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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沅]百萬孕母【壞男人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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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7 00:34:48 |倒序瀏覽 | x 5
百萬孕母(壞男人之三)作者:衣沅

這小妮子真大膽,打工賺錢竟還竊笑他這個老闆?
既然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就別怪他拉她下海一起玩……

什麼?!生個孩子就給一百萬美金?哇!是美金,而不是越南盾耶!
姜曉玬被偷聽來的對話,嚇得差點被豬排給哽得無法呼吸,
真不知這些有錢人的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要孩子難道不會結婚嗎?
還搞什麼代理孕母這種事,簡直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更何況,對方不但錢多到她幾輩子花不完,還長得一表人才……
啊!莫非……他是個只愛男人,不愛女人的GAY?!
不過管他是不是,其實也不關她的事,可……誰知道,
她不過是偷聽被人抓包,這種「好康」的事就落到她的頭上?!
雖然她的確很缺錢,而且有了這筆錢,她就能完成自己的夢想,
可是,為了習舞的夢想,難不成她真的要賣自己的肚皮?
而且,那傢伙還規定要用「自然方式」來……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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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7 00:35:25
第一章

  古老的大鐘剛敲響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具有百年歷史的深宅大院,白髮斑斑的老人獨坐在書房裡。

  他沉沉地歎息,夜深人靜的古老宅第中,一聲接一聲的低沉詠歎令人心驚。

  「唉,時候差不多了……」

  老人扶著眼鏡,仔仔細細把攤在桌上的健康檢查報告書看了幾遍,怵目驚心的數據令他臉上的皺紋更加明顯。

  緩緩地,他用老邁而顫抖的雙手折起健康檢查報告,拉開抽屜,妥妥貼貼放進去,然後伸手按下牆邊的招喚鈴。

  不一會兒,身穿筆挺西服的管家走了進來,儘管在嚴家服務超過四十年,年過六十歲的秦管家依舊穩健迅速地踏進嚴老爺的書房。

  「老爺,您有事吩咐嗎?」

  「嗯。」嚴老爺點了點頭,依然歎息不止。他緩慢地掀動嘴唇,啞著嗓子問:「上次交代你去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您是指——」秦管家遲疑了片刻,嚴老爺指示要調查的事情太多了,他不確定主子要問的是哪一樁?

  「少爺和朱家小姐,現在交往得如何了?」

  「這……」秦管家表情十分為難。「不……不瞞您說,自從上次您安排他們相親後,少爺他並沒有再約過朱小姐。」

  「什麼?!」嚴老爺眼中射出怒光,厲聲再問:「你確定?那小子真的沒再約過朱家千金?」

  「是的,老爺。」秦管家壓低了頭,四肢控制不住地輕抖。「我很確定,旭少爺確實沒再跟朱小姐有任何聯絡。」

  「哼!氣死我了!他也不想想自己都快三十歲了,到現在還不想成家立業!這孩子到底要我操心到什麼時候啊?」嚴老爺激動地雙手拍打桌面。

  「我們嚴家家大業大,投資的事業體遍佈全球,百年來辛苦建立的基業將來全要靠他延續下去,他可是嚴家唯一的香火哪!怎麼任我老頭子說破嘴,他就不當一回事兒呢!」

  「老爺,您別動怒。」秦管家急忙遞上一杯蔘茶,撫勸道:「您身子骨弱,千萬別動怒呀!少爺不想成家,說不定是他覺得自己還年輕,您就別逼得太緊,不妨放寬心,別為這事氣壞了身子,那可划不來。」

  「哼!什麼還年輕?」嚴老爺火氣可大了。「當年他爸二十三歲就生下他,要不是那場意外,我還犯得著撐著老邁殘弱的身子來指望他接手家族企業嗎?唉!眼看我的時日不多囉……」老人不勝唏噓的說道。

  「老爺,您千萬別這麼說啊!」秦管家蹙起眉,帶點緊張的關懷語氣安慰。「現在您的身體要緊,暫時別管少爺的事,顧好自己最重要。」

  「唉……只怕,我就快要顧不了囉!」嚴老爺無奈地搖頭,滿佈皺紋的臉龐儘是哀淒,他顫抖著聲音道:「去看看少爺回來了沒有?叫他來見我!」

  「是,我馬上就去。」

  「爺爺,您找我。」

  「嗯,你先坐下。」

  嚴家第三代,嚴唯旭順從的坐在沙發上,等候爺爺的指示。

  嚴老爺頭也沒抬地正在幾張文件上謹慎簽字、蓋印。他不知道爺爺在忙什麼,好半晌不說半個字。

  等得不耐煩,嚴唯旭的雙腳不自覺地從左腳跨到右腳,再從右腳跨到左腳,如此換了幾遍,卻一點兒也不敢在爺爺面前造次,心裡再煩,只能假裝耐心等候。

  從小,嚴唯旭就是爺爺一手帶大的失怙孤兒,爺爺一向威嚴不可侵犯,凶起來的樣子更是嚇人。

  但是儘管爺爺對自己嚴苛,好歹也讓他過了近三十年自由快活的日子,除了感情的事他沒有辦法如其所願的交出成績外,其他事都做得讓爺爺無話可說,求學、工作,從未讓家族人失望。

  「旭兒。」終於,嚴老爺忙完了,冷竣眼神投向他。

  「是,爺爺。」嚴唯旭立即正襟危坐。

  「明年你就三十歲了,爺爺也老了,這些年我看你在工作上的表現也很出色,想想該是把棒子交給你的時候,不過,唯獨有一件事……」

  「什麼事,爺爺?」嚴唯旭深吸一口氣,從老人家的表情看起來,此刻要說的應該不會是太令人開心的事情。

  「你離成家立業還差一步。」嚴老爺字字銳利,不假辭色。「你自己說吧!這最重要一步,你打算怎麼跟我交代?」

  「爺爺,我知道孫兒讓您失望了。」從爺爺身上傳來的壓迫感讓他微微低頭,沉聲道:「但是……目前我真的還不想結婚。」

  「你還敢說自己年輕?」嚴老爺從鼻孔裡冷哼出聲,不以為然的說:「你取名叫『唯』旭,意思是我們嚴家唯一的血脈,唯一的,你懂嗎?」

  「懂。」嚴唯旭依舊低著頭,額頭開始冒汗,渾身發熱。

  「哼!就知道你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嚴老爺氣得拍桌子,低吼道:「你讓我日夜憂心,老命都快休了。我……我不想也不能接受,萬一等我閉上了眼,都還看不到自己的曾孫出世……你可以再忤逆一點,如果要我親眼看到嚴家絕後,不如早點把我氣死!」

  「爺爺,您別這樣說,您的身體還很硬朗。」

  「不必說這些廢話!」嚴老爺揮了揮手,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文件。

  「唉!我懶得說你,也快說不動了。總之,我已經委託律師立下一份聲明書,如果你在後年年初——也就是說,在你三十一歲生日之前,如果沒有替嚴家生出一男半女,那你將喪失嚴家財產的繼承權。換句話說,你不留下子嗣,就準備將來後半輩子一無所有吧!」

  「什麼?!這太誇張了吧?」嚴唯旭渾身一震,對老人家會提出這麼荒謬的要求感到不可置信。「爺爺,您……」

  「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不信的話,這些文件你先拿去看,明天自己找時間去洪律師那裡走一趟,是真是假立即明白。」

  「爺爺,結婚生子是人生大事,您不可以用這麼霸道的方式,這分明是逼迫我去毀掉某個女孩的一生幸福,這怎麼可以!」

  「我已經決定了。」嚴老爺吁出一口長氣,身體略感虛弱地坐下。「在這個家裡,我說了算,你自己去想辦法,要不要落得一無所有,全看你自己的抉擇。」

  「我……這實在太荒謬了!我不能接受!」嚴唯旭激動地握拳大喊。

  他顧不得年邁爺爺的情緒,他一定要讓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照他這個荒謬到極點的規矩走!

  「別再說了,接不接受,你自己慢慢想。」嚴老爺吃了秤砣鐵了心,轉身背對孫子。「很晚了,你回房休息吧!」

  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也不容許孫子再多說一個字,老人家使出有生之年最後、最有力的絕招。

  嚴家未來能不能有香火承續,全看嚴唯旭能不能圓融、智慧的妥善處理了……

  凱西雅舞蹈團

  位在中古公寓二樓的克難排舞教室,此刻正傳來震耳欲聾的熱烈節奏,伴隨整齊劃一的踏步聲、打拍子聲,已經跳得香汗淋漓的姜曉玬神情專注而認真,一遍又一遍重複著舞蹈大師凌悅所教的高難度動作。

  「很好,曉玬!照我說的再練一次。」響譽國際的華人舞蹈家——凌悅,用欣賞、得意的眼光盯著自己親手挖掘、訓練的明日之星。

  她仔細觀察姜曉玬饒富情感、充滿力量的肢體動作,深覺得自己的眼光沒錯。

  照現在的情況繼續練下去,假以時日,下一個躍上世界舞台的華人舞蹈家,非姜曉玬莫屬。

  從小習舞的姜曉玬,熱愛舞蹈更勝自己的生命。高中舞蹈班畢業後,如願的考上台灣最好的藝術大學舞蹈系,每一學期都是班上第一名,姜曉玬不容許自己輸給任何人,她先要成為班上最好,再來是全台灣最出色的舞者,一步一步朝心中的理想邁進。

  她心中一直有個沒說出口的願望——將來,她一定要到歐洲精研舞技。她相信自己有機會成為最出色的華人舞蹈家,並深信自己可以超越其他台灣知名的前輩,甚至連揚名紐約都不是難事。

  然而,光有信心與決心仍是不夠的,姜曉玬最大的憂慮是家裡一天比一天差的經濟狀況。

  她高中時就失去親愛的父親,母親在餐館洗碗、跑堂的微薄薪水只夠餬口,哪可能支付龐大的留學費用?

  自她上了大學後,所有的學費、生活費都靠她自己四處兼差、打工賺得,而日漸高漲的物價壓得她喘不過氣,每月僅存的一點小錢根本養不起她的歐洲大夢。每每想起未來可能因為沒有經費而必須放棄多年夢想,曉玬心裡的痛就遠比練舞受傷的痛還要痛上幾百倍。

  「停!今天就練到這裡吧!」凌悅示意助教關掉音響,她緩步走到練到幾近虛脫的姜曉玬面前。「妳表現得很好,比前幾天更好了。」

  「謝、謝謝凌老師。」姜曉玬大口喘著氣,抓起毛巾努力擦拭滿身汗水,她擠出微笑道:「多虧有您的教導,要不然我不可能再有突破的。」

  「呵呵,妳真是我教過資質最好、最上進的學生。」凌悅打從心眼裡欣賞她。

  「老師過獎了,我只是做好身為學生該做的。」

  「曉玬,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有錯,妳將來一定能成大器。」凌悅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道:「多努力,老師會幫助妳成為一流的舞蹈家。」

  「謝謝老師。」姜曉玬平緩了氣息,優雅地站起身,向恩師鞠躬。「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好!太好了!」凌悅很高興,大方地透露私房消息。「曉玬啊,要換了別人我就不會說,因為他們都不夠格!我知道馬德里皇家舞蹈學院最近有意思到亞洲來招收優秀的舞蹈系學生,妳自己多注意一下,如果有進一步消息,我很樂意當妳的推薦人。」

  「真的嗎?」姜曉玬眼睛一亮,欣喜地問:「我可以有這個榮幸嗎?」

  凌悅老師可不是普通人物,她是國際知名人士,只要能得到她的親筆推薦函的話,就算是全世界最嚴苛的舞蹈學院或團體都能進得去了。

  「嗯。」凌悅肯定的點頭,親切握著她的手。「我走遍全世界,一向惜才、愛才,妳真的很棒。曉玬,妳有天分,又肯下苦功努力,絕對會成功的。」

  「老師……」姜曉玬眼眶微濕,多年辛苦終於被肯定,教她莫名感動。

  「好了,我得走了。」凌悅微笑揮手。「妳也趕快回家休息吧!這幾天體力透支太多了。」

  「好的,老師再見。」姜曉玬隨同凌悅走向門口,恭送老師離開。

  然後,她走回練舞室中央,臉色蒼白、四肢虛脫的癱倒在地板上。

  她確實很累,如同凌悅所說的,這幾天她不停地練舞,耗盡了體力,但她沒有時間回家洗澡、睡覺或休息。晚上她還接了一個家教,教小朋友練芭蕾舞,為了每小時五百元的薪資,無論如何她都得撐下去。

  「曉玬、曉玬……」

  她閉眼假寐,迷糊中聽到一陣急促的叫喚。

  姜曉玬掙扎地張開眼,虛弱問道:「誰啊?叫什麼叫?吵死了!」

  「哎喲!我的曉玬同學,我還以為妳回家了呢!」進來的是她同班同學小米。「我跟妳說,有一個天大、天大的『好康』喔!」

  「什麼好康?」姜曉玬皺起秀氣的柳眉,沒好氣地問:「妳每次跟我說的『好康』都很恐怖,我看就免了,讓給別人吧!」姜曉玬翻了翻白眼。

  小米在模特兒經紀公司打工,依照以前不好的經驗,此次怕又是沒人要的『屎缺』,她實在是怕到了!

  「不不不,怎麼可以!」小米睜大眼睛,義氣凜然地一拍胸脯保證。「我們是好朋友耶,難得有這麼輕鬆的賺錢機會,我一定要介紹妳去,讓給別人就太沒義氣了!」

  「什麼『輕鬆』的賺錢機會?」姜曉玬睇了她一眼,還是不太放心。「該不是比基尼泳裝大賽吧?還是又像上次鋼管女郎大車拼?小米,我拜託妳,饒了我行不行?」

  「不是、不是!」小米猛搖頭,雙手卯起來亂揮。「就跟妳講是好康的事啦!妳幹嘛一直想之前的事情。我小米的信用不會永遠那麼差好不好?這次真的不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妳倒是說啊!」

  「我問妳喔,妳這個星期六有沒有空?」小米眼底閃動著興奮的星芒。「我有個朋友負責主辦一間大公司的慶祝酒會,需要幾個體面的女招待,雖然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可是給的時薪很不錯,一小時兩千,兩千喔!這種好康的事,當然非妳莫屬囉!」

  「什麼?一小時兩千?真的假的?只做招待嗎?」姜曉玬一聽到時薪兩千元,立刻眼睛發光。「快!快告訴我時間及地點?」

  「呵呵,就跟妳說是大好康吧?」小米得意洋洋,把名片遞給她。「妳喔,聽到新台幣就精神百倍,快變錢奴了啦!喏,這是我朋友的名片,他們是很有名的公關公司,絕對不會騙人的,妳打電話去找他問清楚。」

  「真的是一小時兩千?」姜曉玬一向哪裡有賺錢,就往哪裡鑽,她實在太需要賺錢了。「我若打電話去,是不是就一定可以拿到這個打工機會?妳別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喔!」

  「沒錯!妳打去就對了!」小米又拍胸脯保證。「我相信以妳出色的外型和優雅氣質,一定可以被錄取,人家要的就是出色的女招待員,妳對自己沒信心嗎?」

  「好,姑且再信妳一次。」姜曉玬小心翼翼地收起名片,拿起了她的衣服和包包。「我還有家教,不跟妳聊了,再見。」

  「喂!妳就這樣走了哦?」小米很不高興,嘟著嘴抱怨。「我大老遠跑來給妳報好康的消息,妳就不能請我吃碗陽春麵嗎?哪有這種人呀!」

  「要我請客?」姜曉玬表情訝異得像是聽到外星語。她搖了搖手指頭,斬釘截鐵地道:「對不起,小米同學,要我請客,妳不如殺了我。掰了!」

  趕赴下一個家教,姜曉玬跑得比風還快,只留下小米無奈地抱著飢腸轆轆的肚子低號。「沒良心的傢伙!一小時兩千塊給我抽點成也不行啊?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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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天,是嚴礪集團的大好日子。

  嚴礪集團租下六星級飯店的宴會廳,入口處以斗大燙金紅布條寫著「慶祝嚴勵集團美國營運中心成立酒會」。

  沒錯!縱橫商界數十載的嚴氏家族,累積的財富已難計數,接班的第三代嚴唯旭更以其驚人的雄心謀略,將版圖往世界各地擴展。

  近日,他在美國成立營運中心,以台灣為基地,透過美國自由市場的資金流動以搖控全世界。

  這個值得慶祝的大日子,集團中幾位重要的高級主管都已經到會場招待各界來賓。重要的官方代表則乘坐黑頭轎車高調地前來慶賀,還有數不清的媒體記者正在磨拳擦掌,準備一展身手。

  大家都張大眼睛爭相注意今天的宴會,為的不僅是關注富可敵國的嚴氏家族如何運作他們的賺錢機器,更重要的就是想要一睹嚴氏第三代單傳血脈——嚴唯旭一面。

  備受注目的主角,年近三十、擁有驚人的財產事業,卻仍單身未婚。

  關於嚴公子的幾樁緋聞僅止於浮光掠影,好奇的無聊群眾還是沒搞清楚到底哪個女人才是他交往過的女朋友?

  幾家報導過他私人花絮的平面媒體都挨了告,嚴唯旭不容許任何人窺探他私人的感情生活,也沒有任何名媛淑女能再多靠近他一步。

  他像是罩了一層玻璃防護罩,旁人看不透,他也不肯脫下那層防護罩。但他愈是把自己隱身在其中,大家對他的好奇心就更加強烈。

  賓客魚貫進入會場,鎂光燈此起彼落閃個不停,大家都在等,等嚴家最神秘、最讓女人傾心的嚴唯旭,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

  終於,隨著夜幕低垂,一輛高級加長禮車在豪華大飯店前停妥。

  門房一個箭步向前,恭敬地開啟了車門。首先,一隻修長有力的長腿跨出,腳上一雙光亮如鏡的手工皮鞋,是來自某義大利知名品牌。接著,他身上筆挺西裝將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映襯得更加英氣逼人。

  萬眾期待的嚴唯旭,終於到了!

  幾名高級主管迎向他,只見他表情默然地一一向他們頷首示意,一句廢話也不多說。長久以來一直如此,只消他一個眼神落下,其他下屬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鎂光燈跟隨著他的身影,往飯店大廳的短短幾步距離,儼然成為嚴唯旭個人的「星光大道」。

  嚴唯旭一身亞曼尼西裝,裡頭的白襯衫隨著他的呼吸性感地起伏,鍛煉出來的結實肌肉線條煞是性感惑人。

  他臉上有股說不出的沉斂,兩道劍眉彰顯銳利黑眸的英氣風采,高挺的鼻樑,優美的唇線,他的出現讓全場所有人屏住呼吸,只聽得到鎂光燈一閃再閃的聲響。

  「姜小姐,主人到了,妳們都到門口去迎接。」主辦宴會的領班冷著臉催促站在角落的姜曉玬。

  「喔,好。」站了大半天的姜曉玬大夢初醒,趕忙拉了拉過緊的旗袍裙角,跟隨著一同被錄取的另外十一名女孩,到大門口去排排站迎接他們的「金主」到來。

  不一會兒,姜曉玬乖乖地站在定點上,第一次穿改良式旗袍讓她渾身不舒暢,她想不通設計師幹嘛要把一件衣服做得這麼緊?好像非要把女人的曲線徹底勾勒出來不可。這套改良式旗袍緊得讓她極不舒服,害她都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下午一到會場,她就跟著負責今天宴會的公關公司大頭——張子曜一再練習並熟悉自己要負責的區域。

  穿了大半天高跟鞋,姜曉玬感覺雙腳開始酸了,更要命的是,宴會都還沒正式開始呢!她不知道自己熬不熬得過去?

  哎!要不是看在每小時兩千塊的高薪分上,她才不要活受罪哩!

  說穿了,有錢人不過就是喜歡門面好看罷了,今天的工作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一小時有兩千元可賺,再累她都得撐著。

  其實姜曉玬負責的事很簡單,就是穿得美美的,隨時保持甜蜜的笑容為現場來賓帶位引路,然後再負責添果汁、加水酒,簡單一句就是伺候大爺們吃喝就對了。

  她表情木然地乖乖站好,一點兒也不像其他十一位女招待那麼興奮又緊張。

  其實姜曉玬也搞不清楚她們是在興奮什麼?

  她聽說今天的「主人」是未婚的鑽石單身漢,不到三十歲就有不曉得是幾億還是幾百億的財產……

  不過,姜曉玬並沒認真聽,因為太遙遠的世界她難以理解,而且人家是未婚單身漢也跟她沒關係,她現在又不想找男朋友或嫁人,目前她唯一想的就是成為世界一流的舞蹈家,其他閒雜人等,都跟她的夢想無關,她沒興趣。

  接著,人群中掀起一陣騷動,嚴唯旭在幾位主管的簇擁下走進來,姜曉玬眼光沒動,不像其他人全羞怯地低下頭,她毫不畏懼地以眼光跟隨他的腳步,大方地看著他沒有表情的俊美臉龐。

  嗯,帥是帥啦!不過,這人是怎麼啦?沒事臉那麼臭幹嘛?是誰欠他幾百萬會錢嗎?

  真是的!姜曉玬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更好笑的是,明明就是個大男人,幹嘛要人家兩邊簇擁著進場啊?拜託!他是男人,又不是新娘子,難不成還要有人灑玫瑰花瓣嗎?呵呵,笑死人了!好娘喔!呵呵……

  噗嗤!

  連姜曉玬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這個節骨眼笑出聲來?!

  我的媽!姜曉玬低頭掩飾不受控制的笑,她真想死!已經辛苦了一個下午,萬一被踢走領不到錢,那不是冤枉死了?!

  嗚……嗚……千萬不要開除我啊!我不是故意的!

  完了!姜曉玬雙腿開始發抖,她感覺有道凌厲的目光正如利劍般飛射過來。

  「嚴總裁,我們先進會場去吧!時間差不多了。」嚴唯旭身後有人在催促。

  「嗯。」他不置可否,冷眼搜尋方才笑聲的來處。

  他確信聽到有人在笑,而且是一道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場子裡不莊重地亂笑?!

  他看了看分列兩邊共十二名身材窈窕、面貌姣好的女招待,來回看了兩趟。

  彷彿裝設精密雷達的眼光,落在一名身穿桃紅色旗袍的高個子女孩身上,雖然她低著頭,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嚴唯旭很確定方才發出笑聲的是她!

  剛走進來時,他第一眼就對她印象深刻。

  首先,她真的很美,不僅是五官突出,而且穿著緊身制服一點兒也不拘謹,自信滿滿地讓姣好曲線自然呈現;再來,嚴唯旭也發現了,在場的十二個女招待中,只有她一臉的不在乎。水汪眼眸自在地溜轉,好像她不是在恭迎賓主到來,而是站在旁邊看熱鬧,一點兒也沒融入今天的情境裡。自己自成一格,整場宴會好似全不關她的事。

  嚴唯旭很確定是她在笑,因為她從開始就一副看戲的樣子,而現在的狀況的確也像一場荒謬劇,也難怪她會控制不住地笑出來。

  「沒事,進去吧!請他們準備開會了。」嚴唯旭收回目光。

  他沒忘記今天自己是主人的身份,等一下他要上台致詞,還要招呼很多重要政府官員和商界大老,他必須專心,不容一絲一毫的閃神。

  將近午夜,慶祝大會圓滿結束,忙碌了一整個晚上的嚴唯旭在沙發上休息,圍著他採訪的媒體一一散去。他有種打完大戰的虛脫感,簡直快累癱了。

  「恭喜你,今晚的慶祝會很成功。」張子曜滿臉笑容,遞給他一杯香檳。

  「謝了,你也辛苦了。」嚴唯旭臉上勉強擠出淺淺的微笑,眼神裡卻找不到一絲愉快的情緒,甚至看得出他現在十分苦惱。

  是的!他嚴唯旭活到三十歲,從來沒有像這陣子如此苦悶過!

  自從爺爺宣告要他在短短的一年內生下繼承人,否則就會失去繼承權的「不人道」要求之後,他每天吃不好、睡不著,煩到不知該如何是好?

  所有可以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問題,但爺爺提出來的條件顯然不是用錢就可以搞得定!

  一年內要生出有他血脈的孩子,天啊!這比登天去摘星還要困難。

  「喂!你是怎麼回事?從剛剛坐到現在,半句話也不吭,你有心事嗎?」張子曜認識嚴唯旭多年,鮮少見他面露愁容。

  「唉……」好朋友面前撐不久,嚴唯旭也沒真心朋友可以討論這件棘手的事,索性就全盤托出。「子曜,我這次麻煩大了。你要是朋友,就趕緊幫我想想辦法,我快被逼瘋了。」

  「什麼?發生什麼事啦?怎麼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張子曜從來沒聽他說過自己有「麻煩」,眼睛不由得瞪得老大。「你惹到誰了?快說來聽聽!」

  「惹到誰?我惹到我爺爺了。」仰首飲盡杯裡的香檳,嚴唯旭苦笑地搖頭。「子曜,平常你鬼點子最多,這次恐怕要你幫我想法子了。我爺爺也不知是誰給他的靈感,竟然給我出這種狠招,他要我在一年內生下子嗣,要不然就會失去財產繼承權,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什麼?一年內生下孩子?」張子曜像是中彈般從椅子上彈起來。「搞笑呀!嚴老爺會不會太誇張了?你連個談得來的女朋友都沒有,找誰生啊?」

  「不就是這樣。」嚴唯旭苦惱不已。「你說我煩不煩?一年,我去哪裡生?怎麼生?誰會幫我生?我可不想結婚,婚姻是人類史上最錯誤的制度,到現在還不斷在製造災難,我可沒興趣成為災民。」

  「不想結婚又想要有小孩,這個……」張子曜認真思索沉吟。「看來,只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見到救命曙光,嚴唯旭連忙拉住他追問:「說啊!任何可以走的路我都會試。」

  「很簡單,只能找人當孕母了。」張子曜一字字慢慢地說:「你可以提出一筆優渥的價碼,請人代勞。」

  「可是……會有女孩子願意嗎?」對嚴唯旭來說,錢不是問題,他擔心將來會後患無窮。「會不會以後牽扯不清?我最討厭女人來煩我了,一定要讓對方徹底消失才行。」

  「當然,只要事先講好就行了。」張子曜腦子裡拚命轉,他義不容辭為好友找出最好的解決方案:「這事雖然很急,但絕不能病急亂投醫,人選很重要。」

  「依你看,怎麼去找到合適的人選?」

  「這個嘛——」張子曜搔了搔頭髮。「確實有點難度,我得仔細想想。」

  「拜託,你好人做到底,幫我找個願意配合的女人,我的要求很簡單,多少錢都可以談,唯一條件就是她一旦順利生下孩子,就得完全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嗯,我懂你的意思。」張子曜點點頭,複述一次:「生小孩,拿錢,永遠消失,就這麼簡單。」

  「沒錯。」嚴唯旭點頭,欣慰地笑了笑,他就知道老朋友鬼點子多,一定有辦法解決,果然這小子沒讓他失望。

  熬到整個宴會結束,負責服務客人的女招待幾乎全累癱了。

  站到腳快斷掉的姜曉玬,小心地拿著公關公司發給工作人員的晚餐餐盒,一個人偷偷躲到靠樓梯的角落安靜享用。

  「真是有夠沒人性的,現在都幾點了才放飯,想餓死大家嗎?我的媽啊!餓到腸子打死結,都快死了。」姜曉玬把餐盒放在一旁,咬著唇捏揉站到發腫的腳踝,嘀咕咒罵道:「噢,我的腳都快斷了!」

  一整晚她都得蹬著三寸高跟鞋走來走去,忙個不停,好幾次都差點扭了腳,痛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為了一小時兩千元的打工費,她還是拚命地忍住!

  直到十一點多,送走了所有賓客,她們才能領晚餐飯盒休息。

  好幾個受不住疲倦的工作人員,算好工錢後,連飯盒都不領就跑了,但她還是非得等到吃過餐盒才肯走人。

  她很久沒有好好吃頓好料的了,能吃到高級的飯店料理,實在是一件超幸福的事。就算只是餐盒,那也值得了。

  「哇,牛肉、炸豬排、雞腿,還有——天啊,是我最愛的炸蝦耶!真的好豐盛喔!」打開餐盒,美味的佳餚立刻驅走她全身的疲憊。

  餓過頭的姜曉玬已經忘記自己身在大飯店的宴會廳,當場不顧形象地直接用手抓起烤得香噴噴的雞腿大口啃食。

  她一邊大快朵頤,一邊鬆掉腳上的高跟鞋,讓白淨的腳丫子直接踏在軟綿的地毯上。

  宴會廳裡幾乎沒有人了,只剩下零星幾名工作人員在收拾場地,姜曉玬吃得忘我的同時,耳邊竟不經意傳來窸窣的男子交談聲。

  她沒有偷聽別人講話的壞習慣,但不知怎麼地,那聲音就是莫名地鑽進她的耳裡,想不聽都不行。

  首先,有個男人不斷在歎氣,接著另一個男人不停地碎碎念——

  「棘手啊,老兄,我看是個大難題。」

  「你鬼點子一向多,怎麼反倒在緊要關頭退縮起來?要不是我沒有辦法了,也不必找你。」這聲音聽起來帶著點無奈。

  「生小孩,拿錢,永遠消失,說得這麼簡單。你也不想想,台灣才多大?你真以為瞞得住嗎?」

  「瞞不住也得瞞,我不想有任何的麻煩。」

  「真要找到萬無一失的人選恐怕極不容易,依我看,你乾脆回去跟你爺爺商量一下,請他別這麼為難你了。」

  「不可能,我跟洪律師談過了,我爺爺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沒得商量。」男子低沉的嗓音裡,包含了一絲的絕望。

  姜曉玬啃完雞腿,再進攻炸豬排。她一邊吃,一邊忍不住皺眉歪頭,不解那硬是鑽進耳裡的對話在講什麼?什麼「生小孩、拿錢」?到底啥玩意啊?

  「你心裡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跟對方開出一百萬美金的條件,看對方的意思怎麼樣?」

  「一百萬美金?嗯,應該夠吸引人。」

  一百萬美金?!

  咳、咳咳!

  這個數字令姜曉玬一時震驚,就這麼被噎住,一口豬排哽在喉嚨想吞吞不下,想吐也吐不出來。

  水!哪裡有水?天啊!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咳、咳咳……

  姜曉彤很想忍住,卻無法控制地狂咳。阻塞的呼吸道令她痛苦不堪,瞬間臉頰漲紅、渾身發顫、淚水盈眶。求生意志讓她下意識搜尋目光所及處可以喝的水,而後她奮不顧身地向兩名男子坐的沙發椅旁衝過去——

  沙發旁的茶几上有一壺還沒收走的檸檬水,姜曉玬甚至等不及把水倒進杯裡,就直接捧起大玻璃樽猛灌。

  咕嚕、咕嚕。

  在灌了快半壺水後,姜曉玬終於如願地解決了哽在喉嚨的異物,鬆了口氣的同時,卻發現有兩雙兇惡的眼睛死命盯住她。

  就算沒有鏡子,姜曉玬也可以想像到自己現在有多狼狽。身穿緊身改良旗袍,卻光著一雙腳丫,頭髮凌亂,妝也花了,更慘的是,嘴巴還油膩膩的。

  這副鬼德性竟然讓兩個帥哥給瞧見,往後她還要不要做人哪?真的好丟臉!

  「妳是誰?竟敢躲在那裡偷聽我們講話?」男人的語氣裡充斥著一絲危險的怒氣。

  「不是早該下班了?妳怎麼還留在這裡?」張子曜臉色難看地質問道:「說!妳剛剛聽到什麼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姜曉玬突感背後一陣發涼,便再也說不下去。因為她猛然驚覺,那個瞪著自己看的男人竟是今晚的主角——嚴唯旭。

  他緊抿著唇,臉色十分難看,深不見底的目光兇惡異常,好像她做賊被逮個正著,而他正思考著怎麼處置眼前的賊。

  姜曉玬渾身透涼,本想辯駁的,話卻梗在喉間,一句也出不來。

  「快說!妳到底聽到什麼?」嚴唯旭目露凶光,彷彿恨不得將她殺人滅口。

  方纔他們所談的事情,是絕對不容洩漏半句的天大秘密。事情都還沒有開始進行,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讓爺爺知道了,這可怎麼得了?

  「我真的……沒有……」姜曉玬努力地想解釋,但眼前這張鐵青的恐怖臉龐,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沒有嗎?妳最好給我老實說!」每問一次,嚴唯旭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我……唉!」姜曉玬的雙肩無力地垮下,低頭歎息。如果此刻她還有力氣,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落荒而逃。

  嚴唯旭那個樣子像是恨不得把人給殺了,而她卻不想為了幾句根本搞不清楚意思的話,莫名其妙丟了性命。

  早知道會惹上大麻煩,就算一小時有五千塊,她也不賺!

  這男人到底想怎樣?

  他竟然愈靠愈近,近到她可以清楚聞到他身上飄散的冷冽古龍水味道。

  「小姐,我不想為難妳。」嚴唯旭每個字都像刀一樣,銳利無比。「只是,我們談的事情非常機密,請妳老實告訴我,妳究竟聽到多少?」

  「是啊,妳聽到什麼就老實講。」張子曜一臉無奈,自己帶來的工讀生惹禍,讓他對嚴唯旭很難交代。

  「沒有,我什麼都沒聽到啊!」眼見那男人逼近眼前,如禿鷹般盯視著眼前的獵物,姜曉玬一時慌亂失措、全身顫抖,不知該如何是好。

  「真的?」嚴唯旭完全不信,繼續恐嚇她。「我對於商業機密一向不馬虎,任何可能洩密的途徑我都不會放過。之前我告過某報社記者,我想妳應該有聽說過,如果妳不想被揪上警局,最好老老實實說出來!」

  「為什麼要抓我?」一聽到「警局」兩字,姜曉玬就更慌了,她低嚷道:「我真的沒做什麼啊!剛剛我坐在角落吃飯,隱隱約約只聽到什麼『一百萬美金』,還有什麼小孩,就這些,其……其他真的沒有了。」

  姜曉玬急得快哭了,她根本無心偷聽嘛!不過是留下來吃個飯盒而已,哪裡知道她會這麼衰?

  嚴唯旭鐵青著臉,俊帥臉龐此刻看起來比什麼都駭人,他一字字鑿壁似用力警告著。「不管剛剛妳聽到什麼,如果妳膽敢洩露一字半句的話,我一定會讓妳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會、不會,我不會那麼無聊。」姜曉玬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我區區一個工讀生,辛苦了一整晚,只為了賺點小錢渡日子。你們那些什麼百萬美金,還有什麼能說、不能說的秘密遊戲,是屬於你們這些不知民間疾苦的有錢人世界,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也沒興趣知道。

  我只想躲在角落安靜地吃我的晚餐,根本不想聽什麼秘密。累了一個晚上我都快癱了,麻煩兩位高抬貴手,別再跟我這苦命的工讀生過不去了!」說到最後,姜曉玬幾乎是用吼的了。

  「姜曉玬?」沒料到看起來乖巧安靜的姜曉玬竟然會發飆,張子曜一時瞠目結舌,反應不過來。「妳還好吧?」

  「又餓又累,一點也不好!」姜曉玬不客氣地回話。

  「算了,回去吃妳的飯吧。」嚴唯旭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總之,妳記住別亂講話就是了。」

  「無聊!」姜曉玬氣呼呼地回到自己吃飯的位子,邊走邊回頭瞪了那兇惡的男人一眼,心裡咒罵:有錢人了不起啊?哼!誰稀罕講他的事情?

  「你還是得留意她。」雖然姜曉玬一再辯稱什麼都沒聽到,嚴唯旭還是不放心地叮嚀張子曜。「否則,萬一有任何風聲傳到我爺爺耳裡,誰都別想玩了。」

  「嗯。」張子曜眼光停留在姜曉玬身上,漫不經心道:「我想她不會亂說話,因為在她的世界裡,只有一件事情是最重要的。」

  「哦?什麼事?」

  「賺錢。」張子曜對姜曉玬印象深刻,她是所有工讀生裡最計較薪水的。她可以比其他人更有耐心、更盡力地完成工作,但另一方面,她也比任何工讀生都在意拿到手的現金多寡。

  張子曜腦海裡開始搜尋屬於姜曉玬的個人資料,突然間,眼前閃過霹靂金光,他眼睛猛地一亮,脫口而出道:「你覺得她怎麼樣?」

  「什麼怎樣?你指誰啊?」嚴唯旭沒搞清楚他在說什麼。

  「呵呵,我查清楚再告訴你。」張子曜摸了摸後腦勺,胸有成竹地笑道:「放心吧!我有自信找到你要的人選,就這幾天,絕不會讓你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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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姜曉玬早上雖然沒有排課,但她也沒閒著,每天還是得早早起床,到她家附近的早餐店報到。當然,這也只是她眾多打工中的一種。

  前兩天,當女接待員站了一整晚,腳上的酸疼感至今遲未消退,但她仍是蹙眉忍住腿部的不適,打起精神、拿著抹布清理客人用過餐的桌面。

  收拾碗盤杯筷後,她用力抹著桌子,眼光掃過零亂散落的報紙版面,斗大的頭版正巧是那天風光盛大的慶祝酒會。

  鎂光燈下的嚴唯旭英姿煥發,對著記者堆成小山的麥克風侃侃而談。他的眉宇間有股超越凡俗的自信神采,彷彿整個世界由他作主,芸芸眾生都得臣服於他。

  姜曉玬怔怔望著嚴唯旭被刊在報紙頭版上的大頭照,想起那天他暴怒到近乎想殺人的可怕表情,心裡不禁一陣寒顫。

  他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他如此戒慎恐懼?以他嚴家財大勢大的情形來看,普天之下還有什麼好怕的?

  姜曉玬搖了搖頭,她想不到,也懶得再想。

  她眼前該擔憂的是,一小時八十五塊的打工,到底要捱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存到一張飛往歐洲的機票?

  唉!想到就心酸。

  像嚴唯旭那樣的天之驕子,隨便就能拿出一百萬美金當什麼秘密遊戲的籌碼。而她呢?在早餐店打一個小時不過八十五塊錢,辛苦一整個月還不夠給付老師鐘點,勉強填飽肚子就已經要偷笑了。

  再想到不久後就要畢業,就算有好老師推薦她上最好的舞蹈學校,那又怎樣?最基本的機票錢都解決不了,更遑論其他。

  沉溺思緒之中,姜曉玬愈想愈失意,一張桌子抹了老半天。前頭忙著煎蛋、烤吐司的老闆娘發火吼道:「曉玬!妳弄好了沒?客人來了,動作快點!」

  「喔,來了來了。」姜曉玬振作起精神,現在的她不能失去任何可以賺錢的工作,就算一小時只有八十五塊也一樣。

  「您早,請問要點些什麼呢?」她堆起笑容,熱誠地招呼。

  「姜曉玬。」

  「啊?張大哥,怎麼是你?」姜曉玬抬起頭,忍不住萬般訝異,出現在她眼前的客人,竟然是公關公司的負責人張子曜。

  「呵呵,真巧,我正好開車經過,肚子餓了,就先過來買份早餐。」張子曜神采奕奕地道:「給我一份培根蛋土司,一杯熱咖啡。」

  「好,您坐一下,餐點馬上送到。」姜曉玬火速為他準備,轉過身的同時,心底也揚起一陣疑惑?

  張子曜真的只是剛巧經過的嗎?他公司離這邊很遠,有可能這麼巧嗎?

  「姜曉玬,妳今天打工到幾點?」張子曜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假裝不經意地問道:「現在我手邊剛好有個case,不知道妳會不會有興趣?」

  「什麼case?」有賺錢機會,姜曉玬立刻眼睛一亮。「你又要辦慶祝酒會嗎?

  呃、那個……上一次我站到腳都快斷了,有沒有不用站那麼久的?」

  「不不不,不是!」張子曜連忙搖手否認。「這次跟任何酒會無關,也完全不同性質,是一個很大很大的case。」

  「啊?很大的case?」姜曉玬的好奇心被挑起了,她開門見山地問:「那時薪怎麼算?」

  「大case是不算時薪的。」

  「不算時薪?」姜曉玬最關心的就是待遇問題,非得問清楚不可。「那是算日薪嗎?是不是要很久啊?」

  「這件事不方便在這邊說。」張子曜東張西望了一下,從口袋裡挑出一張名片遞給她。「等妳下班,我們到嚴先生的招待所去談,這是地址妳收好。」

  「嚴先生的招待所?」姜曉玬接過名片,仔細研究了一下。「嚴礪集團?又是他們喔?」

  「是,總之一切細節等妳來再談。」張子曜吃完土司、喝完咖啡,拿起紙巾抹抹嘴,慎重地交代。「今天下班之後立刻過來,知道嗎?」

  「這麼急啊?」姜曉玬把名片放進上衣的口袋裡。

  「確實急。」張子曜略微點了個頭。

  「好吧!有賺錢機會我也不想讓給別人,張大哥請放心,我一定準時過去。」

  「那就這麼說定了。」張子曜揮了揮手,再次叮囑。「我走了,這事很重要,千萬別忘了。再見!」

  什麼大case啊?搞得這麼神秘兮兮?(楷)  姜曉玬目送張子曜離開,有著滿肚子的疑問。

  「她真的可以嗎?」嚴唯旭打開張子曜傳來的電子檔案,猶豫再三之後,對著話筒道:「我看你還是再多找幾個吧!至少各方條件都要比較過,才能從中挑選最合適的人選。現在只丟一個人選過來,實在太草率了。」

  「不必再選了。」張子曜打斷他的龜毛與囉唆。「你以為你在辦『星光大道』選秀大會嗎?拜託,我的嚴少爺!『借腹生子』這種事情當然愈少人知道愈好!」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多看幾個總是保險一點。」嚴唯旭點出整份檔案,按下列印鍵,彩色印表機開始輸出關於「姜曉玬」的所有身家資料。

  「我仔細調查過了,沒人比她更合適的。」張子曜逐一分析。「她出身單純,父親早逝,只靠母親打零工養活家庭,雖然家境清苦,卻不愛慕虛榮。這個女孩子不同於其他人,她心思單純,不會攀龍附鳳,表示將來生下嚴家後代,絕不會挾著孩子母親的身份來揩嚴家油水。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她有夢想!她從不談戀愛,舞蹈是她唯一的戀人,而她為了完成這個夢想,一定會願意接受我們提出的任何條件。你就安心吧!」

  「唔。」嚴唯旭翻動手上的資料,仔細考慮張子曜的分析。「她的個性穩不穩定?會不會是那種說好之後又反悔的情緒化女人?」

  「不會。」張子曜肯定地答道:「我問過認識她的幾個同學,都說姜曉玬生活單純,未來目標也很明確,更擁有為了達成夢想不計一切代價的強烈企圖心。我們只要抓住這一點,就一定可以說服她圓滿達成任務。」

  「既然你對她這麼有信心,那就是她了!」嚴唯旭下了決定,順手將整份資料訂起來,放進寫著『密』字的封口卷宗裡。

  「既然你這邊沒問題,就可以進行下一步。」張子曜信心十足地道:「這一兩天內我會去找她談,一有結果馬上通知你。」

  「全權交給你了。」嚴唯旭語重心長的交代道:「萬一不成的話,也別勉強,再找別人就是。畢竟,這對女人來說不是一件小事,我不想留下後遺症。」

  「你放心,我懂分寸的。」張子曜瞭解好友擔心的事。「雖然是金錢交易,也要雙方心甘情願,再急我也不可能拿著槍抵著她的脖子,強迫她接受。」

  「那就等你的消息。」嚴唯旭全權交給他,安心掛了電話。

  偌大的總裁辦公室裡一片寧靜,桌上密封的卷宗靜靜地躺著,他揚起眉,瞅了那卷宗一眼,下意識地從抽屜裡拿出煙與一隻價值不斐的打火機,「噹」一聲,十足帥氣地點燃香煙。

  過一會兒,他忍不住再把封起來的資料拿出,一張張仔細看,那是姜曉玬在舞台上表演的照片。

  穿著舞衣的她像躍動的精靈,專注且開心地在屬於她的世界裡展露奔放情感。

  正面全身近照、臉部特寫、還有性感的背影特寫,嚴唯旭一張接過一張仔細翻看。在吞雲吐霧中,心情莫名起伏不定……

  一種奇怪的感覺充斥胸臆,五味雜陳的,他也說不出究竟是包含了什麼。

  當他想到照片中美麗、性感的女人極有可能成為他孩子的母親,想到這個單純的女大學生可能因為實現夢想而即將與她親生的骨肉分離,就算他不認識她,卻也忍不住為了她可能面臨的未來而傷感。

  會不會太殘忍了?她這麼年輕,承受得了嗎?

  嚴唯旭抽著煙,桌面上攤著姜曉玬巧笑倩兮的妍麗臉龐近照,她開懷地笑,眼神綻放自信光采,純淨無瑕的甜美笑容彷彿回應了他心底的疑問——

  放心吧!我可以的,為了心中的夢想,我有信心,也有毅力去承受。

  怔怔望了她的照片許久,直到猝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有事嗎?」他按下通話鍵問道。

  「洪律師有急事找您,三線。」秘書甜美的聲音說道。

  嚴唯旭趕忙接起電話,問道:「洪律師,我爺爺那邊有事嗎?」

  洪律師是專門負責爺爺的遺囑擬定和嚴家的私人事務,一聽到他的名號,嚴唯旭總會特別的緊張。

  「老爺交代我,上次那份遺囑聲明還有另外的附加條款。」洪律師在電話中謹慎地說道。

  「哦?我爺爺加了哪些條款?」皺起眉,嚴唯旭開始頭痛,有股不好的預感,爺爺一定又在找事情為難他了。

  「您別緊張,老爺只加了一條。」洪律師笑了笑,緩緩說道:「關於您一年內要生下繼承人這件事,老爺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您的骨肉必須是經過自然方式生下來的,如果藉由人工受孕的方式,那就不算數,您的繼承權一樣要被取消。」

  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楷)  聽完附加條款,嚴唯旭差點昏過去,一時控制不住激動情緒低吼道:「爺爺到底在想什麼?只給我一年的時間,我去哪裡找個可以跟我談感情、然後懷孕生子的女人?拜託你轉達他老人家,我真的做不到他這種無理的要求,請他把這項條款給刪除,別再為難我了。」

  「嚴先生,你別激動。」洪律師勸道:「老爺的個性您很清楚,一旦他下了決定,就很難有改變的餘地。這件事,乍聽之下或許荒謬,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嚴唯旭情緒難以平復,反唇相譏道:「哼!你不在我的立場想,當然可以說得輕鬆愉快。我問你,生一個小孩起碼要十個月,我不能用其他快速的方式,還能怎麼做?到路上拉個女人強迫她嗎?」

  「依我看倒也不必。」洪律師不失律師本分地條理分析。「我聽老爺說,他幫您物色了許多名門閨秀,條件都很不錯,您只要從中擇其一不就得了。我想,老爺會出此附加條款,一定是希望您能娶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讓嚴家在商場上繼續發揮獨一無二的影響力。您智慧過人,應當理解老爺的用心良苦。」

  「夠了夠了,我不想再聽!」嚴唯旭愈聽愈氣,搞了半天爺爺是打算利用這個附加條款的壓力,逼迫他與商業名門聯姻!

  「唉,我發覺老爺的身體愈來愈差了。」洪律師突然沉著嗓子道:「如果我是您,以一個長子嫡孫的身份,必定會努力達成老人家的心願。這事雖然聽起來很困難,但是做與不做,存乎一心。」

  「廢話少說,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要廢掉這項條款是絕不可能的?」

  「是。」洪律師擲地有聲的確認。「該說的我都已經轉達,再見。」

  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就像有支大槌子往嚴唯旭的太陽穴猛敲一樣,本來已經難以處理的麻煩現在更複雜了。

  嚴唯旭頹喪地放下話筒,茫然坐回牛皮椅上。

  姜曉玬的照片還攤在桌面,依舊笑得如花燦爛。

  深深歎了口氣,嚴唯旭再度把她的檔案照片放回密封的卷宗裡,然後,提起全身的力量撥了通電話給張子曜。

  「喂!是我。告訴你,更棘手的麻煩來了。」

  @

  私人招待所

  張子曜和姜曉玬面色凝肅地商談要事。

  「這、這不是開玩笑的吧?我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會有這麼荒謬的事……」

  坐在裝潢雅致的私人招待所裡,姜曉玬聽了張子曜條理分明地說完他所謂的「大案子」後,震驚得差點兒把喝到嘴裡的鮮搾果汁給吐了出來。

  張子曜竟然要她幫一個陌生的男人生孩子?!

  條件很簡單,她不需要跟這個男人發生任何關係,一旦生下孩子就可以得到一百萬美金的酬勞,滿一年後再追加一戶台北精華區的三十坪高級住宅給她,做為保密獎金。

  乍聽之下似乎很吸引人,但是生一個孩子不是養一條狗,姜曉玬雖然急需孔方兄,卻也不能接受藉著自己的子宮製造人命來換錢的這等時髦「打工」。

  「妳不要想得太複雜。」從她慌亂惶惑的大眼中看出她的極度不安,張子曜只好試圖以「說故事」的方法,舉實例讓她接受。「代理孕母制度在國外已經行之有年,台灣目前也正在研議立法當中,這絕對沒有妳想像中的可怕。現代人不孕是很平常的事,這個制度可以幫很多父母達成擁有自己骨肉的夢想,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妳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做好事?」姜曉玬迷惑了,她微偏著頭,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提供這個『打工機會』的是不孕夫妻?我只是幫他們完成夢想?」

  「呃,他……嗯,其實……」張子曜頓了頓,抓了抓頭髮,困難地開口解釋。

  「我不能說謊,事實上呢,妳的僱主目前還單身。」

  「什麼?單身?!」姜曉玬又是震驚,又是迷糊。「哪有單身男人會想要生孩子的?很奇怪耶!」

  「他需要一個小孩。」張子曜不知該怎樣解釋才清楚,只能大略地說:「妳聽著,他家裡很有錢,事業也很大,為了承繼龐大的家產,他必須有自己的小孩。」

  「那他為什麼不乾脆結婚,讓老婆替他生孩子呢?」姜曉玬進一步追問:「好好地幹嘛不自己生,還要花上這麼大筆錢請別人幫忙?難不成他是同性戀,不愛女人?」

  「也不是,總之這是人家的私事,不好說太多。」張子曜說不下去,事情沒有眉目之前,他不能透露嚴唯旭的真實身份,當然更不能講太多細節。

  「張大哥,你講得這麼不清不楚,就算這筆錢再怎麼吸引人,我也不敢隨便答應。」姜曉玬始終覺得很詭異,社會上千奇百怪的事件層出不窮,她不想惹麻煩。

  拿起包包,姜曉玬毅然起身,略表歉意道:「張大哥,謝謝你好心想幫我解決經濟上的困難,不過這次我恐怕幫不了忙,我先走了。」

  「拜託,妳先別走。」張子曜緊張地拉她坐下,在時間如此緊迫的節骨眼上,他到哪裡去找個合乎條件又能密切配合的對象呢?

  經過各方評估,張子曜認定姜曉玬就是最佳人選,原因無他,因為她迫切需要一大筆錢。

  「曉玬,妳先坐下來,慢慢聽我講。」張子曜換個說法,從她最介意的事情切入。「其實,我聽小米講過妳的事。妳想到歐洲學跳舞,對不對?」

  「嗯。」

  「一百萬美金,外加一棟小豪宅,應該足夠負擔妳在歐洲的所有學舞費用。」

  張子曜十分認真地看著她。「妳仔細想想,如果沒有這次難得的『打工』機會,妳去哪裡籌到這筆錢呢?靠妳在早餐店的薪水嗎?」

  「呵,怎麼可能?」姜曉玬淒楚地搖著頭,並絕望地苦笑。「我連一張機票錢都存不到。」

  「就是囉!」張子曜打中她的心事,乘勝追擊道:「妳想,如果妳能犧牲一年的自由,幫這位僱主生下孩子,讓他家族中的長輩達成心願,那不只是成就了一樁好事,妳的舞蹈夢想也能實現,這樣兩全其美不是很好嗎?曉玬,我認為妳有必要認真考慮,一百萬美金加上市價超過千萬的房子,只花妳一年時間,那簡直是太值得了。」

  「一年?我都要畢業了。」姜曉玬喃喃自語,雙手不安地絞揉紙巾,顯然已有幾分心動。

  「辦休學吧!」張子曜語氣堅定地說:「如果決心接下案子,『事情』當然愈早完成愈好,妳也可以盡早完成去歐洲跳舞的夢想,不是嗎?只要妳點個頭,明天我就找律師來洽談合約細節。」

  「啊?合約?還要簽約嗎?」

  「當然!這很重要。」張子曜不許她產生任何退縮的念頭。「為了保障雙方的權利,白紙黑字寫清楚絕對不會有錯。坦白說,僱主是很爽快的生意人,他只希望妳產下孩子後,不要介入他的生活,其他什麼都好說。」

  「以後?你是說……我這輩子都不能探視孩子嗎?」

  「當然不能。」張子曜搖頭,嘴角笑容似在嘲弄她的天真。

  「可以讓我考慮幾天嗎?」一百萬美金確實很有吸引力,但姜曉玬還是下不了決心。

  「不要幾天,就明天吧!」張子曜打算速戰速決。「明天我去接妳,我們一起到律師那邊跟『僱主』簽約,簽字之後,妳就可以先拿到一筆前金。」

  「我……」她不敢說好,從頭到尾張子曜的咄咄逼人,都讓她感覺到不安。

  如果真是那麼好的差事,照理該是處處有人搶著要,為什麼張子曜緊張兮兮,一副深怕她不肯答應似的緊迫盯人?

  「妳就安心地來簽約,我們不會虧待妳的。」張子曜只差沒拍胸脯保證了。

  「沒錯,我不會虧待妳的!」

  就在姜曉玬還在猶豫遲疑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充滿磁性的渾厚男聲,她回頭一望,心口猛地一揪。

  「唯旭,你什麼時候到的?」張子曜見他走近,頻以眼神示意。「我正在跟曉玬聊,行的話明天就可以簽約了。」

  「姜小姐,妳應該對這案子很有興趣才是。」嚴唯旭直直往姜曉玬的對面位子坐下,眼神投向她道:「不瞞妳說,我就是這個案子的僱主,因為某些家庭因素,我必須很為難地出此下策,剛好姜小姐也想圓自己的夢想,我們就當是彼此合作,妳幫我一把,我也拉妳一把,事成之後大家都快樂,姜小姐不會拒絕吧?」

  「我……」姜曉玬微張著口,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說話的餘地,嚴唯旭把話都說滿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拒絕?

  「我們嚴總裁說得有道理。」姜曉玬什麼都沒說,張子曜又接下去道:「曉玬正需要一筆龐大的學費,現在也只有接受這份工作才能湊得起,再笨的人也知道大好機會不能放過,妳說是不是?」

  張子曜望著姜曉彤,心中幾乎篤定了。

  「嗯。」確實,現在的她只有點頭同意的分。

  「哈哈,太好了。」張子曜掩不住愉悅的神色道:「我就知道曉玬是懂事的女孩子。」

  「放心,我嚴家人說到做到。該給妳的,一個子兒都不會少。」嚴唯旭態度認真地說道,他伸出手,自然地往她手上拍了拍,非常有義氣地道:「有我在,妳絕對不會受到半點委屈。」

  「喔!」瞬間,姜曉玬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電流,從被他拍著的手背向四肢百骸竄去,頓時全身無法動彈。

  天啊!幾天前,這個男人和她還是渾然不識的陌生人,現在卻將要借用自己的身體孕育生命,是什麼樣奇妙的機緣,才能將不相干的兩人湊在一起?

  姜曉玬呆呆坐著,侍者為她再添了果汁她也渾然未覺,一直低著頭的她清楚地嗅聞到前方嚴唯旭身上傳來的古龍水味道,恍惚間,她有種做夢的感覺。

  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太想去歐洲習舞、太渴望達成夢想,才會做起當人家代理孕母的超級荒謬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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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7 00:36:34
第四章

  姜曉玬接受了嚴唯旭提出的一切條件,很快地簽下合約,也收了一筆為數不小的「前金」,正式開始這段驚濤駭浪的孕母生涯。

  嚴家人行事低調、有紀律,什麼大小事都按部就班進行,姜曉玬在張子曜的安排下很快辦好休學,宣稱家裡有事,要陪母親回鄉下處理。

  然而,讓姜曉玬感到意外的是,嚴唯旭竟然開車到學校接她——

  「你、你怎麼來了?」

  「上車吧!」嚴唯旭惜字如金,冷酷的五官讓人看不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今天是不是應該到醫院做手術?」嚴唯旭說明他親自開車到學校來接她的原因。

  「是!上回健康檢查做完,醫生有說就這幾天。」姜曉玬臉蛋紅紅的,她說的「這幾天」,正是受孕機率最佳的好日子。

  「妳還好吧?」他微側過臉,冷冷地瞅她一眼。

  「嗯。」暫時辦妥休學手續的姜曉玬沒有多餘的心情去難過或不捨,轉而問她的「金主」道:「我有點擔心手術能不能一次成功?完成後要住院觀察嗎?」

  「別想那麼多,一切交給醫生就是了。」嚴唯旭收回目光,沒再看她,漠然的表情,再無情緒起伏。

  「喔!」姜曉玬沒多說什麼,心裡卻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說不上來的詭譎。

  車子平順地穿越市區,沿著林蔭大道往僻靜的郊區行駛,兩人都不再交談,任由車內過冷的空調一度度下降,冰凍了車內的溫度。

  「妳很緊張?」好不容易,嚴唯旭終於說了話,神情卻十分凝重。「放輕鬆一點,太緊張會影響結果。要不要閉眼休息一下,讓情緒緩和緩和?」

  「嗯,我還好,不用了。」姜曉玬勉強擠出笑臉,淡淡地答話。

  他說什麼廢話嘛!開玩笑,她現在是要去動手術生一個孩子,又不是去郊遊野餐,心情緊張也是很正常的事。

  嚴唯旭臉上微露難色,好像在掙扎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低喚一聲。

  「曉玬?我這樣叫妳,妳不介意吧?」

  「嗯,可以。」姜曉玬秀眉輕蹙,偏著頭看他。

  此刻的嚴唯旭真的有點奇怪,說不上怪在哪兒,但隱約感覺得出那雙深遂眼瞳浮動著些許的不安。

  「呃、我想問妳,以前有沒有交過男朋友?」嚴唯旭開口問道。

  「男朋友?」她嚇了一跳,不懂為什麼他突然問起這件事,頓時為難得不知該怎麼回答。

  「呵,妳別緊張,我隨便問問而已。」嚴唯旭笑了笑。「像妳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有男孩子追求是很正常的事。」

  「是有交過,不過我的時間大多花在功課和練舞。」姜曉玬隨意回答,她當嚴唯旭是在閒聊,既然是閒聊,隨便說說也無妨。

  「我們待會兒先去吃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嚴唯旭好像早有計畫似的將車子往西濱公路駛去,白浪翻滾的美麗海岸映入眼簾,消去熱氣的太陽映照著眩目的彩霞,一簇一簇地綴在天邊,為黃昏夕暉做開幕前的準備。

  「你不是要載我去診所嗎?」姜曉玬沒空欣賞風景,只有滿心的狐疑。「應該先做手術比較重要吧?吃飯以後有的是時間。」

  「沒關係,我們先去海邊吃大餐。」嚴唯旭不以為意,平靜地應答。「這附近有個小漁港,傍晚漁船帶回來的現撈海產十分美味。」

  「可是……」姜曉玬一臉懷疑,怎麼做手術變成野外郊遊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說好的事情是不是有了變卦?

  「妳別想那麼多,聽我的就對了。」他神秘地笑了笑,執意將車子繼續往漁港開過去。

  小漁市的地板很滑溜,嚴唯旭與姜曉玬兩人如情侶般並肩穿梭在每一攤販售海鮮的小攤子,看著剛撈捕到的漁獲,興奮得像個孩子。

  嚴唯旭如識途老馬般迅速確實地買了沙蝦、花蟹、海瓜子等幾樣時令海鮮,交給餐廳料理成美味的盤中飧,在可以看到跨海大橋和美麗夕陽的二樓雅座,邊吃邊欣賞迷人的落日餘暉。

  姜曉玬開心地吃著現烹美食,身邊的男人也放鬆地暢飲啤酒,她突然有種像是跟男朋友出來約會的甜蜜感受。

  真是太奇怪了!

  她內心暗自思忖著,不是說好了要去動手術嗎?怎麼會變成來海邊散步、欣賞夕陽,大啖海鮮呢?

  姜曉玬猜不透眼前的男人究竟在盤算什麼,雖然很想開口問個明白,但見他毫無壓力地又吃又喝,好像很久沒這麼開心自在的樣子,就不好意思破壞當下這種放鬆的氣氛。

  或許,他真的需要解放一下壓力吧!姜曉玬下了結論。

  好吧!既然僱主不急,她也就沒什麼好緊張的,跟著他吃吃喝喝,欣賞美景也不錯。

  她說服自己不要太緊繃,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合約都簽了,也只能乖乖配合對方。無論嚴唯旭怎麼安排,都聽他的就是了……

  「妳……應該不討厭我吧?」

  「啊?什麼?」

  用完餐,逛完小市場,他們如同情侶般玩得很開心。

  隨後嚴唯旭繼續把車子開到碼頭邊,抬頭望著前方七彩繽紛的彩虹橋,嘴邊淡淡地問:「像我這樣的男人,也許在妳眼裡感覺我有點奇怪,但妳覺得我像個壞人嗎?」

  「壞人?這倒……不至於。」

  他是怎麼啦?姜曉玬被他搞迷糊了。說好要做人工受孕手術,結果他竟然載著她兜了大老遠的路,搞半天也不去醫院,莫名把她載到這處小漁港吃海鮮,然後問她討不討厭他,這男人真的很有問題。

  「曉玬,妳真的好單純、好善良。」突然,他轉過身、俯下頭,用黑眸深深地揪住她,聲音低沉而感性地說:「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不過,請你相信我,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我也料想不到。」

  「嚴先生,可不可以把話說清楚點?」姜曉玬用迷惘的眼神望著他。「是不是事情有變化,你不用生孩子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沒有關係,我可以把錢退還給你,你不需要這麼難以啟齒。」

  「不,妳誤會了。」嚴唯旭搖頭。

  姜曉玬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出現了不確定的迷惑。

  「我很需要一個自己的孩子,非當迫切與緊急。但是,我家的長輩卻……」嚴唯旭小心翼翼地思索著該如何說下去。

  「長輩怎麼樣?」姜曉玬看得出他很掙扎,只是弄不懂他欲言又止,又帶著歉意的神情是為哪樁?

  「算了,說了會嚇到妳。」嚴唯旭難以啟齒,只能抿緊雙唇,噤聲不語。

  望著嚴唯旭糾結的眉頭,姜曉玬明白他心中一定有難以解開的死結,那麼……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而姜曉玬也成功地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給嚇住。

  「你、你……」只見她粉唇反白,驚嚇不已地道:「總不會是不做手術了?」

  「妳怎麼知道?」嚴唯旭突然衝口而出,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望著她驚慌蒼白的臉色,他滿心歉疚地道:「呃,對不起,實在是因為……我很難解釋,總之……如果不做手術,就像普通人一般懷孕生孩子,妳願意接受嗎?

  而且妳儘管放心,我絕對不會委屈妳。」

  「什麼?可是我們講好的。」姜曉玬連聲音都在顫抖。「你、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不行的。」

  「別這麼快拒絕。」嚴唯旭表情誠懇地道:「我知道妳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不過請妳相信,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妳,請你務必諒解,我……」

  姜曉玬只覺得意識被抽離,腦筋一片空白,接下來他講了什麼,她完全不知。

  只覺得全身被擺進火爐裡烘烤一般,無法思考,更難以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嚴唯旭將車子開出漁港,沿著濱海公路繼續往前駛去,沒多久就來到一處精緻的民宿。

  圓頂漆成藍白兩色相間的房舍,明顯看得出來是地中海希臘式風格。

  「嚴先生,您來了?」民宿女主人笑著迎接他們。「您要的房間準備好了,今天只接待您一組客人。」

  「嗯,於姐,謝謝妳。」嚴唯旭用感激的眼光望了望她,再轉頭看向姜曉玬,大方地介紹道:「這是我女朋友,姜小姐。」

  「妳好,姜小姐真漂亮。」於姐客套且本分地點頭打招呼,其他什麼都沒說。

  一切都很美好,點著淡雅香熏的民宿寧靜幽美,嚴唯旭溫柔地牽著她往近海的獨棟小屋走去,彷彿體貼備至的多情愛人。

  此時此刻,姜曉玬寧可相信自己身處夢境,而夢裡的自己,則被她心嚮往之的王子保護著。

  木然地跟隨嚴唯旭進了屋內,他望著她失神的眼瞳,柔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姜曉玬吐了口氣,幽幽歎氣。「只是不懂,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也沒為什麼,是我個人的問題,講了也沒意思。」

  嚴唯旭笑了,這是姜曉玬首次見他笑得如此溫柔,如水的黑胖裡,她看見他蘊藏的熱情。「來,別那麼緊繃。」他將坐在床沿的她拉起,摟在懷中輕聲說:「我們會是很好的情人,即使短暫,也會很美好。」

  「你真的決定這樣做?」他的臂膀厚實有力,姜曉玬被緊緊鎖在充滿男人氣息的胸膛裡,某種充滿魔性的致命吸引力在誘使她的理性投降,她清楚感覺到他呼出來的氣息帶著濃烈的情感,並且不斷蔓延。

  很快地,她全身變得滾燙,剩餘的抗拒在這股火熱中被燃燒殆盡。接著,她所有的知覺全被捲入強烈的迷亂情潮,最終淪陷……

  嚴唯旭什麼話都沒再說,只是深情地望著她迷茫的晶眸,慢慢地,他的雙手開始柔情似水地游移,從纖柔的背部,緩緩移到她的腰際……

  她聽見他沉緩的呼吸,再深一層,她敏銳察覺到他手掌的粗礫感,摸索探尋之處,無不留下深刻烙痕。

  姜曉玬無法控制身體裡潛藏的渴望,開始從被動的擁抱,轉為主動的索求。

  他歎息著吻上她溫潤的雙唇,先是輕柔,隨後慢慢地加深……

  她漸漸暈眩,感覺缺氧難以喘氣。在他的引導下,她開始回應他的吻,不知不覺伸展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情況逐漸失控,激情被挑起了——

  如同熱鍋上的滾水,熱烈沸騰著,無法承接而滿溢。

  嚴唯旭擁著她一起跌落軟綿的床褥,他低頭親吻她。

  輕柔的吻,彷如初春雨絲,綿密落下,不斷地在她心中激起漣漪。

  姜曉玬蹙起眉,任由他點起這把禁忌之火,她心知自己是逃不過了。

  身邊的男人勾引出她身上未知的沉潛情慾,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竟是讓人難以抗拒的迷人感受。

  這是她贏取高額酬金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吧?!

  姜曉玬緊咬雙唇告訴自己,想得到任何好處就得付出相當的代價。

  嚴唯旭似乎非常驚訝她的配合,他曾幾次以懷疑的眼光投向她。然而,姜曉玬並沒有特別表示什麼,她只是任隨他引領,似乎想要在這必經的過程中記住美好的感受。

  她讓自己沉溺在男人帶給她的人生體驗之中,漸漸地開竅領略到男女情愛的美妙之處。

  她不清楚時間過了多久,因為時間已失去了意義。

  無法形容的感覺,像是去了一層厚皮重生過,此一瞬間,她竟不自覺地落下了淚。

  「怎麼了?後悔嗎?」嚴唯旭緊張地問她,溫柔地吻去她的淚。

  「不,沒事。」她搖搖頭,繼續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裡,她害羞地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想靠著他壯實堅厚的身體,依附著此時僅存的安全感。

  今夜不知怎地特別長,姜曉玬在他起身離開房間之後,突然了無睡意,她害怕天明,因為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身份面對他。

  畢竟,他與她之間只是交易而已!在小漁港過了他們肌膚相親的第一夜。

  隔天,嚴唯旭也沒有送她回家的意思。

  他開車把她載到一處隱密的歐式別墅,看得出來是富豪人家的品味和排場,這幢別墅不僅佔地廣大,四周除了高牆還有大樹圍繞,戒護十分森嚴。

  車子靠近大門時,嚴唯旭熟練地以遙控器打開了銅鑄的豪華大門,直接將車子駛進庭園的車道,直到開了好一段路,才見到別墅的主要建築出現在前方。

  姜曉玬微張小口、膛目結舌,放眼張望,心想目光所及之處,連同周圍的綠地車道,這屋子佔地絕不只千坪。

  下了車後,姜曉玬更傻眼了。

  她出身在平凡家庭,從小到大都是住在破舊簡陋的公寓,就連學校宿舍也不到五坪。如今眼前這樣寬闊豪氣、彷彿只有童話中才會出現的獨棟華宅,根本是她怎麼都無法想像的。

  「這、這裡是什麼地方?」姜曉玬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我家的度假別墅。」嚴唯旭答得輕描淡寫,對她的吃驚與詫異並沒有特別的反應。「說是度假別墅,但我爺爺已經好幾年都沒有來過了,連我也忙到一年不曾來過幾次,大部分的時間都空置著。」

  「喔!」姜曉玬終於見識到何謂蒼天不公。

  同樣生為人,但就是有些人會過著普羅百姓難以想像的奢華生活。她一輩子為錢辛苦、為錢忙,根本沒住過什麼好房子,而嚴家卻把這幢豪華別墅拿來養蚊子。

  姜曉玬心中不勝稀噓,在嚴家,連蚊子都比她好命吶!

  「以後妳就住在這裡。」嚴唯旭帶領她進入屋內,宣佈道:「雖然我不常來,但裡面該有的東西都有,如果還欠缺什麼,妳隨時跟我說。」

  「啊!住這裡?我嗎?」

  「嗯,妳需要一個安靜且安全的地方待產。」

  他帶她上樓,走上童話故事裡才有的木質回轉樓梯,沿梯而上的牆面掛滿文藝復興時期的複製畫,將整座屋子襯得更加金碧輝煌。

  姜曉玬被屋裡的擺設排場震懾住,始終有些微微發征,直到消化了他所說的話後,才猛然一驚。

  「嘎?待產?」

  激烈的反應,使得她的腳步踉蹌,差點兒就一腳踩空、摔了下去,還好身邊的嚴唯旭動作機警,手臂一伸,將她攔腰抱住,順勢帶入懷裡。

  「怎麼了?妳還沒進入狀況嗎?妳已經開始妳的工作了,我說在這裡『待產』有什麼不對嗎?」嚴唯旭沉聲問著。

  「我……」驀地,紅霞染上她的臉頰,姜曉玬這才想起他們昨晚的親密。

  一夜的激情,確實讓她極有可能懷上他的孩子,也有待產的必要。

  「放輕鬆點,儘管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他抱了抱她,像個溫柔的情人,輕擰她的臉頰。「我知道妳懂事,一定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對吧?」

  「喔!」這句話太迷人,姜曉玬感動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來,我帶妳繞繞整間屋子,熟悉一下環境。」

  她像鄉下來的小土包子跟隨他四處參觀,屋裡的富麗堂皇幾乎讓她忘了自己是誰。

  嚴唯旭體貼地為她介紹生活上須注意的細節,儼然當她是這間房子的新主人,姜曉玬在他的帶領下漸漸融入情境,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平緩下來。

  任何女人都會愛上嚴家以雄厚財力堆砌出來的童話皇宮,就算只是短暫的幻夢與妄想,她也心甘情願迷失在其中。

  「我希望妳能在好的環境下待產,生下健康的寶寶。」嚴唯旭終於有點笑容。

  接著,他帶姜曉玬來到位於一樓的寬闊書房,書房中,古董木製書櫃上擺了許多關於孕婦知識的書,CD架上也放上古典音樂和寶寶胎教音樂。

  看來他早已佈置好這一切了。

  剎那間,姜曉玬感受到了他的用心。

  「過兩天,我會安排一位很有經驗的女管家過來照顧妳的生活起居,有任何事她都會幫妳處理。」嚴唯旭帶領她走到廚房。「這位劉媽媽廚藝一流,妳有什麼想吃的儘管跟她說。」

  嚴唯旭邊走邊繼續說:「這兩天我都會留在這裡陪妳。」

  「喔!」姜曉玬心口一緊,愣愣問道:「你說要兩天嗎?」

  「是,我要確保一定成功。」嚴唯旭的臉色有點凝重,也帶點愧疚。「所以,還要再兩天,懂嗎?」

  「這樣呀,好。」他似乎怕她為難的掙扎表情,竟讓姜曉玬內心不住地悸動。

  他是那麼唯我獨尊的男人,什麼事都以自己為優先,可現在卻為了她的感受而擔憂著,光這點就讓姜曉玬忘記該爭取的一切。

  接下來的夜晚過得如夢似幻,嚴唯旭非常溫柔體貼,他營造出彷彿兩人相戀的氛圍,他的每一道聲音都顯得溫柔,每一個動作都令人抨然心動。

  幾次與他肌膚相親之後,姜曉玬總在他均勻的呼吸聲中失眠,她不想睡,也捨不得睡,這種感覺好像深陷在熾熱情愛裡,讓她有種置身於戀愛中的錯覺——

  因為愛上這男人,所以才跟他有最親密的接觸!

  深夜裡,她側身凝望身旁偉岸壯碩的男人,他那陽剛的氣息,撩撥她心中的情愫。她仔細看著他均勻起伏的胸膛,想起這樣厚實有力的胸懷,曾緊密地覆蓋住自己,剎那間,她的心莫名悸動。她急忙伸手按撫,像怕被人發現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說要確保成功啊!

  姜曉玬哀歎不已,心裡矛盾著不知道該希望自己成功,還是該希望自己失敗?

  倘若真如他所願地成功了,那就表示這般美好的滋味不會再有。

  整夜的輾轉難眠,她幾乎被心中莫名滋生的眷戀、期待給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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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7 00:36:52
第五章

  「這下子可真是罪孽深重了,我當初真的不知道你是要用……這種方式。」

  張子曜表情凝重,坐在他對面的嚴唯旭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刻意約在不易遇上熟人的俱樂部,談話間也盡量輕聲細語、小心翼翼。

  嚴唯旭長長歎了一口氣道:「一開始我確實認為單純的借腹生子就可以解決一切的事情,沒料到我爺爺竟會臨時使出怪招。在那節骨眼上,我能怎麼辦?難道把話說白了讓她拒絕我,把這件事情搞砸?」

  「所以,一開始我就堅決主張不要跟姜曉玬講明,我想你應該有辦法搞定那個女孩的。」張子曜不安地抬了抬眼睫。「你……應該沒讓人家太難受吧?畢竟她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

  「別提了。」嚴唯旭眼瞳冷了幾分。「你怎會找個乖乖女來當代理孕母?!」

  張子曜抓了抓頭髮,懊惱道:「誰想得到那麼漂亮出色的女孩子竟然沒有經歷過男人?這點我比你更訝異。」

  嚴唯旭無奈苦笑道:「現在,只希望她不會恨我。」

  「恨你?」微偏著臉,張子曜不以為然地搖頭道:「應該不會吧!全台灣最有身價的單身漢,許多女人想到就流口水。換作別的女人,別說給她一百萬美金,就算是免費,她們都搶著要。所以試著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姜曉玬算是賺到了。」

  「我現在沒心思管她怎麼想。」嚴唯旭眉心微攏道:「總覺得這計畫有點荒腔走板,不如想像中單純。」

  「荒腔走板是什麼意思?」張子曜不解地膛大眼,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神情緊繃道:「難道你們沒『做』成?不會吧!我們已經沒時間了,你現在要我再去給你找人,我可沒辦法。」

  「你別亂猜。」嚴唯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如刀目光,幾可殺人。

  雖然他不太把女人看在眼裡,但自己對女人的吸引力,他十分瞭解。姜曉玬對自己有沒有一點動心,他看得一目瞭然,比誰都清楚。

  張子曜鬆了一口氣道:「有成不就得了!其實你也別想太多,既然做了,也沒什麼單不單純。反正,你已付了該付的代價,就算『木已成舟』,也只能繼續進行下去。」張子曜略一沉思,繼續道:「應該下個月就會有消息了吧?」

  「嗯。」嚴唯旭點頭,這也是他最擔憂的事。萬一下個月報告結果出來是失敗的,他真不知該不該再進行下去?

  「現在她人在哪裡?」

  「我把她安排在度假別墅裡。」喝了一口酒,嚴唯旭難得有愧欠的表情。「那裡有點偏遠,不過也沒辦法,為了避人耳目,只好先委屈她。」

  張子曜聽出他話裡的深意,慨歎道:「從我認識你開始,就沒聽說過你替哪個女孩著想,沒想到你今天竟然會替姜曉玬覺得委屈,真是不簡單。我看啊!說不定是姜曉玬跟你合得來。」

  嚴唯旭沒反駁他的看法,但也不表示贊同。「這件事不像在酒會裡當招待員那樣簡單又單純,她願意依照我們提出的要求全力配合,我是該感激她。」

  「是是,這件任務非同小可。」張子曜也跟著他喝起濃烈的威士忌,不知怎麼地,氣氛竟有些低迷,良久他才歎了一口氣道:「唉,我都不知道這樣幫你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如果完成這件事能讓爺爺安心,肯定你是積德了。」嚴唯旭再怎麼不滿爺爺的專制威權,心裡最敬重的依然是他老人家。

  「說到爺爺,我倒想問你,你打算怎麼跟他交代這件事?若不事先想好一套說詞,我怕到時候一切就全白忙了。」張子曜對事情的後續發展十分關注。

  「我找到了深愛的女人,跟她談戀愛生孩子,最後孩子的媽移情別戀走了。」

  「就這麼簡單?!張子曜真不敢相信他會如此地敷衍。

  嚴唯旭兩手一攤道:「女方要走人,我也沒辦法。但孩子是在自由戀愛、雙方你情我願的狀態下誕生,這點絕對沒有違背爺爺的規定。」

  張子曜搖了搖頭,有點懷疑地道:「逮到嫁入豪門的機會卻放棄?你想他會相信世界上有這麼笨的女人嗎?這個理由不夠充分,我想很難過關。」

  「管他過不過得了,這已經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了。」一把火氣竄起,嚴唯旭激動地提高嗓子。「總不能真要我聽他的命令去結婚。」

  「別激動!我知道你的人生規畫裡沒有結婚這項,沒人會逼你結婚好嗎?」張子曜趕忙安撫道:「事情愈棘手,我們就愈要冷靜,接下來,如果確定她懷孕了,你還得找個人好好照料她才行。一個女孩子家留在荒僻的大房子裡生活,聽起來挺恐怖,也怪可憐的。」

  「放心,我找到一個專門照料孕婦和坐月子的歐巴桑,她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有這位歐巴桑陪著,她可以安心待產。」

  「那很好!十個月可不短,請個有經驗的人看著,大家都安心。」張子曜有意無意地附和著好友的話。

  其實,他本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被嚴唯旭突來的盛怒給嚇得縮回去。他不想跟他說,如果對姜曉玬的感覺還不錯,就乾脆假戲真做,跟她結婚過生活,畢竟有個相愛的女人在身邊,一起照顧親生骨肉平安長大,才是真正的幸福。

  然而這些良心的建議他根本沒有機會提起,因為只要一提到結婚,嚴唯旭就會抓狂,反應比聽到股市崩盤還要激動,屢試不爽。

  姜曉玬長得夠美,外表上配他是綽綽有餘,兩人要是合得來,真是再好他不過的事。不過,再怎麼認為這主意不錯,張子曜都不打算再提,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自從嚴唯旭離開以後,姜曉玬一直乖乖待在別墅裡等待結果。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每天獨自面對孤寂空蕩的大房子,沒人說話也無處可去,原本穩定的心情,又開始浮動起來。

  姜曉玬害怕自己是不是做了錯誤的決定,為了一筆錢,把自己賣到這棟荒僻的空房子等待「交貨」,這樣的犧牲會不會太大了?

  自己嚇自己是最恐怖的,終於有一天她受不了了,也顧不得嚴唯旭的千叮嚀萬交代,偷偷撥了手機給要好的朋友小米。

  姜曉玬休學後,小米就一直在找她,想問她到底為什麼要休學。所以當她接到電話時,一串連珠炮似的問題,幾乎讓姜曉玬無力招架。

  「妳一向最在乎成績,怎麼可能會為了家裡的事情辦理休學,我不相信!快跟我說,妳人在哪裡?」小米不死心,一再逼問。

  「小米,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能跟妳說我在哪裡。」姜曉玬覺得好想哭,她不知道該怎麼把自己這幾天奇怪的遭遇告訴她?

  倘若小米知道她為了打工賺錢,連幫人家生孩子這種差事都接,怕她不當場嚇得暈過去才怪!

  「曉玬,妳老實告訴我,妳該不是被綁架了吧?」小米突地顫抖問道。

  「不!不是,妳不要亂猜。」

  「不然到底是怎樣,妳說啊!」小米很激動。「我還一直幫妳注意可以打工的機會,每次有好的工作都第一個留給妳,我真的是很用心想幫助妳的。」

  「我知道。」姜曉坍哽咽著,心裡對好朋友覺得十分愧疚。「小米……啊!我的手機。」

  猝不及防地,有人從背後抽走她的手機,接著是冷冷的警告。

  「姜小姐,嚴先生交代過,妳不可以對外連絡。」

  「劉媽媽,我只是跟同學報個平安。」姜曉玬轉頭就對上劉媽媽嚴峻的目光,她哀求道:「把手機還給我好不好?求求妳,劉媽媽……」

  「這是嚴先生交代的事,請姜小姐務必遵守。」毫無商量餘地,鐵面的劉媽媽就這樣把手機沒收了。

  她雖是嚴唯旭派來照顧姜曉玬生活起居的僕婦,然而,從第一天踏進這孤寂的宅子開始,姜曉玬就覺得她根本是嚴唯旭派來看守自己的人,所謂的「照顧」,只是好聽的說法。

  現在她的一切對外連繫都被斷絕,忍不住情緒失控道:「我要找嚴唯旭,他在哪裡?我要見他!」

  劉媽媽面無表情,淡淡地說:「姜小姐,嚴先生每天要處理的事情一大堆,他非常地忙碌,沒有時間聽妳胡鬧。妳乖乖待在這間屋子裡,等嚴先生有空閒了,自然會來探望妳。」

  「不行!我現在就要找他。」姜曉玬再也忍受不了這樣可怕的日子,她不想要那筆錢了,她後悔了!

  「姜小姐,請你別鬧了。」劉媽媽語氣嚴厲地警告。「我也是拿人家薪水做事的,妳要是為難我,我也不曾讓妳好過。」

  「還我電話!」姜曉玬捲縮在沙發裡,渾身顫抖不停,她覺得身體好冷,肚子裡有股奇怪的力量在騷動,整個胃部莫名翻攪,讓她覺得好想吐。

  「不行!妳不可以打電話出去。」劉媽媽沒耐性地吼著。「我正在替妳料理午飯,妳別鬧了行不行?」

  「我要找嚴唯旭,給我找他過來!」姜曉玬用盡全身力氣大吼。「我不玩了!

  妳告訴他,我會還他錢,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噢!」

  她哭喊的同時,胃部一陣翻攪,突來的噁心讓她吐出一大團穢物。

  此刻廚房裡飄來濃厚的滷肉香味,但進到她鼻間卻彷如惡臭,讓她無法控制地大吐特吐。

  「姜小姐?」她這一吐,把劉媽媽給嚇壞了,驚惶奔到姜曉玬面前問道:「妳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救護車?」

  「我要找嚴唯旭……嗚,我不要留在這裡,放我回家。」她虛弱地低號,臉色和嘴唇幾乎白得像紙。

  「起來、起來,我幫妳清理乾淨。」下一瞬間,劉媽媽了悟了一切,她扶起虛弱的姜曉坍往浴室走去,好言勸慰道:「乖,妳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依我看,妳應該懷孕「,等一下我請醫生過來幫妳做個詳細檢查。」

  懷孕了!

  姜曉玬只覺得腦袋亂哄哄的,「懷孕了」三個字好像一枚威力強大的炸彈,直接投進她的心底,將她整個理智炸碎。

  怎麼可能這樣就懷孕了呢?她後悔了,真的好後悔!

  「我在跟妳說話,妳有沒有在聽?等一下吃過飯,妳到床上好好躺著,我請醫生過來,如果嚴先生有空,我也會請他過來看妳,這樣總行了吧?」

  劉媽媽的聲音彷彿遠在天邊,姜曉玬什麼也沒聽進去,腦海裡只有「懷孕了」

  這三個字不斷地浮起落下。

  姜曉玬的眼眶倏地盈滿淚水,鼻子一陣酸楚。

  他來了又能怎樣?孩子已經有了,這項交易也已經開始,她沒有退路了。

  嚴唯旭一直到姜曉玬懷孕滿四個月才出現在別墅裡。

  「嗨,妳還好嗎?」第一眼看到她,他用了很奇怪的打招呼方式。

  「嗯。」姜曉玬頭也不抬地望著地板,她好恨他,一點兒都不想再見到他。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可以這麼狠,就算是一項交易,難道他不用來探望一下這個「待產者」的狀況嗎?

  「怎麼?妳不高興?」嚴唯旭在她臉上清楚地讀出忿怒與不滿,於是柔聲問:「因為我太晚來探望妳的關係嗎?」

  「我好像在坐牢。」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毫無生氣。「之前你沒說要這樣,你應該提醒我,讓我知道我必須坐牢。」

  「我想這不用說開,因為……這本來就是要秘密地進行。」他深呼吸,試圖以最尋常的語氣回答。

  趴搭!

  她的淚落在護住肚子的手背上,一滴,再一滴,又一滴……

  紅著眼眶的她好蒼白脆弱,嚴唯旭伸手想為她拭淚,伸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妥。

  那好像是對待妻子、女友的方式,但她並不是。這麼一想,他又將手縮回。

  「四個月,連通問候的電話都沒有。」說到這裡,姜曉玬的淚珠急如雨下,她自己抽了張面紙擦拭。「就算只是生意,難道你平常不會打電話跟你的合作夥伴連絡感情的嗎?」

  「對不起,是我不好。」嚴唯旭低頭認錯,或許是這輩子第一次,他竟然向女人低聲下氣的認錯。「這些日子很忙,抽不出空來看妳。」

  「是嗎?你忙了整整四個月,連打通電話、問問你兒子的狀況好不好都沒有時間?」姜曉玬幽幽地說。她連生氣的力量都沒了,只覺得好疲倦。

  「我相信妳會好好照顧他。」嚴唯旭定定地看著她的淚眼,柔聲道:「我們當初選中妳,就是知道妳比一般女孩更堅韌、更勇敢。」

  「是呀,看來我確實不負眾望。」明知不該掉淚,但孕婦的情緒起伏實在難以控制,姜曉玬也止不住淚水,不停抽噎道:「本來你我就只是合作夥伴,不是什麼戀人,我不該對你有所期待,是我想太多了。」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是工作很忙,又四處飛來飛去,所以始終沒有空閒。」

  嚴唯旭以為她會認分地把懷孕生孩子當一份工作看待,看來似乎不是。

  他高估了這女孩的理智,她終究年輕,有她感情脆弱的部分。嚴唯旭疏忽了這點,心裡感到愧疚。

  「不必解釋。」姜曉玬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哽咽道:「以後你都不來也沒關係,我會好好生下孩子交給你,我知道自己只是工具,沒道理要求什麼,一開始是你付錢請我替你生孩子,又不是找我跟你談戀愛。現在我想通了,從頭到尾是我搞不清楚狀況。」

  「別這麼說。」嚴唯旭皺著眉,心疼地看著她,並低聲歎息。

  這番話雖然貼近原始事實,卻狠狠地抽痛了他的心。

  「我說的是事實,你根本不必理會我的感受,不管我怎麼害怕、孤單、無助、惶恐,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既然我要賺你那份昂貴的工資,就該負起我所要支付的成本,不是嗎?」

  「曉玬,別這麼說。」她的話像利刀,每字庫句都狠狠刺進他的心窩,嚴唯旭自己也料想不到,她的無助哀愁竟能俐落地切割自己那顆早就練就刀槍不入的鐵石心腸。

  「沒關係,你們都說我勇敢。」吸了吸鼻子,姜曉坍擦乾眼淚,眠唇道:「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們看笑話,姜曉玬說得到做得到,孩子生完我就走,一點兒都不會麻煩你。我做得到,告訴你,我真的做得到!」

  「別說了!曉玬,對不起。」嚴唯旭心疼地將她摟入懷中,溫柔地拍撫她纖柔的背,她的柔軟香甜喚起深藏在他記憶深處的秘密。

  曾經他為了這樣柔美的人兒瘋狂陷落,激烈狂放的感情不是假的,也絕對不是交易的部分,那是無可替換的真情流露。

  「放心,以後我會常來看妳、看寶寶。」他用雙臂護擁著她,在她耳畔許下承諾。「這麼久沒來關心妳,是我不對,以後我會常來,妳別難過了。孕婦哭泣很傷身體,我不想妳生個憂鬱寶寶給我。」

  「我沒關係,都說我想清楚了。」姜曉玬苦笑道:「你常來的話,我會以為我們在談戀愛,這樣不好,很不好。」

  「唉。」嚴唯旭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不來她不開心,常來她認為不妥,這女孩似乎不如其他女孩那樣容易安撫。

  不過此時此刻,他不想爭論什麼,只是暗自決定:以後要常來探望她,不管談不談戀愛,這女人懷著自己的骨肉,孕育他們嚴家第四代,光憑這點他就算再忙也得撥空來陪她,跟她肚子裡逐漸成長的孩子說說話。

  「你不擔心我生了孩子後賴著不走?」相擁許久,姜曉玬又問了怪問題。

  「妳不會。」嚴唯旭歪著頭看她,好像她提的問題很愚蠢。「妳有妳的夢想,為了舞蹈妳可以付出一切,這股熱情妳忘了嗎?」

  「我沒忘。」黯下眼眸,姜曉玬感覺自己的心一再往下沉,連她也弄不清楚為什麼嚴唯旭給的這番「正確答案」會教她如此失落?

  舞蹈是她的一切,怎麼懷上孩子就淡去了熱情呢?

  姜曉玬好失落,又好有罪惡感,隨著肚子裡的孩子愈長愈大,她的舞蹈幾乎被擠到外頭去了。

  她有時候會幻想自己生下孩子後留在嚴家,好好陪著她辛苦懷胎十個月生下的兒子快樂長大,就算沒有名分地也無所謂。她想陪在孩子身邊,陪在孩子的爸爸身邊……

  不過,令姜曉玬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幻想竟然慢慢蛻變成渴望,尤其當孩子的爸爸每週固定時間來陪伴她的時候,心中的渴求像難以控制的野獸,一不小心就探頭出來要吃掉她的理性、堅持。

  她默默地守住這份不可能實現的幻想與渴望,當嚴唯旭輕撫她隆起的腹部,跟肚子裡的寶寶講個不停時,她總會忍不住偷偷拭淚。

  當嚴唯旭付出的耐心、愛心愈多,她的痛就愈深愈大,心裡滋長的渴盼在殘酷地凌遲她,一遍又一遍……

  幸福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姜曉玬順利地在預產期產下白胖的兒子,看見兒子的瞬間,她狂哭不止,嚴唯旭過來擁抱她、安慰她,卻沒有開口要她留下。

  她期待著,從兒子誕生到坐完月子,期望落空教她心如刀割。

  依照合約,她沒有理由留下,生下兒子後她取走尾款,一棟精華區的小豪宅外加一百萬美金到手,她該帶著豐厚的酬勞去圓夢,雖然那個夢似乎已經失去意義。

  但是,嚴唯旭卻按照合約規定,在滿月當天帶走她的心肝寶貝,沒有道一聲再見。

  失去兒子、心如刀割的姜曉玬只能收拾行李,形單影隻飛赴她的夢想國度,進入皇家舞蹈學院努力習舞。

  兒子已將她的心帶走了,沒生育之前的姜曉玬,絕對體會不到骨肉分離的痛楚竟是如此巨大且深刻。

  帶著空洞的心靈,她讓自己成為練舞的機器,從日出跳到日落,跳到沒力氣想念兒子,每天都累到直接倒在床上昏睡為止。

  無處訴說的後悔和思念,日夜啃蝕姜曉玬的心,若是時光倒流,她絕對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交易。

  現在的她寧可用生命換回她的兒子,可惜她一點立場都沒有。

  難眠的深夜,姜曉玬想起嚴唯旭的冷血寡情,總會心痛到不能自已。

  原來他對她付出的所有柔情,只是為了她肚中的小孩,那些近似戀愛的感覺,全是他在演戲,因為他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孩子。

  從頭到尾,他只想用盡辦法得到他的孩子,為了讓她這個「生產者」開心,他甚至不惜虛情假意。

  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怎麼可以?

  哭到不能入眠,姜曉玬只能勉強自己閉上眼睛,細細回想兒子可愛的模樣,想像他長到一歲會是什麼模樣,再想像他長到兩歲又是什麼樣子?

  這麼地想著,心裡也痛著,於是她在數不盡的眼淚與笑容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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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7 00:37:17
第六章

  二年後嚴家大宅

  一向平和寧靜的嚴家大宅今天熱鬧非凡,寬闊的大院子裡停滿各式各樣高級轎車,全是為了替嚴家第四代小壯丁嚴智翰慶生而來。

  身為嚴唯旭死忠的好友,張子曜當然也喜孜孜地帶著禮物來到嚴家,祝賀小孩子滿兩歲生日。

  當他看到嚴唯旭手抱親兒、心滿意足的模樣,忍不住脫口說:「哇!小智翰愈來愈可愛了,長得好像媽媽喔!」

  「張子曜!」嚴唯旭臉色猛然一沉,露出凶悍惡狠的目光。

  「呃、我看到小智翰,一時高興。」不好意思摸了摸頭,張子曜為自己的失言道歉。「你就當我今天出門太匆忙,忘了把腦子帶出來,別跟我一般見識。」

  「算了。」嚴唯旭逗著懷中手舞足蹈的兒子,心滿意足地對著他說:「子曜叔叔傻頭傻腦,不要理他。」

  兩年了,在這個三代單傳只有男丁的大家族裡,「媽媽」永遠是禁忌的名詞。

  一年前牙牙學語的心智翰開始學說話,也只是學著叫爸爸、爺爺和姨姨。

  而這位「姨姨」,正是當年嚴老爺子想方設法要攝合給嚴唯旭的朱家千金——

  朱雲倩。

  「來,我帶翰翰去洗手間,他該上廁所了。」朱雲倩遠遠走來,對著嚴唯旭懷裡的小人兒揮手,小智翰開心地對她叫著「姨姨、姨姨」。

  張子曜禮貌性地向朱雲倩點頭打招呼。「呵呵,看來整間屋子裡,最懂得擄獲小智翰歡心的人,非朱小姐莫屬了。」

  「小翰翰從滿月起就是我一手帶大的,當然跟我比較親囉!」

  朱雲倩抱走活潑好動的心智翰,回眸時,還刻意抬起下巴,以倔傲的表情看著張子曜。

  從她得意飛揚的眉梢,和她一身高貴的雪緞套裝,再搭配全套耀眼閃亮珠寶,那種出身貴胄人家的千金氣質,絕對足以讓不知情的人誤以為她就是小孩的媽、是嚴唯旭的結髮妻子。

  滿場穿梭的客人雖然心知肚明她僅是嚴家的專屬保姆,但也不敢對她太無禮,畢竟她是嚴老爺子欽點的人選,嚴家珍貴的血脈交託在她手上,誰敢不敬她三分?

  就連驕傲、專制的嚴唯旭也得為了兒子看她臉色,對她很多過分的言行舉止,只能氣在心裡而不敢有所責難。

  「嚴先生,你又喂翰翰吃大人的食物了?」走了幾步路,朱雲倩轉過頭,以一種別有深意且帶著嬌嗔的眼胖緊揪住嚴唯旭。「哎,你這個爸爸怎麼當的呀?說過好幾次了,小朋友腸胃還很弱,不可以吃大人的食物,太油膩了。」

  「寶寶看著炸薯條好像很想吃,我只給他吃了一點。」嚴唯旭淡然解釋。

  「一點也不行。」朱雲倩嘟起紅潤雙唇,睨了他一眼。「小朋友什麼都不懂,當然看到什麼都想吃,你做爸爸的要幫小孩子把關,而不是隨便他愛吃什麼就給他吃什麼。上次翰翰腸胃發炎住院的事情你忘了嗎?」

  「好,我下次會記著。」嚴唯旭不耐煩地深吐口氣,撇開臉,隨意敷衍了事。

  「哼!每次跟你講正經事,你都這樣。」朱雲倩垮下臉,一直以來嚴唯旭對待她就像員工,並不因為她幫他帶兒子而拉近距離,這點讓她萬般沮喪。

  別說他們朱家的背景有多顯赫,光說她朱雲倩好了,好歹也是美國知名大學的幼教心理博士啊!

  而她這個堂堂留美博士,卻打翰翰滿月那天開始,就紆尊降貴來到他們嚴家當嬰兒保姆,照護才一丁點大的小智翰,還無怨無悔地把屎把尿,又是為了什麼?

  說穿了不就是想要更接近嚴唯旭,軟化他比鋼鐵還硬的冷血心腸嗎?

  當初,嚴老爺子用心良苦地找她來照顧剛出生的小智翰時,她之所以會毫不猶豫接下這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全是為了嚴老爺子那句「這寶貝是唯旭的親骨肉,妳好好將他帶大,唯旭看在兒子的分上,絕對少不了妳的功勞」。

  可結果呢?

  朱雲倩抱著小智翰到育兒房,輕輕把他放在遊戲床上,任他翻滾在充滿填充玩具的大軟床上,孩子稚氣地對她呵呵笑,她卻無心分享小兒的喜悅。

  漠然瞧著小孩臉上不知混了什麼樣女人的清俊五官,朱雲倩埋藏在心頭的火焰開始劇烈焚燒。

  哼!功勞,去他的功勞!朱雲倩在心底咒罵著。

  辛苦了兩年,一心想在嚴唯旭的生命裡佔一席之地的她,直到現在孩子滿兩歲了,又究竟換得了什麼?

  她搖頭苦笑,眼眶微微濕潤,發覺自己可悲極了。

  兩年來,嚴唯旭不但一聲「謝謝」也沒有,連正眼也極少落在自己身上,他深邃的眼瞳裡,永遠只看得到親愛的兒子。

  他輕撫兒子臉龐的時候,總是流露著落拓卻又帶深情的笑容,好像看到兒子就想起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幽渺記憶。

  她並不笨,或者該說,身為女人,有些事她看得比誰都清楚。

  再怎麼想讓自己忽略,也無法無視每回他專注看著兒子時,臉上那抹難以形容的落拓失意。

  她明白,他在思念著兒子的生母。

  什麼借腹生子?簡直是騙人的爛把戲,如果真只是交易關係,為何都兩年了,他還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

  「姨姨。」小智翰在大軟床上站不穩,一個踉蹌後,摔進玩具堆裡,他漲紅著臉,四肢奮力擺動,掙扎著想要再站起來。含淚的雙眼,求助她看著他最親近的保姆,軟嫩的聲音不停地呼喊:「姨姨,姨姨。」

  他哭得滿臉淚痕,不知掙扎多久,仍卡在玩具堆裡起不來,而朱雲倩卻始終默默坐著,無動於衷。

  「別哭了,你已經長大了,要自己爬起來。」朱雲倩冷冷地對著小臉漲紅的孩子說,表情冷漠冰寒。

  兩年了,這小子折騰了她兩年,卻沒讓他的父親對她加以關注,她的耐心幾乎消耗殆盡。想到嚴唯旭的無心、無情,她恨不得把這小子抓起來痛打洩恨。

  她心裡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真心地愛一個情敵所生的小孩,所有對孩子的細心體貼都只是人前作戲而已。

  戲演久了是會累的,而她演了兩年,也確實累了。

  「寶寶,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啊?誰欺負你了?」不知何時,嚴唯旭竟一聲不響地走進育兒房,二話不說,伸手抱起陷在軟床裡的愛兒,將他親膩地摟在懷裡哄著。「乖,爸爸來了,不可以哭唷,我們嚴家的男孩子最勇敢了,不可以哭哭。」

  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朱雲倩嚇得臉色發自,四肢顫抖。「嚴、嚴先生,我是想讓他自己練習獨立,準備再等一下就抱他起來的!」

  「乖乖,爸爸在這裡,不准再哭唷!」嚴唯旭一徑哄著懷中的小兒,對那臉色發白、心虛不已的家庭保姆不屑一顧,更不理會她的解釋。

  他對朱雲倩一直無法信任,接受她當兒子的保姆也全是看在爺爺的面子上,以嚴唯旭在商場上打滾的資歷、經驗,以及一雙比X光更精密的識人眼光,又怎會看不出朱雲倩真正的心思?

  「嚴先生,對不起,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一定改進。」朱雲倩慌亂地不知所措,對她而言,嚴唯旭將她當成空氣、視若無睹,才是最可怕的懲罰。

  「朱小姐,孩子還小,每一個細節都該小心謹慎才是,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是沒辦法重來的。」跟在後頭的張子曜忍不住雞婆地教訓起來。「我看要不是嚴老爺子堅持,妳恐怕早就飯碗不保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朱雲倩哭喪著臉,顧不得面子向嚴唯旭求情。「我一定會改進的,嚴先生,請你相信我。」

  「朱雲倩,我希望妳認真考慮辭職問題。」嚴唯旭絲毫不留餘地。「最好是親自向我爺爺提出,因為是他堅持錄用妳的。」

  「嚴先生,我……」無以回應,朱雲倩只能眼睜睜看著嚴唯旭頭也不回地把孩子抱出去。

  想到兩年的辛苦煎熬,居然毀在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朱雲倩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掩面,氣惱哀傷她哭了起來……

  「看來是該給小翰翰換新保姆了。」

  「小孩換保姆,不比大人換同學、換同事,可以說換就換的。」嚴唯旭拿了張面紙給孩子擦臉,努力逗著他。「我們翰翰是朱阿姨帶大的,一時間也沒辦法適應別的阿姨啊,對不對?」

  「那你打算怎麼辦?」張子曜憂心地看著傻笑的孩子。

  「如果她堅持不提出辭呈,就讓她再帶一陣子吧!」

  「難道你放心再交給她?」張子曜怎麼想都不妥。

  嚴唯旭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朱雲倩最怕我爺爺,我想應該不至於再犯,總之暫時先這樣,我也會請秘書盡快去尋找合格的保姆。」

  「翰翰還小,萬一始終找不到合意的,換來換去多可憐?」張子曜不禁同情起這出身大富大貴,卻可憐注定沒有母親的無辜小男孩。

  看著心愛的兒子,嚴唯地無奈歎息道:「不會的,嚴家的男孩子最勇敢,不管身處什麼逆境,也一定能平安健康地長大。」

  「說起來他比你可憐多了。」張子曜心疼地摸摸小男孩的頭,感慨道:「雖然你父親早逝,但至少有母親陪著你長大,可他的媽媽不在身邊,真的很慘。要知道小孩的童年最重要了,如果……」

  「別再說了!」嚴唯旭一聲沉喝,打斷他的話。

  看著嚴唯旭略帶陰鬱的臉孔,張子曜收斂起嘻皮笑臉,正經嚴肅道:「其實我今天來這裡,最重要的目的是想來告訴你一件事。」

  「瞧你那表情,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嚴唯旭語氣中帶著不以為然。

  張子曜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姜曉玬回來了。」

  「你說什麼?她回來了?」嚴唯旭微怔。

  「嗯。」張子曜點了點頭。

  嚴唯旭薄唇微顫,半晌才沉聲低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月前。」張子曜清楚說道:「她學成了,同台灣來組自己的舞團。」

  「嗯,我知道了。」嚴唯旭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她要回來是她的自由,當初只約定不能再與孩子相見,並沒規定她不可以再踏上台灣這塊土地。

  嚴唯旭抱著心愛的孩子輕聲哄著,心裡卻不如外表平靜。

  他一直以為熱愛舞蹈的她會在歐洲長住,可是她卻在兩年後回來了。台灣這麼小一個地方,有個共同骨肉的他們,可能保持永遠的平行線,再無瓜葛嗎?

  想著,嚴唯旭的心彷如同時淋上了數種調味料,分不清是苦是酸,五味雜陳。

  凱西雅舞團時近午夜,偌大排練室裡早已空無一人,姜曉玬穿著舞衣,獨坐在教室中央,軌這麼靜靜地抱膝而坐,任時間一點一滴慢慢地流逝,她卻動也不動。

  彷彿墜落時光隧道,姜曉玬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同樣穿著舞衣在狹窄老舊的公寓裡練舞,當時的她很窮,要鑽很久的錢才能繳得起凌悅老師的鐘點費,怎麼也想不到,三年後的自己,也能成為鐘點費很高的國際級舞者。

  晚上她上完了幾堂課,認真教導像她當年那樣充滿舞蹈夢想的年輕舞者。

  然而,此時如夢一般的回憶,竟讓她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恍惚之間教她有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離之感。

  姜曉玬成功了!

  她在當今舞壇佔有一席之地,從嚴唯旭那裡「賺來」的那筆豐厚酬勞,確實夠她毫無後顧之憂地完成兩年皇家學院課程,甚至還有餘裕在郊區買下獨棟透天厝,一到三樓做為舞團練舞使用,頂樓則用來安置母親和自己,一生辛苦的母女倆終有落腳之處。

  她擁有了國際盛名,所帶領的舞者也有接不完的演出機會,她的名氣讓舞團自然而然擁有政府和重量級企業的慷慨贊助,過去姜曉玬最汲汲營營去賺取的金錢,現在已然不是問題。

  屬於姜曉玬的人生看起來圓滿無缺,按理她該覺得幸福滿足了。可是,獨處的時候,她卻覺得心裡莫名空虛。

  她想念她的兒子。

  返回台灣這段時間,好幾次她按捺不住滿懷的思念,而前往嚴家門禁森嚴的豪門華邸前徘徊,她不敢奢求能親手擁抱分隔兩年的兒子,只求能遠遠看個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

  可惜的是,饒是她低調小心地在嚴府周圍徘徊等待了數次,從天亮等到天黑,站到兩腿發酸,也沒法見到朝思暮想的兒子一眼。

  有次她禁不住往大門口靠近,想看看她可愛的小兒子會不曾在綠草如茵的草地上玩耍,誰知才前進了幾步,就被眼尖的警衛喝止了。

  盡責的警衛盤查她好半天,姜曉玬推說是嚴唯旭的舊友,偶然經過便心血來潮想探望老友,然而這樣的說法顯然不被機警的警衛接納。

  她狼狽地被驅離,兩年來苦苦思念兒子的心再度破碎——

  「寶貝,媽咪錯了,真的錯了。你到底在哪裡?」

  姜曉玬在黑暗中呢喃低語,想到今生可能永遠無緣與兒子相見,她眼中迅速充滿哀傷的淚水……

  獨坐無聲落淚,回到台灣之後的這兩個月,她經常如此。

  忙碌的她,從傍晚開始就有好幾個鐘點的舞蹈課,上完課之後,身體總是非常地疲倦,有好幾次,她勉強梳洗後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卻久久無法成眠。

  三年前那段荒謬的「代孕交易」像是烙印在腦海的電影,閉上眼睛就無法控制地自動撥放。

  她忘不了深居在別墅的那段歲月,嚴唯旭待她如妻子般柔情地呵護,即便是為了哄她順利生下孩子才勉為其難的虛情假意,卻也意外滋潤她為生活掙扎的枯竭心靈。

  本來講好的人工手術,在嚴唯旭無法解釋原因的情況下,變成兩人「脫軌」的演出,姜曉玬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會鬼迷了心竅,竟沒有誓死抵抗。

  是他戲假情真,讓未嘗過男女情愛滋味的她深陷在難以抵抗的男人魅力中嗎?

  姜曉玬甚至不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他,她以為自己只是「敬業」地配合僱主要求而已。

  兩年了,她無可遏止地想他,想起他們共同擁有的孩子,想到心痛、想到淚流滿面……

  那是難以移除的真愛,悲慘的是嚴唯旭永遠不會知道。

  她確實愛他,那不是一百萬美金可以消得去,她愛他愛得倉皇失措、愛得無所適從,更慘的是無路可退。

  不知在練舞室呆坐了多久,直到耳邊傳來隱約的腳步聲,她才回過神,坐直了身子,擔心是淺眠的母親下樓來詢問她的狀況。

  姜曉玬快速將臉上的淚痕擦去,收斂起低落哀傷的情緒,就怕母親會問起她在乎的事。母親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她不想讓她再費神操心。

  她站起身,卻發現腳步聲不是來自家中的樓梯,而是來自闃靜的庭院。

  是誰在外面?

  姜曉玬機警地豎起耳朵,睜大眼睛看向厚重的玻璃落地門外,那兒彷彿真有黑影在晃動。

  一個高大的人影,看起來……像是個男人。

  「是誰?誰在外面?」姜曉玬心臟狂跳,這棟透天厝地處偏僻,雖然里長幫她裝了監視器,但惡化的治安仍救她心驚。

  按壓住狂跳的心臟,她再問:「到底是誰?再不出聲我就要報警了。」

  過了一會兒,晃動的人影站定了,高大的身影動也不動地立在門外,低沉渾厚的嗓音穿透玻璃門,低聲道:「別怕,是我,嚴唯旭。」

  「誰?」姜曉玬加大音量再問一次。

  她伸長脖子,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怎麼可能?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嚴唯旭怎麼可能會出現?

  「曉玬,麻煩妳開一下門,我有話跟妳說。」不變的低沉渾厚,他不急不徐地說道:「對不起,我該先跟妳連絡,但這事有點急,也很重要,必須盡快解決。」

  嘩!

  玻璃落地門被拉開,穿著深咖啡色休閒服的嚴唯旭站在門外,恰好與她四目相對。

  瞬間,姜曉玬心口一陣緊縮,眼神交會的電光石火像突然燒起的火焰,重重燒灼她的心,又刺得她眼痛。

  這男人,為什麼不讓她好過?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姜曉玬聲音細微,他始終沒變的深遂眼眸懾人心魂,教她不能正常言語。

  「這不難,有心查就會知道。」嚴唯旭答得篤定,冷星寒月下,他的表情仍然覆蓋冰霜,看不出喜塭。

  「你找我有什麼事?」姜曉玬低斂暉光,不敢再看他一眼,直截了當地問。

  雖然兩年不見,但他的英姿煥發、俊挺風采絲毫未減,不再看他,只怕看了會再觸動封鎖的舊傷口。

  「聽說妳去過我家,而且不只一次?」嚴唯旭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凝重。

  「警衛趕了妳幾次,而妳跟警衛說妳是我的朋友?」

  無以辯駁,姜曉玬頭垂得更低,緊閉的唇間含含糊糊應了一聲。「嗯。」

  「妳不守信用!」嚴唯旭冷絕的五官燃起忿怒之火。「當初我們合約上明定,妳取走該拿的酬勞,孩子歸我嚴家,妳為什麼違背約定?」

  他激動握拳,身子往前微傾,怒目相向道:「若不是管家提醒我這件事,若是我不來制止,下次妳又要假借什麼名目到我家附近閒晃?萬一妳被人拍了照,萬一有人抖出妳曾經失蹤,萬一有人去查妳是我什麼樣的「朋友」,這會演變成什麼可怕的後果,妳想過嗎?」

  連珠炮似的一陣咆哮,彷如火力強大的彈藥爆炸,將她震退好幾步,姜曉玬雙手抱胸,冷風加上害怕讓她全身哆嗦。

  「我忍不住……很想、很想再見他一面。對不起,以前我沒當過母親,從沒想過一個母親見不到自己的孩子是這麼可怕的痛苦和折磨。我失算了,對不起,我真的無意給你找麻煩,只是……太想念他了。」

  她忍不住流下淚,踉蹌地跌坐在木質地板,掩面輟泣道:「是我不守信用,給你惹麻煩了,你可以罵我,我沒有怨言。可是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他,他不是一個貨品,不是按照契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可以斷得一清二楚。他是我生的,從我身體分出來,活生生的生命。

  你不是母親,不能瞭解我的痛苦,這是不管有幾個一百萬美金,也治癒不了的傷。」姜曉玬嘔心泣血地慟哭,每一字都是血淚。

  「唉,當初都說好了。」嚴唯旭歎氣,跟著她蹲下身子,輕扶她被淚水淹沒的哀傷臉蛋,理智她勸慰。「曉玬,我們都是大人了,要學著成熟明理。孩子我照顧得很好,妳一點兒也不用擔心。再說妳現在也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了,不是嗎?」

  「對,我們各取所需,你有你想要的,我也圓了夢想。」姜曉玬用淒然的目光看著他。「從一開始,遊戲規則就是你定的,你說什麼都對,我完全沒有立場。」

  「別這樣。」嚴唯旭拍了拍她顫抖的削瘦肩膀。「以後妳還有機會擁有自己的孩子。」

  「不要再說了!」搖搖頭,姜曉玬不想再聽他冠冕堂皇的場面話。「你的意思是要我以後別再妄想見到我們的兒子,我知道了。」

  「孩子正在成長,我不想讓他受到干擾。」嚴唯旭顧不得她還心痛難抑,再度以堅定的語氣重申立場。「這點我很堅持,才會這麼晚還跑來打擾妳。我性子急,有什麼話一定要馬上說,以後希望妳別再打擾孩子的生活。其他,如果妳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要妳開口,我很樂意協助。」

  「不必,除了想念孩子,我沒有什麼其他的需要。」她斷然回絕。「你說不能見就不要見,我記住了。以後也請你不要再半夜來打擾我,你走吧!」

  「嗯。」嚴唯旭安心點了點頭,起身準備離開。「我走了,妳記得把門關好,多保重。」

  姜曉玬快速起身把玻璃落地門拉開,不再多望他一眼,此後她要將他的聲音、他的人影一概狠狠地隔絕在外。

  空氣中恢復了原本的孤寂,姜曉玬沒有力氣站起,嚴唯旭的自私冷血把她已受傷的心再多捕了幾乃,現在的她哭不出來,五臟六肺全被掏空了,全身蔓延著難以形容、虛弱又空洞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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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7 00:37:37
第七章

  這麼做是不是太殘忍?

  大清早,嚴唯旭端著一杯熱咖啡,獨自佇立臥房的落地窗前,眼光落到正瀰漫著晨霧的遙遠山頭,心底有股隱隱的痛楚在輕叩。

  想起昨夜轉身離開時,姜曉玬在她的練舞教室裡無助她哭泣,拂不盡的珠淚,無以承受的哀慟欲絕,證明他的所作所為,真的殘忍至極。

  嚴唯旭一整個晚上都睡不好,腦海縈繞著姜曉玬難過痛哭的淚眼,他發現她看著自己的眼神裡只有怨恨,再也沒有當年偶然不經意流露的淺淺愛嗔。

  然而,為了讓兒子能不受干擾地成長,就算這輩子都得如此絕情絕義,都得讓她恨他,他仍不得不這麼做。

  嚴唯旭以為她會是信守承諾的女人,卻沒想過一向果決勇敢的她,會找上他家來要求見孩子?!

  若非秦管家把家裡的監視錄影帶放給他看,嚴唯旭當真以為這輩子和姜曉玬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看到監視錄影帶裡的她變得跟以前不一樣,又不斷哀求警衛讓她進入屋內,還一再編謊說她是自己多年的好友。

  他很震驚!

  過去所認識的姜曉玬勇敢堅強,他第一次見到她對人如此低聲下氣,她的哀愁寫在臉上,幾個訓練有素的警衛差點要為她的楚楚可憐而心軟。

  嚴唯旭皺著眉,但不是為她的哀愁心生憐憫,當時他心裡唯一想到的是,萬一嚴家出錢請未婚女孩代孕生子這件事傳了出去,被當成八卦醜聞散播,將有多麼地不堪?

  再者,一旦小智翰的身世被赤裸裸地攤在眾人眼前,外人又會怎麼評斷嚴家?

  他身經大風大浪,對任何的輩短流長早就免疫,別人怎麼講他,他都無所謂,但嚴唯旭在乎的是心裡最鍾愛的小智翰,到時他要怎麼安心無虞地成長?

  所以,明知不該打擾姜曉玬返台後的生活,他還是耐不住心中的擔憂,直往她郊區的練舞教室飛馳而去,他一定要當面把話說清楚,告訴她,她這麼做,實在是嚴重越界了。

  對!她過分的越界。

  嚴唯旭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加強了力道,喝了一半的熱咖啡也因此輕輕晃動。

  他一再說服自己,若任她胡鬧下去鐵定天下大亂,所以昨晚的殘忍是必要的手段。

  只是,為什麼他回到家後,整夜不能成眠,躺在床上,腦中卻一再浮現她可憐哭泣的臉龐?

  過去他徹底做到對感情絕緣,對女人的柔情與眼淚更是練到刀槍不入、超凡入聖的境界,唯獨她例外。

  姜曉玬的痛苦與哀愁,以及她的淚眼,都深深地影響了他的情緒。

  因為她是孩子的生母吧!嚴唯旭給自己尋找合理的解釋。

  若非太愛兒子,而她又恰好是兒子的母親,否則他是絕不可能被女人的眼淚煩到夜不成眠。

  除此,應該沒有別的原因。

  對,沒錯,一定是這個樣子。

  嚴唯旭仰頭飲盡杯裡的熱咖啡,強迫自己忽略心湖裡難以撫平、一波接一波不斷揚起的情絲漣漪……

  「爸爸、爸爸。」

  沉思中,小智翰從客廳慢慢往他的臥房裡晃進來,嘴裡興奮地呼喚著他。

  「寶貝,你這麼早就起床啦?快過來,爸爸抱抱。」見到寶貝兒子,嚴唯旭立刻展顏微笑,伸開雙臂迎接最振奮人心的擁抱。

  「難得你還沒出門上班。」跟隨在小智翰後面的朱雲倩,笑吟吟道:「等會兒我要帶翰翰去上幼兒潛能開發課,怎麼樣?今天要不要陪翰翰上一堂?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陪著,翰翰的爸爸也該出現一次嘛!」

  「要我去?!」嚴唯旭面露遲疑。

  「放心,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朱雲倩專注地看著嚴唯旭的眼眸,機伶地抓緊任何可以與他們父子同時出現在大眾場合的機會。「一堂課不過五十分鐘,為了兒子,總不會連五十分鐘都抽不出空吧?」

  「什麼時候上課?」抱起心愛的兒於,嚴唯旭的眼光始終沒自他身上移開,站在他面前的朱雲倩彷彿不存在。「如果不影響我跟幹部們開會,我當然要陪我們翰輪上課囉!」

  「早上九點,十點前就可以結束。」朱雲倩熱烈地接下說道,本來她的個性就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即使嚴唯旭看都不看她一眼地無所謂。

  「好,可以。」嚴唯旭拉起翰翰的小手猛親。「爸爸今天陪翰輪上課,翰翰高不高興啊?」

  「嚴先生,太好了,我們出發吧!」朱雲倩高興得連說話的語調都變了。

  她等了兩年,終於等到名正言順的與他們父子同進同出,彷如一家人的時刻。

  「妳先去,我抱翰翰馬上過來。」嚴唯旭跟兒子玩得不亦樂乎,眼底全是兒子可愛的模樣。

  「好,我現在就到車上等,你要快一點喔,上課遲到老師會不高興的。」朱雲倩眉飛色舞,開心得快要飛起來。

  不管他態度如何,今天能踏出最重要的第一步,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可以更靠近他。只要抓牢了兒子和老子的心,嚴夫人的寶座也就不遠了呀!

  朱雲情坐上嚴家父子出門專用的高級休旅車,心頭兀自編織著她嚴總裁夫人的美麗夢想,卻渾然不知一路沉默的嚴唯旭心中正在盤算著另一件事……

  接近中午,剛剛開始營業的百貨公司咖啡座裡,坐著三、兩個衣著光鮮的俊男美女,姜曉玬和她學生時代的好友小米也在其中。

  「小米,那段空白就讓它過去吧!我不想再提起。」姜曉玬低頭輟飲咖啡,對小米一再追問地出國前失蹤的事,一再閃躲逃避。

  「有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小米在學校畢業後,直接進入某大藝人經紀公司,手下帶領幾個當紅的偶像明星,現在已經是炙手可熱的經紀人了。

  「都說別提了,妳故弄玄虛地又想問什麼?」姜曉玬莫名緊繃,連自己都不敢再碰的舊傷口,更不願任何人再伸手去掀扯。

  「曉玬,就算妳不提,很多事情是蓋不住的。」小米盯著她微微浮腫的眼拌,柔聲道:「妳沒聽說過一句名言嗎?「凡走過,乃留下痕跡」,我在這個圈子裡,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沒聽過?嚴礪集團的小開莫名其妙多了個兒子,妳又恰巧在那段時間消失不見,這麼容易聯想的事情……」

  「那跟我無關,妳不要胡扯!」姜曉玬激動地放下咖啡杯,打斷小米的話,低吼道:「小米,我跟嚴家沒有任何關係,以後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

  「曉玬?妳……」從她過度反應的羞怒表情就可判斷出答案,小米看著她眼眶泛著淚光,心中什麼都明白了,當下也只能感慨深歎。「唉,不提就不提,妳不要生氣,我不是想挖妳的隱私,我只是關心妳,不想妳一個人獨自忍受痛苦。」

  「嗯。」姜曉玬偷偷拭淚,心,好痛好痛。

  自從嚴唯旭半夜跑到練舞教室警告她後,她就像驚弓之鳥,深怕再犯了他的忌諱,她怕嚴唯旭會生氣,那她以後想見兒子的機會就更渺茫了。

  為了以後有機會再見親生兒子一面,她不敢再碰觸嚴唯旭的警戒線。

  「換個話題,我聽說妳會出席這屆的文化薪傳獎酒會?」

  「是啊,凌悅老師出國了,以前幾屆都是她代表舞蹈界,今天她特別交代我替她出席,我當然會去。」

  「妳知道今天的主要贊助廠商是哪一家嗎?」小米瞇著眼看她,語氣倒是頗沉穩。

  「嚴礪集團。」姜曉玬語氣平淡,不以為意道:「不管誰贊助,我的身份是舞蹈家,只管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行了。」

  「聽到妳要出席我有點驚訝。」小米微笑說道:「坦白說,那種場合難免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怪叔叔混在裡面,我以為妳會不屑去。」

  「呵,我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小紅帽。」姜曉玬回首過去她那經驗豐富的打工歲月,忍不住笑道:「多虧妳以前的幫忙,老是找些奇怪的打工機會給我。所以妳放心,現在我的應對功夫好得很,對付「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怪叔叔」綽綽有餘。」

  「原來是我的功勞啊?那我就放心了。」小米打趣道:「本來還想幫妳安排個男伴,我們公司有個出名的作家名嘴,需要的話,我可以請他關照妳一下。」

  「不用,我自己可以應付的。」姜曉玬揮手拒絕,嘲笑小米的小題大作。

  這兩年她經歷太多波折,傷痛令地快速地成熟豁達,現在的她有自信面對任何大場面,什麼怪人怪事都難不倒她。

  「走吧!陪我去挑選禮服。」姜曉玬起身,振作起精神道:「好久沒逛街了,參加酒會總不能穿舞衣去吧?妳眼光好,由妳挑選,我才放心。」

  「是啊,我好歹算半個時尚圈的人士呢!」小米跟著起身,拿著包包與姜曉玬並肩走出咖啡廳。

  咖啡廳外剛好是童裝用品部,不是她們的重要目標區,理所當然直接跳過,逕自往電梯處搭乘電梯,同高級女裝部前進。

  豈料,當電梯門一開,迎面出來一男一女及一位可愛的心男孩,似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讓原本笑語盈盈的小米和姜曉玬如被雷擊,瞬間僵立原地。

  抱著小孩子的男人似乎也嚇了一跳,赫然停住腳步,望著呆立的姜曉玬不能言語。

  嚴唯旭!小米一眼就認出他。

  「電梯門開了,我們走啦!」旁邊的女人完全不清楚狀況,她推著嬰兒車,臉上帶著富貴人家的高傲。

  過了幾秒,小米拉了拉身邊動也不動的姜曉玬,語無倫次地對著電梯小姐說。

  「呃、我們……要上樓。」

  「是,電梯上樓。」敬業的電梯小姐,笑容可掬地回應。

  「走啦,進去了。」小米又拉了一下姜曉玬,此刻她的眼神專注地停留在嚴唯旭抱著的心男孩身上。

  「嗨,你好可愛!」姜曉玬摸了摸小男孩胖胖肉肉的小手,很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保持輕鬆,她告訴自己不能失常,因為任何的失常都有可能讓她永遠失去再見兒子一面的機會。

  「寶寶,跟阿姨說掰掰。」許久,嚴唯旭擠出笑容,拉著兒子胖胖的小手,對姜曉玬揮了揮。

  小智翰乖乖地發出了軟嫩童稚的聲音。「阿姨掰掰。」

  「掰掰,可愛的乖寶寶。」姜曉玬瞳中氤氳,她握著小男孩揮動的手掌,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慢慢鬆開。

  「小姐,請問要搭電梯嗎?」電梯小姐耐心地詢問。

  「要要要,我們要上樓。」小米一把將她拉進電梯裡。

  電梯門緩緩關上,姜曉玬和電梯內所有的人都聽到剛才那位高傲的女子用尖銳的嗓子啐道:「那女人是誰啊?幹嘛亂摸別人的小孩?真無聊。」

  「那女人是誰啊?好凶喔?」小米緊緊地握住姜曉玬的手,這是她給好朋友最忠實地支持。

  「不知道。」緩緩搖頭,姜曉玬沒有力氣再說任何的話。

  看到自己的兒子被他老爸和別的女人帶來逛童裝部,任何女人都會心痛淌血的吧?苦的是,她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電梯裡,她沉緩地呼吸著,小心翼翼地控制已緊繃到臨界點的情緒,她告訴自己,那個男人要跟誰在一起都不關她的事,她只想好好看清楚兒子,牢牢記住他可愛的模樣。

  生命真的好奇妙,她的兒子巧妙地融合了她和他的特質,均勻分配在他天真稚氣的小臉上。

  不管嚴唯旭怎麼隔絕他們母子,不讓他們相見,小孩身上清楚遺留的印記是騙不了人的,他貨真價實是姜曉玬的兒子,血緣關係任誰想切也切不斷。

  姜曉玬意外握到兒子的小手後,生出了堅定的信心,她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開心地團圓在一起!

  一個月後文化薪傳獎酒會會場「新保姆找得怎麼樣了?有適當的人選嗎?」

  嚴唯旭只在開幕式以贊助商的身份簡短致詞,下了台便走出酒會會場,打手機給秘書詢問關於尋找新保姆的事情。

  他愈來愈無法忍受朱雲倩陰沉的心機,上次她邀他參加幼兒潛能開發課時,故意在眾多家長、老師面前製造她就是小翰翰母親的假象。

  之後,好幾次帶著小翰翰上街,竟不經過他同意,就讓無聊的八卦媒體拍照訪問,那態度口吻就好像翰翰是從她肚子裡生出來似的。

  忍無可忍,嚴唯旭顧不了嚴老爺子固執的想法,心想他一定要想辦法換掉她,否則遲早有一天會出大紕漏。

  他嚴唯旭的兒子絕對不允許任何一丁點的損傷,這個風險他擔當不起,也不想擔。

  「妳再多找幾個人選,順便打聽一下人品,下周找一天讓她們到公司來,我要親自面試。」嚴唯旭仔細交代,然後收線。

  站在會場外往裡看,台上正在熱熱鬧鬧地進行頒獎。受獎人是代表舞蹈界的姜曉玬,她穿得很美,一襲連身淡粉雪紡禮服,烏黑秀髮梳成漂亮的髮髻,露出鑿張小巧臉蛋,明暉皓齒,在與頒獎人握手交談時笑語嫣然,台上、台下所有人都被這位美麗大方、氣質獨特的美人兒吸引了目光。

  當然,嚴唯旭也不例外!

  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她真的不一樣了,跟兩年前的窮酸學生模樣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她不僅成功,也更成熟了。

  她怎麼可以變得這麼美?怎麼可以讓在場的男士不分年齡、職業,都被她深深吸引?未來她會選擇停棲在何方?她會過得幸福嗎?她會忘記他們曾經有過的這一段嗎?

  想到她即將屬於別的男人,嚴唯旭的心以極快的速度,往不見底的深谷墜落。

  這時候,他才猛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她當成單純的交易對象。

  把包覆在心房外的厚殼層層剝開,用力往裡面挖掘,嚴唯旭再也無法否認深埋在心底的那份感覺,是愛!

  「嘿,你躲在這裡幹什麼?」古靈精怪的張子曜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拍了一下嚴唯旭的肩膀,讓他猛然回神。

  「子曜?」嚴唯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今天是你的場子嗎?」

  「不算是。」張子曜聳肩,不置可否道:「來沾染一點文化氣息,順便仰慕一下當今最火紅、最美麗的舞蹈名家風采,怎樣?不行嗎?」

  「少給我油嘴滑舌,誰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嚴唯旭賞他一詞白眼。「告訴你,現在我的心情很不好,別來煩我!」

  嚴唯旭快速地隱藏方纔那激烈翻攪的情緒,始終凝重的五官看不見任何波動。

  張子曜是他的好哥兒們,也只有他看得出墨黑瞳底那抹不經意浮現的愁悶。

  「喲,你心情不好?」張子曜斜晚他,往場內努了努嘴。「是因為她嗎?」

  「閉上你的嘴!」嚴唯旭拉下臉,不悅地道。

  「拜託……」張子曜一臉不以為然,拖長聲調。「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裝酷?你自己看,看清楚一點,現在多少男人圍著她轉?相信很快她就會成為某企業小開的新科女友?動作再快一點,說不定成為哪家企業少奶奶都有可能。這節骨眼你還躲在角落鬧情緒,有沒有搞錯啊?那是你兒子的媽!」

  嚴唯旭條地沉下臉警告。「小聲點!你再大聲嚷嚷,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唉!」張子曜頹喪歎氣,不停地搖頭道:「姜曉玬有個好朋友叫小米,我跟她很熟,她把你們之前在百貨公司童裝部偶然相逢的事情都跟我講了。你真殘忍,她是孩子的媽,你竟然抱著兒子快速離開,連讓她多看一眼都不肯,你知道她當時有多難受嗎?你自己是孩子的爸,怎不換個立場想想?是你的話,你做得到嗎?」

  「我……」嚴唯旭沮喪地別開臉,無話可說。

  「做不到吧?所以你看她多麼自制。她怕你一生氣,以後她想要找機會見兒子就更不可能了,你懂不懂?」張子曜無奈地歎息道:「唉,這個女人的心被你撕碎了,她為了你,終其一生要在心口上插把刀子過日子,你說慘不慘?小米說,她回去後很難過,低落了好久,差點兒連舞都沒辦法跳了。」

  「不能怪我。」嚴唯旭凜起臉,振振有詞道:「當初我們簽了合約,她拿了她該拿的,就要遵守諾三言!」

  「現在你還談什麼合約、什麼諾言?很多事情錯過了就無法再重來的。」張子曜逼近他,認真且沉重地說道:「要知道,如果哪天你兒子的媽嫁人了,這就不是幾個百萬美金換得回來。還有,據我所知,利益輪胎的方董對她很感興趣,這人的人品你瞭解的。總之,你自己看著辦,她是你兒子的媽,不是我兒子的媽,我也懶得多說。」他的話像是火力強大的炸藥在嚴唯旭腦中炸開!

  話說完,張子曜就轉身進入會場去進行他的個人外交。

  此一瞬間,嚴唯旭腦中一團混亂,他站在會場外,兩眼怔怔地看著正和幾名「總裁」級人物周旋的姜曉玬。

  這時候他無法沉住氣了,先不去釐清心裡對姜曉玬的感情深淺,單是要他接受兒子的媽嫁給別人這件事,他光想著頭就大。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了,下定決心,抬起步伐,快速往會場裡移動。

  遠遠地,他就看見利益輪胎的方董正藉著幾分酒意,不客氣地將鹹豬手放在姜曉玬盈監的纖腰上,瞧著他涎著口水的豬哥德性,嚴唯旭突然有股想拿把刀將那隻手給剌下來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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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7 00:37:57
第八章

  「方董,我想你弄錯了,我學的不是你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印度肚皮舞,而是現代舞,並不適合在您公司的尾牙上表演……」

  姜曉玬勉強壓下怒氣,一次又一次地推開身邊這位肥腫男人放在自己腰上的髒手。

  明明是文化薪傳獎,但像方董這種沒文化、沒禮貌的怪叔叔還真不少。

  果然被小米猜對了。

  幸好她來之前已做好了心理準備,身為文化工作者,不管別人用什麼眼光看待她,她就是要表現出文化人該有的水準。

  「呵呵呵,妳說的這些什麼印度、什麼現代舞的,我是聽不懂啦!不過,姜小姐這麼漂亮性感,舞又跳得好,如果妳願意來表演一下,那真是我們利益輪胎的莫大光榮呀!」方董依然不肯放棄,死纏爛打。

  「不可能,那種場合真的不適合我。」她的耐性幾乎快被消磨殆盡,臉上的笑容也開始垮了下來。

  姜曉玬已經不知解釋多少次,這沒水準的豬頭硬要她去尾牙晚會上表演性感肚皮舞,搞什麼啊?他把她這個國際級舞蹈家當成是鋼管女郎嗎?

  「唉呀,姜小姐這麼說就是不給我方利益面子囉!」方董恬不知恥地癡纏,藉著薄薄酒意,更大膽地把手往她的臀部移動,還涎著臉道:「我坦白跟妳說,以前我不參加什麼文化藝術活動的,今天我可是特地為妳而來,還捐了不少錢給主辦單位才拿到邀請函,妳面子很大耶!」

  「方董,你……」愈來愈過分的舉止讓姜曉玬閃無可閃,她掙扎著脫離他的魔掌,卻加速引發豬哥的色心。

  「不然這樣好了,尾牙晚會妳不想表演,那等會兒散會之後,妳到我辦公室為我表演一段,這樣總行了吧?」方利益是商界出了名的色胚,自從把元配氣得出家之後,更肆無忌憚地花天酒地,大小緋聞不斷。

  「你愈說愈離譜了,放開我!」終於,姜曉玬火大地推開他,怒火躍上她美麗的臉蛋。

  「咦?妳凶什麼凶?」方利益以為錢多就是大爺,沒想到有女人敢拒絕他的要求,人一旦下流,就什麼話都敢說。「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就是搔首弄姿、挑逗男人的舞孃罷了,假高尚說什麼藝術?少給我來這套。老子只要砸錢下去,就有一千個像妳這樣的貨色,爬到我身上來給我舔腳趾頭。呸!爛梨子裝什麼高級蘋果,不過就是拿了錢就願意辦事的女人!」

  「你……」她以為自己應付得了任何突發的場面,卻怎麼地想不到一個堂堂上市公司的董事長,竟然請出這麼低級下流的話來侮辱她。

  像是利箭直接刺穿心臟,反應靈敏的她也難逃中箭倒地的難堪,特別是後面那幾句話,刺痛她刻意隱藏、不能提起的往事。

  沒錯!她曾經為了一大筆錢出賣了身體,雖然不應該這麼做,但終究她還是做了。

  她恨自己衝動無知,卻無法向那個男人討回公道,或許,在那人心目中,自己也不過就是拿了錢就什麼都可以做的低賤貨色。

  姜曉玬低下頭,努力控制積滿眼眶的淚水,不讓它們奪眶而出,這是重要的場合,她不想造成難堪的場面。

  但是身邊的豬哥竟然一點也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他用一種輕視、淫邪的眼光盯著她,歪著嘴繼續嗤罵。「怎麼?講不出話來啦?妳不是口才很好,很會講嗎?

  哼!敢跟我過不去,給妳臉不要臉,分明找死。」

  「方董,您大概喝醉了吧?我請兩位先生帶您到後面休息室休息一會兒。」

  就在姜曉玬幾乎忍不住想奪門而出時,嚴唯旭不疾不徐地出了聲,站在他身後的兩名保全,一左一右硬是把方利益給架出去。

  「喂!你們這是幹什麼?」方利益貴為董事長,哪肯讓人當犯人般架著,他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搞什麼啊?!我有出錢贊助耶,你們這樣對待貴賓對嗎?可惡!

  把你們執行長給我叫出來。」

  「方董,您真的醉了。」嚴唯旭不管他怎麼叫囂辱罵,使個眼色,讓保全硬是把他押下去。

  解決了無禮騷擾的方利益,嚴唯旭從西裝口袋裡抽出手帕,遞到姜曉玬面前,他壓低嗓音安慰道:「別理他,那種人渣說的話不必在意。」

  「謝謝。」姜曉玬困窘極了。

  被惡人騷擾的難堪場面竟會讓他撞見,她覺得好丟臉。會場裡多得是漂亮的女人,會不會讓他產生錯覺,認為是她行為特別不檢點,才引來垂涎?

  「今天是妳領獎的好日子,別太難過了。」嚴唯旭緩言勸慰道:「裡面空氣不好,要不要到外面透透氣?」

  「嗯。」姜曉玬點了點頭,她確實需要到外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走,到外面去聊聊。」很自然地伸出手,嚴唯旭不著痕跡地牽著姜曉玬,兩人一起走到會場外的小庭院。

  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毛毛細雨,兩人在雨絲紛飛的庭園燈下佇立,暈黃的燈光將他們圈在一起,兩人靜默、歎息,許久不發一語。

  在公開的場合,以他們特殊的關係,還真不知該從哪裡開始,聊些什麼才好?

  「那天不好意思,我只能讓寶寶叫妳阿姨。」嚴唯旭語帶歉意。

  「不要抱歉,我無權干預你如何處理。」姜曉玬幽幽說道。

  想起兒子,又惹來她滿眶的淚意,加上方才淚兒未乾的殘痕,她緩緩仰起頭,讓細細雨絲落在臉上,形成完美的掩飾。

  「那天,妳表現得很好。」嚴唯旭用認真的眼眸看著她,眼底掀起感激又感動的波瀾。「唉,將心比心,我想若換成我,絕對做不到。曉玬,謝謝妳,妳給了我一個最棒的兒子。」

  「呵,他也是我的兒子啊!」聽到高傲狂妄的嚴唯旭親口道謝,姜曉玬淒楚笑道:「如同你愛他,我也愛他,如果你想感謝我,就應該讓我們有機會接觸見面。

  只有這個是最實際的,其他,統統都是多餘。」

  再度仰起臉,姜曉玬的眼淚奪眶而出,不禁哽咽。

  「兩年來,妳一直放不下他?」

  「當然,他是我的一部分。」姜曉玬眠了抿唇,望著他英俊鮮明約五官。「他像你多一些,很英俊的孩子,以後你若娶妻,請她務必好好善待我的兒子。」

  「不會有那天,我從不考慮婚姻。」嚴唯旭斬釘截鐵,眸光凜然。「要是我有結婚的打算,就不會找妳來簽下這種荒謬的契約了。」

  「那是你的事。」姜曉玬答得輕描淡寫。縱使對眼前這個無情的男子懷有深切的愛意,她也不想表現出來,因為她知道,受上這樣的男子,注定是悲劇。

  「或許吧!妳一向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我除了是兒子的爸爸之外,對妳沒有任何其他的意義。」

  雨勢逐漸加大,涼風也來湊熱鬧,嚴唯旭的聲音忽遠忽近,聽起來好不真實。

  他的心被她的淡然刺痛了,難道她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沒有在乎過他一分一毫?

  「我不懂。」冷冷地,她瞇起眼看著他。「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他在講什麼啊?什麼意義不意義?他是出錢的僱主啊!除此還能有什麼意義?

  姜曉玬心想:一定是自己喝多了,才會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再加上現在下著綿綿細雨,才讓他看起來也模模糊糊。

  這個男人把她的人生搞得已經夠亂了,他還想再添什麼亂嗎?

  「算了!當我沒說。」嚴唯旭收起話題,他不習慣洩露太多內心的情緒,如果她沒感覺,講了也只是造成更多的誤會而已。

  「雨愈下愈大了,我們進去吧!」姜曉玬淋了雨之後,感覺渾身濕冷,趕忙舉步往室內走。

  「我不進去了,等會兒司機過來接我。」嚴唯旭固執地站在雨中,淋過雨後他的表情多了些變化。「要不要我順道送妳?」

  「不了,主辦單位會安排車子。」姜曉玬搖頭婉拒。

  「好。」嚴唯旭不捨地望著她叮嚀道:「妳自己一個人,凡事小心,再見。」

  「等等!」姜曉玬跑了幾步後又折回來,她冒著雨,大膽地請求。「你不讓兒子認我沒關係,就讓我當他阿姨好嗎?可不可以讓我兩、三個月見他一次?我只要看著他就好,可以嗎?」

  「這……」對她突來的請求始料未及,嚴唯旭一時愣住,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會遵守你的規矩,不會給你惹麻煩。」姜曉玬用柔情渴求的眼光看著他,令他呼吸不順。

  「雨下很大,妳先進去吧!」他刻意逃避回答。「雨淋久了會感冒。」

  「嚴唯旭!」姜曉玬激動地喊他全名,哀求道:「這是我最卑微的請求,為什麼你不肯答應?」

  「妳先進去,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的。」他只擔心她全身淋得濕透,想到她孤身與寡母同住,萬一身體有恙可麻煩了。

  「好,讓你考慮,但要盡快給我答覆。」雨中,姜曉玬深深地望住他,那眸光寓意深遠,彷彿告訴他:我相信你,你不曾讓我失望!

  嚴唯旭向她點了點頭,揮揮手示意地快點進屋去。

  從來沒有女人的眼神讓他如此在意,雨夜裡,他不知不覺顛覆了自己腦海中根深柢固的原則。過往牢不可破的堅守,現在竟讓姜曉玬破解了!

  他知道自己終究會答應她的要求,因為她是孩子的母親,更因為她在他心底的重要性——不只是孩子的母親。

  嚴家大宅有了小孩以後,嚴唯旭很努力減少晚間的應酬飯局,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整天都見不到爸爸。

  所以無論工作再忙碌,他也一定會抽空在孩子入睡前趕回家陪他玩耍。

  這天,他沒遇到孩子的保姆朱雲倩,還沒來得及開口追問,就看見秦管家緊張地抱著孩子來向他報告。

  「孩子有點發燒。」秦管家抱著孩子,神情擔憂道:「朱小姐說她家裡有重要的聚會,匆匆忙忙地把翰翰交給我之後就跑了。我瞧翰翰一臉無精打采,就猜想他八成是病了!」

  「她竟敢丟了孩子跑掉?!」嚴唯旭臉色鐵青,怒火瞬間點燃。

  嚴唯旭為了應付繁重的工作,已經焦頭爛額了,努力撥空回到家陪孩子,竟是管家抱來孩子說是病了,難怪他整天情緒無法控制地感到躁動與煩悶。

  「朱小姐的父母本來就反對她在嚴家當保姆,今晚聽說是她家的長輩從國外回來,朱家父母硬是要女兒回家不能缺席。」

  「既然如此,她何不乾脆回家當千金小姐算了。」嚴唯旭怒斥。

  「怎麼辦?要不要找家庭醫生過來?」秦管家愛憐地摸摸小翰翰的額頭。「這孩子體質一向不錯,很少傷風感冒,可能下午朱小姐沒注意天氣變了,空調太強才讓翰翰著了涼。」

  「我看看。」嚴唯旭抱過兒子,溫柔地以自己的額頭貼向他。

  小翰翰以為爸爸跟他玩,開心地咯咯笑了起來。

  「呵呵,小小少爺真愛玩。」秦管家厥起嘴逗著他,臉上漾開笑容。「今天老爺子從醫院回來,小小少爺見了他老人家也是這麼開心地笑個不停,把老爺子逗得可開心了。

  「爺爺回家了?」嚴唯旭神情一僵,嚴肅問道:「他的身子還好嗎?醫生怎麼可以隨便准他離開醫院?」

  近一、兩年嚴家老爺子都在為抗癌舊鬥,之前他一度以為自己活不了多久,才會逼著嚴唯旭必須在一年內生下子嗣。

  誰也沒想到,小小少爺的出生反而激勵了老爺求生的意志力,他已經成功度過許多次艱困的危險期,雖然要長期住院療養,但體內癌細胞的控制已經比之前好很多,這一切全要歸功小翰翰帶來的生之喜悅。

  「老爺子堅持要回來,誰也擋不住啊!」秦管家搖搖頭。

  「爺爺人呢?」嚴唯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緊張地問。

  「吃過晚飯就同房裡歇著了。」

  「我去看看他。」嚴唯旭把孩子交給秦管家。「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請醫生過來看看,我先去陪陪爺爺。」

  「好,您放心,我會好好注意小小少爺的。」

  「嗯,麻煩你了。」嚴唯旭拍拍秦管家的肩膀,皺著眉頭往嚴老爺子的房間走去,他知道爺爺性子急,若非有什麼極需立即處理的事,否則絕不會從醫院離開。

  「爺爺,我來跟您請安了。」嚴唯旭恭敬地走到床前,同嚴老爺子問安。

  「唔……」近年奮力抗癌的老爺子幾乎全靠醫療器材維持生命,他突然無預警地回到宅子裡,難道是對自己的病況有所警覺?!

  「您有什麼指示嗎?」見他罩著呼吸器難以說話,嚴唯旭示意身邊兩名特別看護為他拿下氧氣面罩。「唯旭,你……」嚴老爺子未語眼眶先泛紅,他急促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以為你……你不會違逆我的意思,沒想到你竟然、竟然敢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壞事,你……擺明要我不能安心……含笑九泉,你……」

  「老爺子!老爺子您慢慢說,不要急。」特別看護緊盯著儀器上的數字反應,一邊手忙腳亂地為他調整,一邊忙著安撫他的情緒。「您現在身體不好,性子別那麼急。」

  「咳咳……你、你給我說清楚!」嚴老爺子撫著胸口,顯然他也想平緩情緒,但是卻力不從心。「你現在給我老實……老實地說,小翰翰的母親……到底是誰?

  她跟你是什麼關係?」

  「爺爺,這……您怎麼又問起這個?」措手不及的問題,讓嚴唯旭的心臟猛地一震。早先以為交代得很清楚的問題,怎麼這時候又突然提起?

  是誰多嘴多舌跟爺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他心裡暗自思忖。

  「說啊!小翰翰的母親現在到底在哪裡?」嚴老爺子氣得握拳槌床,特別看護急忙抓住他的手制止。

  「她、她在西班牙進修,聽說……明後年會回台灣!」嚴唯旭閃爍其詞。

  「是嗎?要是你敢給我說一句謊,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嚴老爺子真的動氣了,豁出老命來跟這個孫子爭個明白。

  「爺爺,您怎麼又不相信我了?」嚴唯旭表情凝重,他不想氣死爺爺,只能打死不認地繼續撐下去。「這個問題我不是早就跟您說過了嗎?翰翰的母親拿到了留學的獎學金,不想放棄深造的機會才跟我分手的,我當時也很努力想要挽回呀!」

  「夠了!」嚴老爺子喝斥道:「別把我當傻子,你跟翰翰的母親根本沒有任何感情,你們只是金錢交易,你演了一出假戲來騙我,你太可惡了!」

  嗶嗶嗶、嗶嗶嗶……

  接在嚴老爺子身上的儀器突然鳴聲大作,刺耳的嗶聲讓屋裡的人全慌成一團,兩名特別看護手腳俐落地開始進行必要的急救,秦管家和另一名僕婦也衝進來探看究竟。

  嚴唯旭愣住了,他不知道爺爺從哪裡得知事實,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補救?

  「老爺子、老爺子!」與嚴老爺子感情最為深厚的秦管家輕撫著他的胸口,緩頰安慰道:「您千萬別聽信別人的謠言,旭少爺是您從小一手帶大的,他絕對不會做出什麼違逆您的壞事。不管您在外面聽到什麼,總要聽聽他的解釋。」

  嚴老爺子一向最信賴秦管家,聽到他說的話,儀器上發出的警報聲響也慢慢恢復平靜。

  秦管家為他調整氧氣面罩,繼續說:「旭少爺那麼疼愛翰翰,想必也很愛翰翰的母親,您千萬不能因為外人的一面之詞,就破壞了祖孫倆深厚的感情。尤其家裡多了翰翰後,他跟您如此地貼心,那是千真萬確的血肉相連呀!我們少爺不會用金錢去買親情,這點請您一定要相信他。」

  說著,秦管家不斷地對嚴唯旭使眼色,暗示地快點讓嚴老爺安下心來。

  「是啊,爺爺,我跟翰翰的母親確實是相戀相愛才結合的,她本來也答應我的求婚了,不然也不會懷了翰翰啊!只是很不巧她拿到了獎學金,不想放棄理想,才會……」

  為了取信爺爺,嚴唯旭說得情真意切、掏心剖肺,連他自己都快要相信那是真的了!

  「既然你愛她,就該想辦法留住她。」老爺子情緒平復下來,慢慢說:「就像當年你爸爸不顧我的反對,非要跟你母親結婚一樣,那才是我們嚴家男人對感情執著的態度,而不是像你這樣,隨隨便便就讓她走了。」

  「我——」垂下眼睫,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事實上他不但讓她走了,還徹底隔絕了她和嚴家的往來。

  當初一心一意只想過了眼前的難關,於是就隨便瞎謅了一個爛故事敷衍爺爺,本以為爺爺身體不好,沒有機會多加追究,誰知……

  現在,嚴維旭無力地發覺,他已收拾不了殘局。

  不僅在爺爺面前收拾不了,連他自己的心也收拾不了。

  他再也騙不了自己,再也無法否認那深埋在心底對姜曉玬的感情。

  嚴老爺爺眼角含淚,想起沒有母親照料的曾孫,頓時憂心不已,大口喘著氣,吃力地道:「朱小姐是我找來的,我也看錯人了。兩年過去,我發現她不可能真心對我們翰翰好,母親的愛與照顧,再多金錢也代替不了。唯旭,你一定要把翰翰的母親找回來,一定要把她找回!旦」

  「是,爺爺。」

  「唉,我剩沒幾天日子了,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翰翰。如果你真的沒有作戲騙我,就把翰翰的媽找回來。嚴家的男人要大器,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拉下面子又怎樣?去吧,說點好聽的話把她哄回來。」

  「老爺子,您好好休息,別再為這件事掛心了。」秦管家立刻接腔,安撫道:「其實旭少爺一直都沒有忘記翰翰的母親,他雖然嘴上沒說,但我知道他私底下沒有停止過打聽翰翰母親的消息。嚴家男人都愛面子,您總得給年輕人一點時間和空間,讓他們好好考慮。旭少爺,我說得沒錯吧?」

  「是。」看著眼神充滿期盼的爺爺,嚴唯旭便接著秦管家的話,肯定道:「我從沒想過要放棄翰翰的媽媽,我一定會盡快找她回來,讓她親手照顧翰翰。」

  「對嘛!我就說旭少爺早有打算了。」秦管家在一旁猛幫腔,眼色使個不停。

  「旭少爺不是玩弄感情的騙子,他既然愛了人家,就會跟對方廝守一生,等翰翰的媽媽進修課程結束,旭少爺一定會把她帶回嚴家的。」

  「唯旭,我相信你不是為了繼承財產,才用金錢去換取這一切。」嚴老爺子心裡稍稍釋懷了。

  「當然。」嚴唯旭握著爺爺枯稿的手。「我們是真心相愛的,真的。」

  嚴老爺子吃力地微抬下巴,銳利的眸光投射在孫兒墨黑瞳底。「你別想討我歡心,今天你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要負責任,不然我絕不放過你。」

  「爺爺。」嚴唯旭握著爺爺的手,他感覺爺爺似乎把自己看透了,老人家的睿智如海深廣,實在不容小覷。

  「唉!」嚴老爺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含淚望著孫兒。「我該說的已經說完,也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是啊,您今晚說太多話了,要趕快休息才是。」特別看護叮嚀他。

  「我們大家都出去,別打擾老爺子。」秦管家作勢讓房內的人都離開。

  嚴唯旭跟著退出房門外,然後,心中馬上有了新的決定工一回到房裡,他便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給姜曉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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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5-27 00:38:19
第九章

  姜曉玬終於又見到了闊別兩年的親生兒子。

  她依約來到當年「合作生產」的度假別墅,嚴唯旭則帶著孩子來見她。

  沉睡的小翰翰乖乖睡在小床上,小臉蛋無邪又幸福的樣子讓她看得好心疼。

  純真的孩子什麼都不懂,但若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是因為大人自私的原因才誕生到這個世界,到時將會有多麼地不堪?

  姜曉玬一陣鼻酸,孩子的面容形似她與嚴唯旭的綜合,他們各自為了私心生下他,卻剝奪了他擁有正常家庭的基本權利,等他長大了,一定會怨恨父母吧!

  她好後悔、好自責,當初怎麼可以為了達成自己的夢想而當了嚴唯旭的幫兇?

  「寶貝,媽媽對不起你。」姜曉玬的聲音裡滿是心疼。

  她輕輕撫摸著小寶貝細緻滑嫩的臉蛋,仔細端詳他神似父親那鮮明英俊的五官輪廓。想起自己與他的父親不知道該如何釐清的情緣,姜曉玬心很痛,自責更揪扯拉鋸著她身上的每條神經。

  在廚房裡為她沖茶的嚴唯旭站在遠處,看著她臉上的哀淒神情,霎時覺得心疼難捨。

  她不該這麼痛苦,那樣的痛苦只證明她對孩子的感情很深很重,無法割捨。

  不捨她的落淚、心碎,嚴唯旭悄悄走進客廳,把兩杯熱茶放在茶几土,隨後走向前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你!」姜曉玬的身子倏地緊縮,忍不住輕喊。

  「噓,別說話。」

  一雙厚實乃勁的雙臂從她身後攀附緊擁,屬於他的熟悉氣味直接嗆入鼻腔,本就紅了眼眶的姜曉玬在感受到嚴唯旭毫無保留、傾洩而出的熱情時,眼中淚水如潰堤般奔流不止。

  「別怕,我在這裡。」他輕柔地附在她耳邊,低哽嗓音如夢中摩語般輕聲道:「不要哭,孩子跟我都不會再離開妳,永遠都不會。」

  「嗚……」聽到嚴唯旭的話,她哭得更加厲害。

  再也擋不住的情感排山倒海而來,她毅然轉過身子,投入他寬厚的胸襟。柔弱的雙手輕扯他胸前的襯衫,感受他精壯的胸肌劇烈起伏,熱燙的膚觸教她羞郝,正想抽開手,卻讓他一把收回,輕輕地覆在狂跳不止的胸口。

  「好了,別哭了,好嗎?」嚴唯旭柔聲低哄。

  他抬起她滿是淚痕的小臉,無限柔情地望著這張兩年來讓他難以忘記的容顏,心頭再度翻攪澎並、激盪不已。

  他應該保護她,她是孩子的母親,是他一生中難得付出真情的女人!

  「我好怕。」姜曉玬抹去淚水,憂愁低訴。「我怕萬一今天看了他,下一次我會撐不到兩、三個月,就又想著要見他。」

  「妳想太多了。嚴唯旭的心隱隱刺痛,不自覺將懷裡的人兒摟得更緊。

  「我是說真的。」

  「現在什麼都別說,我知道妳愛孩子,我知道。」此時此刻,嚴唯旭不想討論任何事情,他只想緊緊擁抱著她。

  感覺到他懷中的纖弱身軀因見到孩子而激動顫慄,嚴唯旭的心很痛,像有根細針戳入骨髓裡,刺出鮮血點點,軟化他剛硬的心房。

  是爺爺以即將熄滅的殘燭病體,給了他最後的提醒。

  曾經用盡一切方法來忤逆疼愛自己的爺爺,其中與姜曉玬的代孕交易就是最荒謬的一樁,現在他看著姜曉玬擔憂痛苦的神情,竟心痛得難以言語。

  這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嚴唯旭自責不已。

  自己有多久不曾心痛,他已經不記得了,就連距離最近一次為另一個人如此心疼不捨是什麼時候,他也想不起來。

  他只知道此刻他心痛得無以復加,一方面是心痛她思念孩子所受的折磨,另一方面是心痛她一再說想念兒子、放不下兒子。那他呢?她從未想念過他嗎?

  「對不起。」哭了好一會兒,姜曉玬仰起臉,輕輕吐氣道:「我沒有辦法遵守當初的承諾,讓你為難了。」

  「曉玬,妳真傻。」深情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嚴唯旭話未說出,眼神已洩露太多秘密。「妳認為我們還能維持當初的心境嗎?」

  「你?」穿透力十足的眸光直接照進姜曉玬的心裡,她一時間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但他的深情脈脈已經讓她約略懂得他的心。

  這男人是不是也愛上自己了?迂迴了兩、三年,他這次該不是作戲了吧?

  「妳真的很傻,曉玬。」嚴唯旭動情地看著她的臉,輕抬起手,溫柔地撫摸她紅潤迷人的唇瓣。

  內心的澎湃令他不能暢所欲言,性感的薄唇輕啟又合上,他有太多想說的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曾經他以為懷中這個女子只是過客,他需要她來為自己解決迫切的危機,只要滿足了爺爺的要求,以後就可以各走各的路。

  可是他失算了,他發現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當小翰翰呱呱墜地之後,那與母親五官神似的小寶貝,就無時無刻提醒著他,他與孩子母親那牽扯不斷的關係。

  也許是老天想要懲罰他的自負和自以為是吧!

  現在要他徹底將姜曉玬排除在生命外,他已經做不到。無論是什麼原因、什麼時候讓他不小心付出了真感情,總之,他就是愛上她了。

  就算沒有爺爺的提醒,他也下定決心不願再失去她!

  「呵,你說得對,我真的很傻。」伸手揮去他停留在唇邊的手指,姜曉玬無奈苦笑。「為了那筆高價的酬金,我沒有考慮太多就和你有了肌膚之親,搞不清楚愛情長什麼樣子就生下翰翰。女人最珍貴的愛情和親情就這麼被一百萬美金收買,到底是你佔了便宜?還是我佔了便宜?」

  「我們都錯了。」嚴唯旭輕按她的唇,阻止她再說下去。「忘了那些荒誕的協議,讓我們重新開始。以後妳想看翰翰,可以隨時過來,只要我有空,也會過來陪你們。」

  姜曉玬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隨時?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常常來探望他?」

  「嗯。」嚴唯旭肯定地點頭。「妳是他的母親,當然可以。」

  「為什麼你這麼快就改變主意?」她很疑惑,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誰都會害怕,姜曉玬忍不住追問:「不是寶寶有什麼事吧?」

  「不是,他很好。」見她神態緊張,嚴唯旭隨即握住她的肩膀,安撫道:「妳太緊繃了,不要老是把事情住壞處想,試著往好處想好嗎?」

  「好處?」姜曉玬望著他晶亮的眼瞳,裡頭蘊含著過去少有的深情,讓她不由得看得癡迷。

  「我剛才說的要重新開始,妳似乎不瞭解其中的意思。」嚴唯旭愛憐地將她擁入懷中,這次他不會再退縮,他要讓她清楚地知道。

  「曉玬,如果沒有翰翰,妳會愛我嗎?」他輕輕歎息,聲音嘶啞、低沉。

  「什、什麼?」直截了當的問句嚇到她,姜曉玬櫻唇微啟,一陣愕然。

  「曉玬,我愛妳。」再也按捺不住心海澎湃的悸動,嚴唯旭不等她給答案,就俯首深深吻住她。

  他不能失去這個女人,不能……

  深長火熱的吻差點讓姜曉玬窒息,她感受到從他的吻傳來如山崩地裂的奔騰情感,是如此震撼,又如此銷魂。她無從抗拒,只能回以更熱烈纏綿的愛意。

  姜曉玬勇敢地展開雙臂纏抱著他厚實的胸膛,她願意再次向他靠近。她要讓他知道,現在自己的心跳動得有多麼熱切,也要讓他知道,自己有多麼地愛他。

  這,就是她的答案。

  為了方便姜曉玬隨時想看小翰翰就可以看得到,嚴唯旭安排新的保姆和一組傭人,連同瀚翰一起住到郊區別墅。

  他不希望在兩人關係還沒確定修復之前,就讓莫名其妙的外人逮到機會胤做文章。

  比起位於市中心鬧區、目標顯著的嚴家大宅,清靜安閒的郊區別墅更適合他們共享天倫之樂。

  這天,姜曉玬在練舞室上完課後,便興沖沖地開著她的小車直驅而來。

  她想念兒子,一想到寶貝揮動胖胖的小手,喊著媽媽的可愛模樣,她的心總是無法抵抗地融化。

  「翰翰,媽咪來囉!寶貝有沒有乖乖吃飯啊?」

  姜曉玬快速輸入密碼,啟動戒備森嚴的保全系統,大門一開直奔客廳。她知道現在是兒子吃過飯後的遊戲時間,保姆會陪他在客廳看幼兒卡通。

  「翰翰。」姜曉玬快步奔入客廳,急切的目光,第一眼就搜尋到坐在兒童椅上的翰翰。

  然而,令她覺得不安、不解而且不悅的是,坐在翰翰旁邊的不是新聘的保姆,而是她在百貨公司見過的那個態度高傲的陌生女人。

  「噢,妳來啦?我等妳很久了。」

  「妳是誰?跑到別人家來做什麼?」姜曉玬見她面色黯沉、眼中蘊積著詭譎的笑意,頓時心生恐懼。

  「我是誰?呵呵,妳問得真好,我還想問妳是誰呢?」朱雲情不懷好意地瞪著姜曉玬。「妳剛剛問我,跑到別人家做什麼?那麼,妳又為什麼跑到別人家?」

  「我來看我兒子。」姜曉玬理直氣壯地回答並反問道:「是誰讓妳進來的?」

  「喲!口氣挺大的嘛?」朱雲倩冷笑,眸倪不屑道:「我想妳大概不知道,在嚴家,除了嚴唯旭之外,沒有人敢反抗我的話。呵,說來諷刺,這還是拜妳兒子之賜。」

  「妳到底是誰?」姜曉玬提高音量,心裡滿是疑惑,為什麼屋裡的傭人和保姆都不見了?

  「不用這麼凶!」朱雲倩惡狠反斥道:「妳給我搞清楚,妳兒子可以長得這麼白胖可愛,全是我的功勞。從他滿月起,就是我在帶他,我這樣辛苦地將他帶大,小翰翰對我這個阿姨比對妳這個親媽還要熟悉得多。哼,妳不過就是拿錢辦事的差勁女人,憑什麼踏進嚴家作威作福?別不要臉了!」

  「妳就是朱小姐?」姜曉玬終於搞清楚她的身份。

  「很好,妳知道我是誰了。」

  「妳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姜曉玬狐疑地問道。

  朱雲情用凌厲的目光逼視姜曉玬道:「身為翰翰的保姆,我很容易得到我想要的資訊。」

  「如果我沒記錯,妳已經被嚴老爺子辭退了。」

  對於朱雲倩的來歷和淵源,姜曉玬並不是很清楚,只聽說過她是嚴老爺堅持要錄用的保姆,不久前也堅持要將她辭退。

  朱雲倩忿忿不平道:「哼!那個老傢伙利用我對嚴唯旭的傾心愛慕,慫恿我到嚴家照顧剛滿月的娃兒,他知道我為了愛他,什麼都願意犧牲,一定不會拒絕。」

  「呵,又是一個傻瓜。」姜曉玬無奈地搖頭。

  「兩年來,我盡心照顧小孩,用盡心思想要贏得嚴唯旭的關注。但是他的心早就鎖死,沒有人開啟得了那扇心門,我以為他會看在我全心全意照料孩子的分上,給我一點不一樣的感情。事實上呢?在他面前,我永遠只是空氣。」朱雲倩壓抑不住失控的怒火,大聲吼道:「而現在那個老不死的傢伙,認為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竟然過河拆橋!」

  「妳冷靜點,別嚇著孩子了。」姜曉玬第一反應是先抱起驚嚇的孩子,將他呵護在懷裡。「別怕,阿姨講話大聲了點,不是故意要嚇我們翰翰的。」

  孩子睜大眼看著表情誇張的朱雲倩,不但不害怕,還笑個不停。

  「哈哈,不愧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朱雲倩對不懂事的小男孩露出平時照顧他時和藹可親的笑臉,小人兒因此笑得更開心。

  「謝謝妳照顧他這麼久。」看到自己的兒子跟別的女人比跟自己還親熱,姜曉玬心中有些吃味。「不過,妳已經不再是他的保姆了,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以後我和他的爸爸會好好陪伴他,照顧他長大。」

  「哼!看來老傢伙是不打算追究嚴唯旭跟妳的醜事了。」朱雲倩把孩子抱過來放回兒童座椅內,並轉頭用陰冷的表情狠狠瞪著姜曉玬。

  「妳到底想幹什麼?」姜曉玬覺得事情愈來愈詭譎,到底朱雲情是怎麼將其他人都打發走的?

  「其實,是我把妳和嚴唯旭之間這見不得人的交易告訴老傢伙的。」朱雲倩嘴角掛著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笑。

  「妳?」姜曉玬略感訝異。

  「我花了好多人脈、金錢才查出這段過往。原本我以為嚴家那個老不死的絕對無法忍受這種荒唐的行徑,在知道這件事之後,一定不會輕易饒過妳,我也就可以藉此除掉妳這號麻煩人物。」說著,朱雲倩臉色一變,變得更加掙檸。「沒想到,那個老不死的腦子壞掉了,竟然相信嚴唯旭和妳是真心相愛!」

  「我們確實是真心相愛!」姜曉玬脫口而出,大聲地喊道。

  「呵呵,笑死人了!如果是真心相愛的戀人,為什麼要付給妳一百萬美金做為酬勞?真心相愛的感情能以金錢衡量嗎?」朱雲倩冷言嘲諷著。

  「這……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不用妳管。」姜曉玬怒喝。

  「知道嗎?妳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不該拿了錢又回來糾纏嚴唯旭。」朱雲倩冷眼逼視著姜曉玬,好似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妳應該拿著錢遠走高飛,走得愈遠愈好,不該再回來台灣,纏著孩子的爸不放。」

  「說完了嗎?如果沒別的事,就請妳離開,這裡不歡迎妳!」姜曉玬不想與她再做無意義的爭辯,只希望她趕快離開。

  「就憑妳也敢對我下逐客令?」姜曉玬驅逐的語氣,讓朱雲倩怒焰更熾,不客氣地指著她大吼道:「搞清楚,嚴老頭屬意的孫媳婦人選一直都是我,不是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如果不是妳莫名其妙地出現,我已經是嚴家少奶奶了。妳、妳才是我跟他們父子間的闖入者,應該離開的人是妳!」

  「朱小姐,請你客氣點。」姜曉玬冷靜地回應。「如果妳再不出去,我只好請人送妳出去了。」

  「哼,看來妳現在是這裡的女主人,架勢不錯嘛!」朱雲倩冷哼道。

  「現在該是我陪兒子看電視的時候,我沒空跟妳抬槓。」

  朱雲倩雙唇因激動而顫抖。「沒道理什麼好處全讓妳一個人佔去,我費了那麼多苦心,不該落得一場空!我要妳把屬於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不懂妳在胡扯什麼?」姜曉玬坐到兒子身邊,拿著玩具逗著他玩。她無法再跟眼前這個失去理智的女人溝通下去。

  「聽不懂是嗎?等一下妳就懂了。」朱雲倩冷笑著,轉身走到廚房去。

  姜曉玬被她奇怪的言行搞得全身發毛,便起身查看為何保姆和幾個傭人會全數淌失?

  她用力按了幾次連接傭人休息房的警鈴,卻沒人應答。

  「奇怪,人都上哪兒去了?」姜曉玬感覺不太對勁,趕忙從放在沙發上的包包裡掏出手機,心想先跟嚴唯旭連絡上比較妥當。

  還沒撥通電話,朱雲倩便從背後衝過來,一掌拍掉她手上的手機,喝斥道:「妳別想打給任何人,今天就妳跟我來解決這件事。」

  「朱小姐,我跟妳之間沒有什麼事需要解決,妳不要無理取鬧!」

  「要的,我們之間的事很需要解決。」朱雲倩臉上的表情,又多了一分令人驚慌的恐怖感。

  姜曉玬被鬧到火大,情緒控制不住地大吼大叫。「妳到底想怎樣?還有,這屋子裡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哇……」一直開心地玩著玩具的小翰翰,被母親突如其來的失控給嚇哭了。

  「哇哇……」

  「看,孩子都被妳嚇哭了。孩子不喜歡妳,妳怎麼配當他的媽媽呢?」朱雲倩立刻轉換笑臉,展臂迎向哭泣的小翰翰。「來,姨姨抱抱,別哭喔!」

  小孩哭喪著臉投入朱雲倩的懷抱,朱雲倩抱起孩子,忍不住對姜曉玬露出勝利的笑容。「孩子最單純,他知道誰對他最好,誰是他睜眼就看得到的人。妳為了錢拋下他不管,現在想回來接收現成的兒子和老公,妳不覺得自己很不要臉嗎?」

  眼巴巴看著兒子被另一個陌生女人抱得離自己好遠,姜曉玬的心很難受,卻也不願就此認輸。「以後我會好好他彌補他,請把孩子還給我。」

  「哼!」朱雲倩抱著孩子走到玄關處,隔著客廳對她喊道:「現在我給妳兩個選擇,第一馬上滾,滾得愈遠愈好,只要妳肯從我的眼前滾開,不再踏入嚴家,以後我就不會再來找妳的麻煩。」

  「不,妳說什麼都沒用,我不會走,不會再離開我兒子。」姜曉玬回答得斬釘截鐵。「請妳把翰翰還給我。」

  「看來妳不想走?」朱雲倩陰鷺的眸子看了看懷中的小孩,接著,她從隨身包包裡拿出一隻裝滿牛奶的奶瓶。

  「妳、妳想做什麼?妳手上拿的是什麼?」姜曉玬慌了,她直覺那瓶牛奶有問題。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翰翰最愛喝的牛奶囉!」朱雲倩冷嗤道:「既然妳不想走,又口口聲聲說妳跟嚴唯旭之間是真感情,那我們就來賭好了。倘若你們之間沒有了翰翰,還能愛得下去嗎?」

  「妳想做什麼?」姜曉玬想要衝上前搶下她手中的奶瓶,卻被她喝止。

  「不要過來!」朱雲倩大喝道:「除非妳從大門走出去,並且永遠消失不再出現,否則,我就喂翰翰喝掉這瓶特別為他「調配」的牛奶,看你們這對愛侶沒了兒子,還怎麼愛下去?」

  朱雲倩把奶瓶拿在手上晃動,單純的小翰翰以為保姆要給他牛奶喝,興奮地揮動雙手去抓取奶瓶,還不停叫著。「姨姨,翰翰要喝。」

  「翰翰肚子餓了嗎?」朱雲倩逗著手上的小孩,作勢要拿奶瓶餵他。「今天阿姨給你加了不一樣的東西,很好喝哺,讓你喝了頭好壯壯。」

  「咯咯!」小翰翰開心地笑了,他真以為有好料的,乖乖張嘴等著。

  「不,不可以餵他!」眼看朱雲情就要把奶瓶餵進孩子嘴裡,姜曉玬什麼也顧不了,向前衝了過去,一心一意只想把奶瓶搶下來。

  穿著室內拖鞋的她因為太過焦急,一時衝力過猛,竟讓她在打過蠟的滑溜大理石地板上打滑,瞬間整個人往前滑倒。

  「啊!」

  就這樣「砰」地一聲巨響,她的額頭直接撞擊到地板,鮮紅血跡瞬間在純白的大理石上開出巨大紅花。

  「妳?!」朱雲倩呆住,眼前驚快的一幕讓她傻掉了!

  她以為只要拿孩子作要脅,姜曉玬就會退讓,怎知奶瓶都已經放進小翰翰的嘴裡,她還堅持不從地想救兒子?!

  「嗚……不要!」喝了加料牛奶的小翰翰皺眉推開她的手,哭嚷著拒絕再喝。

  「哼!敢給我裝死?」朱雲情冷眼瞪視地上動也不動的姜曉玬,嗤笑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讓妳兒子頂妳的罪吧!來,翰翰再喝一點。」

  「不要,嗚……」小翰翰推開奶瓶,放聲大哭。

  「朱雲倩,妳在幹什麼?」突然門外衝進來好幾個人,最前方的是神色慌張的嚴唯旭,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把兒子搶過來,斥喝道:「妳幹了什麼好事?」

  「快!先把傷者送進醫院。」兩名身穿員警制服的男人,快速將姜曉玬的傷口做了緊急處置。

  「天!曉玬、曉玬妳怎麼了?」嚴唯旭見到心愛的女人倒臥血泊,痛心疾首地吼道:「朱雲倩,妳到底做了什麼?」

  「我、我不知道!」朱雲倩仍面不改色,來個徹底裝傻,她可憐兮兮道:「人家太想念翰翰了,只是想抱抱他而已,姜曉玬她不准我碰翰翰,想衝過來打我,是她自己跌倒的。」

  「胡說!曉玬不會這樣。」嚴唯旭又焦急叉心疼、臉龐痛苦地糾結著,他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的傷口。「救護車來了沒?快啊,剛剛不是已經連絡過了?」

  「就快到了,嚴先生先別急。」員警從容說明。「現在我們得取得證物,請說明您的監視器裝在哪兒?」

  「監視器?」朱雲倩臉色泛白,雙唇與雙手激動地顫抖,驚跳而起。「我、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不行,現場只有妳在,妳得跟我們回警局去協助調查,不能走。」員警拿出手銬,態度嚴厲。

  「哼!如果妳什麼都沒做,又何必害怕?」嚴唯旭利眸直睨向她。

  「嗚……」朱雲倩全身癱軟,大聲號淘道:「我只是想嚇嚇她,騙她說要喂翰翰毒藥,嗚……是她自己摔倒的。」

  「什麼?你喂翰翰吃了什麼?」嚴唯旭忍不住大吼,氣得想殺了這個女人。

  望著大發雷霆的嚴唯旭,朱雲倩一陣心寒,決心豁出去。她停止了哭號,冷笑道:「你兒子是我養大的,我要他喝什麼他就喝什麼,就算是毒藥,他也得喝。」

  「妳!」

  「朱小姐。」員警替她銬上手銬。「恐怕得請你與我們一同回警局仔細交代妳做過的事情……」

  不久,救護車來了。

  把頭部受傷的姜曉玬送上擔架後,急救人員也對小翰翰做了緊急處置。

  「他喝了什麼?」護士問。

  「可能是有毒物質,這是他喝過的。」嚴唯旭眼眶含淚,將奶瓶遞給了護士,他好恨自己,恨自己沒能保護好妻兒,竟然讓他們受到這麼大的傷害。

  「您別急,我立刻幫他檢查。」護士接過奶瓶,表情凝重。

  嚴唯旭無助她坐在姜曉玬身邊,心底回想著這讓人膽顫心驚的一切。

  當他看到那通沒有接通的電話,同撥後卻怎麼都撥不通,心裡隱約覺得有些不安,隨即撥給了管家,誰知仍是無人接聽。快速查看保全系統,卻無破壞跡象。

  他愈想愈不對勁,立即警覺到家中一定出了事,連忙報警趕了回來。沒想到一進門就讓他見到這讓人驚心動魄的一幕。

  緊握著姜曉玬冰冷的手,望著她蒼白無血色的小臉,嚴唯旭心如刀割,若是再遲一步,後果又將會如何?也許不只曉玬,說不定連翰翰也會……

  不!曉玬,如一定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啊!

  天,請保佑我的愛妻、愛兒吧!慈祥的天父,請護佑我的摯愛,我願意為他們付出我的一切!

  嚴唯旭就這麼一路握著姜曉玬的手不放,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祈禱上蒼,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救護車呼嘯前進,看著始終緊閉眼眸的愛人,他心痛得無以復加。

  直到她被送進急診室,他隱忍多時的男兒淚才終於落下。

  從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害怕失去姜曉玬,嚴唯旭終於瞭解,他對姜曉玬的愛早已刻骨銘心、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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