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守護者]阿拉德之劍[全書完]

第五十章 血與霧

    米狄是鬼劍士，而非漫遊槍手。

    就算他是漫遊槍手，也用不了旋刃。這是夜刃豹騎兵的專用武器，而且需要多年的訓練，才能夠很好地操縱並擊中目標。儘管身為重生者的米狄對夜刃豹騎兵這個兵種也十分了解，但那是從指揮官的角度，卻絕非基於旋刃使用者的立場。

    因此，米狄是整支隊伍中，唯一的一名近戰職業。

    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拉慢進攻的節奏，相反，在這場必須要以最快速度摧毀最多敵人的戰鬥中，米狄是沖在最前的那個。

    三百名夜刃豹騎兵，竟然都在追著他的身影，而且還要全速才能跟得上！

    精靈們的旋刃摧枯拉朽，像割稻草一樣收割著敵人的生命，然而，米狄卻更可怕，沖在最前面的黑髮少年，就如同是闖入無人之境一般，速度根本就沒有慢下過哪怕一點點！

    米狄一騎當先，一身黑色的皮製獵裝，黑髮在冷風中飛揚。他手中握著的，並非是平常那追求速度與靈活性的光劍，而是一柄黑鐵鑄造的大劍。這柄大劍足有一人多長，沉重而且寬闊，每一次揮舞都帶動起嗚咽的風聲，每一次劈砍，都將擋在面前的敵人連人帶劍帶鎧一起弄得粉碎。

    而米狄胯下的那頭有著一雙赤紅色尖牙的巨大黑豹，同樣威猛異常，隨便一掌，便能輕而易舉地掀飛一名重騎士，隨便一撞，便能從戰陣中撞出一個缺口。它身上的毛皮猶如鐵鑄，幾乎是刀槍不入。

    一人，一劍，一騎，勢不可擋。

    瞬間，原本就相當混亂的赤焰軍團大營，便被沖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口子，而夜刃豹騎兵們，便從這個口子中蜂擁而入，直刺要害。

    “跟在我的劍後！”米狄大喝著，胯下的血牙豹突然加速。

    合著無與倫比的速度與加速度，米狄手中的大劍猛掃出去，頓時帶出一股強風。

    剛剛由赤焰軍團的騎士們親自構築起來的一片盾牌陣，頃刻之間便被碾碎，堅硬的橡木製成的塔盾碎成了無數片，在空中飛散，而兩側支援的士兵，更是被這範圍極大的一擊帶到，一邊噴血一邊被砍得飛了出去。

    夜刃豹騎兵們沒有任何停滯，再一次沖了過去。

    很強，非常強！

    一直勉強緊跟在米狄身後的克拉斯緹，再一次感到了不可思議。

    他原本就很好奇，這個使用光劍，追求速度與技巧的傢伙，在這種騎戰中能做些什麼，還是說單純只是指揮，或者依靠親臨前線來提升士氣？他真的揮舞得動那柄看起來就嫌笨重，甚至不怎麼鋒利的大劍麼？

    但現在，答案已經擺在面前了。就像米狄輕描淡寫之中便馴服了血牙豹子一樣，難以操縱的大劍在他的手中，完全發揮出了那種一刀斷山的強橫感。

    並且，帶來了確確實實的壓倒性碾壓。

    明明只是三百騎而已，在四千五百名敵人駐守的大營中，隨時可能被包圍，隨時可能陷入險境。明明是中遠程的夜刃豹騎兵，必須時刻控制好和敵人的距離，採用遊走和風箏的戰術。

    但跟在米狄的背後，卻能夠這樣一往無前地衝鋒，卻有一種將敵人壓著打的感覺。不，這不是感覺，應當說​​，此刻就是壓著敵人在打！

    跟在這樣的傢伙身後作戰，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克拉斯緹忍不住這樣想到。

    下一刻，米狄的命令聲再次響了起來：“準備變陣，火力全開！”

    一直如同一柄騎槍一樣的衝鋒陣型，在這命令聲中陡然改變，中路的先鋒放慢速度，兩翼的側衛全力壓上，夜刃豹騎兵就這樣在霧霾中毫無迷茫地前行，在前行中有條不紊地變陣，轉瞬之間，就化為了月牙形，兩翼突出，中央收縮，顯然，是要進行一次包圍。

    而米狄要包圍的對象，是赤焰軍團的魔法師們。

    這也是這次夜襲最主要的目的——殲滅敵方法師群。

    赤焰軍團之所以被稱為“赤焰”，就是因為擅長火系魔法的元素法師極多。光是35級以上的大魔法師就有數名，而且還掌握著一種可以相互增效，從而增加法術威力與射程的秘術。這使得赤焰軍團的魔法攻擊極為出眾，最遠射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九百米，遠遠超過了長弓。

    也正是憑藉這種優勢，所以在大部分戰鬥中，赤焰軍團都能率先掌握優勢。

    在之前米狄奇襲約克郡，並且讓菲娜發動魔彈攻勢的時候，赤狐將軍的第一反應，就是找出菲​​娜的位置，然後讓元素法師們用大範圍魔法進行飽和攻擊。

    他當時完全沒有考慮過射程問題，但這並不是疏漏或自負，而是一種極為合理的判斷。只不過遇到的對手是米狄以及那個天才中的天才少女，所以最後才不得不拔營追擊。

    但現在，精靈們可不是魔彈女王，就算是最強大的漫遊弓手也好，使用蓄力技能，射程也不過在兩百六十米左右。

    兩百六十米，對九百米，當然不會有勝算。

    好在發動那種程度的攻擊也需要各種預置條件，而且也只有35級以上的大魔法師能夠做到。赤焰軍團一般的魔法師，有效攻擊距離，是三百米。但這，依然比精靈軍隊的射程要高出一截。

    四十米的射程差距，在勢均力敵的對抗中，已經是一條能夠帶來勝利的因素了，更何況，現在還是兩千對七千？

    超遠距離的大範圍魔法轟炸，這是米狄最忌憚的。

    所以，他才會憚思竭慮，終於規劃出一條特別的行軍路線，最終造成了和赤焰軍團在白樺林地的​​“遭遇”，進而通過各種林地作戰的方式，限制住了對方引以為傲的元素師火力，最終，通過消滅斥候的方式，營造出這麼一個奇襲的機會。

    在無處不在的霧靄中，元素師們體內的魔力波動特別明顯，艾麗斯早就為米狄指出了方向，而赤焰軍團限於大霧天的糟糕視野，雖然能夠戰鬥，卻掌握不了大局，很難辨別出米狄真正的襲擊目標。

    於是，就這樣，來不及做出防御準備的元素師們，在沒有騎士的盾牌與士兵的衛護的請康下，就這樣暴露在了三百名虎視眈眈的夜刃豹騎兵的旋刃之下。

    一切鋪墊和佈局，都是為了今晚，為了消滅赤焰軍團引以為傲的法師群。

    而現在，就是那個時候。

    “殺！”米狄大喝。

    伴隨著這聲音，黑色的夜空，頓時為銀白的光輪所覆蓋，霧靄頓時為冰冷的刀鋒所撕裂，而赤焰軍團的元素師們，則成為了利刃吞噬的對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隨著​​刀光劍影時起時落，旋刃不時穿梭，斷肢、鮮血、倒下的肉體與痛苦壓抑的喊聲，編織成了一張混亂的大網。

    魔法師們終於發現自己成了目標，他們仗著人數眾多，試著借助同伴們被殺死的時候吟唱法術反擊，然而這個時候，他們卻發現，霧靄中三十米的視野距離卻成為了一個可怕的阻礙。

    三十米，這是精靈能夠發揮出旋刃最大威力的距離，但對於需要吟唱的魔法師來說，卻太近了。

    走到三十米範圍內，發現敵人，開始吟唱，這當中花費時間太多。而似乎早就預測到這一點般，夜刃豹騎兵在操縱著旋刃編織出死亡之網的同時，還會抽空對於進入視野內的法師時不時射上一支冷箭，令他們根本無法吟唱。

    唯有大範圍攻擊魔法才能夠產生效果，於是法師們不顧可能誤傷友軍的結果，紛紛開始使用範圍法術。

    烈焰衝擊，天雷地火，極冰盛宴……

    純白色的冰凌，赤色的火焰，從天而降的雷電，將這片營地頓時化為了絢爛光影之中的一片死亡之地。

    然而，等法術施展出來後，元素師們才頗為不解地發現，這法術的威力，比平時降低了至少兩成。

    霧魔的作用，可不僅僅是遮蔽視線，也不僅僅是強化友軍，更能夠削弱敵人的力量，甚至將施展出的魔法中的魔力抽取出來，用以強化自身，而范圍魔法，恰恰是最容易被霧魔汲取力量的。

    於是，法師們施展的範圍法術越多，霧魔就會越強，霧魔越強，汲取的魔力就越多，帶來的干擾也越大。況且，夜刃豹騎兵穿著的都是帶有一定抗魔性的皮甲，移動速度又高得驚人，對於範圍魔法這類無法鎖定，且具有一定前兆的攻擊，他們迴避起來十分輕鬆。

    幾個回合下來，法師們非但沒有殺傷到多少敵人，反而自傷無數，並且更進一步地深陷於旋刃編織出的刀網之中，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陣型和反擊。

    每一次旋刃飛起，每一次夜刃豹的撲擊和撕咬，都會帶走一條生命。赤焰軍團的法師們，在這次突襲面前，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減少著人數，頗有一種要被滅了的趨勢。

    就在他們自己的大營中。

    就在區區三百夜刃豹騎兵的圍攻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名35級的大魔法師氣急敗壞地喊出了聲，接著，他終於不顧一切地開始吟唱起更強的範圍魔法。

    這魔法不是為了殺傷眼前的敵人，而是為了破局，所以一旦施展出來，將會鋪展得極開，甚至令霧魔都受到巨大的削弱。

    兩名法師學徒會意，立刻同時給大魔法師上了一個冰盾，同時守在兩側，靜待這個魔法完成。

    然而，這法術才起了個頭，一個手中拿著一柄足有一人長的巨劍的黑髮少年，便騎著一頭巨大的豹子，從霧靄中如箭一般衝了出來，連人帶坐騎一個縱躍，大劍當頭斬下。

    鬼劍士技能，崩山擊。

第五十一章 獵殺之夜

    沉重的劍，沉重的坐騎，沉重的一擊。

    正如技能的名稱一樣，這一擊似乎真的挾裹著劈開山岳的氣勢，就算是對劍技一竅不通的魔法師們也看出了其威力，根本不敢拂其鋒芒。

    那名35級的大魔法師雖然級別很高，身上又掛著兩個冰盾，然而長期以來一直被騎士們保護得好好的，一直充當著重砲台的角色的他，又何曾親自站到第一線去面對過那些刀光劍影，槍林彈雨。

    劍還未到，大魔法師就已經慌了，他連忙取消了咒文的吟唱，換成一個瞬間移動，就想要拉開距離。然而，在米狄的眼中，這個顯然不怎麼擅長一對一作戰的魔法師的意圖，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尚在空中的米狄於是立刻起身，竟然以血牙豹本身作為支點，然後再是一躍，二次加速！

    大魔法師的瞬間移動法術在這個時候終於完成，劍斬了下來，掀起一陣狂風，卻似乎落了個空，只在地面上砸出一道極深的裂紋，並引發了一陣小小的地震。

    然而，在幾十米外重新出現的大魔法師卻是一臉的驚懼，因為他身上的雙層冰盾，已經碎了。

    僅僅只是被擦到一下而已，就有這種威力？

    大魔法師簡直不敢想像，如果是被正面擊中的話，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從濺起的碎石和硝煙中走出的米狄，在他和兩個學徒看來，如同殺神。而那柄沾滿了各種血跡的大劍，更是看起來驚心動魄。這種恐懼，令他們的意識，頓時斷了一拍。

    然而米狄的攻擊卻根本沒有任何停滯，一擊未中，他立即一個飛身跨上了剛剛著地的血牙豹，再一次沖了過來，而這一次，大魔法師終於來不及再逃跑了，只能硬抗。

    大魔法師飛快地念出了一個詞，一道冰凌構成的堅硬牆壁頓時拔地而起——魔法師技能，冰牆。

    但沒有用。

    米狄一劍掠過，牆碎。

    大魔法師額頭上直冒冷汗，到了這個時候，他只能施展出最基本的技能，魔法飛彈。

    米狄又是一劍掠過，直接擊碎了射來的那顆小小的藍色光球。

    獵人與獵物之間的距離，終於變成了零。

    在今晚已經痛飲下無數鮮血的大劍高高舉起，一瞬間彷彿連光線都要吸收一般，輪廓清晰無比，接著，它毫無停滯地斬了下來，直接將這名大魔法師一分為二，斷口處血肉模糊，鮮血噴湧。

    “第二個。”米狄​​在心中默默地計算著數量。

    原本身為整支部隊的先鋒，他一直都沖在最前。但此刻，當夜刃豹騎兵們終於抓住了魔法師們，開始進入綿密的進攻節奏後，米狄卻並沒有選擇加入到這種戰鬥中去。

    夜刃豹騎兵這種職業，本質上是漫遊弓手的變種，他們能夠使用旋刃，當然也能夠使用弓箭和手弩，面對這些穿著法袍，防禦力幾乎為零的元素師，一支破魔箭，便能夠悄無聲息地貫穿冰盾，然後釘入​​他們的心臟，整個過程中，也不需要太多的走位。

    既然有這種高效的戰鬥方式，米狄還何必一次次接近後用重劍斬殺？

    在這種場面下，既是主攻手又是指揮官的米狄已經判斷出，他可以將自己從攻堅的重任中解放出來，然後去做一些更有賺頭的事情。

    比如說，獵殺那些射程九百米的35級大魔法師。

    35級的大魔法師，放在平常，對於身為近戰職業的鬼劍士來說，接近都需要頗費一番周折，先不提對方超遠的攻擊距離，光是周圍無數的重騎士護衛就夠嗆的了。

    但今天，今夜，此時此刻，猝不及防且吃不透米狄戰術目標的赤焰軍團，可以說完全是一片混亂，根本沒有什麼有針對性的防禦，騎士們並沒有及時趕到魔法師的身邊。而霧靄帶來的三十米視野範圍，又極大的限制了這些元素師們引以為傲的遠程魔法，級別越高，受到的削弱就越嚴重。

    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四點鐘方向，距離你大約三百二十米的位置，有一名大魔法師。”

    不知何時，漆黑的烏鴉已經又停在了米狄的肩頭，然後準確地指出了新的方向。

    霧魔“夜之饗宴”無處不在的籠罩，霧之魔女精準無比的判斷，加上米狄左臂強大而神秘的鬼神對於魔力也有著敏銳的感應，這些體內魔力波動明顯不同的大魔法師，根本無所循形。

    無論是在哪個位置，甚至吟唱了各種藏匿身形消除氣息的魔法也好，艾麗斯都能給出米狄最準確的坐標。

    甩去大劍上的鮮血，絲毫不在意逃跑的那兩名魔法學徒，米狄立刻駕馭著胯下的血牙豹子，迅速向著新的獵殺場奔去。

    “你那邊怎麼樣了？”前行途中，米狄如此問道。

    “還好，正拖著他們。”霧之魔女的回答非常簡潔。

    不過以米狄的細心，加上對於艾麗斯的了解，卻是完完全全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並不是在“拖延時間”，而是在“拖著他們”，這意味著，霧之魔女麾下一千七百名精靈戰士，正壓制著前來進攻的兩千五百人的赤焰軍團。

    果然很強悍。

    要知道，現在的霧之魔女，可不僅僅是在防禦，她同時，還將意識分散到烏鴉使魔身上，不停地對霧魔下達指令，並且通過魔力的波動，替米狄指出獵物的方位。

    一心二用在相距二十公里的兩個戰場上，還依然綽綽有餘地壓制著大名鼎鼎的赤焰軍團，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強悍了，而是難以想像的強。

    即使有著前一世的經驗，即使明明早就知道霧之魔女一旦認真起來，做到這一點根本不成問題，米狄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著微笑了起來。

    喜歡的人在意的人變得強大，當然值得開心，甚至值得自豪。

    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出，赤狐將軍在得知大本營被襲擊後的暴跳如雷，以及發現進退兩難後的焦頭爛額。而事實上，赤狐將軍波特=約瑟夫，此刻何止是焦頭爛額，簡直是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根據魔法通訊中的緊急報告，賽斯家族一心想要殺掉的米狄=阿思雷克斯，正親自帶領著夜刃豹騎兵，在大本營中橫衝直撞。

    那麼，此刻究竟是誰在精靈大軍的營地裡指揮？

    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魔物，又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赤狐將軍想了半天，卻依然得不到答案。

    而與此同時，與這位貝爾瑪爾公國的名將對峙著的黑髮少女，正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之中，在一片純黑色的帷幕保護之下，從容無比地觀察著戰場上的每一個細節，然後有條不紊地下達一個又一個指示。

    夜魔“暗影斗篷”如同一片烏雲，遮蔽去了戰場上空的清冷的月光，吞噬去了星星點點的星光，只留下一片深邃的黑暗在赤狐將軍的頭頂。時不時，還會有大團大團的黑暗如同雨水般從這片烏雲中落下，滴落在人頭攢動的戰場上，令成群的赤焰士兵們失去目標和方向，令精靈的弓箭與刀槍可以肆無忌憚地攻擊。

    魔界之藤在地表肆虐著，不斷纏住敵人的腿腳，或者是以鋒利的尖端自下而上地送出致命一擊。魔界之花盤踞在營地中央，如同一尊尊砲塔，將各式各樣的孢子射向戰場中敵人最密集的地方。

    而真正的中流砥柱——精靈軍隊——此刻的狂熱性就更不用提了。原本，一支軍隊中途更換主將絕對是不明智的做法，但代替米狄的是誰？艾麗斯=奧特洛波絲，森林真正的主人。

    事實上，比起短期內依靠一場場勝利和身先士卒的強大建立起威信的米狄，艾麗斯的威望可是要高得多得多。明明是高傲得不將人類放在眼裡的精靈軍隊，然而在這其中，卻沒有哪怕一個人對霧之魔女的命令有懷疑，相反，每一名精靈都全心全意地在執行著命令，即使說是士氣達到巔峰也不為過。

    在這樣一支混合了大量聞所未聞的召喚獸，且士氣極高的部隊面前，八百人的差距，根本無法帶來任何優勢，相反，精靈的夜視能力以及夜魔“暗影斗篷”的各種控制，反而令戰鬥力極強的赤焰軍團，根本無法在夜戰環境中發揮出應有的水平。

    原本為了夜襲而來，為了消耗對方的兵力和精力而來，但現在，即使有赤狐將軍親自坐鎮，這支部隊也依然只能被動地防守。

    而在赤焰軍團分出來的夜襲部隊痛苦地一邊挨打，一邊慢慢地撤退的時候，米狄這邊，已經清場過大半了。

    “第四個……”米狄再一次計數。

    血牙豹子蹲在一旁，警惕地豎著雙耳，威風凜凜。

    在這一人一豹的面前，一名大魔法師圓睜著雙眼，眼中帶著驚懼，整個人深陷在地面之中，渾身血肉模糊。除了腦袋以外，他幾乎整個人都被拍碎了，顯然是黑髮少年手中那柄大劍的傑作——短短三分鐘的遭遇戰，這名大魔法師還未來得及吟唱出一個高階魔法，就像蒼蠅一樣，被以快打快的米狄給直接給拍死了。

    顯然，習慣於軍團作戰的赤焰法師們，真的對於這種需要腦子轉得飛快，一點破綻都不能露出來的一對一戰鬥完全沒有經驗，完全便宜了對手。

    眼下，這是米狄獵殺的第四人，整個赤焰軍團總共也只有六名35級的大魔法師，只要再殺掉兩名，那麼高階​​戰術魔法的威脅，便可以徹底消除。

    米狄並沒有貪心到真的想要一次性幹掉所有的大魔法師，不過，他並不介意在可控範圍內多殺幾個，而在赤狐將軍被拖住的現在，顯然時間還有剩餘。

    “九點鐘方向，距離五百三十米，十二點方向，距離四百六十米，各有一名大魔法師。不過，他們的身邊已經聚集了一些護衛了，九點鐘那個身邊有一個百人隊，大劍士。十二點方向身邊有兩支百人隊，重騎士和擲斧手。”霧之魔女適時地發出了指示。

    看來頂多只能幹掉那個九點鐘方向的傢伙了。

    米狄這樣想著，縱身上了血牙豹就要前進。

    但下一刻，血牙豹子卻降低重心，緊繃起身體，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吼聲，一雙閃著冰冷幽光的眼睛，望向了霧靄的另一頭。

第五十二章 戰場上的相遇

    夜刃豹的聽力極佳，在這片雙方視力都只有三十米的戰場上，這是另一種優勢。而此刻，它之所以會停下，並且便是要告訴主人，敵人已經來到了近處，但是並不多。

    要上還是要撤？血牙豹在等待米狄的判斷，這一次夜襲，米狄在獵殺大魔法師的過程中，一路上也沒少順手幹掉那些倒霉的百夫長。這種程度的進攻可不是為了賺人頭，而是為了更好地干擾敵人的判斷，從而能讓獵殺的時間延長。

    很快，整齊的腳步聲便從霧的對面傳來，從密集程度來判斷，這是一支百人隊。而且，恰好擋在了米狄新的前進路線​​上。

    衝散他們。米狄的心中做出了如此判斷。

    但下一刻，當他準備動起來的時候，對面卻提前做出了判斷，數十支擲斧突然破空而至，切割開冰冷的霧氣，旋轉著，發出嗚嗚的聲音，從數個刁鑽的角度擲向米狄。

    米狄沒有躲也沒有閃，就那樣站在原地，手中的重劍大開大磕，如同旋風般舞了起來。只聽前一陣綿密的金屬碰撞聲，大劍以完美的軌跡劃開了一個圓形，彈開了全部的擲斧。

    “沒想到你竟然來了。”米狄平靜地說道，眼神卻是一冷。

    在他的對面，出現的並不是單一兵種的百人隊，而是一群穿著火紅色鎧甲，平均等級在18級以上的混合編隊，擅長進攻的大劍士，手持塔盾的重騎士，駐著水晶法杖的元素師，兩翼手持雙槍的漫遊槍手，穿插在陣型內的聖職者，明明職業組成極為豐富，但整個陣勢，卻顯得無懈可擊，而控制的範圍極廣。

    這是赤焰軍團中真正百裡挑一的隊伍，其名為“炎衛”，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轉職者的精銳部隊。

    然而，米狄卻根本看都沒看這支精兵，而是直接將冰冷銳利的視線，投向了陣型的中央，在那裡，正站著一名和趾高氣揚，眼神卻極為惡毒的金髮少年。

    芬里爾=賽斯，賽斯家族的第一繼承人。

    前一世，在貝爾瑪爾公國淪陷，賽斯家族成為德洛斯帝國後，芬里爾便成為了米狄的死敵。

    所謂死敵，便是一直盯著你，針對你，甚至不惜代價也要對付你的那種敵人。並不是單純在戰場上相遇，也並不是因為利益紛爭而進行的對抗，而是包含了強烈的個人感情與仇恨，所以才會不停地戰鬥。

    原本，米狄總是想當面質問一下芬里爾，究竟為什麼要如此針對自己？

    是想要將貝爾瑪爾公國滅亡後最後的復興火種消滅？是嫉妒自己成為了魔彈女王的心上人？還是因為一直自認為天之驕子，卻被擁有神秘鬼神的自己打敗過？

    抑或，只是單純看不慣自己？

    重生二十年後，米狄還是沒有答案。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非常熟悉地發現，芬里爾此刻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和前一世看著自己時一模一樣。

    那是不顧一切也想要對付自己的眼神，飽含著嫉妒和憎恨的眼神。

    雖說眼前之人是注定的敵人，但沒想到，今生今世，這麼快就成死敵了。

    米狄不禁在心中感慨了一下。

    但此時此刻，看到芬里爾的時候，他的心情依然平靜，再沒有了重生一開始時，那種不惜一切代價也想要殺掉芬里爾的衝動了。

    這一世，佔據了優勢的，可是米狄這一邊。

    神秘的鬼神，超階的轉職，家族的支持與認可，以及與菲娜、艾麗斯之間漸漸形成的羈絆。現在的米狄，早就遠遠將芬里爾甩在了身後，而相對於一個落後者，當然不可能“不惜一切代價”去對付。

    更重要的是，經歷過失去親人、同伴、戀人的絕望滋味後的米狄，心境也完全不同了。

    重生二十年，睜開眼一直努力至今，難道就是為了手刃仇敵圖個痛快？

    當然不是。

    順手能宰掉米狄不介意花點力氣甚至流點血，但是自再一次站在皇家魔法學院的會客室以來，米狄便早就下定了決心，今生今世，他要做的，是保護好自己身邊的人，是要為菲娜和艾麗斯，以及諸多戰友，還有城堡裡的親人和騎士們營造一個美好的未來！

    殺了芬里爾能帶來這些麼？如果能，米狄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但很顯然，雖然賽斯家族第一繼承人這個身份確實很重要，但是，也僅僅局限於貝爾瑪爾公國罷了。

    而米狄很清楚，接下來，隨著大異變的不斷加劇，格蘭之森的大火，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整個阿拉德大陸都將發生動盪。將目光和心緒局限在一個小小的貴族繼承人身上，那隻會讓自己錯過太多的機會。

    所以，現在的米狄，在已經和菲娜、艾麗斯建立起羈絆的情況下，心態早就轉變了。

    面對著那熟悉無比的眼神，米狄卻已經從指揮官的角度，在一瞬間盤算起無數可能性。

    是撤離，還是進攻？

    如果撤離的話，那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血牙豹的速度不是人類兩條腿能追上的，再加上夜視能力，超常的聽力，米狄此刻佔據著絕對的主動性。

    而若是選擇進攻的話，其中又是兩個選擇——活捉，還是斬殺？

    活捉，當然是最好的選擇。米狄手裡現在已經握著被洗腦了的約瑟夫伯爵，若是再將賽斯家族第一繼承人給俘虜了的話，那這場貴族戰爭差不多也就結束了。無論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離譜，賽斯家族都只能接受，以換取回他們的繼承人。

    但要做到這一點，有些難度。畢竟，活捉就意味著手下留情，以及對戰場局勢的絕對控制。然而，平均等級18級，職業搭配極為合理的“炎衛”，可不是放著吃素的，他們或許攔不住米狄，或許打不過米狄，但對於一個心存了活捉芬里爾心思的米狄來說，這樣一個百人隊是巨大的威脅。

    必要的時候，只要有人心存死志上來拼命，米狄是很難有機會抓住芬里爾的。

    而斬殺，可能性比活捉高了許多，但意義卻並不大。雖然芬里爾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但既然有第一，自然就有第二。殺掉芬里爾，除了讓已經下過決定的賽斯家族再下一次決心以外，不會帶來其他的好處。況且，芬里爾本人的戰力在這場戰爭中根本可以算是零，還不如一個35級大魔法師帶來的威脅，殺不殺掉，對眼下的戰局都沒什麼影響。

    不僅如此，從更宏觀的層面去看，或許留著芬里爾，才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這是米狄極為熟悉的敵人，他的性格特點，思維方式，以及弱點，米狄都瞭如指掌，只是前一世雙方實力對比差距太大，一個是流亡者，一個是有著德洛斯帝國為後盾的大貴族，所以米狄始終被壓制著。

    但這一世，若是芬里爾真的成為賽斯家族舉足輕重的人物，以米狄目前所擁有的能量，加上對芬里爾的熟悉，卻足以在最關鍵的一刻，利用這個特點，直接給出致命的一擊。

    不僅是對賽斯家族致命，而且是對議員派，甚至是幕後的德洛斯帝國。

    這就是重生的優勢。

    那麼，是否該就這樣選擇迴避呢？

    當然也不是。

    一瞬間，米狄的腦海中已經轉過許多念頭，他輕聲地對著肩頭上的烏鴉吩咐了幾句。漆黑的小傢伙展開雙翼頓時飛上了半空，迅速隱入迷霧之中，就連老練的漫遊槍手也來不及反應。

    接著，在送走烏鴉之後，米狄向著臉色陰沉無比的芬里爾，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

    “來得正好，就讓我宰了你吧。”米狄如此說道。

    “哼，太狂妄了，給我殺了他！”芬里爾大聲咆哮著，發布了命令。而在他那雙充滿恨意的眼中，更是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

    兩人相遇，米狄做了諸多盤算，但對於芬里爾來說，他根本不需要盤算。赤焰軍團從阿思雷克斯家族的城堡下撤軍的理由，就是為了回過頭來追殺米狄，而眼前這場夜襲的指揮者也是米狄，不殺米狄，殺誰？

    芬里爾集結起留守部隊中最強的炎衛，不去救那些慘遭屠戮的魔法師，而是一路追擊，就是為了能夠想辦法宰掉米狄，此刻真的撞了個正著，還有什麼好多想的？

    這位賽斯家族繼承人唯一擔心的，就是怕米狄直接掉頭就跑。在這種霧靄裡，又是夜色下，豹子的速度令人望塵莫及。

    但他沒想到，這個米狄竟然如此托大，只有一個人，就衝著自己麾下的百人隊，而且還是精銳的“炎衛”過來了。

    若是活捉的話，我一定要好好地將你折磨致死！

    一想到學院試煉之前，自己在練習場上，眾目睽睽之下，被米狄用劍抵住頸項的侮辱，以及試煉結束之後，剛剛宣布了自己獲得第一的林德學院長被當場押走的那種打臉，芬里爾的心中就湧動起無法抑制的怒意。

    而一想到貝爾瑪爾公國的第一美人，那個擁有一頭秋季紅楓般美麗長髮，身材高挑、雙腿修長、充滿活力的菲娜=漢密爾頓和米狄在一起談笑風生，親密接觸的樣子，芬里爾就更是嫉意滔天。

    明明只有賽斯家族，才是與漢密爾頓平起平坐的大公爵，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伯爵之子，憑什麼能夠得到這些自己中意的東西，自己中意的女人？

    所以，芬里爾很堅決地要將米狄抹殺。

    而現在，他得到了這個機會，自然要全力以赴。他要讓炎衛在悄無聲息之間佈下一張絕殺的大網，直接將米狄按死在裡面，連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然而，現實卻和芬里爾的想法背道而馳。

    一對一百，不是炎衛們壓制著米狄，而是米狄一人，壓制著炎衛。

第五十三章 超階的優勢

    一人，一騎，一劍，在火紅色鎧甲的炎衛進攻下，就好像潮水沖刷下的礁石，傲然屹立，巍然不動，反而是紅色的潮水本身，一次又一次無奈地碎去然後退開。

    面對著遠近程相接，毫無破綻的攻擊，米狄的做法很簡單——撕開一個破綻。

    炎衛原本也是極為擅長馬上作戰的，然而，在夜間，戰馬無法視物，因而擁有血牙豹的米狄佔據了絕對的速度。炎衛隊長顯然從一開始就明白了這一點，因而首先下達的命令，就是讓漫遊槍手進行不計命中率的散射，同時讓元素法師在幾個關鍵位置使用大範圍法術，再讓重騎士們進行封堵，以實現對米狄的包圍。

    然而，這個戰術卻根本無法實施。

    米狄是何等眼力，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意圖，他非但沒有如料想那樣依靠速度進行突破，反而正面迎上，然後，便是強攻。

    冰結陣在近戰的腳下不斷鋪開，令他們難以移動，甚至數十人直接被冰凌刺死。

    冥炎陣一個接一個地落在元素師和漫遊槍手的腳下，滾燙的火舌和噴發的光焰，逼得他們不斷地移動。

    而米狄手中那一柄連名字都沒有卻沉重異常的大劍，每揮舞一下，就會帶起幾個人影，以及一片血肉與金屬混合的碎屑。在血牙豹的速度和衝擊下，炎衛引以為傲的重騎士，根本就好像紙糊的一樣，完全擋不住米狄的攻勢。

    於是，炎衛無法實現包圍和控制，米狄卻時不時衝進陣型之中，一人一騎如同利劍般刺入到敵人最柔軟的部分。血牙豹鋒利的爪子和尖利的牙齒，加上米狄手上攻擊範圍極廣的大劍，令失去庇護卻又缺乏防禦力的遠程職業們如同被割倒的麥子一般成片倒下。

    只是短短幾分鐘時間，炎衛的陣型就變得稀疏了起來，接近三十人直接斃命。

    而穿梭於槍林彈雨與魔法之中的米狄，卻根本毫髮無傷，當有避不開的攻擊時，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藏在那柄巨大的劍的背後。而血牙豹子一身如同鋼鐵般的皮毛，只要隨便抖兩下，便直接抖落了一地變了形的彈頭，其防禦力之強，令漫遊槍手完全沒有辦法進行什麼有效的攻擊。

    看著這一切，芬里爾?賽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也算是精銳麼？你們究竟在幹什麼，全力頂上去，這是消滅我們最大敵人的機會，我不准你們退哪怕半步，全力地給我去進攻！”芬里爾的聲音中，帶上了憤怒的質疑。

    “芬里爾少爺，恕我直言，對方……級別太高了。”炎衛隊長的臉色極為凝重，他頓了頓，這才艱難地吐出這麼幾個字，“以這些戰士的級別，缺少縱深的話，恐怕……很難擋住。”

    “級別太高了？”芬里爾一愣。

    “那柄劍是'卡贊的詛咒'類大劍。”炎衛隊長的語調裡，帶著苦澀和無奈，“至少要30級以上才能使用，而且看那個架勢，完全是游刃有餘。”

    米狄已經30級以上了？芬里爾心中，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學園試煉前一周不過是16級的小劍士，沒有任何人看好，丟給菲娜是用來拖後腿的。現在才過這麼點時間，一次轉職，打了幾仗，竟然已經30級了？

    芬里爾覺得無法置信。

    而他的自尊，令他更不願承認，那個曾經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沒什麼地位的小紈絝，竟然無聲無息地就超越了自己。

    然而眼前鮮血橫飛的現實卻又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因為那柄至少需要30級才能使用的極品大劍“卡贊的詛咒”，就在米狄的手上，帶起一片又一片橫飛的鮮血，帶走一條又一條的生命。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芬里爾的心中反復嘶喊著，盯著米狄的目光更是充滿了惡毒的嫉意，如果目光能夠殺人，此刻米狄早就已經死了上百回了。

    當然，米狄並沒有達到30級，只是身體素質超過了使用這柄大劍所需的基本標準而已。

    不過，此刻他的級別也絕對不低，已經直接從轉職後的24級，跳到了如今的28級。

    連續不停的作戰，身先士卒的風格，是能夠不斷提升級別的重要因素，然而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因為米狄是超階轉職者。

    如果說剛轉職之時對“超階轉職”沒有什麼概念，那麼在霧之魔女加入到隊伍中後，米狄和菲娜已經對超階轉職有了一定的了解，並且開始有意識地利用這種特性，來加速自身的成長。

    25級便能擁有30級的力量和速度，這還是次要的好處，米狄擁有神秘的鬼神，菲娜自身魔力容量巨大，本身便是超乎尋常的身體素質，超階轉職不過是進一步強化這種天賦，錦上添花一下。

    然而，這畢竟還是有極限的，如果天賦優異便能夠超越級別的限制，那還要級別這個數值做什麼呢？等級的壓制終究還是存在的，哪怕是對於天才們而言也是如此，只不過，他們能夠更好地去面對這種挑戰罷了。

    要從根本上提升力量，歸根到底，還是需要靠升級來解決。而超階轉職對於低階冒險者來說最大的有點，就能提供這方面的優勢。

    現在的菲娜，只需要經過魔力的淬煉，便能夠直接升級。之前攻下約瑟夫堡那一戰，光是凝聚魔力發動攻擊，便令這位魔彈女王直接升級了，現在也是28級。

    霧之魔女也同樣是超階轉職——對於重生的米狄來說，這可是他頭一次聽到的情報。前一世，由於菲娜和米狄的轉職都不盡理想，所以自始至終，艾麗斯都沒提起過這方面的事情，顯然是擔心兩人會因此感到遺憾。

    但這一次，艾麗斯很自然地就說出了這些內容，而對於她來說，只要召喚獸經歷過戰鬥，有所成長，便能將魔力反饋給主人，進而使得艾麗斯提升等級。今晚的夜襲之後，霧之魔女恐怕能夠直接達到29級，距離30級只有一步之遙。

    而對於米狄來說，超階轉職，意味著每一場戰鬥，每一次揮劍，每一次對魔力的運用，都能夠為他積蓄升級的力量。再加上那神秘的鬼神無論是其他鬼神，魔力，還是聖光都能夠吞噬並且進行反饋，因而米狄成了三個人中升級最快的。

    連升四級，對於前一世的米狄來說，這幾乎是不可想像的。

    但這一世，卻是理所當然。

    對比之下，原本處於同一個水平的西格蒙德和莉莉安，現在卻只不過是24級，已經被遠遠拉在了後面。

    至於芬里爾=賽斯，這位前一世米狄最大的仇敵，一手引發眾多悲劇的狠角色，現在更是只有23級。

    對於此刻的米狄來說，完全是俯瞰對方。

    而這種俯瞰，芬里爾已經察覺到了，而且，根本無法忍耐。

    不，我才是最強的人，我才應該得到眾人的讚譽、尊敬與敬畏！不過一個小小的伯爵之子，也配在我的面前橫衝直撞？

    芬里爾咬牙切齒地想著，看著被沖得四分五裂的陣型，下意識地就將手按在了劍柄上，就想要親自上陣將米狄砍個稀巴爛。

    一旁的炎衛隊長見狀，連忙就想要阻止這位小少爺的衝動，然而在那之前，芬里爾卻是一愣，接著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甚至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懼。

    夜刃豹騎兵們已經到了。

    克拉斯緹威風凜凜地沖在第一個，手中的旋刃飛舞，在空氣中劃開一道流暢的銀光。

    而在他的身後，足有三十多名精銳騎兵，一同發動了攻擊，飛舞的旋刃合在一起，猶如永不停歇的巨浪，不停地擊打在士兵的身上。瞬間，炎衛的陣型便趨於崩潰。

    “米狄閣下，下命令吧！”克拉斯緹大聲道。

    “全力攻擊。”米狄直接答道，甩去了大劍鋒刃上的鮮血。

    “不用活捉麼？”精靈愣了愣，趕來之時，他倒也被告知過，這裡有一個大人物。

    “能活捉就活捉吧，要是不小心殺掉也無所謂。”米狄淡淡地回答道，“總而言之，不必為此束手束腳，按照正常的方式去戰鬥就是了。”

    “明白。”聯想起米狄之前通過烏鴉傳達的命令，克拉斯緹點了點頭。

    下一刻，在那柄巨劍的帶領下，旋刃翻飛。

    “芬里爾少爺……”炎衛一個箭步擋在了芬里爾的面前，臉色變得很難看。明明是赤焰軍團中最精銳的一支部隊，竟然頃刻之間就被打散，這實在是很難想像。此刻，他已經有了以身殉死，拖住米狄等人的覺悟。

    “立刻撤退，還愣著幹什麼，快點調度所有的部隊過來保護我！”芬里爾的臉色一片慘白，他強作鎮定的咆哮聲中帶著色厲內荏的虛弱。

    而還未等芬里爾的話音落下，米狄已經在精靈們的支援下，又一次強硬無比地突破了重騎士的防線。

    剎那之間，前世今生的死敵目光相對，芬里爾只覺得，自己彷彿在面對一頭捕食的猛虎，黑髮少年銳利無比的視線令他止不住地聯想起了斯特魯山脈上萬年不化的積雪。

    於是，芬里爾的最後一點矜持也徹底被擊碎了，他一句話也不說，掉頭就跑。

    拋棄了部下，放棄了追殺米狄的可笑想法，只為了活下去，不顧一切地逃跑。

第五十四章 一杯紅茶

    米狄最終還是未能殺掉芬里爾。

    畢竟，這是一場夜襲，而且是一場以三百對四千的人數懸殊的夜襲。當芬里爾不顧一切地逃跑，並且一路上不斷求援，吸引住越來越多的赤焰軍團士兵時，追殺本身已經無法持續下去了。

    但米狄對此並不遺憾，因為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不是芬里爾，而是贏得這場戰爭。

    隨著夜刃豹騎兵有條不紊地撤退，白色的冷霧終於散去，而與此同時，東方的地平線上，黎明的朝陽也正緩緩升起。金色的陽光破開了夜晚的寒冷與黑暗，為人們帶來了光明與溫暖。

    只是，赤焰軍團的營地，卻並沒有因黎明的朝陽，而顯現出什麼生機，相反，這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屍體與鮮血，被撞倒的帳篷，以及各式各樣魔法的痕跡，看起來如同廢墟一般。

    當赤狐將軍在損失了超過六百名士兵，終於從霧之魔女的反攻中脫身後，展現在他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幅淒涼無比的景象。

    “立刻統計損失。”赤狐將軍陰沉著臉說道，他畢竟在夜襲中途就通過魔法通訊了解了情況，自然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還不至於暴跳如雷，但即使如此，卻也當然不可能高興得起來。

    自己帶了兩千五百人出去，回來只有一千九，殺傷不過一兩百。

    米狄呢？帶了三百人過來，將作為赤焰軍團核心的數百名元素師殺了個七零八落，連大魔法師都只剩下兩人，現在的赤焰軍團，在遠程大範圍火力上，已經趨近於零了。

    接下來，能夠依仗的，大概只有騎兵部隊了。避開夜晚無法使用戰馬的環境，在白天作戰，中央突破，兩翼包抄，從正面直接滅掉那些該死的精靈，還有那個該死的米狄。

    “波特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名騎士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馬廄遭到襲擊，我們的戰馬，都跑光了！”

    “什麼！”赤狐將軍彷彿被重錘擊中一般，身體重重地晃了下，要不是兩邊的親衛連忙上前扶住，他可能直接就倒下去了。

    這當然是米狄夜襲的成果。

    以三百夜刃豹騎兵衝擊敵方大營，這是件風險極大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會陷入其中，遭遇全滅。所以，米狄一開始的目標只有元素師，一擊得手，立刻撤離。至於騎兵，他雖然也想要乘機消滅，但時間上是絕對來不及的，哪怕有霧魔的干擾也不行。

    但就在赤焰軍團開始轉入防守姿態，米狄不得不準備撤退的時候，芬里爾出現了。

    於是，米狄果斷發動攻擊，還招來了幾十名最精銳的夜刃豹騎兵，壯大聲勢。

    這麼做，並不是為了什麼私仇，而是將其當做一個誘餌，轉移赤焰軍團的注意力。

    芬里爾果然不負米狄的期望，聞風喪膽地逃跑中，把所有能叫來的部隊都叫來了。赤焰軍團一時之間也以為，米狄的真正目的就是斬殺芬里爾，於是重新進行調度，放棄了軍營中需要重點防禦的區域，全部都去保護芬里爾，同時設法包圍米狄。

    包圍當然落了個空，因為從一開始，米狄就沒把芬里爾當回事，自然不會追擊得太過深入。

    而藉此機會，其餘的夜刃豹騎兵們卻又獲得了時間與空間，於是，在擊殺了大批的元素師之後，他們調轉了劍鋒，直接攻向了防守再一次變得薄弱的馬廄。

    這一次，比屠殺元素師還要簡單，因為並不需要進行什麼殺戮，只要將成群的戰馬驚走即可，很快，他們便達成了目的。

    於是，最終這場夜襲的成果，就是直接拔掉了赤焰軍團最強與次强兩個火力點。

    現在，赤狐將軍手頭只剩下了步兵，以及一群失去了坐騎，只能當步兵使用的騎兵，還有寥寥幾十名根本形不成覆蓋打擊的元素師。

    雙方的差距，被進一步縮小了，這不僅僅是兵力差距上的縮小，更是戰術層面的優勢轉換——就算是一代名將也好，在如此單一的兵種構成下，也很難佈置出什麼精彩的戰術。

    “即刻拔營，向阿思雷克斯的領地移動。”米狄一回到大營之中，立刻下達了命令，“不要計較體力，先加速一下，甩掉赤焰軍團，準備為決戰做準備。”

    黑髮少年的眼中閃動著靈動的光芒，有條不紊地做出了一項項指示。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接連而來的勝利，以及米狄身先士卒斬殺無數敵人的過人戰績，已經完完全全地贏得了精靈們發自內心的敬畏。

    只要霧之魔女不開口，米狄的命令便是絕對的。指示發下去，五個部族的長老和隊長們，立刻開始迅速執行。

    而直到最後一名精靈走出主營後，米狄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此刻再沒有剛才那種鎮定自若，相反，卻透露出深深的疲憊。

    就算是超階轉職者也好，就算擁有獨一無二的強大鬼神也罷，米狄始終是人，既然是人，就會累，就會有弱點和錯誤，米狄當然不會例外。

    從白天獵殺斥候的時候開始，他就在不停地進行計算和佈置。

    然後是屏息凝神的埋伏。

    整整一夜的奔襲作戰。

    身先士卒的衝鋒，以一人之力，一柄大劍開出了一條血路。

    短時間內直接面對四名35級的大魔法師並且通過瞬間爆發將他們一一秒殺。

    以及最後，面對平均等級18級的精銳部隊“炎衛”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令芬里爾嚇得逃跑的強大壓迫力。

    做到以上任何一點，都已經可以算是很了不起了。然而，米狄做到了全部。

    所以，他現在累了，而且很累，甚至連掩飾都很難掩飾下去。只是戰爭並不會因為一場成功的偷襲便告結束，所以他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一面讓精靈們保持當前的士氣，一面繼續發佈各種命令。

    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就這樣突兀地遞到了米狄的眼前。

    艾麗斯=奧特洛波絲親手泡的紅茶。

    沁人的香味，醇厚的湯色，光是聞著看著，就令人心生暖意。

    “這是斯頓紅茶，有安神作用。”艾麗斯淡淡地說道，神色自然而平靜。

    泡茶的手法，艾麗斯有自信可以算是超一流的，只是像這樣給別人泡茶的事情，她畢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就算看起來再怎麼順手而為、舉手之勞，其實毫無疑問，這一杯茶對於黑髮少女來說，也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米狄會有什麼反應，艾麗斯也無法預測。

    所以說話的時候，儘管表情平靜，少女還是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簾，避開了對方的視線，然後下意識地看著自己的腳尖，就好像心虛了一般。

    “謝謝。”米狄卻是真的很自然地接過了茶杯，然後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艾麗斯之前也曾經見過這樣的笑容，戰鬥結束後，米狄總是會這樣一邊笑著一邊揮手。

    但那時的她，多半都是位於後方角落裡，默默地觀察著。

    這樣的陽光笑容，艾麗斯認為，肯定是送給菲娜的。紅髮少女與黑髮少年之間的那種強烈的羈絆，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來。

    況且，霧之魔女也從來不認為，自己和米狄之間達到了那個程度的關係。歸根到底，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艾麗斯獲得對米狄鬼神的研究權利，而米狄則獲得精靈部族的援兵。兩邊的紐帶，僅此而已。

    不是戰友，而是交易的雙方，必要的時刻，艾麗斯隨時可以抽身而退。

    但此刻，米狄的笑容卻是確確實實地送給艾麗斯的，並且為她一人所獨有。

    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黑髮少女這樣想著，嘴角不由自主地綻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一瞬間，傾城傾國。

    而在精靈們迅速拔營撤退的時候，正如米狄所料，赤焰軍團卻沒辦法繼續追擊了。他們必須先清理損失，救治傷員，同時盡可能地收攏一些走散的戰馬，重整軍勢，最後才能開始行軍。

    在白樺林地追擊了一個下午，失去了無數的斥候，一場夜襲又被打了個七暈八素，最後，還是追不上敵人的部隊，這種失敗感，對於全軍上下都是一次重大的打擊。

    只不過，在赤焰軍團的營地裡，有一間裝設樸實無華的帳篷，卻並沒有受到失敗氣氛的影響。

    而在昨晚，這裡也從未被襲擊過。

    儘管夜刃豹騎兵們多次來回穿插，但就是沒有從這帳篷前面經過。

    無所不在的霧魔也沒有察覺到什麼魔力異常。

    就連有著二十年重生經驗，對危險極度敏感的米狄，都不曾將注意力投向過這裡。

    巧合，抑或是必然？

    這是“噩夢之手”懷斯曼=紐頓的帳篷。

    “真是意外的驚喜啊，本以為貝爾瑪爾公國這種太過悠閒的地方，除了過家家一般的貴族戰爭外什麼都不會出現，沒想到，竟然被我撞上了那麼有意思的東西。 ”一身灰色法袍的中年人，此刻那瞇起的雙眼中，卻閃爍著愉悅的光輝，就好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孩童一樣，神情之中充滿了快樂。

    “本來只想當一個觀眾的，不過看起來，該是出手的時候了，畢竟，在戲劇上演到關鍵時刻時大聲喝彩，丟點金幣上去，也是觀眾的本分才是。”懷斯曼自言自語地說著，終於站起了身。

    “白。”他念出了一個名字。

    “在。”一個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

    “銀。”

    “是。”第二個聲音從陰影中響起。

    “灰。”

    “有。”第三個聲音從遙遠處傳來。

    “準備熱熱身吧，讓我們去抓幾隻小貓回來。”懷斯曼說著，露出了一個冰冷無比的笑容。

第五十五章 決戰艾爾文

    一場夜襲，赤焰軍團追擊部隊的人數，驟降了一千多人，從七千降低到了六千不足。

    然而，幾天之後，米狄卻不得不再一次面對數量達到七千五百人的追擊部隊。

    敵人的數量不減反增，原因很簡單，赤狐將軍調兵了。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向賽斯家族求援的——率領一萬人的軍團進攻一個小小的伯爵領，最後丟了一個同盟的伯爵領不提，竟然還要求增援？如果這種事情真的發生的話，他的軍團長位置也就不保了。

    因此，赤狐將軍是從約克郡調兵的。

    三千名駐軍，被赤狐將軍直接調走了一半，剩下的是奎寧=約瑟夫那可憐的最後一支千人隊，外加五百名之前的戰鬥中多餘出來的​​老弱病殘雜兵，全都丟在了約克郡。

    而重新得到了兵力上的補充，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之後，赤狐終於再一次氣勢洶洶地發動了高速追擊。

    這一次，沒有任何陰謀詭計，完完全全是最王道的側面包抄，正面碾壓，徹底地利用兵力上的優勢，以及正規軍人之間默契的配合，不斷地通過追擊，壓縮精靈們的作戰空間。而在戰鬥過程中，無論局勢再怎麼大好，赤狐也斷絕了什麼偷襲之類的心思，他不得不承認，在真正的用兵上，阿思雷克斯家族那個曾經的紈絝子弟令他感到膽寒，要真的玩用兵的話，搞不好大好形勢就再一次被翻盤了。

    不過這一回，面對著赤焰軍團保守的防禦鐵壁，米狄也沒有再進行什麼偷襲。

    同樣，繼續撤退已經沒有意義，不僅如此，在追與逃之間，總會發生一些零星的戰鬥，在這種戰鬥中，米狄一方是不具備任何優勢的，基本是一換一的死亡概率，對於人數少的精靈來說，這可是最糟糕的消耗。

    精靈軍隊一路急行軍，終於在夜襲後的第五日，抵達了目的地，艾爾文鎮。

    這是一座廢棄了多年的小鎮。儘管鎮民們早就遷徙得一個不剩，建築物卻全都留了下來。當年艾爾文鎮的人口也不算少，因此，街道也好，房屋也罷，都頗具規模。鱗次櫛比的房屋，錯綜複雜的街道，外加上暗巷和小路，艾爾文鎮的地形十分複雜。

    對於人數大大低於赤焰軍團的精靈軍隊來說，這是一片最合適的戰場。

    米狄看準了赤狐不敢進行夜戰，卡好時間，於太陽落山之時，率軍進駐了廢棄的艾爾文鎮。整支部隊立刻抓緊時間休息，而部分擅長狩獵的精靈，則在長老們的指示下，在鎮子中設立各種各樣的關卡、隘口以及陷阱。

    而當米狄抓緊時間構築防禦工事時，合併了援軍，人數超過七千五百的赤焰軍團，已傾巢而出，向著艾爾文鎮逼近。

    而在一天之後，這支浩浩蕩蕩的軍隊，終於出現在了艾爾文鎮西南。

    黎明時分，騎著血牙豹子的米狄在艾爾文鎮之中，透過臨時架設起的重重鹿角，刀鋒似的眼眸向著西南方向凝視。

    朝陽自東方升起，為大地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令黑暗褪去，光明重現。

    嗚嗚嗚……

    悠遠空洞的號角聲從遙遠的地平線天的盡頭隱隱傳入耳中，悠遠的彷彿來自於地獄。

    米狄極目遠望，只見一面血紅色上繡著一蓬烈焰的帥旗，正從西南面的丘陵上緩緩的升起，在冬日清晨的冷風中，發出獵獵的響聲，翻滾如流雲。

    大旗之後，一片片刀劍構築起的森林徐徐浮現，冷森森的鋒刃反射著黎明的寒光，密密麻麻的槍戟直指蒼天，幾欲將暗沉沉的天穹映寒。

    面對著洶洶而來的敵人，米狄左右的精靈戰士們無不微微色變，沉重而緊張的呼吸起悄然而起。縱然是克拉斯緹這樣一向沉穩無比的精英，心中也掠過一絲寒意，他下意識的束緊了皮甲，手中的旋刃握得更緊了些。

    這一次，他們將不再有夜色的掩護。

    這一次，他們將無法依托戰術形成局部的優勢。

    這一次，是正面的硬碰硬，一場沒有任何花哨，需要用鮮血與死亡去鑄就的勝利。

    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視死如歸，所以會感到緊張和不安，是理所當然。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平靜的聲音卻緩緩地響了起來。

    “在戰鬥之前，我必須向各位道歉，雖然我們的利益已經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過歸根到底，這是我的戰爭，但卻要你們付出生命。”米狄靜靜地說道，“我對此感到很抱歉，同時，我也要在這裡說聲謝謝，沒有艾麗斯和你們的付出，阿思雷克斯家族是無法堅持至今的。”

    克拉斯緹愣了愣，周圍的精靈隊長們也有些面面相覷。他們原本以為，作為指揮官的米狄，一定會在這個時候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以穩定軍心，振奮士氣。

    但沒有，米狄只是平靜地說出了一個並不適合放上檯面的事實，精靈正在為了他們才見到沒多久的人類貴族作戰與流血，所以他為此道歉，並為此感謝。

    不過也正因為是事實而非空虛的鼓動，因此，很容易便會被接受。

    很容易便會引起共鳴。

    原本面帶不安的克拉斯緹，看著眼前這位年齡比自己小了一倍，甚至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指揮官，看著那雙坦誠的黑色眸子，終於笑了起來。

    “並不是為你戰鬥，而是為了我們自己。”克拉斯緹這樣糾正道，“森林中危險的預兆正在蔓延，部族卻依然居於一隅，最後遲早會衰落下去。能有這樣一個機會，走出居住了幾百年的森林，重新來到這個舞台上，這是最好選擇。而你，人類，只需要等勝利後履行契約，將我們帶到更肥沃的土地上就可以了。”

    其他的精靈們，紛紛點頭。雖然此刻格蘭之森的大火尚未燃起，但作為森林中的居住者，總是或多或少有一些微妙的預感，微妙的不安，他們想做些什麼，但是最後卻無所作為。米狄的到來，無疑是一種契機，而克拉斯緹，則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謝謝。”米狄誠懇地說道，下一刻，那雙黑色的眸中，映出的是絕對自信的眼神，與旺盛無比的鬥志，“那麼各位，全力一戰吧！”

    “死戰！”

    精靈們齊聲吶喊，那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信心與鬥志在重新的凝聚。

    是啊，跟隨米狄以來，無論什麼樣的環境下，面對怎樣的敵人，都未曾一敗，現在只不過是面對更多一點的手下敗將，又何須畏懼？

    “勝利！”

    整齊的吶喊聲如火山般噴發而起，由近而遠，四面擴散開來。一雙雙眼睛望向米狄，黑髮少年那永遠沖在最前方的熟悉背影，那永遠平靜銳利的眼神，給了他們血戰的勇氣。

    那無畏的殺聲，傳遍了大地，令迎面而來的赤焰軍團為之色變。

    赤焰軍團陣中，那一面火焰的帥旗之下，一身火紅色重鎧的赤狐將軍波特=賽斯，眼中頓時閃過三分忌憚、三分憤怒以及四分得意。

    “哼，米狄=阿思雷克斯，在這樣的正面作戰中，區區只有兩千兵力的你，又能有什麼作為！”赤狐將軍冷聲笑道，“就算我敗給你再多也好，我依然佔據著優勢，而你，只要失敗一次，便是萬劫不復！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米狄！”

    下一刻，赤狐將軍手中的長劍用力地向下一揮。

    血色帥旗瞬間拔高三尺，然後徐徐往前移動。

    號角聲再次響起，隆隆的戰鼓聲沖天而起，彷彿有一股巨大無形的推力，整個赤焰軍團頓時一震，接著，如同湧出堤壩的洪水一般，湧向了艾爾文鎮。

第五十六章 巷戰

    赤焰軍團並沒有進行包圍，而是直接選擇了一個方向進行切入。

    最前方的重騎士形成一個攻堅方陣，槍兵則從後方伸出長槍，就那樣直接強攻向了最外圍的防禦工事。並不擅長建造的精靈們自然也做不出什麼特別堅固的防禦，加上人數上極端的劣勢，很快，艾爾文鎮西側已經失守。

    數條街道上瞬間就被全副武裝的赤焰士兵們填滿，他們並沒有急躁地追擊，而是保持著陣型，徐徐地向前推進，一路上將兩側的建築進行徹底的清掃，甚至是搗毀。

    整個軍團如同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無數鋒利獠牙的鋼鐵巨獸，要將艾爾文鎮連同米狄的軍隊，一同吞噬，然後碾碎。

    然而，很快，不知不覺之間，起霧了。

    無聲無息之中，下雨了。

    霧是白色的，濃密得令人只能看到二十米開外。雨卻是黑色的，深邃得令火與光全都被吸盡。

    血紅色鑲嵌著金焰的帥旗，迅速隱沒。

    鋼靴踏過地面的整齊劃一的步伐聲，漸漸變得散亂。

    長槍與利劍的指向，從堅定不移轉為猶豫不決。

    嘈雜的指令聲，開始此起彼伏。

    而在屋頂上，小路中，廢墟旁，以及那些老舊建築的窗口，一張又一張長弓已經張起，一柄又一柄匕首已經無聲地拔出，而閃爍著幽光的野獸的眼與旋刃淬著寒光的鋒芒，也從暗巷之中緩緩浮現。

    在赤焰軍團深入到艾爾文鎮的這一刻，在白色的霧靄與黑色的雨滴之中，精靈們穿梭前行，終於發起了無畏的反擊。

    數十個不同的地點，同一時間，戰鬥爆發。

    刀劍交擊的鳴響聲，勇敢的吶喊，痛苦的哀嚎，鎮定的命令，驚慌失措的叫囂，魔法爆炸掀起的熱風，箭羽穿透霧靄帶起的光痕，槍口噴發子彈時的火光……光與影，語言與聲音，無數不同的東西交織在一起，將整個艾爾文鎮都染成了硝煙的血色。

    一瞬間，這裡已經變成了最激烈的巷戰戰場，每一個十字路口，每一個狹窄的隘口，每一個制高點，全都成為了雙方拼命爭奪的要害。

    精靈們人數稀少，而霧靄與黑雨中，赤焰軍團的通訊和傳令則受到嚴重的限制，雙方都有著顯而易見的弱點，於是，交換成為了必然。每倒下一名精靈戰士，便有兩名、三名甚至是四名赤焰士兵要付出生命，這是一種殘酷而血腥的戰鬥，沒有什麼所謂的戰爭藝術，也沒有什麼傳說中的神來之筆，而只是單純燃燒生命罷了。

    然而，在這樣殘酷的戰場上，卻依然有一支部隊，如同利爪，撕裂開敵人的陣營，並且勢不可擋。

    米狄率領的夜刃豹騎兵。

    “跟在我的劍後。”像往常一樣，米狄只是給出了這個最簡單的命令，然後便義無反顧地衝在了最前。

    該下達的命令早已下達，儘管米狄從來都不會忘記自己指揮官的身份，永遠都會關注戰場的變化。但同時，他也絕對不會忘記自己作為戰士的身份。

    在這樣一個錙銖必較的戰場上，米狄是重要的戰力，所以他一定要走到最前線去，發揮最大的力量。

    不僅是自己的力量，還有那些夜刃豹騎兵的力量。

    巷戰之中，若是依然存在著集團推進的陣型，便會成為最難啃的骨頭。

    這時候如果有一支隊伍能夠變成一把重劍，將所有的方陣全都擊潰，那麼赤焰軍團就會被徹底打散，然後落入這片迷霧與黑暗的海洋之中。

    米狄帶領三百夜刃豹騎兵不斷繞行穿插，就是要做這樣一把瘋狂劈砍的重劍。

    黑髮少年的手上，依然是那柄足有一人長的大劍，給人一種充滿壓迫力的威懾感。而事實上，也確實沒有人擋得住米狄在衝鋒時的一擊。像往常一樣，無論走到哪裡，他都能夠開出一條鮮血蔓延的道路，並且為身後的夜刃豹騎兵們，創造最佳的攻擊機會。

    轉過一個街角，又是一個重騎士與漫遊槍手組合的混合編隊橫在眼前。米狄的眼中沒有任何猶豫不決的情緒，在看到對手的瞬間便已經衝鋒上前，眼神專注而平靜。

    槍林彈雨立刻就一片避無可避的水花一般迎面潑了過來，然而，在如此密集的攻勢之中，血牙豹子卻突然一個縱躍，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躍上了半空，接著四爪亮出，竟然直接就那樣扒在了牆上，再一個扭身，從牆壁上飛身而選，便已經從重騎士們的頭頂飛過，落在了漫遊槍手之中。

    噴發的子彈與嘈雜的槍聲，瞬間就啞火了。

    此刻夜刃豹騎兵已經跟上，無數旋刃飛舞著射了過來，在空中編織出一片金屬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擊打在了塔盾之上，配合著衝殺入陣的米狄一同，壓迫並且瓦解著這隊敵人。

    暴起的劍光與噴發的鬼氣之中，這一支隊伍也終於崩潰了，衝殺入陣的米狄身上到處都是鮮血，整個人都被染成了紅色。

    又是一場小小的勝利，無數小小勝利的累加，就會令戰役的天平傾斜，並且帶來最終的勝利。然而，米狄在通過魔法通訊了解整個戰場的情況後，計算得出的結果，卻與眼前的勝利背道而馳。

    因為在獲得一場勝利的同時，還有很多場失敗。

    或許並不是失敗，以一人換取三四人的性命，已經可以算是大大的成功了，只是即便獲得了這樣的成果，最終，首先崩潰的依然會是精靈這一邊。

    米狄只有一人，而夜刃豹騎兵，也不過區區三百名，在這樣一場如同絞肉機般的戰役裡，起不到扭轉局勢的作用。

    冰冷的冬風吹起，穿過過霧靄，吹到了米狄的身上，卻吹不動他那一頭原本飄逸的黑髮。因為此刻，髮絲已經被敵人的鮮血浸透，此時黏冷穆糊糾結在一起，恰似米狄此時糾結的心情。

    該怎麼做？米狄在心中問自己。

    收縮陣型打防守戰？若是被包圍的話，連霧靄和黑雨的干擾都起不到作用。

    夜刃豹騎兵加速？目前已經是極限了，再快下去，最先失去戰鬥力的，將會是這群精銳戰士而非敵人。

    召喚魔界之藤？這裡可不是森林，艾麗斯的魔力不是無限的，為了掌控整個艾爾文鎮，少女已經消耗了很多魔力，必須要留下一些用於爆發。而在最壞的情況下，米狄希望，艾麗斯至少能夠逃走。

    將一個又一個的選擇排除，最終，米狄得出了一個結論。

    若是想要在崩潰前讓敵人先崩潰，必須要擊殺敵人的指揮官。

    或許在干擾之下，指揮作用已經下降了很多，但終究還是有一定效果的，而且，赤狐將軍的存在本身，便是赤焰軍團作戰的最大心理保證。

    必須要殺了那個人，才能扭轉局勢。

    波特=賽斯，人稱赤狐將軍，級別高達40級的大劍士。

    米狄現在是28級，雖然身體素質已經等同於35級的鬼劍士，不過，那位赤狐將軍，又何嘗不是具有超常的身體素質呢？況且，他手中據說還擁有一柄名為“影刃”的可怕長劍，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那柄劍下。

    28級對40級，就算是超階轉職者也好，就算擁有重生二十年的記憶與二次覺醒的頂級經驗，勝算也依然不能說大，甚至可能連一半都不到。

    但既然這是最好的選擇，那麼米狄便不會猶豫。

    自己重生來過，不就是為了擊潰這些原本無法擊潰的敵人麼？

    “艾麗斯，給我赤狐將軍的位置，那面帥旗現在在什麼地方？”米狄啟動了鑲嵌在領口上的別針，使用魔法通訊開始詢問。

    但這一次，那一頭的霧之魔女，卻沒有回答。

    “艾麗斯？”米狄皺了皺眉頭，心中不由地升起一種不祥之兆。

    而下一刻，還未等他來得及多問什麼，霧便開始迅速地散去。

    黑雨也如同來時一般，很快地停止，就連飄在鎮子上空的那片黑色的冬雲，也漸漸消失在了空氣之中，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雲開，天現，陽光終於重又照到了地面上，帶來了溫暖與光明。

    然而，米狄的心中，卻如同被隆冬的嚴寒所凍結，變得冰冷無比。

    就在距離他大約半公里外的某棟建築的屋頂上，一隻白貓正在拼命地奔逃，但剎那之間，一柄如同活蛇般帶著利刃的長鞭便掃中了它。

    利刃切開了白貓的毛皮，切入了白貓的血肉，但卻並沒有帶出任何鮮血，相反，飛濺而起的，是一片白色的霧氣。

    不過即使如此，這隻白貓依然遭受了重創，在地上滾了幾滾，甚至都爬不起來。

    這隻白貓，便是霧魔“夜之饗宴”的本體，霧之魔女最強的召喚獸之一。

    在它的對面，一個有著白色頭髮，一身黑色鎧甲的女子，正玩弄著手中如同長鞭一般游動自如的蛇腹劍。

    與此同時，在艾爾文鎮最高的鐘樓頂上，一隻黑貓則被一道散發出幽暗光芒的十字劈中，渾身上下飛濺出無數的影子，如同黑色的鮮血。強大力量的衝擊下，它重重地撞上了牆壁，被徹底逼到了死角。

    這隻黑貓，是夜魔“暗影斗篷”的本體。

    守在它面前的，則是一個有著灰色頭髮，同樣一身黑鎧的女子，手中的長劍正散射出連靈魂也為之凍結的強大魔力波動。

    兩大召喚獸遭到重創。

    但它們那位敏感而又易怒的美麗主人，此刻卻無暇他顧。

    因為此時此刻，一柄又細又長的利劍已從霧之魔女的身後顯現，細劍的主人擁有一頭銀色的短髮，瘦削的身影快得難以置信。只是轉瞬之間，那一柄劍已從艾麗斯的後背貫入，前胸透出，閃著寒光的鋒芒準確無比的刺穿了霧之魔女的心臟，帶起一線殷紅刺眼的血花。

    如同一朵死亡玫瑰綻放。

第五十七章 噩夢的低語

    如果說米狄是戰場上最鋒利的劍，那麼艾麗斯便是在幕後令整個戰場運作起來的操盤手。她俯瞰著整個戰場，掌握著整個局面，手中握著各式各樣神秘的底牌，隨時都可以打出一張，引發連鎖，扭轉乾坤。

    而就是這樣一名操盤手，此刻，被一擊致命，一劍穿心。

    一劍定勝負，就算是再冷酷無情的刺客，此時也會感到極度的自傲吧？

    然而，就在銀髮的刺客因喜悅而產生了一絲精神上的鬆懈的剎那，一道奪目的雷電撕裂開空氣，從天空中落了下來。

    眨眼的一剎那，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曝光過度的黑白色，唯有中央，一道如刀削斧劈的曲折黯痕直貫天地。這道閃電真正存在的時間極短，一剎那的驚艷過後，便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只留下了一條隱隱綽綽的殘影還在空中。

    因為太過灼眼，所以顯不出華麗的聲勢；因為太過迅速，所以等不到驚訝和恐懼。

    然而其威力，卻不會因此如白駒過隙般的短暫，而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減弱。

    銀髮的刺客甚至來不及做出什麼表情，就像一段烤焦的老樹幹，啪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而與此同時，被貫穿了心臟的“艾麗斯”的輪廓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黑髮少女連同她的黑色外衣一同綻開，化為千萬片羽毛，隨風飛揚而去。飛舞的羽毛之中，一隻胸口被貫穿的漆黑的小傢伙掉在了地上，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烏鴉羅賓，這只使魔真正的能力，便是“替身人偶”。

    代替主人擋下一次致命的攻擊，這便是它的意義所在。擋下之後，烏鴉自然會被毀壞，需要修理才能重新發揮作用。因此，能夠擋下的也只有一次致命攻擊而已。

    不過，對於早就被召喚出來，藏匿於風中的高階精靈“雷閃”來說，這一瞬間已經足夠反擊了。

    那個人連這種事情都預測到了麼……

    霧之魔女嬌小的身影隨風而起，輕巧地落在了十幾米開外的房頂上。看著眼前焦黑一片的敵人，她卻禁不住想起了米狄在戰前對自己提出的建議——“你是這場戰鬥真正的核心，所以務必要保護好自己”。

    正是因為這句話，還有米狄說這話時那種毫不掩飾的溫柔的眼神，所以艾麗斯才會多留了個心眼，不惜多耗費魔力，召喚出一隻對這場戰鬥並沒有什麼幫助，純粹是如同守株待兔一般的高階雷電精靈來守護自己。

    但沒想到，敵人竟然真的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準確無比地發現了自己和召喚獸的位置，並且進行了威力強大的狙擊。

    艾麗斯很想立刻去對重創了霧魔和夜魔這兩個孩子的敵人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反擊，但現在，她卻只能留在原地。

    因為銀髮的刺客還沒有死。

    那是一個一身黑色鎧甲的銀髮少女，年紀看起來和艾麗斯差不多大。

    在最後一瞬間，強行避開雷電的正面攻擊，這已經是超人的反應速度了，但更出乎意料的是，儘管渾身上下都是燒焦的傷痕，這名刺客卻依然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依然直勾勾地看著艾麗斯，如同還在醞釀著新一輪的攻擊。

    艾麗斯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霧之魔女也可以做到身處劇痛之中面不改色，但那是依靠堅定意志做到的忍耐。可是眼前的敵人不一樣，她就好像天生不知道什麼是痛苦一般，如同真正的人偶。

    不止如此，艾麗斯甚至還發現，對方的體內正醞釀著一股病態的活力，這股活力在萃取少女的壽命的同時，正飛速地修補著她那千瘡百孔的身體。

    速攻，不能拖沓！

    霧之魔女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判斷。

    霎時間，一道空間裂痕出現在了兩人之間，高階元素精靈“冰影”從中探出了它的雙手，稍一蓄力，便對著銀髮刺客就甩出了數百道尖銳無比的冰凌！

    然而，這鋪天蓋地如同冰雹之雨的攻勢，卻未能淹沒那名已經遭受重創，甚至連邁開步伐都做不到的敵人。

    一面巨大的蜂巢狀黑色魔法護盾，突然從虛空中出現，甚至連顫抖都沒有，便直接從正面將所有的冰凌都擋了下來。

    “呀，這位小姐，太過認真的話，我這邊可是會很困擾的。”一個悠閒無比的聲音在無數爆裂的冰屑中響起，“雖然尚未徹底完成，不過這畢竟是帝國的實驗體，弄壞了的話，可就沒法交代了。”

    聲音的主人說著，緩緩走出了瀰漫的冰風。

    這位四十來歲的男子還是像往常一樣，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色法袍，一柄古老陳舊的法杖，瞇著眼睛，看起來懶洋洋的，那副和藹親切的表情，在這塗滿了鮮血與硝煙的戰場中，顯得格外突兀。

    然而，在看到這個中年男人的瞬間，艾麗斯卻覺得全身肌膚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無論語調再怎麼輕佻也好，態度再怎麼和藹也罷，魔力是不會騙人的。而從這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種徹骨的寒冷，讓人感到的只有極端的瘋狂，以及不可思議的強大。

    “鄙人懷斯曼=紐頓，來自德洛斯帝國煉金​​術士公會。”中年男子說著，優雅地鞠了一躬，就好像自己身處的並非戰場，而是貴族們的舞會一般，“'白貓'與'黑貓'的役使者，很榮幸見到你。”

    霧之魔女沒有回答，她的攻擊就是回答。

    因為若不立刻發動攻擊，她覺得自己將不會再有任何攻擊的機會。

    “右側發現兩支百人隊，一支是漫遊槍手，還有一支……是元素師，有一名35級的元素魔法師在裡面！”克拉斯緹如此匯報導。

    “無視。”米狄簡潔地回答。

    單純從戰術上來看這簡直不可思議，若是不做任何迂迴，直接從兩支火力強勁的遠程部隊面前經過，那等同於將夜刃豹騎兵最薄弱的側面暴露出來。

    況且對面還有35級的元素魔法師坐鎮，傷亡會更加嚴重。

    但即使如此，米狄還是做出了這種很可能導致許多人死亡的決定，根本沒有任何猶豫。

    因為他知道，沒有時間給自己去進行什麼迂迴了。

    艾麗斯很強，甚至可以說，在眼下這個階段，比米狄和菲娜都要強，那些匪夷所思的召喚獸，光是攻擊方式本身，就​​足以令大部分敵人頭疼無比，而且根本找不到對抗的方式，就像看不到出口的迷宮一樣。

    如果採用數據量化的話，艾麗斯是能夠輕易跨越10級進行挑戰的那類天才中的天才。

    但也正因此，若是她的召喚獸被擊破的話，那就代表著，她所面對的敵人，至少超越了她10級以上！

    對於已經達到29級的霧之魔女來說，那即是說40級以上的敵人。

    很顯然，40級的赤狐將軍，不太可能做到這件事，就算他看破了霧魔和夜魔，也沒辦法在同一時間擊破兩隻分散在不同位置的召喚獸。

    能做到這點的，只有帝國人。

    “噩夢之手”懷斯曼=紐頓，45級的死靈術士！

    米狄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眼中盡是憤怒。

    對自己的憤怒。

    他原本早就該想到的，因為在前一世的阿拉德曆986年，當德洛斯帝國入侵貝爾瑪爾公國時，聯合賽斯家族，利用血刃盜賊團，將整個公國攪得腥風血雨的那個可怕的帝國人，就是懷斯曼=紐頓！

    雖然眼前這場貴族戰爭在前一世並沒有發生過，然而，懷斯曼如今藏身於公國境內，卻是完全是可以推算出來的事情。

    況且，之前約瑟夫伯爵的肉體和靈魂被分離，顯然也是死靈術士，尤其是那個有著“噩夢之手”頭銜的懷斯曼=紐頓最擅長的勾當。

    明明已經確認了帝國的存在，為什麼卻沒有推斷出對手的身份？

    米狄在心中自責。

    面對等級高達45級的可怕死靈術士，現在的艾麗斯，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米狄甚至不敢想像，若是艾麗斯落到了懷斯曼那個傢伙的手上，會遭到什麼樣的可怕待遇。

    要知道，在前一世，懷斯曼=紐頓的真正身份，是帝國煉金術士公會的高級幹部，而且還偏偏是比爾馬克實驗場的負責人之一，那是一個充滿血腥而又冷酷無情的地方，殘殺了無數生靈，用以製作帝國的生物兵器，而艾麗斯這樣擁有無數神秘的魔女，簡直就是上好的材料。

    絕對不能讓懷斯曼帶走艾麗斯！

    米狄在心中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咆哮聲。

    前一世，他經歷了無數的痛苦與絕望，重生至今，是為了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若是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心愛之人在眼前被帶走，那重生還有什麼意義？那自己努力至今，完美融合鬼神，成為超階轉職者，不停地戰鬥再戰鬥，又有什麼意義？

    彷彿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憤怒與焦慮，血牙豹子的速度也陡然提升，瞬間就將三百名全速突進的夜刃豹騎兵甩在了後面，一騎絕塵而去。

    艾爾文鎮並不大，短暫的幾分鐘後，米狄已經抵達了艾麗斯所在的位置。

    而下一刻，映照入米狄雙眸中的景象，卻令他的瞳孔瞬間收縮。

    白髮、灰髮、銀髮，三名女鬼劍士呈現出一個“品”字形，將艾麗斯包圍在中央，而黑髮少女此刻臉色蒼白無比，嘴角更是溢出了觸目驚心的鮮血。

    儘管她依然一如既往地站得筆挺，並且勉力用高階元素精靈進行反擊，可是卻根本無法掩飾身體的虛弱。

    而更糟的是，就在不遠處，那個臭名昭著的“噩夢之手”，正在吟唱一段冗長而晦澀的咒文。

    “大範圍瞬間轉移魔法！”米狄一瞬間就辨認了出來。

第五十八章 抉擇

    懷斯曼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直接掠走霧之魔女。

    他顯然對眼前的戰爭毫不關心，而更渴望艾麗斯所擁有的那些神秘的召喚獸。

    一旦被這傢伙施展出瞬間轉移魔法，根據米狄的估計，以死靈術士此時擁有的魔力，至少可以將艾麗斯強行轉移出五、六公里遠，到時候想要再去進行支援，希望太過渺茫。

    必須立刻將艾麗斯帶出來。

    米狄果斷地做出了這個判斷。

    決意已定，他不再有任何猶豫，身體前傾，拉動韁繩，血牙豹子一聲咆哮，直接從十米多高的屋頂上一躍而下，沒有去給艾麗斯解圍，反而直接撲向了正在念誦抑揚頓挫的咒文的懷斯曼=紐頓！

    咒文念誦的過程中，法系職業會顯得異常被動，老道的米狄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才選擇四人中最強的懷斯曼本人作為突破口。

    就算突襲失敗，至少，他也可以打斷施法。

    然而，懷斯曼顯然也看穿了這個目的，他只是微微看了一眼米狄，便繼續專注於念誦咒文，根本無視了這突襲。而與此同時，三名女鬼劍士卻默契地放棄了對艾麗斯的包圍，半路攔向了米狄。

    如同銳利長鞭一般的蛇腹劍率先從側面襲來，彷彿活蛇一般，靈動地扭動，要纏上米狄的身體。

    接著，一道道充滿波動的魔法之刃籠罩住了四面八方，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又像是發怒的旋風，要將米狄撕得粉碎。

    而最後，之前曾被雷電擊中的那名銀色女鬼劍，竟然以身體為盾牌，直接從正面擋在了米狄和懷斯曼之間，眼中閃動著拼命的危險光芒。

    三面合圍之中，米狄卻平靜無比。

    因為他知道，現在自己能夠救下艾麗斯了，所以，便不再焦慮，不再不安，剩下的，只有那一份心止如水的戰鬥心態。

    “替我帶她出去。”米狄輕聲道，拍了拍血牙豹子的腦袋。

    下一刻，米狄忽然跳上了自己的座鞍，他一腳蹬在座鞍上，瘦削但結實的身軀凌空而起，手中的大劍捲著銳風而下。

    半空中的人影和劍光一起壓向銀髮女鬼劍的頭頂，身體的重量與武器的重量被米狄合二為一，再加上坐騎帶動起的可怕慣性，從女鬼劍的角度來看，這簡直就是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

    即使是不知痛覺的她也好，依然在這可怕的氣勢面前感到窒息，並且渾身僵硬。

    伴隨著一聲金鐵交擊的鳴響，銀髮女鬼劍直接飛了出去，手中的長劍已經斷為兩截，而米狄的巨劍則直接砸進了地面，砸出了一個極深的裂痕。

    沒有試圖取回大劍，米狄直接撒手，接著右手在腰間一抹，一道湛藍色的光痕已經到了手上，正是劍魂最擅長的光劍。

    他踏前一步，手中的光劍準確地往前一點，便點中了那條抽來的蛇腹劍。如鞭子一般速度極快的蛇腹劍，頓時就成了一條被擊中七寸的死蛇，完全失去了力道和尊頭，直接甩在了地上。

    排山倒海一般魔法攻擊恰好在此刻到來，米狄的眼神卻依然平靜。他並沒有選擇後退，而是直接一步踏進了這洶湧澎湃的魔法巨浪之中，在極小的範圍內騰挪轉移，竟將所有的攻擊都閃了過去。

    看似無法破解的三面夾擊瞬間就被破了個一干二淨，米狄再一次加速，手中的光劍，直指向了懷斯曼的眉心。

    而與此同時，頗具靈性的血牙豹已經奔到了艾麗斯的身邊。

    “別……”黑髮少女勉強發出了聲音。

    然而，血牙豹和米狄廝混已久，哪管你是魔女還是少女。這大貓用力一拱，就直接將虛弱無比的艾麗斯拱上了背，接著發出一聲類似於“坐穩了”的低沉咆哮聲，便迅速向外跑去。

    尚存的兩名女鬼劍很想阻止那隻豹子，然而，她們卻沒有那個機會，因為米狄依然在猛攻，依然在壓制。

    而懷斯曼卻在這一刻有所動作，他的表情凝重無比，周身魔力湧動，竟然從咒文念到一般的時候，開始進行加速吟唱！

    只要能在血牙豹逃出魔法作用範圍之前完成瞬間移動，那麼接下來一切依然沒有懸念。不得不說，“噩夢之手”懷斯曼的思路清晰無比，而且，他也有足夠的實力來實施這種方案。

    但就在這一刻，米狄也念誦了一句咒文，一句極為簡短的咒文。

    冥炎陣瞬間落下！

    火焰在一瞬間從地面噴發而出。

    懷斯曼那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長袍輕輕巧巧地就擋下了這並不算灼熱的火焰，然而這一瞬間的干擾，終究還是影響到了懷斯曼，就在瞬間移動魔法完成的那一刻，血牙豹恰好躍出了範圍。

    “替我贏得這場戰爭！”米狄的聲音從法陣中傳了出來。

    傳進了艾麗斯的耳畔之中。

    接著，魔力的湧動便包裹住了米狄，包裹住了那三名女鬼劍，以及表情終於變得扭曲的懷斯曼。在刺眼的光芒之中，五個人纏鬥的身影漸漸如泡沫般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魔女大人，抱歉，我們來遲了！”

    直到瞬間移動法陣的光芒徹底褪去後，克拉斯緹一行人才終於氣喘吁籲地趕到。夜刃豹騎兵們已經達到了極限，但終究，還是沒能趕上這場最關鍵的戰鬥。

    艾麗斯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著那片什麼都沒有的空地。

    剛剛，米狄還在這裡戰鬥，為了自己，而拼命地戰鬥著，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消失了。

    “魔女大人，米狄大人在哪裡？”克拉斯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精靈原本是極有耐心的，而且絕對不會也不敢將焦躁和不耐煩的情緒表現在傳說中的森林之主面前。然而此刻的戰場形勢，卻使得他不得不問。

    而更重要的是，黑髮少女此刻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令克拉斯緹的心中，產生了一種極為不祥的預兆。

    而馬上，這種預兆便應驗了。

    “米狄不在這裡。”艾麗斯簡潔地答道。

    不在這裡，是說去進行更重要的戰術佈置？還是說，被抓走了？總不見得，是逃跑了吧？

    克拉斯緹愣愣地想著，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魔女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艾麗斯問自己，然而，卻得不到答案。

    原本她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作為森林的主人，五大精靈部族幕後的掌控者，沒有主見是根本無法坐在那個位置上的。然而此時此刻，她卻真的失去了方向。

    堅持作戰？先不提目前艾爾文鎮的極端劣勢，被孤立了的米狄又會變成怎樣？他會被殺，還是被俘虜，或者寧死不屈？

    艾麗斯不知道，她甚至不願意去想像米狄死去的景象。

    而若是放棄作戰，立刻開始搜索米狄呢？讓步兵們各自逃散，同時自己利用召喚獸追查瞬間移動的魔力痕跡，再率領夜刃豹騎兵進行奔襲支援，或許來得及找到米狄，並且救下他。

    或許，這才是最合適的做法，畢竟，人活著，才有未來，而死了，便失去了一切。

    艾麗斯如此思索著，很想立刻發布命令，而且她也非常清楚，沒有任何一個精靈會質疑自己的命令。

    然而，話到了嘴邊，一向果斷的霧之魔女卻再次猶豫了。

    明明相處的時間不長，她卻想起了很多點點滴滴。

    她想起了最初相遇時，米狄看著自己和菲娜之間的較勁時苦笑的臉龐。

    她想起了魔女之館中，雙方談判時，米狄那坦誠卻又充滿了眼巴巴的懇求的死纏爛打。

    她想起了看到一個又一個鎮子中領民遭到屠殺時，米狄眼中不動聲色的怒火與下意識按住劍柄的手。

    她想起了硝煙的戰場上，那個永遠​​沖在最前的背影；行軍的大營中，那個布下無窮妙計的指揮；半夜的書桌前，那個一遍又一遍進行著演算的不知疲倦的身影。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贏得今天這場戰鬥的勝利。自己，真的可以就這樣代替那個有著清澈而堅定眼神的少年做出決定，讓一切努力白費麼？還有那個紅頭髮的傢伙，菲娜?漢密爾頓，真的會答應自己做出的這種選擇麼？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黑髮少女突然想起了那個和自己打的不分伯仲的對手。

    而後，她終於有了答案。

    “全軍收縮，集結於鎮廣場上進行防守。”霧之魔女的語調裡，帶著一種令人敬畏的決然，“絕對不要走進霧中，但也不要讓任何人或是任何東西碰到我，這是死命令。”

    德洛斯帝國人是衝著自己來的，與眼前的貴族戰爭無關，與自己和米狄的交易無關。因此，當自己被救了的時候便欠下了對方的情義，理所當然，應該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回來才行。

    這是霧之魔女的高傲。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要放棄自己的這份高傲。

    因為在最後的最後，米狄說的那句話——

    “替我贏得這場戰爭！”

    所以，艾麗斯決定去贏得這場戰爭。

    即使霧魔與夜魔遭受重創，即使精靈們已經無力反擊，只能選擇防守，然而，艾麗斯的手上，依然有一張如同雙刃劍一般的底牌。在過去的這些歲月裡，她一直都猶豫不決，是否要踏出這一步，是否有能力踏出這一步，去使用這柄鋒利無比的雙刃劍。

    而現在，她將不再有任何猶豫，不惜一切代價地打出這張牌，只為贏得這場戰爭。

    為了那個黑髮的少年，贏得這場戰爭。

    高高的天台上，艾麗斯以清亮的聲音，高聲念誦起浩瀚而深奧的咒文：“負滿人世間所有傷痛的肉體，捨棄一切的孤高戰士，以同樣的憤怒之心，請求你降臨到這個混亂之所，將愚蠢的生物送歸塵土！”

第五十九章 薔薇獵犬與魔彈

    突然間，太陽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隨即又爆發般地亮了一下，刺得人眼睛生疼，似乎有什麼力量干擾了這個世界的運轉。

    血腥的味道突然瀰漫了開來。整個鎮子的每一處，都似乎有某種物體蠢蠢欲動，在陰影中，在牆縫裡，在水井中，在屋簷下……

    不知何時，嗜好腐肉的禿鷲已經開始在天空中盤旋，尖銳的叫聲劃破焦灼欲裂的空氣，使得周圍的氣氛更加肅殺。

    正在不斷進攻的赤焰軍團士兵們，心中無來由地開始產生了恐慌，就連一向鎮定無比的赤狐將軍，也並沒有斥責部下們的膽怯，而是警惕地開始觀察起四周的動靜。芬里爾更是不由自主地表現出了緊張的情緒，下意識地左顧右盼。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每個人都知道，有“什麼”來了。

    現在艾爾文鎮上空的太陽，已經是血紅色的。

    天空，也是灰的。

    某種東西的出現影響到了周圍的一切，即使是一塊石頭，一棵樹，也逐漸顯出與平常不同的樣貌，因被召喚至這片土地的可怕魔物的到來而感到不安。

    無聲無息之中，起霧了。

    既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如同血一般的紅色霧氣，彷彿從堤壩中衝出的洪水，向著鎮子的每一處瘋狂地瀰漫。

    戰場之上，還躺著無數的屍體，死人的血已冰冷，暗紅的顏色充滿了不祥，但是與死者之血相比，這片霧氣的顏色卻更讓人膽寒。如果把憤怒和憎恨摻在一起，那一定是就是這片霧氣的顏色。

    位於最前方的赤焰士兵們試著想要後退，但紅霧的速度比風還要快，轉瞬之間，已經將數個百人隊全都籠罩在了其中。

    下一瞬間，從霧氣之中傳來了無數淒涼無比的慘叫聲。這慘叫聲極為尖銳，瞬間便刺破了人們的耳膜，但只持續了短短幾秒時間，慘叫聲便彷彿被沉默了一般戛然而止。

    而再過幾秒之後，聲音再一次響起，只是這一次卻不再是從活物喉嚨裡發出的聲音，而是刀劍、鎧甲、盾牌等掉落地面時發出的咣當聲。金屬與地面的碰撞聲連成一片，清脆無比，簡直就好像所有士兵在同一時間丟棄了手中的武器，脫下了身上的鎧甲。

    而若有人能夠透視的話，他便會知道，在那短短數十秒內，霧氣中究竟發生了些什麼——無數由血霧凝聚而成的尖牙利齒，瘋狂地撕扯著每一個活物身上的血肉，直至將他們吞噬殆盡，只剩下一副副鎧甲與刀劍。

    而這些裝備上，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有，完全光亮如新，因為每一滴鮮血，每一塊血肉，已經全都為這紅色的詭異霧氣所吞噬。

    “進攻！”騎士們勉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咆哮著下達了命令。

    然而，無論是刀劍的鋒芒，子彈的衝擊，都根本無法對這片紅色的霧氣造成任何阻礙。而元素師們施放出的大範圍攻擊魔法，甚至反而令霧氣變得更加鮮豔，膨脹的速度更快！

    以難以抵禦的滲透式攻擊消滅敵人，以可怕的消化力將所有血肉轉化為自身能量，大範圍魔法是它的補品，鋼鐵也無法阻止它的行動。一旦召喚出來，便將會越戰越強，越戰越大，據說最後，甚至可以將一整座城市都完全吞噬掉，而其中連哪怕一隻蚊子都難逃成為其食物的命運。

    這便是艾麗斯?奧特洛波絲的底牌——紅魔“薔薇獵犬”。

    面對霧魔或者夜魔之時，赤焰軍團雖然也無法攻擊到本體，但遭受的畢竟只是乾擾，並不會因此而產生直接傷亡。

    而像是德洛斯帝國的那些擁有特殊技能的女鬼劍們，更是能夠在霧中不斷摸索，直至最後尋找到本體的位置，從而將它們重創。

    然而，紅魔“薔薇獵犬”，卻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因為它不僅具有攻擊力，而且攻擊力極為強大。

    在薔薇獵犬所營造出的這片血腥殘暴的漩渦之中，沒有人能夠隨意穿行，每跨出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它卻可以肆無忌憚地攻擊範圍內的每一個目標，進而將死去的敵人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

    薔薇獵犬，它是憤怒的使者，瘋狂的代表，毀滅的同義詞！

    稱其為“最強的召喚獸”也不為過。

    在這樣一隻召喚獸面前，赤焰軍團轉瞬之間就被咬去了一大塊，至少有足足兩千人，成為了薔薇獵犬的食物。

    大批同僚瞬間被滅，即使再訓練有素的士兵，也終於忍不住開始崩潰了，從陣型，到士氣，再到心靈。

    “怪物……怪物啊！”

    “吃人的怪物，它們在吃人！”

    “快跑，我們根本沒法對付這種東西！”

    最前排的士兵距離危險最近，也看得最清楚。隱隱約約的紅霧之中，他們只看到一個個人影彷彿沙礫一般分崩離析，接著失去主人的鎧甲和武器一件件掉落。這種可怕的景象，使得他們開始不顧一切地想要潰逃，他們擠壓著身後的同僚，帶著驚恐的神情叫嚷著後退。

    但就在此時，一陣尖銳的號角聲響起，接著，一群穿著黑色鎧甲，面無表情的士兵突然跨前一步，抽出長刀毫不猶豫地斬下。瞬間，那些潰逃的士兵便一個不留地全都被斬去了首級！

    赤焰軍團具有鐵一般的紀律，而維持這種紀律的，當然不是自覺和榮譽，而是冷漠無情的監軍隊。

    “撤退！但是一定要保持陣型！後軍立刻變成前軍開道，我們離開艾爾文鎮！”赤狐將軍大聲地吼道，面色不變，卻將自己顫抖的雙手掩蓋在斗篷裡。

    “召喚出這種怪物，那個喪心病狂的米狄一定也早就葬身其中了，還有那些該死的精靈肯定也都成了陪葬！”芬里爾在一旁色厲內荏地說道，眼中閃爍著陰毒的光芒， “這場仗，我們已經贏了！”

    監軍的冷酷目光下，赤狐將軍的咆哮聲中，再加上芬里爾的冷笑，赤焰軍團匆匆忙忙地調轉方向，開始拼命地撤退起來。

    紅色的霧氣“薔薇獵犬”，立刻無聲無息地追了上去。

    但這並不是艾麗斯的命令，相反，霧之魔女正在竭力抑制著薔薇獵犬的動作，她那秀麗無比的臉龐，也早已經變得蒼白無比，黑色的長發更是因汗水而黏在肌膚上，完全失去了靈動。

    因為此時此刻，來自這只可怕的召喚獸的反噬與掙扎，正在越變越強。

    霧之魔女還未能完全掌控薔薇獵犬。

    或者說，沒有人能夠完全掌控它。

    戰鬥中實力不斷飆升的特性，使得薔薇獵犬的反抗力會不斷提升，尋常的靈魂契約根本無法束縛住它，召喚師必須以自身靈魂的威壓，來使得這只召喚獸的意志服從。

    霧之魔女即使再怎麼天才，年齡卻擺在那裡，不過還是少女的她，靈魂上的積累與沈澱還不足以帶來壓倒性的優勢。

    因此，反抗始終存在，不僅如此，薔薇獵犬每殺死一名敵人，這種反抗力便會增加一分。一旦艾麗斯控制不住，接下來等待她和那一千多名精靈的，便是與赤焰軍團士兵們相同的結局。

    若是在這裡殺傷半數赤焰軍團，同時己方全滅，能算是勝利麼？

    當然不是，那隻是無可爭議的慘敗罷了。

    不僅是慘敗，而且還會令米狄救下自己的行為，變得毫無意義。

    所以，艾麗斯正咬緊牙關，竭力壓制著薔薇獵犬的掙扎。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卻越發覺得力不從心。

    原本就不具備十成把握，之前和死靈術士懷斯曼的對峙中又受過傷，兩者疊加，使得艾麗斯對薔薇獵犬的壓制，顯得格外艱難。

    她甚至可以感覺得到，自己與薔薇獵犬之間那道無形卻有質的靈魂契約正在不斷地振動，產生無數細小的裂痕，而當契約徹底崩潰時，便是這只嗜血的召喚獸向著自己亮出獠牙之時。

    這就是我的極限了麼？

    奧特洛波絲的傳承就到此為止了麼？

    身為森林之主，也只能達到這個程度麼？

    艾麗斯的腦海中翻轉過千百個念頭，而最後，她想起的卻是那個義無反顧地衝上前來，救下了自己的那個背影。

    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到……

    就在此刻，一道湛藍色的強光刺破了灰色的蒼穹。

    這道光芒就好像是從天空中劈下的一柄利劍，直接劈在了被紅色霧氣吞噬大半的艾爾文鎮上，令肆無忌憚地吞噬著血肉的薔薇獵犬，發出了一聲充滿驚懼的悲鳴。

    還未等光芒消失，第二道光束便接踵而至，準確地擊毀了一棟陳舊的建築，巧妙無比地封鎖住了赤焰軍團撤退的道路。

    接著，是第三道，第四道……

    隨著攻擊一次又一次地到來，殘暴的薔薇獵犬失去了氣勢，正在撤退的赤焰軍團亂作一團，這威力無窮的魔彈，瞬間便控制住了整個戰場。

    整個貝爾瑪爾公國，能施放出這種魔彈的，只有一個人。

    菲娜?漢密爾頓，紅發的魔彈女王。

    “終於到了麼，而且還提前了。”艾麗斯輕聲呢喃著，下意識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雖然高傲的霧之魔女口頭絕對不會承認，然而此刻，一想到那個紅發的同齡女孩已經來到了此地，她的心中確實安穩了幾分。

    當然，菲娜的出現，並不是什麼奇蹟和巧合，而是米狄精心安排的結果。

    自從離開約瑟夫堡後便銷聲匿蹟的菲娜，顯然不可能真的從這場戰爭中抽身而出。

    她真正的任務，是前往阿思雷克斯家族的領地，與米狄的父親英格曼伯爵匯合後率領阿思雷克斯家族的三千士兵，擊破約克郡的防禦。隨後，再從東面向米狄的精靈部隊靠攏，悄無聲息之中形成包夾之勢，最​​終一舉將赤焰軍團主力擊潰！

    這是一個大膽無比的戰略，需要的，是對時間的精確把握。

    如果菲娜過早攻擊約克郡，赤狐將軍很可能採取保守的戰術，將原本分開的兵力合為一處，變成萬人大軍，導致根本無法逐個擊破，更別提進行以少對多的包圍了。

    所以，菲娜一直耐心地等待著。

    當米狄發動夜襲時，她沒有進攻。當米狄與赤焰軍團一前一後地纏鬥時，她也沒有進攻。直到赤狐將軍按捺不住，從約克郡抽調走了一千五百人，準備發動總攻時，她才終於悍然下令，發動攻擊。

    奎寧?約瑟夫的最後一個千人隊，加上留守約克郡的五百名老弱病殘，根本就不是菲娜率領下的三千大軍的對手。轉瞬之間，約克郡便告擊破。

    接著，菲娜立刻展現出雷厲風行的姿態，她丟下了所有的傷員，放棄了所有的輜重，馬不停蹄立刻帶領部隊趕往主戰場。

    而此刻，在短短一天半後，菲娜的軍隊便趕完了整整三天的路程，並且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在了戰場之上，截住了赤焰軍團的後路，止住了薔薇獵犬的瘋狂。

    那些狂奔而來的阿思雷克斯家族士兵們，個個都裝備不齊，大部分人為了跟上部隊，都脫掉了頭盔，卸下了鎧甲，甚至丟掉了盾牌，有的只是手中一柄劍。他們喘個不停，一路上根本沒有歇息過，陣型也散亂無比，卻要立刻面對貝爾瑪爾公國裝備最精良的赤焰軍團。

    然而，此時此刻，從這些士兵眼中燃起的，卻是旺盛無比的鬥志。

    只是一次沖鋒，赤焰軍團的後軍便被徹底鑿穿。阿思雷克斯家族的軍隊就好像一根釘子，直接將試圖撤退的赤焰軍團，牢牢地釘死在了艾爾文鎮中央。而來自菲娜鋪天蓋地的魔彈攻勢，更是令赤焰士兵膽戰心驚，陣型幾近崩潰。

    而另一頭的薔薇獵犬，也沒少挨魔彈。菲娜的攻擊可不像普通元素師的魔法，她的魔力極為凝練，薔薇獵犬很難吸收，紅霧的特性，更是無法抵擋這種貫穿力極強的攻擊。

    於是，薔薇獵犬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更瘋狂的速度去吞噬赤焰軍團，以彌補削弱的力量。

    前有可怕的召喚獸，後路又被封死，被夾在當中的赤焰軍團，在微弱的掙扎後，終於毫無懸念地被擠碎了。

    “不，這不可能！”芬里爾眼中帶著血絲，嘶啞著嗓子吼叫，“該死的菲娜，該死的米狄，你們怎麼可能贏得了我！”

    “閉嘴，立刻跟我走！”赤狐將軍咆哮著，不由分說地拽起了芬里爾就走。

    這兩名貴族在親衛的保護下勉強殺出一條血路，可是他們的表情中卻沒有任何喜悅，而是一臉的生不如死。因為跟隨他們逃出來的，連一百人都不到。

    整整七千五百名精銳士兵，賽斯家族多少年的積累，多少資金的投入，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打理才創建出的赤焰軍團，就這麼沒了！至於約克郡那一千五百人，更是不用考慮——菲娜都打到這裡了，還不把那邊給夷平麼？

    被將領和主人拋棄了的普通士兵們，不顧一切地想要逃跑，只是他們的戰力不夠，陣型混亂，終究還是被擋了回去。而其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便成為了薔薇獵犬的食物。

    只可惜，血肉終究有被吞噬完的時候，菲娜的魔彈卻永不停歇。

    薔薇獵犬的力量增長，始終跟不上菲娜那連續不停的火力轟炸。它終於開始變得孱弱起來，最終，再也無法抵抗艾麗斯的命令。

    血腥殘暴的紅霧終於散去，赤焰軍團的帥旗也已倒下。

    於是，黑髮少女與紅髮少女之間，再也沒有了任何的阻礙。

    沒有言語，也不需要，當霧之魔女與魔彈女王肩並肩地站在一起時，當那一頭如同瀑布般的黑髮與秋楓般的紅髮同時在風中輕舞飛揚之時，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

    然而，屬於米狄的戰鬥，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