,一旦失控,脾氣便像出柙的虎,怒撲之勢便再也無法可擋。「隨便妳了!我不想再花那麼多精力、時間為這種事失控了。妳想要相親就去相親吧!」
  
  既然她想去相親,那他就讓她去相親!他不認為會有別的男人比他更懂她、更用心對她,他和她的最佳對象就是他們彼此。
  
  「你……答應了?』汪筱寧怔愣地看著他,心坎裡被塞進一顆大石頭,壓在心臟跳動的位置上,逼得她只能揪著胸口喘氣。
  
  「反正,不管我答不答應,妳都會去相親,不是嗎?」他背過身,瞪著她窄小的斗室牆壁。
  
  他正在氣頭上,而他不想把怒氣發到她身上。
  
  「對、沒錯。」汪筱寧看著他高壯的背影,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話。
  
  她知道他的脾氣向來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汪筱寧縮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光腳丫。
  
  驀地,一道陰影擋在她的面前,汪筱寧沒抬頭,因為怕她滿腹的委屈會在抬頭時一湧而出。
  
  「對不起,我不該對妳發脾氣。」雷家驥單膝跪在她身邊,將她發冷的身子摟進他的胸膛。「我也有錯,不該把所有責任都歸咎到妳身上的。我明知道妳可能對我懷著結婚希望,可我卻因為私心而不願去面對這項事實。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做?」
  
  汪筱寧搖著頭,臉頰輕輕地在他的胸膛上摩擦著。
  
  她笑了,因為他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歉意,因為他的擁抱好緊好緊,因為他讓她覺得自己被他好在乎、好在乎著。
  
  「如果我們能早點體會這一點,可能我會少掉一些眼淚。」汪筱寧低喃著。
  
  「現在也不遲,不是嗎?男人和女人對一輩子的認定,本來就不同。」雷家驥的下顎緊緊頂著她的髮絲。「失去妳之後,我現在才知道我之前享受著妳的愛,享受得太理直氣壯了。我把妳給我的一切,都看得太理所當然了。」
  
  「你幹麼說這些?為什麼要害我哭……你剛才不是說過我們現在是朋友嗎?剛才不是還叫我去相親嗎?」她摀住他的嘴,雙唇抖栗著,卻硬是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
  
  「那些全都只是一個男人想挽回他女人的不負責任的狗屁話。」雷家驥坦白地說道,毫不掩飾他眼中對她的專一感情。
  
  汪筱寧眼眶含淚,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我從來不知道你會這樣說話。」
  
  「我保證會讓妳知道更多的我,也保證我們的未來還有很大的空間。」雷家驥的指尖輕滑過她的鼻樑。
  
  汪筱寧雙手攬住他的頸子,把臉埋入其中。
  
  她感動得想直接告訴他,她願意和他相守一生一世,可是,她不確定他聽到這樣的話會不會開心。汪筱寧咬著唇,心裡七上八下地直犯嘀咕。他們之間,畢竟還是有很多不確定。
  
  也許彼此短暫的分開,也不全然是件壞事。他們可能都需要藉由一些不同於以往的生活方式,來讓彼此更加清楚地認知他們是不是真的適合。
  
  「如果你真的想挽回我的話,那麼就聽我一次話吧。」汪筱寧握著他的手,把她的小臉偎入其中,如同她以往向他撒嬌的姿態。「我們都給彼此一次機會。我去相親,你也去相親,然後我們再來討論彼此的心情和未來,好嗎?」
  
  「妳這是什麼建議?妳就不怕我去相親之後,決定和別人結婚嗎?」雷家驥不能置信地睜大眼,直接握起她的下顎,盯緊她的眼。
  
  「我就是怕我們又重新在一起之後,終究還是要面對我想結婚,而你家人要你去相親的結局,所以,我才寧願你先去相親。我要你藉著相親的機會,重新認真地用你的理性,而不是你對我的感情來解決我們之間的事。」汪筱寧在他雙腿間坐起,捧著他的臉,讓她的話用最近的方式吐到他的耳裡。
  
  「我沒見妳這麼認真過。」他板著臉,正在壓抑怒氣。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去和別的男人相親,乾脆拿刀砍了他算了。
  
  「這關係到我們兩人的未來,怎麼可以不認真呢?」她的笑容很苦,一路苦到了肝胃。
  
  鈴鈴鈴……
  
  鈴鈴鈴……
  
  兩人聽著手機鈴響,卻繼續四目交接著。
  
  「妳的手機響了。」他幫她拿過手機,仍然不願開口接受她的提議,讓兩人都去相親。
  
  汪筱寧一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立刻深吸了口氣,勉強擠出一道笑容後,她才敢接起手機。
  
  「喂,姊礙…我今天上晚班,所以還沒出門。嗯,我還好……就是這樣礙…」汪筱寧佯裝出開心的聲音,不想在姊姊面前表現出低落。「妳的小寶寶今天好不好?會不會踢人了……唉呀,人家哪知道寶寶要幾個月才會踢人嘛……」
  
  雷家驥交叉著雙臂,看著汪筱寧抿著唇微笑,聽著她孩子似的撒嬌口吻。
  
  「我有什麼打算啊?我……我想去相親。」她大聲說道,想讓雷家驥知道她先前的話可不是隨口說說。
  
  當然,她能感受得到從他的方向傳來他陣陣不悅的戾氣。他向來是那麼說一是一,由不得別人質疑的霸氣的人。這幾次,竟然能耐著性子忍受她這麼多要求,他也為她改變了,不是嗎?
  
  汪筱寧抬頭偷瞄雷家驥一眼,給了他一個討好的笑容,卻不小心漏聽了姊姊的一句話,虛應了一聲。「喔,好礙…」
  
  「喂--什麼!姊,妳說什麼……不用那麼快吧?!」汪筱寧萬萬沒想到電話那頭的姊姊立刻拋出了一名相親對象。
  
  她說要相親,其實只是想先讓雷家驥去相親,好讓他早點決定心意的一種迂迴方式。她還沒忘記雷家驥,在這種狀況下去和別人相親,不是很不道德嗎?
  
  「唉呀……我有乖乖睡、乖乖吃……沒那麼慘啦。妳不用那麼急著幫我介紹……」汪筱寧小聲地嘟噯著,背過了身,不讓雷家驥看見她不自在的表情。
  
  雷家驥臉色一沈,此時只想搶過汪筱寧的電話,告訴她那多事的姊姊,不用雞婆。
  
  「好吧,那妳再叫他打給我吧。」汪筱寧的聲音愈變愈低了起來。
  
  她在面對姊姊時,總是容易妥協的。因為她知道姊姊在外人面前雖然牙尖嘴利了點,可終究是會全心全意對她好的人。
  
  「我星期六會去台中找妳,那妳要多吃點東西喔。」汪筱寧掛斷手機後,便尷尬地看著她的手指頭,不敢主動對他說話。
  
  「妳姊要幫妳介紹相親對像?」雷家驥出聲逼問著。
  
  「對啊,她說她有個也是做室內設計的朋友,三十五歲,一直想結婚,卻找不到好女人。」汪筱寧把話含在嘴巴裡,小聲地說道。
  
  「妳的動作真快埃」雷家驥無法阻止自己說出尖酸刻薄的話。
  
  他很清楚,對所有男人而言,汪筱寧是塊美味蛋糕。但是,對於想結婚的男人而言,汪筱寧則是一座可以停泊疲 憊心靈的甜蜜巨塔。
  
  他受不了了!他絕不要失去汪筱寧,絕不!用盡任何方法,他都要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嚴重的危機意識開始佔據他的胸口,雷家驥很快地在腦中規劃出一個計劃的雛型。
  
  「我明天去香港開個會,三天後才會回來。我會順便在那邊和森田小姐見一面。」雷家驥沈聲地說道。
  
  汪筱寧聞言,馬上咬住唇,低頭蹙眉不發一語。
  
  原來,她不是完全沒反應嘛!雷家驥心下暗暗一樂,伸手揉了下她的髮絲。
  
  「那……那就祝你們一切順利喔。」她聲音沙啞地說道。
  
  「祝我們一切順利吧。」他語帶玄機地說道。「對了,妳住這個地方,我實在不放心。」
  
  「你不可以強迫我搬家。」她先聲明,不許他再干預她的獨立生活。
  
  「我不會的。」他自然有他的方法可以讓她不搬家,而他又不用因此而提心吊瞻。
  
  「好了,我該去公司了。」雷家驥看了一眼手錶,低頭整理著身上的襯衫。
  
  「你早餐還沒吃完,最少要把豆漿喝完啊,你就是老是空腹不吃,所以才會常鬧胃疼的。」汪筱寧連忙走到小茶几邊,拿過豆漿遞到他手邊。
  
  趁著他喝豆漿的時候,她也就習慣性地幫他把襯衫拉平、扣好。
  
  雷家驥依言將豆漿喝完,拭淨了唇後,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星期五見。」
  
  「星期五見。」汪筱寧回以一個微笑。
  
  等到他關上門離開了之後,汪筱寧站在原地,對著空杯子發愣。
  
  怎麼現在一切感覺都和從前一樣?
  
  可她要去相親了,而他也是,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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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6:11
  第七章
  
  雷家驥的效率向來極佳,即便決定相親也一樣。
  
  在他飛香港的當天,他便讓秘書安排了一場與森田家千金森田律子的相親晚餐。時間正巧是安排在他的會議結束後,與搭乘最後一班飛機回台灣前的那兩個小時空檔。
  
  雷家驥在和森田律子餐敘之時,他並非有心比較,可心底的那個柔軟小人兒卻不時地跳出來串場,惱他心神。
  
  雷家驥放下餐刀,讓侍者撤走了餐點。
  
  他喝了一口白酒,看著森田律子滔滔而論她對自身的期許。
  
  眼前的森田律子盤著髮髻,身穿珍珠白的套裝,說著一口漂亮的英文,言行舉止間儘是幹練。如果他沒有遇見汪筱寧,他想他的妻子八成就是森田律子這類型的人物了。對他來說,有主見的女人,總比無所事事的千金小姐來得高明些。
  
  那麼,汪筱寧對來他說,又算是哪一類的女人?
  
  那小女人像個誤闖巨林猛谷的小蝴蝶!她讓他很快樂!
  
  雷家驥將白酒一飲而盡,以掩飾唇邊的笑容。
  
  汪筱寧的個性柔軟得像水波,讓人不自覺地想沈浸其中。因為她的個性像水,多數時間總順著他的意見而行。或者,是他順著她,他也不知道,因為兩人之間的事,他多半交由她作主,除了婚姻這件事之外。
  
  不過,從現在開始一切要改變了。因為是她,所以他願意把他以前對婚姻的嗤之以鼻,全都吞進肚子裡。
  
  「……在森田家,女人要結婚之後,才能夠真正地掌控事業。我有能力成為營業處的處長,這是整個家族都認同的事。他們只是在等我結婚後,才願意交棒。」森田律子沒發現雷家驥的分神,仍然說得眉飛色舞。
  
  「所以,森田小姐之所以要來和我相親,正是因為要成就妳的事業嗎?」雷家驥放下酒杯,往座椅裡一沈,大掌若有所思地撫著下顎,瞇眼盯著她。
  
  「沒錯,我希望你先知道事業對我的重要。」森田律子在桌面下握緊了手,發現在面對著雷家驥那雙獵鷹般的銳眼時,很難不心慌。
  
  尤其雷家驥那魁梧壯碩的高大身軀,根本不像個管理者,氣勢猖狂地讓人側目忌憚。
  
  「那麼家庭呢?」雷家驥在問她的同時,也捫心自問著他想要的是什麼樣家庭。
  
  「我們當然要有下一代,來傳承家業。」森田律子一本正經地回答,認為雷家驥正在對她進行試煉。
  
  「是啊,我們雙方家族門當戶對。雷家想在日本搞銀行需要森田家的勢力,森田家也知道我們雷家在美國房地產的資本雄厚。婚姻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雷家驥面無表情地說,眉宇之間不經意地迸出了一絲不耐煩。
  
  他變了!以往他所認定的企業聯姻,就他現在的目光看來簡直無聊到極點。他夠有錢了,何必要再拉攏另一個有錢家族,來為自己錦上添花呢?
  
  他只知道筱寧離開他後,寂寞常會逼得他必須過度工作。如果他能給筱寧所有的一切,卻只因為他對婚姻的不以為然,而不能給她最想要的家庭,那麼他對筱寧,便不能算是真正地盡了心。
  
  「雷先生言下之意,似乎是對這門婚事有所不滿?」森田律子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們不過初次見面,談婚事似乎還太早。」他有些不悅被森田律子打斷思緒,眉眸一擰,粗獷面容更顯得極為不悅。
  
  「可是您父親和我父親昨天的談話,似乎不是這麼說的。」森田律子表情微帶尷尬,不自在地說道。
  
  「我把我的立場說在前頭吧。雷氏集團這幾年的財務報表,相信你們已經仔細地研究過了。我想在日本,除了森田家,還是會有其它新型企業對於雷氏要跨足銀行這件事情,感到有意願吧。」雷家驥順手拿起一份放在身邊座位上的銀色公文夾,漫不經心地翻閱著。
  
  「雷先生現在是在警告我?還是威脅我?」森田律子坐直身子,眼眸頓時精明了起來。
  
  「我是在告訴妳一個事實。現在時代已經不同了,這種婚姻締約文化終究是會被淘汰的。」雷家驥伸手阻止森田律子開口,男性嚴然輪廓上儘是公事公辦的姿態。「我看過妳的資歷,我個人認為相當出色。」
  
  雷家驥將銀色公文夾啪地一聲攤開在橡木桌面上。
  
  森田律子低頭一望,正好對上自己的碩士畢業照及自己的學業成績單、社團表現。她強捺下不安,用手翻閱著那堆檔案。發現打從她出社會之後,所處理過的每樁大小事全都記錄在這冊公文夾裡,鉅細靡遺地讓她直冒冷汗。
  
  「你怎麼會有……」森田律子強自鎮定地合上公文夾,手卻緊抓著不放。
  
  「只要有心,沒什麼做不到的。我身為雷家一份子,我的財富資產靠的也不是雷家,而是我自己。」雷家驥的頎長身軀從沙發上坐起身,像只蓄勢待發的黑豹,雙眼在黑夜裡閃著詭譎的靈光。
  
  只要他能擺平雷氏銀行轉型為金控這件事情,他和他父親就毫不相欠。他原本就沒打算要接手雷氏銀行。
  
  「你調查我?所以才不願意和我結婚?」森田律子強捺下害怕的心情,故作鎮定地說道。
  
  雷家驥瞇眸一笑,可那笑意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厲害非常。
  
  「聰明的人隨時在伺機而動,我相信森田小姐絕對能理解這一點。我確實是因為這份調查,所以才決定不和妳結婚。因為……」雷家驥捺下話尾,沒一次說完。
  
  森田律子好勝,森田家好面子,而雷家要的就是一步優勢。他現在的這步棋,算是三者都顧到了。
  
  「因為什麼?」森田律子追問道。
  
  「因為我從這幾件操作衍生性商品的案子一路看下來,發現我相當欣賞妳的判斷能力,也認為妳有足夠的擔當,能勝任我們雷氏銀行的財務處處長。」雷家驥十指交掃地迭於胸腹之間,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你的意思是?」森田律子握著檔案,覺得手心在發燙。
  
  「我認為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可以馬上讓人把合約擬好,就看妳願不願和我賭上一賭,賭妳能不能成為森田家未婚女性翹楚,成為日本新女性光芒最聚集的一位新星。」雷家驥放下了長線,現在就看魚願不願意上鉤了。
  
  「我需要考慮一下。」森田律子嘴裡如此說道,臉上卻難掩興奮神色。
  
  「優秀人才是值得等待的。」雷家驥拿出正在震動中的手機,看了一眼。「抱歉,我接個電話。」
  
  「雷先生,汪小姐那邊的事,已經處理完畢了。」秘書在電話那頭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對了,明天下午幫我安排一場和我父親的視訊會議,就說我有些關於雷氏銀行的重要訊息要向他報告。」雷家驥抬頭看著森田律子,口氣相當篤定。
  
  森田律子看著這個眼色、臉龐無一不流露出精明的男子,心神微微一震。如果能有這樣一個相輔相成的事業兼人生伴侶,那麼不也是一件美事嗎?
  
  雷家驥掛上電話後,看一眼手錶,順手拿起賬單的同時,也站起身。「抱歉,時間有點晚了,我先走一步。」
  
  「現在還不算太晚。」森田律子也跟著起身,口氣中不自覺地流露些許慰留之意。
  
  「我有個人要見,現在還來得及搭最後一班飛機回台灣。」雷家驥刷卡付了帳,在餐廳門口朝森田律子伸出手,禮貌地說道:「我的提議相當具有可行性,也相當適合妳,期待妳給我們一個合作的機會。」
  
  森田律子緊握了下他的手,後退了一步。看他歸心似箭的樣子,不免多問了句:「你有喜歡的人在台灣嗎?」
  
  「沒錯。」雷家驥直截了當地點頭,難得地露出一個開心的微笑。「我們結婚的時候,一定會請妳到常森田小姐年輕貌美,且日後有可能是我們『雷氏銀行』的明日之星,我當然希望妳能得到最多的媒體助益。」
  
  言下之意,便是離婚期不甚遠矣了。
  
  森田律子勉強一笑,看著雷家驥毫無溫和線條的男性臉孔背過身,看著他壯碩的身影毫不留戀地坐上出租車離開。
  
  她真是有些好奇,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將這樣一個鋼鐵般的男人化為繞指柔礙…
  
  
  
  當雷家驥搭上了香港回台灣的飛機之後,汪筱寧仍然坐在一家美?餐廳裡進行她的相親約會。
  
  情況沒有她想像中的糟。事實上,她和相親男主角朱靖明相談甚歡,她甚至意外地發現自己還滿健談的。
  
  朱靖明談經濟,她可以說一點--因為雷家驥在口頭上,偶爾會教育她一下。朱靖明說紅酒,她也插得上一、兩句話--因為雷家驥對用餐時的酒類,還頗挑剔。朱靖明聊咖啡、美食,她當然可以接話接得理所當然--因為她和雷家驥都愛吃。
  
  聊得愈多,汪筱寧就愈覺得可怕。她和雷家驥才交往了一年多,怎麼他的一切竟像已經鯨吞蠶食到她的血脈裡一樣。
  
  雷家驥應該是在今天回到台灣吧?他相親得怎麼樣?他會不會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那個森田小姐呢?
  
  在朱靖明熱絡地跟她談起了附近餐廳時,汪筱寧卻雙手托腮,很不專心地想著以上那些她已經想了不下數十次的問題。
  
  「對了,我覺得很奇怪,像妳這麼溫柔可愛又健談,想追妳的男人應該已經排到三公里外了吧,怎麼會跑來相親?」朱靖明不解地看著汪筱寧的漂亮大眼。
  
  「你也很健談,而且一表人才,為什麼還沒結婚?」汪筱寧聞言回過了神,她乾笑一聲,有一點心虛地反問道。
  
  「我想結婚,可我女朋友是不婚主義,她不要婚姻、不要孩子。我父母親已經七十歲了,我是家中獨子,我愛我爸媽,我希望他們至少有個含飴弄孫的晚年。所以,我來相親了。」朱靖明雙手一攤,倒是挺看得開的。
  
  這個情節怎麼聽起來好熟悉!汪筱寧驀然坐直了身子。
  
  「那……女朋友知道你來相親嗎?」她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我們大吵一架之後就沒再聯絡過了。」朱靖明苦笑了一聲,便不想再提。
  
  「妳還沒回答我,妳為什麼來相親?」
  
  「因為我的男朋友不想結婚,可是我想有個家庭。」汪筱寧才說著,便和朱靖明相視又是一陣苦笑。「我一直以為戀愛、結婚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我們都偏偏遇到了離經叛道的人。或者,他們不能說是離經叛道,只能說是我們竟然遇不上大多數把『結婚』當成理所當然的人。」
  
  「所以,我們才來相親埃」朱靖明用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傷說道。
  
  「然後,還心繫著他們。」她脫口說道,尷尬地看了朱靖明一眼。
  
  朱靖明乾笑一聲,沒有反駁,算是默認地接受。如果一段感情可以輕易地忘記,那麼它便不夠認真到足以被稱為一段感情。
  
  「真奇怪,年紀小的時候,怎麼會覺得相愛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她歎氣。
  
  「因為長大了之後,我們活在一個被規範的社會裡,凡事不是只要自己喜歡,就可以毅然決然、義無反顧埃」他也歎氣。
  
  汪筱寧彷彿被朱靖明的話紮了一針,她咬住唇,如坐針氈般地不安了起來。
  
  她還是活得像小時候,只單純地愛她所愛,可雷家驥和朱靖明一樣,有著他們的家庭要考量埃
  
  那她是不是逼雷家驥逼得太緊了?她明知道雷家驥給她的一切,已經是他所願意給予他另一半的最大極限了。
  
  「我們的對話好沉重。」朱靖明一看她仍然揪著眉,便咧出了一道笑,想讓氣氛開心點。
  
  「我們來喝酒!一醉解千愁!」汪筱寧招手向服務生叫來兩瓶啤酒,和他一起乾杯。
  
  她現在要把肚腸裡的憂愁蟲和腦子裡的煩惱蟲通通灌醉,不然她會等不及雷家驥和她聯絡,便直接衝回他家拚命地向他要答案。
  
  可是,她又好怕他的答案啊!汪筱寧一念及此,一口氣便喝掉了半瓶啤酒。
  
  「我們一起喝酒好嗎?」朱靖明倒有些顧忌。
  
  「我平時常陪著我男友喝酒,算是小有酒量,你不用擔心我。」她當然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容易喝醉,但是朱靖明是姊姊的好朋友,她不害怕。
  
  況且,朱靖明的樣子看起來比她更容易醉。汪筱寧看著喝啤酒喝得比她還凶的朱靖明,發現他正用眼尾餘光偷看桌上手機是否有來電。
  
  朱靖明「也」在等他女友來電話吧?
  
  不知道雷家驥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也正在和他的相親女友喝酒?汪筱寧不敢再想,連忙招手讓服務生再幫他們送半打啤酒來。
  
  愛哭鬼,不准哭。汪筱寧警告著自己,連忙又開了一瓶啤酒,非常霸道地決定要用酒精來把眼眶裡的淚水偷偷逼回肚子裡。
  
  可他怎麼還不打電話來呢?汪筱寧瞇著眼,不自覺地學著雷家驥看人的樣子,瞪著她躺在桌上的手機……
  
  
  
  「我是只小小鳥!飛就飛!叫就叫!哈哈哈……」
  
  汪筱寧從沒試過喝醉酒大聲唱歌的感覺,因為她在雷家驥面前多少總是要顧及形象。
  
  可是,她現在發現大聲唱歌,唱得自己震耳欲聾,是件挺爽快的事。反正雷家驥沒打電話來,也沒來找她!
  
  「妳住的地方好亮。」朱靖明摀著耳朵,搖搖晃晃地走在汪筱寧的身邊,控訴著兩旁矮牆上的一排日光燈。
  
  「對啊!亮得我都睜不開眼了!」原來酒精會讓人產生嚴重幻覺,讓她覺得灰暗的巷子突然明亮得很像在拍電影了。「咦,還有攝影機耶。」
  
  汪筱寧站到巷口攝影機的前面,高高興興地笑著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汪筱寧。以後,請多多指教。」
  
  「耍 寶。」朱靖明指著她的臉大笑出聲。
  
  「咦,我家呢?」汪筱寧在原地轉了幾圈,突然蹲下身,奇怪地對著眼前的老公寓上下打量了起來。
  
  「妳喝醉了,連妳家都認不得了。」臉孔紅通通的朱靖明嘲笑著她。
  
  「可是這是我家的門牌號碼,8號沒錯埃但是,大門長得和平常不一樣。」汪筱寧拿出鑰匙,左插右弄地就是打不開門。「門鎖好像換了。」
  
  「這裡寫著『無法開門者,請按五樓A座對講機』,一定是你們房東換門鎖了啦。」朱靖明指著門上的一張大紙條說道。
  
  「房東太太只說今天房子要水電大整修,叫我早上八點出門,晚上十點後再回來,沒說要換鎖埃」汪筱寧把臉對著那個長得很像小型電視的對講機大聲地說道:「房東太太,我是筱寧。請幫我開門!」
  
  「筱寧啊!我馬上下來。」
  
  「我等妳喔。」汪筱寧笑呵呵地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往上看著自己的房間--啊,她忘了關燈耶。「看來房東太太這回大手筆喔,又換門又換鎖的。」
  
  「可是這棟公寓這麼舊,居然換了這麼一扇亮晶晶的不銹鋼門,好奇怪。」朱靖明補了一句。
  
  「我也這麼想!」汪筱寧說著說著便呵呵大笑了起來,也不明白究竟有什麼好笑的,可倒是真的抱著肚子,笑到肚子痛。
  
  「等妳房東太太來開門,我就走了,不陪妳上去了,我沒力氣再爬五樓。」朱靖明扶著門,站起身說道。
  
  「謝謝你。」汪筱寧點頭,也跟著左搖右晃地站起身,然後她大大地張開雙臂,給了朱靖明一個擁抱。「其實,你應該回去找你女朋友談一談的--」
  
  「筱寧啊,妳真是我們這棟公寓的小福星啊!」房東太太興沖沖地從公寓裡衝了出來。
  
  汪筱寧和朱靖明則在同一時間抬頭,和房東太太面面相覷著。
  
  他們的友情擁抱,突然變得尷尬了起來,兩人只得手忙腳亂地將彼此推開。
  
  「你們……你們……是……」房東太太結巴地看著他們。
  
  「這……這……是我朋友。」汪筱寧也跟著結巴了起來,酒意醒了大半。
  
  完了,房東太太會不會認為她是私生活不檢點的女人。前幾天帶男人回家過夜,今天又和男人在大門口擁抱。
  
  「我誤會是沒關係,但是妳可別讓妳r『真的』男朋友誤會。」房東太太用力地強調那兩個字。「有了那麼好的男朋友,就不要再三心二意了。」
  
  「『真的』男朋友?」汪筱寧揉著抽痛的太陽穴,有些不解,她不記得自己跟房東太太提過雷家驥埃
  
  「她現在沒有男朋友,所以才去和我相親的。」朱靖明連忙補充道,不想當第三者。.
  
  「對啊,而且我男朋友也去相親了。」汪筱寧矛盾地再補充了一句。
  
  「唉呀,你們兩個渾身酒味,有理也說不清啦。」房東太太拉著汪筱寧就往公寓門裡塞。
  
  「我再打電話給妳,到時候再去我媽媽的餐館吃飯。」朱靖明朝汪筱寧說道。
  
  「沒問題!我要吃宮保雞丁炒飯喔!」汪筱寧大聲說道,用力地對他揮揮手。
  
  「再見!」
  
  一進入大門,汪筱寧垂下了肩膀。她想她不會和朱靖明交往,因為不來電,感覺實在太像家人了,但是他們可以成為還不錯的朋友,同是天涯淪落人嘛。
  
  房東太太一見朱靖明離開,立刻關上大門,對著汪筱寧嘮叨了起來。
  
  「妳別因為和男友吵架,就跑出去和別人相親嘔氣,床頭吵、床尾和嘛,虧妳男朋友還對妳那麼情深意重。」房東太太說。
  
  汪筱寧沒把房東太太的話聽進去,因為她正對著乾淨明亮的樓梯間和淡藍色牆壁大呼小叫了起來。
  
  「這裡怎麼變成這樣?」汪筱寧張大了嘴巴、眼睛,酒意一下子不見,頓時清醒了起來。
  
  「唉呀,妳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房東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地說道。
  
  「不知道。」只知道頭有點暈暈的。
  
  「那我就先不說了,省得破壞人家的驚喜。」房東太太愈說愈得意,雙手舉了起來對著她又推又拉的。「這年頭要找像雷先生這種人,實在是難得了。」
  
  房東太太怎麼知道雷家驥?她剛才有說嗎?汪筱寧還來不及回頭問人,身子就已經被房東太太推著一路爬上了二樓。
  
  哇!連樓梯間的燈也亮晶晶的呢!
  
  「妳快回房間,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房東太太笑吟吟地說道,把她推到了房門前,便倏地躲回房間裡。
  
  雷先生?不打擾你們?
  
  汪筱寧看著房東太太家的門,感覺那兩個問句還在她的腦子裡打轉。
  
  她一定是喝得太醉了,所以才會聽不懂房東太太在說什麼。
  
  而且、而且啊!
  
  汪筱寧彎下身,瞪著她那一扇看起來像什麼防爆、氣密、隔音的房門,還有那個看起來很像太空總署門鎖的鑰匙孔。
  
  「啊!」汪筱寧驚叫了一聲,整個人嚇得往後退了三步。
  
  她的房門突然被人從屋內推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汪筱寧對著雷家驥鐵青的臉大叫出聲,叫得喉嚨都痛了。
  
  「我過來看看他們把這裡整理得怎麼樣,妳怎麼喝得醉醺醺的?」雷家驥一見到她酡紅著頰,醉態可掬的樣子,臉色更加鐵青忿怒了。
  
  他跨前一步,攬住她的腰,強行把她拉進房間。
  
  「你怎麼會在我房間裡?」汪筱寧的腳步根本虛弱得無法抵擋,乾脆把重量全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雷家驥用腳踢上門,蒲扇大掌拎住了一臉茫然的汪筱寧往床邊一擱。
  
  「我今天一早請我的秘書跟妳房東太太聯絡,把這棟公寓整理了一下。還有,妳房間的鑰匙在我這裡。」雷家驥怒視著她,每一句話都說得咬牙切齒。
  
  「喔!原來剛才那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啊,害我以為我喝醉酒了!」汪筱寧一個側身跳回了床上,抱著她的粉紅色枕頭,笑呵呵地看著他。
  
  「相親還有法子相到醉醺醺,妳和那個男人也算是相談甚歡嘛。」雷家驥瞇眼瞪著她臉上的笑容,盡量壓抑住想把她抓起來大吼的衝動。
  
  他在樓上就聽見了她那難聽的歌聲,而且還在窗口看到她和那個陌生男人抱得難分難捨,差一點沒怒火攻心到一拳把她的新窗戶給砸破。
  
  他為她用心良苦,可看看她現在是在搞什麼鬼!
  
  汪筱寧迷迷濛濛地閉上了眼,根本沒力氣再去理會他的魔鬼眼神。
  
  「妳和那個男人還會再聯絡嗎?」雷家驥一指戳向她的額心中央,硬要她清醒。
  
  汪筱寧困難地掀開眼皮,歪歪斜斜地靠在枕頭上睨看他。
  
  「我和朱靖明當然會再聯絡啊,他人還不錯。」汪筱寧還來不及思考,問題便趁她不注意時滑出了口中。「你呢?相親相得怎麼樣?森田小姐人好嗎?」
  
  汪筱寧睜大了眼,表情看起來非常清醒。
  
  雷家驥瞇著眼,對上她那兩潭急切的眸子。
  
  「我的相親還可以,森田小姐有能力,也夠聰明。」是個有潛力的合作對象。
  
  「有能力、又聰明……一定長得也很美麗、身家背景又好……」汪筱寧突然從床上半坐起身,她揪住他的衣襟,粉唇一扁,泫然欲泣了起來。
  
  「妳擔心我相親成功嗎?」她扁著嘴、眼眶含淚的樣子,還滿讓人開心的。
  
  雷家驥嘴角一勾,臉上總算是有了笑容。
  
  汪筱寧一看他笑,眼淚便滴滴答答地流出了眼眶。
  
  「我擔心也沒有用,因為你相親已經成功了,對不對?」汪筱寧在淚眼矇矓中,拿起枕頭,用力甩向他的胸口。「我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這三天都在提心吊膽,害怕到連飯都吃不下,結果我猜對了,對不對?難怪你要把這裡整修成這樣,因為你內疚對不對?因為你想趕快安頓好我,再及早跟那個森田小姐結婚,對不對?」
  
  粉紅色枕頭咚咚咚地擊在他的身上,汪筱寧醉酒後力大無窮,差點把人高馬大的雷家驥給擊落到地板上。
  
  「完全不對!妳給我住手!」
  
  雷家驥大掌捏住枕頭,往地上一扔,用枕頭的落地聲,結束她的一長串問句。
  
  「不對嗎?」汪筱寧訝然打住了話,淚痕末乾的小臉,楚楚可憐地仰望著他。
  
  「妳不希望我跟森田小姐結婚嗎?」雷家驥挑起她的下顎,瞇眸逼近她的眼。
  
  「呵呵、呵呵呵呵……」汪筱寧仰頭大笑了起來,笑得身子不小心往後一倒,頭和背同時撞到了牆壁。
  
  「你為什麼會問這麼笨的問題?你也喝酒了,對不對?」她醺然地指著他的鼻子問道。
  
  生平第一次,雷家驥毫無形象地翻了個白眼。
  
  她根本還處在酒醉的茫茫然之中,他剛才那一堆妒火和怒氣全都是在對牛彈琴!
  
  「妳還記得妳要我去相親的目的嗎?」雷家驥逼近她,大掌抵著牆,正好圈住她的頭。
  
  「這種關係到我一輩子幸福的事,我當然記得。」汪筱寧點頭如搗蒜,這事倒是可以毫不考慮便說得一清二楚。「我要你去相親,因為我要你想清楚什麼樣的婚姻才是你要的。那……你想清楚了嗎?」
  
  「我想清楚了。」雷家驥眼神堅定地看著她。
  
  「那……那你現在先不准說!」汪筱寧攬住他的脖子,突然間害怕了起來。
  
  「為什麼不要說?」他的臉龐順勢低下,抵在她的柔軟唇瓣問道。
  
  「因為我怕我聽到結果後,會哭著求你不要走--」
  
  汪筱寧將他攬得更緊了,渾然未覺她的雙唇正在他的唇上,親密地廝磨著。
  
  「當初和我分手時,妳怎麼就沒這麼優柔寡斷?」他扶住她的後背,將她整個人放平躺到床上。
  
  他輕抿著她的唇,瞇眸看著身下嬌柔的她,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唇與氣息都開始變得灼熱了。那是她動情的前兆,他知道哪……
  
  「那時候被你的沒心少肺氣到了,沒拿酒瓶打你的頭,已經很好了。」汪筱寧皺了皺鼻子,卻輕笑了一聲,可她的笑意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雷家驥的唇舌在此時纏繞住她的柔軟丁香,霸道地用他的灼熱吻觸蠱惑了她的神智。他的吻是最烈的醇酒,一點一點地哺入她的血液之中,迷醉了她的四肢百駭,讓她只能隨著他的熱情起伏。
  
  汪筱寧揪著他強壯的手臂,矯喘的氣息開始流失在他的唇間、掌間。她覺得他們好像有一輩子沒在一起了一樣,她的身子想念著那些焚燒般的快感埃
  
  雷家驥微繭的大掌總是愛撥弄著她的頸間,在她酥癢到喘不過氣時,進而滑落她的鎖骨……他溫熱的微糙舌尖,總是知道要如何用最狂熱的吻觸去挑逗她,他總是知道要如何順著她最柔美的女性曲線,一路在她身上燃起酥麻歡愉……
  
  汪筱寧在他的身下弓起身子,當第一聲嬌吟逸出口中時,她已經忘了今夕是何夕,也忘了他們剛才正在談論什麼,她只知道她現在好想要他!
  
  「要我……」她星眸氤氳地睨著他。
  
  「如妳所願。」
  
  雷家驥低吼了一聲,魁梧身軀頓時沈入她的體內,強驟地領著她一次又一次地沈溺於慾望的狂歡之間,直至黎明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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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6:38
  第八章
  
  好舒服!睡得好飽喔!
  
  汪筱寧長喟了一聲,把臉頰更加偎入枕頭裡,感覺太陽正暖烘烘地照在她的肩膀上,溫暖了她的全身。
  
  她懶洋洋地從棉被裡伸出一雙粉白手臂,也在同時間睜開了眼。
  
  屋內嶄新的淡粉色壁紙首先進入了她的眼裡,柔美得讓她想笑。
  
  不對!壁紙怎麼會是粉紅色的?
  
  不對!她房間根本沒貼壁紙!
  
  現實開始咚咚咚地一股腦兒回到汪筱寧的腦子裡。她睜大眼,張著嘴,回想著一切--
  
  因為雷家驥的關係,這間房間重新裝潢過了,這整間公寓都重新裝潢過了。然後,雷家驥還躲在她房裡嚇了她一大跳,接著、接著、接著……
  
  接著,就變成那樣了啦!
  
  汪筱寧低頭看著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一身怵目的吻痕提醒了她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臉開始從脖子一路辣紅到胸口。
  
  她很快地抬起頭,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他不在現場之後。她拉起被子把自己密密地裹住,羞恥的紅暈開始從腳趾頭一路染散到髮根。
  
  「我的天啊!」她低吼出聲,腦袋熱得發昏。
  
  她全都想起來了!
  
  昨天喝了酒,她所做出的事情遠比她所能想像的還大膽。她依稀記得自己居然把他壓在床上,還坐在他身上跳艷舞誘惑他,而且好像還對他上下其手,做了很多她現在根本不敢再想的事!
  
  雖然他的表情很著迷,可是……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啊?!她有什麼臉見他啊?!
  
  她躲在棉被裡,直到她真的覺得快窒息的時候,才掀開了棉被,一臉難堪地和窗外陽光面對面。
  
  雷家驥昨天似乎有話要跟她說?他是要告訴她,他相親的結果是什麼嗎?
  
  天啊,汪筱寧抱著自己發燙的頭,除了困窘之外,她還有一堆懸而未決的事情,等待著他的回應啊!
  
  他跑哪去了?
  
  汪筱寧看了一眼時鐘--十點半。
  
  那個工作狂一定去上班了啦!
  
  她洩氣地拖著腳步,慢慢地走進了廁所。廁所裡迎接她的是--一組新裝的抽風機、一座新馬桶,及一套乾濕分離的設備。
  
  「他……一定是不要我了。不然,如果我們還要住在一起的話,幹麼把我這裡打點得這麼盡善盡美。」汪筱寧失魂落魄地坐在新馬桶上,懷疑的小惡魔正拿著針猛刺著她的肚腸,讓她的肚子痛了起來。
  
  咕嚕。
  
  「是啊!誰要喜歡一個連肚子餓和肚子痛都弄不清楚的糊塗蛋埃」汪筱寧無情地嘲笑著自己。
  
  她挫敗地申吟了一聲,從馬桶上跳起身來。有氣無力地洗完手,刷牙洗臉完畢之後,接著再垂頭喪氣地走出浴室。
  
  她摀著肚子走到矮櫃前,打算泡杯牛奶止饑,沒想到卻在她拿來用餐的小茶几上看到一把鑰匙、一本說明書、一個餐盒、一張紙條--
  
  紙條!
  
  汪筱寧柔潤的小臉乍然被注入了八百瓦的燭光,她跳向桌邊抓起紙條,差一點撞翻餐盒和桌子。
  
  該妳的,就不會跑掉。等我電話。
  
  汪筱寧呆呆地坐在地上抓著紙條,看他龍飛鳳舞的字跡,卻想不出自己現在該做什麼。
  
  雷家驥說--等他電話。
  
  但,她要等到什麼時候?
  
  現在是非常時期,她一刻也等不下去埃
  
  她已經開始回想起他昨晚曾說過森田小姐「有能力,也夠聰明」之類的話,她也已經開始幻想他和森田小姐的婚禮上會用什麼樣的鮮花了。
  
  再這樣下去,她會因為胡思亂想而瘋掉的!
  
  汪筱寧把他的紙條揉成一團,柔美小臉也像那個紙團一樣縐巴巴地擰在一起。
  
  況且,她今天放特休埃難道要她一整天都在公寓裡,忖想他和她分手的一百零八種可能方法嗎?
  
  汪筱寧拿著未開機的手機,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他。
  
  她知道他不喜歡人家在上班時間打擾他,所以她從不亂打電話。
  
  但是,她現在急得只想衝到他辦公室門口,把他叫出來質問--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婚姻!
  
  他是要繼續麻木不仁在他原來的財富世界裡孑然一身?還是願意和她一起走向人生的另一個新階段呢?
  
  汪筱寧扯著頭髮,瞪著手機,按下了第一個撥號鍵……
  
  可是,雷家驥都叫她等電話了啊,代表了他可能暫時有其它事情要忙碌啊,否則,他也是急性子的人,應該也會想盡快和她把事情講明白吧。
  
  汪筱寧把手機往置物簍裡一扔,在深呼吸了無數次之後,決定暫時再乖乖聽話一次。
  
  於是,她打開他擺在桌上的大餐盒,拿出裡面各色小巧壽司和柴魚味噌湯,一口一口地慢慢吃著,好阻止自己的衝動。
  
  可是,她幹麼乖乖等電話?她之前就是因為太唯命是從了,那傢伙才會妄自尊大到造成他們一度分手的結局。
  
  汪筱寧放下手中的湯碗,毅然地把手鑽進置物簍裡,抓起了手機。
  
  可是……可是現在是上班時間啊!
  
  雷家驥原本就是那種上班時間不愛人打擾的公事公辦個性,跟她老姊一模一樣哪。她可不想打電話去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汪筱寧慘兮兮地叫了一聲,又縮回地板上,捲成一團。那她現在要幹麼?
  
  啊--她可以去找姊姊!
  
  姊姊這星期奉醫生之命要多休息,所以沒上班。從她住的地方到台中也不過兩個小時,汪筱寧一想及此,立刻跳起來衝進浴室裡,飛快地梳洗整理完畢,拎著她的背包、鑰匙和手機,就衝出了房門。
  
  急著要出門的汪筱寧,自然沒注意到她剛才從置物簍裡拿出來的手機,其實是她的舊手機--腦子一片混沌的她,壓根兒就忘了她擁有兩支同款的手機。
  
  所以,汪筱寧自然也不知道,就在她跳上客運前往台中的那一刻,家裡那支被擺在置物簍裡的新手機正驚天動地響著。
  
  而撥電話給她的人,自然就是雷家驥--
  
  一個稍後住院、開刀的男人!
  
  
  
  「什麼?!妳居然和那個雷家驥在一起--」聶曉蕾從沙發裡坐起身,不能置信地看著穿著粉紅色襯衫和牛仔褲的妹妹。
  
  「妳小聲一點。我早就跟妳說過他的名字叫雷家驥埃」汪筱寧嘟起嘴,哭泣了太久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她一見到姊姊,哇哇大哭了一陣之後,便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都跟姊姊報告了個一清二楚。前些時候,姊姊剛懷孕,她不敢讓姊姊太激動,只敢說她和雷家驥個性不合,而不敢說雷家驥要去相親。
  
  當時,汪筱寧其實很怕個性剛烈的姊姊知道之後,會激動地拿著刀去找雷家驥拚命。
  
  「這世界同名同姓的人那麼多,我哪知道妳就偏偏遇到了一個大富大貴的雷家驥。妳不知道我有多佩服他們居然搞出那套可以無限累積經驗的系統,要不是我太堅持設計還是要人性化,當初還有人打算也幫我設計一套微型的系統。」
  
  聶曉蕾起身伸了個懶腰,一頭長度僅及下顎的短髮,完全突顯了她的冷艷五官,苗條瘦高的身材還看不出懷孕兩個多月的模樣。
  
  「哇,能讓妳佩服的人不多呢。」汪筱寧抱著雙膝,看著姊姊,笑瞇了一雙柔婉水眸,總覺得雷家驥的成就,她也很與有榮焉呢。
  
  可是,他怎麼還沒打電話來?汪筱寧哀怨地看了一眼手機,心神全被黏在上頭了。
  
  「妳那個雷家驥怎麼還沒打電話來?」聶曉蕾問道,瞄了一眼自己那支打從改成震動功能後,就在桌上像個過動兒似的頻頻震動的手機。
  
  哪一個客戶這麼不死心,一直猛打電話。她老娘不想賺設計費,也不行嗎?
  
  「我也不知道雷家驥為什麼還沒打電話來,我連上廁所都帶著手機埃我的手機根本就沒響過,而且也沒顯示什麼來電。」汪筱寧看著手機,哀怨得不得了。
  
  「會不會壞了?」聶曉蕾拿起自己的手機撥著妹妹的號碼。
  
  「手機沒響,真的壞了……」汪筱寧悶聲說道,感覺很像晴天霹靂。
  
  「拿來,我看看。」聶曉蕾腦中靈光一閃,她搶來妹妹的手機,在按了幾個鍵之後,卻差點昏倒。「汪筱寧,妳活該一整天都在擔心受怕。」
  
  「怎麼了?」汪筱寧緊張得坐直身子,伸長了手想拿回手機。
  
  「這是妳的舊手機啦!」聶曉蕾把手機丟回妹妹身上,雙手插腰地瞪了她一眼。
  
  「舊手機……舊手機……」汪筱寧看著姊姊,腦子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
  
  舊手機!
  
  「我的天、我的天!我怎麼會帶舊手機出來!一定是剛才丟到置物簍時,搞出的烏龍啦!」汪筱寧慘叫出聲,懊惱地用拳頭捶著自己的頭殼。
  
  半年前,她的舊手機經常有變態打電話來騷擾。雷家驥立刻帶她去換了新號碼、新手機。
  
  可她堅持她的老朋友和咖啡廳裡很多舊客人只知道舊手機的號碼,所以她的舊手機沒丟。加上她不想適應手機新機款,所以堅持要用一模一樣的,然後,慘劇就發生了。
  
  「原來活在科技時代,還是會發生這種聯絡不到人的悲劇。」聶曉蕾拿過一盒面紙放到妹妹手裡,好讓她擦拭那些大顆小顆的淚水。
  
  「妳別說風涼話啊!我之前從沒拿錯過手機埃怎麼辦?怎麼辦?」汪筱寧坐在地上,無力地像是剛剛被人痛毆過一樣。
  
  「雷家驥的電話號碼幾號?」聶曉蕾拿起手機,就要撥號。
  
  「可是他現在可能還在工作。」現在才四點半。
  
  「他也可能已經找妳找到快發瘋了!」聶曉蕾瞪了死腦筋的單純妹妹一眼,開始同情起雷家驥了。「電話號碼幾號?」
  
  汪筱寧念了一串號碼,視線如影隨形地黏在手機上頭。
  
  「放心吧,他不會跑掉的。」聶曉蕾啐了妹妹一聲,聽著手機那頭的嘟嘟聲。
  
  「我不敢跟他說話……」汪筱寧鴕鳥地摀著小巧嬌顏,粉嫩紅唇喃喃自語著。
  
  「喂,請問雷家驥在嗎?」聶曉蕾對著手機問道。
  
  汪筱寧屏住呼吸看著姊姊,眼睛頓時迸出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希望之光。
  
  「請問妳是哪位?」
  
  聶曉蕾只覺得手機那頭的男聲很耳熟,可妹妹的愁眉苦臉讓她無遑多想。「我是汪筱寧的姊姊,她要找雷家驥。」
  
  「請把電話轉給筱寧,謝謝。」男人的聲音著急了起來。
  
  聶曉蕾立刻把手機貼上妹妹的耳朵。
  
  「喂,我是筱寧。」汪筱寧很小聲地說道。
  
  「筱寧,妳在哪裡啊?妳的手機怎麼都打不通?」
  
  「我在台中。」因為是裴宗濤接的電話,汪筱寧鬆了口氣。
  
  「台中?」電話那邊的聲音遲疑了一下,卻又繼續接話下去。「不管了,妳快點回來,雷家驥快急死了!他在公司打電話都找不到妳,以為妳又不告而別了,他差點沒把公司給拆了。然後,他現在在醫院裡!」
  
  「驥,他怎麼了?」汪筱寧抓著手機跳起身,開始尋找她的包包,一副隨時要衝出門的樣子。
  
  聶曉蕾也沒閒著,她隨手拿過一個斜背包,放進幾個嘔吐袋和一包最近嗜吃的草莓糖。她想,不論雷家驥是打算要和別人結婚,或者是要和汪筱寧結婚,她都該去會一會雷家驥了。
  
  「他剛才胃痛得受不了,我硬把他扛到醫院裡,醫生說他胃潰瘍、盲腸發炎,而且潰瘍的部分還有潰爛現象,怕他發生腹膜炎的現象,所以強迫他馬上住院,他現在剛進開刀房。」
  
  「怎麼會這樣?」汪筱寧的眼淚當場滾下眼眶,好不容易找著的包包又掉回了地面上。
  
  「妳離開他之後,他的飲食作息就沒正常 過。他去香港的那幾天都在開會,想當然耳一定沒吃好、睡好。加上今天一整天又忙著妳的事,早、午餐全都一併省略,剛才找不到妳,乾脆開始喝酒澆愁。」裴宗濤咳聲歎氣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回去。」汪筱寧擦乾了淚水,緊張得握緊了拳頭。
  
  「你可不可以把電話轉給他一下?我想在他開刀前,跟他說幾句話。」
  
  「妳等一下。」
  
  一陣跑步聲後,手機裡再度傳來的,仍然是裴宗濤的聲音。
  
  「好像開始動手術了。」
  
  「那我馬上過去,他一醒來,你就打電話給我。」一聽到「手術」二字,汪筱寧臉色慘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完全沒法子想像雷家驥那麼健碩的人,脆弱地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模樣。
  
  沒關係,她會守護他的!汪筱寧堅強地挺直背脊,對自己說道。
  
  「姊,我要回去了。雷家驥以為我鬧失蹤,把自己身體搞得亂七八糟的,現在在住院。」汪筱寧回頭對姊姊說道,眼眶紅通通的。
  
  「一起走吧,我也該會會雷家驥這傢伙了。」聶曉蕾挺直將近一百七十公分的修長身高,站在妹妹身邊。
  
  「妳的身體狀況可以嗎?」汪筱寧擔心地伸手去碰姊姊的肚子。
  
  姊姊決定未婚生子,連姊夫是誰都不肯透露,她當然要幫忙多擔點心。
  
  「待會兒是要去坐車,又不是去跑步,擔心什麼?而且我現在幾乎不孕吐了,我們走吧。免得妳的雷家驥待會兒如果醒來,又找不著妳,可能會掀了整個台灣吧。」聶曉蕾玩笑地說道,拉著妹妹的手出門。
  
  「妳別把他說得像個壞脾氣巨人嘛。」汪筱寧接過姊姊的背包,兩人一起走到馬路邊。
  
  「我可不認為他是什麼壞脾氣巨人,根據雜誌報導,他根本是像大理石一樣又冷又硬的人。」和筱寧剛才所描述的那個激動的熱血男人,似乎不大一樣。
  
  「他沒有那麼糟糕啦,他很疼我的。」汪筱寧吐吐舌頭,攔了輛出租車。
  
  「那是因為他愛妳,所以才不一樣的。」聶曉蕾打開出租車門,坐了進去。
  
  「是嗎?」汪筱寧站在車門邊,疑惑地問了一聲後,也彎身坐了進去。
  
  是的。她想雷家驥愛她。
  
  因為她眼中的雷家驥和別人眼中的他,完全不相同。因為她可以從現在到回去的路上,一路列舉著他對她的特別,就算講上兩個小時,她也不嫌累。
  
  所以,他相親後的最後決定一定是選擇了她。她要對自己有信心!
  
  因為不會再有人比地更懂雷家驥的外冷內熱、也不會再有人比她更愛雷家驥了!
  
  她好想快點見到他啊!汪筱寧看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低頭握緊了雙手,用力地祈禱他的手術千萬要順利啊!
  
  
  
  在坐車的途中,汪筱寧和裴宗濤又通了兩、三次電話。
  
  所以,當汪筱寧和聶曉蕾走進醫院的那一刻,雷家驥的秘書已經站在一樓,等待著帶領汪筱寧到病房去。
  
  「汪小姐--」秘書一看到汪筱寧,只差沒對著她跪下來謝天謝地、謝主隆恩。
  
  汪筱寧奇怪地看著秘書幾乎快痛哭出聲的臉龐,她覺得秘書小姐真的好護主心切埃
  
  「家驥還在睡嗎?」汪筱寧跟秘書問道。
  
  「雷先生剛醒來十分鐘,妳快點上去吧。」向來冷靜自持的秘書迫不及待動手去扯汪筱寧的手,就往電梯裡跑。
  
  「他還好吧?」汪筱寧一看到秘書的焦急神態,她也跟著神色大變了起來。
  
  「雷先生的身體還好,可是脾氣壞得嚇死人,現在可能只有汪小姐妳能接近他了。」秘書實話實說,還附贈了一個冷顫。
  
  聶曉蕾一挑眉,實在很難想像她這粉嫩嫩的小妹制伏彪形大漢的模樣。
  
  「他為什麼發脾氣?」汪筱寧看著電梯上升鈕,忍不住又戳了下樓層鈕,徒勞無功地希望電梯快一點。
  
  「他說他不要住醫院,他要出院。他命令我交出筆記型計算機和他的手機,不然他要把我辭掉。」秘書義憤填膺地說。
  
  「他瘋了嗎?他已經病到住院了,還想要再把自己的身體忙壞嗎?」汪筱寧皺起眉頭,心裡焦急地焚燒起來。
  
  聶曉蕾則不覺得雷家驥這樣做有什麼奇怪,她如果有工作掛心的話,就算生病也會咬牙撐住的。
  
  當,電梯門才打開,汪筱寧便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
  
  「謝天謝地,妳總算來了!」裴宗濤一見到汪筱寧,便迎了上去,向來斯文白淨的臉龐上有著一方紅腫的痕跡。
  
  「裴宗濤,你怎麼在這裡?」聶曉蕾皺起眉,雙臂交叉在胸前問道。
  
  「曉蕾!」裴宗濤驚呼了一聲,目光和他的「前女友」對上。
  
  「你們認識!」汪筱寧也訝異地低呼了一聲。
  
  「曉蕾是我姊。姊,這是雷家驥的合夥人。」汪筱寧忙著幫兩邊介紹完,便著急地追問道:「他呢?」
  
  聶曉蕾一語不發地看著裴宗濤,她知道裴宗濤從事軟件工作,可沒想到竟是這樣國際性的大公司。
  
  「在病房裡發神經呢,妳快進去吧。」裴宗濤指著病房,肩膀一聳,一副不打算再進去抗戰的表情。
  
  「他知道我要來嗎?」汪筱寧站在房門口,反倒有點猶豫了。
  
  「他以為妳又不告而別,所以醒來後便拒絕聽到妳的名字。」裴宗濤苦笑地指著臉上未消的紅腫說道。
  
  汪筱寧低著頭,心裡有些慌。
  
  「雷家驥打你?」聶曉蕾冷冷地說道,淡淡眉宇一皺,臉上儘是不悅。
  
  「沒事的。」裴宗濤對聶曉蕾淡淡一笑,幫汪筱寧開了門,把她推了進去。
  
  汪筱寧站在滿是消毒藥水味的病房裡,頓時傻了眼。
  
  那個男人左手吊著點滴,正在--
  
  打計算機!
  
  「你在做什麼!」
  
  汪筱寧衝到雷家驥面前,一把搶走他手上的筆記型計算機,順手把藍芽耳機、手機全都往離他最遠的窗台上一擱。
  
  「妳怎麼會在這裡?」雷家驥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汪筱寧立刻裹住他的手掌,眼淚已經失控地流了滿臉。
  
  「妳跑到哪裡去了?」雷家驥瞇眼瞪著眼前這張淚漣漣的小臉,心口的一塊大石頭這才完全卸了下來。
  
  「你不是胃潰瘍、盲腸發炎,還不好好在床上躺好!回床上啦!」她用手拉著他沒扎針的手臂,眼淚發了瘋似地流著。「點滴管裡為什麼有血?為什麼有血泡?那要不要緊?我去叫護士!」
  
  「不准再哭了--」
  
  兩人在雞同鴨講了幾句之後,又同時停住了話。
  
  雷家驥詛咒了一聲,抽出一張面紙摀住她的臉。
  
  汪筱寧用面紙捏著紅通通的鼻子,顫抖的手指頭指著床,意思要他回床上躺好。
  
  雷家驥別過頭,不看她。
  
  「回床上躺著。」汪筱寧不由分說地站到他沒扎針的右手邊,用盡吃奶力氣地想把他從床邊的椅子裡拔起來。
  
  雷家驥眉頭一皺,大掌一揮。
  
  汪筱寧一個沒站穩,瘦弱身子一陣踉蹌,便筆直地撞上了牆壁。
  
  「小心。」他驀地坐起身,朝她伸出手。
  
  「好痛耶!」汪筱寧揉著疼痛的肩膀,還是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上的點滴,想著要如何把他運到床上。
  
  這男人的固執,她是領教過的。每次生病,都要她又求又哄地才肯吃藥。他又高又壯,如果他不配合,她根本沒有力氣把他撐起來。
  
  汪筱寧走到他身邊,輕扯著他的袖子,口氣低軟地說道:「你躺到床上去,好不好?我一聽到你生病住院,嚇得心臟都快停下。」
  
  「妳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麼不接電話?」雷家驥板著臉,嚴厲地瞪著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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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7:39
  第九章
  
  汪筱寧咬了下唇,看著雷家驥凶神惡煞的臉孔,她馬上決定自己還是暫時不要太老實。
  
  「你先躺到床上,我什麼問題都回答你,好不好?你才開完刀,就開始處理公事,你這樣我怎麼放得下心嘛。我真的很擔心、很害怕你的身體恢復得不好埃」她眼巴巴地看著他,水眸眨啊眨地,像是隨時都要落下淚來一樣。
  
  雷家驥瞇眸瞪著她,所有的怒氣全被她的可憐模樣給擊敗,哪還有什麼怒氣好對她發洩。
  
  「過來扶我。」雷家驥粗聲說道。
  
  汪筱寧燦然一笑,很快地站到他的身側。
  
  她先把點滴移回了床邊,接著便用她的雙手環住他的腰,使出渾身力氣把他從椅子上扶了起來。
  
  「小心一點喔,不要亂動,你還在吊點滴啊!」她的臉頰靠在他的胸口,小心翼翼地護著他的身子慢慢地往床邊走去。
  
  雷家驥低頭看著她美麗的側臉,他很快地便開始嫌棄起病床和桌椅之間的距離太近的這件事。
  
  明明今天凌晨才抱過她,可她柔軟的觸感卻還是新鮮得讓他想咬她一口。
  
  「好了!」等到汪筱寧氣喘吁吁地把他放平到床鋪上時,她的額上已經沁出了汗水。
  
  雷家驥握住她的手掌,不讓她走遠。
  
  汪筱寧也順勢地在病床邊坐了下來,看著那件穿在他身上顯得很侷促的藍色病服,她不由得低笑一聲。可她的笑聲很快地便因為他蒼白的臉色及雙唇,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呢?」她咬著唇,心疼地撫著他的臉頰。「需要吃藥嗎?」
  
  「已經在打點滴了,幹麼還要吃藥。」他一口回絕。
  
  她一看到床頭櫃的藥包,便知道了所有狀況。
  
  「你得吃藥。」她用著最堅持的眼神看著他。
  
  「給我一個吻。」雷家驥望著她脆弱的臉龐,濃眉連動也不動一下,便撂下了條件。
  
  所有的心慌意亂都已經過去,她現在在他身邊,這樣就足以讓他安心了。
  
  今生今世,他不會再讓她離開了!
  
  「你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不是一個孩子。」汪筱寧用食指刮刮他的臉,好氣又好笑地教訓起他。
  
  「那又如何?事業有成的男人就該愛吃藥嗎?」雷家驥反唇相稽道。
  
  「賴皮。」汪筱寧俯低身子,在他的唇上淡淡印下一吻。
  
  可他沒放人,大掌按住她的後腦,矯健的舌尖立刻侵入她的唇中,完全沒有一個病人該有的樣子,他直截了當地用他的熱情侵略、攫取著她的芬芳與柔軟。
  
  「你在生箔…」她喘著氣,卻不敢動手推他。
  
  「所以,妳應該要合作一點,免得動到我的傷口。」他理直氣壯地說道。
  
  汪筱寧忍不住嫣然一笑,雷家驥瞪著她的笑顏,再度壓低了她的後頸,纏綿地捲住她的舌尖,放肆地吮吸著她唇間每一處柔軟……
  
  「雷家驥,你沒事了吧!醫生吩咐你要--」裴宗濤沒敲門,直接走進了病房,看見床上熱吻中的情人,笑著改口說:「喔,看來你的確已經沒事了。」
  
  汪筱寧倏地推開雷家驥,跳離了病床,嬌美小臉脹紅得像西紅柿。
  
  雷家驥則詛咒了一聲,一副還不夠盡興的挫敗模樣。
  
  「筱寧,妳記得叫家驥吃藥喔。是吃實質的藥,而不是心靈良藥喔,知道嗎?」裴宗濤揶揄地看著汪筱寧一副想鑽地洞的羞怯模樣。
  
  汪筱寧摀著發燒的臉,點了點頭,小聲地說道:「宗濤,你可以幫他買一瓶EVIAN礦泉水嗎?」家驥這傢伙只喝固定品牌的水。
  
  「我去好了。」正走到病房門口的聶曉蕾開口說道,和雷家驥打了照會的一眼。
  
  咦,姊姊的臉色怎麼怪怪的。汪筱寧看了姊姊一眼,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妳忘了醫生要妳多休息嗎?我請宗濤去買就好了。」
  
  「我想去走一走,我去買就好了。」聶曉蕾淡淡地說完,與裴宗濤錯身而過,頭也不回地便往電梯走去。
  
  「那妳要小心喔。」汪筱寧不放心地追到門口,交代著。
  
  「嗯。」聶曉蕾點頭,沒回頭。
  
  裴宗濤則隨之跟上了腳步。
  
  姊怎麼了?汪筱寧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姊姊直挺地近乎僵硬的背影,心裡有些不安。
  
  「回來。」雷家驥不悅地朝汪筱寧喚了一聲,朝她伸出手。「那個女的是妳的誰?很眼熟。」
  
  「當然眼熟了,她是我姊。」汪筱寧關上門,走回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是嗎?妳們長得不像。我應該是在別的地方看過她……」雷家驥很快地把這件不重要的事給拋諸腦後,他握住小傢伙的下顎,咄咄逼人地問道:「妳現在可以回答我,妳為什麼沒接電話了吧?」
  
  汪筱寧做好了隨時要跳開病床的打算後,她抿著唇,緊張地對他笑了笑。
  
  「我說了,你不要罵我喔……」
  
  「妳拿錯手機了?」雷家驥瞇起眼,猜測地兇惡問道。
  
  汪筱寧畏縮地吐了吐舌頭,身子還來不及逃走,就被他驀地重打了下頭。她委屈地扁著嘴,還來不及說話,就遭到了一連串的炮轟。
  
  「妳知不知道我有多心急?我以為妳又不告而別了,我還以為我又做錯了什麼事,惹惱了妳。我甚至還以為妳昨天晚上那個相親對象,把妳拐去結婚了,我急得差點就要去法院門口堵人,妳知不知道!」
  
  雷家驥的怒吼一聲聲嚴厲地刮過汪筱寧的柔頰,再衝入她的耳膜裡。字字全都是震耳欲聾的大聲,句句都吼得汪筱寧一陣心驚膽跳,可汪筱寧卻覺得有些暈陶陶的,因為雷家驥的樣子很像在吃醋。
  
  「妳還笑?」雷家驥的大掌不客氣地重捏了下她的腮幫子。
  
  「很痛!」汪筱寧悶聲喊痛,吐吐舌尖,還是笑得頗甜蜜。「是你不對啊,誰要你不早點打電話給我。」
  
  「我早上有事要處理。況且,我昨天晚上就打算要告訴妳,我的決定是什麼了,是妳不讓我說的。」雷家驥儼然一副「我絕對沒錯」的霸道姿態。
  
  「可是我昨天喝醉了埃」她小聲地說道,氣勢微弱。
  
  「不過,我倒是覺得妳喝醉的時候,花樣還滿多的。」雷家驥眉眼一揚,深眸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汪筱寧的小臉轟地爆出一片紅暈,紅到了耳根子。她急忙用子遮住他那雙露骨的眼,心兒咚咚略地亂跳著。
  
  雷家驥大笑出聲,拉下她的手,親暱地咬了下她的掌心,滿意地看著她的臉蛋更紅了。
  
  「你昨天究竟要跟我說什麼啦?快說啊!」她有些心急地追問著。
  
  「第一次看到妳這麼急性子。」雷家驥揶揄著她,大掌撫住她的臉龐,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的盈盈水眸及她嬌美的容顏。
  
  汪筱寧屏氣凝神地看著他,緊張到甚至猛嚥著口水。
  
  「我要告訴妳,我終於想清楚了什麼樣的婚姻才是我想要的。有妳的婚姻,才是我想要的。」
  
  他的眼看進她的眼裡,他眸子的深情承諾地深入她的心裡,緊緊地捆住她的
  
  汪筱寧感覺一股熱流正從她的心汩汩流到她的眼裡,她猛眨著眼,想在淚眼間看清楚他的表情,卻還是不敵淚水大軍的襲擊,所有的堅持全數瓦解。
  
  苦盡甘來、苦盡甘來了!
  
  她終於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了啊!
  
  汪筱寧用淚眼睨著他,哇地一聲趴上了他的肩頭,在他的頸間哭得又是開心、又是可憐的。「我好高興……可是我又好想哭……都是你害的,你老是害我哭……你為什麼不要在今天早上出門前就告訴我?」
  
  「因為我想把一切事情全都準備齊全了,再給妳一個驚喜。」他吻著她的髮,拍著她的背,既心疼又愛憐她這般的小女孩嬌態。
  
  「可是你害得我提心吊膽了一整個早上。而且你現在還在醫院裡,驚喜也變成驚嚇了啦。」汪筱寧捶了下他的肩膀,哽咽地說道。
  
  「有妳在,我會讓自己沒事的。我會盡快讓身體復原的,接下來還有婚禮的事要忙,不是嗎?」他說。
  
  「你確定嗎?你不是不想結婚嗎?」她低頭看他,揪著心,吶吶地問道。
  
  「我還是對婚姻沒什麼興趣。」一看她垮下了臉,他立刻安撫地在她額間輕吻了一下。「我一直以為婚姻只是種形式,所以我不屑一顧。可是,我現在知道了婚姻也可以是一種保護的態度,體諒的心情。而且,因為它是妳想要的,所以我願意接受,因為我不想失去妳。」
  
  汪筱寧一聽,整顆心全都丟了。她眼巴巴地看著他,趴在他的胸前,這回哭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妳願意嫁給我嗎?」雷家驥拿過面紙,為她擦著淚水。
  
  她邊吸著鼻子,一邊用力地點頭。
  
  「戒指不知道被我扔到辦公室哪個地方了。」雷家驥懊惱地說道,不喜歡事情沒有處理完畢的不利落感。
  
  「戒指已經在這裡了。」汪筱寧拉過他的手放到她的胸口上,堅定地對他微笑著。
  
  雷家驥也笑了,因為他手裡正握著他的幸福哪!
  
  「我今天早上還以為你一定是要和森田小姐結婚了,所以才把我的公寓整修成那樣,嚇死我了。」氣息稍恢復了之後,她拉著他的大掌,餘悸猶存地說道。
  
  「因為我想把我的公寓一部分整修成妳喜歡的樣子。而這段期間,我不想妳再搬家變動,所以想讓妳先繼續住那裡。」而他自然也會跟著搬過去。
  
  「你要把公寓整修成什麼樣子?」她好奇地問道,兩眼發光,滿臉的幸福。
  
  「溫暖、寬敞的實木風格。妳平常坐在我腳邊看裝潢雜誌時,不是最喜歡那種鄉村式裝潢嗎?」
  
  「可是,那不是你的風格埃」好幸福,幸福得好想再哭一次喔。
  
  「我可以妥協一部分,至於設計師要怎麼融合,那就是設計師的事了。」雷家驥撫著她的背,眼眸半垂。
  
  有她在懷,他才真正覺得放心、可以休息了。
  
  「你找了哪個設計師?我姊就是室內設計師啊,她很有名呢!」汪筱寧立刻接話道。
  
  「宗濤推薦了一個叫聶曉蕾的。不過,我秘書到現在還沒聯絡到她,聽說她在休假。」他說。
  
  汪筱寧一聽,更加地笑逐顏開了。
  
  「聶曉蕾就是我姊姊。」她開心地低嚷著。
  
  「妳們不同姓?」他挑眉問道。
  
  「姊姊跟爸爸姓,我跟媽媽姓。」她把臉貼近他的頸子,雖然身子蜷在床側下甚舒服,可她仍堅持要偎著他。「還有啊,你剛才為什麼在公司亂發脾氣?你的員工很可憐耶。」
  
  「我沒有發脾氣,是他們太大驚小怪了。」雷家驥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嚴峻五官不快地微蹙著。
  
  他只不過是在他的辦公室摔東西而已,他只不過是說話聲調嚴厲了一點,那些人一點膽識都沒有!
  
  :真的沒有發脾氣嗎?那秘書為什麼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她打了個呵欠,突然覺得有點倦了。
  
  「是啊,唯一不怕我的人,現在正躺在我身邊。」雷家驥聞著她髮梢淡淡的香氣,不知不覺地便半閉上了眼睛。
  
  「我才怕你呢!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跟你出去吃飯時,被你的臉嚇到消化不良,回到家還猛吞胃藥……」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誰無閉上眼睛,誰的呼吸先平穩,已經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們都已經回到了彼此的身邊。
  
  而當裴宗濤和聶曉蕾買了礦泉水回到病房時,看到的就是這兩人交頸而眠的幸福景象。
  
  那景象美麗耀眼得讓人動容。
  
  裴宗濤和聶曉蕾對望了一眼,他伸手想握住聶曉蕾的手,聶曉蕾卻先退出了病房。
  
  幸福,總是要經過一點波折,才會倍覺得珍貴,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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