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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沅]我依然記得怎麼說愛你(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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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3:40 |倒序瀏覽
我依然記得怎麼說愛你(下) 作者:衣沅

車赫凡看似人生一帆風順,

卻無人知道隱藏在顯赫家世後的。
是多少委屈和不甘堆砌而成的黑暗。
當他看見和自己遭遇如此相像的她,
他無法克制的關心,漸漸變成了喜歡,又加深成愛。
他從不輕易認輸,但在命運之前,
誰都沒有討價還價的機會。

他出於被迫忘記了她,
而她,也不再是他認識的那模樣了。
或許真的,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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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4:02
第一章

  「汪羽璇,有人要我把這個給你!」

  結束下午的通識課程,汪羽璇才要踏出教室,便被一位女同學喊住。

  「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啊!」女同學把一隻包裝精美的小禮盒遞給她,解釋道:「剛剛有個男生——哇,長得很高又很帥喲!他從教室外面把這東西拿給我,指名要轉交給你。說不定是你的仰慕者呢,趕快拆開來看看!」

  「仰慕者?我哪來什麼仰慕者……」汪羽璇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看著手中精美的小盒子,一邊喃喃自語。「到底是誰啊?」

  她小心翼翼拆掉包裝紙,打開盒蓋之後,躍然而出是一隻以閃亮銀線折成的一串心戒指,雅致的手工感覺得出是出自一雙感情豐富的巧手。

  汪羽璇把戒指取出,陽光照射下它閃動盈盈閃亮的光澤。她仍然無法猜出是誰送的意外禮物,直到她不經意瞥見盒底有張小卡片,上面飛舞的熟悉字跡讓她驚愕不已。

  「『車』?是……他?」汪羽璇不可置信地全身輕顫,幾乎要將盒子摔落在地上。

  她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那是「車」字,就跟以前車赫凡簽在講義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他怎麼可能在這裡?他已經去了美國不是嗎?

  到底是誰在惡作劇?

  站在午後還算明亮的陽光中,汪羽璇除了滿腦揮之不去的疑問之外,竟有作夢般的飄浮感。

  汪羽璇看了看卡片,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一再環顧四周——她不能說服自己相信車赫凡此時正與她同處同一個空間,她只不斷猜臆究竟是誰在惡作劇?

  她佇立原地良久、不知所措,也不明白自己一直在張望尋找什麼,彷彿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不斷暗示她,答案就在不遠處。

  「小姐……」終於,一道熟悉卻已遙遠的嗓音驀然在身後響起。

  「請問,戒指尺寸合適嗎?」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汪羽璇像是被施了魔咒般無法動彈,她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聲音,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停留在幻夢之中。

  她靜靜佇立,許久都沒有轉過身,待車赫凡緩步移到她面前,他炯如火炬的深眸對上她的迷惘。

  這時,汪羽璇的視線已模糊。

  原來宋傳偉並沒有看錯,他確實是看到車赫凡本人。

  只是,他怎麼好端端會出現在她的學校裡?她記得他們已經在海邊道別,記得收過他從美國寄來的明信片,怎麼可能?

  「戒指很醜嗎?要不你怎麼哭得這麼傷心?」車赫凡大步向前,對熱淚盈眶的她揚嘴微笑。

  「你、你……」汪羽璇顫抖著雙唇,遲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此刻的她只想狠狠掐住他臂膀,懲罰他用這種方式捉弄她。

  「不認識我嗎?」車赫凡大方伸出手握住她,輕輕將她帶往廊邊。「別一直用大眼睛瞪著我,人來人往的,同學教授還以為我對你怎麼了。走,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

  「你真的很過分!」突然間,汪羽璇彷彿大夢初醒般狠狠揍了他一拳,啞著嗓音邊走邊罵。「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也不講一聲!這樣嚇我很好玩嗎?」

  說完,她又氣得狠狠一跺腳,故意擺臭臉給他看。「害我剛剛看到你,還以為大白天見鬼了,真的差點被你嚇死!」

  「什麼見鬼?」車赫凡任由她罵著,一路上嘻笑逗她開心。「枉費我辛苦向印度裔的同學學了好幾天折銀線戒指,你看——我指頭上還被線頭戳破好幾個洞,你居然咒我死?」

  「這個……是你自己親手做的?」汪羽璇以懷疑的眼光瞟了他一眼。「怎麼可能?這分明是女孩子做的,你那麼粗手粗腳……」

  「你不信?」車赫凡促狹眨眼,豪氣干雲拍胸脯保證。「好,看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如果真是我做的,你請我吃一頓飯。」

  「吃飯還需要賭?」汪羽璇笑著搖搖頭。「要我請客就明說,何必拐彎抹角?好啦,今天我犧牲點,我請你好了。不過本人乃清苦學生,你別選太貴的喔。」

  「你真的要請客?」車赫凡看她破涕為笑的開懷模樣,忍不住也開心調侃。「不氣我嚇你了嗎?剛剛還一副殺氣騰騰……」

  「哼,要殺也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汪羽璇俏皮嘟著嘴,機靈反諷。「等我吃飽了,看我怎麼嚴刑拷打!」

  「好,那就先吃飽再說。走!」車赫凡牽著她的手過馬路,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在旁人看來就像是一對相戀多時的情侶。

  他就是喜歡她坦白自然的真性情,在過去那所貴族高中裡,幾乎每個人都戴著虛偽的面具,有錢要擺闊,富有的更努力拚排場,只有汪羽璇可以赤裸裸表現當下的真實,窮也好、富也罷,和她的情誼不會因為外在的貧富差距而有所改變。

  車赫凡眷戀的眸光一再流連,牽著她手的幸福感覺,就像是擁有世界上最珍奇的瑰寶。

  「吃小吃好嗎?你在美國一定吃不到這樣的好東西。」汪羽璇興高采烈道。

  於是,他們走進一家離學校不遠的小店,方便又美味。

  「你好像很喜歡吃麵食?」汪羽璇看著擺滿半個桌子的各式麵點,促狹笑道。「怪不得以前奚心璦會送你們籃球隊『大鐵盆』水煎包,她很瞭解你的喜好喔?」

  「是啊,可能是習慣吧。」車赫凡津津有味吃著。「以前,我媽媽為了省錢都自己做水餃、包子,一方面可以填肚子,有一段時間她甚至試著拿去市場裡賣,銷路還不壞。老實說,奚心璦買的那個『大鐵盆』煎包,吃起來的口感還真像我媽做的。」

  「真的嗎?心璦如果知道,一定樂翻了!」汪羽璇喜歡看他吃東西,彷彿吃進他嘴裡的是要價連城的山珍海味。

  「說到奚心璦——她上哪所大學?」車赫凡一時興起問道。

  「她去日本了,不過,常常會寫信、寄東西給我。」提起好朋友,汪羽璇很開心。「她現在可快樂了。到日本學造型設計,每天都可以把自己打扮得跟明星一樣美麗,再說,日本的帥哥也很多,艷遇沒有斷過。」

  「是嗎?那她真幸福。」車赫凡溫柔看著她微笑,輕問道。「你呢?比起奚心璦的艷遇不斷,你應該也不遑多讓吧?」

  「我才沒她那麼迷人……」汪羽璇低下頭,試圖逃避他足以將人燒熔的熱切目光。

  「是嗎?」車赫凡默默執起她的手,將她指上的戒環往手指根部輕推。「反正你現在戴上我的戒指,往後就只能『迷我』,可不能迷上別人了。」

  「胡說,哪有這種事!」汪羽璇嗔笑摔開他的手,輕斥道:「我都還沒嚴刑拷打,你就開始胡說八道了?」

  「沒關係,不急。等會兒吃完東西,我帶你去兜風,到時你要怎麼嚴加拷打都隨你。」車赫凡仍然維持笑意,他喜歡看她氣嘟嘟的樣子,好可愛。

  「剛好難得今晚教授放我一天假,不必打工。」汪羽璇爽快答應他的邀約,因為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怎麼會突然跑回台灣來?

  「好!去海邊走走,現在正是吹風的好季節。」

  車赫凡想起他們道別的那個無名海邊,曾經他們以為離別之後再沒有機會一同看海,然而,命運並不如想像中殘酷,再度重逢的今日,的確有再次造訪的理由。

  用完餐,他們往海邊奔馳而去,這一路,車赫凡娓娓道來他帶著牽掛赴美,卻又爭取回到台灣的艱辛歷程……

  台灣北部的海風在夏秋交界時特別狂野,呼嘯的風聲中,車赫凡感歎著他肩上背負不能卸去的責任。

  他活著不只為自己,要為母親,更為了整個東兆集團,他的無奈除了汪羽璇,沒有其他人能心領神會。

  在閃爍星光的海岸邊,他們相互為彼此多舛的人生打氣,更珍惜再度重逢的美好緣分。

  對著滿天星光,汪羽璇倚在車赫凡結實的胸前,靜數他的心跳,默默向大海祝禱:這樣幸福的日子,只要上天慷慨再多給一天,她的人生就沒有缺憾了。

  ******

  車赫凡回到家裡,母親正為他熱湯。

  「學校裡有什麼開心的事嗎?看你今天心情不錯。」

  金毓賢照例在家裡等兒子從外面回來,端上精心熬煮的補湯給兒子補身體,順便也利用喝湯的時間和兒子聊聊天。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車赫凡剛送汪羽璇回家,心裡還冒著甜孜孜的蜜糖香味,他嘴巴上說沒什麼,但眼神和表情已經讓金毓賢猜到正確答案。

  「是嗎?」金毓賢舀起熱騰騰的湯加在兒子碗裡,淡淡幽幽道:「既然沒什麼特別的事,怎麼不到你爸公司去?他等了你一下午。」

  「爸等我?」車赫凡訝然放下碗筷,愉悅的神情慢慢收斂。「我下午有課,他等我做什麼?難道我不必上課嗎?」

  「你爸爸……今天找不到你,打電話到這裡來對我發了一頓脾氣……」

  說到車金祺的霸道,金毓賢打從心裡覺得委屈,不由得紅了眼眶。「你忘了,他的助理有你的課表,今天下午三點到六點你都沒課。」

  「他連我的課表都有?」車赫凡頹然垂下頭,語氣無奈。「這算什麼?當我是犯人嗎?什麼時候做什麼事他都要監視,是不是以後我上廁所也要跟他報備?我是他兒子,不是他的手下,可惡!」

  「赫凡,別這麼說你爸爸。」金毓賢哽咽著制止兒子。「別忘了,當初你是怎麼答應他的條件的?好好美國的大學不念,他之所以願意放你回台灣來,不就是要你早早進集團學習?他對你嚴格,也是因為對你的期望太高……」

  「媽,你不要每次都幫他說話!」看著滿臉委屈的母親,車赫凡義憤填膺。「他今天打電話來一定沒給你好語氣,對嗎?他是不是又扯著嗓門大呼小叫?他憑什麼這樣對你?難道你這輩子為他犧牲忍耐得還不夠?」

  「你不要發這麼大脾氣。」金毓賢仍然嗓音溫柔地斥責車赫凡。「赫凡,他到底是你父親,你怎麼可以用這樣的態度和口氣說他?以前媽教你的那些規矩都忘了嗎?」

  「我只是替你抱不平。」車赫凡仍然理直氣壯。

  「夠了,我沒有任何不平,重點在你。」金毓賢正色教訓兒子。「我說過,你爸爸脾氣是大了點,但終究是為了你好。他願意讓你回台灣,我已經很感激了。」

  「你就是太容易滿足。」車赫凡不能理解為河母親總是忍氣吞聲。「他隨隨便便施個小恩惠,你就感激得要跪下來叩謝他『皇恩浩蕩』?其實他對我們根本像豢養高級寵物一樣,他——」

  「別說了!」金毓賢舉起手阻止他再說下去,語調揚起、微微激動。「你才不是寵物,你是他的兒子!將來他的事業、王國都是你的!你要爭氣,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瞧不起,懂嗎?」

  「媽……」車赫凡發現母親臉上的淚痕,表情憂愁的低喚。「媽,對不起……你別難過,是我說錯話了……」

  「算了。」金毓賢抹去淚,搖頭歎息。「我只是不想你們父子倆像仇人一樣。等會兒喝完湯,記得給他打個電話,別讓你爸又有理由生氣。」

  「好。」車赫幾隻得乖順地應允,他不願再看見母親傷心的淚滴,就算必須單獨面對霸道的父親也無所謂。

  「媽,你也多喝點。」車赫凡親手為母親舀了碗熱湯。「以後我要上課又要去爸的公司,在家時間不多,你要多照顧自己。」

  「你放心,我不會虧待自己的。」聽到兒子貼心的叮嚀,金毓賢臉上陰霾一掃而空,微笑問:「下午跑哪兒去了?是不是跟同學出去玩了?」

  「嗯。」車赫凡坦然點頭。「碰上一位高中同學,出去走走。」

  「是女同學吧?」金毓賢繼續問。「而且是你喜歡的那個——是嗎?」

  「媽,你今天是怎麼了?」車赫凡沒有正面回答母親提問,反問她。「交朋友重點是合不合得來,至於對方是男還是女,應該不重要。」

  「很重要。」金毓賢看著他,認真點了點頭。「你跟別人不同,別人可以隨便交任何男或女的朋友,可是你不行!」

  「媽!」車赫凡低嚷。「你怎麼又來了?我難道沒有一點自由,連交什麼朋友都要呈報上級核准?」

  「你先別嚷,」金毓賢看著動不動脾氣就上來的兒子,好氣又好笑。「瞧瞧你這牛脾氣,跟你爸簡直是一模一樣!媽不是不讓你有交朋友的自由,重點是你要把事業跟課業都照顧好才行哪!想想看,萬一讓你爸知道你沒課不是去公司實習,而是載著女同學去兜風,他會不會氣炸了?」

  「……我……」車赫凡自知理虧低下頭,不再辯駁。

  「其實媽媽並不反對你談戀愛,」金毓賢露出慈藹笑容,她一向習慣對兒子動之以情。「你長大了,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若有喜歡的女孩子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之所以跟你爸爭取要回台灣唸書,除了我的身體,這個女孩應該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媽?」車赫凡愕然抬起眼,詫異望著看似柔弱,卻洞悉一切的母親。「你、你、你……怎麼會知道?」

  「呵呵,你是我肚子裡生下的孩子,倘若我連你這點心思都摸不透,還配當你媽嗎?」金毓賢笑著握住兒子的手。「你聽著,不管這女孩是誰,也不管她是什麼來歷,只要是你喜歡的,我沒有不支持的道理。」

  「……媽。」車赫凡感動地望著母親,說不出其他的話。

  「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遍。你們畢竟都還年輕,別因為談戀愛而荒廢了學業,更重要的是,暫時別讓你爸爸知道這件事。感情終究是很私人的事,我擔心你大媽會藉此興風作浪,萬一因此傷害無辜,就太不值得了。」

  「我瞭解。謝謝媽。」車赫凡了然點頭,他清楚母親的考量一切都是為了他,以父親的個性,絕不會允許他談戀愛。

  尤其是那勢利眼的大媽,萬一讓她知道他的對象是汪羽璇,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年慶生會的憾事會再次上演。

  車赫凡感激母親處處為他設想,同時他也在心裡暗暗發誓:

  無論如何,誰都不能再欺負只汪羽璇一分一毫,往後若再有像慶生會那樣的場合,他絕對要風風光先讓車家親友認識並且接納汪羽璇,曾經發生的歷史不會重演!

  ******

  汪羽璇在教授的研究室裡忙著輸入數據資料,宋傳偉下了課直接來找她,還帶了一大袋登山用品。

  「這是什麼?你要逃難啊?」汪羽璇指著那包東西問。

  「明天登山,我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參加了……」宋傳偉落寞地將一袋登山用品放在她面前。「用得到的東西你不必再買,全在這裡面。我都幫你準備好了。」

  「你不去了?為什麼?」汪羽璇不解地看著宋傳偉十分複雜的表情,問道:「當初不是說要我幫社團捧個場的嗎?怎麼我捧場了,反而你不參加了?」

  「我……因為,剛好海運公司要開會,我爸非要我跟著一起去見習不可……」宋傳偉看著她的眼眸,欲言又止。「……其實我不去也沒關係啦,反正總有其他人會照顧你的。」

  「什麼其他人?登山社我又沒有認識的人。」汪羽璇不瞭解他的話中有話。

  「至少……車赫凡你不會不認識吧?」宋傳偉的眼中透著幾乎看不出的吃味,勉強牽起微笑的弧度,語氣有些酸。「對你來說,有車赫凡在,相信比我跟著參加要有趣得多了。難得這麼巧,他回來台灣又跟你進同一所學校,我想你們之間應該有不少話可以聊……」

  「什麼跟什麼啊?傳偉學長——」汪羽璇訝異一向作風大方的宋傳偉會說出這麼小家子氣的話,忍不住嘟起嘴嗔道:「難道,你是因為車赫凡也參加所以才臨時退出?好無聊耶你!大家都是同學,難得有這個好機會一起出去走走,幹嘛鬧這種彆扭啊?」

  「不是啦,我臨時退出活動是因為我爸的要求。」宋傳偉很努力掩飾心裡強烈的在意,拚命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絕對不是因為車赫凡的關係……」

  「那就好。」汪羽璇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那——謝謝你的快遞羅!我剛還在煩惱不知該從何準備起呢,幸好你送來了。」

  「羽璇……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宋傳偉猶豫地張了口又閉上,似乎難以啟齒。

  「什麼事你問啊?我們那麼熟,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嗯。」宋傳偉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開口問道:「你、你跟車赫凡……你們……有可能嗎?」

  「呃……」沒料宋傳偉會這樣問,汪羽璇陡然雙頰紅熱,低頭不成言。「你、你說什麼可能?」

  「沒什麼啦,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想回答也關係!」宋傳偉有點尷尬地搔了搔頭。「就算我沒說好了!只是,那天我看見你們一起在校外的速食店吃東西,感覺……感覺你們很像一對情侶。」

  「像情侶?不會吧,我跟他是高中同學,比起其他同學是更熟悉一點,就這樣而已。」汪羽璇解釋得言不由衷。

  她這才想起在速食店裡,車赫凡熱絡的表情動作確實可能讓人產生遐想,而這樣的情感互動,是否足以達到可以公諸大眾的程度?汪羽璇很遲疑。

  「嗯,就當我是胡說八道吧!」宋傳偉淺淺地笑了笑,有意無意加了一句。「我想你沒忘記那天,他們車家是怎麼對待你的。社會總是殘酷現實的,有些人注定就只能當普通朋友。」

  「……是、是啊。」汪羽璇笑得很勉強,宋傳偉這句話像是在她心上悄悄插了根針,劇痛逼迫她回想起過去的不堪,讓她想忘記都不可能。

  「我該走了,不打擾你趕教授交代的工作。」宋傳偉拍了拍她面前的大包包,開懷笑道:「剛才算我多嘴,你別在意喔。重點是,明天要開開心心出去玩,走一趟山林回來,視野會很不一樣的。」

  「嗯,我會的。︶汪羽璇點點頭,心中的疙瘩卻難以消卻。

  是不是宋傳偉已看出他們倆情意相投,才刻意提醒她這些?

  要她別忘記車赫凡的家庭與自己多麼天差地別,跟他談感情不會有好下場?

  可是,愛情並不由得人自己控制愛或不愛啊!

  愛情常常是一種不得不如此的「結果」,當人們還沒來得及想要不要愛,或能不能愛的時候就發生了,它總是在最不設防的時候發生,一讓人根本無法招架。

  汪羽璇表情苦悶的坐回電腦前,已經記不得方才做到哪裡了。

  她想著宋傳偉好意的提醒,腦子裡一片混淆,彷彿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迷霧裡,找不到出路,卻也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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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4:30
第二章

  登山這天,整個隊伍三十幾人先搭上巴士抵達登山口。

  隊員們一個個背好裝備通過一條險峻的古吊橋,為期兩天一夜的高山冒險在此開展。

  沒有參加過野外活動的汪羽璇顯得很興奮,一路上看著壯闊雄偉的青山綠水,讚歎不絕。

  「很美吧?等天氣變冷,可以看到半山的嫣紅,那才壯觀。」車赫凡在行程中一一介紹他所熟知的台灣地理常識,面露得意。「台灣高山有很多不為人所知的美麗,生活在這裡的人放假喜歡往外國跑,平白錯過了自己家裡就有的好風景,真是可惜。」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山谷裡真的有野百合耶!」汪羽璇眼中充滿驚奇無限。

  「你以為野百合只是民歌的歌詞而已嗎?」車赫凡不是個死讀書的書獃子,從小他就對宇宙自然的常識很感興趣,也常參與親近大自然的活動。

  「很奇怪,我以前只知道你喜歡打球,沒聽說你也喜歡爬山——難道你事先知道我也會參加登山社的活動?」汪羽璇以崇拜的眼光望著他,她不知道他除了文武兼備,還如此博學多聞。

  「不,我純粹想體驗台灣的高山之美,根本沒想到你也會來。」車赫凡誠實坦白道:「說真的,你的樣子看起來也不像喜歡登山這種耗體力的冒險活動。」

  「嗯,還真被你說對了。」汪羽璇點點頭,語氣慚愧。「平常上課打工累都累死了,一放假只想睡覺,哪有閒工夫爬山——我純粹是捧學長的場,如果他沒提起,我可能到死也不知道台灣高山長什麼樣子。」

  「嘿,出門在外別亂說話。」車赫凡輕輕捏了一下她俏尖的鼻子,正經道:「依照原住民的說法,險峻山野中有掌管生靈的山神,我們既然踏進來,就該存敬畏之心,不該說的話還是別亂說的好。」

  「山神?真的嗎?祂……祂應該不會危害無辜吧?你別嚇我呀……」

  汪羽璇害怕地環顧四周,放眼所及都是參天大樹,巨木巨石不斷在眼前開展,行走在寧謐蒼涼野徑上,感覺天地間透出難以言喻的神秘莊嚴。

  「很多事情寧可信其有,反正我們只在山裡兩天,這兩天謹言慎行準沒錯。別緊張,沒你想得那麼恐怖。」車赫凡體貼地攬著她的肩,安慰道:「對於未知的世界,抱持敬畏的態度總是沒錯。」

  「我知道了。」

  這一路,跟隨其他登山社員一起享受攀登高峰的快樂,對汪羽璇而言,爬山或許很耗費體力,但過程中有車赫凡的陪伴就不一樣了。

  他們邊走邊聊,一面欣賞美麗風景,幾乎不覺得時間消逝,偶爾停下來摘幾個野果子丟著玩,或洗洗潺湲流洩的山泉水、打打水仗,不亦樂乎。

  「怎麼都沒聲音啦?」汪羽璇在小瀑布下玩水,突然發現不太對勁。「他們都走光了嗎?」

  「應該在前面吧,別緊張,我們走快點就可以趕上了。」車赫凡不以為意地繼續在瀑布下衝水。

  「那我們趕快走吧,萬一脫隊就糟了。」汪羽璇有點憂慮,催促車赫凡快走。

  但是,當他們加快腳程往前走了快半小時,卻沒看到半個隊友的身影。

  「沒看到人耶?」汪羽璇緊張了,拉緊車赫凡的手。「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應該不會吧?這裡就一條直直的路,又沒有岔路……」車赫凡信心滿滿,安慰她道:「他們應該在前面,走快點就趕上了,快點!」

  「赫凡,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找不到他們?我們是不是真的迷路了?」

  天色漸漸暗下,原本信心滿滿可以很快歸隊的車赫凡也有點慌亂。

  按照行前開會的計畫表,這個時間他們必須抵達高山某處由原住民搭建的工寮暫宿一晚,隔天再完成下半段的路程。

  然而,他們已經失去方向將近兩個小時,天色愈暗愈看不清,如果方向有所偏差,這兩小時足以差上半座山那麼遠。

  「別急,他們一定會發現我們不見了,會想辦法找人來救我們的。」車赫凡壓下心中的強烈不安,拍著汪羽璇的肩膀安慰道:「看來山裡天氣還不錯,只要沒有狂風暴雨就不會有大危險……」

  「可是,霧很大。」汪羽璇憂心仲仲看著不斷飄過來、」大片一大片潮濕的雨霧,茫茫擴散將他們團團包圍,縱是難得一見的景色,再怎麼壯觀美麗,她也沒有觀賞的閒情。

  「山中雲霧變幻莫測,誰也料不準下一分鐘會怎樣。」車赫凡一籌莫展。「我看,我們還是留在原地別動了。」

  「不找他們了嗎?可是,天就快暗了。」汪羽璇這下真的怕了,第一次爬山就在山裡迷路,她不敢想像——萬一發生什麼料想不到的……

  「就是天黑才不能亂走,我們搞不清方向會愈走愈偏。」車赫凡當機立斷。「目前最安全的方法就是等。就算天黑找不到我們,明天天一亮一定有人會來救援,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照顧好自己。」

  「在這裡過夜?」汪羽璇害怕得微微哽咽。「深山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野獸之類的?好可怕……」

  「別怕,天黑以前找一個安全有遮蔽的地方待著,萬一有野獸出沒也不至於有危險。」車赫凡勉力叫自己冷靜,碰到這難題,他知道必須靠著冷靜和機警才能安然度過。

  「真的有野獸?!」汪羽璇嚇得撲到車赫凡懷裡,小聲啜泣道:「怎麼辦?我們會不會被大黑熊咬死?那一定很痛……」

  「你冷靜點,我是說『萬一』,只是預防『萬一』而已,又不一定會有。」

  車赫凡四處找尋可以過夜的安全地點,他知道汪羽璇非常惶恐不安,然而愈是在慌亂的時候,他更加要冷靜果決。

  「我看……到那邊好了!」車赫凡當機立斷,指著山路下坡一處地方。「看到沒,那邊有一片石壁,旁邊是一片平台。我們到那裡去好了,至少可以擋擋風,還可以坐下來休息。」

  「可是……坡看起來好陡喔,我怕下不去。」汪羽璇遲疑。

  「別怕,跟著我。」車赫凡牽起她的手鼓勵。「我會保護你,一定沒問題。我們走吧!」

  就這樣,他們小心翼翼踩著起伏不平的山路往下移動,佈滿腐敗枯葉的路面發出一陣陣酸腐的味道,隱隱似乎還有類似小動物的屍臭,汪羽璇皺起鼻子卻仍專註腳步,深怕踩到什麼。

  「啊!」汪羽璇不小心扭了腳,一個重心不穩直往下滑,牽著她的車赫凡跟著往下滑了十幾步。

  「你沒事吧?」車赫凡發現她的表情很痛苦。

  「好痛喔……我的腳、我的腳好像扭到了!」汪羽璇痛得跌坐在地上,淚眼汪汪。

  「扭到腳?我看——」車赫凡緊張地檢視她的腳踝,確實腫起一個包。「真的腫起來了,你能走路嗎?」

  汪羽璇搖搖頭,車赫凡便輕輕扶起她,安慰道:「別怕,慢慢起來。我背你走過去。」

  他小心翼翼將腳扭傷的她背起,一面注意地面上的狀況,又怕碰到她受傷的腳會痛,於是,他不得不讓她的身體更靠近自己。

  隔著不算薄的御寒外套,車赫凡仍可感受她的溫軟豐腴,這樣近距離的貼近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雖一步步謹慎往下走,仍感覺一股熱流透過彼此的接觸而不斷流到他體內。

  不知是負重出力的關係,還是汪羽璇的女性魅力使然,車赫凡才走了短短幾步路便感覺出汗,溫暖熱流像一團小火球般烘得他輕喘。

  「我很重嗎?你好像背得很吃力耶。」在他背上的汪羽璇直覺脫口問道:「看來我要減肥了。」

  「沒有,你想哪裡去了。我要背你還要看路、走路,當然會多費點力。」車赫凡淡淡解釋。

  沒想到竟被她發現自己不能說明白的生理變化,車赫凡唯一不熱的臉龐也如燙熟的蝦子般紅透了。

  好不容易他們到達剛剛看中的那片平地,車赫凡簡單整理好四周環境,安置汪羽璇坐在軟墊上休息。

  「你現在一定很後悔……」汪羽璇托著下巴感慨道:「早知道會是今天這樣的情形,當初乾脆安安分分留在美國就好了,千辛萬苦回台灣卻招來這場災難。」

  「別想那些無謂的『早知道』了,世界上沒有什麼事可以『早知道』的。」車赫凡從背包裡拿出礦泉水,冷靜道:「現在我們只要靜下心,等明天別人來救我們就好,其他都不要多想。」

  「車赫凡,我真的很懷疑你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汪羽璇以生氣又憐惜的眼光看著他。「明明知道你爸一定要你去美國,為什麼不放棄聯考?難道你早就打算要回來?」

  「潛意識裡,或許吧!」車赫凡深情地瞅住她,長長歎了口氣。「總覺得考了就有機會,倘若我能考上台大,至少讓我爸面上有光,這樣要說服他也容易多了。雖然我知道現實狀況不見得會依我的理想,但是為了你,我會把握每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為了我?」汪羽璇訝異地看著他深情的眼神,只覺泫然欲泣。「你這麼努力,為了我費盡心思,可是我卻給你帶來厄運,我覺得自己好差勁!我、我覺得好對不起你……」

  「你怎麼會這麼想?」車赫凡坐到她身側,緊緊將她擁進懷中。「這不關你的事!出門在外難免有些小意外,你幹嘛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可是……我怎麼覺得,好像只要有我在你身邊,你就會發生事情……那、那不是我帶的哀運嗎?嗚……對不起……」

  「別哭,不准你說這種傻話。」車赫兒心疼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溫柔勸慰。「何不換個角度想,這或許是老天爺給我們的考驗,若是這關過了,表示往後的路海闊天空,再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阻礙我們。」

  「那……萬一、萬一沒有呢?」汪羽璇不得不做最壞打算。「萬一,我們一直等不到人來救,說不定……我們會死在這裡……」

  「不會的,你不要自己嚇自己。有我在,你不用怕。」車赫凡輕吻她的臉頰。「別哭……不管這關能不能過,我都不改變愛你的心。就算這次厄運是老天阻止我繼續愛你,我也沒辦法停止……」

  輕吻她粉嫩的頰,車赫凡這一刻才知道原來她早已佔領他全部的心。他看著她濛濛的淚眼,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怎麼表達。

  抱緊汪羽璇顫抖的嬌軀,車赫凡的雙唇從她的頰一路來到她柔軟的唇,溫柔地吻著,發現她的唇遠比他想像中更柔軟甜蜜……

  他火熱纏綿地吻住她,徹底沉醉在她甜美的氣息中。

  車赫凡忘了兩人還身陷山林中,他只想要留住眼前的美好、他要永遠記住屬於她的味道。

  汪羽璇閉著眼,她同樣淪陷在他纏綿灼烈的吻裡,他的擁抱與貼近,溫暖她寒冷的心靈和身體,讓她忍不住更貼進他寬闊結實的胸膛。

  她渴望再多一點溫柔,期盼車赫凡不吝付出他所有的愛;熱切相擁的他們是幸福的,沒有保留的愛情暖流才足以驅趕流落山間的孤寂無助。

  「赫凡……」良久,汪羽璇抬起淚眼,他的真情流露讓她感動,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你。」車赫凡說得鏗鏘有力,眼中的柔情光芒溫暖地投在她心湖底。「不管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不管將來我們會如何,我永遠記得你是我最愛的人,我不會放棄你。」

  「赫凡,不要說了……」汪羽璇伏在他溫暖結實的懷裡哭個不停。

  她不知該感動還是悲愴。在無人跡的深山裡,在惶然等待救援的無助時刻,此時聽見他毫無保留的盟誓,是老天爺的恩賜還是玩笑?

  面對不可知的明天,汪羽璇什麼都不敢想,只盼上蒼悲憫,給他們一條生路。

  當天色慢慢轉暗,山林野風狂肆號囂,汪羽璇更是寸步不離車赫凡,她心裡好害怕好害怕,擔心有什麼料想不到的意外,更擔心看不見翌日昇起的太陽。

  ******

  好不容易捱過漫漫黑夜,這絕對是他們生命中最長的一夜。

  隔天清晨,山裡的濃霧慢慢散去,一夜無法成眠的汪羽璇靜坐地上,觀賞第一道穿透雲層的陽光。

  「你看,太陽出來了!」汪羽璇搖了搖身邊休息的車赫凡。「好壯觀啊!」

  「不錯,這個時候還有看風景的心情。往後遇到天大的困難擋在面前,你也能面不改色對付它了。」車赫凡瞇起眼望向燦亮陽光,有感而發道。

  「要不然呢?都已經困在這裡了,生死都還不確定……」汪羽璇眸光轉淡,黯然道。

  「別這樣,我們既然熬過黑夜,也看到燦爛黎明到來,為什麼輕易失去信心?羽璇,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沒事的,一定可以安全下山……」

  車赫凡一再鼓勵打氣,是為她也為自己,因為他也並不確定搜救人員究竟什麼時候會找到他們?

  在不知道要撐多久的不確定狀況下,保持信心和體力,無疑是他們眼前最重要的事。

  「赫凡,你爸爸知道你失蹤,一定會不計代價,用盡各種管道找你吧?」汪羽璇憂愁地看著他。

  「應該會。」車赫幾點點頭,心中已經有了底。

  萬一車金祺知道兒子沒有跟他報備一聲就參加那麼危險的活動,不知要怎樣大發雷霆了。

  可憐的母親不知道又要遭受父親多嚴厲的責難,屆時自己就算毫髮未傷,一場強烈風暴還是免不了。

  「在煩惱你爸爸會罵你?」汪羽璇伸手輕輕觸碰他糾結的濃眉,一語道破他的心事。「被罵就被罵。至少我們得先活著,不是嗎?能活著被罵,也算是奢侈的幸福。」

  「……羽璇,你愈來愈能看穿我了,好像我在想的事情,沒有一件能逃過你的眼睛。」車赫凡深情凝望,展臂將她緊緊摟進懷中。

  「才怪,我又沒透視鏡——」她撒嬌,甜甜嗔道:「不過,若是我不能瞭解真正的你,哪有今天的相知相惜?如果沒有靈犀相通,你就不會被這股冥冥中的力量牽引,千里迢迢從美國回來與我重逢。赫凡,我想我們注定要在一起,由不得我們自己選擇……」

  「所以,我們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害怕退縮,」車赫凡再更緊緊擁抱她,以發自內心的真誠道:「世界上最恆久美麗的事物,都要經過無數淬練砥礪才能成就,最堅定的愛情亦是如此。羽璇,我不怕上天出難題給我,不管神用什麼樣的天災人禍來阻撓我,都不能改變我對你的感情。這點,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嗯,我會的……」汪羽璇熱淚滿眶,她把車赫凡每一句肺腑之言都揉進心坎底,深深感受在他擁抱中奔騰不絕的暖流。

  彷彿天地也為他們的情深而動容,山間升起火紅太陽,熾烈陽光照射在他們身上,似乎預告著好預兆。

  「天氣不錯,如果其他人對外發出我們失聯的訊息,應該不難找到我們——」車赫凡伸手擋住刺目陽光,頓時樂觀起來。

  「你看你看,那是什麼?」汪羽璇舉頭望見天空有一巨大飛行物不斷盤旋,立即興奮大喊。「是不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車赫凡跟著仰頭張望,激動地握著她的手。「沒錯,應該是有人找到我們了!太好了!」

  不一會兒,汪羽璇聽見上方傳來叫喚聲。

  「車赫凡!汪羽璇!有人在下面嗎?」

  「喂——我們被困住了!喂——聽得到我嗎?」車赫凡向聲音傳來處大喊。「喂——聽得到嗎……這裡有人腳受傷了」

  「有人受傷嗎?」救援的人循著聲音慢慢靠近,一邊叮嚀。「你們留在原地不要動,我們會放擔架下去,受傷的人先上擔架。」

  「赫凡,我們可以出去了!」汪羽璇激動得快掉下眼淚。「老天總算願意給我們一條生路……」

  「好好好,你別亂動。」車赫凡穩穩扶住她,卻也難掩情緒沸騰。「等下我背你先上擔架,你靜靜躺著別動,要不然很危險。知道嗎?」

  「嗯,我會小心的。你自己也要小心,別像我扭了腳。」就在汪羽璇說話的同時,技巧嫻熟的救難人員已經把特製的擔架放到最靠近他們的山壁邊緣。

  「喂——下面的同學,受傷的先上擔架!車赫凡,聽到了嗎?」上面有人大聲吆喝發號施令。

  「來,我背你過去。」車赫凡望了望懸放險隘山壁邊的擔架,不自覺皺了皺眉頭。「你慢慢走,小心點——奇怪,我們怎麼會摔到這個位置?連經驗豐富的救難人員都不見得下得來。」

  「昨天都是濃霧,我們根本像瞎了眼似地四處亂闖。」汪羽璇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到,如果昨天再多滑個幾步遠,後果可不堪設想。

  「不管那麼多了,你先安全上去最重要。」車赫凡一把背起她,一步步向擔架靠攏。

  此時有一位像原住民的魁梧男子攀在擔架上方大喊道:「喂    我扶著擔架,你記得要把每一根繩子都綁好!」

  「好!」車赫凡吃力地將懸在空中的擔架放置平穩,當江羽璇安全上了擔架,他一手得靠突出的岩塊支撐身體重量,又要使力將安全索仔細纏繞,以免躺在上面的汪羽璇會在向上提吊時掉下來。

  費了好大一番勁終於綁好,車赫凡向擔架上方的救難人員喊道:「我綁好了!先生麻煩你了!謝謝!」

  「我先把這位小姐送上去,等一下再來幫你——」

  救難人員開始拉動繩索,汪羽璇隨著擔架一點點往上移動,又有人大聲吆喝交代:「你等我們拿工具下來,別自己亂動!」

  「啊!」

  突然一聲轟然巨響!

  車赫凡還來不及回答救難人員,當擔架緩慢上升時,他一直撐靠的那塊岩塊猝然碎散崩坍,本該堅實的岩塊像麵粉一樣四散,車赫凡驚聲大叫反應不及,雙腳沒站穩又抓不到任何支撐物,就在無暇思考的剎那,他跟著碎石翻滾落下,過大的衝力止不住他的身軀,就這樣沿著陡峭山巖往下落!

  「赫凡!赫凡!你怎麼了?!」汪羽璇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他淒厲叫喊及一連串土石崩落的轟然巨響,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只不斷開口喊道:「赫凡!你到底怎麼了?赫凡?赫凡——」

  「糟糕,他滾下去了!」救難人員臉色鐵青,汪羽璇看到他沒有血色的臉,更是無法控制。「什麼?!你說誰滾下去了?他怎麼了?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要去救他!車赫凡!你在哪裡?你不要嚇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拚命掙扎起身,卻怎麼也掙不開方才由車赫凡為她捆綁的安全索。

  汪羽璇不顧一切叫喊,若真車赫兒掉落山崖,她也不要獨活,一定一定要跟著他跳下去!

  汪羽璇的叫聲響遍山谷,痛徹心扉的眼淚像潮水淹沒她的臉,她激動揮舞拍打擔架想阻止它上升。

  她不要在沒有車赫凡的世界裡獨活,不管旁邊的救難人員如何安慰勸阻,也不能阻止她想隨他而去的決心!

  她持續不斷、不要命地哭喊掙扎著,直到雙手被擔架上尖銳的地方割出一條條血痕,也停不下來。

  最後,她手指上那只車赫凡親手做給她的銀線戒指被她甩掉了,她急著伸手去撈,拚命把手伸得好長好長,卻怎麼也撈不到!

  「啊!我的戒指……赫凡給我的……」嘶啞的嗓子再也喊不出聲音,在戒指飛出手指,一直到脫離她視線的那段時間,雖只短短幾秒鐘,汪羽璇的所有知覺就像突然被拔掉插頭的電器,瞬間停止運轉。

  她不能喊叫、不能思考,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甚至連呼吸都接近停止。

  她的心、她的靈魂與生命,在車赫凡滾落山崖的那刻,彷彿也跟著逝去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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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4:49
第三章

  醫院病房外。

  一聲淒厲的哭喊從灰白色的長廊盡頭傳來。

  「為什麼她不去死?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啊?到底我們車家犯到你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害他!賤人、狐狸精!我跟你拚了!」

  「赫凡……你不能有事……你若有事,我怎麼跟你爸交代……」

  汪羽璇躺在病床上,緊閉的雙眼、抿合的嘴唇顯示睡著的她仍充滿恐懼。

  她蒼白的臉上冒著冷汗,被子裡的手腳還僵硬不能放鬆。

  一連串不能平息的惡夢,在她吃下鎮靜藥後仍不斷侵擾她無法休息的腦子,汪羽璇不斷重複看著車赫凡滾下山崖,他的身子伴隨落石一併下沉,如折斷的樹枝粉碎墜毀……

  「不!不……你不要死……車赫凡、赫凡——你不能死……」汪羽璇痛苦囈語著。

  「羽璇、羽璇你怎麼了?女兒,你張開眼睛看看媽,別嚇我啊!」守護在女兒身邊的汪母止不住眼淚,她慶幸女兒揀回一條命,卻又擔心獨自獲救的女兒遭受車家人的責難。

  她一方面焦急呼喚女兒趕快醒過來,一方面也為車家那孩子祈禱,祈求老天爺保佑他平安沒事。

  「媽?媽!媽——  快救我!救我!」汪羽璇突然從床上躍起撲進母親懷裡,無助哭喊。「媽,我好怕:赫凡摔下去了,他死了!他是被我害死的,怎麼辦,媽,是我害死他!是我……」

  「不准胡說!車赫凡沒死,他活得好好的——」汪母緊緊抱著女兒安慰道:「乖,你乖乖休息,他會好的。他只是昏迷,他爸爸會給他找最好的醫生,很快他就沒事了。」

  「昏迷?」汪羽璇激動地拉住母親的衣服。「我親眼看見他滾下去的!那山谷好深好深,他一定死了!嗚……他死了……」

  「他沒有掉下去,你別亂想!」汪母捧住女兒的臉,清清楚楚告訴她。「車赫凡沒有掉下去    他的頭撞到石塊,最後彈落到樹叢裡。他們救起他的時候他腦部嚴重撞傷,現在經過急救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只等他顱內傷勢好轉就沒事了!或許需要一點時間,但我認為他一定會好起來。」

  「媽,你說的是真的?赫凡沒掉下去,只是昏迷?」

  「是,但他受了傷,需要時間復原。」汪母心疼地撫著女兒的臉龐,鼓勵道……「他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你要趕快好起來才能照顧他、報答他啊,乖,現在趕快躺好,等下醫生會再來替你徹底檢查一次,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汪母扶著女兒躺下,並為她仔細蓋好被子。

  這時,病房外又響起淒厲叫喊。

  「你給我聽著,姓汪的娼婦!你以為躲在裡面就沒事了嗎?我們車家不會放過你的,你等著瞧!我們赫凡怎麼會這麼倒楣啊,惹到你這個鐵掃把!你這個賤貨,看我怎麼修理你!」

  「媽……是誰在叫?」汪羽璇閉上眼,虛弱問道:「是車赫凡的媽媽嗎?」

  「不是,是他爸爸的大老婆。」汪母莫可奈何搖頭。「車赫凡的母親驚嚇過度也暈倒住院了。她發瘋似地鬼叫鬼嚷,也不想想這裡是醫院,不是她家,真不懂那女人在發什麼神經?明明不是她生的兒子,來湊什麼熱鬧?八成是想演給車金祺看的……造孽啊,花心的男人……」

  汪羽璇沉痛閉上眼,此時她無暇評論車家的家務事,她覺得好累,好想好好睡一覺,醒來後什麼都沒發生。

  她多麼希望——那些驚心動魄,只是惡夢一場。

  ******

  三天後,神色憔悴的金毓賢單槍匹馬找到汪家來。

  「這是二十萬美金,請汪太太笑納。」

  「車太——不,金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汪母看著她放在茶几上的支票,驚訝又不解。

  「不好意思,我……我沒有別的選擇,希望汪太太成全。」金毓賢低頭哭泣,不時拿著手帕拭淚。「赫凡發生這樣的事,把我嚇掉半條命,他爸爸更是氣到差點中風,為了我沒阻止他上山這件事對我很有意見。還有車夫人她……更利用這件事製造事端,我實在被逼到沒辦法了,我的壓力好大……」

  「你們車家的豪門恩怨,關我們什麼事?」汪母氣憤地打斷她的話。

  汪母約莫瞭解金毓賢口中的「沒辦法」是什麼意思,雖然從她的一番話裡實在聽不懂她到底想怎樣。

  「對不起,我知道我要求過分了。」金毓賢把那張支票拿起來,慎重交到汪母手中。「這是我能力範圍內最大的誠意,我希望你能帶著女兒離開赫凡,至少讓他痊癒之後找不到你們……求求你,我只有這個兒子,他遇到這樣的劫數,只有你們能救他……」

  「憑什麼?你憑什麼要我搬家?」汪母氣忿咆哮。「腳長在你兒子身上,他要來找我女兒誰擋得了他?你是他的媽,有本事你阻止他啊!沒道理反倒要求我們搬家,這什麼世界嘛!」

  「汪太太!」撲通一聲,穿著高級套裝的金毓賢跪在汪母面前,哭泣哀求。「算我求你,我知道你一定忿恨不平,一定也在恥笑我是個沒用的軟弱女人……可是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赫凡!現在車金祺夫婦已經對他很不滿了,就算赫凡好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願意讓他接掌『東兆』……」

  「唉,金小姐你快起來吧!我擔待不起。」汪母真是沒想到豪門這麼複雜。「你家裡的事,我不便過問。你我都是做媽的,都是為了孩子好。如果你兒子懂事,他會聽你的,犯不著犧牲我們啊!」

  「汪太太,我生的兒子我很瞭解,赫凡是個死心眼的孩子,他認定的東西就不會放手。我……我不能眼睜睜看他為了兒女感情,而放掉大好前程。」

  「這……」汪母很為難,她不認為她們母女需要為了不相干的車赫凡,改變已經安穩的生活。

  「汪太太,你也知道『商人重利輕別離』,車金祺現在只留赫凡這個兒子在身邊,赫凡聰明又能幹,我相信他的能力足以統領東兆,偏偏有人不讓他好過。

  車夫人是怎樣的角色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兒子沒望,才勉為其難認了赫凡,現在赫凡出事,她更可藉機慫恿車金祺去外面找個兒子……同是女人,你可以站在我的立場,體諒我的心情嗎?請你可憐我這個沒用、只能攀附兒子活下去的女人,給我一條生路好嗎?汪太太,我求你…」

  「金小姐,你、你這根本是在為難我嘛!」汪母慌了,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這淚眼汪汪的可憐女人。

  「媽,你就答應金阿姨吧。」本來在房間裡休息的汪羽璇走出來,清清楚楚對母親說:「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去找杜叔叔嗎?不如我就去美國找杜叔叔吧。」

  「羽璇,你真是個好孩子!」金毓賢感動地抱著汪羽璇,感激涕零道:「金阿姨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善解人意的乖女孩,老天爺一定不會虧待你,一定會給你個好夫婿的!」

  看到這景象,汪母除了搖頭歎息,也沒別的話好說了。

  山難後不到十天,汪羽璇尚未從這場驚天動地的災難裡恢復過來,就在母親及美國的杜叔叔安排下飛抵紐約,開始全新的生活。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刻意孤立自己,堅持不與杜叔叔同住,而選擇住在學校宿舍裡。

  她讓自己像個設定好的機器人般規律上課、下課、吃飯、睡覺,強迫自己完全融入當地的人際與生活圈,完全不講、不聽、不看中文,也不接觸任何來自台灣的訊息。

  如此她才能徹底埋葬過去,將與車赫凡的那段記憶重重上鎖,永遠不再想起。

  對汪羽璇而言,在自我放逐的異鄉生活裡,唯一一扇向著藍天,可以供給她心靈陽光的窗口,只有在日本留學的昔日姐妹淘——奚心璦。

  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收到奚心璦從日本寄來的可愛小東西,或者她也會拍些實習作品,把一些很搞怪的髮型和化妝拍成照片給她笑一笑。

  汪羽璇把所有的苦悶、忿懣都化為寫給奚心璦的文字,隨著信件漂洋過海到日本,把沉痛的過往葬送在海洋中,換來心靈的平靜。

  從飛離台灣那天開始,汪羽璇心裡很清楚,她和車赫凡就像汪洋大海中偶然交會的船隻,擦身而過之後各有各的方向,只有漸行漸遠,不可能再有相會的時候。

  幾乎算是被迫離開台灣的汪羽璇,在美國的生活也漸入佳境,她一度以為以後的人生都會在美國度過,既然她對台灣已無眷戀,不回頭也理所當然。

  「羽璇,你真的甘心讓車赫凡永遠不知道,在他生命裡曾有你存在過?甘心讓車赫凡像個傀儡一樣任人擺佈?你們之間,難道真要這樣子不明不白算了?他是一個人,不是一條狗!他們沒有資格剝奪他選擇的自由!」

  宋傳偉坐在學校的如茵綠地上,以平靜的語氣說著汪羽璇聽不懂的話語。

  他在台灣完成大學學業,因為擁有外國國籍可以不必服兵役,而為了打探到汪羽璇確實落腳的學校,宋傳偉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經由各地台灣同學會,才得知她在離紐約市還有大半天車程的知名大學商學院就讀。

  汪羽璇下了課,才走出教室便看見站在草坪上微笑的他,結實嚇了好大一跳,沒料宋傳偉的話更叫她困惑驚訝。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汪羽璇不解的看著他。「你突然跑到我學校來,就為了跟我玩猜謎遊戲?你可不可以說清楚點,車赫凡怎麼了?他不是痊癒了嗎?」

  車赫凡經過近半年的休息才終於徹底復原,這是汪羽璇唯一知道的、關於他的消息。

  「是,他是身體復原出院了,但是,他被換了一個腦袋!」宋傳偉不平道:「外表上他一點也沒變,跟以前刖的車赫凡一模一樣,可怕的是他整個思想、脾氣都跟以前刖不同,像徹底換了一個人……為了鞏固利益竟做出這種事,車金祺為了錢、權不擇手段到這種地步,呸,真是喪盡天良!」

  「換了一個腦袋?」汪羽璇依然有聽沒有懂,蹙起秀眉問:「這怎麼說?他跌傷了腦子還是變笨了?還是……他喪失了記憶?」

  汪羽璇每每憶起他摔落山崖的情景依然心驚,在那樣強烈巨大的碰撞下還能保住生命已經是奇跡,只是傷害腦部或其他功能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能讓你猜中了。他確實喪失了大部分的記憶,只不過……」宋傳偉抬頭望向天際,長歎道:「可惜他不是自然喪失,而是人為加工……」

  「不會吧?這怎麼人為加工?,」汪羽璇不可置信地搖頭。「太誇張了!你去哪聽來的小道消息?我不相信記憶可以用人工方式抹去,除非是他自己忘記!」

  「車赫凡確實有被他父親請來的催眠師進行過催眠。」宋傳偉斬釘截鐵說:「我之所以會知道這個大秘密,只因為他們請的那個催眠師是經過我家的家庭醫生介紹的!我家的家庭醫師還告訴我,車家要求的催眠非常徹底,現在的車赫兒跟以前簡直是判若兩人,他不再如以前熱血有情有義,也不再嫉惡如仇,變得像他父親一樣唯利是圖,為了利益六親不認!

  更恐怖的是,在他的記憶裡,山難以前的一切幾乎全部被抹得一乾二淨,他記不得高中以前的一切……」

  「這、這是真的嗎?」汪羽璇從沒聽過這麼恐怖的事,她聽完宋傳偉的述說,只覺渾身發抖,無法相信地搖頭。「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確定?」

  「嗯。」宋傳偉止目定點頭:「他變了。變得跟他父親一模一樣,對他遺忘的過去,車家自然編好一套說辭來蒙騙他,只要他不遇見以前認識的人,車赫凡只會相信家人告訴他的那一套。」

  「……天啊……」汪羽璇聽完,什麼話也接不了。在她單純的想法裡不能理解這般複雜的陰謀究竟為了什麼?也難怪宋傳偉要說車家不當車赫凡是個人,而是條狗了!

  自己親生的兒子,他們怎麼狠得下心啊?汪羽璇悲傷心痛地低頭暗泣,感覺好不容易不再波動的心海又掀起滔天巨浪。

  「或許,我千里迢迢跑來告訴你這件事,對你太殘忍了。」宋傳偉站起身拍拍屁股。「羽璇,我只是覺得你為了他遠走他鄉,再怎麼樣也有知的權利,如果你真的想回去挽回他,我可以幫你。」

  「我……我想,沒有必要了。」汪羽璇淒楚地搖搖頭。「我都離開台灣了,還管他記得或不記得誰?他母親巴不得我離他愈遠愈好,還是算了……」

  「別急著否定。」宋傳偉認真看著她的眼睛。「你還有時間慢慢想。下午你還要上課,我也剛好要去紐約辦點事情。不如你明天下課後來紐約找我,我們找個地方吃頓飯,順便討論這個問題。」

  宋傳偉像是兄長、又像是導師一般給她強而有力的支撐。

  他握著她的手,誠懇允諾:「羽璇,不管你要考慮多久都沒關係,重點是你自己想清楚,我不希望你的人生再有不能彌補的後悔。明天……無論你決定如何,我都會支持你。」

  「嗯。」汪羽璇感動得熱淚盈眶,點頭道:「學長,真的謝謝你。」

  隔天,汪羽璇下了課之後如期赴約。

  她自己開著車子到紐約和宋傳偉會合,為了車赫凡在台灣被人為加工失去記憶的事,她想了一整夜,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山難發生的時候,金毓賢到家裡來又哭又跪,深怕車赫凡大好前途壞在自己手上,好說歹說非要她離開台灣不可。

  汪羽璇為了顧全大局黯然離開,甚至做到徹底與台灣斷絕音訊的地步。

  她已經做到這樣了,那些長輩為什麼還忍心對無辜的他做這種事?她愈想愈是悲憤心痛。

  倘若僅是阻止一段感情,何需殘忍至此?

  在飛車前往紐約的路上,她腦子裡湧進萬千複雜思緒,想起車赫凡對她的誓言猶在耳邊,而今已付諸風中,不留痕跡,怎不令她感傷心痛?

  大人為了一己私利主宰孩子的生命,寧可讓孩子扭曲了原本的良善天性,只為了更壯大事業

  她真不懂這些富豪們腦袋在想什麼,難道他們不知道世界上很多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嗎?

  離開台灣的時候,她沒有再見車赫凡一面,忍住相思的苦痛,竟換來這樣的結果!汪羽璇很不甘心。

  她想聽從宋傳偉的建議回台灣一趟,為車赫凡爭一口氣!她不想再處於挨打的位子,既然委屈不能求全,那麼再委屈又有什麼意義?

  汪羽璇心急著要趕快見到宋傳偉商討這件事,從來不開快車的她此時竟不由自主猛踩油門,超越一部又一部車。

  就在她準備超越前方一部載著傢俱的小貨車時,突然失速往前追撞,她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只見貨車上的傢俱掉落一地,唏哩嘩啦一陣碎裂聲響!

  她隨著車身的翻滾撞擊瞬間失去所有意識,只在最後被狠狠甩出車外掉落地面時,清楚感覺碎玻璃壓過臉部,傳來強烈的肌肉切割拉扯的劇痛.!

  那是一場要命的恐怖車禍,她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太陽,誰料老天爺並不想結束祂的遊戲——祂讓她活下來,卻徹底毀容。

  一向視她如已出的杜叔叔不惜砸下重金找遍全美權威名醫,不但要把她救活,更要她恢復昔日姣美的容顏。

  那段整型復健的日子可謂生不如死,她不知道自己是靠什麼力量捱過那種痛苦,躺在病床上不見天日的時候,她總揮不去一死了之的念頭……

  約她到紐約的宋傳偉為此自責不已,那段時間他放下所有工作與學業陪伴在她身邊,同時他也通知在日本短期進修的奚心璦,奚心璦接到消息馬上從日本飛過來陪伴照料她,陪著她捱過手術的痛苦和撫平心靈的創傷。

  他們一心只想讓她趕快走出生命幽谷,再也無暇顧及台灣的車赫凡到底變成怎麼樣。

  後來,她恢復了健康,只是她的容貌已經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如再生父親的杜叔叔希望她浴火重生之後,徹底告別台灣的風風雨雨,反正她現今的模樣已沒人認得出來,何不順勢展開不一樣的人生?

  她聽從恩人的安排,改了中文名字,從汪羽璇變成了汪瑀璇,表示從今以後惡運遠離。

  接著,杜叔叔安排她讀最有名的大學商學系,同時進入杜氏企業從基層做起,他要她脫胎換骨成為獨當一面的女強人。

  幾年光陰過去,她果真不辜負杜叔叔的栽培,在美國東岸的流行時裝界闖出名號。之後,再挾著母公司杜氏企業的豐厚資源,她回到台灣大舉開疆闢土,再創響亮成功的休閒時裝品牌。

  她低調工作,把所有的榮耀都歸給美國的杜氏企業,而她的心在這些年完全靜止,她以為換了面貌重生之後,可以永遠過得波瀾不興。

  她不想記得過去,但過去在她生命中登場的人物和回憶,卻不願輕易放過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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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5:08
第四章

  往事如煙,或往事並不如煙?

  青春年少的汪羽璇把愛情當成信仰,純淨的心靈以為愛情是永遠,她執迷不悔的信仰愛,卻不知道命運一向殘酷。

  年少時的愛情,通常走不了多遠。

  汪羽璇在歷經車禍重傷,熬過一次又一次比死還痛苦的整型復健後,在杜叔叔的建議下,把名字從「汪羽璇」改成「汪瑀璇」,以祈換得下半生的順遂平安。

  她不知道眼前的波瀾不興的日子算不算平安?

  只是,在經歷過這麼多死去活來的痛苦歷程之後,她才終於學會——

  愛情是現實的。

  當愛離開,曾經堅定的信仰彷如那年車禍現場的一地破玻璃,當她摔出車外滾過去,滿地碎片沁出她一頭一臉的血時,那椎心刺骨的疼痛,無法言喻……

  乓!

  陡然一道玻璃撞擊地面的輕脆響聲,彷如魔女的咒語,將她從遙遠記憶裡的恍惚中召回。

  汪瑀璇怔怔望著腳下的玻璃屑,多年前車禍現場的驚悚再度讓她處在極端恐懼中。她無法控制地輕顫不已,連想彎下身撿拾碎片的力氣都沒有。

  「怎麼了?汪小姐,你又摔破杯子了?」

  「不是,是……是我不小心打破了化妝鏡。」她不知所措地小聲回答。

  辦公室門被推開,進來一個青春活力、穿著幹練套裝的年輕女孩,她放下手上的一大疊資料,趕忙衝到小儲藏間拿出掃把。

  「等等先別動,我幫你掃一掃。這東西不清乾淨很危險,萬一腳踩到可不是開玩笑的。」

  「麻煩你了,艾琳。」汪瑀漩有點羞赧,畢竟都這麼大一個人了,還常三天兩頭摔碎東西,實在不是件太光彩的事。

  「好了,應該掃乾淨了。」艾琳把掃把歸回原位,抱起那堆資料來到她的女老闆面前。「汪小姐,這是上個月各家分店的業績報表,請你過目。」

  「嗯,你先放著。」汪瑀璇從檔案櫃裡拿出一本彩色目錄。「這是我們上一季的產品目錄,你也知道上季我們的業績幾乎沒有成長。針對這問題,杜總裁在美國跟企劃部門討論過,他們覺得模特兒用得不好……」

  「會嗎?他可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人家是台灣最當紅的青春偶像耶!代言費真是貴得嚇死人。」艾琳微噘起嘴,不以為然道。

  艾琳是「旅行者」服裝在台灣專門負責業務和行銷的主管,汪瑀璇這些年一直幫杜叔叔的服裝生意在台灣開疆擴土。除了服裝本業之外,她也負責幫杜叔叔做些土地開發及其他項目的投資。

  「不,你跟我一樣沒弄清楚問題所在。」汪瑀璇笑著搖搖手,認真把目錄攤開解釋道:「他是很紅沒錯,但是別忘了我們走的是高價位路線,喜歡崇拜他的人末必有財力消費我們的衣服啊!倒是口袋飽滿的金字塔階級,可不見得認識這小毛頭是誰呢!」

  「是喔?可是當初廣告很成功耶,幾支電視廣告也都寄回總公司給杜總裁看過了呀。」艾琳歎了口氣,似乎還不願接受產品銷售不佳的事實。

  「沒關係,杜總裁沒有指責誰的意思。」汪瑀璇瞭解員工的想法,安慰道:「只是下年度的目錄要開始籌備了,我們得針對這缺失來改進。慢慢來,『旅行者』進入台灣市場不久,目前的成績已經讓總公司很滿意了,只要稍微修正一下訴求對象,我有信心,下年度一定業績飛漲。」

  「嗯,我會再找廣告公司討論,下年度找個更適合的代言人。」艾琳點點頭,接受了上司的建議。

  「對了,今天下班後方便留下來一會兒嗎?」汪瑀璇幾乎把工作當成生活,但她不勉強員工也跟著做,有需要加班的時候一定徵詢對方同意。「晚上我想到東區的旗艦店去巡視,看完店我們可以一起去吃晚餐?」

  「呃……」艾琳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可是,今天晚上我跟男朋友約好了去看電影……可以改天嗎?」

  「你有約啦?」汪瑀璇看著屬下微泛紅暈的臉蛋,輕笑。「那當然是男朋友重要。沒關係,你就安心陪男友去看電影吧,我自口已去也可以。」

  「……汪小姐,真不好意思。艾琳一向敬業,讓上司自己加班總是怪怪的。

  她看著汪瑀璇始終保持微笑的美麗臉龐,忍不住問:「我有個問題,不知道會不會太直接了?如果冒犯了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生氣喔。」

  「什麼問題?」汪瑀璇抬起頭,見艾琳欲言又止遂鼓勵道:「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啊,同事那麼久,大家都很熟了,有什麼不能問的?」

  「那……汪小姐,為什麼你對杜總裁這麼忠心耿耿?你好像除了工作外,都沒有私人的朋友和時間耶?難道……」艾琳說到一半突然止住了。

  「難道什麼?」汪瑀璇偏著頭,帶著深意的眼光調侃道:「你怎麼不繼續說下去?有話就直說啊!」

  「哎呀,汪小姐!我不好意思說啦!」艾琳的表情很掙扎,明明很想探人家的八卦,又沒那麼大的膽子直接面對面跟當事人求證。

  其實,在艾琳剛進「旅行者」當行銷主管的時候,公司上上下下都傳說汪瑀璇根本就是杜總裁在台灣的秘密情人。

  要不是大老闆的地下夫人,以汪瑀璇年紀輕輕、才從學校畢業沒多久的資歷,怎可能一個人掌管相當於一家上市公司的龐大資產?

  再者,她明明長得艷冠群芳、美麗動人,怎麼從沒見過她身邊有男人,也沒聽說她交過男友?在汪瑀璇的生活裡,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忙杜總裁交付她的事情。

  所以,種種推論之下,她和杜總裁之間若非有不為人知的關係,又何苦對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如此忠心耿耿?

  「不好意思說喔?那我幫你說好了——」汪瑀璇收起笑容,以正經的語氣告訴艾琳。「你是不是想問,我真的如傳言所說的,跟杜總裁有不可告人的關係?或你想問我,究竟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汪、汪小姐!我……」艾琳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很想殺了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冒犯上司的蠢事?!真是有夠豬頭的!

  「對不起,汪小姐!我知道那些傳來傳去的話不能聽,只是我太好奇你這麼年輕漂亮又能幹,怎麼都沒有男朋友?」

  「有啊,誰說我沒有了?這麼小看我哦?」汪瑀璇露出神秘的微笑。

  「是誰?我認識嗎?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艾琳眼睛睜好大,好奇心又被勾起來了。

  「呵呵……我的男朋友啊,現在還寄放在他媽媽那裡,改天有機會再介紹給你認識。」汪瑀璇眨了眨眼睛,說了一個冷笑話。

  「汪小姐,沒想到你還會耍冷耶。」艾琳搖頭苦笑。「不能再鬧了,我得去準備開會。下午約了義大利設計師要跟國內幾個設計師交流,我得先去招呼一下。」

  「艾琳,你先等等——」汪瑀璇把她喊住,促狹道:「你剛剛問我一個八卦,我也要問你一個,這樣才公平啊?」

  「汪小姐想問什麼?我知道的話一定告訴你。」艾琳很少看見汪瑀璇跟員工開玩笑,覺得新鮮。

  「嗯……聽說你男朋友來頭不小?」汪瑀璇直言不諱。「好像是大財團裡的高層職員,真的還假的?」

  「沒有啦!」提起剛陷入熱戀不久的男朋友,艾琳眼中閃動晶亮光芒,整個人像泡在糖漿裡一樣甜蜜。「真是的,同事都亂傳……」

  「看你一臉幸福的樣子,到底是哪個男人這麼幸運?是哪個大財團的第二代雀屏中選啊?」

  汪瑀璇不是想挖員工隱私,純粹只是出於關心,尤其艾琳在公司負責的業務很重要,她必須瞭解她的交往情況。

  「他……他在東兆集團啦……」艾琳與有榮焉地宣佈答案。

  東兆集團?

  汪瑀漩突然間眼前一片空白口,像是有人朝她的後腦勺狠狠揍了一拳。

  「你說……東、東兆集團?」汪瑀璇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得無法再問下去,深怕聽到任何她不想聽到的人或事。

  「對啊!就是大名鼎鼎的東兆集團。」艾琳似乎沒發現上司的神情變化,繼續興奮道:「最近他們總裁車赫凡不是才剛上了報紙,他送了一支八百萬的鑽表給他女朋友嗎?我男朋友還為了這件事特別找他開會呢!」

  「呃……你男朋友找他開會?他是做什麼的?」

  「他管錢的啦!就是東兆集團的財務長。」艾琳深怕上司不瞭解自己男友的出身很與眾不同,還特別強調。「我男朋友是車赫凡的表弟喔,他們倆的感情簡直比親兄弟還好呢!」

  「表弟?」汪璃璇瞠大眼睛,以前她從不曾聽過車赫凡有親如手足的表弟啊?

  「是親表弟喔,我男友他姑姑的兒子就是車赫凡。」

  「原來是這樣。」汪瑀璇長長吁了一口氣,笑道:「好了,我拷問完畢,你去忙吧。早點做完工作準時下班約會,這麼好的男人可要好好把握才行!」

  「你又取笑我,下次不來了啦!」艾琳羞紅著臉跑出去。

  人口灣這麼大,人口有兩千多萬,怎麼轉來轉去還是碰得到跟他相關的人?汪璃漩歎息,免不了又想起那天在藥房相遇的情景。

  想起車赫凡認真的問自己:小姐,你認識我嗎?

  他追根究柢的神情一點也沒變。汪瑀璇想著眼眶又開始灼熱而濕潤,淚眼中她看見關閉的電腦螢幕映出自己的輪廓,心中暗想,不認識也好!

  關於過去種種,你不記得最好,若記起了,只有無限的悔恨與悵惘,還不如忘掉……

  ******

  車家

  富麗堂皇的歐洲宮廷客廳裡,正在進行一場小型午茶宴。

  「哎呀!菱貞不愧是江委員的女兒,你們瞧,她多上鏡頭啊!」車夫人指著電視裡正在接受某個知名度高的流行時尚節目採訪的江菱貞,刻意在江夫人面前阿諛諂媚。

  「可不是嗎,跟名模主持人站在一起,咱們菱貞比她還搶鏡頭:」車夫人另個姐妹淘忙不迭接腔。

  「我說啊,要不是江委員和夫人那麼疼女兒,捨不得讓女兒拋頭露面討生活,要不如果菱貞去走演藝圈,台灣第一名模還有林X玲的分嗎?論臉蛋身材、學歷、氣質、家世背景,她拿什麼來跟菱貞比,真該滾一邊涼快去!」

  「呵呵呵!」珠光寶氣的江夫人得意笑道:「我養的女兒當然不一樣!不過承蒙各位阿姨不嫌棄,以後有機會多多指點一下我家菱貞,這丫頭個性直,很多時候不懂得迂迴婉轉,要是再這麼不長心眼,遲早要吃大虧!」

  「媽,你幹嘛又說人家?你很討厭耶,以後不跟你出門了啦!」江菱貞當著幾位富太太面前擺臭臉,像小孩子一樣半癱在沙發上耍賴。

  「你給我坐好!什麼德性?你是在車伯母家裡,不是在自己家!」江夫人板起臉孔教訓女兒。「我說你不長心眼有說錯嗎?你要是懂一點女兒家的溫柔婉約,怎麼會三天兩頭跟赫凡鬧彆扭?」

  「明明是他機車好不好,你以為我喜歡跟他鬧啊?」江菱貞大刺剌把兩條腿抬上放茶水點心的茶几。

  仗著父親位高權重,母親又百般疼寵,她的嬌縱蠻橫無禮看在幾個官場、商場夫人眼裡,簡直到了歎為觀止的地步!

  「腳給我放下去!你是怎麼回事,這裡不是自己家!你給我規矩點!」

  江夫人見女兒竟在別人家出言不遜、行為乖張,氣得差點爆血管,脹紅著臉怒斥。「不要滿口什麼機不機車的,這不是有身份、有教養的女孩子會說的話!」

  「他本來就很機車,我又沒冤枉他!」江菱貞卯起來跟老媽槓上了。「你都不知道他平常是怎麼欺負我的,哼!要是別的男人敢這樣對我,我早就撂人把他裝在桶子裡、加灌水泥丟到太平洋去了,有什麼了不起!」

  「江菱貞,你給我閉嘴!」江夫人氣得站起身,指著女兒鼻子罵。「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存心讓你媽丟臉?!」

  「我、我又沒說什麼……」見母親大發雷霆,江菱貞這才心不甘、情不願閉上嘴。

  幾個貴婦親眼看見這一幕,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這種蠻女誰家娶了,誰家倒八輩子的楣!

  但表面上,誰也不敢說半句真話。車家和江家,一個財大一個權大,誰也得罪不起,所以識相的她們只要睜眼說瞎話,繼續阿諛諂媚下去就行。

  「江夫人,不用發這麼大脾氣。小女孩談戀愛嘛,發發牢騷是常有的事。」

  一位太太率先發聲打回場,輕拍著江夫人的手安撫道:「談戀愛的人哪有不吵架的?過幾天他們和好了,菱貞就不生氣啦!」

  「是嘛是嘛:赫凡最近公司裡忙了點,可能沒太多時間陪她,所以菱貞才會心裡不平衡。」車夫人堆起笑臉,縱使心裡非常討厭這白日、無禮又囂張的女孩,但為了攀關係,還是得拉下面子巴結。

  「赫凡這孩子就是野心大,以事業為重,你就看在車伯母的面子上,不要太計較了,好不?等下他回來,車伯母幫你好好罵他一頓,別生氣啦!來,車伯母再倒一杯熱奶茶給你。」

  車夫人矯揉造作地拿起茶杯到廚房裡加熱水,笑容滿面的她其實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咒罵。

  死丫頭,等你嫁進來,看老娘怎麼整死你!不過別人家的兒子死不完,要是車赫凡是老娘的親兒子,打死老娘我也絕不讓兒子娶這爛女人進門!

  「你看看,車伯母對你多好,你怎麼可以在她面前這樣說赫凡?」江夫人趁機教訓女兒。「不管你跟赫凡有什麼不開心,這總是他家啊:你學著懂事一點,好不好?」

  「在車伯母面前說有什麼關係?反正車赫凡又不是她生的,而且車伯母也不喜歡車赫凡啊!」江菱貞依舊口無遮攔。

  「噓!」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發出噓聲,神情緊張地往廚房方向望過去,就怕被車夫人聽到。

  「菱貞,以後千萬別在這屋子裡說這種話。」貴婦人中總算有人看不下去,幫著江夫人勸。「說不定以後這就是你的婆家,做人家的媳婦跟女兒可不一樣,對車伯母還是多尊敬點,以後日子才好過!」

  「是啦!其實赫凡對你也挺不錯的,至少他買了八百萬的鑽表給你,這不是一般男人有能力做到的事,你要懂得把握!赫凡這種男人就算不是絕無僅有,也算世間難尋的好對象。」

  「你們每個人都說他有多好多好,問題是他根本不喜歡我,如果他不愛我,再好也沒用啊!」江菱貞望著手腕上閃亮亮的鑽表,心中無比灰暗。

  「傻孩子,赫凡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車夫人從廚房端著熱騰騰的奶茶走出來,堆起虛偽的笑臉,繼續口不對心地胡說八道。「像你這麼漂亮又聰明的女孩,赫凡若不把握,就真的太笨了。」

  「我看他從來沒正視過我。」江菱貞仍是滿肚子委屈。

  「你想太多了。赫凡只是不習慣把愛啊、喜歡啊這些字眼掛在嘴邊。」車夫人極盡拉攏之能事。「他野心大,喜歡把精神放在事業上。你若想當個成功的企業家夫人,就要學著跟我一樣,盡量給他空間發揮。」

  江菱貞半信半疑地睜大眼睛,表情苦惱。「放任他隨便想怎樣就怎樣嗎?我、我覺得我可能做不到……」

  「別急,慢慢學啊。」江夫人握著女兒的手,眼睛看著未來親家母。「你看車伯母不是做得很好嗎?人家也不是天生就懂得怎麼當個好老婆,你以後要多跟車伯母學習。知道嗎?」

  「我才不……」正當江菱貞不知要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時,傭人走過來稟報。

  「少爺和符先生回來了。」

  「赫凡、宏升,你們回來啦?」車夫人起身往大門方向招呼。「來來來,陪我們這些婆婆媽媽一起喝茶吧?」

  「不了,我跟宏升是回來跟爸開會的。」車赫幾隻淡淡對那堆女眷點頭,連口頭招呼都沒有,甚至對江菱貞也視而不見。

  「伯母,各位夫人,江小姐,你們好。」符宏升規規矩矩向女眷們致意,客套道:「公司裡有重要的事情請示老總裁,真不好意思,失陪了。」

  符宏升像是代表車赫凡把場面話說完,車赫兒再沒有第二句話便轉身上樓。

  「你們看到了吧?他就是那副死樣子!」江菱貞氣呼呼地拉起母親。「媽,我要回家了啦!」

  「哎呀,你這孩子……」江夫人心裡也很不舒坦,貴為官夫人的她什麼時候被人家這樣藐視過,想想索性順了女兒的意。「好,我們走吧。」

  有人離席,而且是大家都想攀附的江立委夫人,在場的其他人也紛紛起身準備告辭。

  這場集合政商夫人的「高峰下午茶」,就終結在車赫凡如冰冷淡的態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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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5:27
第五章

  「剛剛你會不會太沒禮貌了?」

  一進到車赫凡房間,符宏升皺起眉頭低聲抱怨:「一群女性長輩在你家裡,其中還包括你女朋友和她母親,結果你當她們是隱形人,完全視而不見,一聲不吭走人?」

  「那又怎樣?」車赫凡打開電腦,快速找出他要的資料,語氣帶著絲毫不以為意的輕蔑。「小人群聚終日,無所事事……我才懶得理她們。」

  「……隨便你!反正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我的。」符宏升自討沒趣聳聳肩,車赫凡的行事作風一向如此,旁人多說什麼也沒用。

  「言歸正傳,你查到的『旅行者』服裝究竟是何來歷?」車赫凡看著電腦螢幕顯示的資料,思索著皺起眉。「我們出的價格已經高出市價幾成了,為什麼對方還是無動於衷?」

  「或許他們想獅子大開口,看我們就差這一塊地方,有錢也買不到,乾脆來個漫天喊價?」

  「如果他願意喊價還好辦,重點是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連喊價都沒什麼興趣。我實在想不通他們在打什麼算盤?『環球商城』卡在這塊地完全停擺,萬一等下我爸又問起,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車赫凡困惑的表情和語氣顯示這確實是個棘手問題。

  「不只你父親要追究,公司幾個大股東不也拿這大作文章?上次股東會,他們一再輪流上台炮轟,不就是要拿這件事情證明你能力不夠,想藉此機會拉你下台?看來,我們非得採取主動不可。」

  「怎麼主動?地權在人家手上,難道去搶?」車赫凡苦惱道。

  「據我瞭解,『旅行者』的大老闆是美籍華人,長年住在紐約。他所有在台灣的生意和資產都交給一個年輕的女子管理,從她的資料,看不出她和大老闆有任何親戚關係。」

  「你這麼說的意思是……」車赫凡聽到這裡突然嚴肅了起來。

  「曖不曖昧我不確定。」符宏升眸光晶亮,建議道:「你不覺得,如果我們從她那裡下手,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下手?」車赫凡挑了挑眉,冷笑道:「你是什麼意思?!好像我是專門靠騙女人感情才成功似的,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想騙她的感情,先決條件也得你有把握騙得到才行。」符宏升看了他一眼,勾起一抹含有深意的笑容。「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不是嗎?」

  「去你的!」車赫凡伸手給了他一  拳,調侃道:「敢損我,你自己又三貞九烈到哪去?如果我沒猜錯,你這些小道消息八成也是靠女人關係才『瞭解』的?」

  「這個嘛……」符宏升笑得靦腆。「你要這麼說也沒錯。我女朋友就是在『旅行者』負責行銷業務,她應該是所有員工裡最靠近那位台灣負責人的。」

  「你認為機會大嗎?直接透過你女朋友?」車赫幾眼神精銳,慢慢覺得事情似乎有曙光出現。

  「我想,以她長期接觸負責人的觀察,真相應該不會差太多。我們現在沒時間再等對方出招了,如果『她』真握有生殺大權,那你還等什麼?」符宏升大膽假設推敲。

  「嗯。」車赫幾點點頭,心裡大概有了譜。

  他決定聽符宏升的建議,主動出擊。

  愈是複雜艱難的問題,愈要用簡單輕鬆的方法解決。

  自車赫凡從父親手中接下東兆集團開始,舉凡集團內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沒有一件可以難倒他。

  唯獨發展「環球商城」這件案子,讓他吃足了股東及老臣們的懷疑和責難。

  他不喜歡同一個問題一再困擾自己,更討厭眼看可以大賺一筆,卻讓機會白白溜走的挫敗感。

  他倒要去看看,一家普通的休閒服裝店,為什麼可以阻擋他發展綜合商城的集團大計?

  於是某個星期五,趕著忙完集團裡大大小小的工作,他難得在午夜之前離開辦公室,驅車前往讓他屢試屢敗的「旅行者」旗艦店一探究竟。

  週末夜晚的東區熱鬧非凡,「旅行者」充滿了逛街試衣的人潮,車赫凡約略觀察了一下,發現在裡面挑選衣服配件的多半是在附近上班的高級白領階級,再翻閱標價,他發現標價比服裝本身更令人驚訝!

  穿著正式西裝的車赫凡不禁咋舌。明明很普通的休閒服,竟然這麼貴?難道台灣的凱子這麼多?

  究竟是產品太好還是地點太好?

  車赫凡的商業嗅覺像只靈敏的獵犬,發出強烈搜尋訊號。在出手之前,他必須搞清楚自己所站的位置,先做好各種狀況的模擬,倘若「旅行者」是因為地點好所以不願出讓,他就得提出讓東兆立於不敗之地的戰略才行。

  「先生,需要我幫您介紹嗎?」正當車赫凡獨自陷入如何「打探軍情」的思考中,一名笑容甜美的店員走過來,親切招呼道:「有沒有想挑什麼款式的衣服?我們新款剛到,您要不要試試看?」

  「什麼樣的新款?」車赫凡微笑抬起頭,迷人的眼神頓時讓女店員有觸電的感覺。

  「等、等一下,我去拿來給您看!」女店員萬萬沒想到近日經常見報的鑽石單身漢竟然活生生站在她眼前,縱使平常她們也常接觸到名人,但車赫凡的魅力就是特別難以抵擋。

  女店員興奮地小跑步咚咚咚跑到店前方找衣服,車赫凡順著她的動作往前望,視線落在一個極為眼熟的背影上。

  車赫凡不自覺蹙緊眉,定定看著那正與三兩個女客人挑選衣服的修長身影。

  他確定自己見過她,而且不只一次!

  「先生!這幾套新款賣得很好喔,您要不要試試?我們家的衣服用眼睛看很平常,但穿起來很不一樣喔!先生……」女店員使出渾身解數推薦產品。

  然而車赫幾根本聽不見她說的話,只默默看著前方,等待她下一刻轉過身來,他想看她的臉。

  他打從心底升起一股沒來由的好奇,總覺得她不該是陌生人。

  「小惠、小惠!麻煩你到倉庫去幫我找這兩件衣服好嗎?」

  背影轉過身來朝車赫凡的方向喊,這時,他清楚看見她美麗娟秀的臉蛋,心中猛然一震!

  太巧了,她竟然就是在西藥房碰到的那位美麗女子!

  車赫凡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完全不認識的她有種強烈熟悉的感覺,沒辦法推究原因,就是情不自禁想靠近她。

  「小惠,你在忙嗎?可不可以先過來幫我一下?」女子再度抬頭望向車赫凡這邊,只見女店員把衣服放在他手上,匆匆解釋。「先生真對不起,總經理在叫我,麻煩您先看一看,我待會兒再為您服務。」

  總經理?原來她就是符宏升所說,負責「旅行者」在台業務的神秘女子?

  車赫凡心中湧起一陣悸動,沒想到老天爺對他這麼好,原以為得花點時間才能碰得上的關鍵人物,竟然這麼輕而易舉就讓他遇到了!

  而且他跟她還有一面之緣,諸多湊巧,讓他更進入狀況。

  「沒關係。」車赫凡輕點頭,眼光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女子看。

  而正急著找店員幫她忙的汪瑀璇總算發現了他的存在,頃刻間,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是他?他怎麼來了?  一個人跑來逛街嗎?好像不太可能……汪瑀璇心中冒出許多問號。

  車赫凡發現她清楚寫在臉上的詫異和疑問,微笑著邁開步伐走向她,招呼道:「真巧,我們又遇到了。」

  「您好。」汪瑀璇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來,心跳如擂鼓,連笑容都不自然。

  「這是你的店?」車赫凡像是老朋友般寒暄。「能在台北東區開這麼大的店,真不容易。」

  「我在服飾公司上班,每個禮拜都要到各分店巡視。」汪瑀璇避重就輕,簡單帶過。「您一個人來逛街?」

  「……經過附近就順便進來看看。」車赫凡看著她手上還拿著給其他客人的衣服,輕鬆笑問:「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幫我挑幾件?」

  「您太客氣了。您喜歡什麼顏色?我幫您搭配。」汪瑀璇客套道。

  她發現店裡許多女顧客都將眼光投向車赫凡,她們一個個都以崇拜明星的眼光看著他,彷彿自從鑽表的事見報後,沒有人,尤其是女人不認識車赫凡了。

  汪瑀璇感覺同樣有很多陌生的眼光在打量自己,她很不習慣這種感覺,便很快從衣服架上挑出幾件衣服遞給他。「我想,這幾件衣服應該還滿適合您的,要不要去試穿?」

  「不了,直接包起來。」車赫凡爽朗道:「我相信你的眼光,不必試了。」

  「這……」汪瑀璇愣住了。她很少碰到買衣服不試穿的,為難道:「您、您還是試一下比較好。衣服通常試了才知道合不合身。」

  「不必了。」車赫兒仍然堅持,很快遞出信用卡。「直接結帳吧,我說了相信你的眼光。」

  「……那好吧。」汪瑀璇只得接過信用卡,吩咐旁邊的店員。「給這位先生會員價。」

  「看來我今天運氣不錯。」車赫凡滿眼笑意瞅著她。「隨意逛進一家店,碰到見過的美女,買衣服還有打折。」

  「一點小意思,不足掛齒。希望以後車先生常來。」嘴裡說著應酬話,汪瑀璇微低下頭,不敢與他灼熱的眼眸相望。

  在大庭廣眾之下,他不該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汪瑀璇感覺他似乎不在乎別人怎麼想,看她的樣子、對她說話時的深情模樣,任何一個不相干的人看了都會誤會。

  他已經有了立委女兒的女友,難道他一點也不擔心有人通風報信嗎?汪瑀璇腦海閃過這樣的念頭,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幹嘛替他煩惱那麼多?

  總之,汪瑀璇希望他東西買了趕快走,別擾亂她的思緒。

  然而當衣服包好交到車赫凡手上,他似乎還沒要走的意思,對汪瑀璇說:「我不喜歡白拿好處,既然小姐大方給我打折,改天有空,不知道有沒有榮幸邀請你吃頓便飯?」

  「不用了……只是小事。」汪瑀璇緊張了起來。她沒想到他會出這一招,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過只有兩面之緣的陌生人,他為什麼這麼熱絡?

  「小姐,你別懷疑我的動機。」精明的車赫凡看出她的疑慮,連忙解釋:「我絕對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該怎麼說呢,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吧?上次我們碰到的時候,我也說過……」

  「車先生,不好意思,我得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汪瑀璇打斷他的話。

  車赫凡見她不願再聊,便識相收口,微微傾身致意。「不好意思,我講了一堆廢話,打擾你工作了。那麼……我們下次再聊,再見。」

  「再見,慢走。」汪瑀璇微笑送客,很有禮貌送他到店門口。「抱歉,週五店裡客人最多,沒辦法跟您好好聊,真抱歉。」

  她說的是場面話,但車赫凡卻接得很順。「沒關係,當然工作要緊。等你哪天有空,我們再找時間聊。」

  說完,他舉了舉手上裝著衣服的袋子,微揚眉梢,感謝的說:「無論如何謝謝你,我已經很久沒自己買衣服了,這種感覺還不錯。」

  於是,車赫凡拿著衣服離開「旅行者」,走向停車場取車的這段路,他不斷重複想著,見過她之後,心頭的那點快樂究竟是因為「併購土地」的事有了起頭,還是因為再度見到她、更深一層認識她的關係?

  思索良久,車赫凡發現答案是後者的可能性較大。打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自己就把「併購土地」的事都忘了,只想好好認識她,跟她多說幾句話。

  這個發現,無疑一讓他心裡又起了波浪。

  他沒辦法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就像上一次他也無法解釋自已為什麼跟隨她的步伐,一直到進了那家西藥房。難道,真如他當初的第一直覺——他跟她不是陌生人?

  可是,為什麼她的態度顯得特別生疏客套?

  如果他們真的認識,至少也該像上次在婚禮遇到的,自稱是他高中同學的女孩子。她熱情澎湃地跑到自己面前自我介紹,縱使車赫凡對她沒什麼印象,但從她的態度,他至少還相信他們曾經讀同一所高中。

  思及此,車赫凡不例外地開始覺得頭痛,他坐進車子用力深呼吸,告訴自己:

  別再亂想了,回家先睡一覺再說吧!

  」這絕對不是偶然。」

  宋傳偉仰頭飲盡手中的烈酒,斷言道:「車赫凡之所以會在你的店裡出現,應該有他的用意。以他的個性,不像興之所至突然逛到那裡的人。」

  「他會有什麼用意?對他而言,我只是陌生人。」汪瑀璇幽幽道。

  她一直待到東區的店打烊才離開,接近午夜卻不想一個人回家,於是打電話約宋傳偉出來聊聊。

  關於這晚的「奇遇」,儘管她表面上說得很淡然,宋傳偉仍然感覺到她心中的波瀾洶湧。

  「陌生人?你對他來說是,他對你而言可不是。」他在昏暗燈光下細細觀察她幽微的表情,意有所指。「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他站在你面前,卻不知道你是『你』。」

  「你說什麼啊:」汪瑀璇喝著薄酒,沒好氣瞟了他一眼。「你還有心情尋我開心?」

  「今晚你突然遇到他,心裡不開心嗎?」宋傳偉喝了不少,微微傾向她的時候可以感覺他身上傳來濃重的酒意。

  「你到底玩夠了沒?」汪瑀璇揮了揮手,嘟嚷道:「你該不是醉了吧?整晚淨講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沒醉,很清醒也很認真。」宋傳偉放下酒杯,沉沉吐了口氣。「我每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瑀璇,我覺得你心裡還有車赫凡的影子,這些年來並沒有徹底忘記他,若非如此,他的出現不會讓你這麼心神不寧。」

  「我沒有心神不寧!」汪瑀璇反駁。「我覺得你反應過度了。不管車赫凡有沒有出現,我還是一樣過我的日子。以前種種對我而言,僅剩下像老電影般的斑駁片斷,偶爾不經意看一看,難免會被裡面的情節感染哀愁,如此而已。」

  「離他遠一點吧。」宋傳偉又向酒保要了一杯酒,看來他並不接受汪瑀璇的說法。「趁早把你心裡那部『老電影』丟到垃圾桶去,不要再看了!你所認識的那個車赫凡不在了,他已經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汪瑀璇沉默不語。

  「瑀璇,我真的不希望你好不容易才從閻羅王那裡搶回來的生命,又浪費在他身上……」宋傳偉沉痛道。

  幾年前的那場車禍一直讓他很內疚,他一直覺得是自己雞婆害了她!每想起這段往事,宋傳偉總是懊惱不已。

  要不是當年他自以為很有正義感,跑到美國告訴她車赫凡喪失記憶的事,瑀璇也不會因為心情紊亂而恍神,在公路上出車禍!

  那場車禍不但幾乎要了她的命,更讓她的臉嚴重毀容。

  是杜叔叔想盡辦法為她找到美國最好的整型醫師,經過幾次生不如死的痛苦手術,才換來今日的容貌。

  就因為那次意外,宋傳偉的心痛與自責,一輩子都難以消除!

  他怎樣也不能再眼看著她陷落泥沼,不管車赫凡這次出現有什麼企圖,他都不能眼睜睜看著瑀璇重蹈覆轍:

  「走吧,你真的喝多了。」汪瑀璇不清楚宋傳偉的激動是為了什麼,他們也不過是在店裡偶然相逢,又不是舊情復燃。更河況,車赫凡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宋傳偉揮開她本要扶他離開的手。

  「我們出去再說吧。」汪瑀璇很少見到宋傳偉這麼失態,他不斷加大的嗓門讓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急忙把喝醉的他帶出去,免得影響其他客人。

  「瑀璇,他不是偶然出現在你的店裡……你、你一定要記住我這句話,他有其他的用意,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總有一天……」

  「好了,你別那麼大聲嚷嚷好不好?大家都在看。」汪瑀璇把他扶上計程車,直到車子開走前,他還不斷重複這句話。

  汪瑀璇當下並沒有從他這句話裡揣測出什麼,她只是覺得整顆心沉沉的。

  打從看見車赫凡笑笑站在店裡的那一刻起,她心裡生出一股奇特的違和感,說不上來的奇怪感受讓她有點不安。

  她不想去猜測宋傳偉話中暗示的「別有用意」是什麼,她只期盼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別再起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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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5:49
第六章

  車赫凡睡夢中醒來,這一晚他睡得極不安穩。

  從溫熱被窩中起身,他習慣性地走到書桌前彎身打開抽屜,拿出白色藥包,然後倒開水和著吞下藥丸。

  不知不覺間,一個月拿一次的藥又快吃完了,這陣子消耗量好像特別大?

  車赫凡對著窗外的星光夜色長長歎了口氣。

  到處都是惱人棘手的問題,家庭的、公司的、還有他自己私人的,每一件都煩得他沒有片刻安寧,特別是一直處在停滯狀態的「環球商城」計畫,面對父親與大股東們的壓力,更是讓他不得好好睡上一覺。

  車赫凡喝盡杯中清水,再沒有半點睡意,索性打開電腦,點開一個資料夾,裡頭都是沒辦完的公事:新開拓的子公司、年度營運計畫目標檢討、懸蕩多時不能購回的土地。

  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感覺疲憊無力。

  電腦螢幕閃著幽微藍光,一閃一閃,恰好照在那天從汪瑀璇店裡買來的衣服。車赫凡伸手將紙袋提起,取出裡面的衣物。

  淺卡其色的休閒服,上好的質料、簡單俐落的線條,這個品牌無疑成功滿足了白領階級尋求高質感卻不奢華的需求。

  想來東兆太低估了「旅行者」的本事,感覺他們不是普通的成衣商人,從與眾不同的衣物,可以窺見這個品牌擁有不為人知、不可測量的實力。

  車赫凡對著衣服苦笑起來。

  本來是去打探軍情的,結果自己先被他們販售的東西給收賣了。

  他輕輕撫摸手中衣物,心裡很清楚,收買他心的不僅是衣服,更重要的是賣衣服的人。

  打從他離開那家店,汪瑀璇溫婉內斂的笑顏始終在他心中盤旋不去,在他工作的時候、開車的時候,甚至是什麼都不想的時候,她的容顏就自然浮現眼前。

  彷彿由不得他選擇,她沉思的樣子、蹙眉的樣子、微笑的樣子和客套拘謹的樣子,在他腦海裡像是跑馬燈一般轉不停,讓車赫凡好幾次想再回到那家店,再去看她一眼,就算隨便和她說上幾句話也好。

  就像過去他會不明所以追逐一個直覺眼熟的背影,車赫凡不得不聯想到,汪瑀璇或許跟他那段無法追回的記憶有關!

  「赫凡,這麼晚了還沒睡?」金毓賢端著熱牛奶走進來。

  母親慈藹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沉思。「媽,你怎麼也沒睡?」車赫凡接過母親手中的牛奶關懷問道。「別擔心,其實我剛剛已經睡了一下了。」

  「我沒關係。我在家裡多的是時間睡覺,重要的是你……」金毓賢坐在床沿,憂心地看著兒子。「你是不是又睡不好?最近我常聽見你半夜起床。」

  「還不是煩公司的事。」車赫凡在母親面前不必偽裝,直接說出困境。「有塊地一直弄不好,爸很在意那件事,股東開會也一直盯我。」

  「這事我聽宏升提過。聽說是地主不想賣,連出價意願都無,確實很棘手。」公司裡的事,金毓賢幾乎都是透過侄兒符宏升才略知一二。

  符宏升是她大哥的兒子,因為從小就過繼給別人,所以不跟她娘家的姓。

  這孩子從小特別聰穎過人,不但書讀得好,人又長得相貌堂堂,金毓賢的大哥在她獨自撫養車赫凡時幫忙她很多,所以她特別提攜他,學校畢業沒多久便引薦他進入東兆集團,他也很爭氣地成為赫凡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是啊,偏偏這種事又急不得。」車赫凡無奈搖頭。「媽,公司的事讓我跟宏升煩惱就好,你不要想太多,再困難的事總有解決的方法。」

  「我知道,公司的事我幫不上忙,我只擔心你的身體.」金毓賢憂心看著兒子因睡眠不足而略顯黑沉的眼眶,心疼地輕撫兒子的臉。「你愈來愈憔悴,臉頰都凹下去了。宏升跟你差不多年紀,他看起來可有活力多了!你啊,就是太勞累了,這樣下去怎麼行?」

  「他看起來有活力?哈,那是因為他現在熱戀當中!哪個熱戀中的人不是活力充沛?」車赫凡開起表弟的玩笑。「媽你不知道,他跟女朋友現在可好了,每天都有活動,一下班就不見人影,留我一個人加班!」

  「熱戀中的人有活力?」金毓賢疑惑地望著兒子。「你跟菱貞談了那麼久的戀愛,怎麼從來沒見你有『活力』過?」

  「就憑她?」車赫凡嗤笑。「她少惹我生氣就不錯了,還有活力?別提她了,我想起她就煩。」

  「你那是什麼態度?如果你真不喜歡她,那就趁早了斷,別耽誤人家啊。」金毓賢一直不認為江菱貞適合車赫凡。

  「我現在哪有空想男女感情的事?」車赫凡逃避的說:「再說,現在公司需要江立委的地方還很多,老爸應該不會同意我跟她分手。」

  「婚姻是你自己的,不能只考慮你爸爸。重點在你到底愛不愛她?」

  「我當然不愛她!」車赫凡不假思索回答。「我怎麼可能愛她?媽,你也不能接受她那樣的女孩做媳婦吧?」

  「唉……這樣怎麼行呢?」金毓賢搖頭歎息。「感情的事最忌諱打迷糊仗,現在不說清楚,將來後患無窮。不行,我得找你爸談談。他怎麼可以這樣耽誤兒子的幸福!」

  「談有什麼用,他會聽嗎?難道你們真的會讓我娶自己喜歡的女人?我看是天方夜譚!」車赫凡反射性直接回答母親。「你不必白費力氣,爸要是懂得替別人著想,就不是車金祺了!」

  「赫凡!你怎麼說這種話?」金毓賢臉色驟變,兒子的憤怒讓她想起多年前的往事,那是她這些年來一直悔恨不已的錯事。

  「我有說錯嗎?本來我就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我早有自知之明!」

  「難道……你另外有喜歡的女人?」金毓賢好奇追問。「有嗎?」

  「目前沒有。」車赫凡對窗外歎氣,有感而發。「我倒覺得,沒有愛上誰,對我才是幸福,與其愛上了被長輩硬生生拆散,不如什麼人也不愛。」

  「赫凡,你真的這麼想?你怎麼會這麼想呢?」金毓賢徹底被兒子這番話重重刺痛了。

  她萬萬沒想到車赫凡竟對自己的感情這麼悲觀!這是誰造成的?是誰讓他過得連愛人的權利都沒有?她的兒子不該遭受這樣的待遇!

  哪個做母親的聽到子女說出這番話不會心碎?

  金毓賢心痛得無以復加,她已經一輩子得不到真愛,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也得不到真愛!

  「聽媽的話,你別這麼悲觀,每一個人都可以愛他真心想愛的人。」金毓賢擁抱已經長大的兒子,允諾道:「媽答應你,將來你一定可以娶你真心所愛的女人,不管你爸有什麼理由反對,媽一定站在你這邊,知道嗎?」

  她要彌補過去的錯誤,否則她以後都會活在良心不安中。

  「媽,到時候再說吧。」車赫凡拍拍母親,他覺得母親實在太杞人憂天,老是為了還沒發生的事煩惱不已。「媽,你想太多了。夜深了,我們都該上床睡覺,明天我還要上班呢。」

  ******

  汪瑀璇下班走出辦公室,看看時間還早,心裡盤算著直接到奚心璦的工作室。

  她們好幾天沒見面了,若遇得上的話剛好一起吃晚餐。

  才踏出電梯,她就看見玻璃旋轉門外站著一個俊偉高大、穿著淺卡其色休閒服的男人。

  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可能有一段時間了,只見他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低頭似乎在沉思。

  站在旋轉門這頭的汪瑀璇愣了好一會兒,她想不到車赫凡會特地穿著那天在店裡買的新衣服,跑到公司外頭等她下班!

  汪瑀璇無從揣測他真正的用意為何,照理說,他不該有這閒工夫來等她啊?

  「嗨。」車赫凡從沉思中回過神,一抬頭望見她站在門內,立即咧開嘴笑著向她揮手。

  門這端,沉吟了半晌的汪瑀璇終於還是邁開步伐,低低歎了口氣後,推門走向他。

  「你好。」她的態度並不十分熱絡,對他,汪瑀璇一貫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我把你挑的衣服穿來了。」車赫凡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我也是突然心血來潮,平常我可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今天早上穿上這套衣服,我發現你挑的,不但顏色和款式剛好都是我喜歡的,竟然連尺寸都這麼合,真是太神奇了,你怎麼這麼厲害?」

  車赫凡看著她帶著淡淡笑意卻沒有表情起伏的臉龐,兀自興奮的闡述他對這身

  「沒什麼。」汪瑀璇看他開心的樣子,好像挖到什麼稀世珍寶,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套衣服。她淺淺一笑答道:「做這行久了,目測就知道客人的尺寸,算不上神奇。不過,你穿我們家的衣服真的很好看,比穿西裝更年輕有活力。」汪瑀璇不例外地給他很職業化的讚賞。

  「是嗎?我以前也常買衣服,其他店員怎麼就沒有你測得那麼準?或許是你的眼光比起其他人更能穿透我吧?」車赫凡瀟酒甩甩頭,朗笑道:「說實話,我活到現在,還沒遇到像你這樣……嗯,感覺很相契的朋友,這是很難得的緣分,你說是嗎?」

  「不是吧……你想太多了。」汪瑀璇笑不出來,連忙低下頭。

  「哈哈,是你太緊張了。到目前為止,我算是你們公司的『消費者』,當你面對一個對你產品非常滿意的消費者,需要這麼緊張嗎?」車赫凡直言指出她的怪異之處。

  倘若他真是個滿意的消費者,以她從商者的立場,肯定要比現在熱情多了。

  然而,當她愈是表現得淡然生疏,愈表示她不能把他當作一般客人看待。

  車赫凡對她那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愈來愈強,讓他想知道她為什麼刻意表現疏遠?

  同時,他也很想認識這位特別的女孩子,不用多餘的理由,他心裡自有一套精準的感應器,他就是這麼肯定。

  她,就是能讓他感覺愉快,瞭解他心裡真正想法的那類型。

  「下班時間,我們找個地方坐坐,總不能一直站在路邊抬槓。你說是吧?」

  他炯亮的目光始終沒移開,而他的話語總帶著讓汪瑀璇莫名全身緊張的  「言外之意」,實在叫她難以招架!

  要命的是他竟還邀她「找地方坐坐」,而且是肯定不容拒絕的語氣,除非她想繼續站在路邊跟他耗下去。

  這實在讓汪瑀璇很為難,她沒有那麼高超的「演技」,可以當他是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偏偏在他眼中,她徹徹底底就是個陌生人。

  該怎麼開口告訴他:我們過去曾經相知相惜,可是已經成為回憶?

  「今天恐怕不行。」汪瑀璇搖搖頭。「我約了朋友一起吃晚餐。」

  「是男朋友嗎?他也太不體貼了。照理他該來接你下班才對,怎麼可以讓女孩子下班時間塞車赴約?這種男人不好,建議你換人。」車赫凡帶著酸意且難掩失望黯然地說。

  「不是男朋友,我的高中同學,很要好的死黨姐妹淘。」看他為自己大抱不平的樣子,汪瑀璇心中有一絲溫暖流過。

  宋傳偉說車赫凡喪失記憶之後變得冷血無情、利益薰心,但在她看來,他似乎還有過去熱情坦誠的本性。

  想起從前,汪瑀璇難以遏抑地鼻頭微酸。

  「怎麼了?我……我說錯什麼了嗎?」車赫凡看她眼中突然飄起薄霧,不明所以地問道:「對不起,我好像很不識相……好像在勉強你,讓你為難了,抱歉。」

  「不,不是!你別這麼說,我……」汪瑀璇不願與他獨處,但見他自責的模樣又於心不忍。

  她粉嫩的紅唇開了又問,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拒絕且不會傷他?

  「沒關係,如果你要跟朋友吃飯的話,我可以送你過去。」

  「不用了,很近的。」汪瑀璇還是推卻,他的慇勤真的給她很大的壓力。

  「不麻煩,真的。」車赫凡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像專門把妹消遣的無聊男子一般,硬要死皮賴臉纏著她?

  他痛恨自己現在這德性,可是他又很想多跟她相處,就算是送她一程,短短十分鐘也好。

  「那……好吧,麻煩你了。」汪瑀璇勉為其難答應,深怕再這樣下去,兩人會站到天亮還沒結果。

  車赫凡固執的個性跟以前一模一樣,凡是他想要的東西,不達目的絕不停手。

  「你朋友住在哪?怎麼走比較快?」坐上車,他熱心問。

  「在……嗯……」汪瑀璇突然間遲疑了,想到她坐在車赫凡車裡,到時很可能讓奚心璦與車赫凡碰到面,以奚心璦像火箭炮、機關鎗的個性,不知會講出什麼驚死人的話。

  再說,奚心璦已經見過他了,還對他自我介紹是他很熟的高中同學,到時候汪瑀璇怎麼解釋,同樣是高中同學,為什麼奚心璦對他這麼熱情,而自己卻冷冰冰?

  說不定就在解釋來解釋去的過程中,沉不住氣的奚心璦一股腦把所有事情都掀開了,那可不得了!

  「你該不會不記得你高中同學住哪裡吧?」車赫凡蹙起眉,不明白她為什麼支支吾吾。

  「嗯……我、我剛剛突然想到,我同學她好像去南部出差了。現在去可能不在家……」汪瑀璇當下決定,絕對不能讓奚心璦和他碰面。

  「是嗎?那麼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餐羅!你想吃什麼?台北新開了一家俄羅斯餐廳,不如一起去嘗個鮮,怎麼樣?」車赫凡一口氣把問題跟答案都講完了,根本不容對方有其他選擇。

  「……都好。」汪瑀璇無奈回答,她知道,如果現在她說要回家,肯定又沒完沒了。

  那麼就一起吃頓飯吧!就只這一次,再不為例了。汪瑀璇在心裡跟自己約定。

  ******

  「前幾天我又去那家藥房拿藥,推門那刻還想著會不會再遇到你。這世界還真小,全台北市有多少藥局,我們居然會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遇到。對了,你最近還好吧?睡眠情況有沒有改善?」

  坐在充滿歐陸異國情調的餐廳裡,車赫凡竟以在藥房的偶遇開啟話題。

  「呃……我還好。」汪瑀璇淡笑帶過。

  這實在不是個好話題,特別是在氣氛優美的餐廳裡,提起身體的病痛,總是有點殺風景。

  「我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嗎?」車赫凡發覺她明顯不自在,不解地試探。「我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如果你覺得哪裡不妥,可以直接告訴我沒關係。」

  「其實也沒什麼。」她無所謂聳肩,輕鬆解釋:「很少人會在用餐的時候討論吃藥的事情吧?你還真有趣,我們剛才點完菜,你就大剌剌說這件事,好像我們是同病相憐的病友。」

  「哈哈哈!你的比喻還挺貼切的。」車赫凡深邃的眸子注視著她臉上的輕柔笑意,感歎道:「被你一說好像真的有點怪。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你就覺得可以自然地說話,像很熟的朋友一樣不必顧忌什麼……真抱歉,我不知道你吃飯時不喜歡談這個。」

  「別這麼說,我沒那個意思。」汪瑀璇舉起杯,禮貌地與他的杯子輕輕一碰。「來,就讓我們兩個『同病相憐的病友』互相祝福,早日康復。」

  「沒想到你挺幽默的。來,乾杯!」車赫凡漾開笑容,仰首飲盡杯中酒。

  「你當這是可樂嗎?那可是俄羅斯有名的烈酒耶,很容易醉的!」汪瑀璇自然拿下他的杯子,瞥了他一眼。「為了你性命奢想,這個我暫時沒收,要不讓你一杯接一杯豪飲,那可不得了!」

  「好好好,今天你最大,你說了算,這樣行了吧?」車赫凡心甘情願讓她干涉自己「飲食」的自由。

  車赫凡沒來由產生一股幸福的感覺,他看著她微笑,彷彿她本身就是一道可口的佳餚,不必吃什麼,光看她就飽了。

  「你是這麼好商量的人嗎?隨隨便便就別人說了算?」汪瑀璇被他無意間流露出的似水柔情牽動心弦,幽幽問:「何況我跟你……我們又不是很熟……」

  「是啊,我也一向不是那麼好商量的人。」他含意深遠地看著她,溫柔微笑。「人跟人在一起是一種感覺,磁場若接近,怎樣都覺得自在舒坦,無須矯飾。老實說,我很久沒這樣放鬆且毫無壓力享用晚餐了。」

  「真的嗎?」汪瑀璇心裡浮蕩著些許甜蜜、些許酸澀。

  他說的感覺她也有,過去他們一直都是那麼心靈相契,沒想到以全新的身份面對他,從前的默契依然存在。

  「是啊。這些年來,我的晚餐好像都是在應酬時匆匆解決的。」車赫凡搖頭苦笑。「現在想想,真是悲哀。」

  她低下頭,默默享用菜餚,沒再多說什麼。

  他的模樣讓她心疼,即使理智告訴自己,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車赫凡,對他不能有太多的情感。

  然而,他蹙眉歎息的臉龐卻一再揪疼她的心……

  不管她再如何頑強抵抗,事實就是事實。她依然愛他如昔,她依然眷戀他的氣息、他的溫柔,當她看見他鎖著憂鬱的眉宇,那道她以為很堅固的堡壘卻如此不堪一擊……

  汪瑀璇整晚都很沉默,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露出不該有的情感。

  她告訴自已,今晚的美好只是一場美麗的迷夢,美麗夢境可以珍藏,可以在無人的午夜細細回味,只是當夢醒時,就必須回歸現實。

  大片落地窗外不知何時飄起迷濛細雨,汪瑀璇不忍再看他,眼光投向窗外的迷濛;而屋裡正播放著輕柔的古典樂,恰好配合這氛圍。

  街上車燈閃爍,他低沉的聲音融入悠揚的樂音中。

  他說起這些年孤軍奮鬥的種種艱難辛酸,汪瑀璇仔細聆聽,任店內其他聲音全部隱沒。

  而她聽著聽著,竟眼眶發熱,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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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6:09
第七章

  「車赫凡、車赫凡!等我一下!」

  剛從一個工商論壇午餐會離開,車赫凡就聽到一個高亢的女聲在他身後喊。

  「你……請問你是?」猶疑的眼光看著面前笑容洋溢的陌生女孩,車赫凡很確定自己見過她,但不認識她。

  「你又忘了我?上次我們在一個婚禮上遇到,我是你高中同學啊?」奚心璦笑容褪去,換成失望。「你真的沒印象嗎?一點印象都沒有?」

  「呃……我是記得我們在婚禮上見過面,不過你是我高中同學這件事,我真的沒有印象。你在這附近上班嗎?」車赫凡客氣應答。

  「你又忘了,我上次不是跟你提過?我開婚禮顧問公司,偶爾也會接些會場佈置的案子。剛剛的午餐會場地就是我們公司承接的。對了,你現在有沒有空?」

  「有事嗎?」老實說,車赫凡對這自稱是他高中同學的女孩子感覺滿親切的,或許有機會從她身上找回點記憶。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奚心璦複雜的望著他,試探問道:「我是想……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好好聊聊,這麼久沒見面,跟老同學敘個舊,無妨吧?」

  「可以啊!」車赫凡爽快答應。「難得遇到老同學。坦白說,我根本不記得自己上大學前是什麼樣子,說不定你能幫我喚起記憶,那也不錯!」

  「原來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奚心璦露出愁悶神色。

  車赫凡的情況比她想像中嚴重得多,她以前還不相信有「喪失記憶」這種事,以為那是小說電視劇裡才有的劇情,沒想到有天竟發生在她認識的人身上。

  如果他真的把大學以前的事都忘了,表示他不僅不記得自己,也不記得汪羽璇了。

  他竟然不記得自己曾經刻骨銘心愛過一個女孩……

  思及此,奚心璦的心情很複雜。他既已忘記過去,是不是表示她還有機會爭取他的愛?

  「我記得以前你很喜歡打籃球,現在還打嗎?」坐在大馬路邊的咖啡館,奚心璦劈頭便問起高中時的事。

  「很少了,現在工作忙,偶爾應酬打打高爾夫,很久沒上籃球場了。」車赫凡聞著咖啡香,緩緩答道。

  從奚心璦熱切的眼神表情裡,車赫凡瞭解她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想問,只是她似乎不能暢所欲言,讓他明顯覺察到她的欲言又止。

  「那你一定不記得我以前常到球場看你打球。而且我還帶過另一個女同學去看過你打球……好多好多往事,可惜你都忘了。」

  奚心璦輕輕歎了口氣,想起年少輕狂的那段時光,她硬拉著汪瑀璇去球場為他加油,她告訴好友心中暗戀的對象是他,沒想到最後車赫凡竟愛上汪瑀璇。

  「哈哈!那時候的我應該很風光吧,有沒有人暗戀我?」

  「有啊,我就是其中之一。」奚心璦大方坦承。「可惜你對我一點意思也沒,你喜歡我帶去看球的那個女生,她跟我很好。」

  「有這種事?」車赫凡訝異地睜大眼,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那你不是很傷心?後來呢?」

  「對啊,我可傷心的呢!我本來是想跟她絕交,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喜歡她,把她當敵人都很難,到現在她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車赫幾點頭,他努力想隨著奚心璦的回憶找到自己記得的那塊,可是好像沒用,他還是想不起那些往事。

  「奇怪,你不想知道我帶去的女生是誰嗎?」奚心璦捺不住性子,終於脫口而出。「你喜歡過那個女孩,你一點都不好奇嗎?真是沒良心!」

  「我……」車赫凡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確實好奇沒錯,只是他鼓不起勇氣問。

  「你一點都不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嗎?」奚心璦眼神黯淡,語氣微哽,想起汪瑀璇為他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就恨不得一口氣把事情始末統統說出來!

  「她現在過得不好嗎?她怎麼了?」車赫凡反問。「既然大家都是同學,不如哪天你約她出來,我們見面聊聊?」

  「可是她、她現在……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奚心璦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哪裡不一樣?她嫁人生子了嗎?」車赫凡疑惑地看著她。「就算嫁了人也沒關係,我至少可以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吧?」

  「她、她叫汪羽璇……」因為心虛,奚心璦說得很小聲,心知萬一讓瑀璇知道了,很有可能會宰了她。

  「汪瑀璇?是『旅行者』那個汪瑀璇嗎?」車赫凡直覺脫口。

  「噗!」奚心璦嚇得把嘴裡的咖啡吐出來,驚叫道:「你們見過面?什麼時候的事?」

  「見過兩三次,怎麼了?你幹嘛這麼激動?」車赫凡眉頭深鎖問:「難道我說對了?你說的汪羽璇,也就是我高中時代喜歡的女生,就是她?」

  「呃……應該不是!我想是同名同姓,她……」這下禍闖大了,如果他們真見過面,而瑀璇不曾跟自己提過,這表示她根本不想與車赫凡相認!

  完了完了……奚心璦心中暗叫不妙!

  話說出口就收不回來,眼下唯一的解套方法,除了逃之夭夭沒有別的!

  「對、對不起,車同學,我還有事情要趕回公司。嗯,今天謝謝你的咖啡,我們有空再聊,再見!」

  話說完,來不及等車赫凡反應過來,奚心璦抓起包包就跑,像個行蹤敗露的小偷,溜之大吉。

  車赫凡目睹她的奇怪行徑,心裡的疑惑逐漸加大。

  他決定回家找母親問個詳實,他想知道當初家人想方設法讓他遺忘過去,究竟是什麼動機目的?

  而那個「據說」是高中時期自己喜歡的女孩,是否跟他老是因不明原因而追逐某個眼熟的背影有關?

  ******

  「我想這個汪瑀璇應該是同音同姓而已,她跟那個汪羽璇一點都不像……」

  金毓賢仔細端詳符宏升帶來的幾張照片,眉宇間凝結著幾絲擔憂。「不過事情會不會太巧了,這個女孩姓汪,也叫『羽璇』?赫凡是不是跟姓汪的女孩子特別有緣?」

  「姑姑,一開始我也跟你一樣,覺得她跟我們知道的汪羽璇沒有關係,是巧合同姓,名字又同音而已。不過從赫凡最近跟她接觸之後的反應,我覺得事情可能不如我們想的那麼單純……」

  符宏升一一指出近日觀察到的怪現象。「這女孩的來歷很特別,她有綠卡,台灣也有戶籍資料,但沒有共居的親屬,看起來她以前在台灣住過一陣子,不是在美國出生的ABC。最重要的一點,我發現她離開台灣的時間,差不多就是赫凡重傷住院那段時間。」

  「真有這回事?」金毓賢訝異得張開口。「如果她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汪羽璇,怎麼會長得完全不一樣?赫凡有沒有跟你說過關於這個女孩的事?」

  「沒有。」符宏升搖搖頭。「一開始他是為了『環球商城』刻意接近她,打從在她店裡見面之後,赫凡就變得沉默,好幾次突然問起我他受傷之前的事……他好像開始懷疑我們告訴他的說法。」

  「赫凡問了你什麼?」金毓賢眉心攢得更緊了。雖然她心中有譜,事情總有一天會藏不住,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他……他一直懷疑上山的一群人中,為什麼只有他摔進山谷,為什麼其他隊友都沒事?他質疑當時還有別人跟他在一起,他父親幫他轉學的事情他也納悶,在台灣應該沒有家長會因為八字沖克的問題,把兒子從一流國立大學轉到私立大學。總之,我們好不容易讓他深信不疑的事情,他都開始起疑了!」

  「我可憐的兒子……」金毓賢低頭掩面哭泣,傷心自責。

  「當初我真不該答應他們這個餿主意!赫凡這幾年來一點都不快樂,他完全迷失了自己,我看見他的茫然無助卻不知道該怎樣幫他……當年的催眠不僅抹去他的記憶,連帶把他愛人的能力也抹掉了,他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明明需要愛但不知道怎麼去愛。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他!」

  「姑姑,你別自責了。」符宏升表情愁苦地安慰她。「不能怪你,當年那種兵慌馬亂的情形下,也由不得你不那麼做。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而要想想萬一赫凡慢慢記起過去,我們該怎麼應對?」

  「你認為呢?」金毓賢抬起淚汪汪的眼睛,迷茫問道:「難道再編造一套謊言繼續騙下去?誰忍心再這麼對他?至少我不忍心!」

  「其實,也不一定是騙。」符宏升也想不出更好的方式,遲疑沉吟許久。「現在什麼都沒有弄清楚,想那麼遠也沒用,至少得看看他跟那個汪瑀璇究竟是怎麼回事。說不定他只是碰巧又愛上一個名叫『汪璃』﹄的女孩,只是這樣……」

  「如果只是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金毓賢不太放心地又看看照片,喃道:「這女孩看起來教養不錯,車家應該不會像以前那樣刁難才對。」

  「這也很難說。你忘了還有個江菱貞,她老爸江萬益可不好惹。」

  「說得也是。不過江菱貞我實在不喜歡,她哪裡配得上赫凡?如果沒有一個立委老爸,車家也不會贊同這婚事。」

  姑侄倆在客廳裡推演各種可能狀況,但他們都沒有想到車赫凡會在下午時間回家。

  當他打開大門尚未進入客廳,便聽見他們激烈的討論,於是他就站在門口,把一大半的對話都聽進耳裡去。

  他沒有進家門,悄悄關好門又暗自離開。那瞬間,車赫兒彷彿一個身處黑暗中的盲人突然重見光明,終於找到遺落記憶的蛛絲馬跡。

  對照奚心璦說的話,原來他過去真的喜歡過一個也叫「汪瑀璇」的女孩,而且他對這女孩可能不僅是有好感的「同學」而已。

  原來,當年他失足墜崖並不如家人所說是不小心,他痊癒後轉學到另所學校也不是所謂的「大師指點」……

  車赫凡開著車在馬路上亂竄,感覺自己雖然掌握著東兆集團,但事實上他就像無知的傀儡般被人操弄!

  他憤怒、他沮喪,但他更想知道遺落的記憶裡,究竟少了些什麼?

  ******

  漫無目的在市區轉了好久,車赫凡終究還是來到「旅行者」東區旗艦店,他想碰運氣看汪瑀璇在不在店裡。

  「歡迎光臨!」上次接待他的邵位可愛女店員興奮地迎向他,鞠躬致意。「車先生,請問您要找什麼樣的衣服?」

  「我……」車赫凡很快地搜尋店裡,沒有發現汪瑀璇的身影,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請問……上次我來買衣服的時候,有一位汪小姐,她、她在嗎?」

  「汪小姐?」店員不解的看了他一下,遲疑道:「她不在這裡上班,你應該到我們總公司去找她。」

  「她現在不在這兒?」車赫凡重複再問。他當然知道汪瑀璇不在門市上班,他只是找不到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去她辦公室找她。

  畢竟他們之間還沒到這樣的交情,雖然車赫凡覺得彼此之間的「感覺」並不陌生,但他們之間還是有段距離;縱使一起吃過飯、也聊了不少事,但他就是覺得汪瑀璇有意與他保持距離。

  「對啊,汪小姐現在不在,不過……她可能等一下會來。」女店員很熱心告訴他。「好像為了下禮拜的發表會,汪小姐會過來看場地。嗯,我也不很確定啦,只是剛剛聽到店長在說。您要不要等一會兒?」

  聞言,車赫凡眼睛一亮。「她會過來?太好了!我等她。」

  也許他們之間真的存在難以言喻的默契,車赫凡只在店裡晃了一下,就見到汪瑀璇帶著幾個同事走進來。

  「你……又來買衣服?」汪瑀璇沒想會到這麼快又碰見他,那天一起吃過晚餐後,她以為彼此間的「應酬」已經結束。

  「我剛好經過附近。」車赫凡低聲扯了個謊,看出她臉上的狐疑,一時間不知怎麼表達內心真正的想望。

  他就是想見她!

  除了說不出原因想找她談心中的苦悶,他更迫切想知道眼前所見的「汪瑀璇」究竟是不是他遺忘的戀人?她到底曾不曾參與他遺落的過去?

  「有事嗎?你好像很沮喪。」汪瑀璇從沒見過他如此疲憊落寞的眼神,一股強烈的直覺,感覺他似乎心有千千結,急需有人為他開解。

  「或許吧。」車赫凡揪鎖俊眉,沉沉點了點頭,幽邃目光瞅住她。「我可以和你談談嗎?呃……不一定是現在,等你忙完,我可以等。」

  照常理汪瑀璇是該先忙完公事,然而當她親眼看見車赫凡消沉的模樣,她的心不由縮緊,跟著他一起疼痛難過,無法擱下他不管。

  「麻煩你們先量一下場地,我等下就回來。」汪瑀璇簡單交代工作,隨即對車赫凡說:「走吧,我們到外面去。」

  不需任何言語,汪瑀璇跟著車赫凡上了他的車。

  當車子離開喧囂的市區,穿越隧道遠離俗塵,不發一語的車赫凡緩緩開口。「我想,你一定是我前世的知己。也可能不是前世,今生……我們已相知相惜。」

  「……怎麼了?今天你講的話很怪。」汪瑀璇深歎了口氣,幽幽抬眸。「我一向只看眼前,『活在當下』才重要,我不管什麼前世今生的。」

  她說得鎮定,字字分明,沉靜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來,當她聽見車赫凡說出「前世知己」的時候,她的心像是被針刺了又刺的劇烈痛著。

  他失去了記憶,但感覺並沒有消失,他們的愛情仍在,卻像是無主孤魂般在世間飄蕩,無所依靠。

  「瑀璇,你知道失去記憶是什麼樣的滋味嗎?你有沒想過,曾經熱烈愛過一個人,卻記不起那段過程,不知道愛過的『她』是誰,甚至就算她在你身邊也渾然不覺,你想過那是多麼可怕的感覺嗎?」

  車赫凡開車上山,將車子停在一處可以遠眺台北市景的坡地,愁苦的眼神望向遠方,語氣低落而傷感。

  「你何苦跟自己過不去?遺忘或許也是一種幸福。」汪瑀璇說出她的想法。「不如放棄過去,努力面前。你的前途光明燦爛,犯不著把時間精神浪費在捕捉已經逝去的過往。」

  「你……真的這樣認為?你可以徹底放棄自己的回憶?」車赫凡質問。

  他怔怔看著她的臉,許久不發一言,好像她的臉是什麼難解的天書,需要他全神貫注理解。

  「為什麼這樣看我?你、你的眼神好像是在懷疑我……讓人覺得害怕。」汪瑀璇別開臉,逃開他的逼視,深怕他炯烈灼熱的眼光會將自己融化。

  「我覺得你是一個『謎』。」車赫凡不放棄探究,語氣輕柔而堅定。「不瞞你說,打從第一次相遇,我就發現你一直迷惑著我,好像無形中有股力量一直讓我靠近你……而且,最奇妙的是我靠近,你就拚命逃。」

  「我沒有逃:」汪瑀璇感受他施予的壓力愈來愈強,不由反駁。「我們又不認識,有什麼理由要表現熱絡?夠了,車先生,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可不可以拜託你不要老是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你的過去我不瞭解、也不想瞭解,如果你想找回記憶應該去找醫生,不要來找我!」

  汪瑀璇幾乎是咆哮著把這段話吼完,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脾氣,嗓門之大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對不起。」車赫凡沉默了一會兒,歎息道:「最近一些事讓我混亂,我追根究柢卻找不到答案,又害怕找到答案後承受不住……」

  「你、你發現什麼了嗎?」汪瑀璇嗓音輕顫,她有種強烈預感,感覺事情就快藏不住了!

  她莫名害怕了起來。

  她害怕萬一他知悉一切,是不是又有惡勢力來欺壓自己?

  她不要再讓任何人欺負她了,縱使這些年來對他的愛沒有死去,天涯海角地躲藏也只是讓愛沉睡,怎麼也無法讓愛死亡。

  可是她不敢讓愛甦醒,她受夠了愛他的苦,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選擇逃避。

  「線索很多,但每一條都讓我心痛。」車赫凡燃起煙,表情凝斂。「尤其當你發現,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人,原來一直聯合起來編造一連串的謊言欺騙你,更叫人難以承受……

  瑀璇,我是無人可說、無處可訴才會找你。就因為你給我一種知己的安全感,我想把心事說給你聽,我希望能得到一點支持!

  不管你跟我過去認識的汪羽璇有沒有關聯,至少目前的我真的很希望有你陪。不然,我一個人實在很難熬過去。」

  「什麼過去認識的『汪瑀璇』?」她心臟突然往下沉,屏住呼吸。「你、你說你以前認識誰?」

  「跟你同姓,名字同音的女孩。」車赫凡緩緩吐出煙霧,淡蒙的煙霧讓氣氛顯得有點詭譎。「很巧吧?我以前愛過一個女孩,她也叫『汪瑀璇』。哈,我跟這個名字好像特別有緣。」

  「湊、湊巧吧?同音名字太多了。」汪瑀璇勉強表現平靜,其實她必須緊握拳頭,才能抑止澎湃的情緒不外露。

  「是啊,湊巧你也叫『汪瑀璇』,如果你也跟我一樣,有個高中同學叫奚心璦的話就更巧了。」車赫凡有意無意瞥了她一眼,輕笑。

  「老天爺很喜歡開我玩笑,弄了一個大迷宮讓我繞來繞去昏了頭。還好,我算是有耐心,總有一天會讓我繞出去。」

  「我們走吧,同事還在等我。」汪瑀璇咬著唇,什麼話也沒說,腦海裡唯一的想法只有逃跑。

  她心裡很明白,就算自己不逃,也一定會有人逼著她跑。

  受過的傷她不要再痛第二次,現在的她要活得有尊嚴,誰也不能再欺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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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瑀璇,最近台灣的業務還順利嗎?」

  「一切都好,杜叔叔怎麼突然想回台灣呢?我媽還好吧?」

  車子高速奔馳在中正機場往台北的高速公路上。汪瑀璇親自跟司機到機場迎接從美國來台視察業務的杜叔叔。

  過去他回台灣都是事先計畫好,這次臨時決定過來讓汪瑀璇很意外。

  「你母親不錯啊,現在交了很多台灣移民過去的朋友,每天都有不同的節目,日子過得開心極了。」杜叔叔微笑道:「呵呵,本來這次回來想找她一起,恰好她要參加一個台灣社團的活動,她說事先已經答應了不好意思缺席,所以才沒跟著回來。」

  「為了社團活動,連女兒都不要了?我媽真是沒良心!」汪瑀璇嘟嘴抱怨。

  「呵呵……別這麼說你母親,她可是這一兩年才真正放下心頭的大石,敞開心胸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多交朋友總是好的,要回台灣看你隨時有機會。」

  「是啊,她搬去美國前幾年都在為我操心,夠可憐了。」

  汪瑀璇發生重大車禍那年,她母親在杜叔叔的安排下搬到美國照料身受重傷的她,可憐一個女人失去丈夫、又遭遇獨生女在鬼門關前掙扎的痛苦,汪瑪漩內心始終對母親抱著虧欠感。

  「杜叔叔……『旅行者』在台灣的拓展計畫全都按照總公司發的執行表進行,我想,台灣上了軌道之後,是不是也該往對岸嘗試?」

  「嗯,我有考慮。」杜叔叔沉吟著點點頭,慢條斯理道:「這次我倉促回到台北,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想跟你一起規畫接下來的擴充計畫……中國大陸的市場那麼大,沒有一個企業家會放棄到對岸發展的。等會兒到了辦公室,我們再好好研究研究……」

  「我事先已經跟行銷部門整理好一些資料,馬上可以討論。」

  「瑀璇,你對這件事情好像很積極?」杜叔叔畢竟閱人無數、見多識廣,言談間就洞悉了她、心中的盤算。「難道,你想離開台灣?」

  「還是杜叔叔厲害!隨便就猜中人家的心事,真是不好玩——」汪瑀璇微嘟起嘴撒嬌道:「一個地方持久了會膩耶,聽說上海現在比台北還熱鬧,我幫您去開疆闢土,順便增廣見聞,多好啊!」

  「唔……到全新的地方做生意可開不得玩笑,這事得從長計議。」杜叔叔以不解的眼光看著她問:「你在台灣待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想去上海?是不是這裡有什麼讓你不愉快的事?」

  「我——」果然薑是老的辣,沒兩三下,她的想法全給社叔叔識破了。

  汪瑀璇確實想離開台灣,只因為對車赫凡的愛意無法斷絕,她受過一次重傷已經嚇怕了,再不想下半生為了一個注定不能愛的男人痛苦下去……

  「怎麼了?跟傳偉鬧脾氣嗎?他哪裡惹你傷心了?晚上你約他出來,我幫你教訓他!」杜叔叔直覺猜測,會讓女孩子興起離開家鄉的念頭,多半與感情脫不了關係。

  「我跟他沒什麼啦:杜叔叔你誤會了……」汪瑀璇解釋過無數次,但長輩們還是一致認定她跟宋傳偉是一對。

  「我哪有誤會?上次他來美國出差順便來探望我,都親口承認他喜歡的人是你了。再說,我跟你媽也都覺得傳偉是理想的女婿人選。

  說句實話,不是我老頭子老古板,這年頭要找到像傳偉這樣的好男人也不容易了,你別老是鬧小姐脾氣,要學著懂事些……」

  「杜叔叔,您別開玩笑了。」汪瑀璇嚴肅道:「根本從頭到尾就是我媽喜歡學長,我對他只有一般兄長朋友的感情,其他的就沒有了。」

  「可是,我看這小子很放不下你呢。」杜叔叔像是關心女兒的好爸爸,努力想瞭解她內心真正的想法。「要不然,到現在也沒有聽說他有要好的女朋友啊?」

  「誰知他在挑什麼!反正,我跟他不可能啦。」汪瑀璇望向車窗外。說起這個男人,的確讓她很愧疚。

  她知道宋傳偉一直在等他,甚至知道她不可能愛上他,仍然執迷不悔。

  那天在酒館裡談起車赫凡到店裡來的事,一向循規蹈矩的他竟脫軌演出,明顯表現出他有多在意和害怕車赫凡出現……

  或許,宋傳偉嘴上不說但心裡很清楚,在這場以她為主角的愛情競爭裡,他永遠不是車赫凡的對手。

  「瑀璇,雖然我不是女人,但我總是長了你許多歲。感情這回事啊,比較起男人先天上的優勢,我覺得以現實面考量,女人嫁給愛自己的男人會幸福得多。傳偉對你感情很深,若選擇嫁給他,你後半輩子都是好日子。」

  「哎呀,別再談這個話題了啦!我壓根沒想過要嫁人。」

  回台灣投入服裝生意之後,汪瑀璇還沒對哪個男人有抨然心動的感覺,她沒有過成婚的念頭,父母親的婚姻讓她害怕,尤其她又親身經歷過巨大的愛情挫折,對於一般女人嚮往的天長地久早已當成神話,當然在她的生涯規畫中,這一部分早已不存在。

  「這怎麼成?」杜叔叔皺起眉頭嚷道:「你年紀不小了,再蹉跎下去怎麼辦?我看,你要是不滿意傳偉,過幾天我托在台灣的老朋友幫你打探打探,看看有沒有好對像介紹給你。」

  「不要啦,我最討厭相親了!」汪瑀璇氣急敗壞嚷著。「你們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法律又沒規定人一定要結婚啊!杜叔叔跟我媽離開另一半之後也都保持單身啊,難道一個人就不能過日子嗎?拜託,杜叔叔您就饒了我吧……」

  「……哎,遺傳哪!你跟你媽的個性一模一樣,都是拗脾氣、死心眼!」杜叔叔無奈搖頭歎氣。「別騙我了,我知道你心裡的疙瘩。不能徹底放開過去,為了不值得的感情執著——瑀璇,想想你媽的遭遇,像你們這種個性的女人,很容易吃苦哪!」

  「我才不會呢!」汪瑀璇不服氣努了努嘴。

  她聽得出來社叔叔的弦外之音,他老人家暗指她無法忘記跟車赫凡的一段情,就好像母親明知父親不可靠,卻還死心塌地跟了父親。

  汪瑀璇沒再做任何辯解,她清楚自己不會再重蹈覆轍,年輕的母親為了愛情執意「不可為而為之」,但現在的她已懂得理性選擇知難而退。

  她提出到大陸發展,不就是要徹徹底底的「撤退」嗎?

  ******

  「為什麼把我送的花退回?」

  看著辦公室裡一束束被退回來的鮮花,車赫凡心底一股莫名的火氣直往上冒。他還沒遇過這麼冰冷、這麼不近人情、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女人!

  「沒為什麼,我認為你不必浪費心思、白花金錢,把那些買花、買小禮物的錢拿去做善事可能更有意義。」

  「汪瑀璇,我跟你……我們有仇嗎?」車赫凡語氣黯然。「我並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出於真心,想多瞭解你一點。」

  「瞭解?」汪璃游輕輕一笑。「那麼我可不可以知道,車先生為什麼對我特別好奇?你管理的東兆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多如牛毛,為什麼要花心思在一個普通的女人身上?何況以你目前的身份處境,也不該對別的女人有太多好奇,不是嗎?」

  「你問我為什麼?」車赫凡沉吟不到兩秒,直截了當答:「答案很簡單,就是我喜歡你。」

  「你——」汪瑀璇沒料他吐出這麼直接的答案,當下愣住答不出話。

  「不要懷疑,我說的是實話。」車赫凡嗓音低沉,帶著濃郁的感情。「別說你覺得怪,其實連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不是個浪漫的男人,也從不相信一見鍾情那一套,可是……我感覺你奇妙的吸引著我,雖然你刻意疏遠我,卻一點也消減不了那股力量……」

  「你靈異節目看太多了!」汪瑀璇冷冷回答。

  隔著電話線,車赫凡看不到她花費好大力氣才壓下心中翻攪的悸動,也看不到她眼裡蓄滿的淚水,看不到她輕顫的唇角。

  汪瑀璇握著話筒說不出第二句話,她恨老天這樣的捉弄他們!

  好不容易逃過重重劫難,她改變臉孔換得寧靜一生,他也已遺忘那段不被祝福的感情,為什麼他們終究還是逃不開情牢?

  「不要懷疑我說的話。」車赫凡比任何時候都認真堅定。「我不是青春期的思春少男了,沒那種閒工夫打電話到處找女人。瑀璇,我想見你一面,有件事,我想當面問你。」

  「什麼事?我很忙,美國大老闆回台灣來視察業務,我沒時間——」汪瑀璇還  拒絕,堅決逃避。

  她害怕事情再發展下去,她不要被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再傷一次!.

  「瑀璇!」他忘情喊出她的名字。「我想見你一面,不要拒絕我!不要再找理由,我不會耽誤你太久,就一杯咖啡的時間……」

  「我……」她還在想藉口,卻找不到任何可用的藉口。

  「就當是普通朋友一起喝杯咖啡,就這麼簡單。」車赫凡不容她再推拒,嗓音沉啞道:「瑀璇,你愈是害怕逃避,愈讓我更有把握,我忘記的過去,跟你記錄上的那段空白,極可能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車赫凡,你、你、你在說什麼?你……你調查我?!」汪瑀璇差點把話筒跌在地上,他這番話如轟天響雷震傻了她:

  「為什麼你這麼激動?難道我說對了?其實你認識我,我們以前就不止是『同學』,是嗎?」

  車赫凡丟出一連串問句,停了一會兒,幽幽歎道:「我跟你一樣,心中有一堆無解的疑惑。以前,我也以為埋頭當作什麼事都沒有,就可以過下去,但是其實並不能……要不然,你怎麼會跟我一樣,必須每個月去拿藥?」

  「你不要再說了!」汪瑀璇緊固的心防終於崩潰,她痛哭嘶喊:「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瑀璇,不管我忘掉的過去有多醜惡,與其在夜裡輾轉難眠,不如選擇坦誠面對。今天下班我去接你,不見不散!」

  說完,車赫凡掛斷電話,隨即又撥出另一個號碼,他確定這個人一定知道他想知道的事。

  「喂,是奚心璦嗎?我是車赫凡。你現在有空嗎?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

  ******

  車赫凡一個人站在高樓往下望,日暮黃昏後的都會街頭車水馬龍,水泥叢林燃起一盞一盞燈,他默默看著每棟大樓漸漸亮起燈,想著茫茫人世間,究竟有沒有一盞燈是屬於自己的?!

  他毫不意外,汪瑀璇失約了。

  她選擇逃避,表示他的推測有幾分真實,加上他回高中母校調出一些資料,發現他就讀的班上確實有位叫「汪羽璇」的女同學,她曾從美國電函申請在校成績,對照那段時間,恰巧是他重傷療養的那半年。

  自稱是他高中同學的奚心璦也確有其人,車赫凡問了她許多過去的事,她說沒有經過當事人同意不能透露太多,但可以確認「汪羽璇」是在他受傷之後才去美國的。

  「汪羽璇不是自願去美國的!」奚心璦特別強調這點。

  車赫幾點起煙,任煙霧在裝潢考究的室內裊繞,顧不得這所專門提供政商名流秘密聯誼之用的高級俱樂部是全面禁煙。

  他心裡很煩、很亂,似乎愈靠近真相,他越心神難寧。

  偏偏汪瑀璇選擇失蹤,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她,她為什麼要躲?

  就算她是自己高中時代的情人又怎樣?難道,他有哪裡對不起她嗎?犯得著像躲瘟疫似地避他唯恐不及!

  他煩躁地在室內踱步,試圖從所有得到的混亂資訊裡理出清晰的條理,然而他相信感覺更甚證據!

  汪瑀璇就是他過去的戀人「汪羽璇」,車赫凡迫切想見她一面,當面問清楚。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她換了名字,也換了一張臉?

  他又拿起手機按下那組早已熟爛的號碼,電話依然無法接通,他瘖啞著嗓子留言。「我在這等你,X  X路X  X號X  X樓。瑀璇,我知道你就是我愛過的羽璇……總之我等你……不見不散。」

  留完言,他開始發簡訊,一通再一通。

  車赫凡瘋狂想見她一面,就算她什麼都不想說也沒關係,他想要她陪在自己身邊,他知道她可以幫自己度過這種靈魂飄蕩的恐怖虛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酒瓶一罐罐堆上茶几,車赫凡徹底失望了!

  沒想到汪瑀璇連一點基本的溫情都不願給,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獨可憐的男人,縱使擁有眾人羨慕的財富,但最徬徨無助的時候,卻連一個可以聽他說話的人也沒有!

  他喝掉最後一瓶酒,迷濛的眼神看不清牆上的掛鐘指針指向幾點。他只能確定夜很深,屋裡屋外都很靜,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聲音。

  在完全陷入昏睡之前,車赫凡又再拿起手機發了一封簡訊——

  羽璇,許多往事雖無奈遺忘,但卻依然記得,我愛你。

  ******

  汪瑀璇在聽完塞爆語音信箱的最後一通留言,看過最後一則簡訊之後,她再也狠不下心不理一個人躲在會館裡的車赫凡。

  她開車按照地址尋去,無人的街頭一個人開車叫人心裡緊張,她擔心他會不會喝醉酒做出什麼危險的事?

  瞭解他激烈的個性,汪瑀璇不敢冒這個險不去。

  來到他留言的俱樂部,服務小姐知會她車赫凡可能一個人在裡面喝到爛醉,其實不必她說汪瑀璇也知道,從車赫凡的留言就聽得出來他喝了不少酒,感覺他的情緒非常低落。

  「赫凡,」汪瑀璇坐到他側躺的沙發上,輕聲叫喚:「赫凡……」

  「唔……」雙眼緊閉,眉鋒緊鎖的車赫凡似乎睡不安穩,他聽到汪瑀璇的叫喚聲,慢慢張開眼睛。「你……終於來了,羽璇?你是羽璇嗎?」

  「你醉得很厲害。幹嘛喝這麼多酒?」汪瑀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溫柔拿起濕紙巾為他擦拭汗濕的臉龐。

  「你看到我的簡訊了?」車赫凡握著她的手,急急迫問:「你就是我認識的羽璇對嗎?你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當我是陌生人……我明明還愛你,雖然我忘記我們是如何相愛的……」

  「你好了嗎?赫凡……你到底清不清醒?」汪瑀璇迷惘了。她疑惑愁苦的凝望著他,從他恍惚的眸裡看不出他究竟是說真話還是醉話?

  「唔……」車赫凡閉上眼睛,倚在她身上沉沉睡去。

  「赫凡,你別睡在這裡。走,我送你回家。」汪瑀璇想扶起他,但實在力氣不夠,她根本移不動他,只得把他放在沙發上。「我看你就在睡這裡好了,明天早上再通知你公司的人來接你。」汪瑀璇拿起他的西裝外套蓋在他身上。

  「我先走了。你留在這兒應該很安全。」汪瑀璇拍拍他的背。「好好睡吧,別胡思亂想了。」

  「不!你不要走!」車赫凡冷不防一把抓住她,低聲道:「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來,為什麼要走?為什麼看到我像見鬼一樣拚命逃跑?我有好多好多疑問,沒有人可以給我合理的答案……為什麼你們都在騙我?!為什麼?」

  「你醉了。」汪瑀璇想掙開他的手,卻怎麼也無法掙脫。

  他衷訴著這幾年來受到的委屈,失去記憶的空無孤獨只有在無人的時候,他才會展現脆弱。

  「你為什麼不肯回答我的問題?」車赫凡將她拉進懷裡,手抓著她的下巴,深情凝望她。「你……到底是不是羽璇!」

  「你說呢?你自己覺得是不是?」她被他充滿電力的雙眼震懾得無法動彈,靠在他的懷裡,讓她想起多年前流落荒山的那個夜晚。

  「是,你就是。」車赫凡動也不動地看著她。

  他的眸子幽謐如兩泓深潭,在水面下藏著萬千柔情,彷彿不斷魅惑著與他對看的她,誘引她往深謐的湖中一躍而下。

  汪瑀璇感受他的熱力不斷增加,她的靈魂被他吸引,在此刻無暇思考其他,只想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眼裡說不出的情意。

  「赫凡,你看仔細了。」汪瑀璇牽著他的手放在頰邊。「你仔細看,我……我的臉是不是羽璇?」

  「羽璇……」他溫柔撫摸她的臉,看著她美麗的五官,眼中的疑惑慢慢加深,不斷低喃:「是,你就是……我的感覺告訴我,你是……」

  他驀地俯首吻住她的唇,狂野中帶著慵懶微醺的親吻,彷彿仲夏的微風,熱力十足包圍著她。

  汪瑀璇完全沒有抵抗能力,完全臣服沉醉在他的氣息之中,任由他加深這個熱吻,深深融入對方心裡。

  她享受他唇間溫醇的酒香,他的溫柔輕撫讓她無法抗拒、全身放鬆,投入他的懷抱,隨著他的節奏一起舞動,恣情放肆地歡愉,直至渾然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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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9 00:26:47
第九章

  他究竟是喝醉了,還是真的恢復了記憶?

  呆坐在電腦前,汪瑀璇一再回想車赫凡醉時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她深深陷入迷惘,許多疑問問不出口,就算他記得從前,自己也已不再是過去那張臉。

  究竟他愛的是誰?是汪羽璇?還是另一個容貌的汪瑀璇?

  噢……汪瑀璇突然覺得頭痛加劇,可能是昨夜風涼,也可能因為一夜未眠。

  她天沒亮就起床,和車赫凡「臨時起意」的那夜太震撼,心神紛亂的她根本無法成眠,一大早衝進辦公室,想從成堆的公事裡找回冷靜,沉澱思緒。

  「你怎麼這麼早跑來公司?害我到你家撲了個空。」奚心璦提著早餐走進來,揶揄道:「我發現你愈來愈像老人家了,睡眠時間愈來愈短。」

  「我哪像你這麼好命,躺上床就睡得跟死豬一樣,沒有煩心的事。」汪瑀璇喝了一口自己沖的熱咖啡,皺了皺眉頭。「有沒有喝的?這東西真難喝。」

  「有豆漿。」奚心璦把飲料擺在桌上,順便給她一袋熱騰騰的煎包。「好神奇喔,我找到以前那家『大鐵盆』了耶!那個老闆現在有店面了,生意好得不得了!你吃吃看,味道跟以前一不一樣?」

  「真的是以前那家嗎?你在哪裡看到的?」汪瑀璇驚喜地打開袋子,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嗯……確實是以前的味道,沒變耶!你太厲害了,我到處找、到處試都沒有這家好吃!」

  「呵呵,味道不差吧?」奚心璦得意大笑,歡喜興奮道:「我送給車赫凡吃,他也直說味道一級棒!可惜他不記得以前吃過了……」

  「什麼?」汪瑀璇手上的袋子跌落桌面,詫異追問:「你什麼時候開始跟他連絡的?你有沒有跟他說什麼?」

  「沒、沒有啊……我哪有說什麼?」奚心璦有點心虛地低下頭,否認道:「上次我又在一個午餐會場遇到他,就打了招呼啦,然後隨便聊了一下。反正,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記得,有什麼好說的?」

  「……他最近很奇怪。」汪瑀璇眼神迷茫地看著窗外,歎道:「他跟我說了很多事,感覺他好像恢復了記憶……」

  「說到這個,我才想問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聯絡的呢!」奚心璦想到喝咖啡那天差點穿幫,還嚇得落荒而逃,真是糗斃了。「你跟他見過面也不跟我說,害我差點講出來……」

  「什麼講出來?你快把我嚇死了。」汪瑀璇看了她一眼,嗔道。

  「嚇什麼?我才覺得你很奇怪——」奚心璦見她老是被過去的事情牽絆,實在

  「你到底在怕什麼?我倒覺得車赫凡早應該知道事情始末,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當年他摔到山谷裡是意外,又不是你推他下去的,你哪裡做錯了,又有什麼好怕的?車家的人根本沒資格欺負你!你又沒欠他們,憑什麼要你躲躲藏藏過日子?

  我覺得你就是太善良,才會讓車家人欺負!哼,我就不信車赫凡要是真恢復了記憶,你們繼續談戀愛,他們又能怎樣?」

  「別胡扯了,那是不可能的!」汪瑀璇拚命搖頭否認,心裡卻無法肯定。

  她明明還愛他,而他似乎也是……

  「為什麼不可能?你們現在又連絡上了,很多事情很難說。」奚心璦不改一貫直爽坦率的性格。「除非你敢摸著良心說你不愛車赫凡了,要不你就勇敢一點、果決一點!你就明明白白告訴他過去發生的事,是誰把你趕離台灣,是誰害你出了大車禍,乾脆統統說出來!搞不好你全部說出來,車赫凡的失憶症就不藥而癒……」

  「我……我不能……」汪瑀璇還是搖頭,痛苦道:「我答應過他母親,為了他的前途,我不能再見他……我答應了她……」

  「你管她那麼多!你是跟車赫凡談戀愛,又不是跟他媽!唉……算了,我說了幾百遍,不想說了!」奚心璦萬般無奈,搖搖手準備離開。「我是想愛沒機會,偏偏你唾手可得卻又拚命往外推。

  瑀璇,我不想再看你這樣封閉自己,如果你真要放棄車赫凡,不如從今爾後都別再見他了吧?糾葛了這麼多年,也該了斷了,不是嗎?不是你躲起來就是了斷,而是要斷你的心、斷你的念,若斷不了『念』,你還是被羈絆,什麼時候你才能敞開心胸,愛人且被愛?」

  「……我知道了。」汪瑀璇還是歎氣。「杜叔叔回來台灣,我會跟他談新的計畫,或許這次真的可以『了斷』了。」

  叩叩叩!

  時鐘才剛走到八點整,有人來敲門。

  「汪小姐,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艾琳拿著一疊像是政府單位發的公文函,臉色凝重地走進來。「我才剛進辦公室就看到這些東西,問題有點複雜……」

  「消防安全檢查?」奚心璦念著公文函上的字句,神情迷惑。「多項不符合規定,為保障消費者安全……斷水斷電、否則勒令停業    搞什麼,怎麼會不合格?去年檢查沒問題,怎麼可能今天就違規?這是有人在搞鬼吧!」

  「汪小姐,前不久官員來店裡檢查就百般刁難,店長跟幹部已經完全按照他們的要求做了,結果還是通知我們不合規定。現在所有裝潢都是固定的,馬上又有發表會要開,臨時怎麼改呢?改動要花好長時間,會影響我們營業,可是不改又會被斷水斷電……」艾琳憂心忡忡報告。

  「怎麼會這樣?」汪瑀璇也亂了,她做生意光明正大,從不偷雞摸狗,一塊錢的稅也不曾漏報,怎麼可能最基本的消防安全檢查會出問題?

  「汪小姐,事情實在很巧。」艾琳又抽出一份剪報給她看。「最近常有客人買了衣服到店裡來鬧,說我們的衣服根本不像廣告說的質料那麼好,揚言要告消基會說我們廣告不實,且標價太高有欺騙消費者之嫌!

  真是太詭異了,這樣的客人每天總有好幾個,以前都不曾發生這種事!還有,前兩天竟有人找報紙爆料,煽動消費者抵制我們,我看過早上傳來的日報表,昨天店裡的確客人少了很多。」

  「很明顯,有人要讓你們做不下去。」奚心璦明白下了結論。「而且,看起來是不達目的絕不停止。沒有人來買,又被斷水斷電,有什麼生意做得下去?」

  「艾琳,你去查查最近有什麼廠商,還是哪個同業跟我們發生過不愉快?我想應該是有什麼誤會。」

  「汪小姐,我……我其實……」艾琳眼神閃爍,吞吞吐吐地。

  「怎麼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啊!」

  「我是在猜,這些事情可能跟江萬益立委有關。」艾琳深吸了口氣,困難吐出字句。「我看這些消基會發過來的文件,有人是透過江立委辦公室檢舉的。我想,消防安全應該也是他搞的。」

  「奇怪,我們從來不跟政治人物打交道啊?」汪瑀璇愈聽愈迷糊。「我也不認識什麼立委,他幹嘛衝著我來,跟我過不去呢?」

  「江萬益……他不就是江菱貞的老爸嗎?」奚心璦馬上反應,快速聯想。「江萬益應該是為了他的女兒,那麼江菱貞就是為了車赫凡羅?可是車赫凡幹嘛跟你過不去?不對啊……」

  「車赫凡?他為什麼要我做不下去?」汪瑀璇眉心愈鎖愈緊,吐了一口長氣,想理清當中的因果關係。

  「東兆集團一直想拿到我們位在東區旗艦店那塊地。」艾琳表情掙扎,沉重開口。

  「這件事我知道。」汪瑀璇點點頭,思忖道:「他們透過好多管道來溝通過,可是我們早經由代表律師通知過對方,表明不可能讓出那塊地。難道,車赫凡想來陰的?」

  想起宋傳偉曾經藉著醉意「意有所指」說過一番話,當時她沒聽懂,現在她可慢慢弄清楚了——原來,車赫凡心機真的這麼重?

  「不會吧,車赫凡不是那種人。」奚心曖立刻為他辯白:「你先別急嘛,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

  「或許我不該說這件事……」艾琳輕咳了一下,艱困說道:「汪小姐,請你幫我保密。關於那塊地的事,我、我男朋友無意間提起過。」

  「他怎麼說?」汪瑀璇痛心撫著胸口,虛弱問:「沒關係,你儘管說,我會幫你保密。」

  「我男朋友說,他的表哥,就是車赫凡,因為無法拿到那塊地,所以承受了來自家族長輩及股東們非常大的壓力。

  就缺了那一角,東兆集團的環球商城計畫遲遲無法成形,車赫凡面對股東的責難也無法招架。就在苦無對策之下,他、他想自己出馬,親自到店裡看看——我想他大概是想摸清楚汪小姐究竟是什麼來歷底細……」

  「原來如此。我懂了……原來如此……」汪瑀璇咬著唇,緊緊咬著,直到鮮紅的血沁出,染紅了發白的唇。

  她終於明白那個週五夜晚,車赫凡突然出現在店裡並不是「偶然逛到」,他是有計畫有目的,他想親近自己,鬆懈敵方的防備心,再配合權大勢大的立委耍幾個賤招,如此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要的東西便可手到擒來。

  多可悲!

  她真以為他們愛情的靈魂還在,還以為他真的付出真情,她為他幾乎甦醒的記憶狂亂悸動,掙扎著要不要接受他帶刺的愛情,幾乎又陷入他狂烈濃郁的愛裡不能自拔。

  結果鬧了半天,原來只是他為了商業利益玩的遊戲而已。

  汪瑀璇呆呆看著桌上攤滿一張張意欲將她消滅的「武器」,她的心碎了,淚乾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

  「車赫凡,你是什麼意思?」

  汪瑀璇衝進車赫凡的辦公室,守在門外的秘書怎麼也擋不住。

  「瑀璇?你怎麼了?」車赫凡從椅子上站起來,詫異望著震怒的、雙眼蓄滿淚水的汪瑀璇,溫柔詢問:「什麼事讓你氣成這樣子?」

  「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你的詭計我全都知道了,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這就是你做人的準則嗎?賺這種黑心錢,難怪你晚上睡不好!告訴你,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

  汪瑀璇想起艾琳對她說的那些話,再對照這些日子他的一言一行,她肯定連串打擊「旅行者」的事件,絕對跟車赫凡脫不了關係!

  「什麼詭計?你現在是怎麼回事?瑀璇,你先冷靜一下,坐下來慢慢說……」

  車赫凡呆愣看著她火力十足地兇猛炮轟自己,無法想像一向給人溫婉恬靜印象的汪瑀璇也有不能控制的一面。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事情讓她失控?

  「你還要繼續演嗎?車赫凡,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到現在你還可以裝作若無其事?我真不敢相信……」汪瑀璇瞪著他,傷心混著失望挫敗的淚水如泉狂湧。

  「以前的你多麼正直剛毅!以前的你,為了家貧而被老師欺負的同學抱不平;以前的你,眼底容不下任何不義之事……為什麼,一場意外讓你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太可怕了,你不是車赫凡!至少,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車赫凡!」

  「你承認了!你以前就認識我?」車赫凡瞠大眼睛追問:「你……為什麼到現在才願意承認?以前你為什麼要假裝不認識我?」

  「我不想認,因為你不值得!」汪瑀璇恨恨地瞪他。「反正過去你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你不僅失去記憶,還失去善良的本性!你目空一切、唯利是圖!我不想認識這樣的車赫凡,我不要!」

  她開始還能平靜述說,漸漸情緒激昂,她不顧一切把心裡的話吼出來,過去埋藏的悲哀委屈都在這一刻爆發。

  「瑀璇……你、你真的是以前……以前我愛過的『汪羽璇』?」車赫凡像是被一陣驚雷轟頂,沉睡不醒的記憶微微挑動,模模糊糊的影像如一部陳年老電影,在他腦海中播放。

  車赫凡慢慢走到她面前坐下,仔細端詳她與照片完全不一樣的容顏。「你對我的過去,竟比我自己還清楚明白?我甚至搞不懂,以前的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瑀璇,這些年我一直活在遺失過去的痛苦深淵裡,沒有人可以拉我一把。」

  「哼!你不需要知道,現在的你根本不配!」汪瑀璇從皮包裡拿出一疊文件,嗓音沙啞道:「這就是你為非作歹的鐵證!」

  車赫凡接過那些文件,一邊翻看著,臉色愈來愈難看。「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會有這種事?」

  「不要在我面前裝無辜了!」汪瑀璇擦乾眼淚,毅然起身,沉痛道:「放心,你很快就可以拿到你想要的了,我祝東兆集團鴻圖大展,也祝你和江立委千金幸福美滿。再見!」

  「不!你聽我說——」眼看汪瑀璇奪門而出,車赫凡急忙追上前想攔下她。

  「沒什麼好說的,所有事情就如你所知道的。」汪瑀璇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態度決絕。「你知道的、想得起來的也好,不知道的、想不起來的那也OK。我告訴你,車赫凡,你摔一跤把一切都忘記,還算是幸福的,難過的是像我這種——時間過去、容顏改變,痛苦卻還歷歷在目……」

  叮!

  電梯門關上,汪瑀璇哀愁沉痛的容顏徹底消失在眼前,車赫凡呆站在電梯前,像中了蠱被抽掉魂魄,思緒僵凝在某個時空,回不到現實世界。

  ******

  做完兩個小時的心理諮詢,躺在診療椅上的車赫凡淚流滿面。

  他的眼淚是感動自己終於找回遺失的記憶,也是為了受盡磨難的汪瑀璇心碎。

  「催眠可以讓人洗去某些記憶,但藉由某些書信或照片輔佐,再找回記憶不是不可能的事。」幫助車赫凡診療失眠問題的精神科醫師解釋道:「這次能夠成功,你要感謝奚小姐。若不是她提供那麼多照片跟資料,我也很難幫你恢復。」

  「是啊……」車赫凡從診療椅上坐起來,抹乾淚水。「她被我逼問了好幾次,雖然每次她都想把一切說出來,卻又怕瑀璇知道會不高興,每次都答得支支吾吾。她說得難過,我聽得更難受。」

  「現在真相大白,以後你就不會煩得睡不好了。」醫師親切地拍拍他的肩。「我還記得奚小姐親自拿資料到診所交給我時,她只說,她不忍再看你們繼續為了莫名的阻隔而互相折磨。她還要我告訴你,好了以後記得好好補償汪小姐為你所受的苦。」

  「我會的。」車赫凡肯定點頭,握住醫師的手。「謝謝你幫我找到懸蕩許久的答案,這種感覺彷彿新生。沒有經歷過這種痛苦的人無法瞭解這滋味。」

  「別說謝謝,這些年我一直沒辦法讓你的失憶有所進展,我真的很過意不去。還好,奚小姐讓你我都解脫了。」

  「看來她算是我的恩人,我得好好謝謝她。」車赫凡長期深鎖的濃眉終於舒展開來,朗笑道:「我告辭了,改天再好好答謝醫生。」

  「別這麼說,病患能痊癒是我最快樂的事。」

  車赫幾道謝後離開診所,他第一個想見的就是汪瑀璇!

  在他尋回記憶的此刻,才終於知道為什麼她會生氣。

  車赫凡,你摔一跤把一切都忘記,還算是幸福的,難過的是像我這種——時間過去、容顏改變,痛苦卻還歷歷在目……

  想起她被迫離開台灣,去到異鄉卻意外發生車禍,一樁接一樁的不幸都是因為他而起!

  對她的虧欠他真不知從何補償!

  車赫凡決定,從今以後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而保護她的首件要事便是剷除傷害她的人!

  汪瑀璇激動控訴他運用未來岳丈江立委的職權逼她生意做不下去,車赫凡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江菱貞這個笨女人才會使出如此手法粗糙、動機歹毒的爛手段。

  車赫凡知道不能再跟江菱貞「鬼混」下去,今天她會用斷水斷電這招,將來她大小姐一不高興,難保不會用更卑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他拿起手機打給符宏升。「宏升,幫我約江菱貞和他父母,愈快愈好。」

  「真巧,剛剛我才接到江萬益的電話,說要約你和你父母一起見面吃飯呢。」

  「那最好,大家一起見個面,有什麼話一次講清楚。」

  「你想……你想談婚事了嗎?怎麼突然想不開啊?我還以為你會要我推掉。」

  「不,你趕快安排,愈快愈好。」車赫凡什麼也不多解釋,簡單交代過後便要掛電話。

  「對了,有件好消息要告訴你。」符宏升興高采烈地說:  「『旅行者』的代表律師已經跟我們連絡了,他們願意讓出東區那塊地,但是價格比市價高三成,現在交給財務部審查,我想應該沒問題。」

  「她答應賣地了?怎麼會?」車赫凡一點也不開心,心中有股不詳預感。

  「你幹嘛這麼訝異,人家同意要賣地是好事啊。」符宏升不明白他懷疑什麼,補充道:「算我們好運啦,聽說『旅行者』計畫去上海擴店,恰好需要一筆資金,把那塊地一買給我們剛好……」

  「去上海發展?」車赫凡腳步開始沉重,緩言問道:「誰要去?」

  「當然是汪瑀璇啊!她是『旅行者』的實際經營者耶……」

  「她要走……怎麼可以!」車赫凡焦急低喃:「我告訴你,這件事先擱著,等我回辦公室再處理!先別簽約,等我回去再說!」

  車赫凡慌亂地掛掉電話,本來豁然開朗的心,又蒙上重重濃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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