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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極惡大亨【情債難償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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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6:19 |倒序瀏覽
極惡大亨(情債難償之二)作者:安琪

撒旦要毀滅一個男人,必先給他一個女人。
「開店達人」苗天祐,自從意外惹上這個麻煩的女人後,
好運彷彿就此遠離──由無往不利變成到處碰壁!
偏偏即使如此,他竟還是忍不住心軟,對她越來越好?!
這可不成!他雖然讓她做助理,但絕不能升等變情人,
他只是好意「負責」,可不代表要賠上他的心……
天生老實又少根筋的陶憩,一向總是吃虧比吃補多,
所幸老天垂憐,在她失業八個月後送來了命中的救星。
她的新老闆人好又長得帥,害她稍不注意就芳心暗許,
可惜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明白他們之間有如鳥跟魚,
為了能繼續留在他身邊,她只好忘了自己曾有的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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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6:33
楔子

  有人說,撒旦要毀滅一個男人,必先給他一個女人。

  苗天祐深深認同這句話。

  因為他快瘋了!被一個永遠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給徹底逼瘋。

  他天生心性不定又好動,心思總是追逐著新奇的玩意兒走,因此他脫離龐大的家族企業,成為出走的逃兵。

  自從開設了第一間咖啡店之後,他開始無可抑止地愛上開店的感覺,那種投資時的刺激痛快,還有開店後的豐碩報償,就像染上嗎啡似的,讓人怎麼都戒不掉,所以他的店才會像老鼠會一樣,一間接著一間開下去。

  不知不覺,他已經開了四十幾間店,名片厚厚一迭,拉開來像彈簧一樣,每每令人驚奇萬分。

  他享受創業的快感,也享受成功致富的成果,生活如魚得水,好不暢快。

  然而,或許是上天嫉妒他,祂竟派了一個無厘頭又少根筋的女人,來摧毀他的事業──還有他。

  因此他每日晨昏定省,誠心請示上天,他究竟哪裡得罪了祂,讓祂要將那個脫線的女人送到他身邊?

  唉!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再歎口氣。

  說起這場惡夢,他不禁長歎息而淚滿襟。

  這段孽緣,開始於三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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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6:58
第一章

  春日的午後,陽光暖暖的。

  山區的道路兩旁,青草在茂密的原生林下滋長著,稀疏的日光從草葉間灑落,留下斑駁的光影。滿山的青草與林木散發出淡淡的草木香,使人心曠神怡,苗天祐打開車窗,讓微涼的風吹拂自己的臉頰。

  這裡是中部仁愛山區的某條蜿蜒山徑,他剛從一間名叫「藍天農場」的地方離開。幾個鐘頭前,他為了投資農場事宜,按照朋友給他的地址來到這裡……

  「啊!空氣真好──」

  苗天祐一打開車門,就感受到與都市截然不同的新鮮空氣。

  充滿水氣且微帶冰涼的空氣中,隱含著甜甜的香氣──目前正是桃花李花盛開的時節,放眼望去滿山遍野都是桃紅或粉白的花樹,一叢一叢,綿延幾座山頭,說有多美麗就有多美麗。

  「人間仙境哪!」苗天祐雙手撐在腰後,微仰著頭,讚歎地瞇眼凝視這片絕美風光。

  「是苗先生嗎?歡迎蒞臨寒舍!」

  一道渾厚低沉的招呼聲自身後傳來,苗天祐轉過頭,看見一位年約三十出頭、沉穩高大的男子朝他走來,苗天祐光瞧他走路時穩重如山的氣勢就知道,此人絕非泛泛之輩。

  「我是駱效鵬。」來者簡單地自我介紹。

  原來他就是「藍天農場」的主人駱效鵬,同時也是中部山區知名的大地主,他的土地不是以坪或公頃來算,而是以「座」來計算,附近十幾座山頭都是他的。

  他剛新婚幾個月,有趣的是,據說他那新娘是買來的。

  只是,光從外表實在看不出來他有這等需要──

  「苗先生,請用茶。」

  一位年紀不超過二十五歲,眉清目秀、算得上漂亮的女孩,將一壺熱的水蜜桃果茶放在他面前,跟著送上一隻透明的花茶杯,再從容不迫地遞來一盤剛出爐不久的酥脆餅乾,這才轉身走回廚房。

  在她身後,駱效鵬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眸中的熱烈與飢渴,教苗天祐看了都不好意思。

  「咳!」他假意咳嗽,提醒駱效鵬這裡還有外人,別急著用目光把妻子的衣服扒光光。

  「噢,抱歉!」駱效鵬不是很真心地道歉,隨即將談話切入正題。「關於你上回在電話裡提到的問題……」

  這次談話非常愉快,最後兩人達成口頭協議,苗天祐答應入股,條件是駱效鵬得準備一間小木屋,讓他在任何時候來都能夠悠閒度假。

  錢他賺得夠多了,現在他只想偶爾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辭別主人,離開「藍天農場」之後,苗天祐沿著來時的山路下山,山徑曲折蜿蜒,他減緩速度,並且打開車窗,享受自然芬多精的洗禮。

  開了好一段山路,他暫時將車停在路邊,熄了火,慵懶地舉起雙腳架在方向盤上,然後點起一根煙,悠閒地抽著。

  在這種與世無爭的地方,好像連時間也靜止了。

  他懶洋洋地瞇著眼,卻發現前方道路上出現一個奇怪的黑影。

  那黑影愈來愈近,女性的尖叫聲夾雜著狗吠聲透過敞開的車窗,傳入他的耳朵裡,他好奇地睜大眼往前看──

  那是一個騎著腳踏車的女孩,屁股後頭跟著好幾條猛吠狂追的野狗,有黑有白也有花。女孩歪歪扭扭地騎著腳踏車,模樣好不狼狽。

  「走開!你們不要過來!走開、快走開!」她一面狂踩踏板,一面回頭對狂追不已的野狗們大叫。

  原來是被狗追!苗天祐咧開嘴,壞心地一笑,沒有挺身相救,看她活像小丑表演騎術,倒也挺有趣的!

  不過或許是老天爺懲罰他見死不救,半分鐘後,厄運降臨在他頭上。

  「救命啊!不要過來!」那女孩尖叫著頻頻回頭往後看,深怕那群野狗追上來,可是腳下又猛踩踏板,根本沒在看路。

  於是──腳踏車以極快的速度朝苗天祐的車直衝而來,他這才發現不對勁。

  「喂!」他臉上的笑容消失,轉變為驚駭。「小心啊!」

  那女孩轉過頭,突然看見一輛汽車擋在前頭,魂差點沒嚇掉。

  「閃開!」她驚恐地尖叫:「快閃開──」

  已經熄火的汽車怎麼閃?除非抬著走!

  苗天祐不是傳說中的大力士,自然辦不到,所以只能眼睜睜看女孩直衝過來。

  砰!

  咻──啪!

  美妙的三重奏,搭配女孩的尖叫。

  「啊……」腳踏車筆直撞上汽車的前保險桿,因為巨大的撞擊力,女孩整個人像炮彈一樣彈起來,往他車的方向飛來。

  啪地一聲,女孩的臉蛋緊緊「貼」在擋風玻璃上,像章魚的大吸盤,從透明的玻璃內側看來,被擠壓變形的臉龐看起來萬分猙獰,卻又可笑到爆。

  但苗天祐沒有笑,因為他完全嚇呆了。

  他呆坐在車裡,英俊的面孔變形走樣,錯愕地瞪大眼、張大嘴,望著黏在自己的擋風玻璃上那「坨」人,許久許久,無法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叼在嘴裡的煙緩緩鬆脫,之後掉下來,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刺痛的灼熱感才將他燙醒。

  「Shit!」他迅速跳起來,將煙蒂撿起來扔開,然後趕緊打開車門衝出去,檢視女孩的情況。

  「喂!妳還好吧?」他趕過去的時候,那女孩正一面痛苦申吟著,一面從擋風玻璃上頭滑下來。

  還能動的話,應該就沒太大問題。苗天祐暗自慶幸著,幫忙將女孩扶起來,讓她坐在引擎蓋上。

  「喂!妳──咳!妳……噗!噗噗噗……」一見到她的臉,苗天祐突然像噎住似的,然後別過頭,掩著嘴,痛苦地噗噗竊笑。

  喔,老天,好好笑!他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好笑的情景。

  嚴格來說,他無法分辨她的長相,因為她頭上長出幾個小肉包,鼻血像兩條紅色綵帶從鼻孔緩緩流出,雙唇呈現青紫色,還因為腫脹而外翻,一張腫腫的臉上也是又青又紅又紫,活像調色盤,整個頭臉看起來就像標準的「豬頭」!

  噢!真的好好笑──呃,不!不對,不能笑,得趕快把人家送醫才行。

  「醫院在哪裡?」他馬上問那女孩。

  女孩從腫脹的雙唇間模糊說出:「……市區。」

  隨即昏了過去。

  ************

  「醫生,她不要緊吧?」

  雖然苗天祐認為自己並無過失,不過像他這種光明磊落、宅心仁厚的「有為青年」,當然不可能丟著受傷的弱女子不管。所以他還是負起道義責任,將她送到醫院,並且一直陪伴到她甦醒為止。

  「她神智已經恢復清醒,看來腦部並沒有受創,只有臉上的青腫需要多一點時間恢復,差不多兩個禮拜就能完全復原。所以──苗先生,能否請你去勸勸她,請她不要再哭了?再這麼哭下去,我們醫院就要淹大水了。」醫生苦笑著拜託。

  「我知道,我盡量試試看。」苗天祐的笑容也很苦。

  他不是沒試過,她清醒之後,他原本還企圖騙她臉沒事,依然白皙漂亮。但誰曉得她不知是直覺神准還是壓根不相信他的鬼話,立刻跳下床跑去病房附設的洗手間照鏡子,結果一看到鏡子裡那張豬頭臉,立刻「哇」地一聲哭出來,大罵他是毀容兇手,然後躲進棉被裡大哭,直到現在都不肯出來。

  「那就拜託你了。」早就受夠魔音傳腦的醫生,一說完這句話立刻落跑了。

  「等等!醫生──」

  哪裡還有醫生的影子?早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苗天祐無奈地重歎一口氣,收回抬起的手,轉過身,懷著悲壯的心情,推門走進病房。

  「出去!毀容兇手!」

  一隻枕頭飛向他,他趕緊偏過頭,俐落地接住「凶器」。

  「嗚……哇……」眼看著攻擊失敗,女孩索性掩面痛哭。

  「妳別傷心嘛──呃,陶憩小姐?」苗天祐看了下掛在病床尾端的名牌,然後走到她的病床旁安慰道:「妳不必擔心妳的臉,剛才我問過醫生了,妳臉上的傷頂多兩個禮拜就會消失無蹤,連點影子都找不到,所以妳別難過──」

  「兩個禮拜?!」陶憩猛然抬起青紫腫脹的臉龐,強烈的酸疼又讓她滴下眼淚。「你知不知道明天我有一場重要的面試?」對方通知她參加第二次面試,錄取的機會很大。

  「那是我辛苦找了半年,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工作機會,如今卻被你毀了……嗚嗚,我恨你!我永遠都不原諒你!」

  「妳明天有面試?」苗天祐詫異地問。

  「是竹科知名的電子大廠,我失業半年,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業務助理的工作機會,可是卻被你毀了!」這可是她一生僅此一次的機會,嗚……她絕不原諒他!

  以她的條件,要學歷沒什麼好學歷,要才幹也沒什麼才幹,唯一可取的優點就是認真誠實而已。好不容易,終於有一間倒楣──呃,是識貨的公司,願意給她面試機會,誰曉得會發生這種事?

  該怪她運氣不好嗎?因為太過緊張,所以她在面試前一天到鄉下叔父家來玩,想放鬆一下身心。當她騎著堂哥的腳踏車出來到處閒晃時,沒想到居然遇上那群野狗,嚇得她四處亂竄,接著就撞上他停在路邊的車。

  如果他沒把車停在那裡就好了……對!如果不是他「亂停車」,她根本就不會受傷,更不會變成這副豬頭模樣,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錯!

  「都是你的錯!是你亂停車,才會害我撞上你,把我漂亮的臉蛋還來!」陶憩嗚咽控訴。

  「呃,陶小姐……」苗天祐實在很無奈,他有錯嗎?

  第一,他是把車停在路邊,但那是荒郊野外又不是市區的紅黃線區域,沒人規定不可以停車,硬把責任歸咎在他身上,這未免有點不公平吧?要怪,也該怪那些追她的野狗才對。

  第二,要他還她一張漂亮的臉?

  這更困難了!照目前這「形狀」看來,就算她臉沒受傷,應該也不是什麼天仙美女,要他還她一張漂亮臉蛋?除非整型!

  「嗚嗚……我不管……是你的錯,我要你負責!」陶憩張大嘴,打算繼續採取眼淚攻勢,苗天祐立刻舉白旗投降。

  「好好,都是我的錯,我負責總行了吧?」算他怕她了!

  他從口袋取出支票本,認命地問:「妳想要多少賠償費?」

  唉!希望這位陶小姐不是獅子大開口的女人。

  「誰跟你說我要錢?」陶憩氣鼓鼓地瞪著他。他以為她是金光黨,故意製造假車禍詐財嗎?好可恨呀!

  苗天祐瞪眼瞧她。「妳剛才不是要我負責嗎?」

  怪了!難道他年老耳聾,聽錯了?

  「我是要你負責,但我不是要錢,而是工作!我已經失業半年,現在好不容易有工作機會又被毀了,你說該怎麼辦?」她用臉上唯一沒腫的部位──眼珠子,狠狠地瞪他。

  「那我賠妳一份工作總行了吧?」如果是工作,那倒好辦!

  他開店四十餘間,員工超過兩百人,要在這些店當中隨便安插一個人,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這個妳拿著。」他取出一迭厚厚的紙片,放進她手裡。「上頭有我的簽名,拿著這張名片來找我,我會安插一份工作給妳,薪資保證不低於妳想應徵的竹科助理。」

  「這是什麼?名片?」陶憩好奇打量片刻,想拿起第一張,然而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那些名片居然是連接在一起的,拉起來抖呀抖地,活像一串彈簧。

  「咦?」是整人玩具?!

  「這些都是我開的店。」苗天祐驕傲地挺起胸膛,名片上每一間店都是他的心血結晶,就像他的孩子一樣。

  「你開的店?」陶憩難以置信。居然有人一口氣開了這麼多店?這長長一串起碼也有幾十間吧?

  「是啊!」苗天祐得意極了,別人驚奇的表情,就是對他最好的鼓勵。

  嘿嘿!等開滿一千間店的時候,他會去申請金氏世界紀錄,做個史上最成功的開店達人。

  「所以請妳安心養傷,等傷勢痊癒之後,打上頭的電話和我連絡,我絕對會信守諾言的。」

  「真的?」

  苗天祐……陶憩輕聲念著名片上的字,抬頭看看他,心裡開始燃起一份希望。

  這是真的?她魂縈夢繫的工作就快有著落了?

  感謝上帝!她的春天,就要來了嗎?

  是的!她的春天來了,但卻也是苗天祐厄運的降臨──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苗天祐會不惜開給她一張巨額支票,也不會僱用她。

  可惜,人生無法重來,所以他無法阻止陶憩進入他的生命,破壞他光明美好的人生……

  ************

  「啦啦啦啦……」陶憩哼著旋律,輕扭纖腰轉開水龍頭,俐落地清洗碗盤。

  在她背後,兩顆狐疑的腦袋,聚集在一起吱吱喳喳。

  「小憩看起來心情好像不錯?」

  「是啊!尤其是瘀青消褪後,她看起來更高興了。」終於從豬頭變回美少女,她是該感到高興。

  「昨天她還跟我說,明天就要上台北去,說是有人給她一份工作。」

  陶憩終於找到工作了,謝天謝地,祖先保佑啊!

  「要不要緊啊?她大學讀了六年好不容易才畢業,卻一連找了八個月都沒找到工作,現在突然有人說要給她工作,會不會是騙人的?」

  陶憩的父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自己的女兒,他們最清楚。陶憩不是蠢也不是笨,只是太老實又少根筋,常常得罪人又不自知,戀愛也談得亂七八糟,不但被騙感情還騙錢,慘到極點。

  但無論再怎麼少根筋,她還是他們最疼愛的女兒,他們依然會為她擔心憂慮,尤其是她那八百輩子也改不了的性格……

  「爸,媽!我碗洗好了,要上去收行李了喔。」陶憩笑著轉過身,一邊擦乾雙手,一邊對父母說道。

  「喔,好……等一下!」陶憩的父親陶謹喊住她,有點慌張地問:「小憩,妳媽說妳要去台北工作,是真的嗎?」

  「對啊!」陶憩笑咪咪地回答:「上回害我受傷的那個人答應給我一份工作,他開了很多店喔,就算我一年換一間店,也保證能夠做到退休。」

  「有這種事?」陶謹倒是沒想到,女兒平日莽莽撞撞又糊里糊塗的,居然可以因為一場意外事件撈到一個金飯碗。

  「可是……妳去工作不要緊吧?」陶母擔心的是女兒的個性。「妳可千萬當心一點,不要再──」

  「我知道啦!媽,我會好好地、認真地做,請妳安心。」陶憩頑皮地朝母親眨眼一笑,然後轉身跑上樓去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妳……妳可不要太『認真』呀!」陶母為時已晚地叮囑。

  女兒一「認真」,老毛病就會發作……她可不想看到女兒被趕回來呀!

  「啦啦啦啦……」

  在樓上,陶憩哼著輕鬆的旋律,將衣櫥裡的衣服拿出來,折迭好後放進行李袋裡。

  才剛上台北工作而已,應該不用帶太多衣服吧?

  她拉上行李袋的拉煉,不經意轉頭,瞧見梳妝鏡裡的自己,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她拉開梳妝台的小椅子,緩緩在鏡子前坐下。

  她的臉,真的完全好了!

  陶憩撫著恢復往日白嫩細緻的臉蛋,忍不住露出滿足的笑容。幸好沒有真的毀容,不然她鐵定要那個叫做苗天祐的傢伙負起責任,娶她回家!

  苗天祐呀……想起那張似笑非笑、無奈又滑稽的俊顏,陶憩噗地笑了出來。

  那個人,好像很不錯耶!

  見到她受傷,他沒有掉頭就跑,而是慌張地開了二十多公里的路程,火速將她送到山下的醫院。

  還有,她看到自己的臉腫得像豬頭,哭得一塌糊塗,硬把所有的錯全賴到他身上時,他也百口莫辯地認了,還答應賠給她一份工作。

  這男人似乎挺好的,和她以前的男朋友相比,真是天差地遠!

  想起一年多前分手的男友,陶憩不由得皺起小臉,大罵自己是白癡。

  她的前男友是她大學裡一年級的研究生,名叫傅國聰,和她同年。本來他入學時她應該已經畢業了,可是她因為睡過頭、忘記參加畢業考而被延畢,所以和他相識時,她還在念「大五」。

  傅國聰一見到她,就直誇她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美如天仙,隨即對她展開熱烈追求。

  而感情上也少根筋的她,從沒談過什麼戀愛,對於傅國聰的猛烈攻勢自然招架不住,很快就一頭栽下去。

  可是那男人卑鄙自私又狡猾,和她交往的同時也在追求繫上的學姊,他腳踏兩條船就算了,竟還無恥地要求她買花替他送到繫上給學姊,謊稱說要請學姊幫他在教授面前打通關係,讓他的論文能夠順利通過。

  她信以為真,自掏腰包替他買了花,送到繫上給那位漂亮的學姊。

  替男友買花送第三者,世上絕對沒有比她更傻的笨蛋了!她想那個時候,傅國聰和那位學姊,八成都在背後嘲笑她的愚蠢吧?

  這種情形持續了差不多半年,他和那位學姊陸陸續續傳出不少緋聞,鬧得滿校風雨,傅國聰屢次在她面前哭著喊冤,而她竟也傻傻地聽信他的謊言,相信他是無辜的。

  直到有一天,她臨時買了飲料送到研究室給他,意外撞見他和學姊相擁接吻,這才正式揭穿他劈腿的事實。

  傅國聰真的很可惡,被她發現劈腿行徑後,不但沒有半點歉疚悔意,反而還把自己腳踏兩條船的惡行怪到她頭上。

  「我會和雅苓在一起,都是妳的錯!」傅國聰理直氣壯地指責道。

  「我的錯?」哈哈,好好笑!她的男友背叛她,居然還說是她的錯。

  「因為妳腦筋太笨了,大學念了五年還畢不了業,我堂堂一個研究生和妳在一起,覺得臉上無光,顏面掃地!」

  「你怎能這麼說?」興師問罪反被羞辱,而學姊又冷笑旁觀,陶憩真是又羞又氣。「當初你明明就知道我是延畢生,為什麼還要追求我?」

  「當時我不知道會這麼丟臉呀!」傅國聰滿不在乎地回答。

  「丟臉?」陶憩面色一白,宛如陌生人般看著他。

  這個人是她的男朋友?就是她曾經以為自己很愛很愛、非嫁不可的男人?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真蠢!

  家人和朋友常常說她笨,被賣了還會幫人數鈔票,陶憩以前從不承認,但是在那一刻,她發現這是事實。

  她是個大笨蛋!

  而且傅國聰除了要她買花送給學姊外,還不時伸手向她借錢周轉,只因她有在打工,而他沒有。直到分手一年多以後的現在,那些錢他也沒有還過半毛。

  陶憩被男友背叛時,正值重要的期末考,她整天渾渾噩噩,完全沒心思讀書,想當然爾,那年她又被當了,被迫留在學校念「大六」──只差一年就可以拼上醫學院了。

  她失戀、破財又被當,唯一的好處是提前認清一個人──只是付出的代價有點慘痛。

  「唉!怎麼又想起那個男人呢?」她把自己扔上床,像搓湯圓似的在柔軟的被子上滾來滾去。

  都一年多了,他們早就沒有聯絡,那個負心的臭男人和她同年畢業,不知和學姊到哪個天涯海角雙宿雙飛去了。

  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她永遠堅信不移的理念,她不會採取什麼報復行動,她相信老天有眼,惡意傷害別人的人,終究會受到上天的懲罰。

  「沒錯,我不能被擊倒!」

  陶憩跳了起來,握緊雙拳,眼中燃出熊熊的火光。

  「儘管放馬過來吧!不管是新工作還是新挑戰,我都會認真努力,讓你們刮目相看!」

  這時──

  遠在台北的苗天祐突然感到一陣惡寒、噴嚏連連,皮膚還冒出一堆雞皮疙瘩,他吸吸鼻子,猛搓雙臂。

  「怎麼回事?」身旁斯文俊美的男人優雅地轉過頭,定定地凝視他。

  「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背脊一陣涼意,好像……什麼東西站在後面似的。」苗天祐想到這個可能性,愈想愈毛。

  「呵呵……」男人低著頭,悶悶地竊笑。「夜路走多了,終於也撞鬼了?」

  「喂!你別光顧著笑呀!」損友!真是損友!

  「呵呵呵……」名叫關廷宇的俊秀男子抖著肩,笑得更加厲害。

  「關廷宇──」苗天祐雙眼冒火,齜牙咧嘴低吼。

  「哎呀,他們感情真好啊!」旁人瞧見了,竟冒出這句引人遐想的曖昧話語。

  「是啊!小倆口嘛……」

  大夥兒曖昧地互相擠眉弄眼,低低暗笑,為滿城風雨再添一樁新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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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7:24
第二章

  經過半個月的療傷,陶憩臉上的青腫終於完全消退了,她在這一天提著行囊,高興地來到台北,準備去找苗天祐「負責」。

  陶憩按照昨日和苗天祐聯絡時他抄給她的地址,找到鬧區的巷弄裡。

  「怎麼是在小巷子裡?七百五十一號……好像就是這裡……咦?縱橫天下企業公司?哈!好古怪的名字,而且好大的口氣。」

  看著掛在門口那個寫著「縱橫天下」的招牌,陶憩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她仰頭看著這棟半新不舊的七層樓建築──

  寧靜的住宅區裡,突然出現一棟這樣的辦公大樓,看起來有點詭異。

  記得那位苗天祐先生說過自己擁有四十幾間店,怎麼會和她約在這種地方見面呢?

  她不由得想起新聞曾經報導的求職詐騙陷阱,還有一些可怕的面試犯罪案件,有些女孩被騙去拍裸照、拍A片,還有人遇到更可怕的事……

  苗天祐看起來雖然人模人樣,但是人心隔肚皮,他心裡究竟藏著什麼害人的壞主意,誰又知道呢?

  可是──萬一他沒有騙人,是真的要給她一份工作,那麼她不就錯失一份找到工作的好機會?

  該怎麼辦?陶憩像只焦躁的貓咪,在門口走來走去,猛兜圈子。

  這時,剛好有個年輕女人從摩托車上下來,提著一袋食物,朝這個方向走過來,經過陶憩身旁時好奇地瞄了她一眼。

  陶憩也一直密切注意她,見她走向那棟建築,用磁卡開門進去,她連忙拔腿快追,不顧一切衝了過去。

  「等等──請等一下!」陶憩略嫌粗魯地硬推開那名陌生女子本想關上的門,對她露出牲畜無害的和善笑容。「這位小姐,能不能請問一下?」

  「呃……妳問。」女人顯然受到一點驚嚇,若不是陶憩的笑容實在太甜美、太無害,她鐵定先喊救命再說。

  「請問這棟大樓裡,是不是有間叫做『縱橫天下』的企業公司?」陶憩好聲好氣地問。

  女人愣了愣,隨即點點頭。「呃,有啊。」

  是真的?!陶憩眼睛一亮,感動得差點飆出淚來,連忙又問:「那再請問,縱橫天下的負責人是不是叫做苗天祐?」

  「呃……也沒錯啊。」大概是被她眼角含淚的模樣嚇到,女人繼續發愣。

  「這也不是騙人的!太棒了!」陶憩推開門走進去,禮貌地關上門,這才轉身笑著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請問縱橫天下在幾樓呀?」

  「七樓。」女人回答得又快又準確,這回終於沒再口吃了。

  陶憩飛快進了電梯,喜孜孜地按下七樓的按鍵,而提著大袋食物的女人,也跟著走進電梯。

  「請問到幾樓?」陶憩好心想幫她按樓層鍵。

  「一樣七樓。」

  「喔,好。」那就不必另外按了,陶憩對著「7」的按鍵傻笑。

  七樓很快到了,陶憩先按著開門鈕讓女人出電梯,自己才跟著走出去。那女人提著東西先走了,陶憩還留在電梯門口左右張望。

  這裡起碼四五間小公司,「縱橫天下」到底是哪一間?

  是這邊嗎?陶憩不是很確定地看著一扇髒髒舊舊的門。

  「不是那裡,是這邊才對喔。」女人走到一半,回頭來叫住她。「妳跟我走就是了。」

  「噢,謝謝!」得救了!陶憩快步跟上她。

  看到「縱橫天下」的招牌就在眼前,陶憩停下腳步,轉身跟那位女子道謝。「謝謝妳,帶我到這裡就行了。」

  「喔。」女人有些奇怪地應了聲,卻沒停下來,而是繼續往前走。

  「呃,真的很謝謝妳,不過不耽誤妳的時間了,我會自己進去的。」陶憩又向女人道了一次謝。

  「好。」女人這麼說著,但依然繼續朝那扇門走去。

  陶憩真的覺得很怪異,難道台北人都這好客,非得親自送她進門不可嗎?

  「小姐,妳真的不用帶我進去了,我──」

  「我不是帶妳進去,而是我自己也要進去。」女人像是忍無可忍,終於回頭告訴她:「我是這裡的員工,在裡頭上班。」

  「噢,原來是這樣。」怎麼不早說呢?

  真是糗死人啦!

  紅著臉跟著那位小姐走進辦公室,陶憩好奇地四處張望。

  這間公司整體來說並不大,辦公室就像一般的事務所,OA辦公傢俱分隔出幾個座位,文件雜務堆得很多,看起來有些凌亂,不過確實像間正派經營的小企業。

  「親愛的美如,妳回來了!」

  苗天祐從相隔的透明玻璃窗看見心愛的東西回來了,立刻從自己的辦公室飆出來,直奔向紀美如──不!是她手上的那袋食物。

  「吶,你要的雜糧麵包、抹茶泡芙、香橙蛋糕……全在這裡,一樣不缺。」紀美如將一大袋食物遞給他。

  「喔!美如,我真是愛妳,多想擁抱妳──」看見心愛的美食,苗天祐雙眼一亮,伸出手想給替他帶回美食的大功臣一個擁抱。但是──

  「不用了!你的愛還是留給別人吧,我去工作了。」紀美如一臉驚恐,用力抖抖身子,似乎想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

  苗天祐完全不在意紀美如的反應,反正不只她,辦公室裡每個女員工都和她差不多,好像把他當成愛滋病毒,他以往的迷人魅力在這裡完全不管用。

  「喔喔,好香的奶油起司,口水都快滴下來了。」苗天祐喜孜孜地捧著那一大袋麵包、糕點,正準備轉回辦公室好好享用時,陶憩趕緊叫住他。

  「對不起,那個……」

  「啊?」苗天祐聽到聲音,才發現後頭還有一個人,轉過頭一看,立即疑惑地微擰俊眉。

  這女孩是誰?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一會兒之後咧開嘴,眼中迸射出感興趣的光芒。

  漂亮的女孩!

  和圍繞在他身邊那些美艷性感的長腿妹妹不同,她不高,身材也絕非他一手無法掌握那樣凹凸有致,不過未施脂粉的臉上透著青春的氣息,像粉嫩的水蜜桃。水潤的大眼黑白分明,像剛從樹上摘下來、剝了殼兒的龍眼。紅嫩的唇兒飽滿晶瑩,像是香甜可口的果凍……要命!他怎麼光想到吃的?

  咳!回歸正題──他認識這位可愛的小妞嗎?

  「妳是哪位呀?」他納悶地問。

  「我陶憩呀。」陶憩歪著頭,甜甜地微笑。

  「淘氣?」苗天祐又認真地看看她,然後搖搖頭說:「看不出妳很淘氣耶,應該說是俏皮吧?」

  陶憩臉上頓時冒出三條黑線。「我不是說我很淘氣,我的意思是──我的名字叫做陶憩。」

  她再次在心裡悄悄埋怨,爸媽幹嘛幫她取這個名字啊?叫陶憩,人家會問她是不是真的很淘氣?若是叫她小憩那更糟糕,人家會認為她很小氣!

  見她嘟起俏唇,苗天祐感覺心跳又漏了一拍。

  噢,圓嘟嘟、充滿彈性,像櫻桃一樣的果凍……那唇看起來好可口,真的好想咬一口……不!不行,他得忍住。

  「咳!妳說妳叫陶憩……然後呢?」苗天祐猛甩腦袋,逼自己清醒一點。

  「你說要給我一份工作,要我來找你──想起來了吧?」陶憩鼓起雙頰,模仿兩個禮拜前雙頰腫脹的自己,苗天祐這才終於想起來。

  「啊,是妳?!」他驚駭地瞪大眼,看著眼前的美少女。「妳和她不是同一個人吧?」

  一個是豬頭,一個是美少女,也差太多了吧?

  「我就是我,還有第二個嗎?」陶憩怪異地看著他。

  嘖嘖!苗天祐暗自讚歎。沒想到臉蛋不青不腫的她,還滿清新亮麗的,她曾經說自己漂亮,還真不是自誇。

  「妳來了就好,我看看該安排妳在哪裡工作……」苗天祐帶她來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快速瀏覽各店僱用人員的紀錄。

  「請問……」陶憩有些遲疑地開口。

  「嗯?什麼事?」苗天祐暫停動作轉頭看她。

  「上次在醫院裡,你不是說你開了四十幾間店?」

  他點點頭。「對啊!」那是他的驕傲。

  「那……這裡是什麼地方呀?」陶憩還是有點疑惑。

  離家前爸媽一再叮嚀,現在外頭騙子和壞人很多,要她頭腦精明一點,別被人騙去賣了還幫人數鈔票,他們的擔憂弄得她也緊張兮兮的。

  「這裡是所謂的辦公室,其實也就是四十幾間店的總管理中心,只有我和兩位會計以及一位幫忙處理雜務的職員坐鎮。妳看看電腦裡的資料──」他將電腦螢幕轉向她,移動滑鼠讓她觀看幾間店面的內部圖片與資料。

  「我所有的店面資訊都在裡面,除了每間店剛開幕的一個月之外,其他時間我都是利用網路連線管理,當然也會不定期過去巡視。」

  「我明白了。誤會你了,對不起喔!」資料這麼詳盡,看來應該不是騙人的。她有些歉疚地對他一笑。

  「沒關係!我現在正在考慮該將妳分配到哪一間店……對了!服飾店如何?」他移動滑鼠,點出一間高級女性服飾店的資料。

  「這是我開的第十三間店,專門代理一些進口女裝,以及國內設計師設計的經典款式。工作內容主要就是銷售這些服飾,並幫客人介紹、搭配,我看妳的穿著打扮不俗,我想妳應該滿適合這份工作的。」

  陶憩跟著苗天祐的視線,望向自己身上的黑色緊身T恤及洗白的低腰牛仔褲,不好意思地赧顏道:「沒有啦,只是隨便穿而已。」

  「正是因為隨便,所以才看得出品味。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服飾店工作?」苗天祐傾身向她,語帶誘惑地道:「雖然一開始只是店員的職位,但是只要好好努力,將來總有機會升任店長,或是其他更高階的職務喔。」

  「服飾店啊……」陶憩心動了。

  她是正常的年輕女孩,自然很愛漂亮,求學時代她的零用錢大多花在買衣服上頭,雖然不至於花大錢買名牌,不過對於服飾的搭配,是真的滿有興趣的,就從這裡開始,應該也不錯。

  「好啊,我願意!」她肯定地對苗天祐點點頭,露出可愛的笑容。「那就麻煩你替我安排了。」

  「那當然,妳放心吧!」

  苗天祐渾身飄飄然,被她可愛的笑容蒙蔽了精明睿智的雙眼,把她分派到算是重點店舖之一的高級服飾店工作,邁出了錯誤的第一步。

  ************

  幾天後,服飾店的店長打電話給苗天祐──

  「喂?玉屏呀,有什麼事嗎?陶憩做得怎麼樣……妳想談她?她怎麼了?」

  「老闆,完了啦!」店長快哭了。

  聽出店長語氣不對,苗天祐停下手邊的動作,專注聽她說話。

  「陶憩居然把最重要的客人得罪了,今年我們的排名鐵定最後一名!」店長愈說愈氣,連聲音都在顫抖。

  每年年終,苗天祐都會把名下所有店面的營業額及客戶的評語做個總結,優秀的前五名給予獎勵,年終分紅厚厚一包,倒數後五名則會叫來精神訓話,紅包自然也少得多。

  過去她管理的這間服飾店都穩佔營業額與服務項目的前三名,現在被陶憩這麼一整,年終業績鐵定落到倒數五名啦!

  「她得罪了誰?」苗天祐的腦海中快速閃過幾張貴婦的臉孔。

  「就是大發建設的趙夫人呀!」店長崩潰地大叫。

  「是她?」糟糕!那可是大戶中的大戶呀!

  苗天祐知道事態嚴重,連忙道:「妳先別慌,我現在馬上過去,等會兒再把詳細的經過告訴我。」

  半個鐘頭後,小小的服飾店櫃檯,共有三雙眼睛大眼瞪小眼,彼此互望著,好半晌苗天祐才打破沉默問:「到底怎麼一回事?」

  「陶憩,妳自己說吧!」店長也懶得幫她重述了。

  「喔。」陶憩知道自己惹店長生氣了,一顆小腦袋垂得低低的。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店長為什麼要生她的氣?她實話實說難道不好嗎?

  「那妳快說!」苗天祐轉向她,發現她穿著淺藍色的套裝,真是好看極了,像極了台北街頭自信又時髦的粉領新貴。他不由得瞇起眼,像個傻瓜一樣癡迷起來。

  不過他很快甩甩頭提醒自己:振作一點!收起你的色心,現在不是看美女的時候!

  「咳!到底怎麼回事?」他清清喉嚨,努力把焦點從陶憩的甜美外表轉向她所幹的好事。

  「就是──今天有位客人來店裡……」陶憩緩緩訴說事情的經過……


  話說她被分發到這間服飾店後,彷彿受到莫大鼓勵,每天都幹勁十足,從上班一直忙到下班,非常認真地清掃、搬貨、折迭擺放服飾,還有學習如何接待客人。

  店長看她人滿機靈的,又很認真努力,就在今天讓她在前頭幫忙招待客人。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在那位豐腴貴婦上門的前一分鐘,店長臨時肚子痛,衝到洗手間拉肚子,而另一位日班店員今天正好請假,所以整間店裡就只剩陶憩一個人。

  貴婦上門時,陶憩正拿著掃把,把入口處的地板掃得乾乾淨淨。

  「歡迎光臨!」她一見到貴婦立即迎上前去,忘了自己手上還拿著掃把。

  「那是什麼啊?離我遠一點,別弄髒我的衣服了!」豐腴貴婦一臉嫌惡地拍拍自己的衣服,瞪著那根掃把。

  她塗著厚厚的白粉底、黏上毛毛蟲似的誇張假睫毛,還用唇筆不自然地描繪出比自己嘴巴小很多的櫻桃小口,看起來像日本藝妓,引人發噱。

  「噗──噢,對不起!」陶憩差點笑出來,連忙閉緊嘴巴,將掃把隨手塞在角落。

  「這位太太,您好!不知道您想找什麼樣的衣服呢?」她堆起笑容,學習店長平日招呼客人的樣子,亦步亦趨地跟在貴婦後頭一步遠的位置。

  「我姓趙。」豐腴貴婦高傲地白她一眼,然後回頭繼續看她的衣服。

  「喔,原來是趙太太──」

  「請叫我趙夫人!」貴婦語氣更加凜冽傲慢。

  「啊……是。」陶憩實在不知道,趙太太跟趙夫人有什麼不同?

  「最近有什麼新貨剛進來嗎?」見陶憩態度謙卑,豐腴貴婦──趙夫人總算稍微滿意了。

  「有的。這一櫃和這邊這櫃全都是昨天剛到的米蘭新裝。」幸好進貨時她有幫忙整理,否則還真的答不出來呢。

  「嗯。」趙夫人點點頭,走到新櫃前頭挑衣服。

  陶憩見她光挑粉嫩輕薄的少淑女裝,以為她要挑給女兒,便好心對她說:「如果您要幫令嬡買衣服的話,這裡有些款式也都不錯,很適合年輕女孩。」

  「誰跟妳說我是幫女兒挑衣服?!」趙夫人別過頭瞪她一眼。

  「呃……是我猜的。」

  「不要自以為是,我沒有女兒!」趙夫人用鼻孔瞪她。

  「是,對不起。」陶憩趕緊低頭賠罪,顧客永遠是對的,先道歉絕不會有錯。

  「我進去試穿。」趙夫人抓了幾件粉嫩新裝,逕自走進更衣室。

  「啊?」陶憩這才知道,原來那些輕薄短小的衣服,全是趙夫人自己要穿的!

  一會兒,更衣室的門打開了,一顆捆著肥肉的大肉粽晃了出來。

  「還不錯嘛!」趙夫人望著鏡子,幻想著自己還是十八歲,感到好不滿意。

  通常在這時候,以往的店員都會不斷吹捧她、讚美她,所以她才這麼喜歡來這裡買衣服。即使大部分的衣服買回去後,因為不合穿而總是束之高閣,她卻仍喜歡來這裡,為的就是想聽店員對她的讚美。

  不過趙夫人在鏡子前照了又照,陶憩還是像個悶葫蘆,什麼都沒說,她只好紆尊降貴,主動問陶憩的意見。

  「喂,妳覺得怎樣?」

  「呃……這個……」陶憩仔細看了看,老實地搖頭。「我覺得不適合您耶。」

  「妳說什麼?!」趙夫人擰起修得極細的眉,眼裡射出恐怖的殺氣。

  「我說,您穿這樣的衣服不好看啦。」這件衣服把她的身體繃得像顆快爆開的粽子。「我誠心建議,您還是換穿其他的款式比較好。」

  「妳居然──居然敢說不好看?!真是太沒禮貌了!」

  她在這裡買了七、八年的衣服,哪個店員不是對她又誇又贊?從來沒有人敢說她不適合這些衣服,這個新來的臭丫頭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太大膽了!

  「您不覺得嗎?您看這裡──肉都繃繃的,一定很不舒服。」她指指趙夫人肥肉溢出的腋下,真心地建議:「我想您改穿大尺寸的,應該會比較適合,妳看看這些──這都是知名設計師歐陽琛的新設計,是大尺碼的喔,保證您穿起來一定舒服又好看。」

  趙夫人一聽,簡直氣瘋了。「妳現在是在暗示我胖嗎?!」

  趙夫人塗得白白的臉都氣黑了,十隻掛滿戒指的手指握成一團。她這輩子最恨聽到的字眼,就是醜和胖!

  「也不能說胖,那太難聽了,應該說福態啦。」陶憩全然不知貴婦的怒火已到達臨界點,依然不知死活地笑著道:「再說我看您應該有五十了吧?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不適合您啦,我介紹的這些衣服好多了,您瞧這顏色多沉穩素雅?」

  聽到陶憩說她年紀大,貴婦簡直要氣暈過去了。

  說她「老」,比說她醜或胖還要可恨!

  「我才四十幾歲而已!」就算再過兩三年就五十又怎樣?「妳這女人到底會不會做生意?一下說我胖,一下又說我老,簡直被妳氣死了!告訴妳,老娘不買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踏進這間店一步!哼!」

  趙夫人踩著又尖又細、像是快折斷的高跟鞋快步往門口走去,正好店長上完廁所出來,看見大戶兩手空空又氣鼓鼓地往外走,連忙追過去問:「趙夫人,您怎麼啦?不中意本店的衣服嗎?我們這兩天有新裝進來喔!」

  「哼,別提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店長一聽,當場嚇掉三魂七魄,顫抖地問:「是不是本店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呢?」

  「妳問那女人啦!」趙夫人氣炸地指向陶憩,後者正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們。

  「陶憩,到底怎麼回事?」店長見情形不對,趕緊走到她身旁追問。

  「我也不知道!我介紹了幾件衣服給她,她好像不太喜歡,就生氣走掉了。」她是真的不曉得貴婦為什麼生氣。

  「我不喜歡?那些醜衣服,鬼才會喜歡!」趙夫人伸手指著陶憩的鼻子,劇烈地顫抖。「妳知道嗎?她居然暗示我胖,又說我老,推薦我穿那些歐巴桑的衣服,真是氣死我了,簡直欺負人嘛!這種爛店,以後我再也不來了!」

  趙夫人氣得甩頭而去,店長眼見開罪重要客戶,知道事情嚴重了,趕緊打電話把苗天祐給找來……


  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苗天祐無奈地搖頭歎息。

  「陶憩,妳不能對客人說這種話!」他搖著頭對陶憩授以職場訓練,告訴她:「顧客至上,客人永遠都是對的,就算客人再胖再老,也不能當著人家面說出來,這等於在嫌棄人家,妳知道嗎?」

  「我沒有嫌棄她,我是很真心地推薦歐陽琛設計師的大尺碼衣服給她嘛!」陶憩無辜地扁起小嘴。「那些五顏六色、又繃又緊的衣服,根本不適合她呀!」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就是不能說出來!無論妳再不欣賞,只要客人喜歡,那就是最適合她的衣服。千萬不能說不適合她這類的話,就算妳是真心給她建議,她也聽不進去,因為她想買的就是自己喜歡的衣服,而不是適合她的衣服。」

  是這樣嗎?陶憩垂下頭,扭起小手,心裡也覺得很委屈。

  她不能說實話嗎?難道現代人都不喜歡聽真話?

  見她低頭沉默不語,苗天祐以為她誠心認錯,於是也心軟了,不忍再苛責她,她畢竟只是個新人。

  「算了!說了就說了,怪妳也沒有用,妳也別難過了。」苗天祐柔聲安慰後,又道:「不過我想,妳暫時不適合在這裡工作,我先把妳調到別間店去幫忙好了。不過妳一定要記住,無論到哪間店都一樣,對客人必須真誠沒錯,但不是每句話都能說,在某些時候善意的謊言是必要的,因為客人未必想聽妳的真心話。懂嗎?」

  「喔。」陶憩機械地點點頭,心裡卻是一知半解。

  對人必須真誠,但卻不能說真話?那該怎麼做?她不會呀!

  而這時,苗天祐已經起身挑了幾件最流行的嶄新進口服飾,都是趙夫人最愛的款式──又小又緊又花俏,每一件都不適合她,卻偏偏是她喜歡的格調。

  他對陶憩說:「好了!現在我要到趙夫人府上賠罪,妳也跟我一起去,但是除了對不起之外,千萬別再開口說話,靜靜聽我說就是了,知道嗎?」

  「我知道。」她乖乖地點頭。她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哪敢說不好啊?

  於是苗天祐帶著幾大袋衣服和罪魁禍首陶憩,前往趙夫人家賠禮去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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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7:46
第三章

  他們到達趙夫人家時,趙夫人正在家裡生悶氣,聽到傭人來報說服飾店的人來道歉,她立刻大發雷霆高嚷:「不見!不見!」

  但當傭人第二次進來告訴她,老闆本人親自登門拜訪時,她立刻眉開眼笑,直要傭人快把他請進來。

  「苗先生,歡迎歡迎!」趙夫人一見到苗天祐就樂得笑瞇了眼,不過一看見陶憩,便用力哼了聲,把頭轉到一邊,甩都不甩她。

  苗天祐見狀,立即堆起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以足以讓人掉幾斤雞皮疙瘩的肉麻語氣誇讚道:「趙夫人,您今天化了什麼妝,怎麼看起來這麼漂亮呢?又年輕又美麗,恐怕連林志玲都要遜色了。」

  「真的嗎?呵呵呵……」這話真是說進趙夫人心坎裡,逗得她不住哈哈大笑。

  陶憩震驚地瞪著苗天祐,以為他腦子不正常。

  你瞎了嗎?難道沒看見趙夫人臉上深深的皺紋和厚厚的雙下巴?還有,那些調色盤似的俗氣顏色,到底哪裡美麗啦?

  苗天祐不理會陶憩詫異的瞪視,繼續以騙死人不償命的違心之論,來個肉麻話免費大放送。

  「真的真的!您今天看起來氣色真好,好年輕,是不是常有人誤以為您是哪家未婚的小姐呢?」

  「哪有!沒這回事,沒這回事啦,喔呵呵呵呵……」趙夫人好生得意,舉起戴滿寶石戒指的手掩著嘴,笑聲尖銳恐怖。

  「哈哈哈哈……」

  趙夫人高興,苗天祐當然也得「陪笑」,只見兩人一個笑過來、一個笑過去,笑聲不絕於耳,陶憩卻完全看不出到底哪裡好笑?

  她呆滯地看看苗天祐,又掉頭看看趙夫人,他們到底在說哪一國話?為什麼她完全無法進入狀況?

  說了番天花亂墜的漫天大謊,眼見趙夫人鳳心大悅,苗天祐知道是切入正題的時候了。

  「趙夫人,今天真的很抱歉,敝店的店員不懂事,得罪了您!不過,請您看在她是新來的份上,就大人大量原諒她,別跟她計較了吧?」

  他丟給陶憩一個眼神,原本在發愣的她立刻會意,低著頭道歉:「對不起!趙夫人,惹您生氣,我真的很抱歉。」

  「哼!」雖然苗天祐哄得她很開心,但是看見這個不會說話的笨丫頭,趙夫人還是有氣。

  苗天祐知道趙夫人還氣得厲害,只好再加把勁,像哄女朋友一樣耐心哄她。

  「趙夫人,妳也知道的,現在的孩子就是不會說話,明明心裡不是這個意思,一說出口卻完全變了調。趙夫人您美如天仙,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是她嘴拙說錯了話,您就別再介意了,好嗎?」

  「哼。」被他這麼一哄,趙夫人是消了氣,不過還是不肯輕易放過陶憩。「我可以答應不再追究這件事,不過我要你把這丫頭解雇,以後我不想再見到她了!」

  「這當然沒問題,我保證以後您到店裡去,絕對不會再看見她。」他就是有先見之明,知道趙夫人絕對會刁難他,才先把陶憩調走。

  「那就好。」趙夫人總算露出笑顏。

  問題解決了,苗天祐立刻奉上幾袋新裝,做個漂亮的公關。「趙夫人,這些是這一季剛進貨的新裝,我覺得很適合您,所以自作主張替您拿來了,您看看合不合意?」

  趙夫人稍微翻看了下,立即驚喜地道:「哎呀!真漂亮的新裝,你真是瞭解我的品味。」

  「哪裡!我只是認為,趙夫人穿起來一定很漂亮,尤其您的身材又這麼好……您要知道,要是沒有一點胸部,這樣的衣服可是撐不起來的。」

  那不叫胸部,而是肥肉吧!陶憩只敢在心裡想,不敢再隨便開口。

  「喔呵呵,你真會說話!」趙夫人愛嬌地扭了扭身體。

  「趙夫人,要不要現在試穿看看?雖然以後我可能會覺得除了趙夫人之外,世上根本沒有美女,不過還是請您讓我一飽眼福吧!」

  「呵呵,那當然沒問題囉!」趙夫人心花怒放,樂不可支。

  騙徒!陶憩驚駭地瞪著苗天祐。這種噁心、沒天良的話,他都說得出口?

  她終於明白,苗天祐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奸商,只要能夠賺錢,就算要他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他都會照做不誤。

  她終於認清苗天祐的真面目──好個奸商!

  真可怕!

  ************

  處理完趙夫人的事,苗天祐原以為麻煩全都解決了,沒想到──這只是問題的開端而已!

  「老闆,燒烤店的店長打電話來……」一位女職員站在辦公室門口,不太敢走進來。最近老闆逐漸青黑的臉色,讓大家愈來愈不敢靠近他。

  「不會又是陶憩吧?」苗天祐才剛回到辦公室,椅子都還沒坐熱,麻煩又找上門來了。

  「就是陶小姐。燒烤店的店長說……她跟店裡的客人吵了起來。」

  「老天!」苗天祐白眼一翻,差點沒昏過去。

  她就不能安分一點,別惹麻煩嗎?

  自從離開服飾店之後,他起碼將她轉調過十種行業,每一間店的下場都很慘。

  書店──

  鬼鬼祟祟的高中生:「小、小姐,請問你們有沒有那個閣、閣樓雜誌?」

  陶憩擰眉,轉頭朝櫃檯高喊:「孟孟姐,我們這裡有賣色情雜誌嗎?」

  高中生:「……我沒臉活了。」

  婚紗店──

  陶憩:「小姐,妳未婚夫太可惡了,剛才在外頭偷打電話和美眉打情罵俏喔,我看妳還是不要嫁給他好了。」

  新娘:「嗚……我不嫁了!梅添良,你死沒天良,我跟你拼了!」

  葬儀社──

  陶憩:「謝謝您的惠顧,歡迎再度光臨。」

  喪家:「呸呸,鬼才再度光臨咧!」

  小吃店──

  陶憩:「敢摸我屁股?找死!吃我一記燒餅!」

  啪!

  醉鬼:「好……好痛!摸摸屁股會死啊?老子下次再也不來了!」

  餐廳裡──

  一臉凶相的奧客:「小姐,你們的菜裡怎麼有蟑螂?!」

  陶憩:「不是吧?那是你們帶來的啦,我們的蟑螂長這樣,跟你帶來的不一樣喔──看我的正牌苗記蟑螂!」

  其他客人:「惡……」


  慘烈的事跡太多,以上只是其中幾件,實在是族繁不及備載呀!

  因為災情慘重,苗天祐一度還懷疑陶憩是對手派來的,存心想整垮他,但是仔細觀察後,他發現她沒有那麼重的心機,也沒那麼複雜的腦部結構。

  她是太過於正直憨厚,根本不懂得拐彎抹角、虛應奉承,所以才會一再得罪客人。

  想起往事,苗天祐忍不住淚濕滿襟……

  不過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重要的是,那女人到底又闖了什麼禍?

  「我先到燒烤店去,有重要電話幫我轉到手機。」

  苗天祐簡短吩咐之後,再度認命地起身,去替闖禍的掃把星解決麻煩。

  這是這個月來第幾次收拾殘局?

  唉!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

  「妳這臭女人,怎樣?想打架嗎?」

  五個氣焰囂張的金髮少年圍著陶憩,挽起袖子,一副想揍人的樣子。

  「我還是那句話,請先付完罰款再走。」面對這群流氓似的不良少年,陶憩當然會怕,但是正義感不容許她退卻,該說的話,她一定要說。

  「妳敢罰我們錢?妳活膩了是不是?」帶頭的老大活像受到污辱似的,橫眉豎眼地瞪著陶憩。

  陶憩雖然雙腳顫抖,還是努力挺起胸膛,面對這群少年惡霸。

  「看老子怎麼教訓妳──」

  「請等一等!」苗天祐匆匆趕到,及時阻止一場腥風血雨。

  「老闆!」一見到他,陶憩立即綻開笑顏,頓覺安心多了。

  這些日子以來,無論她遇到多麼兇惡險阻的事,只要有他出馬,必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因此見到他,她就彷彿看到救星降臨,開心的不得了。

  「老闆?」金髮少年以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苗天祐。「你就是店老闆?」

  「是的!請問有任何指教嗎?」面對這群「奧客」,苗天祐依然秉持客人至上的原則,俊臉上掛著禮儀一百分的客氣笑容。

  「你這間店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種不識相的店員?」帶頭的金髮少年囂張惡極地指著陶憩的鼻子罵,只差沒直接賞她一拳。

  「對不起,我才剛到,不知道敝店的員工哪裡得罪了各位呢?」苗天祐禮貌地笑著詢問。

  「你自己問她!」金髮少年傲慢地朝陶憩昂昂下巴。

  「陶憩,到底怎麼回事?」苗天祐小聲地詢問陶憩,心裡有種想要撞牆的無力感。

  「老闆,這些人實在太可惡啦!我們雖然是吃到飽的燒烤店,但是店裡規定浪費食物要罰兩百元,這些人隨意浪費食物,所以我才要他們先把罰的兩百元付了再走。」陶憩氣憤地指著那群人吃完還沒整理的桌面。

  苗天祐轉向桌面,也不由得皺起眉頭。

  一張六人座的桌面上杯盤狼藉,盤子、飲料杯子、髒污的碗筷東倒西歪、四處散置。許多菜凌亂地掉落在桌面上,像被野狗跳上去搶食過,也不知誰打翻杯子,飲料沿著桌面滴落到地板,服務生正忙著清理。

  這還不可惡,最令人生氣的是桌面堆了大約十來個菜盤,每個菜盤裡起碼還剩下八分滿以上的菜餚,烤盤上也堆滿烤好但卻不吃的肉片,這些剩餘的食物,足以再讓另外五個人吃到飽。

  這些人大概心想不用再付錢,所以就隨便拿,吃不完拍拍屁股走人,反正也沒人敢罰他們錢。

  苗天祐見了心底當然也有氣,但是他一向奉行「客人永遠是對的」原則,所以也沒說什麼重話,依然用客氣的語氣柔聲說:「雖然我們有罰錢的規定,不過事實上從來沒有實行過,所以不會真的要各位付這筆罰金,請各位放心。」

  「這才對嘛!」

  「還是你上道,開店哪能怕人家吃呢?那個臭女人說什麼鬼話,笑死人了!」

  幾個金髮少年嘻嘻哈哈,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苗天祐目光一冷,垂放在身側的雙手緩緩緊握成拳……但是僅只一秒,又立即鬆開了。

  他牲畜無害地微微一笑,把憤怒隱藏在瞇起的眼眸後頭。

  「不過雖然不罰各位的錢,但是大家也不要太浪費喔,讓敝店餬口飯吃,長久經營下去,以後大家才可以隨時來用餐呀!」

  「經不經營得下去,那是你家的事,我管你那麼多?」帶頭少年自私地叫囂。

  陶憩本來想,既然老闆來了,就全權交給他處理,可是哪知道苗天祐根本不責備這些人,還讓他們說出這麼可惡的話?!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實在氣不過,陶憩又跳出來衝上火線。「經不經營得下去,確實是我們的問題,可是你們浪費食物,就是全世界的問題!你們知道現在世界上還有多少國家的人民吃不飽、甚至餓死嗎?我們真的很幸福,每餐都能吃得飽,所以更應該珍惜。怎麼能夠因為免費就任意浪費珍貴的食物呢?你們不覺得這樣很對不起那些正在挨餓的人嗎?」

  「對啊!與其浪費掉,不如把這一餐的錢省下來捐出去,不是更好?」旁邊客人有些看不下去,也跟著幫腔,卻惹得一幫壞胚子惱羞成怒。

  「你們說什麼啊?看我怎麼教訓你們!」

  一夥人捲起袖子衝過來,苗天祐眼看著情況再度失控,趕緊又出面滅火。

  「各位各位──熄熄火,別生氣別生氣!今天的事算我們不對,今天這餐就由我作東,算是給幾位賠不是,請你們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計較了。」

  「老闆!」陶憩難以置信,這些人這麼可惡,還要免費請他們吃這一餐?真是太沒天理了!

  「怎樣?不行喔?」那些人的火氣又被挑起。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請各位息怒,千萬別生氣了。」低聲下氣拜託完,苗天祐立刻轉頭低聲警告陶憩。「好了,別再說了。」

  「可是──」

  「夠了!」苗天祐一聲低喝,陶憩雖然覺得委屈,但還是乖乖閉上嘴。

  「哼!好吧!看在老闆這麼上道的份上,就不跟你們計較了。」幾名金髮少年聽到免費招待一餐,就立刻表示願意「和解」。

  「那就請各位慢走,下次有機會再過來用餐。」

  「好啦,走人了!」那夥人雖然得了便宜,但是心裡卻還是不怎麼爽快,臨走前還很不甘願地瞪了陶憩一眼。

  臭女人,給我記住!

  一行金髮惡霸離去後,客人也差不多走掉大半了,剩餘的一半因為氣氛全被破壞,沒多久也結帳走了,原本門庭若市的店面空蕩蕩的,苗天祐索性要店員在門口掛上牌子,今天提早打烊。

  「大家利用這個機會做個大清掃,等會兒全部清潔完畢就可以自行下班了,店門由我來鎖就行了。」

  「是。」

  吩咐完事情,苗天祐轉頭望向陶憩,那不冷不熱、看不出情緒的闇黑雙眸直盯著她,瞧得陶憩好生心虛,腦袋瓜不由得愈垂愈低,最後下巴都貼在胸口上了。

  唉!勇於認錯,卻永不悔改,這丫頭──真是拿她沒辦法!

  苗天祐無聲地歎息,走到她身旁對她說:「跟我進來,我有話對妳說。」

  陶憩維持著「認錯」的姿勢,低垂著頭,乖乖跟他走到後頭的辦公室。

  「妳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

  一到後頭的小辦公室,苗天祐立刻虛脫似的坐下,頭疼萬分地揉著額際。

  「知道。」陶憩的聲音完全沒了剛才大罵金髮惡人的氣勢,從母獅子變成小貓咪了。

  「那妳說說自己錯在哪裡。」很好,知錯還有救。

  「就是──剛才我不應該一下子就生氣,當場和他們吵架,那只會讓他們下不了台,拒絕付錢。如果看到這種情形,我應該委婉地把他們帶到櫃檯,用溫和的語氣告訴他們浪費食物是不對的,要用謙卑的態度請他們把罰金拿出來,並且告誡他們,下次絕對不可以再犯了。你說這樣做對不對?」

  陶憩很認真地說完,一雙晶亮的眼睛直望著他,像是等待領賞的小貓小狗,那希冀的眼神讓人好氣又好笑,不忍心再責怪她。

  不過,還是不能太寵她,否則她永遠不會成長。

  「完全不對!」

  「噢……」苗天祐的一句話,又把她的下巴打回胸前。

  「基本上我們訂下那條罰責,目的只是在警惕、提醒客人,希望他們不要隨意浪費食物。我從來沒有要處罰客人的意思,要他們繳交這筆罰金,本來就違反了我的本意。」

  「可是……他們那麼可惡,態度還那麼囂張──」如果他們在她指責時稍微表現出點愧疚的樣子,或者誠心誠意說聲對不起,她可能就不會和他們槓上了。是他們隨便浪費還態度惡劣,她氣不過,才和他們吵起來。

  「顧客至上,客人永遠是對的,這是服務業的基本守則。」

  「我知道,可是……」要做到真的好難!因為「奧客」實在太多了。

  「在我的字典裡,世上沒有不是的客人,無論他們做了多麼惡劣的事,只要在我的店裡,就是我的貴客,我絕對不會開罪。只要抱持著這種想法,就沒什麼好為難的。」

  「嗯。」苗天祐這番話,讓陶憩聽得既佩服又心虛。

  難怪他能夠一口氣經營四十幾間店,他的成功絕對不是僥倖得來的,正因為他比誰都重視客人,大家才會感受到他的誠意,一次又一次上門捧場。

  「對不起!我真的錯了。」這次她是真的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嗚嗚……她果然不適合當店員啦。

  見她真心懺悔了,總是對女孩子心軟的苗天祐也不再怪她。

  「不過,妳先前那番話說得很好喔,我深深贊同。」他放軟語氣,頑皮地朝她眨眨眼。

  「哪些話?」聽到他讚美自己,陶憩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就是教訓那幫金髮小子的大道理啊,妳實在說得太好了!義正詞嚴、鏗鏘有力,連我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以旁觀者的立場來說,他是萬分贊同她的作法,也巴不得好好臭罵那些糟蹋食物、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但若是以經營者的身份來說,他實在無法得罪客人,甚至不得不給陶憩一點口頭警示,好讓她明白以客為尊的道理,即使他認同的是陶憩的正義感。

  「真的嗎?謝謝!」陶憩好高興,心兒蹦蹦跳,芙頰也紅鼕鼕的,為了他的稱讚感到飄飄然。

  只是苗天祐的下一句話,又把她打入沮喪的深淵。

  「不過光有正義感沒有用,這樣還是無法成為一位好的服務人員。」

  「啊?」

  「妳目前還不適合在店面服務,我看妳先暫時調回辦公室,跟在我身邊當助理好了。妳跟著我跑,看我怎麼面對客人,學習應對進退的方式,我想長期下來一定會有成效。」

  「喔……」跟在他身邊,當他的助理?

  能夠跟著他,應該是很不錯的事吧?畢竟他人很好,無論她惹了什麼令人頭痛的麻煩,他頂多只會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從來不曾真正罵過她、凶過她。

  而且他長得很性格,那性格的臉孔,還常常出現在她夢中呢!

  「明白了嗎?如果明白的話,今天妳就先回去吧。明天早上九點,到辦公室上班,可別跑錯地方了。」

  「我知道!呃……謝謝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給你添麻煩了。」

  她也知道自己給他惹了不少麻煩,事後她都很認真地反省過了,但是一遇到不平的事,她偏偏又忍不住滿腔的憤慨,闖下大禍。

  她也覺得很對不起他,虧他還有耐性繼續僱用她,要是換成其他人,早叫她賠錢滾蛋了。

  愈想愈覺得苗天祐實在是個大好人,陶憩真的好感動。

  「別客氣!我知道妳不是惡意的,妳很善良──正是因為太善良、太正直,所以妳總是把心裡想的話毫不隱瞞地說出來,問題是,有時候說實話就會得罪人。」苗天祐揉揉她的頭,歎息著說:「坦白和誠實是好的,但若是用錯時機,也會變成一件錯誤的事,懂嗎?」

  「喔。」陶憩點點頭,心裡還是一知半解。

  誠實和坦白是好的,但是要看時機?為什麼做一件好事,卻要看時機呢?

  與苗天祐道別後,陶憩背著自己的包包走出店門,她低垂著頭,沒發現自己一出門就被盯上了。

  直到她發覺身後有人靠近,猛地回過頭,才發現有五個金髮混混堵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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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8:09
第四章

  「是你們!」

  陶憩認出他們正是今天在店裡浪費食物、被她斥責的那五個人。

  「你們想做什麼?」

  「做什麼?」混混頭頭大笑。「妳很大膽嘛!敢在店裡給我難看,我倒要看看妳有什麼本事?這麼了不起!」

  他比個手勢,五個金髮混混立刻散開將她團團圍住,把她的退路都封死了。

  陶憩嚇得臉色發白,但還是嘴硬地道:「我本來就沒有說錯!浪費食物是你們不對,你們不誠心懺悔,跑來堵我做什麼?」

  「好!死到臨頭妳還教訓我們,看我們怎麼對付妳!」混混頭頭撇頭對其他人吼道:「給我扁!管她是不是女人,把她給我打得連她老子都認不出來!」

  「不要!」聽到這句威脅,陶憩慌張地用雙手捂著臉頰。「不可以打我的臉,我不要再變成豬頭!」

  「管妳會不會變豬頭,給我打就是了!」

  「上啊!打──」

  「啊──」

  一夥人嚷著直衝向陶憩,她嚇得跌坐在地上,看到幾個碩大的拳頭朝她揮來,她下意識地抱住頭,發出刺耳的尖叫。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痛楚並沒有降臨在她身上。她抬起頭,看見苗天祐站在她身旁,輕鬆地用手掌替她接住一記拳頭。

  「老闆!」喔,英雄!他又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了。

  陶憩雙眼滿是晶瑩淚光,對他崇拜敬佩不已。

  「喂!老頭,我勸你不要管閒事比較好喔,今天我們不想找你麻煩,你最好閃遠一點!」幾名金髮少年凶狠地警告。

  「老頭?」苗天祐收回手掌,挑起眉道:「你們是比我年輕一些,但也還沒年輕到可以叫我老頭。如果說我的年紀可以當你們老頭,那你們不就是我兒子?」

  「你說什麼?!」金髮少年禁不起激,個個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架。

  「老闆,不要這樣啦!」陶憩擔憂地扯扯他的衣袖。「他們是流氓,不要跟他們動手。」

  苗天祐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妳別怕!這些毛頭小子,我還不放在眼裡。」

  「哈哈,好大的口氣!」混混們捧著肚子笑成一團。「歐吉桑,想要英雄救美也得看看自己幾兩重,我們可沒忘記你窩囊的樣子,如果不想被打死,我看你還是趕快跑吧!哈哈哈……」

  「剛才在店裡禮讓你們,是因為你們是我的顧客,可是出了那扇門,你們就不再是我的顧客,我何必在乎你們這幾個癟三?」

  「什麼?!你敢說我們是癟三?大家上!」金髮混混們氣炸了,揮舞著拳頭,嘶吼著朝他衝去。

  「老闆小心!」陶憩害怕又擔心,很怕苗天祐受傷。

  「放心吧!」苗天祐一邊說著,一面輕鬆閃過朝他而來的拳腳攻擊。

  這時候,他就得感謝發生過「那件事」,如果不是因為那樣,父親可能永遠也不會聘請嚴師來教他防身術,那麼現在他們必定只有挨打的份了。

  「這老頭有兩下子!」幾個金髮少年交換一個畏懼的眼神。他們說穿了只是街頭逞兇鬥狠的烏合之眾,一旦遇到強敵立刻就亂了陣腳,其實已經有人想跑了。

  「我看我們還是快走吧!」

  「那怎麼行?」苗天祐笑嘻嘻地攔住他說:「我都奉陪了,你們怎能說不打就不打呢?來吧!讓我瞧瞧你們有多少實力。」

  「不要這樣!他們要走,就快讓他們離開吧!」陶憩擔憂地在一旁嚷道。

  「陶憩,妳別擔心!我好久沒練拳腳了,今天正好陪他們玩玩。」

  誰要跟你玩啊?

  幾個少年在心底哀號,想跑又怕被人笑沒種,只好死撐著架子準備迎戰。

  「老闆,你們別打──啊!」陶憩話沒說完,他們已經打了起來。

  「啊!」

  「哎喲!」

  「媽呀!」

  「救命啊──」

  勝負很快分曉,幾個金髮少年被打得鼻青臉腫,什麼熊貓眼、酒糟鼻、香腸唇都出來了,活像馬戲團的小丑表演團。

  「饒了我們吧!」五個原本氣勢囂張的傢伙,全被打得躺在地上申吟求饒,這才明白「真人不露相」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只要你們向陶憩以及那些你們浪費的食物道歉,我就原諒你們。」苗天祐提出條件。

  「什麼?要道歉喔?」他們這輩子還不知道「對不起」三個字該怎麼說咧。

  「怎麼?不想道歉?那就是還想打了?」苗天祐作勢一抬腿,五個人立刻嚇得抱頭求饒。

  「不不!好好,我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還有向你們浪費的食物道歉!」

  「我們浪費的食物,對不起!」

  「知道錯就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苗天祐饒過他們,但不忘送他們一句八字箴言。

  「是是是……」金髮毛頭小子們連連點頭,各做鳥獸散。

  「好了!只是幾個不成氣候的小混混,以後他們應該不敢再來找麻煩了。」苗天祐笑著走向陶憩,朝她伸出手。「來,起來吧!」

  「嗯。」陶憩顫巍巍地握住他的手,用力起身。「啊……」腳踝傳來的痛楚讓她又差點跌回地上。

  「怎麼了?」苗天祐緊張地低頭看她。

  「我的腳好像扭傷了。」陶憩試著動動腳踝,果然一動就好疼。

  「大概是剛才跌倒時扭到了,我送妳去看醫生吧!」苗天祐二話不說蹲下來,對她說:「把手放到我肩上。」

  「噢。」陶憩紅著臉,把兩隻手搭上他的肩,這才發現他的肩膀又寬又厚實,是標準大男人的肩膀。

  「抓緊了。」苗天祐一手探入她臀下,一手抱緊她的後背,她還來不及害羞,他已經抱著她一鼓作氣起身。

  抱著她,他好像沒增加多少負擔,依然步履快速、神態輕鬆地往前走,陶憩趁他專注看著前方道路時,偷偷仰頭打量他的臉孔。

  他真的很英俊、很有型耶,性格得非常吸引人,而留著小鬍子、略帶頹廢的浪子氣息,更是牽動所有少女芳心。還有他身上的氣味──陶憩悄悄地深呼吸,嗅聞那淡淡的古龍水香氣。

  好好聞喔!她輕輕將頭靠在溫暖厚實的胸膛上,陶醉地閉上雙眼。

  她好喜歡這種感覺!他寬厚的身體緊圈著她,好像把她包覆在一片小小的天地裡,很安全、很溫暖,令她感到安心。

  好舒服……她打了個呵欠,稍微變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呼吸逐漸和緩平穩。

  苗天祐走了一會兒,發現懷中人兒異常地安靜,低下頭一瞧,才發現她竟然睡著了。

  這樣也能睡?真服了妳!

  他神情寵溺,好笑又無奈地搖搖頭,小心地抱緊她,讓她能睡得更安穩一些,不讓行走時的震動干擾她的酣睡。

  這小傢伙真是他的煞星,把他店裡的客人都得罪了,還引來混混打架?最後在他費了一番拳腳功夫退敵之後,她竟毫不客氣就在他懷裡呼呼大睡?

  「愛睡蟲。」望著她甜美的睡容,他忽然發現一件事,怎麼他對她……似乎有著超乎平常的關注與憐愛?

  為什麼呢?苗天祐歪著頭,認真思考起來。

  大概是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陶憩吧!她是個可愛的女孩,人人都會喜歡她,他會喜歡她、特別關注她也是正常的。

  非關情愛,只是友誼罷了!他笑了笑,這麼對自己說道。

  一路抱著她回到車上,小心地將她安置在後座,然後他悄悄縮回手,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毅然轉頭回到駕駛座。

  ************

  「大家好!」

  一早,陶憩到辦公室上班,苗天祐還沒有來,她只好先對辦公室裡的三位女職員自我介紹。

  「今天開始我將在這間辦公室上班,職務是老闆的助理,請各位多多指教!」

  「咦?妳是新任助理?哈哈!我終於可以擺脫幫老闆打雜的命運了。」紀美如已經忘了她是誰,樂得哈哈大笑。

  雖然幫老闆打雜也不是什麼苦差事──只是跑跑腿去買吃的而已。不過跑久了也會煩,尤其老闆的嘴特別刁,老愛吃那些需要預訂或排隊的美食,所以長久下來她真恨透了等待跟排隊,認為那是非人的折磨。

  「有新血進來真好。」何馥婷笑著咬了口麵包,補充體力。

  「沒錯沒錯!已經好幾年沒請新員工了吧?一定是老闆發現我們工作太重,所以特地聘請新人進來幫我們。」三人中資歷最深的劉玉桃,欣慰地掏出手帕拭淚。

  「呃……」陶憩不安地看著她們,很想老實告訴她們,她才不是苗天祐好心請來幫大家的,而是被各家店踢出來的喪家之犬,因為沒地方可以收容她,只好塞到這塊最不會妨礙大事的邊疆地區來。

  三個女人自我陶醉,又對苗天祐歌功頌德一番後,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對了!妳叫什麼名字呀?」

  「噢,我叫陶憩,請大家多多指教。」

  「陶憩?!」一時間,辦公室裡鴉雀無聲,只有開飲機剛燒開的熱水呼嚕嚕地作響。

  「她就是陶憩?」

  「傳說中的陶憩?」

  「啊!我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個天兵陶憩。」

  三位女職員宛若陶憩本人不存在似的慘叫起來,讓她尷尬極了。

  「哇,我就知道!老闆哪有那麼好心?他八成要我們替她收拾爛攤子。」

  「對對,我看他一定是故意把陶憩調來,想把我們累死。」

  「不不,說不定他想利用這種方法,逼我們離職!」

  三人哀怨地對看一眼,然後像演大戲似的相擁痛哭起來──

  「老闆,你好狠的心哪!嗚……」

  她們有被害妄想症嗎?陶憩忍不住翻翻白眼。

  「怎麼回事?為什麼這裡哀鴻遍野?」苗天祐剛來上班,才到門外就聽到一片淒慘的哭聲。「我在外頭都聽到妳們的哭……呃,怎麼啦?」突然朝他射來的三道怨恨眸光,一支支宛如利箭刺穿他的心。

  苗天祐嚇了一跳,感到莫名其妙。這三個女人好好地幹嘛這樣瞪著他,活像他得罪了她們三人似的。

  「噓,你過來一下啦!」陶憩趕緊將他拉到一旁,免得他被那幾道刀劍般的利眸殺得體無完膚。

  「那三個女人到底怎麼了,大姨媽同時報到?」他嘀咕著問陶憩。

  陶憩聽到三道尖銳的抽氣聲,頓覺背脊發涼。「你、你先進來再說!」她當機立斷,立刻將他拉進辦公室,迅速關上門,以躲避刺人的恐怖目光。

  「她們到底怎麼啦?」苗天祐瑟縮地抖抖肩膀,女人的怨念最是可怕。

  「你突然把我調來辦公室,讓她們誤會了……」陶憩把她們的懷疑與假設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苗天祐頓覺啼笑皆非。

  「我有那麼歹毒嗎?」真是冤枉呀!他這個人雖然有些旁人無法理解的怪異原則,但是大體上算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性格大方,颯爽開朗,就算是下屬或員工,他也全把他們當成好朋友,絕不會端架子,更不會壓搾員工。

  她們最少都跟了他三五年,還不瞭解他的為人嗎?唉!

  「我去跟她們解釋清楚。」苗天祐說著便想轉身出去。

  「等等──」陶憩拉住他,小心地叮嚀:「請你好好地解釋清楚,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會負責,絕不會害她們受到牽連的。」她可不想成為「箭靶」的一員。

  「知道啦。」苗天祐笑著敲敲她的頭,轉身走出辦公室。

  陶憩愣了會兒,伸手摸摸他剛才碰觸過的地方,緩緩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

  後來,苗天祐費盡一番唇舌,說明、解釋加保證,只差沒斬雞頭立誓,三個女人才總算相信他。

  「誤會你了,不好意思啦,老闆!」

  「沒關係!大家都是好同事,只要以後妳們別再胡思亂想,好好工作,那我也沒什麼好介意的。」

  「那是當然、當然!」三人歉疚地笑了笑,又眼帶好奇地瞧著陶憩。「老闆,以後陶憩真的跟著你工作呀?」犧牲自己,完成公司大業,老闆好偉大!

  「沒錯!我想她的職場禮儀還需要磨練,所以決定親自帶著她,慢慢地臨場調教,潛移默化,讓她學習對待客人的正確觀念。」

  「嗯,這麼做是對的。」三個女人沆瀣一氣,猛力點頭。

  像這種愛闖禍的麻煩精,是應該親自帶在身邊好好教化教化,讓她跟著老闆,瞧瞧他的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巧言如簧、舌燦蓮花……她會有所頓悟的。

  「對了!」何馥婷從大抽履裡取出一個紙袋遞給苗天祐。「這是你喜歡的栗子麵包,早上才剛出爐,我特地繞去買的。」雖然剛才本來想丟出去餵狗……

  「喔!馥婷,謝謝妳,我真是愛死妳了!」苗天祐用力摟了她一下,還想嘟嘴獻吻。

  「呃,不、不用了,謝謝!」何馥婷技巧地推開他,一臉敬謝不敏。

  對於這一點,陶憩覺得很奇怪。

  苗天祐明明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呀!不管從什麼角度看來,苗天祐都是個很有型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既頹廢又性感──至少她就覺得他很迷人。

  可是,他的女人緣好像沒有她以為的好?

  不只辦公室裡的女同事對他的擁抱敬而遠之,各分店的女店長和店員們對他也沒什麼特別的仰慕之情,她早就覺得納悶,卻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改天,她可以私下問問看。

  ************

  「哼!」

  陶憩兩手支著下巴、嘟起小嘴,看著又一位花蝴蝶似的美女,翩然飛入苗天祐的辦公室。

  擔任苗天祐的助理之後,她才發現他的桃花還真不是普通的多,身邊整天美女不斷,什麼寫真女星、車展美女、走秀模特兒,個個都跟他很熱。

  雖然知道這些大都是他所開設的經紀公司裡的藝人,但她心裡還是酸得難受,像喝了一大罐酸醋。

  「佑佑,你看我帶什麼給你?森林小屋的起司蛋糕喲!」美女嬌嗲的嗓音從沒關緊的門扉間飄出來。

  「太棒了!珠珠,我真愛妳!」苗天祐毫不吝嗇地給了她一個大擁抱。

  陶憩聽了雞皮疙瘩掉滿一地,什麼佑佑珠珠?真是肉麻當有趣!

  「不要叫人家珠珠啦,聽起來好俗氣喔!」美女嬌滴滴地抗議。

  「不叫珠珠要叫什麼?叫美珠?」苗天祐已忙著打開盒子享用蛋糕。

  「哎呀,美珠更俗!」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是妳本來就叫美珠啊!徐美珠不是妳的本名嗎?」苗天祐忙著嗑蛋糕,頭也不抬地道。

  「哎喲,叫人家莎琳娜啦!」美女哀怨地瞅著正在大啖蛋糕的苗天祐。

  「好好,莎琳娜。」苗天祐忙著往嘴裡塞蛋糕,人家要他說什麼他全都乖乖照說,像只訓練有素的鸚鵡。

  「算了!」莎琳娜──也就是徐美珠自覺無趣,決定走人了。

  「我先走了,等會兒還要拍照,只是利用時間替你送起司蛋糕過來。」

  「謝謝!蛋糕很好吃,妳今天也要加油喔!」苗天祐兩頰塞滿蛋糕,感激涕零地目送她離去。

  這個美女剛走沒多久,下一位美女隨即來報到。

  「天祐!」這位美女有著火辣的外表和一副大嗓門。「看看我替你帶什麼來?你最愛的麻辣鴨舌!」

  「喔!君娣,還是妳最瞭解我要什麼,我真是愛死妳了!」苗天祐張開雙臂,先給郭君娣一個大擁抱,再接過她手中那一大包鴨舌頭。

  「少狗腿了!快吃吧,今天我有通告,就不陪你多聊了。」郭君娣是剛出道的綜藝節目主持人。

  「好好,妳忙妳忙。」有了鴨舌頭,苗天祐啥也不管了,直揮手要她走人。

  郭君娣翻翻白眼,邊離開辦公室邊嘀咕:「我就知道!在你心裡,我比鴨舌頭還不如。」

  不過習慣就好!反正苗天祐本來就是這樣,酷愛美食的他只要看到美食,什麼天仙美女站在他面前都一樣,只要有得吃,他就滿足了。

  兩位美女走了,陶憩並沒有鬆一口氣,因為他的朋友實在太多,接下來陸續有人送來剛出爐的麵包、香噴噴的海鮮濃湯、排隊買來的小籠包、預訂許久才拿到的限量手工餅乾……

  陶憩眼看每個人都得到一個感激的擁抱,心裡真是既羨慕又嫉妒。

  她也好想得到他的擁抱──即使只有一下下。既然他這麼喜愛美食,那麼只要拿著美食來進貢,她一定也能得到那樣的擁抱吧?

  陶憩幻想他看到美食、驚喜擁抱她的樣子,露出傻傻的微笑。

  「陶憩?」苗天祐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嗯?」她傻笑抬起頭,看見貼在她面前的大臉,嚇得險些跳起來。「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媽呀,嚇死她了!

  「剛出來啊,妳在想什麼?」怎麼笑容看起來那麼……詭異?

  「沒……沒什麼啦!」陶憩趕緊擠出笑容,掩飾剛才心裡冒出芽的邪惡念頭。「你找我有事嗎?」

  「對。剛才小玫送來不少好吃的東西,所以出來找妳進去幫我吃。」

  「那麼大家呢?」陶憩轉頭看向坐在附近的幾位大姐。

  何馥婷飛快搖頭。「不不,我吃飽了。」其實她是吃膩了。

  「我……我也吃飽了。」另一人也苦笑婉拒。她快肥死了!

  老闆慷慨,天天請客吃美食是她們的福氣,問題是每天吞進那些高熱量的鹹甜點心,就像餐餐吃大魚大肉一樣,誰受得了?真虧老闆怎麼吃都不會胖,才有這口福天天大吃大喝。

  「妳看!」苗天祐早知道會這樣。「所以只剩下妳啦,來幫我吃吧!」

  「唔……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嘻嘻。

  ************

  「不!不要……」

  陶憩雙手捂在胸前,搖著小腦袋,畏懼地一步一步往後退。

  在她前方,苗天祐赤紅著雙眼,一步步朝她逼近。「過來!」

  「不要!」陶憩將手捂得更緊,像是怕他突然衝過來,扒開她衣服似的。

  「妳乖乖聽我的話,我會給妳更棒的獎賞。」苗天祐語氣低沉迷人,蠱惑著她的聽覺神經,但卻左右不了她的意志。

  「不要,我不要嘛!」陶憩嘟起了嘴,是他自己找她進來的,卻強迫她做這種事。

  「妳明知道我想要。」

  「可是不行,我不能給你。」雖然他的貼近惹得她一陣臉紅心跳,不過陶憩很有骨氣地拒絕他的誘惑,死也不讓他撿得半分便宜。

  「妳真的不給?」苗天祐吐了口氣,顯然有點沮喪。

  「唔……」本來意志堅定的陶憩,看到他這樣,倒有點不忍了。

  可是……真的能給嗎?她略為握緊擱在胸前的雙手。

  「唉!我瞭解妳的意思了。」苗天祐垂頭喪氣地別開頭,準備走開。

  「你……等等啦!」陶憩終究是不忍心,鬆開了手,決定讓步了。「我……願意給你。」

  「真的?!」苗天祐頹喪的腦袋立即揚起,唇角綻開大大的笑容。「妳真的願意給我?」

  「嗯。」陶憩笑著點點頭。「給你就給你吧,反正這種東西遲早也留不住。」

  「說得也是。那我就不客氣了!」他伸出右手,直探往她的胸前,果真不客氣地攫住那一團柔軟──

  「啊!」陶憩忍不住嬌嚷起來,抱怨道:「你好粗魯,把它捏壞了啦!」

  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不知為何突然鬆開,滾進來三個躲在門外偷聽的女人。

  「啊──」裡外兩方人馬對看一眼,然後同時放聲尖叫。

  「妳們躲在門口幹什麼?!」苗天祐又氣又尷尬,大聲質問。

  「我才想問你們呢!這裡可是辦公室耶,你們居然在上演噁心的春宮秀!」劉玉桃率先指責。

  「對啊!老闆,你的隱疾我們都瞭解,但是你不能這樣利用陶憩呀,她是無辜的!」紀美如也義憤填膺地道。

  什麼春宮秀?什麼又是利用陶憩?還有隱疾──老天,她們果然很有自導自演的毛病!

  「妳們誤會了啦!」陶憩有點不好意思地攤開手心,裡頭藏著一塊被捏扁的小蛋糕。「是他要跟我搶這塊點心,我不給,所以才……」

  「啊!搞什麼?原來是這樣。」

  「呿!害我們以為妳被老闆霸王硬上弓,想來救妳咧。」真是白費力氣!

  「對啊!我們還以為老闆男女通──」

  「噓!」何馥婷話說到一半,就被另外兩人急忙掩住。「別亂說話!」

  她們按住何馥婷的嘴,轉頭對陶憩和苗天祐嘿嘿陪笑。「既然沒事就好,那我們先出去了。」說完,連忙拖著還在咿咿唔唔的何馥婷,離開苗天祐的辦公室。

  見她們莫名其妙闖進來,又莫名其妙跑出去,苗天祐和陶憩兩人也莫名奇妙。

  「她們到底怎麼了?」陶憩一頭霧水地問苗天祐。

  苗天祐的回答是聳聳肩,攤攤兩手。

  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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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8:32
第五章

  陶憩坐在電腦桌前,一雙眼睛瞪著螢幕上琳琅滿目的商品,小手猶豫地在滑鼠上點呀點,不知該選哪一種。

  他喜歡吃什麼呢?

  鹹食?甜食?烤的?蒸的?熱的?冷的?

  為了得到一個熱烈的擁抱,她也打算和其他人一樣,替苗天祐尋找名聞遐邇的美食,貢獻給他換取獎賞。

  那天,她不經意聽到他說了一句話──

  唉!吃了這麼多的美食,台北所有好吃的東西,大概都被我吃遍了。

  就是這句話,讓她決心上網尋找各地美食。

  「唔……就買這個好了。」她的目光掠過一樣樣商品,最後選定幾樣。「嗯,確定。」

  「陶憩,妳在忙什麼?」苗天祐走進辦公室,拍拍她的肩。「我要去幾間店面巡視,妳跟我一起去吧!」

  「好啊!」陶憩立刻關掉視窗,起身準備外出。和他在一起的時光,總是特別輕鬆愉快,就算只是做做跑腿打雜的工作,她也甘之如飴。

  「老闆,您來得正好!我有些問題……」

  一到達要巡視的店面,店長立刻迎上前來請示問題,苗天祐立刻神情嚴肅,專注聆聽、認真回答,有條不紊地將問題一一解決。

  他真的很適合當老闆耶!陶憩露出微笑,崇拜地看著他。雖然他平常老是嘻嘻哈哈,很少有正經樣,不過一遇到正事,他立刻神情一變,既嚴肅又認真。

  認真的男人最帥,她好喜歡這樣看著他,常常看到呆了呢!

  「妳在傻笑什麼?」解決了問題,苗天祐回到陶憩身邊,發現她又一個人在傻笑,忍不住好笑地敲敲她的頭。

  這顆小腦袋瓜整天迷迷糊糊的,到底在想什麼呀?

  「唔……沒有啊。」陶憩心虛地搖頭。她怎麼敢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那太羞人了!

  「事情處理都完了,我們去溜躂溜躂吧!」苗天祐神情輕鬆地說道。

  「去哪裡溜躂?」陶憩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去吃東西囉。」他拍拍她的頭,笑著轉身朝外走。工作、玩樂和吃美食,對他來說一樣重要。

  「哎喲!」陶憩捂著再度遭到偷襲的腦袋瓜,嘟起小嘴。「你怎麼那麼喜歡打我的頭呀?」

  「有嗎?」苗天祐停止動作,撫著下巴,認真思考這個指控。

  「有!剛才你就打了我的頭兩次,我會被你打笨啦。」陶憩立即控訴。

  「怎麼可能?」苗天祐大笑。「妳已經夠笨了,還有可能更笨嗎?」

  「我才不笨呢!」陶憩生氣了,兩頰鼓起像只胖嘟嘟的天竺鼠。「我是太老實又憨直了點,但絕對不是笨蛋,大學我也很努力念畢業了。」雖然歷經波折,花了六年的時間……

  「是啊!妳不是笨,而是傻,瞧妳老是傻呼呼的,哪天被人騙了都不知道。」苗天祐調侃她。

  這句話正好刺中陶憩的痛處,想起被前男友利用最後還被拋棄的過往,霎時一股酸澀直衝鼻腔。

  「對!我是又傻又笨,那你別理我好了,如果你不想要笨員工,大可以把我解雇啊!」嗚……男人都是壞東西!

  「妳……妳怎麼哭了?」見她莫名其妙掉眼淚,苗天祐駭著了。瞧她平日樂觀開朗的模樣,怎麼突然說哭就哭呢?

  「妳……不要哭了。」他慌了手腳,哭泣的女人就和小孩一樣難纏呀!

  見陶憩還是哭個不停,苗天祐想也不想地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好了,別哭了嘛!」

  陶憩哭得正傷心,根本沒發現他的舉動,逕自翻身在他胸前嗚咽大哭。

  「嗚……我就是笨嘛!被人騙了也不知道,還傻傻替他買花送給新情人……還拿我辛苦打工的錢帶新女友到處去玩、上高級餐館……如果我不是笨蛋,怎麼會被人利用到這樣呢?」

  她邊哭邊說,幾度語塞哽咽,苗天祐費力聽了老半天,才聽懂她在說什麼。

  原來她真的曾經被人騙過,那個人還是她的前男友!

  一想到有人如此傷害過陶憩,欺騙她純稚的感情,讓她如此傷心,苗天祐不由得感到一陣濃烈的心疼與憤慨。

  「噓,別為那種男人傷心了,那傢伙是個笨蛋、蠢蛋兼渾蛋!」苗天祐將她抱得更緊,用胸膛溫暖她微涼的身子。

  「妳不傻!懂得付出真心的人怎麼會傻呢?傻的是睜著眼睛、卻看不見別人付出的真心,還將它當成敝屣不屑一顧,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傻瓜。妳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將來一定會有人真心愛妳,那種無情無義的男人,就忘了他吧!」

  「嗚……真的嗎?」陶憩哽咽地問。

  「當然!所以乖嘛,別再哭了,我保證那個男人很快就會出現。」苗天祐一邊柔聲安慰,邊像哄小孩般輕拍她的背脊。

  陶憩這才突然發現自己被他抱在懷中,他寬大溫暖的胸膛像座城堡圈住她,而那雙溫柔的大手,正在她的背後輕拍。

  她頓時紅了粉頰,卻捨不得離開這片溫柔。她好喜歡他這樣抱著她!

  她抬起霧濛濛的大眼望著他,唇畔揚起一抹羞怯甜蜜的微笑。「或許……他已經出現了。」

  「嗯?妳說什──」

  苗天祐低下頭凝視她,兩人視線一相對,就宛如被黏膠黏住一般,再也分不開了。

  「陶憩……」要命!他怎麼從沒發現她如此誘人?那含淚的眼眸瑩光燦燦,編貝玉齒輕咬著紅潤的小嘴,誘惑著他的感官。

  苗天祐舔舔乾澀的唇,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線拉扯,逐漸傾身,朝那花朵般紅艷的唇瓣而去。

  陶憩心裡一緊張,下意識閉上眼眸等待。他就要吻她了……

  不過等待許久,吻遲遲沒有落下。陶憩忍不住偷偷張開眼睛,發現他貼在她面前一吋的位置,幾乎碰上她的唇──「幾乎」!

  他只用一種怪異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她。

  「苗天祐?」怎麼了?為什麼不吻她?

  「呵,妳鼻頭上有幾顆粉刺,我有個朋友好像對美容用品還滿瞭解的,改天我替妳請教她該怎麼去除這惱人的玩意兒吧!」他點點她可愛的俏鼻,笑著直起身。

  陶憩聽了險些跌倒在地,怎麼是這樣?他不是要吻她嗎?!

  「好啦,走吧!要是去得太晚美食賣光了,咱們就吃不到了。」苗天祐帶頭往外走,陶憩喪氣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摸著鼻子嘟嘟囔囔地跟著他出去。

  好險!苗天祐假裝若無其事地走著,心臟卻跳得好快。

  因為,剛才他差點失控吻了陶憩!

  幸好在最後一秒理智回到腦中,及時阻止了他。

  陶憩只是他的助理,不是他的情人,他不能輕易踰矩。或許有些人不介意在工作之餘來段辦公室戀情增添樂趣,但那不是他的風格。

  他沒有拿女人當玩物的沙豬觀念,也不喜歡欺騙女性,對於自己的員工,他更是尊重禮遇。

  正因如此,他所有店面的人員流動率都很低,這也是他引以為傲之處。過去,他從來不曾和任何女性員工有感情牽扯,如今他也不打算因陶憩破戒。

  苗天祐神情嚴肅地凝視前方,下定了決心。

  ************

  「陶小姐,有妳的宅急便喔。」

  守衛先生通知陶憩下去領東西,她開心地蹦跳下樓。

  「來了!」嘻!她訂購的各地美食又送來了。

  前幾回她訂的東西苗天祐都說好吃,於是欣喜的她又繼續上網訂購其他美食,想讓他更開心一點。

  「這回訂購的是屏東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陶憩簽收之後,捧著宅急便的箱子,喜孜孜地回到辦公室。

  「陶憩,那是什麼?」劉玉桃瞧見了,好奇地問。

  「對啊!妳最近是不是買了很多東西?好像常有宅急便送東西來。」紀美如狐疑地挑起眉。

  「小心染上購物癖,變成卡奴喔。」何馥婷嘻嘻笑著警告。

  「不會啦!我只是訂購一些網路上熱門的食物而已,等會兒大家一起吃吧。」陶憩對她們笑笑,打開紙箱檢視購買的物品。

  正好苗天祐走出辦公室,陶憩趕緊拿起其中幾小包食品跑到他面前,羞怯地雙手奉上。

  「那個……我又訂了一些美食,這回是金門最知名的牛肉乾,你要不要也嘗一點?」

  「高坑牛肉乾?哇塞,太棒了!陶憩,我真是愛死──」伸出雙手,正要擁抱陶憩的苗天祐忽然停止動作,瞪大眼看看她。

  不行!他不能擁抱她,任何人都可以,惟獨她不行!

  陶憩以為他終於要擁抱她,於是睜著大大的水漾瞳眸,期待地看著他。

  只可惜苗天祐很快縮回雙手,不自在地說:「呃……我到裡面吃,謝謝妳。」他揚揚手中的東西,轉身走回辦公室去了。

  陶憩望著他的背影,扁起小嘴,沮喪地垂下頭。

  為什麼他就是不肯親近她?他可以很自在地擁抱甚至親吻別人,連一個剛認識的人都可能得到他鼓勵的擁抱,為什麼就獨獨拒她於千里之外?

  「妳在想什麼?」何馥婷的腦袋從一旁鑽出來。

  「妳很失望?」劉玉桃的眼眸像要看透她的心,瞧得她滿臉不自在。

  「妳該不會喜歡上老闆了吧?」紀美如怪異的表情,好像她喜歡的是水溝裡的癩蛤蟆。

  「我……才沒有呢!」陶憩直覺搖頭否認。「再說……就算喜歡上他,也沒什麼不好呀!」她窘紅著臉道。

  「哈哈哈──」三個女人對看一眼,然後突然放聲大笑。

  「怎麼了?」她們的大笑讓陶憩莫名其妙。「妳們在笑什麼?」

  「傻女孩!妳不知道嗎?」她們擠眉弄眼,笑得更加曖昧。

  「知道什麼?」有什麼天大的秘密,是她該知道而不知道的嗎?

  「關於老闆的事……」何馥婷笑得像急欲洩漏老師秘密的壞學生。

  「妳不知道他──」紀美如故意欲言又止。

  「喜、歡、男、人、嗎?」劉玉桃附在陶憩耳邊輕聲道。

  不會吧?!陶憩大驚。「妳是說他是──」

  「同性戀。」劉玉桃很乾脆地宣佈答案。

  「同性戀?!」陶憩訝然瞪大眼,失聲尖叫。

  「噓!」三人同時撲上來,掩住她的嘴。「小聲一點,雖然這件事幾乎商界人人都知道,等於公開的秘密,不過在老闆面前還是得稍微掩飾一下,不能直接說出來啦。」

  「騙……騙人!」震驚過後,陶憩紅了眼眶。「他怎麼可能是同性戀?」那麼英俊有型的面孔,那麼厚實溫暖的胸膛,那麼溫柔爽朗的個性,怎麼可能喜歡「男色」?嗚嗚,騙人!

  「我們騙妳做什麼?騙妳有錢領嗎?他真的是個Gay,所以不必對他存有什麼幻想。」紀美如輕敲她的腦袋。

  何馥婷也說:「老實說,剛進公司時我們也和妳一樣,曾對老闆動過心。」

  畢竟以苗天祐那麼性格的外表,那般體貼和善的個性,不受他吸引的女人應該少之又少吧?

  只可惜一聽到他是同性戀的傳聞,她們心中的愛慕之意立刻化為碎片,被踹到天涯海角去了。

  對她們來說,只喜歡男人的男人,就和女人差不多,她們才沒興趣耗費心力和一位「同性」談感情呢!

  這也正是她們對他的擁抱和親吻敬謝不敏的原因。

  「這麼說來……是真的了?」世界在陶憩面前崩裂,她喜歡的人竟然是個同性戀?!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忍不住想號啕大哭。

  「別太難過!只要認清事實,過幾天就好了。」劉玉桃以過來人的經驗,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想當初她也曾夢想來段誘人的姐弟戀呢。

  「那麼,他喜歡的女人──不,男人是……」

  「抱歉!打擾了,請問天祐在嗎?」

  悅耳的詢問揚起,她們轉頭一看,只見一位斯文俊逸的男士站在辦公室入口。

  「說曹操,曹操到。」

  「來會情郎嘛。」

  情郎?何馥婷和紀美如的低聲交談傳入陶憩耳中,引起她的注意。

  「在在,關先生,歡迎歡迎!」劉玉桃笑著。

  「他就是老闆傳聞中的『女朋友』關廷宇,不過老闆很花心,好像不只這一個『女朋友』,雖然常聽到他的名字和其他男人扯在一起,可是關廷宇是交往最久的一個。」

  關廷宇朝她們微微一笑,步履優雅地走進苗天祐的辦公室,背後立即響起一片懷春女性的歎息聲。真帥!

  即使知道他是個Gay,她們依然忍不住心中的仰慕。誰會猜得到這麼英俊儒雅的男人,居然只愛男人呢?

  「妳們剛才說,這位關先生就是老闆的──」

  「女朋友!這是商界人人知曉的公開秘密,苗天祐與關氏企業的總裁關廷宇是愛人同志,雖然關廷宇後來結婚了,不過妻子遲遲沒有傳出懷孕的消息,這更印證了大家的揣測,他們果然是一對同志戀人,結婚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不!我不相信!」陶憩還是難以置信,能給她強烈安全感懷抱的苗天祐,怎麼可能只喜歡男人?

  「我去看看!」她不相信!如果要她相信,非要鐵的事實放在她眼前不可。

  「喂!陶憩──」

  「算了!美如,別阻止她,讓她親眼看見或許才能真正死心。」劉玉桃以過來人的經驗勸阻道。

  「是啊!不然像老闆這麼帥又有型的男人,誰肯輕易放棄?」何馥婷惋惜地輕歎。當初要不是她親眼看見「事實」,她恐怕也難以死心吧!

  ************

  關廷宇沉穩地步入辦公室,揚起斯文俊逸的笑容打招呼。

  「嗨,天祐。」

  「你──」苗天祐一見到傳說中的「親親同志愛人」,立刻推開椅子,起身撲過去。不過他可不是要熱情地擁抱他,而是憤慨地伸出雙手掐住他的脖子。

  「你這傢伙還有膽來?!」該死的,還我清白名譽來!

  「呃……你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別。」幸好他下手力道不重,關廷宇還勉強笑得出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對外澄清,那樁不堪入耳的謠傳只是毫無根據的謠言?你知道我多久沒交女朋友了?兩年一個月又二十六天!我已經當了兩年的和尚,你知道嗎?」

  說起來苗天祐就嘔,他們倆被傳為一對同志愛人,純粹是個誤會,而且是個荒謬至極的誤會!

  兩年多前,關廷宇認識了一位純真可愛的女孩,從來不曾對女人動遇心的他難得放了感情,而那女孩也是真心愛著他。本來是一樁珠聯璧和的好姻緣,卻因為關伯母現實勢利,瞧不起女方家沒什麼地位,於是極力阻止、甚至破壞他們的感情。

  就在關廷宇為了自己的愛情與母親抗爭苦纏之時,某一天,他的母親突然闖入辦公室,意外發現他們兩人裸著上身單獨在辦公室裡──其實當時只不過是苗天祐向關廷宇借穿他身上的限量襯衫過過癮罷了。

  沒想到卻被關伯母誤會,以為他倆大搞同性之戀。

  事情不知怎地洩漏了出去,謠言像燎原野火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自此之後,每個看他的人眼光都帶點曖昧的色彩,除了真正的知己好友與家人還肯相信他之外,其餘的人全當他是Gay。

  女人把他當成病毒瘟疫,敬而遠之,就連男人也有意無意防著他。打從這個謠言傳開之後,再也沒人敢跟他一起去洗三溫暖,就怕他在烤箱裡獸性大發,把他們給「吃」了。

  他受了這麼多委屈,而關廷宇這個始作俑者倒好,順利迎娶了美嬌娘,夜夜摟著嬌妻共度春宵,而他卻已有整整兩年,連個女朋友都交不到!

  「你這傢伙,結婚就算了,為什麼不趕快讓老婆懷孕?這下別人又以為你結婚只是為了掩護我們地下情的障眼法,更懷疑我們之間有曖昧!」

  「相信我,我也很努力了,但是這種事不是說要有就能有,急也急不來。」關廷宇還是苦笑。「或許再過一陣子──」

  「不行!我不能忍了,不管你用什麼方法,趕快把老婆的肚子弄大,證明你的性向沒問題,順道發表一份聲明澄清我倆的清白,我不要再當兩年和尚!」

  「好好,我回去加倍努力,你先鬆開我的脖子行不行?」關廷宇不得不抬高兩手拉開苗天祐,因為他愈激動愈用力,他快被他勒死了。

  這時,陶憩悄悄推開辦公室的門,想偷看他們在裡頭做什麼,沒想到才一探進頭,便看到兩顆男人的腦袋迭在一起……她嚇了一跳,差點驚叫出聲。

  「啊──唔!」她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免得尖叫聲驚擾裡頭的人。

  他們……在接吻嗎?

  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他們確實像在接吻,兩人的手還搭在一起,臉貼著臉,唇貼著唇,身體緊緊相擁……

  陶憩不知詳情,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們真的在接吻,苗天祐真的是個Gay!

  「嗚……」她輕輕關上門,隨即嗚咽著衝向廁所,關上門後放聲大哭。

  「可憐的陶憩。」

  辦公室裡其他三個女人,邊吃著零嘴邊投以同情的眼光。她們都是過來人,非常瞭解她的心情。

  「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她會走過來的。」

  「唔,豆乾好好吃,再給我一塊。」

  「好。」

  「甜餅也很好吃,要不要嘗嘗看?」

  「要。」

  卡滋,卡滋,卡滋……

  三人就這麼猛嚼零食,默默替陶憩哀悼她早夭的愛情。

  ************

  「陶憩,要去店面巡視了喔。」

  苗天祐走出辦公室,愉悅地朝窩在辦公桌後的女孩喊道。

  「噢,好。」陶憩迅速關掉電腦螢幕起身,面帶笑容朝他走去。

  看著他,她還是很難相信,他竟然只喜歡男人……

  「怎麼了?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著我?」苗天祐怪異地問。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他覺得陶憩最近好像有點怪怪的,但哪裡奇怪他又說不出來。

  「沒有啊!不是要去店面巡視嗎?我們走吧!」陶憩柔柔地對他笑笑。

  自從知道苗天祐的性向之後,陶憩的愛戀在一夜之間被扼殺了,她從癡癡仰慕變成滿心黯然,終於死了心、斷了念。

  她傷心又失望,甚至想過要辭職,離開這塊傷心地,不過最後還是決定留了下來。不管苗天祐愛男或愛女,她都只想待在他身邊。

  只不過,她的心態轉變了,開始試著收回那份癡迷,學著把苗天祐當成單純的好朋友、好兄妹──嗯,應該是好姊妹才對。

  忘了自己喜歡他,會比較快樂一點。

  「到底怎麼了?我還是覺得妳怪怪的。」苗天祐走近她,伸手探她的額。「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如果哪裡不舒服,儘管告訴我,我送妳回去休息。」

  「天祐……我可以這麼叫你嗎?」癡望著他,陶憩好認真地問。

  「當然。」苗天祐點點頭,他從來不在意什麼稱謂排場。

  「天祐,你真是個好人!」陶憩吸吸鼻子,眼眶微紅。「我們要永遠當一對好姊妹喔。」

  「妳在說什麼呀?應該是兄妹才對吧!不過……我可沒把妳當妹妹喲。」至少他不會想吻自己的妹妹。

  目前他對她的感覺還很複雜,連他自己都難以釐清,不過他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兄妹之情。

  「呵呵。」好心酸喔,他們竟連好姊妹也當不成。「天祐,選擇自己所愛,你並沒有錯!無論別人怎麼看你,或是用什麼言語嘲諷你,我都站在你這邊!」

  「呃……謝謝。不過我選擇了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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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8:54
第六章

  陶憩坐在店裡的櫃檯後頭,支著下顎,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

  不久前她跟著苗天祐到這間店來巡視,正好裝在頂樓的冷氣冷凝器有點問題,廠商派人來維修,他和店長跟著上去看了,把她獨自留下來。

  幾位店員都忙著自己的工作,她沒事好做,又不想坐著發呆,索性起身到外頭四處晃晃。

  出了店外,才走了兩步,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她這個方向而來,她狐疑地轉頭去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不知哪來的幾個人,提著不知名的液體,朝她這個方向潑了過來!

  是強酸?!

  「啊!」她下意識尖叫,直覺反應就是抱著頭往旁邊閃。

  嘩剌!

  她聽到液體灑在東西上的聲音,但是似乎沒有潑中她,她也不覺得身上有任何燒灼的刺痛感。

  緊接著,又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奔離。

  陶憩捂著頭臉,縮蹲在地上不敢動彈,一會兒,四周沒有任何動靜了,她才悄悄抬起頭,先看向一旁──

  哇,原本漂亮的米黃色牆壁怎麼染上一片血紅?他們被人潑油漆了?

  怎麼會這樣?

  「天、天祐!」

  她驚叫著爬起來,火速往店裡面衝──

  *********

  「老──老闆!」

  「不、不好了!」

  「我們被──」

  「潑漆了!」

  「又被潑漆了?」苗天祐看著擠滿辦公室、受害的各店店長,人數還在陸續增加中。

  他的四十五間店面,半數以上遭受波及,潑漆者明顯是衝著他來的。

  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這些店就等於他的生命,到底是誰這麼憎恨他,要對他施以這種報復手段?

  「老闆,巖警官來了。」劉玉桃前來通報。「呃,還有……」

  「你來得正好!」苗天祐沒把她的話聽完,人已像枚炮彈飛了過去。「趕快幫我查查,究竟是誰敢潑我──你們怎麼來了?」

  苗天祐激動的控訴陡然止住,狐疑地瞪著進門的一大串人,有幾張他熟悉的面孔跟在帶頭那名黝黑高壯的便衣刑警後頭,充滿興趣地四處張望,活像參加什麼觀光旅行團。

  「天祐,聽說你有二十幾間店被潑油漆了,我們是特地來安慰你的。」

  這群妨礙辦案的傢伙,很努力想擠出哀戚的神情,遺憾的是揚起的嘴角怎麼藏也藏不住。

  他們都是苗天祐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一群損友。

  「如果能夠不要讓我看見你們的牙齒,我會更相信你們的誠意。」苗天祐瞇眼冷哼,又轉頭瞪著帶頭的黑臉大個兒。「是你把這些傢伙帶來看熱鬧?」

  「咳,大家都很關心你嘛!」快忍俊不住的巖鎬努力整肅面孔,試著擺出最威武剛嚴的表情。「大夥兒一聽到消息,全都自動到我那裡集合,就是希望能好好安慰你──」

  「這就是他們關心我的方法?」苗天祐不以為然地朝那夥人挑挑眉。

  巖鎬順著他的視線轉過頭,只見不知何時,那群「好友」已全部圍在最近的一張辦公桌前,熱烈地討論著各分店被拍下的潑漆慘狀寫真。

  「嘖嘖,這間店可真慘,大門和牆壁幾乎全毀了。」俊逸瀟灑的馮君翰捧著照片,樂得像個孩子。

  「你們看看,這張像不像潑墨山水畫?潑漆的歹徒搞不好有繪畫天分。」因為妻子的緣故,也對藝術略有研究的藍牧威評論道。

  「我喜歡這張,夠鮮明強悍。」戀愛後柔軟不少的向凌雲抿嘴竊笑。

  「如果能多摻雜一點色彩,效果應該會更好。」說不定會好看得讓人捨不得洗掉!歐陽琛拂拂美麗長髮,以設計師的專業眼光建議。

  「你們是來看熱鬧的?」苗天祐瞪大眼,極力深呼吸,拚命壓抑怒火,免得克制不住自己的雙手,讓單純的潑漆案演變成血腥的兇殺案。

  「當然不是!」眾人極有默契地一同搖頭否認。「我們是真心來關心你的。」

  笑得那麼開懷,你們的關心會不會太虛假了?苗天祐恨恨地瞪著這群損友。

  「我說天祐呀,你的店被人潑漆,八成是平日你的嘴太賤、太缺德,樹立太多敵人,所以才被人惡整吧?唉,嫌犯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體會……」那名又黑又高的警官──巖鎬,薄唇一勾,露出「你也有今天」的幸災樂禍笑容。

  事實上,苗天祐直到今天才被人潑漆,他還挺驚訝的。

  陶憩小嘴微張,詫異地看著巖鎬。人民保母可以說這麼沒良心的話喔?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這黑頭黑臉黑腸黑肺的黑心警官──」這傢伙說的是人話嗎?虧他們還是拜把的好哥兒們!

  陶憩更震驚地轉頭看著苗天祐。喔──他公然辱罵執法人員!

  「哈哈!好了,別氣別氣,我幫你抓犯人就是了,我保證一個禮拜之內給你好消息,行嗎?」巖鎬哈哈大笑。

  「對啊!有巖鎬出馬,你儘管安心。」那群損友這時才真心安慰道。

  過去大夥兒受了他不少悶氣,如今算是討回一點公道,大家也就心滿意足,不再嘲弄他了。

  「哼!」苗天祐用力哼了聲,悻悻然撇開頭。

  「請問……需要我去泡茶或咖啡嗎?」陶憩眨著眼,忙碌地輪流看著每個人。

  她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戲,才發現原來這幾個人是苗天祐的舊識,甚至可能是知己好友,所以說話才這麼直來直往,毒辣不客氣。

  他居然有這麼有趣的朋友!雖然大家老是在鬥嘴,不過她想他們之間的情誼一定很深厚。

  「這位是?」大夥兒也發現陶憩,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嗯,樣貌秀麗,清純可愛,這是天祐的女友?

  兩年來第一位──總算!

  「新來的員工,陶憩。」苗天祐簡單介紹,接著將陶憩喊到跟前。「陶憩,這些都是我的債主,前輩子不知欠他們什麼,這輩子才會淪落到和他們混在一起。妳以後遇到他們可以假裝沒看見,不必倒茶更不必泡咖啡,發給他們一人一個紙杯,讓他們自己去開飲機倒水喝就好了。」

  「喂喂,別太過分!」幾個人不滿地抗議。「好歹丟包即溶咖啡給我們吧。」

  「沒錯!以咱們『特殊的關係』,你也打算讓我喝白開水嗎?」歐陽琛故意趴在他肩上,營造出小鳥依人的模樣。

  陶憩見了臉色大駭,許久說不出話來。難道這個人也是……

  她細瞧歐陽琛俊美冷漠的容顏,忍不住呆了。怎麼苗天祐每個「女朋友」都這麼美?連一個男人都能美成這樣,難怪他不愛女人!

  陶憩幽幽垂下頭,更加傷心沮喪。

  真是夠了!苗天祐面頰肌肉抽動,快克制不住蠢動的拳頭了。「諸位龍頭老大,公司都沒事嗎?有時間在這裡哈拉打屁?」難道公司快倒了?

  「唉!忙當然是忙啦,不過為了看你熱──呃,為了關心你,我們只好犧牲自己的事業,暫時放下一切……」

  「不必為我犧牲事業,更不必放下一切,趕快回公司去幹活,再敢混水摸魚,當心我密告諸位伯父!」

  苗天祐終於決定自己受夠了,將這群擺明是來看熱鬧的傢伙踢出門外,順道對走在最後的巖鎬下通牒。

  「記得你答應的一個禮拜期限!一個禮拜之後,如果那幫潑漆的人還沒被繩之以法,我就請你喝油漆!」

  巖鎬假裝為難地說:「不好吧?韶寧有交代,在外頭不可以亂喝酒和一些對身體不好的飲料,油漆你還是自己留著──哇!好好,我馬上去抓人!」

  看到一隻檔案夾自己飛來,巖鎬手腳俐落地關上玻璃門,隔著玻璃對苗天祐咧開嘴比畫道:這是還你的,感謝你多年來的「照顧」!

  風水輪流轉,老愛說話挖苦人、作弄人的頑童苗天祐,終於也嘗到被人捉弄的滋味了。

  見那群損友飛也似的逃雕,苗天祐悻悻然轉身。「我去裡頭靜一靜。」隨即走進辦公室。

  *********

  他要不要緊呀?

  下午下班前,陶憩在苗天祐的辦公室門外走來走去,不時停下腳步,擔憂地望向那扇緊閉的門扉。

  望著門沉思片刻,她又開始來回走動,原地兜轉圈子。

  「怎麼?老闆還沒出來呀?」劉玉桃走過來,關心地問。她們都要下班了說!

  「是啊,都一個下午了,他還沒出來過。」過去他從來不曾這樣。

  基本上苗天祐是坐不住的人,整天像團風似的刮來飄去,要他一兩個鐘頭坐著不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是一整個下午?

  「可憐的老闆!這次店面被潑漆的事,一定帶給他很大的打擊。」紀美如嚴肅地道。

  「是啊!老闆是那麼在乎這些店,就像自己的孩子那般疼惜,如今店面被人用漆潑成這樣,大半的店都無法營業,老闆的打擊可想而知。」劉玉桃比誰都感歎,她可是老闆事業草創初期就跟著他的老員工,店面被毀,她和老闆一樣難過。

  「老闆會不會躲在裡面偷哭呀?」何馥婷偷瞄了眼緊閉的門,壓低嗓音,悄悄地問。

  偷哭?陶憩心頭一擰,為他感到心疼。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真的為了店面被毀,躲在裡面偷偷哭泣嗎?

  「陶憩,別打擾他了,讓他好好沉澱一下心情,我們先下班吧!」劉玉桃勸阻道。

  「嗯,不過妳們還是先走吧,我還想多留一會兒。」她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留在辦公室,無法就這麼拍拍屁股回家。

  「那也好!如果能勸老闆出來,多少吃點東西,自然是最好。加油啦!」

  劉玉桃拍拍陶憩的肩,就和紀美如她們一起下班了,只有陶憩一人還留在辦公室裡,守著那扇始終未開的門。

  夕陽逐漸西斜,光線漸漸黯淡,再過不久,天就要黑了。

  陶憩擔心地望向苗天祐的辦公室,裡頭的人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到底在裡頭做什麼?真的是在偷偷哭泣嗎?

  不知為什麼,她很難把苗天祐和哀傷哭泣的臉聯想在一起,總覺得不管遇到任何事應該都擊不倒他。難道才幾桶油漆,就把他擊垮了嗎?

  陶憩愈想愈不安,決定偷偷去看一看他現在怎樣。

  她先貼在門上,偷聽裡頭的動靜,聽了好半晌,完全沒聽到有任何聲響,於是她輕輕推開門,悄悄探頭往裡面瞧。

  苗天祐就坐在辦公桌後的皮椅上,背對著門口,低垂著頭,不知是在傷心還是沉思,許久沒有動靜。

  他該不會真的在哭吧?陶憩很想看看他,但又不敢上前驚擾他,只能偷偷躲在門外乾著急。

  她偷偷觀察了一會兒,看見他舉起手湊到臉頰邊,很像在擦眼淚。

  她就這麼看著那隻大手舉起,又放下,舉起,又放下。

  他真的哭了?陶憩心裡有說不出的疼,再也顧不了那麼多,只想好好地安慰他,別讓他再獨自哭泣。

  就算要哭,也讓她陪他一起哭!

  「天祐!」她不顧一切推開門,快步走進去。「你不要再難過了!我願意──咦?」陶憩瞠大眼,緩下腳步,看著轉身面對她的人,一臉迷惑。

  這是怎麼回事?

  「陶憩?」聽到她的聲音,苗天祐轉過皮椅,口齒不清地喊道。

  他並沒有在哭──完全沒有!整張臉上找不到一滴水珠,也沒有什麼哀傷的神情,只有雙頰和瞪大的雙眼一樣鼓脹,還緩緩蠕動,像在咀嚼什麼東西。

  那是!陶憩狐疑地擰起秀眉。

  「這個啊?妳要不要吃吃看?紅豆大福很好吃喔!」苗天祐笑著,咧開塞得鼓鼓的嘴。

  紅豆大福?陶憩張大嘴,低頭往下望。

  他的手中握著一個咬了幾口的白胖大福,裡頭飽飽的紅豆餡正在對她開口笑。而他的膝蓋上放著一個精美的紙盒,裡頭原本裝滿紅豆大福,不過現在已經少了一大半。

  「來吧!不要客氣,嘗一個看看。」苗天祐親切地從盒裡取出一個紅豆大福,不由分說地塞給她。

  「這間店的日式點心甜而不膩,真的很好吃。我籌劃了一下午,打算在信義計畫區開一間和果子店。」他興奮地指指桌上擬好的企劃書,一提起開店,他就精神抖擻。

  「……」瞪著手心裡沉甸甸、軟趴趴的雪白大福,陶憩沉默無語。原來剛才他不是在哭,而是在吃紅豆大福?

  「你……不是因為難過,所以躲在辦公室裡嗎?」

  「我為什麼要難過?」苗天祐納悶地問。

  「因為許多店被人潑油漆呀。」

  「喔!我已經拜託巖鎬幫我揪出嫌犯,我信得過他,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反正有些店面也該整修了,正好趁機會裝潢,也算因禍得福啦。」

  他想得很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痛哭埋怨也於事無補,只是平白浪費時間,還不如吃吃點心,規劃一下新店的籌備計畫。

  「你……」虧她一直掛心他,整個下午心神不寧,什麼事都無法做!結果他大少爺可好,居然像只縮頭烏龜躲在辦公室裡吃他的紅豆大福?!

  這渾蛋……

  陶憩垂下頭,右手緊捏著大福,氣得渾身不斷顫抖。他可知道她這一個下午有多擔心?

  「陶憩,妳怎麼了?」苗天祐狐疑地歪頭瞧她。她怎麼一直看著紅豆大福?

  「一個不夠吃對不對?沒關係,我這裡還有。」他非常大方地將剩餘的大福往前一遞。「吶,妳愛吃多少就拿多少。」

  「吃──吃你的頭啦!」陶憩用力將手中的大福朝他臉上扔去,旋即氣嘟嘟地轉身往外跑。

  為什麼她要為這種沒神經的人擔心?真是白費心力!

  *********

  「陶憩!陶憩!」

  苗天祐臉頰上印著一團可笑的白粉印子,猛追前頭快步行走的女子。

  「走開!」陶憩頭也不回,走得更急更快。

  「陶憩!」苗天祐一路小跑步,終於追上她。他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繼續往前走。

  陶憩扭開頭,還不想跟他說話。

  苗天祐繞到她面前,她又往另一個方向躲開,他再繞,她又躲,最後他不得不用兩手固定住她的小腦袋,逼她正視他的眼睛。

  「告訴我,妳到底在氣什麼呢?」他真的不明白耶,她為什麼生氣?

  「因為我無聊!」陶憩略帶哽咽地低聲咕噥:「你根本不在乎店面被人潑漆,虧我還那麼為你擔心,不敢下班回家,一直守著辦公室,就怕沒人安慰你。結果你竟然躲在裡頭吃東西?!」虧她在外頭為他擔憂,她真是雞婆!

  「妳真的這麼關心我?」苗天祐一聽,不禁樂了起來。

  「算我多事啦!」嗚……

  「別這樣嘛!陶憩,知道妳這麼關心我,我好高興。」

  「哼!」想到自己的擔心簡直像白癡,她還沒消氣呢!

  「好女孩,別生氣了。」見她嘟著紅唇,依然面有薄嗔,苗天祐按住她的肩,柔聲輕哄。

  「不然我們重新來一次,我保證這回一定躲在辦公室裡哭,讓妳好好安慰,妳說好不好?」只要她別生氣,他什麼都願意做!

  「誰要你再回去哭呀?花貓一隻。」看見他臉上被大福印上的白粉印子,陶憩噗哧笑了出來,隨手替他擦乾淨。

  「那妳是原諒我了?」苗天祐微閉著眼,享受她滑嫩小手在臉上拂動的感覺,一面趁機討饒。

  「嗯。」氣消了之後,陶憩有點不好意思。「其實認真說起來,你根本沒做錯什麼,我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了。」

  只是剛才一直繃著心為他擔憂,後來卻發現事實與猜測相去太遠,兩極化的情緒起伏才讓她一時失控。其實他能堅強面對危機,她真心為他感到高興。

  「知道妳關心我,我真的比什麼都高興。」他伸伸懶腰,問道:「既然不生氣了,那麼肚子餓了沒?」她不餓,他可餓了。

  從中午到現在只吃了幾個紅豆大福,再加上剛才追她耗費不少氣力,現在他只想好好大吃一頓。

  「唔,好像餓了。」陶憩摸摸自己的胃,裡頭有小人兒在跳舞,還咕嚕嚕地攪弄她的腸胃。

  「我知道有間店的牛肉麵不錯,要不要去嗜嗜?」

  「好啊。」陶憩立即點頭。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就算感情不可能有結果,她還是喜歡他。單純地在一起談談天、吃吃美食,她也感到滿足了。

  不過仔細想想,她好像還滿倒楣的,第一次談戀愛,就遇上那個只會利用她的渾蛋;第二次喜歡上一個人,對方卻是同性戀。

  唉,她的愛情路真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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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9:20
第七章

  「唉,煩惱啊!」

  苗天祐抱著頭,像只受困的猛虎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不時停下腳步猛搖頭,然後又繼續兜圈子。

  「你怎麼啦?」陶憩買了冷飲替他送進來,卻看到他在裡頭搖頭晃腦,嘴裡不知道在念什麼,還以為他「起乩」了。

  「潑漆的案子不是已經破了,你還在煩惱什麼?」陶憩將冷飲放在他桌上,納悶地轉頭問他。

  他那位警官朋友果然很有本事,不到一個禮拜就揪出潑漆的那幫混混。

  說起來,陶憩又不免感到愧疚,因為真要追究起來她才是始作俑者──那幫人正是在燒烤店浪費食物、被她訓斥一頓的那些混混。

  後來他們偷襲她反被苗天祐打了一頓,心有不甘,才夥同其他同伴在他的各間店面潑漆洩憤,現在全被逮捕起訴了。

  「我煩惱的是別的事。」苗天祐抓起冷飲啜了一大口,哀怨地側眸瞄瞄她。

  突然,他的雙眼睜大,像第一次看見陶憩那般,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審視她好幾遍。

  「我差點忘了──」他用驚奇的眼光盯著陶憩。「妳也是女人!」

  「你現在才發現嗎?」陶憩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就算他只喜歡男人,也別不把她當女人嘛!

  「陶憩,請妳幫我一個忙,拜託拜託!」苗天祐雙手合十高舉過頭,誠懇地請托,只差沒下跪磕頭。

  「到底什麼事?」很可疑喔!

  「能不能請妳陪我……」

  「陪你?」陶憩防備地擰起了秀眉。他該不會想……

  不!她絕不當他的實驗品。就算她喜歡他,也不會隨意獻上自己的。

  「我想請妳陪我去參加宴會!」他一口氣說了出來。

  「參加宴會?」陶憩露出滑稽的表情。原來……不是她想的那件事!

  「是這樣的,有位世伯很疼愛我,從小把我當成親生兒子,今天是他的七十大壽,我必須去祝賀。」

  「嗯,這也是應該的。」陶憩點頭贊同。

  「可是那位世伯很囉唆,從以前就一直嘮叨我怎麼不趕快結婚、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在一起之類的,我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問題是,結婚也不是說結就能結的,要他隨便找個女人結婚,落得婚姻不幸的下場,不如一輩子打光棍。

  「我想他是真的關心你。」陶憩想,那位世伯指的「不三不四的人」,應該就是他那些同性的「女朋友」吧!

  那位長輩每見一回就嘮叨一回,無非就是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回歸正常性向。老人家的用心,她可以體會。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忍心讓他老人家失望。」苗天祐壓低嗓門又道:「不知道為什麼,他要是看到我孤家寡人獨自赴宴,就會顯得特別激動,如果我帶了女伴一起去,他的反應就會好很多。」

  正因如此,他才無論如何都要帶個女伴過去不可,整晚被一個嘮叨的老人揪著耳朵念,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唉!」陶憩忍不住歎息。那是因為他希望你和正常的女人在一起呀!

  「所以拜託啦,陪我去吧!陶憩?」苗天祐使出撒嬌的功力,大男人愛嬌的模樣讓人無力又好笑。

  「好啦好啦!不過你不是有很多女性的朋友,怎麼不找她們陪你去?」陶憩突然想到。

  「呃……她們正好都有事。」苗天祐心虛地轉開視線。其實,是沒人敢再陪他去了。

  過去他也曾經拜託過她們,不過她們才去了一次,就被那些好奇、曖昧的眼神給瞧得受不了,再也不肯去了。

  這回無論他怎麼打電話拜託,就是沒人肯答應,他沒辦法,只好找上陶憩。

  「喔,原來是這樣。沒關係!你放心,我會幫你的,相信你那位世伯看見你帶我去,就不會再囉唆了。」

  「希望如此。」

  呃……不過他忘了告訴陶憩,那位世伯雖然七十了,但是對於女人的標準還是非常嚴苛。以前他帶去的女伴,沒有一個不被嫌到臭頭,活像她們全是廁所裡的蟲子。

  連那些號稱世界名模的大美女都被嫌成那樣,他實在不敢去想陶憩會被說成什麼樣……不過現在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走吧!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先帶妳到歐陽那裡挑件禮服。」

  *********

  陶憩拉著白色小禮服的裙襬,開心地左看右瞧。

  「我穿這件衣服,還滿好看的嘛!」真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穿起名設計師設計的衣服,連她都覺得自己美了一倍。

  「是啊!陶小姐氣質清純,很適合白色。」一位衣著時髦、曲線玲瓏的美女蹲在她套著白色高跟鞋的腳邊,替纖白的腳踝繫上一朵白色的人造花,作為特殊的造型。

  「好漂亮喔!謝謝妳,朱小姐。」陶憩向這位造型師道謝。

  「叫我月珊吧!天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朱月珊綁好蝴蝶結,起身朝她微笑道。

  「原來妳也是苗天祐的朋友?」陶憩立即露出真誠的笑容。

  苗天祐交友滿天下,連坐在路邊攤吃東西都會遇上朋友,她早已見怪不怪。

  「打理好了嗎?天祐在外頭等著了。」

  長髮美男歐陽琛敲門後走進來,略微瞄了陶憩一眼,接下來視線就完全鎖在朱月珊身上。

  看見名設計師,陶憩有點緊張,但又覺得傷心。因為他也是苗天祐的「情人」之一。

  「那……我先出去了!」陶憩慌忙朝他們點點頭,隨即快步衝出門外。

  到了門外,她吐出一口氣,走了兩步卻突然想到還沒親自向歐陽琛道謝,於是又趕緊折了回去。

  「那個……」她輕輕打開一條門縫,想探頭進去向裡頭的人道謝。

  可是才一探頭,她頓時被嚇了一跳,急忙用手掩住口,飛快關上門。

  老天!陶憩邊向前走,一邊捂著劇烈跳個不停的胸口。

  歐陽琛和月珊在接吻呢!他背叛了天祐!

  怎麼辦,她該不該告訴苗天祐呢?

  她渾渾噩噩地走到「采逸」服裝公司的會客室,苗天祐正在那裡等著她。

  「陶憩,妳好了──哇!」苗天祐瞪大眼,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妳打扮起來挺美的嘛,世伯一定滿意。」

  「是嗎?謝、謝謝。」陶憩努力從僵硬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

  「妳怎麼了?好像不是很高興。」苗天祐疑惑地打量她。

  「沒、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緊張罷了。」陶憩趕忙用力搖頭,急於否認自己有任何異常。

  「喔。」苗天祐沒多說什麼,只道:「那我們走吧!」

  「啊,好。」陶憩心情複雜地跟著苗天祐離開「采逸」,接著上了車,朝他們的目的地直奔而去。

  途中,陶憩悄悄轉頭凝睇苗天祐,他專注開車的神情真的好性格,只可惜,他不愛女人只愛男人,而且他所愛的男人,還背叛了他!

  「那個……天祐?」她遲疑地開口。

  「嗯?什麼事?」聽到她開口說話,苗天祐利用停紅燈的空檔,轉頭看她。

  「就是那個……我問你喔,假設說──我是說假設,只是假設而已,你不要做無謂的聯想……」

  「好!只是假設,我不會多想。」她過度慎重的模樣,逗笑了苗天祐。

  「嗯!假設你喜歡的人背叛了你,和其他人接吻,你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她緊盯著他臉上的細微表情,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是殺了那對姦夫淫婦,碎屍萬段!」他突然露出咬牙切齒的凶狠表情。

  「什麼?!」陶憩嚇壞了。那她可不能說!萬萬不能說!

  「噗!嚇妳的啦,瞧妳嚇成那樣。哈哈哈!」苗天祐縱聲大笑。整到了人,他可樂得很。

  陶憩瞇起鳳眼,冷冷地賞他兩顆白玉丸。她可是很認真的,而他卻在跟她開玩笑?!

  「呃……抱歉!」接收到她的白眼,苗天祐自覺無趣地摸摸鼻子,乖乖低頭認錯。

  「我是問真的!」她警告地瞇起眼。不要逼她使用暴力喔!

  「好吧,那我也認真回答。」苗天祐清了清喉嚨,才認真地說:「其實被人背叛的經驗,我也不是沒遇到過。」

  「你被背叛過?」陶憩驚訝地問。她從來沒聽人提起過!

  「嗯。對方腳踏兩條船,不止和我一個人交往,還一次交往三四人,也曾經被我抓奸在床。」那位放蕩的社交界名媛之後立刻被他甩了,所以從那次後,他再也不相信身份地位帶來的任何保證。

  「天哪!那你一定很難過。」她光是撞見歐陽琛和人接吻那一幕,就慌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很替他感到難過。她難以想像如果是他親眼看見愛人和其他人在床上……

  「那些都過去了!她們會向外尋求發展,就表示我們之間必定存在著某些問題無法解決,既然如此,那只好瀟灑一點分手了。我不會苦苦糾纏,更不會報復,畢竟是曾經喜歡過的人,就算無法在一起,我還是誠心希望她們得到幸福。」他正色道。

  「你真的好有智慧又好仁慈,能夠被你愛上,就已經是一種幸福。」陶憩真心地說道。

  如果是她,她一定會好好珍惜他的愛,絕不會任意糟蹋,只可惜他喜歡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唉!

  「哈哈!別這麼誇獎我,我會太得意的。」苗天祐已經很得意了,他一得意,腳下的油門便踩得更緊。

  「坐穩了,我們要趕路了。」

  「哇,慢一點嘛!」陶憩驚呼著,隨即發出清脆的大笑。

  她很寬慰,如果他的愛情觀這麼豁達,那麼她也不必為他擔心了,將來當他發現自己又被背叛時,一定也能用這麼理性的態度去面對。

  *********

  「天祐!你這小子怎麼現在才來?有什麼事比我這老頭子過生日還重要?」

  他們加快車速趕路,但還是稍微遲了些,當到達這間佔地千坪的豪宅時,壽宴已經開始了,今晚的壽星佯裝不滿地噴咕。

  他的身份是冠寶集團的老總裁杜龍寶,雖然已經七十了,但依然雙目鑊爍,身體硬朗,精神飽滿。

  「世伯,對不起嘛,讓您久等了,天祐向您陪不是。」苗天祐走上前,像孩子似的抱著他的肩頭撒嬌。

  「天祐本來也想早點來的呀,可是天曉得全台北所有重要的大人物都上這兒向您祝壽了,我在山下遇到有史以來最恐怖的車陣,車子想動也動不了。幸好您的壽宴開始了,車陣才開始慢慢疏通,不然今晚您鐵定見不到我。」

  「呵呵,是這樣嗎?」

  苗天祐說得天花亂墜,將老人哄得心花怒放,陶憩在一旁卻是聽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明明是因為她換禮服又做造型所以遲了,他還敢瞎掰胡謅什麼世紀大塞車?真是奸商本色,騙死人不償命!

  「人來了就好!人來了就好!」杜龍寶呵呵笑著,不經意瞄見陶憩,立即露出狐疑的表情。「天祐,這女孩是誰啊?」

  「世伯,跟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女伴,名字叫做陶憩。」苗天祐笑著簡短介紹。

  「淘氣?」杜龍寶怪嚷道:「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

  老人笑她的名字怪,陶憩的反應只是聳聳肩不以為意,反正她早已習慣了。

  「怎麼會怪呢?名字和身體髮膚一樣,都是受之於父母,那代表父母對我們的期許,應該心存感激地接受。」陶憩不溫不火地回答。

  「哈!那妳倒說說,妳父母給妳取名叫陶憩有啥涵義?」老人和她槓上了。

  「陶是我們家族的姓氏,這就不必多說了,至於憩呢,憩的意思就是休息,我爸媽不希望我太過勞累,要我好好休息,這就是他們對我的期望。」陶憩昂著下巴仔細解釋。

  哈!苗天祐忍不住偷笑,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名字,她也能說出這篇大道理?真服了她!

  「唔,挺伶牙俐齒的。」杜龍寶眼中出現一抹激賞之色。「只可惜妳沒胸又沒屁股,要是妳的身材和口才一樣好,那就好了。」

  這番話讓陶憩聽得腹中冒火,居然說她沒臀沒胸?

  她雖不是人人誇讚的小肉彈,但至少也前凸後翹,絕不會有人看著她的身材叫「先生」。

  更何況,今天這襲小禮服有點小火辣,他沒看見她胸前性感的小乳溝嗎?

  她擠出一抹假笑,嬌滴滴地跟著苗天祐喊道:「世伯,我不知道什麼樣的身材才能讓您滿意,不過就像吃大魚大肉容易得高血壓一樣,太火辣的身材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胸部太大容易下垂,屁股太大容易囤積脂肪,還是像我這樣小巧玲瓏比較好保養。」

  杜龍寶瞠大眼愣了幾秒,隨即仰頭哈哈大笑,引起不少來賓注目。

  是誰這麼有本事,能讓商界最龜毛的老頭笑成這樣?

  「小子!」杜龍寶拍拍苗天祐的肩,認真地說:「你交往過這麼多女朋友,就這個我最喜歡。好好把握,終身伴侶嘛,還是女人最好,別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在一起了。」

  「喔。」苗天祐愣愣地點頭。

  杜龍寶又說:「等會要切蛋糕,我先過去準備,一會兒記得再帶她過來找我,我要好好和她聊一聊。」

  「好的。」

  杜龍寶滿意地離去後,苗天祐才一臉莫名其妙地問:「我到底和哪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呀?」

  *********

  和杜龍寶抬槓一番之後,陶憩又善盡女伴的職責,陪著苗天祐四處和熟識的叔伯朋友打招呼。

  她訝異他的交友廣闊,開店也能認識這麼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真是不簡單!

  走了大半圈,靠近後方的餐檯時,陣陣香氣飄了過來,陶憩差點沒滴下口水。

  好香!她用力吸吸鼻子,嗅聞那誘人的香氣。唔,肚子餓了耶。

  苗天祐發現她可愛的動作,於是問:「餓了?」

  「呃,是有點餓了。」陶憩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怎麼不早說呢?走,先吃東西去!」苗天祐拉起她的手,向擺滿可口食物的餐檯走去。

  今晚的壽宴採用西式自助餐的方式,杜家聘請了五星級飯店的外燴現場烹調,陶憩打從一進門就聞到那撲鼻的香氣。

  「這個不錯,妳嘗嘗。這個也很好吃,妳試試。啊,還有這個……」

  陶憩乖乖捧著盤子,讓苗天祐將他以前品嚐過、認為還不錯的菜餚拚命往她盤子裡挾。

  「天祐,這些就夠了,你也幫自己挾吧。」眼看盤子快堆成小山,她連忙阻止道。

  「好吧,那我也不客氣了。」苗天祐也痛快地拿了一堆食物,兩人相對吃了起來。

  「唔!這個好吃,剛才沒挾給妳。」苗天祐將自己覺得好吃的菜餚放進她盤子裡。

  「這個味道也不錯耶,你也試試看。」她也挾了他盤子裡沒有的菜餚給他,兩人互相交換食物,不時閒談說笑,引來附近來賓的側目。

  陶憩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不過那些目光實在太刺眼,她想假裝沒看見都不行。

  「天祐?」她悄悄地看看左右。

  真的!幾乎附近每個人都在看她,好像她正和一頭吃人的大野狼一塊用餐。

  「嗯?」苗天祐還閉著眼,陶醉地品味美食。

  「你不覺得好像有人在看我們嗎?」

  「唔?有嗎?」苗天祐一睜開眼就看見了,卻故意裝傻。

  「有啦!你看──」她扳著他的頭左右轉,神奇的是只要他的視線一瞥過去,原來那些打量的目光就會紛紛閃開,等到他的頭轉開,那些視線又自動歸位。

  「沒有啊,大家看起來都很正常嘛,沒人特別注意我們呀。」既然這些人掩飾得這麼好,他也樂得繼續裝傻。

  說起這些三姑六婆、七叔公八嬸婆,苗天祐也很無奈。

  他們是存心讓他討不到老婆就是了,這兩年他只要帶著女人出席宴會,他們就用這種眼神將人嚇跑,如果他帶的是男伴──那更怪!

  這些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放過他?

  「可是……我還是覺得他們一直在看我們,那些眼光害我吃不下啦。」那眼神讓她食不下嚥。

  「那我們去其他地方吃好了。」苗天祐拉著她的手,將她帶開,安置在一個較寧靜的角落。

  「妳先在這裡等一下,我看見一位長輩,有點事過去和他聊一聊。」他想唯有他暫時離開,她才能獲得片刻安寧的時光。

  「嗯,你去吧!」她以為他真的有急事,趕緊點頭。

  「這些東西吃完了之後,儘管再去拿,別客氣知道嗎?」他又不放心地叮嚀。

  「我知道,你快去吧!」陶憩笑著催促。

  「那我先過去了。」苗天祐趁週遭的人還沒開始注意他們之前,趕緊開溜。

  他走後,果然沒人特別注意陶憩,她擁有充分的自由與安寧可以享受美食,吃完第一盤之後,她又去拿了第二盤。

  在她享用第二盤美食時,身旁不知何時來了幾位穿金戴銀、掛滿珠寶的婦人,嘰嘰喳喳交談著,音量有點大,即使她沒刻意偷聽,還是不經意聽到她們的談話內容。

  「……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對啊!逢人就發名片,拉生意拉到這裡來了,有夠誇張。」

  「杜老怎麼會發請柬給這種人呢?」

  「搞不好是從哪裡混進來的!我看他根本不是上流社會的人,我一次也沒見過他。」

  她們在說誰?陶憩默默嚼著食物,一面猜測。

  「還有更誇張的,剛才他還打聽我家閨女的事哪。」

  「哎喲,他該不會妄想高攀吧?那人長得是人模人樣,不過一看就知道出身太低,見了人只會鞠躬哈腰,我看了就不順心。」

  該不會在說苗天祐吧?陶憩胡亂猜想。

  不過──如果那人真的是苗天祐,她該擔心的不是她家閨女,而是她的兒子!哈哈!她苦澀一笑。

  「欸欸,說人人到!討厭鬼來了,我們快走吧,被纏上就慘了。」

  一位貴婦慌張地道,幾位貴婦同時往陶憩身後一望,嘀嘀咕咕地全走了。

  到底是何方神聖這麼惹人嫌?陶憩好奇地回頭張望。她們說的是哪個人?

  「陶憩?!」才一回頭,便有人喊她的名字。

  一名穿著西裝、戴眼鏡的男子走過來,訝異地喊住她。

  看見他,陶憩一開始沒認出來,因為他衣著打扮完全不同了,不過她很快就想了起來。

  「傅國聰?」

  沒錯!他就是當年欺騙她感情的渾蛋傅國聰。她看見他手上握著一迭名片,頓時明白,剛才那些貴婦所說的討厭鬼就是他。

  「陶憩,妳怎麼會在這裡?」傅國聰眸中閃過驚艷、詫異與懷疑。這裡可是商業大老杜龍寶的豪華宅邸,像她這種「平民百姓」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就算她裝扮過,比以往漂亮許多,但依然是平民陶憩,絕不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妳該不會是偷偷跟蹤我,然後從哪個地方偷溜進來的吧?」傅國聰有些輕蔑地一笑,再用溫柔的語氣假意勸道:「陶憩,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就算妳跟蹤我也不能改變什麼,妳還是趕快回去吧!」

  我溜進來?陶憩真想笑。被人懷疑偷溜進來的,應該是他吧!

  「我──」她正想開口,忽然背後一道聲音率先搶白。

  「那你呢?閣下又是怎麼進來的?」苗天祐施施然走來,有禮地微笑道。

  他遠遠看見這人接近陶憩,立即走過來,像一隻捍衛伴侶的猛獅。

  「他是誰?」他走到陶憩身旁,低聲詢問。

  「我以前的男朋友。」陶憩也壓低嗓門回答。

  「就是騙妳感情又騙錢的那個渾蛋?」苗天祐聽了頓時大為惱火,這種無恥的人,非得給他一點教訓不可!

  「陶憩,這個人是誰?」傅國聰也詢問苗天祐的身份。

  「哼,你居然不認得我?可見你一定不是上流社會人士!」苗天祐裝模作樣地惋惜搖頭。「只要出身上流社會,沒有人不認得我苗天祐。」

  可見你也不過爾爾,居然敢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和陶憩說話!

  「苗天祐又是誰?難不成你是天皇太子?」他的態度叫人氣結,不過傅國聰決定維持優雅風度,不受他煽動蠱惑。

  「我不是日本人,自然不是天皇,我也不是哪位皇族之後,當然也不是太子,我就是我,苗天祐是也。」

  這不是廢話嘛?傅國聰氣極了。

  「你的問題問完了?那麼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是怎麼進來的?」不是上流社會人士,卻拿得到杜龍寶的請柬?他最好祈禱自己不是偷溜進來的!

  「哼!當然是拿著主人親自發的邀請函。」傅國聰昂起下巴,驕傲地回答。

  「發給你?」苗天祐萬分懷疑地瞅著他……不可能吧!

  「呃……是發給我女朋友的父親。」其實是他千拜託萬拜託向他要來的。

  「喔。」他就知道!

  苗天祐不冷不熱的輕哼像是諷刺,傅國聰頓時像被刺著一樣窘紅臉,尖銳地高嚷:「雅苓的父親可是大鵬企業的總經理,像你──你又是什麼?」

  當初他就是看上郭雅苓的家世背景,才毫不猶豫甩掉陶憩,這麼長時間跟在驕縱的郭雅苓身邊,為的就是逮到機會出人頭地。

  不過只要他發達了,一定馬上踢掉郭雅苓,絕不會再忍受她的大小姐脾氣。

  「我?我也和你一樣,是個沒什麼成就的小人物,只不過這裡的人我正好全部認識而已。」苗天祐的自謙太裝模作樣,虛偽得氣死人,傅國聰差點沒吐血。

  「你說你全都認識?騙人!怎麼可能?」這種話鬼才會信!「那你說說他叫什麼名字?他呢?那邊那個又是誰?」傅國聰像被踩到腳的野狗,四處亂指亂嚷,不禮貌的行為,引來不少白眼。

  而他的問題,苗天祐微笑著,一一解答:「這邊這位,是金鼎建設的徐董。中間這位,是環球飯店的蔡副理,而那邊那位──是時代汽車的陸總裁。」

  「天祐,好久不見!」幾位被點名的大人物都對苗天祐點頭問好,證實他們確實相識。

  「不……」傅國聰搖頭,不相信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人面這麼廣。

  「天祐小子!」今晚最重量的人物──杜龍寶來了。他一手搭在苗天祐肩上,涎著臉笑著。「你上回帶我去吃的那間餐廳味道很好,咱們改天再去嘗嘗吧?」

  「不用啦!世伯,那間餐廳的廚子已經被我挖來了,您想吃他做的菜,儘管到我那兒去就是了,不管您想吃什麼,我都讓他燒給您品嚐。」

  不會吧?傅國聰錯愕不已。他連杜龍寶都認得?

  「咦?這人是誰?」杜龍寶發現生面孔,狐疑地打量傅國聰。

  「您不認得他?」見傅國聰倏地漲紅臉,苗天祐暗暗偷笑。「據說他是大鵬企業總經理未來的女婿。」

  「大鵬企業總經理?」杜龍寶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號人物。「喔,你說郭萬炳?那只是間小企業,我們和他做過幾次生意,這回我過大壽,他死要活要了一張請柬,原來是給了這個小子。」他不屑地哼笑。

  一時間,整個宴會蠢所有的視線全停留在傅國聰身上,他那張還算過得去的俊臉漲成豬肝紅,連頭都抬不起來,恨不得挖個地洞遁逃。

  「不……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他窘迫轉身,無法地遁,只好用自己的兩條腿走出去。

  「等一等!」一直默默旁觀的陶憩鼓起勇氣站出來,為自己不堪的初戀做個徹底的了斷。「有句話,我一定得告訴你。」

  傅國聰以為她想挽回他,頓時驕傲地昂起下巴。「沒有用!無論妳怎麼哀求,我們之間都不可能──」

  「把欠我的錢還給我!」那是她辛苦打工賺來的。

  「哈哈哈……」現場頓時響起一片大笑聲。

  「我會寄還給妳的!」傅國聰壓根不敢抬頭,就怕看見眾人輕蔑的目光,只匆忙丟下這一句,隨即轉身快跑。

  然而不知道是跑得太急還是杜家地板的蠟打得太滑,才跑了兩步,他居然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滑跤,當場跌得狗吃屎,霎時四周的笑聲更響亮了。

  他忍著痛楚爬起來,狼狽地跑出杜家,哄堂大笑聲尾隨著他,飄得好遠好遠。

  真丟臉!他這輩子沒臉再見這場宴會裡的任何一個人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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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6 00:09:40
第八章

  「啊,好痛快!」

  陶憩走在杜家花園裡雅致宜人的小徑上,忍不住拍手大笑。憋了兩年多的怨氣終於一口氣吐出來,真的好暢快!

  「滿意了?」苗天祐含笑凝視她愈加亮麗的小臉。

  「嗯,滿意了。謝謝你幫我出氣!」她笑著真誠道謝。多虧有他,否則她還真不知道拿那個現實的傅國聰怎麼辦。

  「不客氣!那傢伙一看就討人厭,就算不為妳,我也想罵罵他。不過──欠妳的錢,他真的會還嗎?」那樣的人,他不敢指望。

  「就算他不還我錢,也無所謂了!我只想討回一個公道,看到他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已經足夠了。」

  想起傅國聰一開始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苗天祐忍不住大搖其頭。「那傢伙實在是個趨炎附勢、勢利現實的大渾蛋,當初妳怎麼會喜歡上那種人呢?」

  「唔……」陶憩噘起小嘴,努力回想兩人交往的經過。「那時候,是他主動來跟我搭訕,他說我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還說沒見過我這麼可愛的女孩。」

  「所以才幾句甜言蜜語,妳就輕易被他拐了?」苗天祐有點不高興,心裡酸得難受,不喜歡她這麼隨便愛上別人。

  「嗯,也不是耶。認識之後,他熱烈追求我,送花、送禮物、每天接送我上下學……這份慇勤,一直維持到他找到我學姊這條大魚為止。」陶憩述說著那段並不太願意回想的往事。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發現,一個人可以有這麼極端的兩種面孔,好像演戲一樣,說變就變。

  「不過我想,一開始我也不是真心喜歡他,只是因為我從來沒有交遏男朋友,而他又正好追求我,所以我便答應和他交往。是在交往之後,我才逐漸對他產生感情的。」偏偏那時正好是他開始變心的時候,所以她的真情從來沒有獲得回報。

  她一想到這裡,熱淚忍不住浮上眼眶。

  其實她早就不難過,也不再喜歡他了,只是,還是忍不住感傷……

  「噓,別哭。」見她為傅國聰流淚,苗天祐真是既心疼又嫉妒。「那渾蛋不值得妳為他掉眼淚,早點忘了他吧!」

  「我是早就忘了他,只是……」還是忍不住哭了!嗚嗚,就讓她最後一次哀悼那份不堪的愛情吧!

  「不要哭了!」苗天祐一急,索性張開雙臂,抱住她好好安慰。「既然忘了,那就別再為那傢伙難過了,比他好的男人世上多得是,不必單戀那根草。」

  「噗!」陶憩被他一逗,立即破涕為笑。

  「對!就是這樣,笑多好看?別再哭了。」苗天祐抱著她的身體輕輕搖晃。

  因為貪戀他的溫柔,陶憩不自覺回抱他,愈來愈緊……

  美人在懷,漸漸成了苗天祐的酷刑。柔軟香馥的嬌軀緊貼著他,像一份可口誘人的甜點,引得他口水急速分泌,冷汗涔涔流下。

  「呃!陶憩,妳別……」靠得這麼近!他額頭冒汗,想將她推離自己懷抱。

  「怎麼了?」偏偏她抬起迷濛的雙眼,不解他為什麼推開自己,那嬌憨可愛的模樣,讓他再也克制不住。

  「該死!」他猛然低頭,吻住那張甜美細嫩的軟唇。

  噢,吻著她的感覺,真是太棒了!苗天祐舒暢低吟。

  僅僅是雙唇相貼,就讓他激動得宛如快飛上天,他閉上眼,摟緊她的腰,貪婪熱情地加深這個吻。

  陶憩面頰染上桃色紅暈,羞澀地閉上眼,動也不敢動。

  其實她大可推開他,但是他的懷抱和親吻真的好舒服,她實在捨不得推離。

  在這一刻,他忘了她是他的員工,上下有別,他不該踰矩。

  而她也忘了他是個Gay,只愛男人,不愛女人。

  他們兩人都短暫忘了一切,只記得相擁相吻時美好的感覺。

  一吻方畢,苗天祐才緩緩鬆開手臂,因為全身乏力,陶憩差點滑到地上去。

  「小心。」苗天祐趕緊拉住她。直到這時,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他吻了陶憩!

  苗天祐臉色發白,在心中咒罵自己:該死的!你做了什麼?

  他根本不該與她有任何感情牽扯,明明告誡過自己和她只能做朋友,他怎麼管不住自己?

  「天祐?」見他臉色難看,神情疏遠,現實也慢慢回到陶憩腦中。

  她想起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他的性向,不由得眼眸一黯。

  他必定是後悔了!吻了她,他覺得很噁心嗎?

  「陶憩……咳!妳……還好吧?」發覺自己的手又下意識伸向她,苗天祐趕緊將它硬抽回,僵硬地轉開視線。

  「嗯。」

  「那……我先送妳回家?」

  「嗯。」陶憩還是低著頭,輕吐一個單音。

  「那我們走吧。」

  「……好。」陶憩先行轉身,往他們停車的位置走去,然而才走兩步,背後又傳來他的聲音。

  「陶憩──」

  「嗯?」陶憩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頭看他。

  「剛才的事,我很抱歉!」他啞聲說道。

  原本還一直勸告自己平靜接受的陶憩,一聽到他的道歉,眼淚立即落了下來。

  為了不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的樣子,她猛然轉頭,快步奔離。

  為什麼?她好喜歡他,可是為什麼他喜歡的卻是男人?這教她如何接受?

  望著陶憩快速奔去的背影,苗天祐臉上失去了貫有的率性笑容。

  如果他不是這麼在意她,他會很樂意和她談一段沒有負擔的感情。可是他太在乎她了!正因為在意,所以不願冒失去她的風險。

  男女感情,談到最後總是變質,最相信真情的他,其實反而不相信愛情。

  過去,他不是沒有交往過由朋友變成女朋友的女孩,他曾和幾個堪稱女友的紅顏知己墜入愛河,不過交往一陣子之後,那些女人總是會因為他那些數也數不完的朋友,以及忙也忙不完的店務吃味嫉妒,當朋友時融洽和諧的感情,在正式成為戀人之後很快就煙消雲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此,他不願意再和朋友談戀愛,說他逃避也好,他不想再因為愛情失去任何一個異性好友。

  他很喜歡陶憩,他不希望因為貪戀一時的愛情,失去永遠和她做朋友的機會。與其將來爭吵分手,不如只當朋友。

  如果是朋友,那就永遠不會分離了!

  永遠的朋友,總強過做一對短暫的戀人。

  *********

  陶憩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神情憂鬱地整理各店的銷售紀錄表,不時轉頭,癡望著苗天祐辦公室的門。

  他辦公室的百葉窗都已拉下,她無法看見他,她知道他想防備的人是她。

  自從他們接吻之後,他很明顯在躲她,即使她說了不在意那天的事,他好像還是難以釋懷。她想,他是無法原諒自己背叛了心愛的人吧!

  她拉開抽屜,小手猶豫地撫摸著今天剛用快遞送到的名產,這是花蓮最好吃的蜜地瓜和麻糬,一送達她就替他預留了一份,但是他一直沒有離開辦公室,而她也沒勇氣拿進去,就怕看見他冷淡的眼神。

  眼看著時鐘一格一格地移動,雖然才過幾個鐘頭,但不能和他說話的時間就是感覺特別漫長,也特別難熬。

  望著名產許久,陶憩陡然下定決心,拿起一包麻糬和蜜地瓜,趁著決心尚未消失之前,推開椅子起身,走向他的辦公室。

  她輕敲門扉後,靜靜站在門口等候,因為緊張,她猛捏著手中名產的包裝袋,直到聽到裡頭傳來「請進」的聲音,她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趕緊開門走進去。

  苗天祐不知道進來的人是誰,還以為是劉玉桃或是紀美如她們,直到抬起頭看見陶憩,溫和的臉色立即轉變,變得疏離又冷淡。

  「是妳?找我有事嗎?」苗天祐假裝忙碌,不敢看向她近乎討好的微笑臉龐。

  陶憩,原諒我!我不是故意對妳這麼冷漠,而是我無法再接近妳,也不敢讓妳接近我。對不起!

  陶憩聽不見他的心聲,差點被他冷淡的語氣擊潰,轉身逃離他面前,但是她終究忍住了。

  「這個──」她鼓起勇氣,將捏得皺皺的名產遞到他面前。「這是我訂購的花蓮名產,特地拿一點進來讓你嘗嘗看,很好吃喔。」

  若是以往,苗天祐早就興奮地大叫,馬上拆開包裝袋品嚐,並且和她熱烈討論起來,但是這回他只隨便瞄了一眼,就拉開抽屜拿錢。

  「多少錢買的?我給妳錢。」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不用啦!」陶憩連忙搖頭拒絕。「是我自己要訂給大家吃的,怎麼可以跟你收錢呢?頂多下次你請我去吃點好吃的東西,就算打平了。」她甜甜地笑著建議。

  苗天祐拿錢的手愣了下,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依然堅定地拿出錢塞給她。

  「我們以後大概沒什麼機會再一起出去吃東西,還是給妳錢好了!妳這陣子也買了不少東西給大家吃,這五千元算是補貼妳,以後妳買自己想吃的東西就行了,不必再拿進來給我。」

  「天祐……」幾張鈔票被強塞進陶憩的手心,她低頭愣愣看著,一股深沉的失望與哀傷湧上心頭。

  好朋友不會計較這一點金錢,這些錢就像一把刀,割斷了他們之間的情誼。

  苗天祐也沒多看她的反應,逕自拉開椅子起身,套上帥氣的棒球外套。「我到店裡巡視一下,妳等會兒可以自行下班。」

  「啊!我跟你去──」陶憩急忙想跟上前。

  「不!」苗天祐猛然回頭,阻止道:「從今以後,巡視店面我自己去就好,妳不必跟了。妳跟在我身邊好一陣子了,應該已經懂得職場的規矩,過幾天,我會把妳調回店裡去。」

  「為什麼?」陶憩可以接受他的任何調度,但不是在這個時候!「為什麼要跟我劃清界線?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我想過了,既然妳是我的員工,我們還是維持簡單的上司下屬關係就好,我們走得太近,難免引人誤會,落人話柄。」

  「你從來不是在意這種繁文縟節的人。」陶憩清冷地望著他,眸中是掩不住的失望。「如果你已經開始討厭我,不想讓我靠近你,大可以坦白說清楚,我不是那種會苦苦糾纏的人!你用逃避的方式迴避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搪塞我,只會令我對你失望而已。」

  她轉身走到門邊,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天祐,我會接受你的安排,到其他店裡去。」她自嘲地一笑,「其實我大可以離職,永遠不再見你,可是──」

  她哽咽了,嗓音破碎地道:「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即使你討厭我,我還是很喜歡你!到其他店裡,將來好歹還能有機會看到你,如果離開了,就真的再也看不見你了……所以就算厚著臉皮,我也會留下來。」

  說完,陶憩隨即轉開門把,匆匆奔離辦公室。

  而在辦公室裡頭,苗天祐仍然呆立著,反覆思索陶憩說的這番話。

  她說喜歡他?好喜歡和他在一起?

  即使厚著臉皮,也要留在能看得見他的地方?

  而他卻為了一些荒謬的憂慮,殘忍地推開她?

  他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神啊,請你告訴我!」苗天祐捧著頭,大聲狂嘯。

  辦公室外頭的三個女人聽到狂叫聲,對看一眼,同時打了個寒顫。

  「老闆發狂了。」

  「他終於被陶憩逼瘋了。」

  「打從陶憩一來,我就猜到會有今天。」

  「啊──啊──」辦公室裡又傳來類似野狼失去伴侶的愴痛哀號,三人又對看一眼,極有默契地拉開抽屜收拾皮包,準備下班。

  罪魁禍首陶憩說要請假,已經先走了,為了避免成為無辜的代罪羔羊,她們也快點走比較好!

  *********

  「喂喂!你給我清醒一點!吃飽就睡,你當我這裡是飯店呀?」

  巖鎬用力推著眼前那顆猛點頭的腦袋,那顆腦袋晃呀晃地,又晃回原位。

  「搞什麼!酗酒也不是這樣酗法嘛!」

  依他看,這傢伙根本是借酒裝瘋,存心賴在這裡大吃大喝──瞧瞧他老婆的拿手菜和美酒,全被解決得乾乾淨淨,家裡所有的食物幾乎全被一掃而空,活像遭遇蟲害。

  「呵,人家失戀傷心,你就好心借人家住一晚,好好療傷嘛。」真正的蝗蟲大隊坐在一旁,正在悠閒地看電視吃水果。

  「那你們又來幹什麼?」巖鎬忍不住擰眉瞪著那些攜家帶眷、儼然把這裡當成度假中心的好友們。

  如果說苗天祐真的失戀了,來這裡借酒澆愁還有話說,但這幫人跑來這裡吃吃喝喝,為的又是哪樁?

  「我們也是關心天祐,所以才過來的呀。」藍牧威說得好不感人,一雙手卻猛往親愛的老婆嘴裡餵水果,哪有半點擔憂?

  「是啊!我們真的很關心他,畢竟他已經兩年多沒失戀了。」馮君翰抽了張面紙,小心拭去愛妻嘴邊滴落的水果汁。

  「我完全看不出你們的關心。」巖鎬冷冷看著這些人噁心肉麻的行徑。他老婆先回房哄孩子睡了,只剩他孤家寡人,被迫欣賞這些夫妻鶼鰈情深的肉麻大戲。嗚嗚,嫉妒死了!

  「天祐已經醉死了,你們看怎麼辦?」看看趴在餐桌上打呼的傢伙,巖鎬頭痛地問。

  這傢伙趴在這裡,不能丟出去,又不能讓他睡在餐桌上,而客房他家是有,問題是這傢伙醉了得有人照顧他,而他明天一早還得上班……

  「這還不簡單?」先前被巖鎬的兒子叫「阿姨」而心情不爽一整晚的歐陽琛,邁開長腿走到餐桌前,從容地端起一杯冷茶,在大夥兒的驚駭注視下,往苗天祐頭上潑去。

  「哇,下雨了!」苗天祐猛然跳起來,動作迅速靈活,沒有半點醉態。

  「他只是睡著了,不是醉了。這小子的酒量好得驚人,會醉才有鬼!」歐陽琛放下茶杯,冷冷告訴巖鎬。

  「哇咧,你拿水潑我?」苗天祐抹去滿頭滿臉的水漬,凶狠地瞪大眼,一副想找人幹架的樣子。

  「這是老師的意思,有問題找他。」要用蠻力,歐陽琛不敢保證自己能贏,不過要是搬出巖鎬,苗天祐鐵定輸。

  「老師?」苗天祐轉頭看向曾經是他防身術老師的現職警官──巖鎬,脖子立刻縮短三吋,很沒種地小聲嘀咕:「不,沒有問題!不過……有什麼事非得叫醒我不可呢?」

  「給我老老實實說清楚,有什麼天大的事不能解決,要躲在這裡借酒澆愁?」

  巖鎬的包公臉不發作則已,一發作還挺嚇人的,苗天祐盯著那張黑臉,雙唇恐懼地輕顫。「我沒有借酒澆愁……只不過多喝了幾杯,誰教大嫂釀的梅酒太、太好喝了。」

  「少給我灌迷湯!」巖鎬大發雄威,揪起他的領子怒聲質問道:「你給我從實招來,到底為了什麼事喝酒?」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提起心中那塊不願碰觸的地方,苗天祐倒是閃得很快。

  「哼,他弄成這副鬼樣子,還不就是為了那個淘氣的女孩。」他不想提,歐陽琛偏要拿鑽子往裡頭挖。

  「淘氣的女孩?」有這號人物?巖鎬滿頭問號。

  「他是說陶憩。」歐陽琛的親親愛妻朱月珊替丈夫說明。

  「噢。原來是她!」大家都見過陶憩,純淨可愛,看起來像個好女孩。

  不過……「他和陶憩怎麼了?」

  「還不就是喜歡上人家了。」不知是誰回答,苗天祐聽了立即渾身僵硬,緊繃的神情明顯可見。

  「天祐真的喜歡陶憩?」巖鎬驚問。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嗯哼。」眾人有志一同地點頭。

  「既然這樣,那是好事呀!」都兩年沒女朋友了!「明明是好事,為什麼弄得一張苦瓜臉,好像情人跑了似的。」

  「是跑啦。被他氣跑了!」歐陽琛揣測。瞧苗天祐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八成是被甩了。

  「才沒有!」聽到有人污蔑陶憩的真心,苗天祐頓時激動起來。「她沒有離開我!她說無論我喜不喜歡她、願不願意看見她,她都不會離開我。她還說,若是離職了,她就永遠看不見我,所以只要能夠看見我,她會不惜厚著臉皮留下,無論被我調到任何地方,她都願意接受!」

  想起她的真情告白,苗天祐心裡又酸又甜,幾乎想拋開一切顧忌好好地愛她,只愛她!

  「沒想到陶憩居然會看上你。」眾人用一種惋惜的眼光審視苗天祐。「我還以為現在的女孩都很精明,沒想到還是有這種眼光和品味都很糟的人。」

  「是啊!好好一個漂亮女孩,卻喜歡上天祐,真是太可惜了。」

  「喂!你們會不會太過分了?」原本感傷的苗天祐被他們弄得哭笑不得。「我哪裡糟了?我好歹身材挺拔、相貌端正、颯爽落拓、悲天憫人……」愈說,他愈覺得自己簡直是曠世奇才。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喜歡人家,人家也喜歡你,那還有什麼問題?幹嘛躲在這裡喝酒搞自閉?」怪哉!

  「你們不懂,我不能愛她。」苗天祐閉上眼,輕聲歎息。

  「為什麼?」大夥兒不解地看著他。難道──

  「你和關廷宇的傳聞全是真的?你是同性戀?!」哇咧,不會吧?!

  「當然不是!」苗天祐冷冷地瞪著他們。想到哪裡去了,有沒有搞錯?

  「那問題到底在哪裡?」巖鎬耐不住了,要是苗天祐再不老實說,休怪他用嚴刑逼供。

  「我不能和她談戀愛,因為我不想失去她!」

  「啥?」眾人互相對望,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難道不是嗎?你們也知道,過去我也曾經和談得來的女性朋友談戀愛,可是一談戀愛,所有的感覺都變了。原本懂事的女朋友不再懂事,原本明理的女孩不再明理,整天跟我爭吵,原本好好的感情,一扯上愛情全都毀了。我不希望和陶憩之間也是這樣!」

  「正因為我很在乎她,所以才要避開她。你們懂嗎?」他沉重歎息。

  眾人聽了這番話,全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歐陽琛才冷冷開口,說出一句金玉良言。

  「你是個笨蛋!」

  「你說什麼?」苗天祐威脅地擰起眉。

  「不!或許你不是笨,而是沒有勇氣,應該這麼說吧──你是個懦夫!」歐陽琛還嫌一刀刺得不夠深,再補一刀。

  這傢伙不下猛藥,是不會醒悟的!

  「你這混帳,當真不和我打架不痛快嗎?」苗天祐開始捲袖子。

  「天祐,別生氣!歐陽說得沒錯。」其他人也開口說話了,不過全是站在歐陽琛那邊。

  「天祐,你一向聰明,怎麼遇到感情的事卻想不通呢?」向凌雲搖頭。

  「愛情本來就是一種賭注與冒險,沒有人能夠肯定自己一定是贏家,但是不應該就此退卻。」藍牧威柔聲道。

  「當初曉風躲著我時,我並沒有因此放棄,而是費盡心思投注一切,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想盡辦法挽回她。」馮君翰凝視愛妻,感慨萬千。

  「我們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曾經在愛情的路上彷徨迷惘過,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我和曉風、牧威和天晴、巖鎬和韶寧、歐陽和月珊,就連一開始就結了婚的凌雲和茵茵,也是歷經一番波折才體會到愛情的真諦。你什麼都沒努力,完全不肯嘗試就放棄,難怪大家要罵你!」

  苗天祐不再說話了,只是用複雜的眼神沉默地望著大家。話,他聽進去了,也正在好好反省。

  「再說,如果將來相戀之後你們還是分手,你就會不再去愛了嗎?那你真的很傻!」藍牧威不疾不徐地道。

  「你難道沒發現嗎?即使你們兩人不相戀,現在你將她推開,你也一樣失去她了!反正橫豎都是失去,你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如果你肯去嘗試,至少還有希望,為何要什麼努力都沒做,就先放棄呢?」

  這句話宛如一記悶棍,一棒敲醒了苗天祐。

  是啊!在他推開陶憩的時候,他已經失去她了,那和他全心全意、轟轟烈烈地與她談一場戀愛後再失去她,又有什麼不同?

  鼓起勇氣迎接挑戰,他至少得到一個機會,若是真的不幸分手,他也能擁有許多美好的回憶。他若是現在就放棄,那才是一無所有!

  「我明白了!謝謝你們。」苗天祐感激地環視眾人。「幸虧有你們,否則我可能永遠也想不通這些道理!」

  「不必謝了!當局者迷,我們只是點醒你沒看見的那一面。」

  「與其說些噁心巴拉的話向我們道謝,倒不如趕快去找你的『淘氣』女孩。」

  「是啊!當心有人趁虛而入,追走你的寶貝。」

  「對了!陶憩──我得去找她!」他要去找她!他想馬上見到她!

  苗天祐猛然覺醒,連忙起身衝出大門,連再見都忘了說。

  「這小子終於想通了!」大家紛紛起身,主角離去,賴了整晚的人也該走了。

  或許再過不久,他們就可以聽到苗天祐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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