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祁歡]煞火【左右為難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4-5-14 00:31:11
  第九章

  緩緩地走進北道總部,剛剛她證實了自己的懷疑,醫生幫她安好胎,不准她再作任何劇烈的事情,因為三個月內的胎兒需要保護,否則很難存活。

  陳瀚沒有說什麼,不論她做什麼,他都支持沒有異議,當然,他也不會上報組織;在他的心裡,離垢和凝淨這對姐妹對他的意義大過右氏,即使要保護她們而毀了右氏,他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她上樓走近霍麟養傷的地方,想看看他的情況,卻在敲門前聽到爭執的對話。

  「你答應了老爸要好好照顧瑩雪,我希望你負起責任。」石立堯一知道霍麟為林淨受傷,恨得牙癢癢的,這個女人不但沒死,還試出霍麟的心意。不行,為了留下霍麟,他要當機立斷。

  霍麟的傷不重,取出子彈後休息即可,沒想到石立堯怒氣沖沖地跑來,他無奈地說:「你要我怎麼做?」

  「我希望你娶瑩雪。」

  霍麟臉色一暗。「要照顧瑩雪有很多辦法……」

  石立堯不等他說完,急著接話:「可是瑩雪很愛你,她的心裡只有你。」

  霍麟當然知道,可是他的心也早被一個女人悍然佔領,雖然打死他也不想承認。

  石立堯當然知道霍麟的考慮,他只恨當時沒有把林淨撞死,才會產生這麼多風波。「霍麟,林淨之所以造成北道這麼大的災難,你也要負責任,都是你疏於防範,才使她有機會洩密,害死我老爸,害得瑩雪孤單,你是難辭其咎!」

  霍麟很痛苦,他當然知道,但一想起林淨,他就無法正常的思考,在以前,石老爺子要他娶瑩雪,他也無所謂,因為他沒嘗過動心的滋味,娶誰對他來說實在沒有差別,可是現在、現在的他……他的腦海裡只有林淨,一直只有她!

  霍麟的表情看在石立堯眼裡,不禁怒火中燒,他撂下重點。「難道你還愛著那個冷血至極的蛇蠍女人林淨嗎?」

  霍麟恍若身受電擊,反射性地否認。「不可能!」打死他也不願意承認。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接受瑩雪,她哪裡不好?」

  霍麟怒目瞪向石立堯,語氣已經變得寒冷,「阿堯,你出去,我想休息,你讓我考慮考慮,」

  直到房間只剩他一人,他才頹然地躺下,為什麼不答應娶瑩雪?明知道林淨沒有什麼真感情,但是他忘不了在北線堂口時她焦慮的語氣,只要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想放棄,他好恨自己被她牽動所有心緒,他有預感,恐怕他將因此而萬劫不復。

  林淨怔忡地走著,她頭一次正視自己內心的感覺,聽到這樣的消息,竟使她心酸不已。但即使霍麟將屬於別人,她也不該有這樣的情緒,不該呀!

  淚悄然滑下,她抑制不了那種心痛的感覺,彷彿將要失去珍寶般地不捨,由於她太沉溺於自傷的情緒中,恍然未覺石瑩雪從她身邊經過。

  「你幹麼哭?」石瑩雪惡意地問。

  林淨倏地恢復情緒,展柔臉上的線條、絲毫不見傷感。「我哭也不關大小姐你的事。」

  石瑩雪討厭極了她的回答,看到她從霍麟養傷的房間經過,以為是霍麟不想見她,幸災樂禍地說:「哼!你以為霍麟還會見你嗎?他已經看透你的真面目了!」她是直率的人,不懂權謀,也不懂掩飾,自從知道林淨洩漏機密害死了她的父親,她就對她恨之入骨,而且對哥哥把她留在北道這件事非常不諒解。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林淨不受她的撩撥,態度漠然。

  石瑩雪討厭她的無動於衷,惡意地想諷刺她。「你沒有機會了,霍麟會和我結婚,你就快滾出我們的生活了。」

  林淨的心即使刺痛了一下,也是一閃即逝,沒讓石瑩雪瞧仔細。

  「你不難過?」

  「不,不會難過。」

  石瑩雪不苟同地咋舌。「你真是冷血,當初霍麟真是看走眼了,居然會愛上你。」

  「我比較替你難過。」林淨懶得再看她,丟下一句話後,就走向樓梯口,她有很多事要做,才不想跟這種大小姐一般見識。

  「你是什麼意思?」石瑩雪不放過她。

  林淨回眸一笑。「石小姐,霍麟愛的是我,即使和你結婚,也會對我藕斷絲連,得不到他的全部,你當然只是個可憐蟲。」

  「你少妖言惑眾,我才不相信!」

  「嘴裡說不相信,其實心裡怕得很對不對?」林淨不想這麼意氣用事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林淨囂張的言語大大刺激了石瑩雪,石瑩雪氣不過,一把推向林淨。

  林淨感覺到她的惡意,本想回頭賞她一記過肩摔,但卻一時忘記自己的左腳不再像從前一樣靈活,於是在回身動作時,居然因為石瑩雪的手勁重心不穩,顛躓地往前跌下,石瑩雪來不及拉住她,只看到她帶著駭異的表情,從十多級的樓梯掉了下去。

  「啊!救我!」林淨本能地尖叫出聲。

  石瑩雪愣著不知該怎麼辦,她沒有要害死她的意思呀!

  碰撞聲引來一群人,甚至驚動在房裡歇息的霍麟,他吃力地走出房間,看到的竟是這麼嚇人的場面!

  「林淨!」他飛奔下樓,只見林淨倒臥在地,而下身流出一攤猩紅的血。

  「我不是故意的。」石瑩雪驚跳下樓,慌張地看著霍麟,急忙向他解釋。

  林淨痛極了,珍珠般的淚水瘋狂地從眼眶掉落,她隱約曉得在她體內發生什麼事了,但她卻不敢置信一塊肉的剝離竟痛苦如斯,好像連到心臟,將她狠狠地撕裂。她突然非常的痛苦,痛苦到幾乎暈了過去,生命中罕有的美好彷彿已經離她好遠好遠,於是淚水滑落得更快,密密的佈滿扭曲的臉龐。

  霍麟震驚得無以復加,他不知道林淨是怎麼摔下去的,但他可以感受她的痛苦,伸手想抱起她,卻因受傷而無力,這時他明快地下令身邊的人喚來醫生。「快!把她抬到樓上房間。」

  許多人一陣混亂,終於完成霍麟的指示,而霍麟自始至終都緊握林淨的手,不曾放開。

  石瑩雪怔怔地望著地上那一攤怵目驚心的血跡,不曉得情況為什麼變成這樣?

  「她流產了。」醫生檢查之後,做了說明。

  「你說什麼?」霍麟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事實。

  「我很遺憾要告訴你這個消息,她有兩個多月的身孕,應該要多注意一點的。」醫生忍不住輕責,這些在刀口舔血的人,總是不知該好好愛惜生命。

  霍麟想起這陣子她的奔波,內心感到撕扯的碎裂,那是他的小孩呀!

  「霍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出什麼力,是她自己跌下去的。」石瑩雪一聽到林淨居然流產,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自己無心之過居然造成這麼大的風波。

  霍麟壓抑下想扭斷她脖子的慾望,冷冷地說:「林淨哪裡招惹你了,你要這樣對付她。」

  石瑩雪害怕極了,霍麟從不曾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她也覺得很委屈,脫口而出:「都是她啦,她說你即使跟我結婚也不會只屬於我,她絕對會纏你到底的,她怎麼可以這樣!」

  「她真的這麼說?」霍麟非常驚訝林淨的表態,她一向隱藏真情在心底最深的陰暗角落。

  石瑩雪囁嚅道:「是……是啊!」雖然她不是這麼說,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霍麟輕撫林淨的面頰,熟睡的她有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而這個表情強烈地吸引他,因為千變萬化的每個神情都讓他猜得好累,他寧願只見到她這樣無偽的面孔。

  「你出去吧,讓我靜一靜。」霍麟下了逐客令。

  石瑩雪心痛極了,經過這樣的事,霍麟彷彿離她更遠了,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才願意正眼看她呢?

  「醒了?」

  林淨痛苦地睜眼,望見霍麟焦急而關切的眼神,她覺得一切變得更難以承受,彷彿與霍麟之間唯一強而有力的聯繫被狠狠撕扯,扯得她淚花四轉,泛流在臉上。

  霍麟激動地抱住她。「別哭,每次看見你哭,揪得人心都痛了。」

  林淨在他的懷中,懺悔的語氣強烈,她該更注意的,雖說是石瑩雪惡意的作弄,但她該小心的呀!「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霍麟親吻著她,也吻去所有愧疚的淚水。「別說對不起,你沒有什麼錯,是我的疏忽,是我的漠然害你受罪,再不會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承諾來得既快又猛,林淨盈滿所有的感動,這一刻她正視自己的感情了,她不想再隱藏,不想再讓眼前這個愛她的男人受苦!

  她珍愛地摩挲他的臉頰,如陽光般燦爛,如海神般至情至性,她如何能再隱藏自己的真情?

  「霍麟,我愛你!」她虔誠地許下諾言。

  「我也愛你,林淨。」霍麟滿足地低喃,他終於得到她的真情。

  聽到「林淨」這個名字,她沒來由地打了冷顫,惶然地看著霍麟,她突然害怕等到秘密掀開的那一刻,她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

  林淨重新搬回霍麟的別墅,享受屬於兩人的甜蜜空間,經過林淨流產這件事後,石瑩雪和石立堯都沒再重提舊事,聰明人都知道,霍麟絕不可能接受林淨之外的女人。

  石立堯對於這種結果大為光火,便緊接著交易又起,他沒有多餘精神處理這般紛擾,因為許多任務他仍要藉助林淨在南關的影響力,就像接下來的東南亞軍火交易,他必須調度所有的人馬全面動員,而指派南關把守最前哨的火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讓林淨去擔,是最投機的安排。

  「不行,我反對。」聽完石立堯的部署,霍麟首先發難,他不要林淨冒險了。

  石立堯不滿地看著霍麟。「你現在整顆心都在她身上,眼中還有我這個首領嗎?」

  霍麟對此非常堅持。「林淨身體大不如前,當初她只答應幫你整合南關,事實上也做到了,我希望你別為難她。」

  石立堯對林淨挑眉。「你怎麼說?」

  林淨的目光來回逡巡兩人,內心飛快地運轉,她現在處於非常尷尬的局面,既然決定要和霍麟在一起,就必須向石立堯忠誠,下下之策就是和霍麟亡命天涯,共同逃離右氏和北道,但不管如何抉擇,她一定得先向霍麟坦承,否則將會使這件事鬧得不可收拾……

  「好,我幫你最後一次,我的條件是這件事之後,我退出北道,南關也拱手讓你,從此你我再不相欠,你願意接受嗎?」林淨決定在盤根錯節的死胡同中慢慢拆解。

  石立堯沉吟,隨即想到只要霍麟不離開北道,林淨還是得隨時供他差遣,所以一點都不在乎林淨跑掉。「好,我答應你。」

  霍麟親暱地握緊她的手,無言感謝她的犧牲。

  林淨回他淺淺一笑,值得的,這件事之後,她會告訴他所有的事實,只希望霍麟能原諒她的一連串欺騙。

  林淨認識這次與北道交易的東南亞軍事掮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負責調度南關的外圍守護工作,避免跟熟人照面。

  她今天的心神非常不寧,似乎察覺不對勁的氣息,在黑暗中打滾久了,對於危險的感應如同野獸敏銳,散不去的壓迫感使她全身毛孔悚立,警覺地注意一舉一動。

  終於。她看見不對勁的地方,迅速的黑影從四面襲來,她心念一動,拿起無線電,低沉地喊道:「霍麟,快離開,有人闖入!」

  霍麟聞言微愣,石立堯與那軍事掮商更是臉色大變,霍麟立即冷靜地下令:「『東西』先收起來!」

  拿起無線電,他簡短下達:「林淨,將車子開進來,我們退!」

  林淨衝上車子,準備衝進險境接應霍麟和石立堯。但在一開車門時,她就發現中了埋伏。一剎那間她被迅速地扯到駕駛座旁,兩把槍分別從身後及駕駛座上指著她。

  「尚追翔,你怎麼在這裡?」她犀利的眸光像利刃般射向後照鏡中的男人,他竟是鴟梟尚追翔!

  「凝淨,師父回國了,他覺得你最近表現失常,要我將你帶回右氏。」尚追翔的槍指向她的腰際,冷冷地說出師父的密令。

  趙凝淨臉色霎時刷白,她不能在這時候離開。「不!老大,等我辦完這件事,一定親自向師父請罪,你先讓我去救人!」

  尚追翔氣瘋了,他的心被嫉妒啃蝕得殘缺不全。「你居然要為一個男人背叛師父,誰會比你更清楚師父的手段?你現在不聽他的話,等於害死你自己!」

  「我一旦背叛霍麟,他也是生不如死,你教我怎麼選擇!」趙凝淨完全失去冷靜,瘋狂地拉扯駕駛座上的同僚,企圖搶下駕駛的位置。

  尚追翔野蠻地扳緊她的雙臂,冷冽的眸光無情地算計著。「凝淨,我會讓霍麟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的!」

  趙凝淨血液瞬間冷凝,暴睜的雙眸閃著不可置信,指控的音調顫抖起來。「尚追翔,你計劃好的,你準備陷我於萬劫不復!」

  尚追翔已沉浸在醋火翻騰的悲憤中。「你難道忘記了當初我們埋在北道的探子?哼!我早就得到消息,也向警方放出消息,全都是我做的!愛情果然使你平庸,凝淨,你該引以為戒的!」

  「放開我!」趙凝淨粗糲地吶喊,使盡全力想脫離尚追翔的桎梏,無奈尚追翔抓得死緊,力道之大讓她的雙手難逃脫臼的命運。

  「好了,你注意迎接打擊吧!」尚追翔望著遠方出現的人影。

  趙凝淨根本沒有勇氣看向霍麟,他一定恨死她了,這輩子恐怕再也得不到他的原諒,她的心一滴一滴的留下血印。

  「你抬頭看呀!這輩子你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可別錯過這個機會呀!」尚追翔看見她傷痛欲絕的神情,忍不住狠狠地戳刺她。

  趙凝淨如遭電殛,在命運的那一刻,她抬眼看著窗外跑近的人也在同一刻,尚追翔冷冷地下令:「開車!」

  「不要!」趙凝淨淒厲的叫聲響起,在與霍麟四目交接的瞬間,她看到他碎裂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彷彿震驚地問:「這就是你要的?」

  太遲了,趙凝淨不再動作,她感到一種這輩子從沒經歷過的感覺:絕望!她趁著尚追翔稍稍放鬆的手,搶上前去要扣動扳機,嚇得尚追翔緊急搶回,推開趙凝淨。

  「你殺了我吧!」趙凝淨軟倒在擋風玻璃前,痛苦地吶喊。

  「趙凝淨,你不要這麼傻了,你看看現在的你變成什麼樣子!」尚追翔感到深深的打擊,他一直嘗試希望改變趙凝淨,希望她像一個正常人般有血有肉有真感情,可是今天她居然是因為別的男人而改變,那種痛徹心扉教他如何消解!

  趙凝淨不再思考了,她自動封鎖與外界的聯繫,進入從沒有人踩進的幽冷寒界。

  經由北道徒眾的掩護,霍麟與石立堯協同東南亞軍事掮商躲過警網,逃到與林淨約定的地點,沒想到卻是看她絕塵而去!

  霍麟停下腳步,他震驚得無以復加,這是再一次的背叛嗎?

  「林淨,你給我站住!」石立堯不死心地追上前,卻徒然讓自己蒙上一層煙塵。

  在場沒有一個人會比那個軍事掮商更恐懼的了,因為他見過剛剛車窗邊那個女人!

  「你們居然耍我,跟右氏掛勾想吃掉我的貨!」

  霍麟與石立堯聽見右氏的名號,都是一震,石立堯更是暴跳起來。「你說什麼鬼話。北道和右氏勢同水火,誰會去跟他們掛勾?」

  軍事掮商整個精神狀態已經崩潰,這下可好了!被商赫凡那個鬼知道他私下也和北道來往,他哪有命啊!被出賣的感覺衝到臨界點,他怒罵:「還不承認!剛剛車上的女人就是右氏商赫凡座下最凶殘的趙凝淨,難道我會看錯嗎?」

  「你說她叫趙凝淨?」霍麟的聲音彷彿來自最幽暗的冷獄。

  軍事掮商氣得發抖。「你們別裝了,她就是被稱為『黑煞的心』的趙凝淨,商赫凡海外的武器採購都由她負責,燒成灰我都認得!」

  「趙凝淨」這個名字彷彿地雷,這些當場踩下的人都被炸得頭昏眼花。

  「媽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又被這女人耍一次……」石立堯喃喃自語,萬念俱灰的感覺升上心頭。

  遠處警笛聲尖銳地響起,軍事掮商一想到自己性命不保,氣極恨極,一雙火眼瞪向石立堯,惡向膽邊生,他掏出手槍指向石立堯。「你這個雜碎敢出賣我,我就算死也會拖你陪葬!」

  槍聲一響,劃破詭譎的夜空,隨即警笛聲傳近,雜沓的腳步聲紛紛擾擾。

  而自始至終,霍麟都沒有動,他失去了所有感覺,也失去所有與外界的聯繫,血液,由腳底冰上腦子,徹底而堅決地結成玄寒之凍,曾經至情至性的雙眸漸漸讓空洞佔領,俊美的神態已成為雕像,冰冷而無感。

  直到警員碰觸他的身體,他才碎裂地嘔出一口血,竟然也是冷的!

  震驚黑暗社會的勢力洗牌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北道由於軍火交易遭到軍警雙方破獲,而主嫌首領石立堯遭東南亞軍事掮商滅口,一夕之間,北道損失慘重,最令人稱奇的竟是現行逮捕的北道第一大將霍麟飭回交保候傳,毫髮無傷地離開警局。

  他憑藉著高超的能力,迅速統整北道與南關的勢力,大有東山再起的姿態。而最令人議論紛紛的是,是他閃電般的婚禮,他在石立堯死後的一個月內,娶了石立堯唯一的妹妹——石瑩雪。

  「霍麟結婚了。」尚追翔在庭院裡找到趙凝淨,為她帶來消息,這一陣子,師父要她休息,不准離開。

  趙凝淨瑟縮一下,將自己抱得更緊,彷彿不這麼做,自己將淡出在空氣裡。

  尚追翔不知道居然會演變成這樣,這一個多月以來,趙凝淨瘦到無法想像的地步;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有一種錯覺,覺得她愈來愈淡,像漸漸消失的影子。難道,他做錯了。

  「凝淨,我以為我救了你,難道我錯了?」尚追翔驚恨不已。

  趙凝淨不曾改變姿勢,幽遠地回答:「老大,你已經殺死我了,屬於趙凝淨的東西都死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才不想聽你胡言亂語。」尚追翔情難自己地抱住趙凝淨。

  趙凝淨也不推開他,只是沉沉地閉上雙眸。「你的觀察力差師父可遠了,他不會再見我,因為他知道趙凝淨已經是廢人,沒什麼利用價值了。」

  「凝淨,你別這樣說師父,他只是忙……」

  趙凝淨乾脆把頭埋入膝間。「那天一回來我看師父的眼神就明白了,可別忘記,我是師父的翻版,我知道他所有的想法。」

  尚追翔徹底發現自己錯了,他真的害慘凝淨,讓她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認識她將近十七個年頭,原來他不曾懂過她,不曾用她要的方式愛她!只是一直錯誤的以為她要屬於他,不然她也只能屬於右氏,就是因為這個理由,他才瘋狂地要帶回她,沒想到,卻因此使她槁木死灰,毫無生氣。

  「凝淨,我錯了。」尚追翔知道自己造成了什麼後果,他再也要不回當初的趙凝淨了!

  趙凝淨仰望星空。「誰能不錯呢,只是大家的錯糾纏在一起以後,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星空模糊的升起霍麟的影子,他宛若海神的面容,該是被她摧毀殆盡了吧!今生今世,怕再也得不回原來的樣子。

  她凝視自己的雙手,這一生染滿太多血腥,終究無法和霍麟廝守,該用一輩子的槁木死灰償還,或者乾脆付出生命洗盡恩怨。

  死的意念緩緩升起,彷彿一生的作為都為這一刻的想法做準備,而她,已經準備好了,唯一在乎、會為她哭泣的……她仰著頭,淡淡流下清澈的淚河。

  「離垢,別難過……」

  右氏的議室大廳出現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物——剛剛繼位的北道道門霍麟!

  商赫凡似乎已有預感霍麟的到訪,只將尚追翔留在身邊,彷彿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右氏自右弘駒繼位後,他是不再插手,完全下放權力給右弘駒,但派給趙凝淨的這個任務追溯到一年多前,他自然有權作個結束。

  霍麟冷沉的嗓子不曾多言,簡單一句:「北道拿兩南的所有地盤換趙凝淨!」

  商赫凡滿是得意的笑,凝淨的魅力果然所向披靡,就連霍麟這樣的鐵漢,也成為她手中的繞指柔了。

  「拿南關的地盤來換凝淨,霍少爺可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癡男兒呀!」

  霍麟微扯嘴角,為冰霜般的容顏拉出一條裂隙,曾經耀眼如神的俊朗眉目,在一次次背叛的鐫刻下,幻變為鬼魅的慘酷。凝淨的所為親手扼殺了霍麟,竟使人間多了個殺人機器,一如右派中毫無血淚的「黑煞」。

  「希望趙凝淨沒有你這麼天真,以為用那副天使般的容顏遮掩蛇蠍般的心腸後,就足以顛倒眾生!我倒要看看,在北道的門規下,她將被用什麼手段凌虐慘死!」

  「你……」尚追翔望著霍麟,對方不疾不徐的語調裡,透露深沉的恨意,連他都不禁打起寒顫,也許對北道操之過急,反而激怒臨死前狂怒的獅子。

  「師父,凝淨的功勞不小,更何況北道能拿下南關,大部分是凝淨的傑作,所以南關的地盤我們不見得拿不到,犯不著跟他談條件。」

  商赫凡老謀深算的冷笑,一抹殘酷佔據他的表情。「難得北道不願意開戰就送上南關,我們也別傷和氣,以後兩派合作的機會多的是,霍少爺,你說是不是?」

  霍麟打心底瞧不起這個卑鄙的商赫凡,奸詐得像隻老狐狸,明明策劃這一大借刀殺人與漁翁得利之計,卻在那裡得了便宜又賣乖,他甚至還看準了北道元氣大傷,沒辦法力拼,再加上北道上下一心,只想捉拿趙凝淨千刀萬剮以祭死者,於是只好用這種談和的方式,哼!原來右氏就是被商赫凡用這種無恥的方式發揚光大,齷齪!

  「看來趙凝淨那種比魔鬼還令人髮指的狠毒,是你這種師父教出來的,也難怪黑白兩道沒人動得了你右氏一派。」霍麟的語氣冷漠,卻徹底透露鄙夷與看不起。

  商赫凡毫不動怒,反而視為稱讚般的接受。「凝淨可是我麾下『黑煞』最優秀的大將,這麼重要的資產就這樣換了南關,說什麼也是我吃虧……不過,為了和平,總是有人要犧牲的。」

  「師父!」尚追翔震驚了,他不敢相信師父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甚至連霍麟也微微挑眉,他沒想到商赫凡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商赫凡噙著莫測高深的笑意,對著門口喊道:「凝淨,進來!」

  霍麟的眼光移向道場門口,門緩緩被拉開,露出凝淨雪瓷般的絕色容顏。霎時,他眼中的憤恨與鄙夷迸射,雙拳握得死緊,生怕不夠自制,下一秒就扭斷她的脖子,結束她的生命。

  還不曾抬頭,她就知道他的眼神有多怨毒,那股力量甚至讓她全身的細胞像被電殛般痙攣不已,他好恨她呀!這個認知居然讓她心碎!

  「凝淨,為了右氏的擴張,總有人需要犧牲,這個道理你們自小都有修習過吧!」

  凝淨難掩苦澀的情緒,原來,自己賣命了這麼多年,也不曾跟其他人有分別,終歸,自己只是一顆特別好用的棋子。

  她淡淡說道:「師父說的是,自小每天背誦,不敢一日或忘,我們的生存全以右氏興盛為第一考量,而現在看來,凝淨還有這個價值。」

  「師義,那傢伙三番兩次栽在凝淨手上,對凝淨恨之入骨,你怎麼忍心看凝淨落在他手上!」尚追翔已經失去冷靜,俊逸的臉龐因焦急顯得變形,駭然的語氣彷彿已預見凝淨悲慘的下場。

  商赫凡閃動算計的殘光,撩撥似地開口:「我看霍少爺對凝淨情根深種,怎忍心下毒手,追翔,你未免多慮。」

  此話一出,霍麟立刻鐵青了臉,屈辱和心痛讓他怨憤地昂起下巴。「恐怕難如你所願,北道刑堂向來沒人活著出來,趙凝淨就算想留個全屍,我看都很難了!」

  趙凝淨突然抬眼,望進霍麟怨毒堆積的深黑潭光,在那眼眸中有的只是仇恨與鄙視!這一次,算計這麼久的陰謀,除了掌權者權力洗牌之外,自己只落得眼睜睜看心愛的人結婚,並與自己誓死為仇,而今天,連命都要賠上!

  她慘然一笑,也好,省去人間多少妨礙;這一次,她不需要耍弄計謀,苦苦算計,這些年下來,她真的好疲倦!

  疲倦的笑容,讓霍麟猛然一震,他沒見過趙凝淨這樣地失去精神,但隨即,他武裝起自己,期待趙凝淨的表情能作準,還不如去期待世界末日比較簡單。

  「我把她帶走,南關的統治權交給你,從此北道、右氏分道揚鋪,恩怨一筆勾消,井水不犯河水!」

  商赫凡聽著他冷漠絕然的言語,問道:「凝淨這趟去了,該是沒命吧?」

  霍麟譏嘲地恥笑。「現在才擔心她,不嫌太晚了嗎?我可以告訴你,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商赫凡似是滿意地點點頭。沉穩地開口:「人,你帶走吧!」

  「師父!」尚追翔不可置信地瞪著商赫凡,他不相信師父居然這麼無情,凝淨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呀!

  不肯放棄地,尚追翔「咚!」的一聲,跪在商赫凡面前,聲音顫抖。「師父,求求你收回成命,凝淨這一去準會沒命的,求求你看在她這十幾年的功勞上救救她!」

  凝淨似是被符咒定住,腦中運轉的速度遲緩下來,十幾年來的師徒歲月不曾使他愛惜她,翻臉無情的指令也悍然沒有商量餘地,連她死亡的必然也不曾改變他冷硬的心。她忽然想起,至今師父也沒有原諒嫁給左烈的商戀歡,連自己的女兒都如此了,更何況是她這個外人呢?

  「哈哈哈!鴟梟老大,這些年的修為跑到哪裡去了?你看看自己那副喪家之犬的鬼樣子!」趙凝淨尖銳的嗓音無情地劃過道場,她已經不知道這二十年來,自己為什麼要活著?難道是為這一刻的衝擊作準備?

  她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心弦拉得滿滿的,隨時就要繃斷。

  霍麟感覺出凝淨的異常,他伸手抓住她,驚異地發現她殺人時從不遲疑的雙手,此刻竟不住的顫抖。

  「凝淨」

  趙凝淨無視身邊的聲響,雙眼圓睜地望著商赫凡。「師父,感謝你的最後一課,至死無情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凝淨受教了!」

  「叩!」趙凝淨跪了下來,極其莊重地對商赫凡三叩首,一聲重過一聲。

  商赫凡微微牽動嘴角,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神色,卻抑制情感的泛流,不!他不會改變心意,身為一個領導者,早就沒有什麼留戀不已的私情。

  「師父,留下凝淨!」尚追翔激狂地拉住商赫凡,他好怕,凝淨臉上那抹絕艷,彷彿是迸散最後的生命力。

  「沒用的蠢材!」商赫凡一提氣,把尚追翔重重摔撞牆壁,額上細蛇般的血流汩汩而下,肋骨怕也斷了幾根。

  趙凝淨無視於眼前的情景,她一直沉溺在從小到大自己的回憶,這輩子,她到底做了什麼?除了兩手的血腥,她到底還剩什麼?

  霍麟冷眼看著這一切,徹底寒透了心,好可怕的人性,右氏再這麼走下去,遲早要跟惡魔掛勾,賣掉所有的靈魂,滅絕所有的情感。

  忍住渾身不舒服的戰慄,他粗魯地拽住失魂的凝淨,往道場門口離去。有那麼一瞬間,他悲憫趙凝淨,可憐她生在惡魔的鬼窟,他要拉她遠離!

  哼!多可笑,他竟然覺得自己像在搶救趙凝淨!

  他是怎麼了?這蛇蠍般的女人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竟該死的想到要保護她!一定是這個氣氛太妖異,沒有人氣,只要離開,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他拽住凝淨,以最粗魯的方式拖行失去力氣的凝淨,但——

  事情發生得太快!

  「砰」

  「凝淨」

  一聲催心裂肝的吼叫伴隨槍聲平地震起,霍麟倏地感受到強大的殺氣,但,竟不是針對他!

  幾乎是反射動作,他用盡力量以背護住軟倒在地的趙凝淨,連驚呼聲都來不及,子彈已穿透他的肩,他痛得緊緊抱住趙凝淨,還好擋住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擋呢?他不是要趙凝淨為那麼多血債償命嗎?為什麼要替她擋掉這一顆子彈?難道潛意識裡從不曾希望她死?難道她永遠像個鬼魂般纏繞在他心頭,直到死亡為止?為什麼!

  霍麟忍住疼痛,回頭看著商赫凡。「為什麼?」他真的不明白。

  商赫凡手上的槍硝煙未散,冷笑道:「霍麟,我比你更瞭解凝淨對你的影響力,也知道凝淨無法像從前那般為我賣命,既然知道你絕對無法下手殺了她,我就決定為你解決這一道難題呀!」癲狂的笑聲從商赫凡嘴裡發出,淒厲地像哭。

  「師父,我好恨……」

  破碎的聲音冷魅地灑下一地寒,霍麟迅速回望懷中的凝淨,這一看嚇得他魂飛魄散,子彈竟穿透他的肩骨,嵌入趙凝淨的臉龐,鮮血早已覆滿她絕艷的姿容,微張的唇死白的發不出聲音,而最後的表情停留在痛徹心扉的淒然絕望。

  「趙凝淨,你給我振作點,我……」

  我不准你死啊!霍麟的心彷彿被撕裂了,這樣的話,他不敢出口,深怕一語將成讖。

  趙凝淨聽不到霍麟的聲音了,聽覺已經失去了作用,她很吃力地動著顫抖的唇,期望發出一些聲音。「霍麟……對不起……我……我不敢求你原諒……只……只求你消氣……」

  霍麟不敢相信電光石火間,天地從此變色,他還有很多酷刑來不及用來折磨她,他……他還有好多話要對她說啊!

  商赫凡彷彿被趙凝淨最後的言語震動,他喃喃說道:「凝淨,你錯在太優秀了,若讓你留在霍麟身邊,北道不就如虎添翼?我辛苦這麼多年,不是要為人作嫁的。」

  霍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駭異過,他氣急攻心,咳出一口血,圓睜的眼裡滿是恨意。「商赫凡,連自己的徒弟都殺,你真的是鬼!」

  商赫凡臉色一變。「剛剛你也說了,凝淨回北道後必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但幫你省事,也幫凝淨一個忙,讓她死個痛快,不也挺兩全其美?哈哈哈!」

  霍麟一口氣提不上來,恨急中又嘔了一口血,他想撕裂眼前毫無血淚的惡靈,才站起身又不支倒地。

  尚追翔瘋了似地抱住商赫凡,他心痛極了,剛剛看見師父拔槍,心念一動,便知道師父趕盡殺絕的念頭,他撲身想抱住師父,卻發現剛剛一摔,斷了幾根肋骨,痛得動作遲緩,只來得及出聲阻止。

  猛然間,他驚覺到一件事,難道師父早有預謀,故意將他摔成重傷,好順利殺掉凝淨。天!師父心機深沉到這般地步,令他全身冷汗不可扼抑的直冒,心中的恐慌嚇得無法形容。

  不過不能想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死命地抓住商赫凡握槍的手,口裡慌亂而著急地喊出:「快走,去救凝淨,救凝淨,別讓她死,求你別讓她死啊!」

  霍麟滿腔悲憤的殺人念頭倏地被這些話衝散,對!救凝淨比殺死那個惡魔重要!

  「凝淨,凝淨!你要撐下去,你還沒受到懲罰,絕不準死!」

  趙凝淨早已沒有任何聲息,扭曲的面容上哀哀地充滿死氣。

  霍麟忍著肩上的痛,抱起趙凝淨衝出道場,一條長長的血路迤邐拖向遠遠的他方。

  流盡的鮮血,是否可以讓思怨情仇一筆勾消?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4-5-14 00:31:37
  第十章

  好像沒有盡頭的等待,充斥在偌大的醫院中,霍麟冷然俊美的臉龐沒有一絲的生氣,甚至連動也不曾。

  他肩上的傷不嚴重,讓醫生緊急包紮後,就堅持離開病房,守在已經亮燈十三小時的手術室外。

  他不知道現在是黑夜還是白天,身體裡屬於判斷的神經全部死去,只讓眼睛很執著地盯著手術室外的紅燈,他已經不去思考到底是恨凝淨還是愛了;不過,他已經感覺到,大部分的霍麟已經死亡,剩下的那一部分,將隨著凝淨的命運活著,或死去。

  身邊的人事嘈雜不再進入他的心和他的眼,剛剛,尚追翔縛著受傷的繃帶,一臉慘白地對他說,當時趙凝淨的確是準備接應他和石立堯,不過,商赫凡算準趙凝淨已經起異心,於是要他事先上車威脅趙凝淨,甚至下令若是她不聽,直接殺了她;而當時他們以為趙凝淨絕情的背叛,害得石立堯中彈身亡,其實完全是身不由己,受他威脅……

  而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趙凝淨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也將決定他是不是還存在。

  「你冷靜一點,凝淨現在還沒脫離險境,你別衝進去!」

  「不行,再晚就來不及了,別攔我!」

  霍麟皺著眉看向聲音的來源,凝淨還在急救中,現場的氣氛靜默又郁滯,突然拔高的女聲和阻止的男聲響起,惹得現場所有的人注目。

  「離垢,你聽話!」男聲無奈地勸阻,但似乎阻擋不了迅速衝進急救室外的人影。

  尚追翔驚跳起來。「離垢,你怎麼來了!」隨即攔住奔跑的身影。

  「哇!」一聲大哭,使尚追翔慌了手腳,這,這確定是離垢嗎?

  隨後追進來的男人苦笑。霍麟認出了他,那個PUB酒保——陳瀚!

  「趕快讓我見妹妹,再晚她就死了!」尚追翔懷中的人影抬頭,當場震得霍麟說不出話來。

  「凝淨……」他走向前去,顫抖失控地抓住女孩的手。

  太像了,天底下居然有兩張一模一樣的容顏!

  趙離垢驚訝地看著臉色發白的霍麟,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但是他捏著她的手好痛!

  「『血封』,我的手!」終於她驚呼出聲。

  陳瀚快步走來,扯掉尚在震驚中的霍麟,說道:「她不是凝淨,凝淨還在急救,她是姐姐離垢!」

  霍麟喃喃道:「這不是真的!」就算是雙胞胎,也沒有辦法神似到這種地步,只除了……除了聲音,眼前女子聲音圓潤,並不是凝淨特有的低啞嗓音。

  他悵然若失地放開手,凝淨還在急救,生死未卜。他痛苦地閉上了眼。

  趙離垢為他的痛苦動容,這個男人一定對凝淨用了很深的感情,所以才有如此深刻的悲傷,而她感受到妹妹的不捨,妹妹對這個男人相當的不捨!

  「你不要這麼悲傷,凝淨會很難過的。」

  霍麟不願睜眼看她,那張相似的美麗容顏,帶給他錐心的痛苦。只怕多看一眼,不願承認的深愛會潰堤而出,燎原的情感,將會灼傷身邊所有的人。

  他像想起什麼似的,疑惑地看向陳瀚。「『血封』?你就是『闃魅』裡的『血封』?」

  陳瀚非男非女的邪麗臉龐,此刻平靜無波。「沒錯。」

  「我就知道你不會是普通人,原來你就是傳聞中殺掉『闃魅』頭子取而代之的『闃魅血封』!」

  陳瀚優美的唇線上揚。「沒錯,陳瀚是我的本名,不過,知道伊賀獨人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多,你的消息倒靈通。」

  兩人四目交投的對峙,霍麟心下一驚,當初在酒吧那張漂亮俊秀的臉,現在透著怪異的邪美,彷彿雌雄同體般,散發令人戰慄的疏冷。

  右氏的「闃魅」是來去無影的部隊,新一任由於伊賀獨人特異的訓練方式.各個能力頂尖.尤其是二個名號「血封」的男人,最令人不寒而慄;因為一直在日本活動,所以國內名聲並沒有鴟梟尚追翔的大。但在極機密的資料中,卻驚人地記載他的嗜血及狠毒,不僅沒有侮辱右氏「殺人機器」的臭名,甚至泯滅人性地殺掉一手訓練他的「闃魅」頭子,並且取而代之,成為右氏新生代右弘駒倚重的左右手。

  「別開門!醫生在動手術!」尚追翔緊急拉住向內俯衝的趙離垢,險些讓她掙脫。

  霍麟也過來將她架到一旁,忍不住對她申斥起來。「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們大家又何嘗不是!現在請你耐心等候醫生動手術,別意氣用事!」

  雖然這是一張和凝淨一模一樣的容貌,但是只要危及到凝淨,就算是親人他也不會對她客氣!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意氣用事,相信我,凝淨她活不下去,她根本不想活下去,你們不讓我過去,她一定會死的!」

  「什麼!你說清楚!」霍麟刷白了瞼,無法消化趙離垢的言語。

  尚追翔的震驚不亞於霍麟,他太清楚離垢和凝淨的心意相通,簡直無法用科學解釋。上次離垢在日本死於大火的消息傳來,凝淨全無驚訝,淡然卻篤定地說離垢沒死,而是新生了。當時,他們都以為凝淨冷血到毫無手足之情,一直到「血封」回國,並帶著仍在昏迷狀態中的離垢時,才讓大家驚異於這對雙胞胎的感應能力。

  於是,當離垢說凝淨活不下去,那就代表凝淨死定了!

  「這不是真的!離垢,我求你,凝淨沒跟你感應!一切都只是你太擔心了!」尚追翔搖撼著離垢,希望她只是多慮。

  趙離垢哭得無法言語,薄弱的身軀彷彿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她破碎地說道:「我夢到她了,甚至比夢還真實,我拉著她,但她根本不看我,發狂似地敲打一扇門,那居然是一扇通往天堂的門!只要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有多藐視屬於天堂的幸福!可是她居然一直敲一直敲,口中一直喊著:『天堂,開門啊!』那種心酸的聲音,令我聽了都想哭,我拉著她,要她跟我一起回家,但她不肯,一直到手綻出血絲,也不曾停止……」

  她一直哭一直哭,大吼:「我知道自己一身罪孽,永遠也進不了天堂,本來就是該墮人地獄的魔鬼。但是求求你開門,我好想見爸、媽一面,我知道他們在天堂,求求你讓我看看他們,哪怕只是一眼,我這輩子卻不知道他們的長相,拜託!讓我在沉淪地獄之前,好好看看他們,永遠將他們的樣子記下來,拜託求求你!」

  趙離垢敘述的語氣悲苦,而眼眸竟渙散為凝淨那種荒涼的蕭索,彷彿這些話真實地出自凝淨之口!

  霍麟無法扼抑心中的震撼,竟對著趙離垢喊出:「不准,我不准你死!」

  陳瀚看著在場的人,都太激動了,他試圖拉出大家的理性。「這只是夢,離垢,這不會是真的!」

  離垢拚命地搖頭,她轉向臉色蒼白、早已呆立的尚追翔。「你懂的,追翔,我知道你懂,你和凝淨一起長大,該知道她絕口不提爸媽,不提那段歲月,現在居然想到天堂看爸媽一面,必是半點求生意志都沒有,我要去拉她,我一定要去拉住她……」

  話未說完,醫生走了出來,臉色凝重,這對離垢來說,無疑敲下喪鐘。

  「子彈取出了,但是她已沒有任何的意識,恐怕醒不過來了!我很抱歉!」

  平地一聲雷,炸得大家腦中嗡嗡作響,霍麟衝進病房,紗布佈滿了凝淨的臉,唯一露出的雙眸緊合,完全看不出生命跡象.難道血流滿面的當時,竟是見她最後的容顏?他不甘心,他不相信,使勁地抱起她,狂亂說道:「趙凝淨!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你欠我那麼多,要怎麼償還我?你以為不醒來就一切作罷嗎?不可以!我說不可以,我要你用今生今世來還我,不要不醒,求你……」淚灑落在包裹凝淨的純白紗布上,一滴又一滴滲進她的肌膚。

  陳瀚想拉住他,但傾他的力量,卻撼不動情緒失控的霍麟,於是,他再怎麼會隱藏心緒,竟也紅了眼眶。

  轉過頭,他擔心地看著離垢,凝淨是她在世上唯一血脈相連的妹妹,她怎麼承受得起?

  只見離垢一反哭鬧,執意抓著凝淨的手,綻起一朵淒然的笑容。「凝淨,我知道你的心,連活著都不想了,所以你什麼都敢做,走到『黑煞』那麼尊榮的地位.沒有人知道那是因為你想死,想不到這一次,你真的要順遂心願了……

  「我知道你一生多苦少歡,死是最好的解脫,但是你忍心留下我嗎?難道你不明白我們是一體的,沒有你的人世間還會有我嗎?凝淨!」

  所有的痛苦比作淒厲的一喊,在突然的一瞬間,她失去了知覺。

  「離垢!」陳瀚大驚,飛快抱起她,無奈她的手與凝淨緊緊相握,於是他放棄地放下她,飛奔尋找醫生過來。

  霍麟已分不情內心是愛多些,抑或是恨多些;今天之前,他強烈地要置她於死地,甚至不惜要見她親自死在刑堂酷刑之中,但為何當她真的一動也不動了,他的心卻像凍僵般,麻木地恍若世界末日?

  種種複雜的情感強烈地震撼著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最後他聽到那顆心崩裂,爆破成千萬碎片。

  伸出手摸向厚重的紗布,已感覺不出曾有的溫滑觸感,於是,他讓無助佔滿一向剛毅的臉龐。「凝淨,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你……做什麼!」霍麟幾天不曾合眼,剛回到家,石瑩雪冷著一張臉,悲憤莫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霍麟,枉費我石家這麼相信你,把大權都交到你手上,你居然連禽獸都不如!」石瑩雪說到激動處,憤恨地往霍麟身上捶打。

  「瑩雪,冷靜點,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石瑩雪揚起手上的文件。「你瞞著我,居然準備解散北道,現在證據確鑿,連中部分道的二叔都告訴我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一疊文件,就這樣灑落在霍麟面前。

  霍麟瞥了一眼,這是他為局裡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也知道一定會傷害瑩雪,但畢竟這不是正途,石家只剩瑩雪了,她不該繼續活在刀光劍影之中。

  「瑩雪,聽我說,北道已經無力再發展了,你並不適合在刀口下生活,這一切對你都太沉重了,聽我的話,解散北道,我們重新生活。」

  「北道還有你呀!霍麟大哥,你的能力強,大家都服你,我們一定可以重新振作北道的!」石瑩雪仰著頭,一臉期盼。

  霍麟艱難地開口:「瑩雪,對不起,我……我不能!」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霍麟沉思許久,該來的還是得解決,他注定在傷害她,於是,他自上衣暗袋中拿出證件,無言地遞給石瑩雪。

  「國安局,調查員?」石瑩雪驚聲尖嚷,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霍麟。

  「這幾年,黑社會勢力龐大,總部一直希望能分化幾個勢力區域,各個擊破,我……我的任務就是解散北道。」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恨你!」

  石瑩雪的拳頭直往霍麟的胸膛落下,她失去了爸爸、哥哥,現在連霍麟都是不可信任的人,教她怎麼辦!

  「瑩雪,別這樣,即使北道解散了,我還是會好好的照顧你,遠離黑社會這般的打殺,那真的不適合你!」霍麟抓住她的手,誠懇地說。

  「哈!哈!」石瑩雪笑聲淒厲,神色淒惶。「霍麟,你愛我嗎?當初我爸爸臨死前要求你照顧我,你卻一再推托,後來為了哥哥的死,你愧疚地終於願意娶我,現在看起來,恐怕你是因為要達到任務,勉為其難地答應吧!你敢摸著良心說你愛我嗎?」

  霍麟痛苦地看著石瑩雪。「瑩雪,我答應石老爺子和阿堯好好的照顧你,這一輩子絕對不會離棄你,你現在太激動了,我們以後再談好不好?」

  「你不敢說,你在逃避對不對!你根本不愛我,我要你何用!」石瑩雪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霍麟吃痛放開。

  「瑩雪,別意氣用事!」

  「別以為我不曉得,你的心裡只有躺在醫院裡,半死不活的趙凝淨,我詛咒她趕快去死,免得禍害遺留人間!」石瑩雪已失去理智,大聲詛咒。

  「瑩雪,別這樣,你沒有這麼惡毒,別說這樣的話!」霍麟心痛地看著她,接踵而來的災難,改變她單純的氣質。

  「哼!論惡毒還比不上趙凝淨,若今天死的是你的父兄,你還能這麼心平氣和跟我說話嗎?霍麟,我詛咒趙凝淨不得好死,也詛咒深深愛著她的你!」石瑩雪奔出家門,決絕不回頭。

  「瑩雪!」霍麟追至大門,石瑩雪已發動自己的車,揚長而去!

  他捶打著門檻,痛苦地難以自持,他無法違心說出愛她的話,也不敢承認一直愛著凝淨的事實。這錐心的煎熬,讓他五內俱焚,為什麼這一切會如此複雜與難理?

  「二叔,這是什麼意思?」霍麟這幾天把醫院當成家,反而很少回來大宅,也由於瑩雪的避不見面,使得他們關係低蕩,無任何轉回的空間。

  「還能是什麼意思!這是瑩雪簽字的離婚證書,此後各人恩斷義絕,分道揚鑣,『霍督察』,從此北道再與你無關!」石瑩雪的二叔橫著一臉凶悍,對霍麟的態度決絕!

  「二叔,讓我跟瑩雪談談,我沒有離婚的意思,我答應阿堯要保護瑩雪,她是我的責任,」霍麟面對二叔,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不必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安什麼心,我可清楚得很,有瑩雪號召北道,我們會繼續團結,北道不會被你滅亡的!」

  「二叔,你不要利用瑩雪,她根本不適合黑道生存法則,你這樣會害了她!」霍麟明顯不贊同。

  「你放屁!北道一定會振興!也不怕你再次的來破壞!趕快簽了字,還瑩雪自由之身。」

  「這是她的意思嗎?讓我親口問她!」霍麟不為所動。

  「沒錯,我要跟你離婚!」石瑩雪走下樓梯。

  「瑩雪……」

  石瑩雪冷看一張臉,沒有血色的臉上充滿堅定的蒼白。「我告訴你,北道會在我手上振興,絕對不會稱了你的心,簽了字,滾出我石家的地盤,這輩子我不要再見到你!」

  霍麟很無奈。「瑩雪,我對不起你。」

  石瑩雪眼眸閃動了一下,愛他的以為終究只換來一聲對不起,多可笑!她別過臉。「簽字吧!」

  霍麟無言地簽下名字,他還是愧對石立堯的囑托。

  「瑩雪,你要好好保重,打打殺殺的生活不適合你,別蹚入別人野心的渾水中……」

  「你囉唆什麼,可以滾了,阿志、王峰,送客!」

  霍麟被半強迫地押出大門。

  瑩雪留戀地目送他的身影,她聽見自己晶瑩的心竟像玻璃碎裂,從不曾停止愛他的,只是在他心裡最柔軟的角落,始終只有趙凝淨,於是,這麼不完整殘缺的愛,她寧願不要!

  「再見了,從此徑渭天涯,到死不相見。」不能控制的淚水,爬滿了兩腮。

  季節輪轉,在他的眼裡都失去意義。

  不知什麼時候起,霍麟染上了煙癮,彷彿在抽著煙時,離凝淨近了些。半年了,他無悔地伴在病床邊,即使凝淨不曾醒來,他也覺得安心。

  「霍麟,你還沒有放棄?」

  他轉身,面對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熟悉是因為與凝淨的肖似;而陌生,畢竟她再像也不是獨一無二的趙凝淨。

  「什麼時候下的飛機?」

  趙離垢陪他走向窗前。「剛剛。」

  她住在日本,由於她與霍麟堅持不讓醫生拔掉呼吸器,宣佈死亡,所以這半年來,她無數次的兩地奔波,但是總沒有等到凝淨清醒的奇跡,而霍麟卻不曾放棄,日日出現。

  「聽追翔說,你每天都陪在她身邊。」

  「對,我在等奇跡。」

  趙離垢眼光一閃.澀澀地笑。「如果凝淨有知,唉……她承受不起。」

  「我甘之如飴。」」

  趙離垢欲言又止,終於化為一陣沉默,陪著霍麟抽完一根煙,原本颯然軒昂的俊容,憔悴許多,而眉宇之間由於憂鬱,添得落落寡歡。

  「這裡有我,你先回去吧。也許過了今天,一切都有轉機。」

  霍麟沉鬱一笑。「也好,陪她說說話,我明天再來。」

  趙離垢歎了口氣,無言走進病房。

  床前的凝淨依然沉睡,手術後外傷早已痊癒,但頰邊仍用厚重紗布包裹,怕毫無抵抗力的病體再受感染。

  離垢摸著紗布,緩慢卻堅持地拆了起來,直到褪盡紗布,她看見一道醜陋的疤痕,撫著傷痕,她開口說話,像是自言自語,但內容卻投下一顆炸彈。

  「凝淨,我知道你醒了,現在張開你的眼睛。」

  凌晨在寤寐之間,遠在日本的離垢身體一陣騷動,她感應到內心的一部分好像活過來了,不停對她提出呼喊。姐妹之間自小分離,卻因此擁有對方最強的感應能力。於是,她趕回台北,直奔醫院。

  良久,床上的人扇動著睫毛,眼淚已順著兩腮流下。

  「姐姐,我寧願沉睡,永遠不醒來。」

  昏迷半年的趙凝淨,居然恢復了意識!

  趙離垢陪著掉下眼淚。「醒來就好,你本來就不能丟下我,要不然,我怎能獨活?」

  半年不曾說話,凝淨的聲音更加粗啞澀然,她吃力地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響。

  趙離垢輕輕地親吻她的臉頰,溫柔地說:「你只願告訴我是吧!希望我怎麼做?」趙凝淨目光迷離,曾擁有旺盛生命力的那雙眼眸似乎死了。她無力地說:「我要離開。」

  雷聲般,轟然引起乍響,遲遲不曾平靜,所有的人擠進本不算小的病房.只有離垢,安靜地坐在床沿。

  「凝淨呢?你做了什麼事!」霍麟失去理智,雙手緊緊鉗制趙離垢,凶光外露。

  「離垢,你說說話呀!」尚追翔也急了。

  趙離垢抬起雙眼,綻出一朵很美的微笑,像極凝淨。「少主,請用您的力量,宣告凝淨死亡的消息,放她自由,讓黑白兩道從此不見趙凝淨這個名字好嗎?」

  右弘駒皺眉。「離垢,說清楚,發生什麼事,你把凝淨帶去哪裡?」凝淨的這件事讓他對師父大為不滿,已經動用右氏掌門人的權威,「請」師父往瑞士養老,不准再插手右氏任何事物。

  趙離垢幽幽說道:「我沒有問,也不會去問,她說她要走,她要拋棄她自己。」她直視著眼前所有的人,無畏地說:「如果這樣她才願意活下來,我縱容她到任何地方。」

  「離垢,你這樣做太過分了,凝淨好不容易清醒,你該告訴我們,不然,你至少也該通知霍麟,他等她這麼久了。」尚追翔為霍麟叫苦,這半年來,他完全被他的執著折服,畢竟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獨一無二的凝淨。

  趙離垢無言地凝睇著霍麟,發現他在短暫激動後,有著長長的靜默。

  「霍麟,你倒是說說話呀!」尚追翔受不了他的沉默。

  沒想到,霍麟露出柔和的笑意,溫暖了雪封許久的慘澹面容。「她醒了,只要她願意醒,我還有什麼做不到?」

  他沒忘記凝淨許久許久前曾經說過的話——

  我需要到一個完全拋棄我自己的地方,而那裡,你也要拋棄你自己,你願意嗎?

  趙離垢動容地看著他。要有多深刻的愛意,才能讓一個男人無悔至此?凝淨何其幸運!

  霍麟對她展露久違的性感笑容,默契在兩人心中孳生,只因為他們知道,彼此將是凝淨一輩子的支柱。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4-5-14 00:32:16
  尾聲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為我

  我如何能

  不愛你風霜的面容

  若世間的悲苦 你都已

  為我嘗盡 我如何能

  不愛你憔悴的心

  他們說 你已老去

  堅硬如石 並且極為冷酷

  卻沒人知道我仍是你

  最深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

  帶淚 並且不可碰觸

  走了兩天,霍麟到達了這個偏遠的山頭,沒有通路,雜草叢生,荒涼的景色蕭索得不像有人煙,也許一般人不會再前進了;但霍麟並不,他知道愈蕭索愈荒涼,愈可能找到他的牽繫。

  這些日子,他查遍了出入境紀錄,沒有凝淨出國的消息,這使他稍微鬆了口氣,畢竟這樣的搜尋範圍具體多了。

  一直有個意念在支持他:凝淨不會出現在有人的地方,往這個目標下手,終於使右弘駒靈光一現,想到左右家族的秘密:「悲戀之仇」!

  他繼續往前走著,風霜已經滿佈臉龐,時間的消逝使他慢慢失去原來的面貌,霍麟不再是霍麟,拋去一切身份、一切生活,只願意追尋生命中唯一的執著。

  遠遠的,他望見高山湖旁,一抹纖細的身影,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仰望天空,許久不曾動彈。

  霍麟沒有驚擾,也遙遙坐下,望著他一生牽繫的身影。

  時間失去了計算意義,然後夕陽餘暉斜斜射入湖中,反映在他兩人身上,渲染成華美的光影。

  湖畔的人兒終於移動了,她緩緩地站立,一回頭,無預警地看見遠遠的他。

  彷彿一輩子等的就是這一刻,前塵往事在四目交接裡歷歷呈現,時間與空間也彷彿靜止了。

  趙凝淨一步深刻過一步走向前去,她感動了,原來生命中還有某些東西是她拋棄不了的。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顫顫說道:「你……怎麼變成這樣?」曾經俊美無儔的容顏,惹上疲倦的滄桑,風霜的鐫刻不復最初的完美。

  霍麟漾在幸福的感動中,雙手覆住她的雙手,淡淡地說道:「當你拋棄了你自己,我也願意拋棄全部的我,只求和你在一起。」

  「拋棄一切?為我拋棄一切。」趙凝淨亂了心緒,帶領他的雙手摩挲自己臉上難看的疤痕。「我連容貌都沒有了,當真失去了一切,而你仍願意為了我……」

  霍麟以吻封緘,心疼她長期以來,無數身體與心靈上的創傷,晶燦朗然的雙眼帶著虔誠的暖意。「如果用絕艷的容貌換取上帝答應讓你留在人間,與我廝守,那我又何必在乎那種隨時消失的表象?我只知道,即使五十年後你變老了,仍是我一生都拋棄不掉的珍寶。」

  「你願意陪著我,過這種毫無意義的生活嗎?」她開始淡然了,淺淺而真摯的笑意回到她的臉上,眼神凝睇著他,口中詢問著愛的誓詞。

  霍麟的笑意與她合一,溫煦的言語如風。「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意義;你是我拋棄所有的唯一理由。」

  趙凝淨知道什麼都不用說了,夜色靜靜的寵罩直下,他們兀目沉醉在對方的目光中,絲毫不受黑暗的阻隔。

  這個世界,消失掉叱吒一時的戰將。赫赫有名的北道霍麟,自然也沒人知道,他曾經肩負顛覆北道的情治任務;至於今人聞風喪膽、右氏「黑煞的心」趙凝淨?不,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4-5-14 00:32:42
  後記

  一直不否認自己的個性中,藏著陰暗的部分,於是有了凝淨的誕生,也許很多人都不能認同這種人吧!

  的確,由美麗善良女主角掛帥的愛情領域,應該殲滅這種灰澀的人格特質,只是,當陰暗的情緒襲來,總是無法扼抑地走筆至此,於是,請釋懷我出軌的愛情。

  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看過一部電影,描述一位情報局女探員,為了查緝毒品,於是混入販毒集團.不但敗於愛情,更因此染上毒癮,再也回復不了最初,故事的結局,是充滿晦暗的悲劇色調,看完電影後,我一遍一遍聽著原聲帶,久久不能釋懷,唉!人生總是有許多無能為力的時候。

  《煞火》這個故事架構,最初是因為看了鍾曉陽的詩集,被其中一首《戰士》所震撼,也就是第一章我所引的那個片段,為了這首詩,我創造了趙凝淨這樣的個性與宿命;原本的結局本應在我沉晦的心情下淒慘落魄,好在有霍麟這樣的男主角,挽救一直一直沉淪下去的情緒,畢竟癡情無悔足以救贖所有的悲哀;尾聲的那首詩是席慕容的作品,她的詩是我年輕歲月裡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範本,於是每一首都能琅琅上口,並且從其中揣想她對愛情的註解,想不到那種感覺讓我救了趙凝淨與霍麟這對可憐的男女主角免於悲劇,倒也是一種美麗的結果。

  在幻想中曾偷偷祈求癡心男子如霍麟一般,願意為愛遠走天涯,拋棄所有,但真正遇到有個男人願意如此做時,卻又嫌棄他志氣不夠,居然為小小愛情軟弱,所以當幻想實現,應該不一定是好事吧。因此,我的愛情觀仍如「覓愛」裡俞虞希的心情,兩心契合時,即使天涯也咫尺。

  最近忙著寫幾本書,很驚訝吧,我說的是「幾本」,就如同以前提過的,我的寫作方式很不專心,常常一次進行兩本,這樣的好處是一本遇到瓶頸時,就努力另外一本,所以現在也很難告訴各位親愛的朋友,下一本會是誰的故事,也許是將「解語花」做個結事吧!至少我現在的確在忙著出水之蓮,以及幽藍情緒色的向日葵,不過最後到底會如何?呵……連我自己都忍不住期待起來……

  所以,下回再見了!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7 22:1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