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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路可可]這一次玩真的【不要說掰掰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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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8:58 |倒序瀏覽
這一次玩真的(不要說掰掰之二)作者:路可可 

「今天就做個決定,如果妳不結婚,那我們就分手吧……」
原來被一個男人逼婚的感覺是如此的甜蜜,又如此的折磨人!
她不是不愛裴宗濤,不是看不見他的體貼,不是不明白他愛她的決心,
但一開始就說好不要婚姻、束縛,就算在一起,
還是要保有全然的自由,他怎麼可以忘了,怎麼可以用分手來逼迫她交出承諾?
那就分手吧!她可以忘掉跟他一起燃燒的熱情、快樂,
但說歸說,要做到真的好難啊……為什麼聶曉蕾不像所有女人一樣,
想要承諾,想要婚姻,想要跟一個相愛的男人廝守一輩子?
為什麼她是如此難以親近,甚至到一個男人願意開口說愛她,
她還不想聽?他可以點燃她身體的熱情,激起她毫不保留的回應,
但卻得不到開啟她心門的鑰匙和一句承諾。他累了,
今天就下最後通牒,她若不答應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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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9:25
第一章

  「我們結婚吧!」

  戴著眼鏡的優雅男人,深情款款地凝望著女子。

  長髮披肩的女子從男人的臂彎開始起頭來,水眸汪汪地仰望著他,哽咽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讓我照顧妳一輩子。」男人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枚戎指,鑽石光芒簡直可比擬天上之星。

  女人看著男人手中的鑽戒,低呼了一聲之後,整個人一躍而入男人的胸膛間,激動不已地任由男人執起她的手,為她的無名指套上一枚鑽戒。

  「哈!真是笑死人。」浪漫氣氛裡乍然轟出一聲不屑的巨雷。

  這名破壞連續劇羅曼蒂克情境的兇手叫做--聶曉蕾!

  她雙手交握在胸前,璀亮黑眸不以為然地看著電視裡的女主角,因為一場求婚而哭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怪模怪樣。

  「我看那個女主角會感動流淚,是因為那顆可以噎死人的鑽戒至少價值二十萬吧。」聶曉蕾翻了個白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即使閃著譏諷,卻仍然比鑽石還耀眼動人。

  「妳不喜歡鑽戒?」坐在她身邊的裴宗濤推了下眼鏡,看著她的側臉,心裡約莫有了個譜。

  「財大氣粗。」聶曉蕾的粉色薄唇往上微挑,不屑地冷揚著。

  「那麼GOERGJENSEN的戒指,如何?簡單俐落,又有獨特質感。」裴宗濤望著她白皙的小臉,斯文好看的臉孔頓時抹上了笑意。

  他可不想在掏出戒指求婚時,落得她一個白眼相待的下場。

  「你想幹麼?」聶曉蕾聞言,猛然抬頭瞪著裴宗濤。

  裴宗濤沒預料到她會回應以這種厭惡的表情,他眉頭一蹙,臉上笑意盡失。

  「我可沒說要跟你結婚,你千萬別給我耍任何花招!要是你膽敢搞出什麼求婚、獻戒指告白啦這種浪費我時間的把戲,我可不保證自己不會當場翻臉。」她的聲音既脆又亮,像一把銳利的刀,不留情地斬斷了裴宗濤的所有希望。

  面對著她的嚴正聲明,裴宗濤勉強地擠壓臉頰的線條,權充著微笑,心臟驀然沈入了萬丈深海裡,冷得他連呼吸都變得緩慢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該一笑置之的,這樣他們的關係才容易維持在最佳的平衡點。

  可他笑不出來。裴宗濤穿著海藍襯衫的肩膀,因為極力控制著情緒而微微抖動,像是受到風暴襲擊的海洋一般。

  交往一年多,他一直很認真地看待他們之間這段關係。他當然也會動到結婚的念頭,可她對他們關係的態度,卻總是漠然得像是沒有明天。

  「曉蕾……」裴宗濤蹙著眉,低語出聲,想和她談談他們之間。

  「你幹麼一直盯著我看?」聶曉蕾很怕他再說出讓她撂狠話的句子,所以她飛快地打斷他的話。「我冷血無情,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你給我看電視!」聶曉蕾迅速地把臉轉回電視機上,佯裝正投入劇情當中。

  她從不想涉及感情,可遇見他後,她不由自主地栽了進去。這樣的改變已經夠讓她臉色大變了,她不想再有更多的改變。什麼結婚生子,對她來說,全是一堆毒蛇猛獸。

  知道裴宗濤仍然注視著她,聶曉蕾於是強迫自己更加專注地盯著電視,不料卻讓她看到女主角正哭得像是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似的。

  聶曉蕾對著螢幕脫口說道:「拜託,這女人怎麼還在哭啊!她如果真的那麼愛那個油頭粉面的傢伙,在拿到那顆俗氣到最高點的鑽戒時,就應該要手舞足蹈啊,幹麼哭得像個白癡?演得這麼差,拖去砍死算了!」

  聶曉蕾因為心中有愧,所以說起話來的速度像是子彈疾飛一樣,手勢動作也就跟著多了起來。

  裴宗濤睜大眼看著她表情豐富的小臉,還沒從她的話意中反應過來,心中的悲忿難過卻已經被她臉上的嫌惡表情,給驅逐到九霄雲外了。

  「這是一出愛情連續劇,女主角當然要哭得梨花帶雨一點,才能引來觀眾的憐愛眼神。我倒認為女主角的眼淚掉得還滿有美感的。」裴宗濤掩飾笑意地輕咳了兩聲,嘴唇右邊的小酒窩則隨著他的笑容起舞著。

  「哈!」聶曉蕾托腮睨著電視,嘴裡又噴哼出一聲招牌冷笑。「愛情連續劇?哪來的愛情?一點都沒讓人覺得感動,從頭到尾只看到一堆超級難吃的爛芭樂滿天飛!我沒告他們害我消化不良,已經算是便宜他們了。」

  裴宗濤看著她臉上相當認真的不以為然,他優美唇形在抽搐了兩下之後,終於忍不住讓笑聲衝出嘴邊。

  他怎麼有法子生她的氣,她不客氣的刻薄評語老是惹得他心情大好。

  「超級難吃的爛芭樂滿天飛,虧妳想得出來,哈哈!」他大笑著,笑聲隨著天花板上的風扇吹到屋內的每一寸角落。

  裴宗濤笑到必須彎身拭淚,所以沒發現她在聽見他的笑聲之後,藏在身後的緊握拳頭亦緩緩地鬆了開來。

  「裴先生,我是實話實說耶,哪裡好笑了?」她故意回嘴說道,心情也開始慢慢地陽光了起來。

  裴宗濤笑聲漸歇,鏡片下的雙眼因為笑意而漾得晶亮。

  「妳如果不喜歡看這種芭樂劇,那就別看了。我們去租片,最近有一部恐怖片,聽說滿嚇人的,我們公司裡有幾個女同事看完後,晚上都不敢關燈睡覺。」他好心建議道,還是想笑。

  「我不想看恐怖片,我現在只想罵人,所以我才看電視啊。隨便轉一台,我都可以罵上三個小時,多爽啊!」確定他現在心情不錯後,她一聳肩膀,倒回了沙發裡,不小心朝他的方向多偎近了一寸。「拜託,搞什麼鬼啊!既然要安排吻戲,那就激情、真實一點唄!一看就知道是借位對嘴,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裴宗濤看著以不雅姿勢將一雙超修長美腿擱在沙發椅背上的她,他伸長手臂攬過她的肩臂。

  「為什麼想罵人?白天又受氣了?」他問。

  聶曉蕾身子一僵,不喜歡自己在他面前總是像個藏不住情緒的透明人。

  「說吧!」裴宗濤拂開她的長髮,將她白皙的頸子攏在他的大掌之間,略施巧勁地推揉了起來。

  聶曉蕾長吐了一口氣,微屈下身子,主動送上她僵硬的肩膀。說就說嘛,反正她在他面前早就沒什麼形象了。

  「厚!我開室內設計工作室這麼久,還真的沒見過那麼沒水準,又硬要裝出CLASS的傢伙。直接說他不懂裝潢、不知道『格調』兩個字怎麼寫,我還覺得他坦率可愛一點。」她的怒氣像灌滿了氣的氣球,隨便一壓,便有一大缸的氫氣「嗤」地外洩出去。

  她兩頰的肌肉上抬成激動狀態,一邊舉高手哇哇大叫著,一邊則把左邊的肩膀聳起來,暗示著她的左邊肩膀比較酸痛。

  「太慘了吧。妳把工作室從台北搬到台中,不正是因為覺得台中這裡的業主對於空間和裝修方面比較有概念嗎?」他按壓著她的天池穴,手掌一路使力蜿蜒至她僵硬如牆的肩頸處。

  「好痛啊!」她慘叫一聲,繼而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呻吟--真舒服!

  「大部分,不代表全部。重點是那個傢伙一直跟我炫耀他訂的家具有多貴,家裡多有錢,他的錢是他老爹留下的遺產,又不是他賺來的,囂張什麼!」她最恨別人在她面前威脅她,或是耀武揚威!

  她在室內設計方面也算是小有名氣,幹麼受這種氣?況且,她現在最想嘗試的是商業設計的案子,根本不是這種居家小品啊!

  「那妳怎麼處理呢?」他捶了幾下她的肩膀,拳頭和她的骨頭相觸時,發出了幾聲嘎嘎聲。

  她啊!實在太、瘦了。他搖搖頭,在心中忖道。

  「我跟他說我不接他的CASE了。」聶曉蕾回頭對他咧嘴一笑,白牙閃出一抹陰謀氣息,與她在外頭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姿態根本是兩碼子事。「我說我在北部還有幾個上流社會的案子等著我去設計,沒空搞他這種小工程。」

  「妙。那麼那個傢伙一定馬上求妳接下他的案子吧?」裴宗濤捏了下她的腮幫子,雖然明知道她不愛人家這麼做。

  聶曉蕾皺了眉,立刻拉下他的手,不客氣地反捏了回去。

  「對,但我還是沒有接他的案子。」她一挑眉,眼神既辣又嗆,挑釁地看著他。

  「妳幹麼老跟錢過意不去呢?」他和朋友雷家驥合創了一間業績年成長百分之三十的軟體代工公司。他拜訪過多國的資訊業者,相當清楚接洽生意除了IQ之外,EQ也要有相對的高度。

  「那個業主太白目了,我如果接了他的案子,一定會發生兇殺案。在設計前,一定要能充分瞭解業主的想法,我才有法子做好工作。那種金光閃閃型的土財主,會害我便秘。」聶曉蕾眉頭一蹙,面不改色地說道。

  裴宗濤看著她一本正經地說出讓人噴飯的形容詞,總還是忍不住要傻眼。

  這女人個子又瘦又高,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卻只有五十出頭的體重。五官纖細優美不在話下,加上那一頭烏溜溜的長髮,不說話時,完全就是一副冰山美人姿態,偏偏在他面前一開口,就是毒蛇出穴,每每麻辣到讓他瞠目結舌。

  「又是兇殺案、又是便秘的,妳的形容詞裡,有沒有比較美麗一點的詞彙啊?」裴宗濤玩笑地揶揄著她,心裡卻不免因為自己之於她的特別而稍感欣慰了起來。

  他知道她如果不是真的對他放了心,她是不會對他暴露出這些私人情緒的啊。

  「你如果想聽美麗的詞彙,去找別人啊!」聶曉蕾牙尖嘴利地回了一句。

  裴宗濤沒接話,熱烈的心情迅速地被她扔入冷水池裡。

  他最惱她總是要將他們之間比擬成一場速食愛情,像是隨時可以說停就停一樣。

  聶曉蕾一看到他嚴肅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她不想道歉,一旦道了歉,便好像是在強調她有多在乎他一樣,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對他的真正情緒。

  於是,聶曉蕾別過了頭,側臉冷凝,高傲得像個雪女。

  她又在築牆阻擋他的靠近了。裴宗濤看著她緊繃的腮幫子及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抽搐的嘴角,他垂眸無言地苦笑著。

  和她在一起之後,他才知道人臉上每一根肌肉的牽動,可以造就出多少不同的表情。當她的薄唇上揚十五度時,那可以是個微笑。但若配合她上頰顎肌肉的緊繃,她的表情便會轉成不屑。他從沒想過他竟會這麼在意一個人,在意到連她一點輕微的情緒變化,他也能夠瞭若指掌。

  只不過,沒道理每一回都要他先軟化,他也是會有情緒的。

  「我看……我今天還是回--」裴宗濤站起身,沈聲說道。

  「誰要你剛才那些話,聽起來就像我爸教訓我要有女孩子樣時,一樣的囉哩叭嗦,很不順耳咧!」聶曉蕾佯裝沒聽到他的話,兀自辟哩啪啦地快語說道。

  裴宗濤看著她低垂的頸子,心頭一緊。

  她並不喜歡提到她工作之外的私事或是情緒。是故,即使她只是偶然透露一些,對他來說,都是很彌足珍貴的禮物。

  「給我一個吻,妳剛才的無禮就可以一筆勾銷。」裴宗濤再度坐回她身邊,伸掌輕覆住她的,牢牢地一握。

  「小CASE。」聶曉蕾揚眸看著他唇角下若隱若現的小梨渦,知道他今晚是不會離開了,所以她心情也自然地高揚了起來。

  她在他大腿上坐下,雙手繞住他的頸子,低頭熱吻住他的唇。

  感覺他的唇仍一如平時的溫熱,她壞心地用自己微寒的唇吮著他的唇瓣取暖,頑皮地逗弄著他。

  裴宗濤眸光一闇,壓住她的後頸,糾纏住她頑皮的舌尖,讓兩人的熱情在唇舌的親密間繚繞地勾動出慾望火焰。

  「你的嘴巴有酒的味道。」她微抽回身,抵著他的唇親密地低語著。

  「晚上和客戶吃飯時,喝了一點白蘭地。」他說。

  「又去陪笑臉了。」她臉色微沈,熱情忽褪。

  他太社會化了,老是和誰都可以天南地北地聊。她經常想,如果每個人都和他很談得來,那他與她之間又算什麼?

  一股針扎般的銳痛直戳入她的心窩裡。聶曉蕾驀然擰著眉,推開他的肩膀,低喘著氣猛瞪著他。

  見鬼了,她在想什麼啊!她幹麼希望自己對他來說是與眾不同的?她不要任何一個男人在她的生命中太過獨一無二。

  聶曉蕾心一驚,抿緊唇,往後一坐,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我不是陪笑,我和他們真的聊得滿開心的。我不像妳,老愛和錢過意不去。」裴宗濤只當她在淘氣,不覺有恙地往前傾身,再度讓彼此的氣息混為一體。

  「是錢存心和我過不去,好不好?」她乾笑一聲,伸手將他擋在一臂之外的同時,也在努力攏緊自己的心門。「如果業主和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怎麼設計出讓他們住上五年、十年也不嫌煩膩的作品?總不能要我自砸招牌吧。」

  「不怕人家又說妳耍大牌嗎?」他察覺到她的異樣,定定凝視著她,可她卻不願意正視他的眼睛。

  「我是做品質、口碑的。否則像我這種人既不會逢迎,又不會拍馬屁,個人工作室怎麼可能還有一堆接不完的工作呢?這年頭的人,都是在比現實的。」她盡力讓自己憤世嫉俗,眼眸裡的寒光也閃爍得甚是兇惡。

  她不要去想她從何時開始在乎裴宗濤的,那會讓她心浮氣躁。而她一心浮氣躁了之後,就會想發脾氣,而她一發起脾氣,就會把他嚇走……聶曉蕾掐住手背,命令自己不准再想。

  「誰說這年頭的人都現實?我沒那麼現實,而妳也沒有,否則我們當初也不會在育幼院見面,對嗎?」他低下頭,讓兩人的臉頰交膩在一起,試圖想融化她的戾氣。

  去年,他回育幼院幫院長處理新院址遊戲區的工程發包,沒想到正在隔壁民宅察看工程進度的她卻不請自來,一腳踩進他的世界,開敵了他生平第三次、也是最壯烈的一次「一見鍾情」。

  「你不用把我說得那麼溫良恭儉,我只是沒設計過育幼院,剛好有靈感在我腦子裡轉,逼得我一定要畫,所以我才跑去你們育幼院看看有沒有圖可以讓我畫。」她爭辯道,壓根兒就不想跟「好心人」這種軟趴趴的字眼有任何牽扯。

  「是,反正一切純粹是妳的靈感在作祟就對了。」他眼中帶笑地望著這個嘴硬的女人,胸口翻騰著一股暖流。

  敢情這女人根本完全忘了她不但沒收設計費,甚且還捐了一筆比裝潢費還高的費用給育幼院嗎?

  「腦子裡有靈感沒畫出來,會害我失眠,你不會不知道吧?」看他一臉不置信,她只好再接再厲地補充,就差沒補上橫眉豎目的臉孔,以強調自己的無情無義。

  裴宗濤挑眉,卻沒接話,就只是靜靜地瞅著她。

  聶曉蕾不服輸地回視著他,卻屏住了氣息,仍然不自覺地會被他的眸子給震攝住。

  她一直不懂,一個男人怎麼能有這樣一雙流光水燦的眸子。每回當他定神凝視人時,他那雙眸子總是散發著魔魅,讓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入其間,久久無法自拔。

  「怎麼了?」他俯近她,墨眸晶亮。

  聶曉蕾搖頭,故意拔下他的眼鏡往旁邊一擱,不想讓他看她看得太清楚,她不喜歡無所遁形的感覺。

  「妳的黑眼圈怎麼這麼重?最近又失眠了,對不對?」眼鏡被摘下,他只好更加靠近她以看清楚她的臉孔。

  「誰要你--」沒事出差一個禮拜。

  聶曉蕾緊急把話吞回喉嚨裡,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想念他。

  「怎麼不把話說完?」裴宗濤的雙眉擰緊,更加專注地看著她。

  「說就說。不過就是--你出差,我失眠嘛!」看他唇邊的笑渦若隱若現,她的心也跟著亂成了一團。

  「妳的意思是--妳想我嗎?」他的氣息吐在她的唇邊,大掌撫住她的雙頰,凝視著她的眸光似流沙,隨時要把她整個人噬入他的心裡。

  聶曉蕾蠱惑似地看著他的眼,直到她在他眼裡看到一個怔忡中的動心女子!

  她倒抽了一口氣,防備的話語也在同一時間脫口而出--

  「我是習慣在週末補眠時,挨著你睡覺,可那又怎樣?」她絕對不承認她對他有任何接近「戀愛」的情緒出現。「我承認我貪圖你的體格軟硬適中,溫暖又結實,很適合當抱枕墊,可是那並不代表我們之間會有什麼承諾、未來或婚姻、永遠等等等這些東西,我們只是兩個互相陪伴的孤男寡女罷了!」

  她咄咄逼人的詞語吐在空氣裡,每一句話都像一記囂張的拳頭,一次又一次挑釁地揮上他的顏面。

  裴宗濤定定地看著她,因為被傷得太重,以至於臉上所有表情全都凍凝,只有眼睛還流竄著情緒--

  那眼裡呈露的不是痛苦,而是難受。

  聶曉蕾狼狽地別開眼,重重地喘著氣,感覺他的眼神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兩人,分據在沙發兩端。

  沒有再靠近,沒有再拉遠距離。

  裴宗濤拿起眼鏡重新戴上,卻什麼也沒有看得更清楚。

  而他沈長的緩慢呼吸,像一條無形的繩子捆住她的喉嚨。聶曉蕾的拳頭,愈握愈緊、愈握愈緊。

  她受不了這種無聲的酷刑了!

  聶曉蕾霍然起身,轉身就想往外跑。

  他的鐵掌驀地扣住她手腕,將她瘦高的身子往後一扯。

  她撞到沙發,跌落在他的腿上。她雙手一撐、腳跟一蹬,把自己推到沙發的最右邊,再度拉開彼此的距離。

  「才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們之間的情緒卻已經高低起伏了好幾次。妳該知道,只要我們的關係還想要持續下去,有些事,我們早晚都是得說清楚的。談一談,好嗎?」裴宗濤彎下身,雙肘置於雙膝上。

  他沒看她,聲音卻沉重地一如風災雨難中的倖存者。

  聶曉蕾抿緊唇,原就蒼白的臉龐線條在肌肉一被拉緊了之後,更顯得她的氣質寒若冰霜。

  「你不是說要談嗎?幹麼不說話?」她討厭低氣壓的沈默,於是先開了口。

  「對妳而言,我們真的只是兩個互相陪伴的孤男寡女嗎?如果我要的就是承諾、就是未來、就是婚姻呢?」裴宗濤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望進她的眼裡。

  那是一雙認真的眼--聶曉蕾動彈不得地任由他眼裡的感情糾葛住她的心臟,千百種的情緒在同一時間蜂擁而上她的心頭。

  從沒有人用過這麼強烈的語氣,表達想與她共度一生的意願啊!

  聶曉蕾看著他眼裡的專注,她胸口發熱、喉間發燙、鼻間發酸,可她不能開口回應他的感動。

  她能跟他說什麼呢?說她覺得婚姻是傻子行徑、說她認為承諾都是謊言、說她只相信她自己的未來嗎?

  不,她「現在」還不想斬斷他們之間的所有聯繫。聶曉蕾的心劇烈地上下擺盪著,她只好撇過頭不看他,以免眼神洩漏出她的惶惑。

  裴宗濤抬頭看著她,眼也不眨地看著她,卻難過地發現他完全猜不出她此時的心情。他歎了一口氣,卻吐不出心窩處的悶氣。

  「沈默不能解決問題,妳該知道我對妳的心,給我一句話。」裴宗濤決定主動出擊,他傾身往前,堅定地握住她的下顎,要她只看著他。

  他要她對他們之間的關係說出一個結局!

  聶曉蕾瞪著裴宗濤,內心強烈的不安讓她打開了他的手,對著他的深情低吼出聲--

  「我只知道如果你要的是承諾、未來與婚姻,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大門在那裡,請你另找高明。」她不要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她不要把她的心交給別人。

  裴宗濤聞言,頰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

  他起身後退了一步,強迫自己再看一次她盛怒中的橫眉豎目。當他的自尊被她的話狠狠地重創之後,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他是愛她沒錯,可他不是被虐狂。

  他該走了--裴宗濤木然地站起身,看著她像座雕像般地坐在原地。

  他該走了--裴宗濤木然地看著她,半側過身往門口的方向跨了一步。

  他該走了--可是……

  裴宗濤的眼尾餘光看到她不停發抖的手臂,瞪著她為了不讓情緒宣洩,而將手掌緊握到連青筋都在怒賁的痛苦姿態。

  他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要看到這一切!

  該死的他,幹麼還不滾?難道想逼她在他面前大吼大叫大哭嗎?聶曉蕾看著他定定不移的雙腳,她知道她用來控制自己的力氣已經快消失殆盡了。

  如果再讓她失控一次,她可能又會沒頭沒腦地丟出更挑釁的字眼來逼退他啊!

  「如果我不走呢?」裴宗濤看著她緊張到連肩膀都聳起的僵直姿態,他咬緊牙根,強迫自己再為他們的感情努力一次。

  「隨便你。」聶曉蕾嘴硬地說道,緊握的手心卻緩緩地鬆開了。

  她把手掌放在大腿上,手心裡緊張的汗珠滲入牛仔褲裡,留下一道深藍色印記,像是一道感謝的淚痕。

  「妳希望我今天留下來嗎?」裴宗濤走近,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問著她。

  「隨便你。」聶曉蕾伸手抓過桌子上的打火機,手指的顫抖讓她覺得丟臉,只想找個地方隱藏起來。「我去陽台抽煙。」

  「要抽煙,就一起去。」裴宗濤雙臂交叉在胸前,沒給任何妥協的餘地。

  聶曉蕾惡狠狠地抬頭看他。

  「我不抽了,可以了吧!」香煙和打火機「啪」地一聲被放到桌上,她則學起他將雙臂交叉在胸前的姿勢,小臉儘是一臉要找人幹架的狠樣。

  「妳人在台中,我人在台北,我們就只有週末的時候可以相處,能不能不要再拿這些僅存的時間來吵架了,可以嗎?」只要她在乎他,他相信自己絕對能找出方法來說服她的。

  「只要你不要踩到我的地雷,我就不會和你吵架。」她說,心裡的釋懷感讓她差一點跳起來尖叫。

  「我也有我的地雷。」他沈聲說道。

  聶曉蕾心窩一緊,卻鴕鳥地佯裝沒聽見他的話。她不想再吵架了,也沒有力氣再發飆了,所有關於他和她截然不同的感情價值觀,暫時先讓它們全滾到外太空去吧!

  他工作了一天,還特地從台北來找她,也夠他累了。

  「你還沒洗澡吧,那還不快點去,在沒洗乾淨之前,不准上我的床。」她看了時鐘一眼,特意恢復了平時豪邁的說話語氣。

  「那……我先去洗澡,妳要不要一起來?」他看著她,深眸裡有著極親密的暗示。

  他想擁抱她,想看她在他身下喘息呻吟的樣子,想讓那些火熱的纏綿來證實他們確實是一對情人。

  「我已經洗過了。還有,我先聲明喔,我們今晚只是純睡覺喔!」她諄諄告誡,一本正經地說著。「我這個星期失眠過度,加上累得像條狗,骨頭都快斷掉了,可禁不起什麼激烈運動,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妳如果哪天變含蓄了,我可能會被妳嚇得奪門而出。」裴宗濤看著她的黑眼圈,心疼地揉揉她的頭髮。

  他知道自己或者有些寵壞了她,可他確實比誰都捨不得她睡眠不足哪。

  「哈!我連『含蓄』二字怎麼寫都不知道。」聶曉蕾自嘲了一聲,伸手把他往房門的方向一推。「快去洗澡吧!啊--你幹麼啦!」

  裴宗濤驀然攬住她的腰攬近他的身體,兩個人的身軀在瞬間熨貼得毫無間隙。

  讓他如火的目光鎖住了眼,聶曉蕾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滲入了她的肌理裡,而一股渴望的悸動,正從她的四肢百骸裡散發了出來。他們有一個星期沒在一起了,她渴望他的唇溫柔地吮過她每一寸的肌膚,她的四肢百骸也貪歡地想尋求他的指尖挲摩過她肢體的快感啊。

  裴宗濤的大掌沿著她的後背滑下,讓兩人更加親密地有如水乳交融一般。

  聶曉蕾輕喘了一口氣,手臂冒出了一顆一顆的小疙瘩。她揪著他結實的手臂,只差一點就對他棄械投降了。

  她現在沒法子和他發生關係,她覺得內疚,覺得想對他付出更多。可她,卻不想給他任何希望!

  「我說過今天蓋棉被純睡覺喔,你如果亂來,我翻臉喔!」聶曉蕾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地斬斷她自己的慾望。

  裴宗濤眼裡閃過一簇火光,他霍然低頭,重重地咬了下她的唇,力道之大足以讓他自己都覺得狠心。

  「很痛耶!」聶曉蕾一拳捶開他的肩膀,摀住她發燙的唇瓣,怒瞪著他。

  「這是我今晚侍寢陪睡的代價。」他一挑眉,轉身走向房間。

  「無聊。」聶曉蕾朝著他的背影啐了一聲,卻孬種地不敢痛斥他咬人的行為。

  她,活該。

  看著裴宗濤關上了房門,聶曉蕾頹下了肩膀,無力地歎了口氣。

  她現在好累,只想讓他的手臂牢牢地攬著她,睡場好覺、來場好夢哪!對於那些有關承諾、未來與婚姻的狗屁倒灶事,就讓她明天再想吧!

  她與他,應該不會那麼快走到談判或結束的那一日吧!

  聶曉蕾揪著心,抓起了香煙、打火機之後,又衝到冰箱前,拿了兩瓶啤酒,失魂落魄地走到陽台邊。

  才拉開陽台門,戶外的冷空氣便凍得她齜牙咧嘴,猛打冷顫。她趕緊喝了一大口酒暖身子,卻仍然自虐地站在冷風中,折磨著自己。

  夜風吹得她幾天沒睡好的身子,頭痛欲裂,可她不想回房。

  最好讓她的腦汁全都凍成冰塊好了,反正她現在不要認真思考,就像她的愛情遊戲也不想玩得太認真一樣!

  「該死的裴宗濤,都是你害的--」她抽了一口煙,喝了一口酒,對著夜空大聲詛咒道。
匿名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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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39:56
第二章

  那一晚,當裴宗濤洗好澡之後,酒量不怎麼樣的聶曉蕾已經在陽台上灌了兩瓶啤酒,臉皮紅得像個醉翁。

  裴宗濤皺著眉把她抱回床上,自然只能安分守己地當了她一夜的枕邊人。

  而聶曉蕾頭才一沾枕,便呼嚕嚕地睡得香甜,沈熟到連夢都沒作上一個。

  所以,當裴宗濤早上醒來的時候,她自然也仍然在好夢方酣當中。

  他戴上眼鏡,倚著床頭坐起身,凝視著那個縮在他身側,睡得香甜的女人。

  這女人的女性特質,約莫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會盡數呈現吧。

  裴宗濤唇角一彎,無聲地笑了,目光從她睡得紅撲撲的臉蛋,看至她的扇形長睫,再下滑至她那兩瓣微張的粉嫩紅唇。他的眸光轉濃,視線慢慢下滑挪至她寬大睡衣下的細緻鎖骨,以及她那雙跨在枕頭上的完美長腿。

  她的腿細緻得像是用電腦修片合成的照片,沒有一點的瑕疵。

  他忍不住用指尖滑過她潔白的膝蓋,感覺她真實的溫度。

  「……」聶曉蕾的嘴裡吐出幾聲不知名的詛咒之後,長腿向空中飛踢了兩下,漂亮的腳趾頭蠕動了兩下後,轉而埋入棉被堆裡。

  裴宗濤寵愛地一笑,為她拉好了棉被。

  和她同床共枕時,他總是習慣性地早起,因為喜歡在她最無防備的時候打量著她。他想,他貪戀她這樣純真無偽的樣子。

  他從事的是以理智掛帥的科技業,可他一直知道自己在感情這方面,從來就是由不得理性作主的。他很注重感覺,幾次戀愛都是從「一見鍾情」開始的。

  現代人的一見鍾情,似乎不該太過刻骨銘心,否則便會讓人視為陳腔濫調。但他卻無法諱言,與聶曉蕾初識之時,他便像遭到雷擊一樣地無法動彈。

  她像一顆失控的太陽,乍然撞進他的心裡。週身的光焰,把他的理智完全燒得一乾二淨。

  「上輩子欠妳的。」裴宗濤苦笑地俯低身子,戳了下她的眉間。

  她的皮膚怎麼這麼燙?

  裴宗濤皺起眉,伸手探了下她額頭的溫度--

  她發燒了。

  裴宗濤快速地起身,走到客廳拿出他為她準備的醫藥箱,取出耳溫槍。

  耳溫槍才探入她的耳朵,她就被吵醒了。

  「走開!」她驀然睜開眼,兇惡地想瞪人,卻覺得有千百根針正直接刺上她的太陽穴。

  「妳發燒了。三十八度五。」裴宗濤放下耳溫槍,立刻摟起她的身子,讓她靠著床頭坐好。「我去幫妳拿外套。」

  「見鬼了……我是被鬼壓床嗎?頭好痛、肩膀也好痛。」聶曉蕾臉色慘白地轉動了一下頸子,卻痛苦到差點掉下眼淚。

  「誰要妳昨天連外套都沒穿,就在陽台抽煙、喝酒。」裴宗濤才開口教訓她,另一手便已拿過床邊的外套為她穿上。

  「誰要你昨天沒事招惹我--好痛!」她悶聲說道,就連說話都帶了些濃濃鼻音。

  「那不是招惹,那是妳早晚都要面對的事。」裴宗濤扣好她的睡衣鈕扣,抓起她的手臂套入外套衣袖裡。

  她瞪大了眼,抿緊唇,一臉生氣的凶樣。

  「妳先別發脾氣,先去看病要緊。」他為她拉起外套拉煉。

  「我想吐……」聶曉蕾悶聲說道。

  聶曉蕾的話音尚未落地,她已經擺脫了他,跳下了床,一手壓著抽搐中的胃部,一手壓著疼痛的太陽穴。

  她趴在洗手台上,立刻乾嘔出聲,卻吐不出任何實質的東西。

  在一陣乾嘔之後,她臉色發白地把臉頰偎在洗手台上,發現胃裡的酸液不但沒吐出來,還陡然增加了胸腹之間的噁心感。

  聶曉蕾咬緊牙根,壓住胃部,整個臉都埋進了洗臉盆裡,痛苦的冷汗濕了額頭。她嘴巴發乾地喘著氣,胃部則是在一陣痙攣之後,喉管裡開始泛上陣陣澀味,沿著舌尖瀰漫至整個口腔,營造出隨時都要嘔吐的氛圍。

  忽而,一雙大掌撫上她的後背,輕柔地拍揉著她的身子。

  「你出去--」她不要他看到她這麼醜的一面。

  她的斥喝像是一巴掌甩上了裴宗濤的臉,甩得裴宗濤措手不及,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可裴宗濤還來不及多想,她已經彎低了身子,嘔地一聲吐得挖心掏肺了起來。

  他跑出浴室,衝進廚房裡。

  聶曉蕾則在浴室裡吐到人事全非,吐到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又回來。

  她只知道她必須要用力抓著洗手台,否則她會跌倒。她只知道如果沒把胃裡的食物吐得一乾二淨,胃裡的作嘔感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呼……」她大口吞吐著氣。

  「我在門口擺了一杯鹽水。」浴室門被輕敲了兩下後,傳來這樣的一句話。

  聶曉蕾用鹽水漱了口之後,開始覺得浴室的空氣混濁地讓她難以忍受。她彎腰駝背地轉身,推開浴室門。

  她才跨出一步,他已經完全接手了她的重量。

  「我帶妳去看醫生。」他說,擔心地皺著眉頭。

  「我吞一下胃藥和普拿疼就可以了。」她虛弱地在他的攙扶之下,在床邊的躺椅上坐下。

  「妳作夢。」他瞪她。

  聶曉蕾嘴巴微張地看著他嚴厲的模樣,一時之間不大能適應。她以為這種斬釘截鐵的說話方式是她的專利,沒想到他竟也拿來對付她。

  驚訝之餘,聶曉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打開衣櫥拿出一條大圍巾,並從她的外套口袋裡拿出她的健保卡放到他胸前的口袋。

  「走吧。」他扶住她的腰,溫俊的五官被執著的神態佔領,舉動也較平時霸氣了不少。

  「我睡一覺就好了。」聶曉蕾執意要偎黏在長沙發上,氣若游絲地說道。

  她一吃藥就昏昏沉沉,才不要看醫生哩。

  裴宗濤沒理會她,彎身用大圍巾裹住她冰涼的身子,直接將她整個人抱起往外走。

  她想踢腿趕人,可是才一動,壓迫到胃部,她又作嘔想吐了起來。所以,她只好乖乖癱在他懷裡,用嘴發飆。

  「喂,我說我睡一覺就好了,我的身體,我很清楚……喂--」聶曉蕾以為自己大聲抗議了,不料說出口的聲音卻像小貓撒嬌,聽得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不准任性。」裴宗濤抿緊唇,不悅地看她一眼。

  「你才任性咧,我都說我不看醫生了,你幹麼還硬是要--」她不想看醫生。

  「閉嘴!」他的回應是將她攬得更緊,繼續地往前走。

  聶曉蕾鼓起腮幫子,對著他乾瞪眼了起來。

  瞪久了,眼睛瞪酸了,她也只好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所以,如果她不小心閉上眼睛,又不小心在他的懷裡睡著,全都是非戰之罪。她心裡才閃過這個念頭,體力便像被催眠一般地軟化成爛泥了。

  心急如焚的裴宗濤,直到坐上了計程車,向司機交代完去處之後,他才注意到懷裡的她早已經在他的胸前閉目養神了起來。

  他唇邊露出心疼的笑容,知道如果不是他正巧留在她的住所,那麼這個女人絕對會躺在床上,把她自己病得東倒西歪的……光是想像到那種景象,他就覺得不寒而慄了。

  童年時,他的一個育幼院好友便是因為身體不好而驟然離世的,他不想再經歷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了。

  裴宗濤伸手拂開她額頭上的髮絲,只見她皺了下眉,抿緊了唇,卻沒有揮開他的手。

  他愛她,他想照顧她。裴宗濤看著她的慘白小臉,當下便做出了決定--

  他要向她求婚!

  他要讓她有個家!

  裴宗濤凝視著她秀雅的五官,他的唇邊露出了一個微笑。

  她對婚姻不感興趣,但那又如何呢?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說服她的,因為他好愛這個喜歡口是心非、愛裝堅強的心軟女人哪!

  計程車在醫院前停了下來,裴宗濤付了錢,抱她下車。

  「快點好起來吧。」裴宗濤在她耳邊低語著。

  他可是打算要挑個黃道吉日,好好地跟她求婚呢!

  ********

  聶曉蕾並不常生病,可一生病,通常就很驚天動地。

  這一回,她的感冒並發了病毒性的腸胃炎,整整臥病在床一個星期出不了家門。

  裴宗濤二話不說,讓好友雷家驥幫忙寄來他的簡易行李及電腦通訊設備後,便堂而皇之地在她家住了下來。

  誰讓他正好聽到她向醫生坦承有十二指腸潰瘍的老毛病,他當然更不可能這麼輕易地讓她大病未癒前,又開始糟蹋她自己的身體。

  反正,她病得不算太輕,沒力氣趕人!所以他打算一直照顧她,照顧到她答應他的求婚為止。截至目前,裴宗濤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

  這一夜--

  在聶曉蕾的住所,睡到一半的她被想喝水的慾望驚醒。

  她睜開眼,一看到房間裡沒人,她的雞皮疙瘩便全撩了起來。

  答答答……

  電腦打字的輕微聲響傳入了她的耳朵,她馬上抬頭看至客廳的方向--

  她的二十坪套房裡,除了浴室和陽台之外,沒有任何隔間。所以,她一眼便看到裴宗濤正背對著她,坐在鋼製工作桌旁,滑鼠和鍵盤的喀喀聲正微微地響起。

  她記得他說過,他們公司最近有幾場產品測試會,他得先做好功課。所以,他才會忙到這麼晚吧。

  聶曉蕾盡量無聲地坐起身,拿過床頭櫃的保溫杯,小口小口地啜著,目光卻始終沒離開過他。

  她有一個秘密,說出來會笑掉別人的門牙,所以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

  可他知道她的秘密,因為當他第一次到她家拿東西時,她家正巧停電。他幫她打開了緊急照明燈,為她燃亮室內的所有蠟燭,偶爾說話、偶爾唱歌來安撫她的情緒。

  那一晚,是他們第一次做愛。

  說來可笑,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不但怕黑,更怕一個人待在房子裡。所以,她的睡眠品質永遠其差無比。直到她和他談起了戀愛,他假日總會留宿在她身邊,她才容光煥發了一些。

  他對她的好,真是沒話好說。

  聶曉蕾放下保溫杯,對著裴宗濤工作中的背影,她兀自發起愣來了。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怪人啊?一個正常男人怎麼可能會和她交往超過一個月呢?更別提他居然還有法子包容她病重時候的超級壞脾氣了!

  聶曉蕾瞪著他的後背,拒絕承認她鼻間那股感動的酸楚。

  這幾天,她有好幾次都吐到想去撞壁,可他總會適時地扶住她的身子,不厭其煩地用低柔的聲音安撫她,用他的大掌拍撫著她。她在床上躺到腰酸背痛了,他會幫她按摩……

  這是生平第一次,她開始知道為什麼有人死命都要結婚了。

  兩個人在一起,生病的時候,不會覺得一個人孤單地快要死掉了。

  兩個人在一起,不用擔心會死相難看地陳屍在住處。

  裴宗濤讓她好放心,她從來沒有生病生得這麼「神清氣爽」過!

  聶曉蕾把臉頰偎在枕頭上,眼睛卻仍然捨不得離開裴宗濤。他不要回頭好了,就讓她這樣不用負責任地一直看著他,感覺也不賴啊。

  他對她真好,好到她都開始懺悔起她平日待他的惡形惡狀了。好到她甚至開始忖想,她能為他做什麼事好讓他快樂了。

  她能為他做什麼呢?聶曉蕾無聲地在床上盤腿坐好,開始在腦中列出可行事項--

  一、跟他共度一生。

  二、跟他結婚。

  三、跟他生一窩的小孩。

  當這些念頭逐一在腦子被列出時,聶曉蕾倒抽了一口氣,像是被鬼追逐一樣地從床上彈跳了起來,把自己窩進棉被裡。

  裴宗濤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立刻回過頭--

  床上羽絨被的正中央鼓起一大坨,窩著一個正在喃喃自語的女人。

  他疑惑地上前,卻聽見被子裡傳出一堆模糊的詛咒。

  「該死的……腦子有問題……搞什麼鬼啊……」

  「妳不舒服嗎?」裴宗濤掀開棉被,探頭看她。

  聶曉蕾驀地抬頭,他的臉和光線同時進入到她的視線裡。

  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聶曉蕾睜大眼看著裴宗濤,嘴巴也閉不攏,心臟更像是坐完雲霄飛車一樣地怦怦怦心律不整。

  突然間,她相信他當初告訴她的「一見鍾情」了。

  現在的他可愛得像一棟她夢想中的房屋,美好得讓她只想獨佔他!

  聶曉蕾不經思索地摘下他的眼鏡,既沒法子阻止自己的手攬過他的頸子,也沒辦法阻止自己吻上他仍然錯愕的雙唇。

  她迷戀地將他壓平在床上,品嚐起秀色可餐的他。她的手探入他的襯衫裡,觸摸著他結實的胸口,感覺著他溫熱的肌膚與心跳,她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愛撫著他胸肌之間那道敏感的小溝。她坐在他的腰間,低頭凝望著他的臉,貪心地想將他迷醉的神情吞進她的肚子裡。

  於是,她俯低了雙唇,從他的雙唇問汲取更多的他。於是,她俯低了身子,讓彼此灼熱的身軀更加密合。

  「小惡魔……」

  在她貪歡於他的味道時,耳邊隱約聽到他這樣喚了她一聲。她下以為意地繼續撩撥他,誰知道他卻在一個翻身之後,便將她壓平在床榻間。

  她的手腕被他拙住懸在她的頭頂上方,他亮晶晶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

  「我想要你--」她低喃出聲。

  裴宗濤低吼了一聲後,狂熱地低頭覆住了她的唇。

  聶曉蕾迷濛地睜著眼,在他的熱情之下失去理智。對她來說,接下來發生的事,便像吸食了毒品一樣地讓她迷亂昏眩。他在她身上惹出的快感來得那麼肆無忌憚,讓她只能暈沉沉地淪陷在他的吻與他雙手間。

  她緊緊地抱著他的後背。當他的灼熱進入她的身體時,她快樂地落下淚來,再也顧不得理智地在激情中低喊出聲。

  從激情的高峰中回到現實後,裴宗濤細心地起身為她穿上睡袍。

  他忽而想起自己剛才忘了使用保險套,不過聶曉蕾一直在吃避孕藥,應該沒問題吧。反正,她若是真的有了身孕,他會樂得飛上天的。

  裴宗濤低頭對著她淡淡一笑。

  聶曉蕾柔弱無力地捲縮在他的身側,恍恍惚惚地對著他的下顎發起愣來。

  她絕對是喜歡他的,否則不會和他交往那麼久,更不會讓他逾越到她的生活空間裡。只不過,她以前對他的喜歡程度,是一點一滴聚沙成塔累積起來的。然則,她這一回對他的喜歡,卻是石破天驚地像是一陣巨浪襲來,沒頭沒腦地支使著她只能隨之起舞。

  是因為他的這些照顧,感動了她嗎?所以,她才會想像八爪章魚一樣地巴著他嗎?

  聶曉蕾摸著他的下顎,手心和新生的鬍渣互相摩擦著,讓她有點癢,可她沒放手。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熱情了?」裴宗濤抓住她的手掌,對著她的手心輕呵了一口氣。

  她怕癢,握起了拳。

  「沒事,只是睡太多,有點睡不著,所以才找點事來做。」她這樣說道,還附贈了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

  「聶小姐,妳以為我是應召牛郎啊!」他揶揄著她,輕彈了下她的鼻子。

  「牛郎沒你這麼讚的氣質啦!」她隨口應了一句。

  裴宗濤驚訝地睜大眼睛,半撐起身子,看著她開始慢慢緋紅的雙頰。

  「妳病情加重了嗎?怎麼會突然誇獎起我?」他一手覆上她的額頭,戲謔地說道。

  「你敢消遣我--」她擰眉佯凶地捶了下他的肩。

  裴宗濤大笑了起來,笑瞇了一雙俊亮的眼,也連帶地讓他的小酒窩頻頻地蠱惑著她的眼。

  聶曉蕾著迷地看著他的酒窩,不自覺地用指尖去戳弄他嘴唇右下方的小酒窩。

  裴宗濤一挑眉,對於她的動作,感到些許興味。

  「我只是想測試一下你的酒窩是不是很深。」天啊,她真的很無聊耶。

  聶曉蕾心裡這樣想,可是身子卻自有意志地翻了個身,只想更專注地研究他的酒窩。

  不料,她翻身的動作太劇烈,仍虛弱的身子使她暈眩了下。她緊閉了雙眼一秒,才又再度睜開。

  他擔心的眼神映入她的眼簾,在她來不及防備的時候,鑽入她的心窩蟄伏著。

  聶曉蕾揪著胸前的睡袍,感覺他的眼神在她心裡化成了一顆種子,種子吸收了她心上的養分,急速地萌芽、成長為一棵大樹,把他對她的好、她對他的心悸全都一次開花、結果,嚇得她只能喘氣。

  她--愛他嗎?!聶曉蕾盯著他,嚇到冷汗直冒,臉色發白。

  「妳啊,平常就是不知道要好好照顧身體,這次才會病得這麼嚴重。」裴宗濤以為她的蒼白是因為生病,溫柔地將她壓回枕頭上,將棉被拉高到她的下顎,只露出她一張小臉。

  「流行感冒這種病毒傳染性的東西,又不是我能作主的。」她盡可能地讓自己說話語氣顯得很平常。要命,她怎麼會愛上他呢?

  「妳就是三餐不正常,抵抗力差才會得流行感冒。」所以,他想要毛遂自薦地擔任這份一輩子照顧她的工作。

  「呃……」聶曉蕾看著他的臉,欲言又止地想說些什麼,可她卻只是抬起了下巴,豪氣干雲地對他說道:「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她愛他又怎麼樣,感情這事一旦說出口,便是要負責的啊!

  「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嗎?」裴宗濤看著她有點僵硬的腮幫子,低嗄的聲音顯得有點受傷。

  「這樣吧,如果你有新房子要設計的話,我不收你設計費,我不喜歡欠人人情。」她乾笑著,拉緊了被子,覺得有點冷。

  「在我們才剛親熱過後,妳不覺得用到『人情』這兩個字,顯得很可笑嗎?」他板起臉,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了。

  聶曉蕾沒接話,默不吭聲地看著棉被上色彩鮮艷的幾何圖形。

  「如果妳真的想答謝我的話,那就回答我一、兩個問題吧!」他替她的沈默,找了個台階下,也替他心中的疑惑,找了個管道解決。

  「問吧!」她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只想擺脫這沉重的氛圍。

  「為什麼這麼害怕親密關係?這麼排斥婚姻?」他問。

  聶曉蕾不自覺地咬住唇,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地問出這些問題。

  「有時候,我會覺得很可笑。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我從沒見過妳妹妹就算了,妳甚至不准我談論我的家人及朋友。」他一直想介紹他的好友雷家驥和家驥的女朋友汪筱寧與她認識啊!「我們可以分享彼此的工作心情,可以分享生活心得,為什麼不能彼此關心更多呢?」

  裴宗濤置於她肩膀的雙手,沉重得像兩塊烙鐵。

  「我一開始不知道我們的關係會持續多久,所以才什麼都不提。我不是那麼熱性子的人。」她聲若蚊蚋地說道。

  「那麼現在呢?可以提了嗎?」他需要一些保證來平定他心裡隨時要決堤的不安波濤。

  聶曉蕾扶著他的手臂,緩緩地倚著床頭櫃坐起身。她看著天花板上的嵌燈,讓光線剌得她睜不開眼。

  對她而言,開口向他說出往事,便像在他面前掏出半個心肺一樣地讓她不自在,更遑論提起往事會讓她有多脆弱了。可,這是她欠他的。而且出乎她意外的是她想告訴他那些過去的點點滴滴。

  「你知道我為什麼怕黑、為什麼不喜歡一個人住嗎?」聶曉蕾偎著他的肩臂,低聲反問道。

  「我在等妳告訴我。」他屏氣說道。

  「國中那年,我爸媽離了婚。我妹跟了我媽,我則跟著我爸。有一年暑假,我爸和女朋友去日本度假,我一個人待在家裡。」她的聲音裡出現了一絲沒隱藏好的顫抖。

  裴宗濤低頭看著她幾乎不張唇的淡漠說話方式,他握住她冰冷的手,總覺得她接下來所要說的話,會讓他很不好受。

  「凌晨一點時,突然停電了,我嚇得躲到沙發後面,完全不知所措。然後,我聽到有人開始大叫失火了,接著大樓的火警鈴響起來了。我感覺到屋內愈來愈熱、愈來愈熱,我嚇死了,一邊哭,一邊慌慌張張地想逃,不小心就把我爸收集的水晶玻璃撞倒了好幾個……」

  「妳受傷了?!」他打斷她的話,後背發涼。

  「沒錯,因為我必須踩著一地的玻璃摸黑走到門邊求救。」她想擠出無所謂的笑容,結果卻是打了個冷顫。「我一握上門把,就哭出來了,我的手心差點被燙掉一層皮……你知道的,外頭的大火已經把銅鑄的門給烤熱了。」

  「我的天--」裴宗濤把她摟入懷裡,用力到他們彼此都喘不過氣,可他還是無法鬆手。

  聶曉蕾的下顎抵在他的肩膀上,緊緊地貼著他的身軀。她聽見他粗重的氣息,也聽見自己的聲音無法制止地對他滔滔不絕說著--

  「那時候,我在屋裡哭著大聲叫爸爸、叫媽媽、叫妹妹,可是沒有人理我,哈--」她抿緊唇角冷笑一聲,表情僵滯。「我那時一定是神智不清了,家裡只有我在,我叫給鬼聽啊。反正,我後來只好再踩著玻璃碎片走到陽台上。你知道嗎?我那位以藝術家自詡的爸爸,在陽台上鋪土種植了很多大型的仙人掌,每一棵仙人掌的針刺都恰巧比縫衣針粗一點……」

  裴宗濤摀住她的嘴,不准她再繼續說下去。

  聶曉蕾看著他眼裡心疼的淚光,她驚訝了、傻眼了,卻也更加收不回她狂奔向他的一顆芳心了。

  她拉下他的手,攀住他的頸子,在他的唇間留下一個吻。

  「傻子,我早不痛了啦。所以,讓我把話說完。」她把頭靠回他的肩膀上,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手指卻仍然緊揪著被子。「那一晚,我爬出陽台的樣子,很像一部廉價電影的橋段。但是,我當時真的覺得自己到了地獄。幸好,我運氣不算太差,我一探出頭,消防隊員就站在雲梯上救出了我。」

  「該死的!為什麼我當時不能在那裡?!」裴宗濤狠狠地摟緊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傻子啊……」聶曉蕾哈哈大笑出聲,轉個身埋首在枕頭裡繼續狂笑著。

  她笑到抱住自己的肚子在床上打滾,她愈笑愈大聲,愈笑愈悲哀,每個笑聲都淒涼得讓他想摀住耳朵。

  「別哭了。」他覆住她的後背,牢牢地將她的身子鎖在身下。

  「我沒有哭。」聶曉蕾回過頭,睜著乾澀的眼,奇怪地看著他。

  他抱正她的身子,呼吸與她的交融為一。

  「可妳的心在哭。」他低語著。

  聶曉蕾瞪著他,她緊咬著牙關,用力的程度足以咬碎她所有的牙齒。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狠很咬住自己的手背,疼得她瞇起了眼。

  「想哭就哭吧。」他拉下她的手,不讓她傷害自己。

  「你不要以為我會哭,我有嚴重乾眼症。要我哭,除非揍我兩拳,哈--」

  語音未落地,她整個人已經躍入他的懷裡,雙手將他抱得又牢又緊。

  好奇怪,明明是她抱著他,可怎麼覺得是他在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呢?她疑惑地想著,偎他偎得更緊了。

  「所以,妳排斥婚姻、排斥承諾,是因為火災這件事?」他問。

  聶曉蕾怔愣了下身子,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

  他挑起她的下顎,定定地凝視著她。

  「妳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不會是妳爸爸,我不會拋下妳一個。」

  「我知道你不會是我爸。」聶曉蕾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白皙臉上的笑容甚是落寞。「可是,我卻很有可能會變成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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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42:14
第三章

  聶曉蕾無預警的宣言丟得讓裴宗濤措手不及,他愣然地看著她因為他的驚訝,而重新為自己戴上了一層冰雪面具。

  「妳不會那樣的。」他搖著頭,不敢相信她怎麼有法子把自己想像成像她爸爸那麼不負責任的人。

  聶曉蕾回應了他一個冷笑,再度慢慢地把她的情緒重新抓回心裡那口上鎖的箱子裡。

  她就知道自己不該碰觸感情太久,否則當對方一旦發現她那麼自私護己的一面時,總是要離開的。所以,她從不對任何人親近。只是,她這回太不小心了,竟然讓裴宗濤跨越了心裡的禁區。

  「聽我說--妳不可能變成妳爸的!」裴宗濤直覺地脫口說道,想突破她的冷漠。

  「為什麼不可能?」聶曉蕾避開了他的碰觸,聲音淡然地反問道。

  「因為妳是一個會為別人奉獻的人。」她是標準冷面熱心腸的人,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事。

  「你又要提我為公益團體所做的那些不收費設計嗎?那些事是我有行有餘力時,才會去做的。一旦他們和我真正的利益相衝突時,我是全都可以置之不理的。除了我的事業之外,其他的全不關我的事。」她的聲音冷然得像一把利刃,存了心要斬斷他的妄念。

  「我不接受妳這種偏頗的自我評斷。」裴宗濤定定地看著她發亮的眼,並不掩飾他口氣裡的不以為然。

  「你知道我怕黑、怕死了一個人住,可是當我知道台中有許多商業案的機會等著我時,我連猶豫的念頭都沒有,就毅然離開了大學畢業後就搬來和我住在一起的妹妹。因為我知道事業才是我接下來的人生!」聶曉蕾被他的堅定給惹毛,她更加不遺餘力地想說服他了。

  她明明認定自己流著像爸媽一樣,冷血外加自我中心的血液,她可不准任何人反駁她。冷血,才能獨善其身,無視於他人一舉一動。自我中心,才能遠離其他人的批評所會帶來的傷害。

  「所以,妳剛才的意思是在提醒我,如果妳的感情和事業一旦起衝突了,妳是會選擇捨棄感情。」他說。

  「沒錯,因為感情只是生命中的短暫過客,陪伴自己最久的人就是自己,所以我當然要讓自己在最高峰的時候發光發亮,賺一堆錢好讓自己安享晚年。」她用力點頭。

  「如果我說,我能讓妳的事業和愛情兩者兼顧呢?」裴宗濤乍然將她的身子拉向前,緊鎖住她的視線。

  「如果我說,我不相信人的感情可以持續到永遠呢?」她瞇起眼,銳利的眼神直射進他的眼裡。「婚姻和承諾只是一堆無意義的狗屎,我爸媽的結婚和他們日後各自的數場婚姻,就是證明。合則來,不合則去,這才是我的人生觀。」

  聶曉蕾大話一撂,下巴一昂,一副大丈夫姿態。

  裴宗濤什麼話也沒說,就只是靜靜地瞅著她、一瞬不瞬地瞅著她、臉色沉重地瞅著她、眼露不捨地瞅著她。

  他認為她只是害怕,害怕再去在乎一個人、害怕再去在乎一段感情。

  因為她曾經被狠狠地剌傷過,所以如今她才會選擇了這麼極端的方式來認定自己。可他心裡的這些話,現在還不能說出口,因為她現在還在氣頭上,什麼話都只會讓她更加否定自己。

  聶曉蕾被裴宗濤瞅得心煩意亂,被他瞅到臉色開始由紅轉青。

  「姓裴的,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就偏要相信婚姻和承諾都是狗屎,不然你想怎樣!有種的話,就把話說清楚啊!」她惱羞成怒,開始對著他咆哮出聲。

  「妳不會寂寞嗎?」裴宗濤沈靜地說道,清亮的眼像是看透了她的虛張聲勢。

  「寂寞個頭!」聶曉蕾瞪著他,掐緊了自己拳頭。

  她驀然低頭看著地板,在長長深呼吸間,刻意地斂去她臉上過多的情緒。

  如果她在外人面前可以偽裝出最冷漠的姿態,用最刻薄的言語來逼退別人,沒道理她在他面前就做不到。

  「我早就習慣了,哈--」她再度抬頭時,薄雅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眉眼間甚至也是一臉的冰霜。

  「沒有人會習慣讓自己寂寞的,給我一個機會說服妳兩個人比一個人好,讓我搬過來跟妳一起住。」他上前一步,摟住了她的身子。

  他想和她同居?

  聶曉蕾呆住了,也僵住了,她低頭盯著他緊緊環在她肩臂上的雙臂。

  她不敢呼吸、不敢動彈、不敢流露出任何訊息讓他發覺到--

  她其實有一點點、一點點的迷惑。

  該死的,被他的體溫這樣暖暖地環抱著,她覺得她聽見了心頭冰霜融化的聲立曰。

  「不用直接拒絕我,妳可以考慮一下。」他輕吻了下她的耳朵,柔聲說道。

  「我累了,我要先睡了。」

  聶曉蕾別開頭,很快地縮入棉被裡,佯裝沒聽到他的話。

  「曉蕾,妳總有一天,必須面對我的提議的。」

  他的低語流人她的耳朵裡,她微乎其微地輕顫了下身子。

  「誰說的,也許我們很快就分手了。」聶曉蕾故意無情無義地丟來了一句。

  裴宗濤看著她一動也不動的身影,只能長聲一歎。

  他承認他有些洩氣,但他不會死心的。

  他們初見面時,她不也老把「我們不可能」掛在嘴邊嗎?

  可他從沒死心過--他賄賂她的助理,跟著她跑工地,在她可能肚子餓的時候出現,在她看完電影看起來想哭的時候親吻了她,雖然差點得到她的一拳伺候,可他閃躲得很俐落,從此也就順理成章地開始交往了起來。

  他相信只要他夠用心,他們會有未來的。

  雖然,獨自一人奮鬥,有點寂寞。

  裴宗濤為她拉上被子後,他側身支肘,學著她的姿勢凝視著她的背影。

  他想,他們會繼續走下去的。

  只是他沒想到--他們分手的那一天,竟然會來得那麼快……

  ********

  晚上八點半,在台中一間標榜著「有機食品」的餐廳裡,客人們泰半已用完了餐,正在喁喁談心之中。

  在角落的一桌,裴宗濤正拿著手機通話,而聶曉蕾則趴在桌上畫她的設計圖。

  經過了他半個多月的耳提面命式照顧,她的身體已經完全痊癒了,但是原先因為生病而耽擱的工作進度,卻也得全部補救回來。所以,她很忙。

  裴宗濤的筆記型電腦也擱在桌上,不過他因為昨天回台北處理公事,今天又忙著趕到台中來看她,實在是也有些累了,所以早早便關機休工了。

  事實上,他們都算忙人,不過也都算是滿能把握時問的人。只是,她性子急,事情沒做完,想法還擱在腦子,便如坐針氈。他則是習慣按部就班安排工作進度,畢竟和客戶進行對軟體設計的溝通這回事,講求的是精準,一分都急不得。

  「孩子們都還好嗎……」裴宗濤邊和育幼院院長說話,邊叉了一口乳酪蛋糕到她嘴邊。

  她頭也沒拾地就張開嘴巴,把蛋糕吃得一乾二淨。

  就這麼一來一往的,他邊講著電話,邊餵著她把蛋糕全吃進了肚子,他才滿意地收了手。

  這女人下午四點就來餐廳了,點了一塊蛋糕,卻忘了吃。醫生不准她喝的咖啡,她倒是喝了好幾杯。他當然沒在她身上安裝監視器,他只是正巧和服務生還滿熟的,一進來便先和他們聊了一下。

  「上回幫孩子們請的那個家教還可以嗎?」裴宗濤拿著面紙拭去她唇上的蛋糕屑,她悶哼了一聲後,別開頭開始咬起她的鉛筆。「院長……你別擔心錢的事,我孤家寡人,花不了什麼錢的……」

  此時,聶曉蕾正好為了一張電視櫃後方背景線條而抬頭思索著,她拾起頭對著前方發愣。

  他推了下眼鏡,對著她一笑。

  「有啊……曉蕾正在我旁邊啊。」裴宗濤直接把手機遞到聶曉蕾耳邊,低聲對她說道:「妳要不要跟院長打聲招呼--」

  聶曉蕾蹙了下眉頭,嫌他多事地瞄他一眼,可她還是開了口--

  「院長好。」

  她說完三個字之後,又把手機推回他耳邊。她和院長沒那麼熟,而且她現在不想寒暄。

  裴宗濤無奈地把手機收回,對這個女人實在莫可奈何。「院長,不好意思……她正在忙……對啊,還是一副忙起來六親不認的樣子。好,我有空會帶她回去的……我知道,那也要她同意啊,有些事急不來的,我會努力的……」

  好可怕的對話!聶曉蕾聽得頭皮發麻,她伸手抓起咖啡,打算灌個幾口解解悶。

  「院長,再見。」裴宗濤掛斷電話,拿過她的咖啡,轉而遞給她一杯開水。

  聶曉蕾嫌惡地扮了個鬼臉,把水杯推回他手邊。

  生病的那星期,她已經喝了一周的白粥了,她才不要再喝沒味道的東西!

  「院長要我告訴妳--」

  「我問你,你幹麼還不回台北?你一直待在我家,很煩耶!」聶曉蕾先下手為強,劈頭便追問道。

  裴宗濤一挑眉,倒是沒發火,因為他已經很習慣她這種挑釁的舉動了。

  她生病的時候,除了「拖出去砍了」這種話沒對他說出口之外,她對他的每一個舉動都非常有意見。

  「哪裡煩?我們現在雖然住在一起,但我白天在妳家工作,妳晚上回家才會見到我。而且妳最近連週末都在和業主溝通、監工,我們實際見面的時間其實並沒比以前多。」

  好像定喔。聶曉蕾輕咳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反正,我想到我家裡有人,我就煩。你們公司怎麼沒催你回去。」她一時之間沒想到理由來反駁他,只好繼續強詞奪理下去。

  「身為一個採取責任制的公司股東,我可以有一百零八個理由不去上班。」他不是想炫耀,只想讓她知道他有足夠的本錢可以和她耗。

  「喔,你是股東啊。」她故意這樣說道,好顯示出自己對他完全不在意。

  「我已經跟妳說過兩次了,需要我幫妳寫一張備忘錄嗎?」裴宗濤也沒發火,甚至還用好心人的目光看著她。

  「不用了。」聶曉蕾故意低頭瞪著桌上的設計圖,一副漠不關心的姿態。

  她知道他是一家軟體代工公司的股東,她只是從沒問過他公司的規模,如同她不主動問起他的朋友,也不想要他問候她的近況一樣。她覺得關係愈清淡,分手就愈容易釋懷。

  但是,她錯了!

  她對裴宗濤的瞭解與適應,已經足夠讓她夜不成眠了。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被他牽著鼻子,走入婚姻那種爛制度裡的。不行,她一定得想個法子冷卻他們之間的關係。

  聶曉蕾腦袋打著轉,放在桌子下的十根手指頭則絞成了麻花狀。

  同一時間,裴宗濤凝視著她不安的神態,手指則探入了西裝口袋之中,緊握了下那枚GEORGJENSEN銀戒。

  打鐵要趁熱,最好是趁著還住在她家時,先和她訂個婚什麼的。他這人在感情上頭是有些保守,總是覺得要用婚姻把她籠住了,心裡才有法子真正的篤定。

  「裴先生,這是你們的什錦面。」服務生在他們桌上放下兩碗麵。

  「謝謝。」裴宗濤給了服務生一個微笑。

  聶曉蕾則是反射動作地斂起了表情。在外人面前表現出過多情緒,總讓她覺得不自在。

  她聽著裴宗濤和服務生閒聊,她拿起筷子,百般無聊地打量著眼前的碗麵。

  這面的賣相還不錯嘛,設計得挺有美感。黑色大陶碗裡擺著青綠色海苔及鮮黃蛋絲、脆綠的黃瓜絲及淺胡蘿蔔色麵條,加上一片圓形的彩色魚板鋪陳其上。她雙手捧著大碗,愈瞧愈起勁了。

  「怎麼,又有靈感了嗎?」裴宗濤結束了談話,也笑著傾身打量著面。

  「我覺得這碗麵的顏色,還滿像我理想中的廚房色系,簡單、純粹又讓人精力十足。我告訴過你,我想在海邊蓋一間自己的房子嗎?如果一推開廚房窗戶,就是一片湛藍的海洋,那就真的是酷到不行……」

  聶曉蕾一提到她的夢想房屋,杏眼便發了亮,白皙腮邊也因為喜悅而微微地隆起。

  她看起來就像個挖到寶藏的快樂孩子!裴宗濤黑眸著迷地看著她開心的樣子,並在心裡提醒自己,有空打個電話去問一下土地仲介,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理想中的土地。

  「我的房間要有一排落地窗,要能聞到海風的味道--」她看著他笑意盈盈的眼,驀然打住了話。

  她壓住差點手舞足蹈的四肢,阻止自己再和他繼續熱絡下去。都要劃清界線了,怎麼她又老是忍不住對他敞開她的世界呢?聶曉蕾低頭看著面,心裡七上八下的難受極了。

  「怎麼不說了?」裴宗濤錯愕地問道:心裡有著一絲苦澀。

  口袋裡的戒指,要送出的機率--竟是微乎其微嗎?

  「面快涼了。」聶曉蕾掩飾地拿起筷子,閒聊似地說道:「你和餐廳裡的人滿熟的嘛。」

  「我這陣子幾乎都在這裡吃飯,熟了也是很正常的。」

  「我在我們巷口的豆漿店吃了半年的早餐,老闆長得是圓是扁,我還認不清楚。」聶曉蕾不以為然地揚了下眉,低下頭打算大快朵頤。

  「那妳覺得我這副新眼鏡怎麼樣?」他推了下眼鏡,眼眸是笑意盈盈的。

  聶曉蕾抬頭瞄他一眼。

  「比以前那副半橢圓的好看,方框比較有造型。」

  「謝謝。」裴宗濤摸了下她的臉龐,心滿意足地笑了,唇邊的小渦漾啊漾地好不開心。

  「幹麼設陷阱?好像你在我心中很了不起似的。吃飯啦!」她板起臉看著面,耳朵有點羞紅。

  裴宗濤在心裡歎了口氣,覺得肩膀好重。

  兩人之間,總是他在拚了命地想畫出一張未來的藍圖。他不是超人,他也會疲倦,他也需要她給一些加油的動力啊。

  「這裡的食物沒有太多調味料,吃起來很天然,妳腸胃不好,很適合妳。」裴宗濤強打起精神,拿過一張面紙,對折之後放到她的手邊。

  這是她的老習慣,每吃幾口東西就要抿一下唇角,總不許任何食物油漬在她唇上停留超過一秒。

  「喔。」聶曉蕾一聽到面裡沒放什麼調味料,她就失掉了一半食慾。

  「這個地方離妳住的地方,走路只要十分鐘,不要每次一忙著畫圖就忘了要照顧身體,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事。」雖然對她的不願表態讓他有點灰心,可他嘴裡的交代卻沒法子停止。

  「嗯。」聶曉蕾左耳聽,右耳出,她舉手對服務生說道:「麻煩給我辣椒和胡椒。」

  「妳不要忘了妳有十二指腸潰瘍,刺激性的東西少吃一點。」裴宗濤對服務生搖了搖頭,心裡卻不免暗暗歎息一番。

  愛戀對方多一點的人,總是要拉下身段,多承擔一點吧。

  唉--

  「東西不刺激,我就吃不下。」聶曉蕾銳利雙眼直射向服務員,再提高了音量。「請給我辣椒和胡椒。」

  服務生左右為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給她吧。」裴宗濤輕蹙了下眉,不希望場面變得難堪。

  「為什麼我的決定還要經過你的允許?」聶曉蕾擰起眉,不快地問道。

  「妳怎能要求我眼睜睜地看著妳傷害妳的身體呢?」裴宗濤定定地看著她,俊雅臉孔上有的只是對她的關心。

  服務生把辣椒和胡椒擺到他們兩人中間。

  聶曉蕾瞪著辣椒罐和胡椒罐,心情超級惡劣了起來。

  她的個性本來就很跋扈囂張,是他自己要來招惹她的,是他對這段關係有太多妄想,是他擔心太多了,她幹麼要覺得心有不安?

  聶曉蕾捏著筷子,卻遲遲沒有做出下一個動作。

  「先別加辣椒或胡椒,先吃一口面,試試看吧。妳不能連試都不試,就否認了一切。」他把香辛料全推到一旁,語帶雙關地說道。

  「我只嘗試我願意嘗試的東西,沒人能夠強迫我。」聶曉蕾眉頭一擰,表情像一個隨時要出賽的拳擊手。

  「那麼就當成給我一次機會吧。」他低聲說道,覆住她的手,將她緊握成拳頭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

  聶曉蕾望著自己手掌中凌亂得可以的掌紋,再看著他一雙紋路清朗的大掌。她眉頭一擰,飛快抽回自己的手藏到身後。

  不知打哪聽來的話,說是掌紋亂:心思也易複雜多舛。她並不想要他看到她混亂的掌紋,不要他以為她不合群的難搞脾氣是天生的。

  「廢話少說,快點吃,面都冷了。」聶曉蕾拿起筷子,卻不再堅持要加調味料了。

  「這裡的湯頭是用青菜熬出來的,味道很鮮美。」他欣慰地笑了,從她的反應得到了下一次為她努力的動力。

  聶曉蕾挾了一大口面,不屑地扁了下嘴之後,才把麵條送進嘴裡。

  淡淡的蔬菜甜味從她嘴裡散開來,咀嚼的當下,麵條的香Q口感及湯頭的甘美,緩緩地沿著喉嚨滑下,幸福地歇息在她的胃裡。

  哇!聶曉蕾深吸了口氣,感覺口腔裡的唾液正在大量地滋長之中。

  他的話果然沒錯!聶曉蕾在心裡不情願地承認道。

  「怎麼樣?」裴宗濤問道,已經從她的表情猜出了大概。

  「還可以。」聶曉蕾悶悶地應了一聲,卻很快地抬頭給了他一個微笑,緊接著便埋頭用力地吃起面來。

  裴宗濤凝視著她水紅的肌膚,也跟著莫名傻笑了起來。她怎麼可以彆扭得那麼可愛啊。

  裴宗濤看著她大快朵頤的模樣,看著湯麵的熱氣撲上她脂粉末施的臉龐,看著她的雙頰像是一朵緩緩盛開的水蓮慢慢地被染紅。他聽著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再不可能比現在更愛她了。

  嫁給我--

  嫁給我--

  嫁給我--

  這三個字開始一直在他的腦海裡打轉著。

  裴宗濤把手伸入西裝口袋裡,牢牢地握住戒指,直到戒指在他的掌心發著熱。

  「喂,你幹麼還不吃?」聶曉蕾拿著面紙擦了唇,奇怪地瞄他一眼。

  他怔怔地看著她,腦袋突然失去平時的靈活,緊張到連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如果……」他吞嚥了一口口水,喉結上下地滾動著。

  「啥?」她瞪大眼,放下筷子,覺得他的模樣有點怪。

  「如果妳……」

  「拜託你一次把話說完,不要妨礙我吃飯的情緒,可以嗎?」她打量著他突然發紅的正經俊容,心裡驀然閃過一陣不安。

  「如果妳嫁給我的話,我可以天天都讓妳吃到這麼可口的料理。」裴宗濤脫口說道。

  他緊張的右手失去理智地抓出外套口袋裡的戒指,直接送到了她的面前。

  聶曉蕾瞪著他手心那枚發亮的戒指,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居然跟她求婚!

  聶曉蕾的指甲深陷入掌心之中,她的心臟加速到連身子都在顫抖,她的意識開始分裂成兩半。

  半顆心,漾著喜悅--因為證實了她在他心中的份量著實不輕。

  半顆心,攪和上了恐懼與不安--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因為他要的,不是她願意給的。她誰都不信任,她的心,只能由她自己護守!

  「曉蕾……」裴宗濤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臉色,不安地喚著她的名字。

  「我不需要什麼可口的料理,我可以天天吃泡麵,無所謂。」她乾涸著聲音說道,怕他開口逼她回答「YES」或「NO」。

  「我剛才的求婚詞,很蹩腳,對不對?」他尷尬地笑著,不自在地推了下眼鏡,鏡片下的雙眼竟帶著幾分靦腆。

  「你說錯了。」聶曉蕾很快否決了他的話,說話語氣卻跟他一樣超不自然。

  「別腳的是你求婚的舉動。」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同時乾笑了一聲,又同時閉上了嘴。

  裴宗濤看著那枚在燈光下閃耀的孤單戒指,他把戒指推到了她的手邊。

  聶曉蕾驀然往後一彈,後背抵著沙發,她皺眉瞪著戒指的樣子像是遇見了累世的宿敵。

  「嫁給我,讓我照顧妳。」他傾身向前,黑亮的眼試圖捕捉她的視線。

  「如果我不嫁呢?」聶曉蕾粗聲問道。

  「那我就一直求婚求到妳願意嫁為止。」他的情比金堅。

  「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聶曉蕾嘴角不快地一撇,把湯碗往旁邊一推,雙臂交叉在胸前,擺出一副談判姿態。

  「不--」裴宗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是在請求妳答應我的求婚。」

  就算是鐵石心腸,看到他這副誠懇的樣子,也會動搖一下。所以,聶曉蕾咬緊牙根,別開頭,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了。

  「裴先生,我們認識多久了?」聶曉蕾轉頭對著窗戶問道,假裝沒聽到他的歎氣聲音。

  「我們認識了十三個月又五天。」裴宗濤給了她一個很精準的答案。

  聶曉蕾一愣,心裡被感動的剌小小地扎痛了一下。矛盾的是,他這麼認真的答案,卻也讓她心裡的防備警鈴大響。

  「好,我們認識了十三個月又過五天,那又如何?你還不是一樣沒搞清楚我根本不想結婚,那我們算是白認識一場了!」聶曉蕾聽見自己的伶牙俐齒配合著譏諷的語氣,為她的冷血做了一番完美的詮釋。

  裴宗濤沒有說話,也不再看她。

  他愛笑的唇不再漾著笑意,他的面容神態不再溫文有禮,他的雙肩疲累地頹下,籠罩在一身陰鬱之中。

  一陣絞痛擰住了聶曉蕾的心臟,她只好掐住自己的手臂,不許自己動搖,生怕自己一時心軟,說出了任何附和他的話。

  沈默就這麼在他們之間持續發酵著,只有桌上的求婚戒指在燈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裴宗濤閉上眼睛,十指在膝上交握著。他用持續的深呼吸在平靜自己,可是心裡的傷口卻不曾因此而癒合。

  好一句「他們算是白認識了」!

  他以為她會懂他的心,以為她會知道兩個人的相處絕不只是單方面的付出。他想要的只是她一句「我懂了,但是再給我一點時間」,可他得到的是什麼呢?

  「改變不見得都是壞事。妳當初接受我的追求時,不也經過一番抗拒嗎?可是,我們現在不也很好嗎?」裴宗濤捏緊拳頭,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道。

  「現在哪裡好了?你的求婚已經干擾到我了,我現在心情差到不行……」聶曉蕾的聲音,隨著裴宗濤眼神的變冷而消失在她的口中。

  裴宗濤坐直身子,挺身向前,面容全都凝上了一層冰,除了他的眸子--

  那雙向來溫暖的黑眸,在此時成了兩團燃燒的黑色火焰,他的眼有多熾亮,他的忿怒就有多強。

  他冷眼旁觀著眼前屏住呼吸的她,第一次怨恨起自己寵壞了她。

  「我可以理解妳把冷漠當成保護色的原因。但我不是妳的奴僕,我沒必要無怨無悔地忍受妳的刻薄及排擠。」他沈聲說道。

  聶曉蕾捏緊拳頭,很清楚自己的話有多傷人。她像個不知體貼的混蛋,在家人受傷時,還在抱怨今天中午沒人為她煮好飯菜。

  「聶曉蕾,我在等妳開口。」向他道歉。

  聶曉蕾迎視著他熠亮的眼,明知道她欠他一聲道歉,可她就是沒法子說出口。

  她從沒在他面前擺過低姿態,也一直以為他會持續包容著她的任性哪……

  裴宗濤看著她變本加厲地咬緊了唇,就是不向他道歉。

  他眼裡的火焰熄滅了,他的墨眸陡然成了一池沒有溫度的湖水,定定地將她的心影沈沒入其中。

  「接受我的求婚,或者是分手--妳現在是在逼我說出這樣的話嗎?」裴宗濤嘴角冷冷地一撇,全然仿照自她平時的譏誚姿態。

  「夠了!」聶曉蕾霍然站起身,激動地飆高了音量。

  她失控的姿態引來了旁人的側目。聶曉蕾渾身顫抖地站在他的面前,感覺全身的毛孔都在冒著冷汗。

  她咬緊牙根,死都不願意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表現出她的傷心。

  「我要回家了。」聶曉蕾霍然起身走出座位,背對著他往門口走去。

  「每次一碰到關鍵問題時,妳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我們難道就不能有一次,好好的坐下來談嗎?不要一再地挑戰我的彈性極限,再好品質的愛情,也會有彈性疲乏的時候。」裴宗濤看著她的背影,乾嗄聲音裡有著毫不掩飾的痛苦。

  聶曉蕾沒有接話,沒有回過身。

  他彈性疲乏了嗎?聶曉蕾目光毫無焦距地瞪著前方,感覺自己的頭皮發麻、後背發涼。她下意識地咬著自己的唇瓣,力道卻重得讓她嘗到了血腥味。她聽見自己低呼了一聲,可那驚呼聲,聽起來卻很像是「哽咽」。

  聶曉蕾一驚,猛地打了個冷顫,旋即玨奔地跑出餐廳。

  裴宗濤見狀,立刻放下一張鈔票,也疾速地跟著她衝出了餐廳。

  今天,他與她之間的感情一定要有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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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42:38
第四章

  聶曉蕾離開了那家餐廳,逃難一樣地衝過騎樓,狂奔而過人行道,一路奔入她所居住的大樓裡。

  她的嘴裡滿滿儘是酸苦的味道,她想她需要一包香煙,最好是抽到她頭昏眼花,抽到她沒法子想起先前傷人的言論,抽到她沒法想起自己的眼神有多拒人於千里之外。她知道自己對他很任性,也知道每回都要他來遷就她是不合理的。

  可她,只是想對他撒嬌啊!

  她想對他撒嬌!這個事實一舉揍上聶曉蕾的理智,揍得她滿眼金星。

  她這輩子從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撒嬌過!那表示了她在意他的程度,遠比她想像中的還深。

  驚慌中的她,腳步顛簸了下。

  她身後的腳步聲,也隨之停頓了下來。

  他生氣了吧?灰心了吧?討厭她了吧!所以才會一直跟在她身後,卻沒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

  夜晚的冷風吹拂過臉龐,聶曉蕾突然覺得眼睛又酸又痛。

  該死的!她怎麼可以被一個男人控制了她的喜怒哀樂呢?她這副德行,和她爸媽談論感情時的不理性,又有什麼不同呢?

  聶曉蕾咬緊牙根,一個箭步衝進她住的大樓電梯前,一按鈕便閃身走進電梯。

  她抬頭看著裴宗濤,伸手阻止他繼續走進電梯。

  「給……我幾分鐘的時間……單獨靜一靜……」疾跑後的狂亂心跳,讓她連話都說不好。

  裴宗濤面無表情的模樣,讓她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聶曉蕾後退了一步,任由電梯關上門,擋住他的身影。

  原來,裴宗濤在不苟言笑時,竟嚴厲得像個陌生人啊!認識了十三個月又五天,她才發現這件事,算不算太遲呢?

  聶曉蕾握緊拳頭,一滴來不及阻止的淚水滑出眼眶,落到她的唇邊。

  她的唇接住眼淚,那淚水苦得只能讓她出口詛咒。

  「哭什麼哭!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當,九樓到。

  聶曉蕾走出電梯前,蓄意把一到八樓的樓層按鈕全都按了一次。

  只要他慢一點上來,或者她可以替自己找到一點喘息的時間,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像個瘋婆子。

  聶曉蕾打開大門,屋內純白的牆面和冰冷的鋼製傢俱,用它們一貫的冰冷面對著她。

  她打了個冷顫,抓起桌上香煙和打火機衝到陽台。

  她趴在陽台欄杆上,燃起了煙,迫不及待地長吸了一口。當微嗆的尼古丁煙草味充塞在胸口時,她才真正有法子開始思考--

  「接受我的求婚,或者是分手。」

  聶曉蕾瞪著手裡那根不停顫抖的煙,腦子裡盤桓著的都是這句話。

  她在乎裴宗濤,這是她怎麼樣都否認不了的事實。但婚姻不同於戀愛,婚姻有一定的責任加諸於其間。

  她隨興慣了,她不能想像自己凡事都要向人報告的模樣。她也不想讓別人在裴宗濤耳邊叨念著,說他娶了一個叛逆的妻子。接著,便會有無數的細微末節小事開始擾亂他們原來的生活,像是生下生孩子、除夕時該到誰家去吃年夜飯、房子所有權該登記誰的名字……

  這些歷程,她在爸媽歷次的感情經驗中已經看過太多回了,所以--她不結婚。

  所以--她決定要和他分手嗎?

  聶曉蕾煩躁地長吸了一口煙,卻意外地嗆了一下,猛然大咳了起來。

  分手就分手!她在嘴裡練習著這個句子,喉嚨卻像被人掐住了一樣地連一句聲音都吐不出來。

  砰。

  聶曉蕾聽見身後的關門聲,聽見他沈穩的腳步聲靠近,聽見陽台門被推開的輕微嘎吱聲。她心跳加速地屏住呼吸,像一個等待最終宣判的犯人。

  「啊!」

  一雙大手驀地旋過聶曉蕾的身子。

  她來不及隱藏的心慌,全都落到了他深不可測的墨眸裡。

  「說吧,妳要結婚,還是要分手?」裴宗濤拿走她手裡的香煙,在欄杆上捻熄。

  他把住她冰冷的手腕,定定地凝視著她。

  他現在是威脅她嗎?聶曉蕾瞇起眼,心裡乍然燒起了一股火焰。

  「我以為我上星期已經跟你說得夠清楚了,婚姻和承諾對我來說都是『狗屎』!」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囂張的眉眼像是在跟他使強耍很一樣。「我的時間只要浪費在我自己身上。」

  聶曉蕾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她只知道在又煩又亂的狀況下,發脾氣是最痛快又不傷身的方式。

  「這個問題不難解決。」他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此誰都清楚當她開始撂狠話時,就是在心慌。「我說過我願意配合妳,讓妳的事業、家庭二者都能兼顧。我甚至願意保證我們結婚後,妳還是能夠擁有妳自己的生活,我會讓一切就像我們交往時一樣。」

  「如果一切都一樣,那我們幹麼結婚?」聶曉蕾想也不想地便回嘴道,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裴宗濤上前一步,撫住她的臉頰,低聲說道:「因為我不要想像妳老年時孤寡一人的樣子。」

  聶曉蕾瞪著他黑得讓她頭昏的墨眸,她呆住了、傻了、亂了。

  裴宗濤的愛意從他的眼裡糾纏住她的心,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她整個人攬近他的胸前,讓他的心跳在她耳邊跳動著。

  一股心酸從聶曉蕾的胃部直鑽上她的咽喉,她突然羞恥得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她因為害怕未來,所以凡事都只想到自己,可他卻是任何事都先想到她!

  他怎麼可能好到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聶曉蕾揪著他的西裝外套,把額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與他的心跳一起呼吸著。

  「難道不結婚,就不能一輩子在一起嗎?」她低語著。

  「結婚是一種社會關係,是我所能想到照顧妳的最好方式。就算我們沒生小孩,就算我比妳早走,妳還是可以擁有我們在一起的回憶,而且我相信我身邊的朋友也會很願意照顧妳的。」裴宗濤撫著她的髮絲,愛憐地凝望著她。

  她的人際關係薄弱得讓他擔心,可他的朋友們都是會愛屋及烏的人,不會讓她太孤單的。

  「我老了會去住養老院,不用誰來操心。」她嘴角一抿,沒法子阻止自己剌蝟般的語氣。

  他為什麼不要失控地對她大喊大吼呢?那樣她至少比較不會自慚形穢啊。

  「不要把我的每一句話都逼進死角里,我願意給妳時間適應,妳為什麼就是不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呢?我只是個凡人,一直苦苦追趕妳,我也會疲累啊!」他悲痛的低鳴從喉間低咆而出,痛得他微彎下了身子。

  他為什麼會這麼好呢?聶曉蕾跟著低下身,她伸手撫住他溫熱的臉頰,她好認真地用她的指尖感受著他濃順的眉,感受著他直挺的豐鼻,感受著他微笑時總要出現的小梨渦,也同時感受著被他深深凝視的感覺。

  她不適合他。

  他應該找個善良、可愛又熱愛家庭的甜美女孩,像她妹妹汪筱寧一樣,如此他才能擁有一樁他理想中的婚姻。聶曉蕾用力吸了一口他身上乾淨襯衫的氣息,她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做出放棄的決定。他不該屈就於她的陰晴不定與不安全感之中。

  如果他愛她的方式,是處處為她著想。

  那麼她愛他的方式,便是要讓他離開!

  聶曉蕾踮起腳尖,拉下他的頸子,在他的鏡片上各印下一個吻,故意弄糊他的視線。

  她想,她就像他眼鏡上的污點,遲早都該被擦淨的。

  遲早的問題啊!

  聶曉蕾的手指惡劣地在他的鏡面上胡亂畫著圈,趁著他看不清楚她時,她貪婪地將他的每一處輪廓都烙進心裡。

  「別這樣。」裴宗濤拉住她的手,不讓她搗蛋。

  他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卻覺得她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讓他很不安。他很快拔下了眼鏡,拿出口袋裡的拭鏡布,快速地擦淨了鏡片。

  在他重新戴上眼鏡時,聶曉蕾後退了一步。

  「我們不適合,別硬湊在一起了。」她黑白分明的眼幽幽地看著他,口氣堅定得連她自己都不免要讚歎。

  「妳說什麼?」裴宗濤把眼鏡推回原位,後背泛上一陣冷意。

  「我們不適合,別硬湊在一起了,你想分手就分手吧!」她手一攤,還附贈了乾笑兩聲。

  「我沒有想分手!」裴宗濤咆哮出聲,雙眼冒著火焰。

  聶曉蕾被他失控的聲音嚇得後退了一步,她瞪大了眼,握緊了拳頭。

  「不許逃!」他臉色黧青地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後退。

  「我耳朵沒聾,你不需要喊這麼大聲。」聶曉蕾昂起下巴,用盡所有的武裝來讓自己顯得傲慢與令人厭惡。她總算是惹得他生氣了啊……「誰想先分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的婚姻,我給不起。這樣的回答,夠清楚了嗎?」

  裴宗濤咬緊牙根,那力道讓他的齒顎都發疼了。

  他極力控制怒氣,卻無法避免地被她小臉上的滿不在乎給剌傷。他想她一定是因為害怕,才會對他說出那麼無情的話。可是,就算她害怕,為什麼一定要這樣狠很傷害他呢?

  裴宗濤的手落在她的肩膀,定定地凝視著她。

  「我深思熟慮了多久,才向妳求婚,而妳,居然連認真考慮這一點都做不到嗎?妳把我們相處的那段時間當成什麼?我不許妳這麼隨便地就否決嘗試的可能性!」他的話一再地被他的深呼吸打斷,他頸間的青筋張牙舞爪地顯示出他的怒氣,可他握著她肩膀的大掌,甚至沒有出力弄痛了她。

  聶曉蕾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她只能掐著自己的手臂,不准自己衝入他的懷裡。他愈好,她就愈覺得自己差勁。

  長痛不如短痛吧!她不要那種不幹不脆的分手方式。

  「不結婚就分手,是你的主意,我只是附和你而已。」聶曉蕾拉下他置於她肩上的大掌,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儼然一副同情者的姿態。

  「這不是妳的真心話。」裴宗濤說,眼神開始變得空洞。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的真心話呢?可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根本沒有你自己想像的那麼獨一無二。」

  聶曉蕾凜著表情,直勾勾地看著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掐著自己大腿的力道有多狠。

  裴宗濤面對著她無情的眼,全身的體溫在同一時間跌宕到冰點。

  他的大掌無力地從她的肩上緩緩地滑落到他的身側,挺拔身軀此時的微蜷姿態,像是剛被人很很痛扁了一頓似的悲慘。

  「如果有個男人,像你一樣不屈不撓地追求我、照顧我,我應該都會樂於接受吧。這種好事,何樂而不為呢?」她不得不把話愈說愈狠,因為她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你別把一切想得太完美,我們會在一起,只不過就是因為你比別的男人多了一點耐心而已--」

  「閉嘴!」裴宗濤低嗄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發出一樣。

  聶曉蕾打了個冷顫,看著他斯文的面容在瞬間染上了一層猙獰。

  她該害怕的,可她卻只是想哭--因為她知道他已經在遠離她了。

  「怎麼,只許你求婚,說些指責我不願意為愛付出的不中聽話,我就不能講些我心裡真正的想法嗎?」聶曉蕾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她現在只希望他早點離開,免得她嘴裡吐出的話也同時剌得她自己鮮血直淌啊。

  「妳想過我為什麼要不屈不撓地追求妳、為什麼要耐心地照顧妳、為什麼即使妳這樣對我,我還要替妳的狠心想理由嗎?」裴宗濤的大掌驀地掃住她的下顎,長指陷入她的肌膚裡,深刻得印下了五指印。「因為我愛--」

  「閉嘴!」聶曉蕾打斷他的話,漠然的面具出現了裂縫。

  她的眼眶失控地泛出了水氣,她猛然推著他的肩膀,想逃離他的身邊。

  裴宗濤的大掌牢牢地掃住她的腰,他的食指接住她的淚水,他的唇旋即狂亂地貼在她的唇上,吸吮著她冰涼的唇。

  「妳也愛我,不是嗎?」他的氣息吐入她的唇間,蜿蜒地從她的喉嚨流入她的心裡。「不要因為害怕、心慌,就把我推離妳的生命。」

  「反正,愛上我這個人算你倒楣,你滾啦!」她大吼出聲,淚水的流速卻遠超過她所能預期。

  她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因為在他這樣摟著她、擁著她的同時,她甚至已經哭到在抽噎了!

  「我不走,除非妳願意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他把住她的後頸,繾綣地加深了這個吻,狂烈地索求著她的回應。

  聶曉蕾左右扭轉著臉頰,卻避不開他如影隨形的親暱吮吻,他太熟悉她的感官、太知道該如何挑逗她哪裡。於是,在他蠱惑人心的長吻下,在他的氣息充斥著她的唇時,在他挑出的快感淹沒了她的理智時,她迷惑地忘了要推開他……

  聶曉蕾低吟著,勾住了他的頸子。

  鈴--

  鈴--

  聶曉蕾口袋裡的手機突兀地在兩人的深吻中響起,聶曉蕾驀然張開了眼,伸手就要去拿口袋裡的手機。

  「不許接。」他的唇印在她柔嫩的頸間,在那玉白的肌膚上烙出一朵又一朵的艷痕。

  「也許是工作的事……」聶曉蕾張開了眼,理智也在瞬間回到了她的腦子裡。

  她不是要逼走他嗎?怎麼可以又跟他吻得難分難捨?

  她猛然推開他在一臂之外,故意昂起下顎,嘴角往下一壓,擺出一副無情無義的嘴臉。

  「我必須接電話,因為我的工作至上,你該不會不知道吧--」太好了,口氣差勁得連她自己都想賞給自己一巴掌。

  裴宗濤默默地站到了一旁,無聲地看著她。

  「喂。」聶曉蕾拿起電話,手指頭顫抖到差一點按不下接聽鍵。

  「姊……」電話那頭傳來了妹妹汪筱寧壓抑的哭泣聲。

  「怎麼了?」她背過身,不想被裴宗濤的眼神影響了她的心。

  「我和他分手了。」

  聶曉蕾皺著眉,消化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筱寧深愛著她的男朋友,一提到男朋友的名字,便連呼吸都會變得甜蜜無比,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和男朋友分手?

  「是妳先開口,還是那個姓雷的先開口的?」如果那個混蛋敢傷害筱寧的話,她絕對鬧得雷家人仰馬翻。

  混蛋聶曉蕾,妳不也正在傷害裴宗濤的心嗎?聶曉蕾心一驚,不敢再多想。

  「是我開口要分手的。」

  「什麼!」聶曉蕾驚訝地提高音量。

  「他沒打算要結婚……」筱寧細碎的哭泣聲,像是小貓的哭聲。

  「混蛋!他以為妳是在跟他玩家家酒嗎?我找人砍死他!」聶曉蕾忿怒地一拳捶向陽台欄杆。然則,被捶痛的卻不是她的拳頭,而是她的心。

  「是我自己沒看清楚事實,以為他終究是會和我結婚的。」

  聶曉蕾聞言,猝地低下頭,感覺電話裡和她談話的人不是傷心的筱寧,而是裴宗濤。

  「那種狗改不了吃屎的王八蛋,就讓他一輩子活在地獄好了。」聶曉蕾努力地從乾涸的喉嚨裡吐出話來。因為她在罵人的同時,其實也正在自戕。

  「姊,是我自己傻……」

  聶曉蕾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差點崩潰倒地。裴宗濤和筱寧一樣難過,他只是沒有哭訴出聲而已。

  「妳……本來不是跟他一起住嗎?那妳現在……在哪裡……」聶曉蕾全身顫抖到連話都說不好了,她對不起裴宗濤啊!

  「我離開那裡了。我現在在國光號上,待會兒就到台中了。可以到妳那裡住幾天嗎?」

  「見鬼的,妳跟我還說什麼方便不方便,反正,妳來就對了。等妳到了再打給我,我去接妳。」今晚,有個人陪她也是好的,省得她胡思亂想到抽煙抽到中毒。

  「謝謝姊,待會兒見。」

  聶曉蕾收了線,目光看著前方,遲遲沒有回頭的勇氣。「我妹待會兒要來。」

  「所以?」裴宗濤走到她身邊,和她一樣把手臂靠在欄杆上,看著九樓底下馬路上的點點車燈。

  「你可以回台北了。」她很快地說道,心痛到不敢呼吸。

  「我們剛才的討論還沒結束,妳不能以發脾氣的任性方式來推開我。」她明明對他還有感情,他不許她這麼輕易地就放棄。

  「我們談完了,我不要結婚、不要改變我的生活方式,你耳朵有問題嗎?」聶曉蕾用力地一拍陽台欄杆,大聲地說道。

  再這麼牽扯下去,她會忍不住心軟的!她要他得到更好的幸福啊!

  「我再給妳最後一次機會。」裴宗濤捧著心站在她的面前,關於他愛情的生或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間了。

  「大男人分手就要分得乾脆一點,不要死纏爛打,不要自取其辱!」她掐住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說出她認為最傷人的話。「不要因為你在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所以才談了一場戀愛,便想抓住個女人成就一個家庭。很抱歉,本人完全不適合。

  「大男人分手就要分得乾脆一點,不要死纏爛打,不要自取其辱!」她掐住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說出她認為最傷人的話。「不要因為你在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所以才談了一場戀愛,便想抓住個女人成就一個家庭。很抱歉,本人完全不適合溫馨夫妻路線。」

  裴宗濤看著她,他的眼神變得恍惚了。

  他想他一定是正在作一場惡夢吧。就算她不想和他結婚,可他畢竟是一個愛她的男人啊,她有可能對他那麼殘忍嗎?

  等到聶曉蕾的話,真實地在裴宗濤的腦子裡轉了一圈後,等到他意會到她話裡的人身攻擊意味有多重時,他已經麻木到沒有痛覺了。

  「原來妳是這樣看待我對妳的愛,我懂了,那就如妳所願--分手吧。」他看著她顫抖的手臂,可他再也擠不出心疼她的力氣了。

  裴宗濤轉過身,不再開口。

  他鎮定地推開陽台門,推開了大門,走出了公寓門口。他的呼吸平穩,他的腳步正常,他的神態堪稱正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他坐入計程車後,當他痛苦地低頭將臉埋入雙掌之中時,他的眼睛裡流出來的全都是他心碎後嘔出的血。

  愛情,原來是這麼挖心掏肺的痛啊!

  此時,聶曉蕾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九樓陽台上,目送著計程車消失在路口。

  計程車那一抹鮮黃,烙在她的腦子裡,像一句詛咒,預言著她未來即將荒蕪的感情世界。

  她知道--沒有了他,她的日子不會再有光與熱了。

  「過年前分手也好,省得他押著我去他們的育幼院拜年--哈。」聶曉蕾乾笑一聲,勉強自己提起精神自言自語著。

  「又不是沒一個人過日子過,妳痛苦個什麼勁!」她用力地捶打著悶痛的胸口,豪不留情地捶到自己猛咳出聲。

  聶曉蕾邊咳嗽,邊側身拿出香煙和打火機。

  啪--啪啪--啪啪啪--

  她一連點了好幾次打火機,卻還是沒法子把香煙點著。

  聶曉蕾瞪著她發抖到沒法子使力的手指,驚恐地發現她的視線居然詭異地變得模糊了起來。

  她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卻揉到了一堆淚水。

  「哭個什麼鬼!妳這是咎由自取!妳幹麼那麼固執、那麼絕情、那麼怕婚姻、那麼怕責任!幹麼那麼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家庭!幹麼……那麼……那麼……愛他……」

  聶曉蕾痛苦地閉上眼,任由悔恨撕裂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縮在陽台的角落,抱著雙膝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想她再也不會有比現在更慘、更痛、更彷徨無助的時候了。

  但,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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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43:11
第五章

  深夜,聶曉蕾戴著墨鏡到國光號總站接到了妹妹汪筱寧。兩個紅腫著眼睛的女人,一路無言地騎著50CC摩托車在夜裡一起傷心。

  聶曉蕾並沒有告訴筱寧,自己也剛和男朋友分手一事,她不想再雪上加霜地讓妹妹心情更差了。

  「我去買一下東西。」聶曉蕾的機車在藥房前暫停。

  她衝進藥局,很快地又衝了出來,外套口袋裡多了一包東西。

  妹妹還坐在摩托車上,呆呆地看著前方,眼眶裡的淚水像是隨時都要溢出來一樣。

  聶曉蕾坐上摩托車,拍拍妹妹的肩膀,繼續騎車上路。

  她當然知道現在不是幸災樂禍的時候,可她現在還真的有點慶幸妹妹失戀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讓痛苦減少了那麼一丁點。

  她那對一無是處的爸媽離婚後的結局,是她跟著爸爸住、跟著爸爸姓;筱寧則跟著媽媽住、跟著媽媽姓。但是,她的爸媽至少還做對了一件事,就是生了她們姊妹倆,讓她們兩人在孤單時,都能互相扶持安慰。每年的過年,她和妹妹都不會去爸爸或媽媽的新家庭,她們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聶曉蕾在大樓前停好車,拉著妹妹的手,一同進到家門。

  「去試一試。」聶曉蕾一關上門,馬上就把口袋裡的驗孕劑塞到妹妹手裡。

  「上頭有使用說明。I

  傷心之餘,她的理智也沒有完全停工。她比較實際,絕對不能讓妹妹吃虧。

  「為什麼要我試驗孕劑?」汪筱寧拿著驗孕劑,手足無措的樣子像是拿著一顆燙手山芋。

  「妳忘了爸媽當初會結婚,就是因為懷了我嗎?」因此,她經常覺得自己是爸媽大吵大鬧的原罪。如果他們不是因為懷了她,個性那麼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也不會結婚的。

  「可是……我和他都有做防護措施啊。」汪筱寧邊說邊臉紅,連眼眶都泛了紅。

  「妳騙我沒做過啊,有時候天雷勾動地火時,難免就會忘了要拿套子--」聶曉蕾說到這裡,表情突然一僵。

  她從妹妹的手裡拿過了一片驗孕劑,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要命!地上回和裴宗濤發生關係時,有沒有用防護措施?

  「姊,萬一我真的有了,怎麼辦?」汪筱寧抓著驗孕劑,開始擔心了起來。

  「呸呸呸,沒那麼倒楣,只是預防萬一。」

  聶曉蕾推著妹妹到客用洗手間裡,自己則後背發涼地拿著另一片驗孕劑走到了主臥房的浴室裡。

  五分鐘後,兩扇浴室門同時打開了。

  「我沒有懷孕。」汪筱寧小聲地說道。

  「很好。」聶曉蕾摘下墨鏡,摸摸妹妹的頭,面無表情地說道:「因為我懷孕了。」

  汪筱寧呆住了,看著姊姊漠然的表情及哭腫的雙眼,怎麼樣也沒法子把軟呼呼的小寶寶和姊姊聯想在一起。

  聶曉蕾面對著妹妹措手不及的表情,她的反應卻更加慌亂。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能理解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她不要家庭、不要感情的負擔,她也不想拖累一個想安享家庭生活的好男人--結果呢?

  就在她像個潑婦一樣地把裴宗濤逐出她的世界後,她居然懷孕了!

  聶曉蕾狠皺著眉,牙根因為咬得太緊而頻頻發出剌耳的摩擦聲。

  「姊,恭喜!」汪筱寧握著姊姊的手臂,脫口說道。

  「有什麼好恭喜的?我跟他三個小時前才剛分手!」聶曉蕾失控地咆哮出聲,受挫地踢了沙發一腳。

  「姊,妳不要踢沙發!」汪筱寧急忙地抱住姊姊的手臂,白嫩小臉著急地就差沒掉眼淚了。

  「不踢沙發,難不成要我打肚子洩忿嗎?」聶曉蕾揪著長髮,原就冷調的眉眼此時更是陰沈得可以。

  「不可以。」汪筱寧立刻張開雙臂,牢牢地抱著姊姊的腰。

  「放心,我肚子裡現在充其量只能算是有一顆胚胎在裡頭,死不了的。」聶曉蕾譏諷地抿緊唇角。

  「現在孩子受傷,就是妳受傷啊,我怕妳傷了妳自己啊!」汪筱寧還是護衛著姊姊的肚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緊張兮兮地瞅著姊姊。

  聶曉蕾低頭看著妹妹,鐵青的臉色也隨之緩和了下少,她輕輕摟抱了下妹妹,心裡卻因為想到了裴宗濤而開始悶悶地抽痛著。

  筱寧和裴宗濤待她的真心,全部是無庸置疑的啊!可她呵護著妹妹,卻竟對他做出了那麼殘酷的事。

  「姊,妳跟他怎麼會分手?」汪筱寧握著姊姊的手,在沙發邊坐下。

  「分分合合本來就是男女交往的常態。」聶曉蕾聳肩,本來想一笑置之,可面對著妹妹認真的大眼,她還是乖乖說了實話。「我跟他,是妳和妳『前男友』的相反版。他要結婚,我不要,所以,我們分手了。」

  汪筱寧聞言,垂下又開始泛紅的眼眸,心裡還是很難受。

  「好了,妳現在可以把我當成妳的前男友,要殺要剮都隨便妳出手。反正我和妳前男友一樣無情無義,活該有報應。」聶曉蕾譏諷地勾起唇角,笑容比哭還難看。

  「姊,我相信妳和雷家驥一樣,都有著不願意走入婚姻的苦衷。」汪筱寧凝視著姊姊臉上的苦澀,歎了口氣。

  「妳不用在我面前說這種客套話。」聶曉蕾乾笑兩聲,卻覺得雷家驥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是個名人吧……

  「這不是客套話,因為我還沒有原諒雷家驥對我的理所當然。所以,我更能確定妳的男朋友和我一樣,都是傻呼呼地愛上了,就以為可以順理成章地改變對方。我們都忘了,你們的固執都遠甚於我們。可妳現在的問題,比我更複雜--孩子該怎麼辦?」汪筱寧看著姊姊的肚子,輕蹙起了眉。

  聶曉蕾抿緊唇,抓住一顆鮮綠色的抱枕擱在肚子上,彷彿這樣就可以掩蓋一切。

  「為什麼不和他結婚?雖然妳一直不讓我和他見面,但是,他是妳第一個認真交往的男朋友啊。」汪筱寧輕聲問道,粗心的她,竟到現在才注意到姊姊的樣子有多狼狽,顯然已經痛哭過一場了。

  「妳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為什麼不結婚。」聶曉蕾低聲說道。

  爸媽的離婚,讓她很早便渴望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而姊姊卻是因為爸媽的離婚,將婚姻列為拒絕往來戶。

  「我也以為妳這輩子不會談戀愛了。可是,『他』還是出現了啊,沒有什麼事是一定不能改變的。」汪筱寧說道。姊姊有多保護自己,她不會不清楚。

  聶曉蕾低頭下語地看著抱枕上的異國圖騰刺繡,想起裴宗濤當時為了陪她挑出她滿意的抱枕,跟著她在幾間家飾店走了一整天,一句抱怨也沒有。當她付完帳後,他臉上的笑容卻遠比她還開心,他唇角的性感小酒窩就那麼一路尾隨地跟著他們回家。

  他總是那樣!只要與她有關的事,他就是有法子樂在其中。她知道他忙,因為在她忙著畫圖時,他也總是公事不離身。可是他從沒抱怨過沒時間陪她,反觀她呢?她總是沒有好好地珍惜和他相處的時間。

  所以,她狠下心來放手讓他去找更好的女人。

  結果,她懷孕了!

  「煩死了!煩死了!不過有幾次忘了吃避孕藥而已,他也不過才幾次沒戴保險套,怎麼會懷孕呢?做愛的過程,兩個人都享受到了啊!為什麼就只有女人沒事會懷孕!我現在相信佛教說的身為男人要比女人多修幾百世的說法了,女人就是比較倒楣啦!」聶曉蕾咆哮出聲,煩躁地把頰邊的頭髮全塞到耳後。

  沒事頭髮留那麼長做什麼?只因為他在追求她時,說過她的頭髮很美嗎?聶曉蕾用力扯了下頭髮,痛得自己齜牙咧嘴。

  「姊,妳如果那麼倒楣,就不會碰到那麼愛妳的男人了。」汪筱寧小聲地說道。

  「別說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她長吐了一口氣,困難地吞嚥了口口水。

  汪筱寧點點頭,無聲地起身走到廚房,幫姊姊倒了一杯水。

  「我去陽台抽煙。」聶曉蕾站起身,習慣性地說道。

  「有寶寶了,不可以抽煙、不可以喝酒。」汪筱寧把溫開水遞到姊姊手邊。

  「妳乾脆叫我不要呼吸算了!」聶曉蕾磨了兩下牙,卻還是伸手接過水杯,喝了個一乾二淨。

  聶曉蕾蜷曲到沙發邊,把臉埋到抱枕裡。

  她不相信所有人,可她相信妹妹,因為妹妹已經陪在她身邊十幾年了。但是,裴宗濤可以讓她試煉十幾二十年嗎?不,那對他實在不公平。

  可她如果和他分手的話,對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公平啊。

  「妳明天該去看醫生。」汪筱寧上網替姊姊尋找著門診時間表。

  「我會去的,我也想再做一次詳細檢查,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懷孕了。」聶曉蕾洩氣地頹下肩,頭髮披落在瞼龐上,剌痛了眼眸。

  「姊,有個新生命了,我可以搬到台中來陪妳,我們存錢買房子把孩子養大,好不好?」汪筱寧雀躍地跪坐在姊姊的腳邊,小臉興奮地看著她。

  「傻子,姊怎麼可能耽誤妳?」聶曉蕾拍拍妹妹的頭,欣慰地笑了。

  像這種彷徨混亂的時候,她就覺得有個可以放心的人陪在身邊,果真是件好事。

  「心甘情願的事,就不可以稱為耽誤。」汪筱寧說完後,自己倒是沈默了片刻。「所以,我和妳的他也不該有太多怨,對不對?」

  「不要太快原諒我們這種狼心狗肺的人,我們會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然後更加放肆地吃定你們這種人。」聶曉蕾皺著眉,坦蕩蕩地承認自己的壞心眼。

  「更可怕的是--我們心甘情願。」汪筱寧補充了一句,長歎了一口氣。

  聶曉蕾伸手去揉妹妹的髮絲,汪筱寧則伸手捶了下姊姊的肩膀。

  兩個人相視大笑了起來。

  雖然,笑容裡都還免不了有一些無奈,但,至少她們都笑了。

  聶曉蕾看著妹妹甜美的笑靨及溫軟的短髮,她突然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聶曉蕾說道。

  「妳要去哪裡?」汪筱寧緊張地跟在她的身後。

  「放心,我不是那種會做傻事的人,我一個小時後回來。」聶曉蕾帥氣地揮揮手,直奔到樓下的美容院。

  她需要勇氣,需要神清氣爽地面對她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的明天。長髮讓她覺得自己很柔弱,感覺很像她擺脫不了的女性宿命。她不要這種感覺!

  就算她真的懷孕了,那又如何?她會比所有男人都更扛得起責任。

  也許,不是所有男人吧。

  裴宗濤是個比所有男人都更能扛得起責任的人。

  只是,她趕走了他。

  聶曉蕾心裡閃過一陣落寞,痛得她必須咬住唇,才有法子不讓裴宗濤的影子太刺傷她的心。她加快腳步走進美容院。

  「我要剪頭髮。」聶曉蕾坐上美容院的椅子,大聲地說道。

  「要修一下發尾嗎?」設計師認得她,有禮地上前問道。

  「不,我要剪到這裡--」聶曉蕾的手往下巴一指,比了一個俐落的長度。

  「真的要剪那麼短嗎?」設計師看著她發亮的髮絲,不無遺憾地說道。

  「沒錯。」

  聶曉蕾面無表情地看著設計師一刀斬下她的長髮,從鏡子裡發現設計師小心翼翼地瞄了她數眼。如果不是她心情太糟,她會笑出來的。

  設計師一臉的驚恐,彷彿怕她賞他兩巴掌似的。

  無所謂,她早已經習慣別人在她面前不安的樣子了。只有裴宗濤從沒怕過她,他知道最真實的她,其實是個任性的孩子。她只是因為不擅言詞表達,所以才老是冷眉冷眼的。

  隨著髮絲不停地落地,聶曉蕾心情也不停地輾轉反側著。

  終於,前方鏡子裡出現了一個短髮冷艷女子。

  出乎她意外地,打了層次的短髮不但強調出她的杏眼及一雙漂亮的眉,就連她細挺高鼻及薄長的唇,也跟著染上了一層時尚感。這樣的短髮造型,讓她的冷淡顯得比較時尚,感覺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聶曉蕾滿意地起身,給了設計師一個微笑。

  設計師目瞪口呆地對著聶曉蕾傻笑--因為他從沒看過她笑。

  聶曉蕾看著設計師的笑容,她突然心頭-緊,原來--

  她只是釋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別人就會給予她更好的回應啊。

  那她為什麼沒對裴宗濤釋放出善意呢?因為怕他不回應嗎?

  看來,她不是真正的勇敢、堅強,她只是用冷漠的面具把自己偽裝得很勇敢、堅強而已。

  像裴宗濤這種敢對她掏心挖肺的傻子,才是真正的勇敢、堅強。

  她知道他很好、很好,好到適合其他更好的女人,可是--

  她有沒有可能為他而變得更好呢?她有法子嗎?

  「謝謝。」聶曉蕾付完帳,走出美容院。

  可她又能為他改變多少呢?她又願意對這段感情付出多少呢?

  聶曉蕾走進大樓電梯,很很地捶了下自己的腦袋瓜子,覺得自己像個大笨蛋。

  她不是應該把這些問題都考慮清楚後,才和他分手的嗎?幹麼一時衝動就把他趕走呢?

  才剛分手就打電話給裴宗濤,會不會很丟臉呢?

  ********

  才剛分手就打電話給裴宗濤,會不會很丟臉呢?

  這個問題,聶曉蕾足足想了一個半月。

  可她卻始終沒有把對他的任何一個挽回想法,付諸行動。

  因為就在她從醫生那裡證實了懷孕的消息之後,她居然開始--

  孕吐!

  她吃東西也吐,不吃也吐,吐到天翻地覆,吐到她在一個月內狂瘦三公斤,吐到她把妹妹趕回了台北工作,免得她開始把怒火波及到妹妹身上。

  短髮或者有朝氣,但是當聶曉蕾吐得面容枯瘦時,她死都不願讓裴宗濤看到快變成人幹的她。

  於是,日子就這麼過了一個半月。當聶曉蕾的孕吐稍緩後,她偶爾會對著手機發呆,可她發現自己竟不敢打電話給裴宗濤了。

  沒錯,她不敢!

  她覺得現在打電話給他,根本就像擺明了要利用他當孩子的爸爸啊!

  聶曉蕾不曉得別人的分分合合怎麼會那麼容易呢?也許該問問妹妹,問她和雷家驥怎能那麼快就又重新復合了呢?

  此時,坐在國光號上的聶曉蕾回頭看了一眼妹妹--筱寧正著急地拿著手機向雷家驥的朋友,追問著雷家驥的病情。

  聶曉蕾見狀,閉上了嘴,側過身子看向窗外的高速公路。

  妹妹今天才到台中找她,不料卻突然得知了雷家驥緊急進了醫院動手術的消息,當然立刻就啟程回台北。而她認為妹妹和雷家驥結婚是早晚的事,所以便提起精神打算和未來的妹夫會上一面。

  上台北啊……

  她會不會遇見裴宗濤呢?

  她今天才知道她覺得雷家驥耳熟的原因,是因為雷家驥的軟體代工公司,國際馳名,賺賤賺到可以讓人翻臉。裴宗濤也是敞軟體代工的,也許他們認識也說不定呢。

  那她是不是該打通電話給裴宗濤了呢?聶曉蕾的手指頭扯著自己短短的髮梢,覺得她現在的優柔寡斷一點都不適合短髮的俐落。

  她還要考慮多久?等到她的肚子變大了,還是等到孩子都會叫爸爸了,她才願意帶著孩子出現在他面前呢?

  那時候,或許裴宗濤也已經兒女成群了吧。

  聶曉蕾瞇起眼,瞪著窗外的高速公路,心裡極端地不快了起來。

  她沒法想像他娶了別的女人!而裴宗濤如果真有他表示的那麼愛她,那他娶了別的女人也不會快樂的!

  她不想要他不快樂。

  當這個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時,聶曉蕾看了一眼仍在通話中的妹妹,她拿起手機撥了裴宗濤的號碼--

  您撥的電話現在通話中,請您稍後再撥、您撥的電話現在通話中,請您稍後再撥、您撥的電話現在通話中,請您稍後再撥……

  聶曉蕾切斷電話,咬住了唇,深吸了一口氣。幸好,她的手機號碼是不顯示的,否則她會覺得窘到斃。

  「姊,準備要下車了。」汪筱寧掛斷電話,輕聲說道。

  聶曉蕾點頭,心不在焉地跟著妹妹起身,準備下車。

  她決定待會兒陪妹妹看完雷家驥後,她就會打電話給裴宗濤的。

  跨出第一步,總是需要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吧。聶曉蕾在心中暗暗忖道,和妹妹一起坐上計程車直奔醫院。

  ********

  「我在樓上病房等妳,待會兒見。」裴宗濤掛上電話,站在醫院的電梯前,等待著他好友兼事業夥伴雷家驥的剋星汪筱寧到場。

  雷家驥那傢伙嘴硬脾氣又差,到了醫院還是惡性不改,剛才還出手揍了他一拳。現下約莫只有柔情似水的筱寧,才有法子勸服雷家驥好好休息吧。

  裴宗濤將雙臂交叉在胸前,偎著電梯旁的牆壁,發起愕來。

  真是奇怪,前一陣子他和好友雷家驥同時失戀,雷家驥的情況嚴重到影響全公司的氣氛。可他卻鎮定得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他甚至還幫忙撮合雷家驥和汪筱寧復合,完全沒讓任何人看出他正在失戀中。

  他成功地把自己藏在一張面具之後,因為藏得實在太好,好到他開始害怕了起來。因為他吃飯時失去了味覺,看電視不知道劇情,表面上看似完全無恙,實際上卻像個行屍走肉。

  他不知道今天星期幾,反正對他來說,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喜怒哀樂。

  裴宗濤盯著電梯上升樓層的螢幕,俊雅臉容已經自然而然地掛上一層斯文的面具了。

  他真的完全忘記聶曉蕾了嗎?他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給她啊!

  見鬼的,一點都不是!事實上,所有無法顯示號碼的未接來電,都會讓他失眠。

  他只是不敢去想。因為一想到她,他就會掏心挖肺似的痛;因為一想到她,他自尊上的傷口,便會難受到讓他喘不過氣來。

  或者,他確實是因為孤兒的身份,所以才會更加渴求家庭的溫暖。可是,他對她的好,是沒有任何企圖的。所以,當她說那些話重創了他之後,他才會更加沒有法子原諒她的惡意。

  那……她最近好不好呢?

  裴宗濤怔忡地盯著電梯,口袋裡的手機突然有了強烈的存在感,頻頻催促著他打給心頭上懸掛的那個女人。

  為此,他還摔壞了三支手機。

  當。

  電梯門一開,汪筱寧著急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謝天謝地,妳總算來了!」裴宗濤上前一步,慶幸筱寧的出現打斷了他的思緒。否則,他可能一時衝動就撥出了聶曉蕾的電話號碼。

  「裴宗濤,你怎麼在這裡?」

  裴宗濤驀地抬頭,看到了一張他朝思暮想的面孔。

  他嘴角一僵,懷疑自己腦子產生了嚴重的妄想。

  「曉蕾!」裴宗濤脫口說道,目光完全定格在她的臉上。

  她剪短頭髮了,也變瘦了,一張瓜子臉如今瘦到連下巴都顯得楚楚可憐了。只是,她那雙眼仍然璀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裴宗濤推了下眼鏡,情不自禁地傾身向前。

  聶曉蕾回應著他的注視,心臟怦怦亂跳,胃部緊張到差點抽搐。她第一次感覺到,好像真的有命中注定這麼一回事。

  不然,他們怎麼會這麼巧地遇到呢?

  他們互相對望著,誰也沒有先移開視線。

  「曉蕾是我姊。姊,這是雷家驥的合夥人。」汪筱寧介紹道。

  裴宗濤頭皮一陣發麻,他睜大眼看著聶曉蕾,以為自己聽到了天方夜譚。

  聶曉蕾抿著唇,微低下了頭。這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吧!

  要不是因為她當初拒絕去瞭解裴宗濤的背景,老早就應該知道妹妹、雷家驥和裴宗濤之間的關係了。

  「他呢?」汪筱寧間道,心思全放在雷家驥病情上頭。

  「在病房裡發神經呢,妳快進去吧。」裴宗濤指了下病房,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回到聶曉蕾臉上。

  聶曉蕾望著裴宗濤的臉龐,總覺得有一塊紅腫特別的不自然,像是被人毆打了一拳一樣。

  「他知道我要來嗎?」汪筱寧怯怯地站在病房門口,小聲地問。

  「他以為妳又不告而別,所以醒來後便拒絕聽到妳的名字。」裴宗濤側過臉,讓汪筱寧看著他臉上的紅腫--那正是狂怒的雷家驥的傑作。

  「雷家驥打你?」聶曉蕾握緊拳頭,有股衝動想衝到病房裡去揍扁雷家驥。

  「沒事的。」裴宗濤給了聶曉蕾一個安撫的笑容,完全知道她心裡此時在想些什麼。

  她向來不許任何人犯到她的地盤。只要有人對他凶,她肯定會用兩倍的凶度償還回去。裴宗濤凝望著聶曉蕾,他心裡暖暖的,唇下的小酒窩輕漾了一下。

  聶曉蕾見狀,高興到心神都飛上了天。可是才看到妹妹著急的臉龐,她便又回到了現實裡。

  她看了裴宗濤一眼,用下巴指了下一旁的病房。

  裴宗濤會意地輕頷了首,帶著汪筱寧走到病房裡。

  欣喜像潮水般地覆住聶曉蕾的心,她知道彼此間的默契依然還在。

  她倚著牆,一瞬不瞬地看著裴宗濤,看他帶著筱寧走到病房裡。

  她看著他的背影,心臟愈跳愈快!

  她一手摀著胸口,感覺就像他們第一次發生關係時一樣地緊張。

  她一手摀著肚子,感覺有一股暖流在她的小腹流動著。

  聶曉蕾低頭看著自己小腹,卻不自覺地蹙起眉,不知道接下來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開口,要直截了當地開口跟他說--

  嘿,好久不見,你知道你要當爸爸了嗎?

  「好久不見。」

  下一秒,裴宗濤的聲音落在她的頭頂上。

  聶曉蕾倒吸了一口氣,驀地抬頭看著他的墨眸,脫口說道:「你當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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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她不能說!

  因為她不要他因為孩子而重新和她復合,那樣她會永遠猜測他和她復合的原因是因為愛她,還是愛她肚子裡的孩子。

  她承認她彆扭,可她愛這個男人,所以她也要他同等的愛。

  聶曉蕾咬住嘴巴,倔強的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曉蕾?妳剛才說我當什麼了?」裴宗濤擰著眉,疑惑地看著她,說話吞吞吐吐一向不是她的風格。

  「沒事,我太緊張了,所以舌頭打結,亂七八糟說話。」她嘴角胡亂一扯,笑容有些不自然。

  看到她居然會緊張,裴宗濤很訝異,分手對她真的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嗎?

  沈默在兩人之間瀰漫開來,他們對望著,不自覺地汲取著對方臉上的每一處線條,猜測著彼此這些時間的改變。沒人移開視線,可也沒人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沒想到妳和筱寧居然是姊妹。」裴宗濤推了下眼鏡,看了一眼雷家驥的病房。

  「天差地別,是嗎?」事實證明,她實在是不適合寒暄。

  沈默再度在兩人之間擴散開來。

  「坐著說話吧。」他說。至少不會站得兩個人都手足無措了起來。

  「喔。」聶曉蕾點頭,依言挨著灰色牆面坐下,心裡卻有些慌。

  萬一,他對她已經心灰意冷,她該如何挽回?聶曉蕾握緊拳頭,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來表達她的善意。

  「你……你還好嗎?」聶曉蕾看著他,脫口說道。

  裴宗濤聞言,蹙了下眉,並沒有立刻接話。這不像是她會說出來的話,感覺像是他們已經生疏一百年了一樣--唉。

  他心頭一緊,低頭長歎了口氣,卻發現她的拳頭正握得死緊。

  緩緩抬頭看向她的眼,看到她的眸子水亮得可疑,心頭心疼地一緊,還來不及多想,習慣呵護她的老毛病便已讓他開口回答了她的問題。

  「說實話,我不知道我自己好不好。」裴宗濤老實地說道,唇角無奈地往下一抑。「妳呢?妳好不好?」

  「我還……」聶曉蕾打住生疏的客套話,決定如果她打算要挽回他的話,那她應該要更坦誠一點。「我不好,我一點都不好。」

  「為什麼?」他握緊拳頭,努力在她仰頭用那雙水亮的倔眸看著他時,保持冷靜的狀態。

  「你知道原因的。」她不想說出「分手』那兩個字。

  「我只知道我對妳而言,沒有我想像中的重要,所以我們才分手的。」裴宗濤不知道自己該覺得慶幸還是難過。

  在失去之後,她總算是開始對他坦誠了。

  「我以為牙尖嘴利是我的專長。」聶曉蕾乾笑著,有著被人甩了一巴掌的感覺。

  「我們在一起一年多,多少被妳耳濡目染了一些吧。」他不能太激動,他不想這麼快就讓事情回到原來的模式。

  聶曉蕾面對著他的若無其事,她長吸了一口氣:心慌了起來。

  是他偽裝得太好,還是他復原得太快?他看起來很鎮定,好像他們之間不曾有過那種轟轟烈烈的分手一樣。

  如果他不願意復合的話,那她和孩子怎麼辦?

  她和孩子!聶曉蕾驚吸了一口氣,發現她已經把孩子和自己結為一體了。

  「怎麼了?」裴宗濤的手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肩上,擔心地凝望著她。

  「沒事,我會撐過去的。」聶曉蕾昂起下顎,直覺地把腦子裡的話脫口而出。

  如果他不再愛她的話,她當然也可以自己養育孩子啊。她一向很獨立的。可是……她的心情為什麼會飄蕩著寂寞的感覺呢?

  「撐過什麼?妳今天真的很不對勁。」裴宗濤微微傾身,呼吸輕吐到她的臉上。

  「你換沐浴乳了?」她皺了下鼻尖,嗅了嗅味道。

  「妳怎麼知道?」裴宗濤的眼睛乍然一亮,喜悅的泡泡街上喉嚨,嗆得他只好張口傻笑。

  「以前沒有青草味,現在有啊。」聶曉蕾理所當然地說道,她不知道他幹麼那麼樂。

  而且他幹麼這麼靠近她?聶曉蕾屏住呼吸,感覺到他冰涼的眼鏡輕貼著她的臉龐,她輕頭了下身子,打了個哆嗦。

  「我如果早知道妳會注意到這麼多細節……」裴宗濤低語著,目下轉睛地看著她難得的羞怯眼神。

  「那麼我們會怎樣?」聶曉蕾伸手貼在他的胸膛上,感覺自己的心跳正和他一起同步加速中。

  「裴先生,抱歉打擾一下。」醫生走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親密姿態。

  聶曉蕾抬頭瞪著那個礙眼的白袍傢伙,不知道這人幹麼來搞破壞。

  裴宗濤看到醫生被她那雙利眼一瞪,緊張地大退數步的戒慎恐懼姿態,他忍不住想笑,嘴邊的笑窩於是輕漾不已。

  「我和醫生談一下話,妳乖乖在這裡等我。」裴宗濤拍拍聶曉蕾的肩,鏡片下的眼神滿是笑意。

  聶曉蕾愣愣地點頭,目光直跟著他轉。

  她看著裴宗濤和醫生走到一邊談話,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突然驚覺到自己正在醫院裡,而且她居然還瞪那個醫生,嫌他壞事。

  「天啊--」聶曉蕾悶哼一聲,把開始著火的臉龐埋到手掌裡。

  她是聶曉蕾,不是十八歲小女孩啊!

  可是,她現在開心的心情,和十八歲小女孩也沒什麼兩樣。她甚至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他的意思是說,如果他早知道她其實很在意他的話,他就不會分手了嗎?

  那現在還來得及嗎?

  「謝謝你,我會轉告他的。」裴宗濤和醫生握了下手後,回過頭看著那個縮成鴕鳥姿態的聶曉蕾。

  他淡淡一笑,覺得她有點不一樣了,變得比較容易親近了。

  裴宗濤凝視著她,心頭上有點忐忑不安。他或許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可他對她……仍然有感覺啊!

  裴宗濤朝著病房走去,決定先把正事辦完,再和她坐下來好好談談。

  「雷家驥,你沒事了吧,醫生吩咐你要--」裴宗濤上前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房內,雷家驥和汪筱寧正難分難捨地熱吻中。一見到裴宗濤推門而入,兩人立刻火速地分開來。

  「喔,看來你已經沒事了吧。」裴宗濤笑著一挑眉,心情頗愉快。過去一個月來,積壓在心頭上的沉重陰影,早就不知飛到何處了。

  「筱寧,記得叫家驥吃藥喔!是吃實質的藥,而不是心靈良藥喔,知道嗎?」裴宗濤心情大好地開起了玩笑,揶揄地看著汪筱寧想鑽地洞的羞怯模樣。

  聶曉蕾此時也起身走到了裴宗濤的身後,她往病房前跨了一步,正好聽見汪筱寧說道:「宗濤,你可以幫他買一瓶EVIAN礦泉水嗎?」

  「我去好了。」聶曉蕾站在病房門口,和躺在床上的雷家驥打了照會的一眼。

  愛情果然是件奇怪事,雷家驥這樣一個看似不容易親近的男人,竟然握著筱寧的手不願鬆開。

  「妳忘了醫生要妳多休息嗎?我請宗濤去買就好了。」汪筱寧說道。

  醫生要她多休息?她怎麼了?裴宗濤聞言,立刻側頭看著聶曉蕾白皙的臉色,愈看愈覺得她的臉色不自然。

  聶曉蕾握緊了拳頭,緊張到必須刻意壓抑住臉上的所有表情。筱寧的那句話應該、不可能、不至於讓裴宗濤聯想到她懷孕吧。

  「我想去走一走,我去買就好了。」聶曉蕾快步走向電梯,好像買EVIAN礦泉水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任務。

  「那妳要小心喔!」汪筱寧走到病房門口,頻頻交代道。

  「嗯。」聶曉蕾一聽,背後的寒毛直豎,更加不敢回頭了。

  她猛戳著電梯升降鈕,卻只聽見裴宗濤的腳步聲急急忙忙地朝著她走來。

  當。電梯門開了。

  他正好趕上。

  當。電梯門關上。

  聶曉蕾聽見他的呼吸聲就在她耳畔不遠處迴響著,她知道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因為她害怕他會猜出她此時的身體狀況。

  「妳身體怎麼了,醫生幹麼要叫妳多休息?」裴宗濤伸手握住她的下顎,正好把她來不及掩藏的心虛看入眼裡。

  「我沒事。」聶曉蕾斬釘截鐵地說道。

  裴宗濤瞇起眼,雖然不知道她心虛的原因是什麼,但總是隱隱感覺到有件事不對勁。

  聶曉蕾想別開眼,可他的手指掃得好緊。而他焦慮的眼像一塊磁石,將她的身影牢牢地附著在他的瞳孔裡。

  「好吧,我不是很好。」她抓住他衣領,拉近彼此的距離。

  她豁出去了!既然學不來生病時的楚楚可憐姿態,那她至少該替自己爭取更多的機會。

  「妳怎麼了?哪裡不好?」裴宗濤把住她的肩,心急如焚地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妳瘦了這麼多,是不是工作太忙沒睡好?還是又胃癌了……」

  「我不好的原因,是因為你不在我身邊。」聶曉蕾捧住他的臉孔,低低地說道。

  她的話像一句魔咒,凍結了他的全身細胞。

  裴宗濤看著她脖子上的紅暈一路爬升到她的雙頰,進而傳染到她的整張小臉。他看傻了眼,只記得嚥了口口水。

  她臉紅的樣子,怎麼會--這麼可愛!

  「妳現在是在對我說甜言蜜語嗎?」他唇邊的小酒窩不請自來地眩惑著旁人的眼。

  「你轉過頭去,不准看我!」她命令道,覺得口乾舌燥。

  當。電梯門再度打開。

  裴宗濤笑傻了腦袋,習慣性地便攬住她的腰,走出了電梯。

  「喂--我自己會走路。」她嘴裡抱怨著,杏眸裡卻摻入了一層光采。

  裴宗濤看著醫院大玻璃門上所反射出的兩人身影,感覺一切就像他們沒分手前一樣。

  可是,他們分手了,她用了狠狠的話來傷他。

  裴宗濤看著自己置於聶曉蕾腰間的手,背脊卻因為回想起分手的不愉快而漸漸地僵直了。乍見她的驚喜開始摻入了苦澀的氣味,嗆得他喉嚨發乾。

  --大男人分手就要分得乾脆一點,不要死纏爛打,不要自取其辱!

  --不要因為你在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所以才談了一場戀愛,便想抓住個女人成就一個家庭。很抱歉,本人完全不適合溫馨夫妻路線。

  裴宗濤看著她削短的髮絲,他慢慢地抽回了手,拉遠了一步的距離。

  「抱歉,我忘了我們已經分手,我的舉動太得心應手了。」裴宗濤沈聲說道,面容似雪。

  聶曉蕾猛然低下頭,幸福驀然被抽走的空虛,淒涼得讓她想哭。

  她後退一步,跟在他的身後。

  裴宗濤沒有回頭,因為發現他心裡那處被她剌傷的地方,還是會隱隱作痛。情傷沒有特效藥,只有讓時間來癒合。

  偏偏,她在他傷口還沒有結痂的時候又再次出現,再度殘忍地掀開他的傷口。

  裴宗濤跨出醫院,一時間只覺得陽光太刺眼,覺得風太溫暖,覺得才過完年,不該是這種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他抿緊唇,臉色因為彆扭而顯得不自在,腳步則不自覺地持續加快中。

  聶曉蕾看著他的背影,她洩氣地停下腳步。

  過了幾秒後,兩人之間已經拉出了一間小咖啡店的距離。

  她還要追上去嗎?追上去豈不是自取其辱嗎?

  聶曉蕾咬住唇,怔怔地站在原地和她的自尊心掙扎。

  看著他愈走愈遠的身影,她的心慌了。管他什麼自尊不自尊的,他和她分手時受了她多少氣,她現在就活該要承受多少。總之,她不能讓他這樣離開就對了!

  聶曉蕾一鼓作氣地猛往前衝,不再給自己任何思考的機會。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聶曉蕾用手扯住了他的西裝後背,阻止他的前進。

  「怎麼?妳現在是想求我和妳復合嗎?」他沒法子阻止那些刻薄的話從他的口中脫口而出。

  「如果我說我是呢?」她悶聲說道,手掌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裴宗濤停住腳步,馬上一個旋身面對著她--

  她倔強的亮眸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她的眼裡有著害怕與驚怯。

  所有在他們的交往過程中,他渴望能幫她承擔的不安情緒,她現在全都毫不保留展現在他的面前了。

  裴宗濤抿緊唇,朝她靠近了一步。

  聶曉蕾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屏住了呼吸。

  裴宗濤的手落在她的肩上,發覺到她肩膀的僵硬。他今天會遇到她是個意外,然則她異於平日的反應卻更出乎他的意外。如果她真的有心要挽回,這些時間為什麼一點隻字片語都沒有?難道只是因為突然遇見了他,她一時興起要復合的念頭嗎?

  裴宗濤的腦子像旋轉木馬似地不停有新的想法進來,是故一時之間,他也只能無言地盯著她看。

  「你開口說話。」聶曉蕾出口低聲要求道,覺得氣氛悶到她沒法子呼吸。

  「妳傷了我的心。」裴宗濤沙嗄地說道,斯文臉龐閃過一陣痛苦的痙攣,而他並沒有低頭掩飾。

  聶曉蕾聞言,眼眶裡乍然漫過一陣熱氣,她咬緊牙根,硬是把眼淚推擠了回去。

  「我那時急著要逼走你,所以說起話來才會口不擇言。」她根本是個混蛋。

  「為什麼要逼走我?」裴宗濤冷眼睨看著她,雙臂交握在胸前,眼神和姿態都相當防備。

  「因為我認為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她必須一直幫自己加油打氣,才有法子不打退堂鼓。

  「妳認為我會相信妳的話嗎?」裴宗濤乾笑一聲,輕輕搖了下頭。

  「我不說謊,你知道的。」她倔強地仰起下顎。

  「我只知道愛一個人,是不會去傷害他的。就算妳認為我值得更好的女人,妳也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我,而不是用那麼殘忍的方式來逼走我。」拜她之賜,他現在已經沒有勇氣在誰面前完全呈露出自己的真心。

  如果表露真心,最終反而成為了別人攻擊的致命武器,那他又何必自戕呢?

  裴宗濤合上眼,整理著自己混亂的心緒,儒雅的臉孔卻不自覺地染上了一層防備的隔離外殼。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一時心急,就毅然做出決定。我太習慣獨來獨往,我還學不會怎麼樣和別人溝通、妥協。」她緊張地戳了下他的手臂,只想把他拉出他隔離的外殼。

  「算了,那是我的錯。」裴宗濤張開眼,唇角下方的笑渦成了一種傷心的漩渦,在他的臉上飄蕩著自嘲的樂曲。

  「為什麼是你的錯?」她不明白,可他的樣子讓她難受不已。

  裴宗濤靜靜地看著她焦急的眼眸,輕歎了一口氣。「因為我寵壞了妳,寵到讓妳以為自我中心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要說了--」聶曉蕾在手摀住他嘴巴的同時,也低下了頭。

  她不要他用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訴說著他以前對她的千百般好!

  淚水從她的眼眶落下,滴落到紅磚道,淚水滲入暗紅磚塊裡,很快地消失不見。

  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准哭!聶曉蕾命令著自己。可她的淚水著實滴得太快,快到磚塊還來不及吸收,便在紅磚道上漬出了一塊暗紅色的痕跡,那形狀像極了一顆缺了一角的心。

  聶曉蕾咬住自己的拳頭,克制著自己的失態。

  裴宗濤站在一旁,不願向前攬住她的肩,也沒法子後退一走了之。

  她終於知道他的感受了,可他其實並沒有因此而快活。她的難過,還是讓他難受到不行!

  「我們之間真的沒有法子可以挽救了嗎?」聶曉蕾不敢抬頭,只能努力讓自己的哽咽聲不要那麼明顯。

  裴宗濤捏緊拳頭,雙手指節全都猙獰地鼓起。

  「為什麼妳又突然認為妳配得上我了?」他啞聲問道。

  「我……」聶曉蕾深吸了幾口氣,在確定不會再有淚水滑下時,她緩緩她揚起眸,勇敢地看著他。

  要她說什麼呢?在她情緒仍然如此激動時,她一時之間說不出那麼多千頭萬緒啊。

  聶曉蕾眼巴巴地看著裴宗濤,所有的話全梗在她發痛的喉嚨裡。

  「說不出理由嗎?妳想挽回只是因為寂寞吧?」他悲涼地笑了,覺得再一次地被她的自私給傷害了。「寂寞只是一時的情緒,妳會習慣的。」

  「我不是因為寂寞!」聶曉蕾抓住他的手臂,大喊了一聲。

  「那麼是因為什麼?」她真有誠意的話,就把話說清楚啊。

  「也許……寂寞是有一點吧,不習慣也有一些。可是,最重要的是我捨不得你,我甚至不知道我會這樣思念一個人,我不知道失戀怎麼會這麼苦……」她閉上了嘴,因為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在暴露一部分的自己,而她並不習慣這樣毫無屏障的聶曉蕾。

  「妳想到的都還是妳自己。」他冷然說道,垂眸卻掩不住眼眸中的黯然。

  「不,我想到的是你。」聶曉蕾搖頭,反駁了他。

  裴宗濤蹙起眉看她,頰邊肌肉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他悲哀地發現他居然一直在等待她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他想要被說服啊!

  「分手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了你,會痛苦成這樣,那你沒有我的話,你的日子一定會更難過。」她握住他的衣袖,像個要求別人認同的孩子一樣地固執。

  「妳未免太自大了,就現在的狀況看來,我過得顯然比妳好。」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根本一點尊嚴都沒有。

  「我不是自大,我是自信。因為你對我的愛,是我唯一的自信來源。」她說。

  裴宗濤倒抽了一口氣,一顆心全扭曲了起來。

  「我們分開之後,我才瞭解到我把你的感情視為太理所當然了。或者,我是因為害怕一旦投入太多,當你終於發現我其實不是那麼一個值得你愛的人,而決定要離我遠去時,我會受下了的。」她愈說愈激動,只希望他能理解她的心情。

  「妳值不值得愛,該由我來決定。」裴宗濤面對著她坦誠的面容,他必須承認他不是不動容,但是他不想這麼快就讓她好過。

  他當初受到的傷害不是她三百兩語的解釋,就可以彌補的。

  「我現在知道了,所以你應該要給我一次機會。」她牢牢地握著他的手臂,感覺到他的肌肉繃硬得像是石塊。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如果妳在一個月前跟我說這些話,我會把心肺都掏給妳。」人總是要在經歷過災難,懂得反省之後,才會知道要去珍惜啊。

  她如果想挽回他,她該更用心的。

  裴宗濤拉開她的手臂,後退了一步。

  聶曉蕾看著空蕩的手掌,一股寂寞的感覺乘機從她的掌中竄入心臟,讓她瑟縮了下身子。

  她不要這輩子都這麼寂寞!她真的真的很愛他,她不想要過沒有他陪伴的日子!

  聶曉蕾驀然抬頭,晶亮的眼眸在瞬間捕捉住他的視線。

  「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努力彌補的。」她元氣十足地大聲說道。

  「可我卻不想再承受妳的喜怒無常了。」

  聶曉蕾聞言,所有的勇氣全都僵滯在臉上。她努力地想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可惜只有嘴角顫抖了一下。

  裴宗濤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臉上受傷的狼狽,他背在身後的雙手因為強忍著想擁她入懷安慰的衝動,而頻頻發抖著。

  「就這樣了,妳不是要幫雷家驥買礦泉水嗎?快去啊。」裴宗濤朝她點點頭,淡淡地丟下一個笑容。

  這就是他的回答嗎?他拒絕她了嗎?聶曉蕾看著他,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變冷,行動也開始變得遲緩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他轉身離開。

  此時,轉過身的裴宗濤,很怕自己的堅持只能維持五秒鐘,於是只得快步地拚命往前走。

  身後不再有她的任何動靜--

  她的誠意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嗎?裴宗濤擰起眉,心裡開始犯嘀咕。

  她就不會追上來嗎?

  裴宗濤不安地推了下眼鏡,腳步愈走愈慢,心裡急得七上八下,左腳甚至還差一點踩扁右腳,他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忍住回頭的衝動。

  「裴宗濤!」

  一聲大吼朝著他的後背撲來,音量之大,足以讓他前後左右的路人全都回頭去尋找吼叫的元兇。

  裴宗濤鬆了口氣,跨出的腳步也不再如千斤壓頂般的沉重。

  「裴宗濤,我會追到你的!」聶曉蕾大叫著。

  裴宗濤屏住氣息,耳朵開始發熱,全身的血液陷入了一片澎湃歡呼之中。

  只是,聶曉蕾看不到裴宗濤的表情,只知道他腳步仍然不停地往前走。她心下一急,更是不顧一切地扯開了嗓門。

  「裴宗濤,我發誓我會追到你的!」聶曉蕾雙手攏在唇邊做出圓筒喇叭狀,毫無形象地咆吼出聲。「裴宗濤,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遠遠的那一頭,裴宗濤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

  聶曉蕾眨了下眼,很怕是自己眼花,可是裴宗濤已經轉彎消失在路口了。

  她無意識地走進7-ELEVEN,買了一瓶礦泉水,在店門前的一張長椅子上坐了下來。

  炙熱的太陽讓她的頭昏眩了一下,她扯起唇角苦笑了下,覺得還真的是有點悲慘。

  可裴宗濤沒開口拒絕她的追求啊,這總是件好事吧!

  可他也沒接受啊。

  他只是不理人……

  聶曉蕾愈想愈心煩,她扭開礦泉水的瓶蓋,咕嚕咕嚕地喝掉了大半瓶。

  「該死!這是雷家驥要的水!」聶曉蕾詛咒著,眼狠嘴凶地走進店內又重新買了一瓶,嘴裡還嘀嘀咕咕地詛咒起窗外毒辣的太陽。

  付款時,她不經意地往店門外一瞥,正好捕捉到裴宗濤來不及完全閃躲到巷弄內的身影。

  原來,他還是會擔心她嘛,他不是那麼不在乎她啊!

  聶曉蕾眉開眼笑地拿起礦泉水,在店員奇怪的目光中,吹著口哨走出了7-ELEVEN。

  因為知道他應該還在某個角落,偷偷地關心著她,她便覺得陽光真是溫暖、天氣真是好得不得了。

  如果裴宗濤能回到她身邊,她的世界就會更加幸福美滿了!

  「真奇怪,我以前對幸福美滿這四個字,是很嗤之以鼻的--」聶曉蕾撫著自己的肚子,低聲地說道。「性別不明的小傢伙,如果你老爸知道你的存在,會不會樂得飛到天上去呢?」

  聶曉蕾哈哈大笑出聲,拎著礦泉水走向醫院的方向。

  裴宗濤聽見她的笑聲,忍不住從藏身的巷子內探出身來。她現在是在強顏歡笑,還是認為她對他已經手到擒來了呢?

  她剛才結帳抬頭時,應該沒看到他吧。

  裴宗濤懊惱地抓亂了整齊的髮型,挫敗地想捶自己一拳。他發誓下回一定會讓她知道,他對她其實也可以頑強抵抗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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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44:01
第七章

  那天和裴宗濤在醫院前分開之後,聶曉蕾樂觀得不得了,她認為自己簡直勝券在握啊。

  可隨著裴宗濤的避不見面,她漸漸地笑不出來了。

  這一個月來,除了妹妹和雷家驥的婚禮之外,她居然沒法子再見到他一面了。

  她打電話約他吃飯,他說要和客戶見面,沒空。

  她打電話找他看電影,他說他看電腦看到眼睛有飛蚊症,不宜再勞累。

  他一再的拒絕讓她對自己的堅定產生了懷疑。要不是因為她不知道他家住在哪裡,她老早就衝了過去,當面找他問個一清二楚了。

  她開始害怕了--

  她害怕肚子一旦大起來之後,他會對她的堅定產生懷疑。

  可是,她真的不是因為孩子才來找他的,孩子只是加快她前來找他的速度啊。

  聶曉蕾不喜歡讓自己處在悲觀的挨打地位裡,所以這一天,她在趕了一夜的設計圖之後,搭著清晨六點的國光號,在早上九點抵達了台北,決定今天一定要見到他。

  他如果真的討厭她,就叫她滾回台中啊。

  聶曉蕾坐上計程車,在他公司大樓附近下下車。大公司就是有這種好處,打個電話就可以查到住址。

  她在他公司大樓前的小公園裡坐下,拿出手機撥號給他。

  「早安,你上班了嗎?」聶曉蕾盡可能親切地說道。

  「早安,我還在家裡。」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神清氣爽。

  「那我請你吃早餐,筱寧說你們公司附近有一家咖啡廳的早餐很贊。」她站在大樓的樓層介紹牌前,對著他的公司名稱微笑。

  「我習慣在公司的休息室吃,謝謝妳。」

  聶曉蕾心一冷,眉頭一皺,話就脫口而出了。「你如果真的那麼討厭我,你可以明說,那我就不用台北、台中這樣兩地奔波了。」

  「妳在台北?」聲音相當驚訝。

  「對啊,我有好幾次打電話給你時,人都在台北。你沒理我,我只好再坐車回台中了。」她舉起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大樓的牆壁。

  因為她肚子太餓、心情太差,所以說話聲音才會顯得很可憐,這實在不能稱為耍心機吧。

  「妳……不需要這樣……妳不是有很多案子要趕嗎?」

  「你一直不願意見我,我只好採用苦行僧的奔波方式,來博取同情啊!」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真是覺得有點累了。

  「別把罪過都推到我頭上,我只是很難再相信妳。」

  「你在追我的時候說過--沒有嘗試過,就不要妄下定語,記得嗎?你一定得給你自己一次機會相信我啊!」她挺直背脊,義憤填膺地教訓著他。

  「我知道,所以我沒阻止妳追我。」

  他的意思是--他擺明了就是要教訓她,偏要她風吹日曬一番後,他才要歡喜出場就對了。聶曉蕾鼓起臉頰,想幫自己討個公道。

  「可你不能老是一直為難我啊,我那時候至少還陪你去吃過飯,你現在連跟我見一面都不願意!看看你拒絕過我多少次,我當初有這樣對你嗎?」她看著進進出出的上班族,音量可沒降低半分。

  太陽好大,她的頭好昏。

  「我十點左右會到公司。」

  「你再說一次。」聶曉蕾身子一僵,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十點左右會到公司。還有,下回妳如果人已經在台北的話,記得在電話裡提醒我一聲。」

  「算你識相--呃,你夠上道!」聶曉蕾的笑容立刻笑咧到臉頰兩側,她的腳板已經不自覺地打起拍子了。「唉呀,我不會說了啦!反正,我等你就對了。」

  聶曉蕾切斷電話,看了一眼手錶--九點四十分。

  她高興地在小公園裡繞著大樹打轉了兩圈,然後心情大好地找了個轉角的蔭涼長椅坐下,當然是正對著辦公大樓的門口。

  此時,兩個穿著制服的女人從辦公大樓走了出來,白襯衫、粉紅窄裙、白色高跟鞋,看起來很婀娜多姿。

  聶曉蕾低頭看看自己的T恤、米白寬褲及帆船鞋,覺得自己見情郎的裝扮未免太過邋遢。不過,反正裴宗濤已經習慣看她這副樣子了,搞不好他就是喜歡她這樣啊!聶曉蕾低頭忍住一個傻笑。

  「雷總的老婆長得很可愛,好像洋娃娃,我還聽見雷總叫她小寧呢!有夠親熱的……」

  粉領上班族的話讓聶曉蕾豎起耳朵--她們是在討論筱寧和雷家驥嗎?

  「汪小姐她那麼嬌嬌柔柔的,居然能抵擋得住雷總那張冷臉,我覺得這才是最了不起的事。我一直以為只有裴總,才有法子在雷總身邊游刃有餘地過日子呢!」短髮女子說道。

  「裴總最謨了!他微笑那麼親切,待人那麼和藹,他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好男人。」長髮女子舉高手裡的粉紅色便當盒,堅決地說道。

  算妳有眼光!聶曉蕾微笑地看了長髮美女一眼。

  「我知道,否則我幹麼陪著妳來這裡送便當給他。愛心壽司喔,還真是情深意重啊!」短髮女子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讓聶曉蕾聽到。

  聶曉蕾聞言臉色一沈,雙唇一抿,利眸開始挑剔地掃過長髮女的全身。

  可惡!這個女人的襯衫居然連一條縐褶都沒有,還算是個人嗎?聶曉蕾不平衡地在心裡直犯嘀咕。

  兩位粉領族美女兀自討論得熱烈,根本沒注意到聶曉蕾這個閒雜人等的怒目相向,她們已經優雅地在一旁的雙人座椅落坐,雙腿交迭的姿態,很像在拍廣告。

  「說真的,要是媒體知道裴總是公司合夥人的身份,排隊追他的女人,可能已經踏破公司門檻了吧!」短髮女格格笑著說道。「喔喔,妳口紅今天搽得那麼水嫩,心思很邪惡喔!」

  「被妳發現了,呵呵呵……」長髮女把上過卷子的長髮往胸前一撥,像個完美的芭比娃娃。

  聶曉蕾一手摀住臉頰,突然想到自己今天沒有化妝。

  呃--她平常就沒在化妝了。

  聶曉蕾看著長髮美女的薔薇色眼影,不禁再自動比對上自己那雙沒睡飽的黑青熊貓眼--真是太好了,她現在根本就像黃臉婆附身。

  任何一個視力正常的男人,都會選那個長髮美女的。

  聶曉蕾的心情開始進入劇烈起伏的狀態中,她只知道裴宗濤和她在一起時,眼睛從沒亂瞄過其他女人,可她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裴宗濤這一型的好男人,臉蛋斯文、氣質儒雅、笑容性感、脾氣一流,簡直是全世界女人的夢想。

  她知道自己反應靈敏、不拘小節、個性直率,可這幾點都是不屬於受男人歡迎的特質啊。裴宗濤幹麼要捨其他女人,來就她啊!

  「裴總--」

  一聲嬌滴滴的叫聲,讓聶曉蕾差一點被口水噎到。她猛地抬頭,正巧看到裴宗濤越過馬路,然後被長髮美女擋在五十公尺之外。

  裴宗濤的視線越過兩位員工的頭頂,看到了聶曉蕾。

  他放了心,對聶曉蕾點點頭後,便禮貌性地對員工微笑問道:「現在是上班時問,妳們怎麼會在這裡?」

  哈哈,摸魚被抓到了吧。聶曉蕾幸災樂禍地勾唇一笑。

  「我們請了半小時的假,來等裴總的。」長髮美女說道。

  「對啊,裴總有沒有很感動啊?」短髮女忙著幫腔道。

  裴宗濤各看了她們一眼,卻沒有接話,只是等待著她們把話說完。

  聶曉蕾睜大了眼,訝異地發現他在她的面前,居然算是很熱絡的,至少他們的對話總有著互動的感覺。

  「裴總,這是我為你做的壽司。」長髮女含羞帶怯地將便當盒送到他手邊。

  「她花了好久時間才做好的。」短髮女補充說明。

  「謝謝。不過很抱歉,我不是太喜歡吃壽司。」裴宗濤微笑地說道,並沒有接過那個便當盒。

  他亂講!他們兩人至少吃過不下二十次的壽司!

  聶曉蕾眨了下眼,不知道是她自己睡眠不足、頭腦發昏,還是他故意要找碴,或是他故意要讓別的女人知難而退。總之,她從台階上猛站起身,打算要揭發真相。不料,一陣頭昏目眩,讓她扶住了大樓外牆。

  「該死!一定是沒睡飽……」她才叨念了一句,一陣染著他氣味的風便已襲到了她的身邊。

  「怎麼了?」裴宗濤一手扶住聶曉蕾的肩膀,一手挑起她的下顎,打量著她慘白的臉色。

  聶曉蕾從眼尾餘光,發現長髮女臉色蒼白到粉妝都沒法子掩飾的地步。

  「你亂講喔,你明明喜歡吃壽司。現在有人做好了,雙手捧上,幹麼還拒絕?」聶曉蕾抿著唇,悶哼了一聲。

  裴宗濤看著聶曉蕾,微微一挑眉,笑渦從嘴角一躍而出。

  她在吃醋嗎?他還以為即使別的女人對他又摟又抱,她也只會冷冷瞄上一眼呢。

  「我確實是不喜歡吃壽司,經常去吃壽司的原因,純粹是因為某人喜歡吃。」裴宗濤雙手置於她的肩膀上,凝視著她的巴掌小臉。

  聶曉蕾狂喜了,發現她如果不對這個男人推心置腹,她就根本不能算是個人了。

  「為了你所做的一切--謝謝你,還有對不起!」聶曉蕾對他鞠了個九十度大躬,腦子卻再度起了一陣暈眩。

  她摀住自己的額頭,卻是一下子沒法子直起身來。

  裴宗濤的心一痛,緊緊扶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前。

  「妳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他的後背都被她嚇出了冷汗。

  「可能是因為我這幾天都在趕圖,一天只睡三小時。」她怕自己又頭昏,根本不敢再亂動。

  而且他的懷抱好溫暖,她舒服得連動都不想動。

  「那妳還來台北找我。」她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這樣要他怎麼放得下心。

  「放心、放心,國光號上還滿好睡的。」

  聶曉蕾用力擠出一個笑容,渾然不知道她白皙小臉上的黑眼圈看得他憂目驚心。

  「妳現在馬上--」跟我回家睡覺。

  裴宗濤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的兩名員工已經走到了他們的身邊。

  「裴總,需要幫忙嗎?」長髮女郎和同伴兩人四眼緊盯著聶曉蕾不放。

  聶曉蕾抬起頭,從她們眼中看到不以為然的神色,可她不在乎。反正有裴宗濤欣賞她,這樣就夠了。

  聶曉蕾往後一靠,偎他偎得更緊密了些。

  「不勞兩位費心,我會處理的,妳們先進去上班吧。」裴宗濤沒有微笑,表情頗為嚴肅。「還有,謝謝妳們的好意,以後不用費心幫我做便當了。」

  長髮女郎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卻是眼眶含淚地拉著朋友的手快步離開了現場。

  「你的眼睛有問題嗎?」聶曉蕾倚在裴宗濤的肩臂裡,看著她們離開的落寞背影,忍不住脫口問道。

  「這是一個問題,還是一句罵人的話?」裴宗濤推了下眼鏡,蹙著眉頭看她。

  待會兒一定要逼她去做個全身健康檢查,她暈眩了這麼多次,肯定有問題!

  「這是一句沒法子理解的疑惑啦!你如果不是腦子有問題,又怎麼會看上我呢?和那種千嬌百媚的小姐比起來,我真是遜色太多了。」她扯扯自己的短髮,疑惑地看著他。

  「人的喜好有時候是天生的,我喜歡妳,就是這麼簡單而已。」裴宗濤恍然大悟地看著她擔憂的眼,突然發現她對她自己的信心完全不足。

  他怎麼會在交往了一年多之後,才發現這顆老是在動搖他們關係的地雷呢?

  她如果老是不喜歡她自己,那麼對於他對她的愛,她便不會有足夠的信心。那麼他們又如何能在不夠有信心的狀況下,成就一椿婚姻呢?

  「相信我,妳在我眼裡是獨一無二的。妳的倔強、妳的面惡心善、妳的反應靈敏、妳的犀利言語,對我來說都很能吸引我的注意。」裴宗濤輕撫著她的臉頰,墨眸裡閃著溫柔。

  「你是在告訴我,像我現在這樣病懨懨、無精打采,你也可以接受?」她問。

  「沒問題。」只要她是她,這樣就夠了。

  「那我平常不化妝、穿著拖鞋的邋遢樣,你也可以接受嗎?」得寸進尺地再問。

  「沒問題。」他拍拍她的頭,很正經地回答道。

  「那你願意再當我的男朋友嗎?」她屏著呼吸問道。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他想過很多次,可是卻一直沒有答案。

  聶曉蕾瞪著他,覺得現在的這個他一定是被外星怪物附身了,否則他們怎麼會沒法子溝通?

  「你以前沒有這麼難溝通。」因為身體不大舒服,加上在太陽底下站久了發昏,所以她的眼神裡加入了一抹霸氣,只想快點解決問題。

  「以前我們之間從沒有過溝通問題,我寵妳,所以可以什麼都讓著妳。」因此他們之間才會走到分手的那一步。

  「那你現在要我怎麼做?」她眉頭一皺,覺得這人很難討好耶。

  「妳已經想出一個很好的方法了--妳說妳要追我,不是嗎?追求本身就可以是一種溝通的過程。」裴宗濤學她雙臂交叉在胸前的姿態,鏡片下的眼睛在笑。

  「你的規矩還真多,等一下……我的頭現在很昏……我需要想一下……」

  一陣天旋地轉襲來,她整個人猛然往前一傾。

  這一回,她連眼睛都閉上了,整個人幾乎跪到了地面。

  裴宗濤伸手摟住她的腰,心臟差點被嚇停。

  他臉色慘白地去試她的呼吸和心跳,在她緩緩地揚眸時,他不顧一切地將她抱得很緊、很緊,緊到她都快喘不過氣。

  「我沒事了……」她拍拍他的後背,覺得他太過緊張了。

  裴宗濤沒鬆開她,他的身子緊繃。

  「你沒事吧?」她不安了起來,伸手捧起他的臉,卻看到他一臉的慘白。「怎麼了?」

  他一語不發地看著她,嘴巴張合了好幾次之後,才有法子用平穩的聲音說道:

  「小時候,我在育幼院裡最要好的朋友,叫做小翔。有一天,我們在寫功課時,小翔突然昏倒在桌子上,然後就離開我們了。醫生說是突發性心臟麻痺,他那時候才國小六年級……」

  「我不知道這些事。」她驀地強抱他的腰,想用最大的力氣給他安慰。

  「因為妳從沒試著瞭解過我的背景。」裴宗濤的下顎置在她的頭頂,聲音低嗄地說道。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改!我以後全都改!」她揪著他的衣服,低聲說道。

  她以前好過分!以為不去探究他的背景,就可以降低分手的傷害。然則當她只顧著保護自己時,他卻是無時無刻不被她防備的劍給刺傷吧。

  「我發誓我會變成全世界最瞭解你的人。」她的唇抵在他的下顎,呼吸和話語同樣灼熱地拂過裴宗濤的頸窩。

  裴宗濤身子一震,加倍用力地將她烙印入他的胸膛。

  「我不知道妳這麼會說甜言蜜語。」他揶揄著她,鼻尖竟有些發酸。

  「你感覺不到我全身發冷,猛起雞皮疙瘩嗎?」她還故意打了個哆嗉,想用她的冷笑話來讓他心情好一點。

  「妳全身發冷,猛起雞皮疙瘩,是因為妳身體不舒服。」裴宗濤抬起頭,嚴肅地看著她。「妳必須去看醫生。」

  「我睡一覺就--」

  「不要讓我擔心。」裴宗濤低語著,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聶曉蕾抿了下唇,皺眉想拒絕,可他關愛的眼神給她的壓力太重,她終究還是點了頭。

  「好吧,我去醫院。」她緊握了下他的手掌,只想要讓他放心。

  裴宗濤勾唇笑了,伸手招來計程車,與她一起坐人,兩人的手掌自始至終都沒有分開過。

  聶曉蕾把頭靠上他的肩膀,不自覺地打起盹來了。

  她睡得挺熟,朦朧間似乎還作了個不錯的夢。所以,睡意香甜的她,根本就忘記了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讓他陪同到醫院去做任何檢查!

  ********

  等到聶曉蕾意識到她跟著裴宗濤到醫院,簡直是一件大不智的行為時,裴宗濤已經幫她掛號了,就等著和醫生面談並做檢查。

  她心一慌,硬是不准裴宗濤進到看診室。

  「你給我在外頭坐好,你進來的話,我會緊張。你進來的話,我會翻臉。你進來的話,我會--」聶曉蕾耳提面命,心一急,音調也跟著飆高了。

  「我會坐在外面等妳。」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感覺又再度被排擠在她的世界之外。

  聶曉蕾一看到他的表情,嘴裡就自動冒出了話。「放心啦!我等一下出來,會自動跟你報告身體狀況的。」

  她有進步!裴宗濤一笑,內心頗感欣慰。

  聶曉蕾朝他揮揮手,推門走入看診室。

  她坐上診療椅,非常合作地讓醫生幫她量了血壓、體溫,並且還相當合作地主動向醫生翔實報告了她的身體狀況。

  開玩笑,她的身體現在是非常時期,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吧。

  所以,聶曉蕾嘴巴便難得地聒噪了起來。只不過,在她嘀嘀咕咕地跟醫生說了一堆之後,她還順便冷言冷語地威脅醫生不准把她的狀況如實告訴裴宗濤。

  醫生點頭,開口對聶曉蕾說道:「護士會帶妳到另外一個小房間抽血。」

  「喔。」聶曉蕾起身,不放心地又回頭跟醫生交代了一次。「你千萬別跟我的朋友說我懷孕了,就算他問我的狀況,你也得保密,這是你身為醫生該有的保密醫德。知道嗎?」

  「嗯,妳快去抽血。」醫生招手叫來了護士,讓她領著聶曉蕾走出看診室。

  在聶曉蕾沒看見時,醫生朝護士比了個手勢,暗示護士多拖延一些時間。

  護士點頭,領命離開。

  一分鐘後--

  醫生的看診室推開了一小縫,他探出頭朝裴宗濤勾了勾手指。

  裴宗濤起身,光明正大地走進育幼院兒時夥伴的辦公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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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44:30
第八章

  裴宗濤一進到看診室,便急得像只沒有儲糧的蜜蜂,直衝到醫生面前。

  「她還好嗎?」裴宗濤問。

  「你女朋友嗎?」醫生笑著揚高手裡的病歷。

  裴宗濤遲疑了一杪鐘,旋即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現在雖然還有一些事尚未完全確定,但是只要聶曉蕾夠用心,他會再接受她的。

  「恭喜。」醫生和他握了下手。

  裴宗濤一挑眉,覺得啼笑皆非。他有女朋友一事,居然還值得一聲「恭喜」嗎?看來育幼院院長和大家,都把他看得太熱中工作了。

  「長話短說吧,你女朋友應該很快就回來了。」醫生看了一眼病歷,迅速地說道:「聶小姐有一些營養失調的問題,血壓也很低,再加上長期睡眠不足累積下來的慢性疲勞,才會產生暈倒的情形。其他的,要等驗血抽查後的檢查數據出來才知道。」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裴宗濤說道。

  「她現在的身體可不比平常,孕婦至少該作息正常、煙酒也最好不--」醫生繼續交代道。

  「等一下,你說什麼?」

  裴宗濤腦子像突然斷電的電視機,乍然呈現一片空白狀。

  「孕婦至少該作息正常,煙酒也最好都不要碰。」醫生奇怪地看裴宗濤呆愣的表情,突然驚呼出聲。「慘了,她警告我不准告訴你的,她應該是要給你驚喜的!抱歉……」

  「她懷孕了?」裴宗濤困難地說道,喉嚨乾涸得像是一百天沒喝水了。

  醫生一看到他震驚的樣子,馬上收起臉上道賀的笑容。

  「你不是孩子的爸?」醫生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我是!」裴宗濤想也不想地便回答。

  「那就恭喜你了,記得再帶她去做更進一步的產檢。」

  醫生鬆了口氣,笑著將裴宗濤推到門口,沒想到這位沈穩持重的好男人也會有被嚇到傻呼呼的時候。

  裴宗濤坐在外頭的候診椅上,仍然處於四肢癱瘓的狀態中。

  他該跳起來欣喜若狂的--因為他一直是喜歡小孩的。他想打電話給育幼院院長,告訴院長,他就快要擁有家庭了。他想跑到太陽底下大吼大叫,跟全世界宣佈他當爸爸了。

  所有電視、電影裡出現的准爸爸瘋狂行徑,他現在都想做!

  可是他做不出來--

  因為他不知道現在該如何定位聶曉蕾的心態。

  她是真心真意地因為愛他而回頭?還是她只是心機深重到想為她的孩子找一個爸爸?

  裴宗濤看著聶曉蕾走出了驗血的小房間,她的小臉正不高興地板著。

  「嚇死人,那根抽血的針還真是滿粗的。」聶曉蕾放下挽起衣袖的手腕,把上頭染血的酒精棉片往垃圾桶裡一扔。

  裴宗濤的眼色寒凝,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她打算要隱瞞他到何年何月!

  「你怎麼了?」她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的面無表情,心底不免有些慌亂。

  「是妳怎麼了吧?」他沈聲反問道。

  聶曉蕾身子一僵,盡量不動聲色地把發汗的手掌藏到身後。

  「你知道了?」她心驚膽跳地問道。

  「我該知道什麼?」他霍然站起身,朝著她逼近一步。

  「我不知道。」她乾笑,手掌緊捏成舉,不停地輕顫著。

  「好一句不負責任的不知道。」裴宗濤冷冷扔下一句,逕自轉身走向醫院大門,頭也不回地說道:「如果妳真的有追我的誠意,那麼待會兒就是妳表現的最佳時機了。走吧,我們回我家,好好談一談。」

  聶曉蕾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箭步地跟了上去。

  她拚了!

  誰讓她這一次是玩真的呢!

  ********

  這是聶曉蕾第一次踏入裴宗濤的家。

  只是,心頭沈甸甸的兩人卻不約而同地板著臉,像是要談判分手的情侶一樣。

  聶曉蕾站在客廳裡打量著裴宗濤的房子,發現他是個實用主義者。

  所有的美觀造形櫃面之下,多半都是收納空間,和她家裡的極簡風格完全不同。

  「有時候育幼院的孩子會過來,我需要多一些櫃子來收納東西,我家至少有八個睡袋。」他看到她正打量著樓中樓下方的樓梯間,順口解釋道。

  「很為別人著想,很像你的風格。」她緊張地乾笑著。

  「是嗎?我現在不覺得太為別人著想是件好事,因為別人不見得會將心比心。」裴宗濤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雙臂交叉在胸前,一副等待她從實招來的姿態。

  「哇,你的落地窗采光不錯呢!」聶曉蕾顧左右而言他地晃到陽台邊,心裡咚咚咚地亂跳著。

  「妳的反應讓人很失望。」裴宗濤走到廚房,打開櫃子,開始準備飲料。

  聶曉蕾咬緊牙根,忍住出口反駁的衝動。她坐到靠窗的L形沙發邊,假裝很專心地看窗外的夜景,心裡其實緊張到不行。

  怎麼辦?她猜想那個混蛋醫生應該已經把她懷孕的真相告訴裴宗濤了吧。

  問題是,她現在該用什麼方式告訴他呢?他又會怎麼猜測她的動機呢?

  「喝點東西吧。」裴宗濤把熱可可放到她座位邊的小方桌。

  「我要喝咖啡。」她需要提振精神。

  「妳現在的身體狀況只適合喝熱可可。」他在她身邊的位子坐下,與她的距離只有一公分。

  聶曉蕾抱著馬克杯,瑟縮了下肩膀。

  「醫生說妳得了絕症。」裴宗濤故意這樣說道,只想逼她表態。

  聶曉蕾的馬克杯重重地落到了桌子上。

  「不可能!」她瞪大眼,立刻脫口反駁。

  「妳怎麼知道不可能?」他反問。

  「因為--」我才剛在別的地方檢查過身體。

  面對著他一瞬不瞬的注視,聶曉蕾嚥了口口水,突然覺得熱可可的溫度很適合拿來暖手。再給她一分鐘,她就跟他坦白。

  該死!她從沒覺得自己那麼孬種過。聶曉蕾把熱可可一股腦兒地往喉嚨裡灌,希望最好是來個幾度灼傷,那她就可以得到緩刑了。

  偏偏他卻為她泡了一杯燙不出毛病的溫可可。

  「醫生跟你說了,對不對?」她放下馬克杯,吶吶地說道。

  「他是我育幼院一起長大的朋友,妳說他有必要對我隱瞞嗎?」他推了下眼鏡,握緊了拳頭。

  「好吧,我懷孕三個月了。」聶曉蕾脫口說道。

  「妳可以再雲淡風輕一點。」裴宗濤的眼神滲入一股冷意,他抿緊唇,每一字都像是被怒氣撕裂後又吐出來的。

  聶曉蕾低下頭,不敢看他了。

  「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雖然現在事情看起來很像是那樣。」她輕聲說道。腦裡迴盪著一堆要說明的理由,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因為懷孕了,所以妳才急著找我復合嗎?」裴宗濤單刀直入地問道,雙眼漠然地看著她。

  「你認為我是那樣的人嗎?!」

  聶曉蕾一抬頭,雙眼被怒氣點亮,忿忿地瞪著他。

  她還以為他該是世界上最瞭解她的男人。

  「我不知道妳是什麼樣的人,我只知道妳一再地讓我覺得受傷。」裴宗濤冷冷望著她,第一次知道哀莫大於心死,原來竟是如此寒冷的感覺啊。

  「沒錯,我的性格是有偏差,但是我的本性還沒惡劣到想利用你,就算我雖然生性不喜歡孩子,我也--」

  「妳是什麼意思?!我不准妳把孩子拿掉!」裴宗濤霍然起身,驀地打斷她的話。

  他居高臨下地瞪著她,張狂的怒焰開始在他的肩上燃燒著。

  「見鬼了!你現在是把我當成那種混蛋啊?我是不可能把孩子拿掉的!孩子是一條生命,不是一粒花生米!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聶曉蕾憤然猛推他的胸膛,硬是把他推到三步之外,她才肯甘心。

  見她因為被他誤會而怒不可抑,裴宗濤眉宇的怒意稍緩。

  「很高興我們終於有了今天的第一個共識。」他表情嚴凜,身軀挫敗地在沙發上坐下。

  搞什麼嘛,怎麼又走到了爭吵的地步呢?難道他們真的這麼不適合嗎?

  「共識你個頭!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她一看他漠然的表情,她就一肚子火氣。

  聶曉蕾掉頭就走。

  沒有人阻止她!

  室內很安靜,只聽得見她忿怒的腳步聲和他深長的呼吸。

  聶曉蕾的手碰上門把,門把的冷意直透入她的心裡,凍得她沒力氣扭開門把。

  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嗎?

  她不是老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嗎?不是想更瞭解他嗎?她前陣子不是還大言不慚地說她要追到他嗎?他確實是寵壞她了。他寵得她居然才看到他的臉色不好,便會惱羞成怒,便會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會來安撫她。

  聶曉蕾鼻子發酸,垂下額頭,咚地一聲靠在門板上。

  「這不是我打算要追求你的方式,這也不是我原本打算要做的溝通方法,我真的沒想到我的挫折容忍度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她懊惱地用頭撞了門板兩下,序止了喃喃自語。真該死,她的缺點還真的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的。「總之,我脾氣差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我會盡量改的……」

  最後的幾句話,她是悶聲含在嘴裡說的--因為她沒有聽見他的任何回應。

  聶曉蕾心一涼,她牙根一咬,決定一鼓作氣把話都給說完。反正都已經丟臉了,那就不能只丟一半!

  「你給我聽好了--我可不是隨便就願意為阿貓、阿狗妥協的,因為是你,我才願意站在這裡囉嗉這麼一堆。如果我不夠在意你的話,你以為我沒法子一個人把孩子養大嗎?我就是因為想通了,知道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不想讓你以為我是因為孩子才回到你身邊的,我不要你有受傷的感覺。」她講得情深意重,萬般懇切。

  可是,四周依舊靜悄悄。

  「好了,既然你對我無動於衷,那我也不用站在這裡,讓你用你的沈默來糟蹋我!」聶曉蕾挫敗地伸手去抓門把,就要奪門而出了。

  「等一下。」裴宗濤的大掌覆上了她的手,不許她轉動門把。

  他胸膛的熱氣滲入她的後背,溫暖了她的冰冷。聶曉蕾咬著唇,釋懷地輕吐了口氣。

  「妳才這樣就覺得被糟蹋了,那我之前對妳的那些付出,豈不全成了自虐的舉動嗎?」他在她的耳邊低喃著,唇邊的小酒窩微漾了一下。

  「沒人要你對我做那麼多!」她故意凶巴巴地回頭,不料卻被他吻住了雙唇。

  「是沒人要我為妳做那些,就像我也沒要妳回頭來追我一樣。有些時候,情人之間的施與受是種自然而然的反應,不必是誰要求誰的。」他輕啄著她的唇,每一句話,都像在親吻一個心愛的孩子。

  「好吧,反正我承認我就是嚴以待人、寬以律己的差勁人,我生性就是愛計較又任性,不然,你罵我好了。」聶曉蕾小聲地說。

  裴宗濤凝視著她,墨眸裡像有千言萬語,可他卻沒有開口。

  其實,在聽到她剛才那些刻骨銘心的話之後,他怎麼還捨得說她什麼呢?

  「沒關係,你就算罵得再難聽,我都認了,總是要有批評,才會有進步吧。」她昂起下巴,一副從容就義的樣子。

  他眼裡閃過一陣笑意,嘴角一抿,笑渦又若隱若現了。

  「以前的妳,根本只能用『刁蠻』二字來形容。」裴宗濤故意重聲說道。

  「你真的罵我!」她睜大眼,無辜地抿著唇,一臉的震驚。

  「是妳要我罵的。」裴宗濤推了下眼鏡,瞪大眼看著她眼中的濕氣化成兩道淚水,滑出眼眶。

  他看傻了眼,心情隨著她淚水的下滑而跌到最低點。

  「妳……」裴宗濤伸手去摸她的臉,結巴到連話都說不好。

  「你罵我--」

  聶曉蕾的眼淚隨著句子的尾音,咚咚咚地掉了下來。

  裴宗濤嚇傻了,她怎麼可能當著他的面哇哇大哭,而且還是因為他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聶曉蕾也嚇傻了。因為她不知道她幹麼要為一句不痛不癢的話掉眼淚!

  「妳……妳要不要去……看醫生?」裴宗濤膽戰心驚地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怪了,不但沒發燒,還發寒咧!

  「我誰都不要看!你走開--」她用手肘撞他,卻因為撞不開他,所以哭得更加慘烈了。

  她哭得彎下了身,把臉埋入手掌間,哭得唏哩嘩啦,哭得雙肩聳動,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哭到她好幾次被自己的淚水嗆到。

  「妳別哭了!是我的錯,我不該亂批評妳的。妳肯鼓起勇氣來追求我,就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了,別哭了啊……」裴宗濤環著她,又抱又摟又哄的。

  聶曉蕾把臉埋到他手忙腳亂遞來的面紙團裡,直到眼淚已經流乾了,再也搾不出任何水分為止。

  她縮進他的懷裡,因為哭得太累,開始猛喘著氣。

  「乖……」裴宗濤輕柔地拍撫著她的背。

  聶曉蕾的臉龐在他胸前揉蹭了幾下,她疑惑地抿緊了雙唇--見鬼了,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她現在哭完了之後,居然覺得心情好到想去街上跳舞。

  「我要說什麼做什麼,才有法子讓妳停止難過?」他低頭吻著她的髮絲,心疼地撫摸著她細瘦的頸子。

  聶曉蕾眨了幾下浮腫的雙眼,眼中閃過一陣狡猾。

  「說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我就不哭。」她故意把臉埋入他的胸膛裡,裝出哽咽的聲音說道。

  「謝天謝地,妳沒事了,妳嚇死我了。」裴宗濤拍拍她的肩膀,大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我沒事了?」聶曉蕾乍然抬頭瞪他,皺了下紅通通的鼻子。

  「妳要真的還陷在哭泣情緒裡,根本冒不出剛才那種實際的話。」他笑了,拿起面紙替她擦去頰邊殘留的淚水。

  「你幹麼那麼瞭解我啊?」她嚥了口口水,覺得口乾舌燥的。而且,她現在想一想,還真是覺得滿丟臉的。「我先聲明,我真的不知道我幹麼哭得那麼轟轟烈烈,你只是說我刁蠻,又不是說我卑鄙、無恥,我根本沒必要哭啊!」

  「會不會是因為懷孕荷爾蒙改變的關係?妳剛懷孕的時候,也會哭嗎?」他把她頰邊的髮絲拂到耳後,目光在她小巧臉龐上游移著。

  她太瘦了、臉色太蒼白了,他接下來一定要將她養成一個氣色紅潤的媽媽。

  「我那時候忙著嘔吐,哪有時間哭啊?如果我嘔吐完還有空檔的話,我會開始咒罵老天對女人的不公平,所以沒空哭。」聶曉蕾一聳肩後,自動自發地把重心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麼我想我知道妳為什麼哭了。」他低頭看她,唇角下的笑渦若隱若現地浮動著。

  「我為什麼哭?」她仰頭看他,好奇得不得了。

  「因為妳想向我撒嬌。」他定定凝望著她,笑意把他的眼眸染得其亮無比,迷惑了她的眼。

  「你亂講!」聶曉蕾大聲反駁。

  可她的臉頰卻爆出一朵又一朵的紅雲,耳朵和頸子也緊跟著全遭了殃,一發不可收拾地大紅特紅了起來。

  「哇,妳的臉好紅啊!」裴宗濤大笑地看著她腮邊的紅暈,情不自禁地啄著她和臉頰同顏色的嫩唇。

  聶曉蕾伸手勾住他的頸子,重重地咬了下他的唇瓣。

  他悶哼出聲,痛得瞇起了眼。

  她哈哈大笑,左右手還同時掐上他的兩邊臉頰,用力一擰!

  「現在你的臉也一樣紅了。」她興高采烈地大聲說道。

  「妳啊,真是愛記恨。」裴宗濤拉下她的手,看著她臉上難得一見的孩子氣,便也不跟她計較了。

  裴宗濤於是拉著她的手,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溫開水給她。

  她拿過杯子一飲而盡,降降喉嚨和臉頰的溫度。「真贊,再來一杯冰水吧!」

  「不准。」再遞過一杯溫水。

  聶曉蕾鼓起腮幫子瞄他一眼,卻是沒吭聲地把水給喝光光。

  「所以,我們現在萬事OK了嗎?你已經不介意我隱瞞懷孕的這件事情了吧?」她把杯子一擱,大聲地說道。

  裴宗濤搖搖頭。在他確定了她是因為他這個人,而不是為了孩子而愛他之後,他怎麼可能還介意什麼呢?

  「好了,那我們之問就像以前一樣了吧?」她試探地問道,想把他們的關係直接就定位。

  「不行,妳還是要熱烈地追求我。」裴宗濤看破她的計謀,一口便拒絕。

  「為什麼?我們明明已經兩情相悅了。」聶曉蕾不自在地蠕動了下臉部肌肉,對於這類的甜言蜜語,還是覺得相當不自在。

  「我愛妳這件事,當然無庸置疑。妳先別急著反駁我,聽我把話說完--」他拍拍她的手,安撫她的急躁。

  「願聞其詳。」聶曉蕾雙臂交叉在胸前,一副認為他在找碴的模樣。

  「妳不喜歡自己。」裴宗濤握住她的下顎,不許她別開臉。「一個不懂得愛自己的人,是沒有法子好好愛別人的。」

  聶曉蕾面對著他黑白分明的眼,她的手指深陷入掌心之間,可感到痛苦的卻是她的心。

  她幹麼要愛她自己!她只要懂得怎麼樣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好,不就可以了嗎?

  「你亂講。有的女人為了愛,可以犧牲自己的尊嚴與她們原本的喜怒哀樂。你能說她們不懂得愛嗎?」她嗄聲說道,就是不服氣。

  「如果她沒有了尊嚴,沒有了自主性的喜怒哀樂,她們什麼都沒有了。那麼那個男人愛的就只是這個女人對他的好,而不是『她』這個人。」裴宗濤慢條斯理地反駁了她的話。

  「我相信我是獨一無二的。反正,這麼差的個性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她自嘲著,抿唇一笑。

  裴宗濤看著她那苦澀的笑意,歎了口氣後,把她拉進了他的懷裡,將她的耳朵壓在他的胸口上,讓她感覺著他的心跳。

  「如果妳真的那麼差,那我追妳豈不代表了我也一樣差?」他的指尖探入她頸後新生的短髮。

  卸去漠然盔甲的她,其實就像新生兒一樣的脆弱無助啊。

  「說真的,仔細想一想,我也沒那麼差嘛!我有專業技能,也算事業有成,又運氣好到遇見了你,現在就連孩子都有了。我猜故事接下來就應該順理成章的發展成--王子與公王,從此之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她喃喃自語著,不知道現在這些話是打算要說服他或自己。

  「可是妳不相信王子與公主從此之後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啊。」他柔聲說道,直接命中問題點。

  「可是我相信我們最後會結婚的,因為孩子已經在我肚子裡了。」聶曉蕾伸手撫住肚子,苦笑了一下。「而且我肯定我們的孩子,絕對會比我的童年來得快樂。你知道嗎?我爸媽當初也是因為有了我,所以才結婚的。」

  裴宗濤將她摟到身前,雙手覆上她的手背,將她環抱在他的世界裡。

  「妳不必把妳爸媽的不快樂婚姻,歸咎於懷了妳,妳不是罪魁禍首。」他說。

  「我知道。但是他們的相愛方式讓我覺得心寒,所以,我不要婚姻、不要孩子,因為我不要傷害到任何人或自己。」聶曉蕾回憶著過去的自己,突然覺得那個漠然的自己好陌生。

  「妳會考慮到不要傷害任何人,妳會考慮到孩子的快樂問題。瞧,妳和妳爸媽不一樣,妳是一個值得我愛的女人。」他的下顎靠在她的頸窩,兩人的呼吸早在不自覺之中調整成了同樣的頻率。

  「我也覺得把我自己歸類成我爸媽那種不負責任的類型,對我有點不公平。我覺得我對自己的人生要求,其實是很認真的。」她在他懷裡旋了個身,抬頭給了他一個微笑。「你覺得呢?」

  「我覺得妳還是得追我追個一年半載的,才能彌補我內心曾受到的傷害。」他用指節敲敲她的腦袋,眼神故意凌厲了幾秒鐘。

  「一年半載哪,你居然要我背著孩子追你啊!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嗯……我果然不適合這些軟趴趴的形容詞。」聶曉蕾笑著,低頭猛戳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裴宗濤凝視著她的笑容,他捧住她的臉,低聲對她說道:「我愛妳。」

  聶曉蕾看著他眼瞳中的自己,看著她的身影佔據了他的所有視線。因為被他所愛,所以她不自覺地驕傲了起來。

  她勾起唇角,全身細胞都被注入了精力,感覺隨時都可以飛上天。

  「謝謝你愛我,我保證我也會盡量愛你的。」她柔聲說道,覺得心窩裡滿滿的都是幸福。

  「妳一定會更愛我,這是無庸置疑的事。我要的是--妳也更加愛妳自己,相信妳是值得我愛的。」他要地快樂。

  「你這樣凡事都把我擺在最前面,很糟糕耶,這樣我會自大到不行喔!」她勾住他的頸子,在他的唇間低語著。

  「那又如何,我對自己相當有自信。」

  裴宗濤摟住她的腰,舌尖流連入她的唇,給了她一記紮實的長吻,但卻在她勾住他的頸子,想要求更多時,他壞心眼地終止了吻。

  聶曉蕾酡紅著頰,又氣又惱地瞅他一眼。

  「等待的果實是甜美的,等到新婚之夜吧。」他要等到醫生保證她的身子可以承受親密行為之後,他才願意更進一步。

  「那我問你喔,什麼樣的程度才算追到你?」她不懷好意地問道,滿眼的算計。

  「怎麼突然問這問題?」其實,他已經不需要她追了。他只是想找些事,讓她更懂得珍惜他而已。

  「我們倆今天吻也接了,就差沒上床而已,我覺得我已經追到你了啊!」她的手探入他的襯衫底下,頑皮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滑行著。

  「聶曉蕾,注意胎教。」裴宗濤扣住她的手腕,紅著耳根阻止了她。

  「反正孩子長大了,我也是會這樣說話的,不如先讓孩子適應。」她一挑眉,不以為意地繼續用她的肢體誘惑著他。

  「真是奇妙,我們居然有了個孩子……」

  裴宗濤傻笑了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肚子,對於他們居然孕育出一個小孩這回事,簡直覺得神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一把抱起了她,將她安置在沙發上,臉龐緊貼著她的肚子。

  她微笑地低頭撫摸著他的頭髮,手指並順勢滑下他的臉龐,頑皮地去戳弄他唇邊的酒窩。

  「笨呆子,你現在只會聽到我肚子餓的聲音。」她說。

  咕嚕!

  她的肚子誠實地回應了她的話。

  聶曉蕾的笑聲透過肚子在他的耳邊迴響著--裴宗濤覺得這一定是他這輩子所聽到最美妙的天籟。

  「走吧,我請你吃飯,當成追求的第一步。」她拍拍他的肩膀,卻不急著站起身。

  「我真是糊塗,只記得要逼問妳孩子的事,忘了妳現在的身體狀況可不比以前。」裴宗濤拉著她的手,快步走出大門,走到電梯口。

  「放心,我如果吃飽喝足睡飽的話,沒什麼事不能做的,你懂吧--」聶曉蕾按下電梯等待鈕,話還沒說完,整張臉便已緋紅了起來。「老天,我在說什麼啊!」

  「老天,妳剛才是被外星人附身嗎?我從沒聽妳說話這麼豪放過。」裴宗濤爆笑出聲,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

  「一定是懷孕害我變成這樣的……」她悶哼一聲,戳了下電梯升降鈕,根本不敢回頭看他。

  「妳的話讓我充滿了期待。」他吻了下她的頸子。

  「我發現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耶!我要追你追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到手啊?」她睜大眼,故意揶揄著他。

  她追不追他,早已經不是很重要的事了。重點是,她想知道他要她如何對他很好、很好、很好。

  當。電梯抵達。

  「等我再度跟妳求婚時,就是我承認妳追到我的時候。」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拉著她的手,走進電梯裡。

  聶曉蕾抿唇忍住一個笑意,她才不要等他跟她求婚呢!

  她這一次是玩真的。

  要求婚,也該是她求婚求到他投降吧。

  這是他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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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1 17:44:57
第九章

  今天的天空很希臘,藍得很純粹。

  正跨出計程車準備上班的裴宗濤抬頭看著天空,心情卻遠比天空還好上一百倍。

  這樣的天空藍,讓人一望,心靈便已直邀游上天際。這樣的天空藍,像是可以把人內心的凌亂給徹底洗滌乾淨一樣。

  呵呵,瞧瞧他心情好到差不多可以吟詩作對了。

  今天傍晚,聶曉蕾要來台北找他了,而他們的寶寶也已經四個多月了。

  裴宗濤拿起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唇邊的笑渦卻遠比陽光還燦爛。

  真要說他有什麼煩惱,那也是因為聶曉蕾在台中的事業始終抽不開身,他實在心疼她這麼南北奔波。有空之餘,他很願意像從前一樣地台北、台中通勤,可她不許。她說,她要體會他當初追她的所有辛勞。

  裴宗濤挪動腳步走向辦公大樓,點頭和大樓警衛打招呼,走到主管專屬的電梯前,按下等待鍵。

  當。

  他走進電梯,看著電梯鏡子裡的自己。

  他今天穿了曉蕾上星期送給他的霧灰色襯衫及藍黃色交錯的斜紋領帶,平時儒雅造型的專業形象,居然意外時髦了起來。她畫設計圖畫久了,果然在造型配色方面也就順理成章地得心應手了起來。

  這個造型,應該還滿適合求婚的吧。

  裴宗濤對著鏡子裡的傻男人微笑著。

  他現在真的完全可以理解什麼叫做因禍得福了。

  分手,讓她冷靜思考他對她的意義。而她懷孕的消息,則意外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導火線--

  一條導起愛火的姻緣線!

  當然,破鏡重圓的甜蜜不可能天天持續,所以爭吵當然難免。

  就像當她第二次搭凌晨的夜車到台北來「追」他時,他終於忍不住發飆,對著她碎碎念了半個小時關於夜車司機晚上開車集中力不好等一百個理由,要她發誓以後改搭白天的車班。

  她要知道當他一大早看到她站在門口時,他感覺到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啊。

  而他對她叨念到口乾舌燥的結果呢?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聶曉蕾當時只說了那麼一句,便自動自發地走向床鋪,表演她三秒鐘入睡的本領。

  「我真是上輩子欠妳的--」裴宗濤回想著那段往事,不自覺地對著空曠的電梯自言自語了起來。

  幸好,他的嘮叨也不是全沒代價。那次之後,聶曉蕾就沒再搭過夜車了。

  所以,他今天要給她一個驚喜的獎勵!

  裴宗濤摸著口袋裡的GEORGJENSEN戒指,心裡緊張地怦怦猛跳著。

  當!電梯門開啟。

  裴宗濤走出電梯,還來不及再多想,朝著他迎面走來的總機陳小姐,已經滿臉笑意地遞上了一朵玫瑰花。

  「一定要幸福喔!」陳小姐說道。

  裴宗濤直覺地接過玫瑰花,面對著陳小姐的笑臉,他錯愕到連眼睛也沒法子眨。現在這是什麼狀況?

  「老大,祝你快樂噢!」工程師小王第二個擠到裴宗濤身邊,圓臉脹得通紅,滿眼興奮地把玫瑰花塞到裴宗濤手裡。

  裴宗濤又接下了玫瑰一朵,雙唇微張地站在原地。

  究竟是什麼日子?

  他皺了下眉,看了下腕表的日期。

  啊哈--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節!

  難怪這些夥伴全都要起寶來,把現場搞得像是要跟他求婚一樣。

  裴宗濤對同事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他的笑容很無邪,嘴唇右下方的性感小梨渦不小心地勾走了不少女員工的心魂。

  同事們看到他笑了,以為他龍心大悅,於是第三朵玫瑰擋住了他的去路。

  然後是第四朵玫瑰、第五朵玫瑰--一堆玫塊困得他動彈不得!

  裴宗濤一挑眉,眼睜睜地看著前仆後繼的玫瑰,將他的胸前變成了一座玫瑰園。

  「你值得最好--」、「你一定會是最佳伴侶」的祝福話語一窩蜂地朝他湧來,除了「早生貴子」、「恭喜發財」這種吉祥話還沒出籠之外,他收到的祝福多到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樂透。

  「停--我有話要說!」裴宗濤笑著把玫瑰花隨手往一旁的辦公桌上一放,朗聲對大家說道:「感謝各位同仁選在愚人節這一天向我表達各位滿腔的愛意。我以後自當在合夥人雷家驥面前,更加不遺餘力地為各位在工作進度上說情、並極力爭取加薪機會。今年暑假的員工旅遊,就去歐洲,眷屬費用一律公司負擔。如何?」

  「老大,你真的是上天送給我們的天使!」有三個孩子的小王,第一個衝上前和老闆握手。

  「今天是愚人節,所以本人的言論一概不負責。」裴宗濤雙手一攤,因為強忍著爆笑的衝動,所以眼睛更顯得晶亮無比,甚至還摻著幾分小男孩的淘氣,讓人不得不動容。

  「裴總!」抗議的尖叫聲此起彼落。

  裴宗濤笑著抱起玫瑰,在花香中吹著口哨,走到他位在公司最內側的辦公室,表情愉悅地推開了門--

  「你上班遲到了。」一聲清脆的指責直接劈向他的臉面。

  裴宗濤手裡的玫瑰花錯愕地全落到地上,玫瑰濃甜的香味裡突然滲入了幾分詭計的味道。

  他怔愣地站在門口,看著聶曉蕾坐在他的辦公椅裡,並將一雙修長美腿堂而皇之地擱在他的辦公桌上。

  「妳穿短裙!」

  裴宗濤脫口說道,目光沒法子從她那雙只有在夜深人靜才願意呈露在他床單上的長腿挪開。

  「好看嗎?」聶曉蕾一聳肩,放下擱在桌上的長腿,一躍起身走向他。

  她穿了件藍色條紋的洋裝,配上及肩的短髮,清爽得像服裝雜誌中走出來的模特兒。藍色讓她的膚色更顯白皙,更別提那雙白色羅馬式的涼鞋,讓她的小腿看起來有多性感了。

  裴宗濤看著她婀娜多姿地朝著自己走來,他的心跳聲音陡然大如雷鳴。

  他怎麼從沒注意過她走路姿態優雅得像個模特兒?

  裴宗濤抿緊唇,雙臂交叉在胸前,試圖讓自己鎮定。可他的視線卻不小心瞄到她塗了護唇膏而顯得瑩亮的柔軟粉唇,心神不禁重重地一蕩。

  他們有多久沒親熱了?知道她有了小孩子之後,他根本恨不得把她捧在手掌心中呵護著。就算耳鬢廝磨到最高點,他也會硬生生地忍住。因為醫生說至少要四個月之後,夫妻間的恩愛才會比較保險。所以,他是打算要等到他向她求婚成功後,才和她恢復親密關係的。

  今天的時機該算是成熟了吧!

  裴宗濤眸光滲入了慾望的黯影,他驀然伸手攬住了她的纖腰,讓兩人的身軀頓時密合。

  「我今天好看嗎?」聶曉蕾看著他上下滑動的喉結,一手擱在他的胸膛上。幸虧他也心跳如擂,否則只有她一個人窮緊張,那不是很糟糕嗎?

  裴宗濤一手攬上她的腰,低下了頭--

  「請隨手關門,除非你想進行現場實況轉播。」聶曉蕾在他們的雙唇相距只有一公分時,推了下他的肩膀,嘴巴朝他身後一努。

  裴宗濤驀地回頭,視線正巧對上了身後那群正在傻笑的好奇員工兵團。

  「老大,請慢用喔!」小王笑咧開嘴,為他們關上了門。

  裴宗濤睜大眼,一手拍向自己的額頭,耳根開始發紅。

  他抬頭看著她也正泛紅的小巧耳廓,還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擺出這麼大的陣仗,而且還把舞台設在他的辦公室。

  「妳--」嚇!

  裴宗濤倒抽了一口氣,因為她的手指居然開始解起她洋裝上的鈕扣了!

  隨著鈕扣的鬆解,她修長的頸間隨之露出一條造型優雅的銀煉,而她優雅的琶琵骨正不遺餘力地對他散發著蠱惑之音。

  聶曉蕾短髮下的雪白容顏泛上了一層不自在的紅暈,可她還是抓住他的手,讓他的大掌撫住了她的胸口。

  「妳……妳想做什麼?」裴宗濤的喉嚨幹得發痛。

  「我想跟你求婚。」

  聶曉蕾拉著他的手掌,扯出了她洋裝裡的項鏈,項鏈上正掛著一枚GEORGJENSEN的男戒。

  裴宗濤怔怔望著那枚戒指,嘴巴張開了一個戒指般大小的縫隙,久久沒法子合上。

  「妳……妳說什麼?」裴宗濤推了下眼鏡,很努力地想把他的目光從她胸前柔嫩的粉肌上挪開。

  聶曉蕾伸手解下頸間的戒指,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動作讓她胸前的曲線變得繃緊且誘惑。

  裴宗濤聽見心上那根自製的弦驀地斷裂的聲音,他情不自禁地朝她逼近。

  「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啦!」聶曉蕾拉住他的大掌,稍嫌粗暴地把戒指塞入其中,她辣紅著臉,聲如巨雷地朝著他的臉大叫了一聲--

  「我們結婚吧!」

  這回,裴宗濤二話不說,直接吻住她的唇。

  這個吻不是一個淺嘗輒止的甜蜜淺吻,而是一個勾引人靈魂與慾望的深吻。他對她的渴望,被壓抑了太久,唇舌間的纏綿便激切得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全都揉入他的身體裡一樣。

  聶曉蕾被吻得喘不過氣來,可她今天要的不只是這些。

  「不要以為把我吻得昏天暗地,就可以拒絕回答我的問題。」聶曉蕾別過頭,扯住他的衣領,著急地逼著他要一個回答。「說你願意跟我結婚啊!」

  裴宗濤雙手置於她的肩上,儒雅輪廓無一處不是喜悅。

  「你幹麼一直笑!」她被笑得有點惱羞成怒,睜大了眼怒視著他。

  「因為我也幫妳準備了一個戒指啊。」

  裴宗濤從他的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絨布袋,將一隻同款的GEORGJENSEN女戒,放到她的手裡。

  聶曉蕾瞪著那枚戒指,嘴巴一時片刻根本就閉不起來。

  「現在妳知道我看到那枚戒指的感覺了吧?」裴宗濤把屬於她的女戒,放到她手裡,眉眼問儘是溫柔。

  聶曉蕾看著她手裡的女戒,再看了一眼原本掛在她胸前項鏈上的男戒。她抬頭對著他大笑出聲。

  「搞什麼嘛!幸好我搶先你一步,把戒指拿出來了。」她握緊拳頭將女戒攏在其中,感覺戒指在發燙。

  「這樣求婚的大陣仗實在不像妳的風格。」她居然還知道要發動群眾力量哩。

  「不瞞你說,我參考了好幾本愛情小說,才想出這種橋段。」她一挑眉,眉眼間有著揮散不去的幸福韻味。

  她不知道這些日子,她是不是更愛自己了,可是她很確定地知道她是一天比一天更容易快樂了。

  「妳參考愛情小說,真的假的?」裴宗濤笑著問道。

  不知道她是否發現了她比以前活潑開朗了許多呢?在外人面前冷眸冷語的她,現在多了些笑容,模樣較以往更顯動人。

  「當然是假的。我才看到第二章,就開始翻白眼了。那個男主角霸道到該抓去槍斃,幸好你和他一點都不像。」她凝視著他淨雅的五官,讚許地啄了下他的唇。

  「我如果霸道的話,就不會成為妳的男主角了。」他笑著說道。

  「這句話代表你接受我的求婚了嗎?」她脫口問道。

  裴宗濤沒有回答,他拿起那枚男戒,套住自己的無名指。

  聶曉蕾咬住唇,莫名地覺得很想哭,眼眶又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妳願意嫁給我嗎?」他抬起她的下顎,炯炯地凝視著她。

  聶曉蕾點頭,眼眶裡的晶瑩眼淚卻隨之滑下臉龐。

  他拿起她掌中的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大掌亦隨之與她修長的手指糾纏。

  兩隻樣式一樣的男女對戒在他們彼此手心的溫度間耳鬢廝磨著。

  聶曉蕾低頭看著戒指,眼裡的淚光更加璀亮了。

  「都是懷孕害的,我平常根本不會為這種事哭……」她捶了下他的肩膀,哽咽地說道。

  「沒關係,妳哭起來的樣子很可愛。」他用拇指輕拭著她臉上的淚水,眼裡閃著淘氣的光芒。「那……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嗎?」

  「不,是新娘親吻新郎--」

  聶曉蕾勾住他的頸子,讓她的話消失在他的唇間。

  她吮著他的舌尖,調皮地與之嬉戲。不讓他捕捉住她,可她卻又放肆地在他的天地裡漫遊著挑弄著他的感官。直到他穩住了她的頸子,愛憐地加深了這個吻。他用他的溫柔馴服她頑劣的玩性,將她在他唇間融化為一波春潮。

  他的吻沒有終點,一路從她的唇蔓延到她敞開的洋裝領口,滑過她嬌嫩的蓓蕾、雪白的胸腹,繼而將她放平在辦公桌上,更加肆無忌憚地探入她的女性……

  她呻吟了一聲,半睜的眸子正好看見自己迷醉的臉孔反射在他的電腦螢幕上--這裡是辦公室啊!

  「停--」她抓住他的髮絲,硬是止住他在她身上的挑逗。

  「上星期醫生不是說可以有親密關係了嗎?我正打算要身體力行。」裴宗濤吮著她的大腿,在那層粉白上勾惹出一道又一道的快感。

  「裴先生,這裡是辦公室耶!」她雙腿往前奮力一踢。

  她沒踢倒他,反倒將已掀至大腿的洋裝更往上撩起了數寸,修長的美腿更加一覽無遺地進入他的眼中。

  裴宗濤拔下眼鏡,往桌上一擱,他墨眸中的慾望於是更加清晰地讓她臉紅無比。

  他雙手撐在她的臉頰兩側,傾身向前,俯低身子,讓他的灼熱身軀置於她的敏感處,壞心地模仿著相愛的動作,挑逗地刺激著彼此的熱情。

  聶曉蕾的理智開始渙散,她漸漸忘了她剛才為何要阻止他了。

  此時,她咬紅了唇,興奮地蜷起腳趾尖,身軀不由自主地上仰,頸胸處的肌膚也被激情染出了紅暈。

  她無處施力的雙手,隨手往旁邊一抓--

  咦,是只滑鼠!

  「裴先生,這裡是辦公室耶!」聶曉蕾倒抽了一口氣,伸直手臂,用力地推著他的胸膛。

  「妳別叫得太大聲,他們就不會知道。」他大掌伸至她的身軀下方,握住她柔嫩的臀部。

  「不行,那樣我待會兒會沒臉見人!」聶曉蕾睜大眼,所有實際念頭全回到腦中了。「你不會天真地以為如果我們真做了,你的員工會看不出來我們剛才做過什麼吧!而且,肚子裡的孩子還要做人啊!你可不想以後他們拿這件事來消遣我們的孩子吧。」

  聶曉蕾每說一句,就戳一下裴宗濤的肩膀,硬是要把他的熱情全都戳到外太空,才肯罷手。

  「別說了……」裴宗濤挫敗地呻吟了一聲,懊惱地把臉埋入她的頸間。

  他深呼吸著,她的手則輕拍著他的背。

  等到他的激情稍褪時,他慢慢地直起身,滑下了辦公桌。

  當然,他也順手把姿態仍然撩人的她一併拉起,並為她拉好了裙子,扣好了鈕扣。

  聶曉蕾仰頭對他一笑,抓下他的頸子再給他一個火辣的吻。

  「停!」這回先抽身的人變成了裴宗濤,他可不要再痛苦一次。

  她笑了,坐在辦公桌桌沿,晃動著長腿。

  「我為妳控制了我的慾望,不在辦公室與妳親熱,所以妳得答應我一件事,當成補償。」他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不合理吧,我顧及的可是你孩子的面子。」她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我沒刁難妳的追求,妳也該給我一個方便吧。」現在時機正好,氣氛正妙,正適合把未來的條件談攏。

  「說吧。」聶曉蕾一挑眉,朝他勾勾手指頭,為他戴上眼鏡。

  「妳知道的--我們現在有了孩子,而且也快結婚組成家庭了,為了不讓孩子活在一個不快樂的環境,我們應該盡量在他出生前把所有的溝通做好,對嗎?」他推了下眼鏡,先來了一段發語詞。

  「哈!你現在是威脅我最好答應你的條件吧,這算什麼溝通嘛?我想,我們結了婚之後,我八成會任勞任怨地由著你牽著鼻子走。」聶曉蕾喃喃抱怨,覺得自己被他制得死死的,一點戰鬥力都沒有。

  「哈哈!相信我,『任勞任怨』這個形容詞應該只會出現在我的身上。」裴宗濤指指自己,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

  這丫頭還真吃定他了!

  「不要賣關子了,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八成沒好事。

  「我們結婚後,妳得搬到我這裡。」裴宗濤正經地說道。

  「為什麼是我搬來台北,不是你搬到台中?」聶曉蕾馬上皺起眉,雙臂交叉在胸前,凶巴巴地問道。

  「妳一個人住既睡不好,作息又不正常。妳答應過我十二點以前要上床睡覺的,妳在台中的時候,做到了嗎?」他開始逼問。

  聶曉蕾直挺的背脊開始往後曲縮,方纔的氣勢也在瞬間被束之於高閣。

  「我已經盡量在兩點以前睡了……」她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弱無比。

  「妳沒偷抽煙了吧?」他瞇起眼,口氣咄咄逼人。

  「沒有啦!」聶曉蕾得意地大聲說道,她只是偷聞過幾次香煙過過癮而已。

  「說--妳有沒有偷喝咖啡?」裴宗濤的手指差一點戳上她的肩膀。

  聶曉蕾的下顎縮到脖子,這次連吭都不敢吭了,提神難免需要一點刺激嘛,她已經從黑咖啡改成拿鐵,夠犧牲了。

  「我的公司人口眾多,沒法子遷移,可妳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要我怎麼能放心讓妳在台中呢……」他眉頭一擰,嘴巴開始停不下來。

  「吵死了,反正孩子就是比我重要嘛!」聶曉蕾冷哼一聲,惱羞成怒地抬頭瞪他。

  「胡說!」裴宗濤敲了下她的腦袋,嚴肅地看著她。「在我心目中,誰都不會比妳重要。年輕時候的健康是拿來當老本,不是拿來消耗的,所以,我要妳留在台北,留在我身邊。」

  她抿緊唇,知道他說得沒錯,可還是覺得不甘心。

  「老頭子,我知道了啦。」她瞥他一眼,口氣小小地哀怨了。

  「我明天先陪妳回去收拾一些行李搬到台北。」見她同意了,他鬆了l大口氣。「我會在台北幫妳成立一個工作室,妳什麼事都不用擔心,只要專心把妳台中的幾個案子忙完就可以了。不過,妳這陣子可能要辛苦一點,如果需要和客戶溝通或監工的話,我會請個司機載妳在台中、台北兩地跑。」

  「那我的工作室怎麼辦?我當初就是看準台中的商業設計願意給新設計師發展空間,所以才捨台北到台中的。現在你要我一切從頭開始嗎?」她皺著眉頭,憂鬱了起來。

  「我可以幫妳在台北介紹商業設計的案子,這樣子,妳不但可以完成夢想,而且還可以離我及筱寧近一點。」裴宗濤微笑地扔下賄賂炸彈,還附贈一個保證實現的夢幻笑容。

  「你現在是在賄賂我?」她最恨別人走後門,她也不需要這種幫襯行為。聶曉蕾眼冒火花,沈聲說道。

  「不,我只是在幫助妳發揮實力。」之前知道她不愛別人干擾她的事業,所以從沒提過。

  可是,現在的時機點不同了--他們互相信任著,不是嗎?

  「我的實力不用別人幫助,我是真金不怕火煉。」她立刻反彈地說道。

  「那麼妳就更不該拒絕我的幫忙。對有實力的人來說,機會只是一個幫襯的工具,我如果不認同妳的實力就不會幫妳介紹了,畢竟我可不想毀了我介紹人的名聲。」

  聶曉蕾沈默了,因為知道他說的有道理。而且,有了孩子之後,她也確實不想離他太遠。

  「我知道要妳到台北從頭開始,真的是對妳很不公平,所以我才會想試著多幫妳一點忙的。」他握住她的手,低下額頭輕觸著她的。

  聶曉蕾凝視著他的眼,心裡感動地揪動了一下。他對她,實在是用心良苦啊!

  如果她可以跟上帝訂做一個男人,她實在是想不出比裴宗濤更適合她、更懂得她的男人了。

  「好嗎?把工作室搬到台北來,好不好?」他試探地問道。

  她很快地啄了下他的唇。

  「隨便啦,只要你不怕我飛黃騰達後甩了你,你就儘管介紹商業設計案給我吧!」她故意一本正經地抬起頭,唇邊的淺笑卻洩漏了太多的情感。

  「我想那我以後只好更加愛妳,好讓妳捨不得甩開我了。」裴宗濤故意愁眉地歎了口氣,唇邊的笑渦卻閃動地十分快樂。

  「你知道就好,哼!」她嘴角一扁,又是一臉她往日慣有的招牌譏諷笑容。

  只不過,這個笑容譏諷的成分已是少之又少,因為她眼中幸福的感覺已經沖淡了她冷笑裡的煙硝味了。

  此時的她,只純然是個即將結婚的快樂人!

  「走吧,我們出去跟大家宣佈我們要結婚的消息吧。」裴宗濤攬過她的肩,低頭對她一笑。

  聶曉蕾點頭,伸手攬住他的腰。

  她生平第一次知道--

  幸福原來如此地觸手可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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