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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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１章　　～　　　　～

　　「耶～結束了！結束了！兩個月該死與世隔絕的地獄生活，他媽的終於結束了！」我狂奔吶喊著，
告別這不堪回首的入伍生活，我重溫社會的懷抱，搭上返鄉的火車，終點是我親愛的家鄉｜屏東縣潮州鎮，這樣的目標明確，沒有突然集合，突然而來的危機，將人整個癱在椅座上，我沉甸甸的進入夢鄉，身體放鬆癱軟了，但心靈呢？卻還是沉甸甸的！
　　我叫吳牧地，在高中畢業後選擇入伍從軍，成為一名職業軍人。
　　為什麼想進入軍校呢？我沒有遠大的抱負，只是想盡快脫離那永無止盡的考試地獄，當初四月上榜時，看著同學都還在準備著高中最大難關｜指考，我在一旁暗自竊喜，幸好我解脫了，幸好我有學校念了，我浸淫在自己短暫心靈的解脫中，在入伍訓前，我盡情玩樂，享受丟棄那考試包袱，只想滿足物質慾望的生活，真的真的很舒服！
　　而這就是人性的弱點，在極度緊繃後，人都會想極度放鬆，而拋棄［自我］，讓［本我］去盡情實行享樂原則，在人的歷史裡這樣的戲碼一再上演，越是接近痛苦的結束，越是接近痛苦的開始，
所以古人用一句話去歸納¬｜¬¬¬¬得意忘形，我們都熟悉這句話，卻從未認真看待它，無止盡的人性地獄一樣繼續循環著。
　　入伍訓結束了，擁有四天假期｜屬於自己的時間，我卻沒有四天的規劃，習慣了一板一眼，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僵化生活；習慣了時間被人掌控，行程被人規劃的入伍生活，突然回到我渴望已久的正常生活，我可以盡情玩樂，可以放縱自己，只是這樣享樂的生活模式，心靈好像少了一塊，我的自主意識好像消失殆盡，感覺好像不是我在生活，而是周遭的人事物牽著我在生活。
　　四天過去了，沒有甚麼好描述的，只是偶爾夢裡會出現入伍訓的場景，入伍排長的狂吼，然後我嚇醒，不斷告訴自己：「已經結束了！已經結束了！現在開始你要管理自己的生活！」告別家鄉，我一樣回到被人管理的環境，只是場景變了。

第２章　　～　　　　～
　　
踏上台灣最先進的都市¬¬¬｜台北，這裡充斥著許多新穎的資訊，許許多多新奇的想法，我卻一樣空泛著心靈，渾渾噩噩的踏進資訊的圍牆之中，在台北的某個小角落中，我的心靈隨著環境的束縛，飛不出去，困在政治思想操控學院。
　　緊張的生活氣氛蔓延開來，我強烈的感受到，就在早上可怕的起床號角響起之後……
　　「起床了！你同學都起床出去盥洗了，你到還要做多久春秋大夢！！」學長狂吼著，
「動作快一點，你同學都下去集合了，你到底還要慢慢摸多久！！」]
「你到底在幹甚麼！欠電是不是，４天愜意的生活過太爽是不是！」另外一位學長加入狂吼戰局，匆匆忙忙我跑下樓去集合，「跑步姿勢那麼醜，是忘記怎麼跑步了是不是！給我重跑！」
「叫你重跑不會謝謝學長是不是！這點禮節都忘了是不是！」
「謝謝學長！」我大聲喊著 ，
「謝謝學長不用行舉手禮是不是啊！」
「你到底在幹嘛！傻了是不是！？」
「全部人都在等你一個，我看你要浪費多少人的時間！」
「叫你重跑是不會趕快跑回去是不是！」
「你怎樣！那個臉是不爽是不是！」
「報告學長，不是！」我竭盡全力狂吼，我想掩蓋掉這來自四面八方的謾罵，但…
「那麼大聲，你想吼我是不是！」
「你一個一年級新生，頂天了是不是！」
「你到底想幹嘛！不爽就滾阿！」
「不要在這裡浪費人民的納稅錢，養你這種廢物……」聲音逐漸消失……
這樣失序的生活，到底還要多久！感覺好像不是我在生活，而是周遭的人事物牽著我在生活。
　　
　　在這間小小四人住的小租屋，堆滿許多可以想像、不可以想像的垃圾或勉強可用的物品，它不整齊，對！他十分不整齊，但金窩、銀窩，還是自己的狗窩好，窩在這小小租屋裡的小小睡床上，窩在一堆綿綿軟軟的被子裡，躲著從窗簾縫隙射進來刺眼陽光，保持那似有若無的睡意，沒有時間的壓迫，不用刻意壓抑床散發出來的魅力，這樣享受賴床的感覺，這樣舒服的早晨。雙手交叉頭墊在腕上，想想等等要吃些什麼早餐好呢？是要吃轉角那間，還是再往前走，到菜市場去吃呢？是要吃中式的傳統早餐，還是西式的新式早餐呢？還是就乾脆不吃，等到中午跟午餐一起解決呢？好多好多選擇，躺在床上困擾著這樣瑣碎的小事，真的好幸福！
　　「吳牧地，吳牧地，吳牧地，吳牧地！」餐桌底下，我的腳被踩了一下，瞬間回神過來，我將筷子及碗迅速放下，眼睛望向學長，「你到底在發什麼愣！我叫你都叫了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你到底要我叫你幾次！」叫我就叫我，我就沒聽到你有必要那麼兇嗎？玩什麼放大遊戲，你真想叫我一萬次那我也樂得開心，「報告學長，新生報告沒有理由！」（這是在軍校裡必備常用口袋語詞之一，只要遇到犯錯的場景，拿出來都通用，另外在軍校理新生講話，必備８字真言［報告學長，新生報告）），「沒有理由？那你怎樣？傻了是不是！還是你是故意這樣擺爛，不管怎樣，都給我說出一個理由來！」不要一直重複說同樣的話好嗎？聽到我都厭煩，要我說理由，說了你又電我理由太多；不說你又冠我［不服從命令］的罪名，那是到底要我怎樣！沒辦法，還是再把口袋慣用語拿出來應用，「報告學長，新生報告沒有理由。」「好！算了！反正你竟做些沒有理由的怪事，你這個怪胎！這件事我就算了，那你連最基本的餐桌姿勢都忘了？都做不好了是不是！餐桌上，眼睛凝視前方，筷子平行碗，碗拿靠近胸膛，以碗就口。你都不會是不是！」吃飯就吃飯，我怎樣吃你還管我，就算要做，那你彎腰駝背的，怎麼敢講我！算了～還是再把口袋慣用詞拿來用，「報告學長，新生報告不是！」「不是？那你剛剛筷子向上傾斜１５度是怎樣，國小數學平行你都不會是不是，連國小程度都不會，還想念我們政治思想操控學院，你少不自量力了好嗎？讓你一顆老鼠屎，弄壞你們整個同學在長官們面前的名聲，你不行就趕快滾吧！這裡不適合你這個怪胎，我們是軍官養成教育，不是怪胎養成教育，你搞清楚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身為你的教育班長，我已經教育你教育到我快瘋了，你甚麼事都做不好，你到底還能幹嘛！」
不過就筷子向上傾斜１５度，你就把我講成好像殺了人、放了火一樣，我根本一點錯都沒有，你憑甚麼叫我滾，你憑甚麼！就憑你小小一個爛教育班長，一個吃飯駝背，看不到自己吃飯到底有多醜的爛人，我才要想政治思想操控學院，怎會會有你，你以為我希罕在這裡嗎？就算我出去，我也能…就算我離開這裡，我也能…我也能…我到底離開這裡能去哪裡…

　　「牧地，已經快十點了，要不要一起去上課？」同寢室的室友在穿正式服裝，準備要出門，「上課？等等我們有課？」抓著頭皮，我有一點沒搞清楚狀況，「對啊！基礎設計課程，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他已經穿好衣服，一邊穿襪子，一邊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好像我這樣的回答出乎意料，「那我今天翹課好了～不去上了～我想躺在床上睡我的大頭覺」，沒辦法啊！我對生活就是沒有目標，只要每天有空氣可以吸，有飯可以吃，有覺可以睡，我就心滿意足了，我轉過身去，繼續我的睡意，「又不去上，你除了第一堂課之外，你都沒到過耶～」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又沒關係，反正那個老師又不點名，有沒有去他又不知道，有課可以翹才是大學生的生活嘛！」我把棉被蓋住頭，準備要繼續睡了，「你總是這樣漫無目的地看待自己的課程，自己的未來，那你到底來學校要學什麼？」他很雞婆地，一直問，一直問，好像我再睡下去會世界毀滅一樣，「反正不用你管拉～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天忙忙碌碌的有甚麼好？」我受不了他這樣的雞婆，好像我的未來一定要跟他一樣認真，我這樣方式就無法生活一樣，把耳朵蓋起來，我封閉自己進入我想像中的夢境…

    「牧地！牧地！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我在政治思想操控學院裡的唯一好友｜王引，搖著我的肩膀，將我從想像裡的世界拉回現實，「沒有～在夢想我理想中的大學生活，那樣的清閒，那樣想起床就起床，想睡覺就睡覺，想吃早餐就吃早餐，不吃就跟午餐一起吃的真正大學生的生活！」我坐在位子上有點迷茫的回應了他，「你要做白日夢可以，你不要像早上在餐桌上一樣，你都坐在學長對面，你還不收斂一點，吃個飯一個人在那邊傻笑，要不是我用腳踩了你一下，你可能還沒醒來，」「謝謝你，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現在的生活，到底要怎麼過，就連我剛剛在幻想裡，我還跟我的虛構人物，因為我對未來的迷茫起了口角之爭，對於我現在的生活我真的是一堆問號！」嘆了口氣，感覺沒次想到未來的問題，就全身乏力，「那你現在假日都在做些甚麼？」王引懇切的拍了拍我的肩，「做什麼？可能就搭著捷運亂逛，到那裏就算哪裡，家住南部，我也不可能每週想回家就回家，那車錢可是花費很兇的！但我又不想留在學校裡睡覺，所以我就只好出去亂晃，曾經我還睡在台北火車站，被當成遊民呢！」我滿腹辛酸地吐露一個離鄉背井念書孩子的辛苦，「回學校睡覺啊！你真這麼排斥學校，你當初為什麼要進來？」他對於我對學校的厭惡感到十分驚訝，「好吧！跟你坦誠，我當初只想為了躲避指考，想說有個大學念，未來就有保障，至少我是個準大學生，但我完全沒去思考，我未來是個準［軍校」大學生，對軍校是怎樣的一個環境，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沒想到躲避了一場指考，卻好像讓失去了未來的方向！」我跟他坦白我是怎樣的一個心態，現在對未來的無力感有多麼明顯，「其實…我也是！我也是為了躲避指考，只求有個學校讀的心態，雖然我不像你對軍校完全不了解，我至少還有個心理準備，但就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是相同的處境。」王引看著我，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也是…那你是怎樣去抒發你對學校的不滿？你是怎麼去說服自己，你這樣的決定沒錯？」我有如在大海中，找到一塊浮板，燃起一線希望，「如何說服自己嗎？我應該是麻醉自己吧！假日帶你去個好地方，對我們來說是個天堂般存在的好地方！」

第三章　～　　　　　　～

　　午夜整點，一步一步往下走，我能感覺到在這所有生命都在休息的時刻，地底下有一種不尋常的激情正在躁動，推開玻璃門，許多聲音交雜，眼掃過全場，我不禁懷疑：「這裡的人都受過軍事訓練嗎？不然怎麼大家一致性地死盯著螢幕，嘴唇要開不合地，分不清是微笑還是傻笑？」真是奇怪的地方，難道這就是王引說的天堂般的好地方？

　　「就是這裡！這裡叫［使德快網咖」，在這裡你就能盡情放鬆自我，隔絕一切不滿的現實。」王引一臉滿足的介紹，它的神情就彷彿在介紹某種稀世珍寶，「這裡？可是我感覺這裡空氣不太好，光線也很昏暗，」我對這裡的環境氣氛不是很滿意，「等等你就習慣了，你會瘋狂著了魔地愛上這裡，好了！不要再多說甚麼，我已經快等不及了，趕快選個位子坐下，享受你跟我兩天的歡愉假日。」王引的神情突然改變，就好像之前看的拒毒宣導片裡，吸毒者毒癮發作的焦躁，我感覺他的眼神跟情緒開始失去控制，沒多再多說甚麼，他一股腦地拉著我，尋找空下的位置，一屁股地坐下，他熟練地打開電腦，望向螢幕，他說；「我先跟你介紹這款遊戲｜［地獄」，這是死神公司開發的網路角色扮演遊戲，他已經推出來１０年了，到現在人氣依舊只增不減，不知道有多少人為它著迷，為它瘋狂，現在我們先辦理帳號跟密碼，你想一個吧！」「我的帳號打ｗｒｏｎｇｒｏａｄ，密碼打ｂ４５１。」「好！接下來再把基本資料填完，我們就一起下［地獄」吧！」他一臉迫不及待地激動說著，「下地獄？」我對這個詞有些疑惑，「下地獄就是我們這些玩家取的，每次要玩地獄，我們就叫下地獄！」從它說話的口氣，可以看出他對這款遊戲產生的歸屬感，還有他的那份認同，「現在來設定你角色的外型，你想要精靈還是人類呢？」我看了角色設定畫面，不禁讚嘆：「都好帥氣喔！他做的畫質真好！它還可以調臉部細微變化，不管是服裝還是外型，這遊戲都好精緻喔！」我認真精心的調整每個角色的細節，最後在我心目中那個完美的我就寄託在我這個角色上，它的名字叫｜‘慰藉，我開始對這遊戲有了認同。

帳號；ｗｒｏｎｇｒｏａｄ
密碼；Ｂ４５１
在遊戲登入介面上打完帳號、密碼後，王引和我大聲喊著；「下地獄拉～」然後我們同時按下ＥＮＴＥＲ鍵，進入［地獄］…

第四章　～　　　　　　　～

　　起床的號角又再響起，緊張的氛圍再度蔓延。
　　跳下床，我忍著不堪的精神，疲累的身軀，我極限地完成所有早上應該要做的盥洗、整內物之事，然後我跑到連集合場，今天是收假第一天，我們例行性要實施升旗，但重點不是升旗，而是升旗之後要實施嚴格刁難的服儀檢查，而那攸關著我們的假日。
　　典禮正式開始，唱完國歌，向國旗敬禮，一切程序完成後，大隊長向我們下達一些命令跟政令宣導，接著重頭戲［開麥拉！］
　　看著紅肩示（在學生部隊裡是最高級職的實習幹部，擁有學生裡面最多的權利）的學長從旁走來，跟整個部隊敬完禮後，他開始一一檢查，每個待檢查者在學長到前一個人時，都要將頭擺向學長並將手指抬高等待檢察，隨著學長一步一步靠近，隨著被登記的人越來越多，耳朵裡不時聽到同學大聲吶喊著自己的學號（報學號登記起來，假日要留校禁足），我很緊張，但同時我也感覺疲累到極點，在地獄的世界裡，我將精神都投注進去，兩天裡，我幾乎睡不到５小時，現在隨著緊張的情緒高漲，我感覺我精神也快濱臨崩潰，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我耳朵裡依然可聽到｜「報告學長，新生學號１０２１２１」「報告學長，新生學號１０２１２３」「報告學長，新生學號１０２１２６」「報告學長，新生學號１０２１３３」「報告學長，新生學號１０２１４１」
「吳牧地！你在升旗檢查服儀，你敢給我睡覺！報學號！」
「報告學長，新生學號１０２１４４」
竭盡全力，我放聲嘶吼，我無法接受假日被剝奪的衝擊，我想［下地獄］！

　　王引很幸運地，他逃過一劫，禮拜五晚上，他放假離開學校了。我一個人晚上躺在床上，想著如果我現在沒被禁假，我應該是在地獄裡叱剎風雲，用我那完美的［慰藉］，完美的我的縮影，主宰這一切，在裡面我是能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在裡面我想殺人就殺人，看到喜歡的商品，我可以毫不手軟大手筆把錢砸下去，為什麼這樣的我還要受到現實世界的束縛，為什麼？為什麼？我情緒越想越激昂，我想不通，我想不透，為什麼？為什麼？你憑什麼限制住我的行動！你到底憑什麼！我想不通，我想不透，我甚麼都不管！我現在就要出去！

　　一階一階下去，很沉重，嚴重違反校規的我，還有未來嗎？不管了，我推開玻璃門，一樣是這樣混濁的空氣，昏暗的燈光，找到王引，咦？他的表情，他的動作，他就像是加入這個軍隊一樣，他將眼睛死盯著螢幕，嘴唇要開不合地，他到底是在微笑？還是傻笑？我也會變成這副德性嗎？我不管了，事已既此，我豁出去了，什麼都不管了！

帳號：ｗｒｏｎｇｒｏａｄ
密碼：ｂ４５１
［下地獄］
（中央記者　報你知　台北［使得快網咖）報導）
　　該名暴斃死於網咖裡的吳姓少年，是台北政治思想操控學院的學生，據說是當週要被留校禁足但卻逃離校門，逕自前往網咖與王姓同學會合，在網咖裡昏天暗地。據王姓少年敘述，他與吳姓少年在網咖裡的三日，兩人雖肩鄰而坐，但卻從未開口面對面講話，皆由網路上虛擬角色進行對談。吳姓少年在暴斃前的幾小時，他們正在執行遊戲裡超高難度的任務，在任務快結束時，吳姓少年曾用網路跟王姓同學說；「我們連這樣困難的任務都完成了，還有甚麼我們辦不到的，真想就永遠留在裡面，不用對未來感到疑惑，在裡面我們的任務目標十分明確，我好想把精神都灌注進去，我感覺我累了，覺得離開［地獄」，我會失去自己，我真的好累好累，ㄟ～王引，等等打完魔王，任務完成後，我就先睡了！」任務完成後，吳姓少年即暴斃在電腦前面，或者說是活在虛擬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