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314|回覆: 13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決明]賭輸別耍賴【賭徒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2:28 |倒序瀏覽
賭輸別耍賴(賭徒之二)作者:決明

誰規定開賭場的一定是兇神惡煞?
他藍大少爺走的就是迷死人不償命路線不過,
即使他這個以賣笑聞名的賭場“男公關”
遇上外表冷豔高貴得像女王
骨子裏卻不折不扣是個任性死小孩的范家大小姐
也忍不住理智線斷裂、想要飆出一長串髒話!
誰來評評理,為什麼她和男友談分手他得客串第三者?
憑什麼她蹺家不回他得提供自己的住處當女王行宮?
搞什麼她來賭場出老千捅出的樓子他都得認命的收拾?
啥?賭輸別耍賴,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可惡……早知道就別答應那見鬼的交換條件
什麼只要她找到真心愛她、對她好的人他就自由了
結果卻是她換男友像換衣服,分手的理由永遠莫名其妙
根本就是打算使喚他、命令他、奴役他一輩子──
不會吧?!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賴上他的意思
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為難自己,只為了讓他脫離苦海?!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3:13
  系列 決小明

  
  新系列能冠上系列名是我在前一本完……全沒想到的事(搔頭笑)。
  
  事實上系列名的決定是在《賭贏隨便你》交稿之後的事,所以第一本的後記完全沒提到名稱的事,某人青在看完稿回信跟我說這個系列可以叫“賭你千遍也不厭倦”,那時我還想裝死不取系列名(大家都知道我對於系列名很感冒的),但是這種裝死的態度一送到出版社大姊頭那邊去時就破功了(泣),是沒被強迫一定要取啦,但是被吳儂軟語加迷人利誘,系列名就自動生出來了(太、太神奇啦)!
  
  送出了幾個“我們一家都愛賭”、“賭王之王”、“賭$#@$*”(忘了當初還取了什麼……)等等的候選系列名,最後想到最原先《賭贏隨便你》的原書名是《賭後》,還有某幾本準備要叫《賭王》呀、《老千》等等,他們全是賭徒之流,所以決定將系列名正名為“賭徒”,這兩個字簡單俐落多了吧(笑)。
  
  第二本冬冬的故事寫完了,大鬆口氣,這一套走得都是輕鬆風格,所以延續虎哥那本,《賭輸別耍賴》也同樣讓我寫得很愉快——我寫現代稿很少能不卡章的(汗顏),尤其是在古裝稿待了那麼長的時間,突然跳回來寫現代稿,用語實在轉不太過來,但“賭徒”系列的前兩本都沒有讓我嘗到苦頭就是了,真是二○○七年的好開始(都年中了呀……時間也過得太快了吧,淚很大),請保佑我第三本也能這樣平順(雙手合十),如果新系列能讓大家喜歡的話,那就太好了(笑)。
  
  比起男主角藍冬青,我更偏愛女主角悠悠一點點,在寫的時候覺得一定要把她寫得很美很美,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寫起來最快樂了。
  
  她的個性不活潑不天真不慧黠不可愛不討喜,但是那毫無自覺的傻勁,讓我寫得很起勁,總想把腦子裏對於她的想法全部寫出來,尤其是她以為一切都是戲時還全心投入感情的憨厚和默默等待受傷的起伏,我在下筆之前想了好多好多,還沒寫就替她覺得難過(有沒有看過作者自己還先鼻酸的?嗚),可是到了真的寫下來時,卻覺得自己的文字表達不及腦中盤旋來得精采,真可惜。寫文章也寫了幾年,我到現在還處於被文字玩弄的程度(真佩服可以玩弄文字的作者),不死心地潤了好幾次稿,也差點有再潤下去乾脆重寫的衝動,雖然最後還是沒到達我最滿意的結果,但或許這已經是我現在能力所及,希望透過再學習讓自己掌握到更多運用文字的訣竅,我會針對這部分加油的(笑)。
  
  最近呀,迷上了“超級星光大道”,大家應該也都知道這個節目吧(現在最火紅的哦),我成了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都準時收看首播重播再重播的觀眾(笑),也許當這本書出的時候,比賽已經有了結果,但我在寫序時,目前是出現了六強,看著那些為夢想而努力的年輕人,感動呀!追逐夢想的路上雖然很難只有平平順順,總是會遇到挫折失敗或打擊,用眼淚和歡笑在付出的你們真的很勇敢,也讓人敬佩——“有夢就去追”這句話任憑誰都會講,但真的付諸行動的人很多嗎?不見得哦,你們都很棒呢!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成功的人一定很努力”是我不經意看到的句子,非常喜歡這一句話,在每個領域裏都有努力的人,雖然努力不等於成功(就像有人說過,成功也是要靠幾分運氣),但不努力是絕對不會成功的,獻給每一個還在努力的朋友,包括我自己。
  
  最後,謝謝翻開這本書的你(啾)。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4:05
  第一章

  
  浴室裏彌漫著白茫茫的煙霧,蓮蓬頭灑下溫熱水泉,輕輕襲打在勻稱漂亮的肌理上,為它染上水亮光澤,溫水蜿蜒著臂膀胸肌而下,它親吻的身軀擁有結實迷人的線條,屬於純男性的陽剛,卻沒有誇張嚇人的肌肉。
  
  及肩微長的黑髮,完全貼緊在男人面容上,搭配著這樣的身軀,是一副略顯秀氣的長相,絕大多數會套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詞不外乎溫文儒雅、文質彬彬、書卷氣十足等等,許多人可能會以為他的職業是名校教授或老師,但他不是,他是賭場的老闆——四分之一個老闆。
  
  誰規定開賭場的一定得是兇神惡煞?
  
  場子裏負責扮兇神惡煞嚇人的工作交給孟虎就夠了,他這張臉孔,反倒非常適合在勉強列為“服務業”的賭場裏擔任公關工作。
  
  藍冬青關掉水龍頭,一手抹掉滿臉水濕,一手挑起大浴巾包住下半身,踏出浴室。
  
  床頭櫃上的金屬鬧鐘指向五點二十,清晨,而他剛剛才從賭場下工,隨便沖個澡,累得想直接癱在床上呼呼大睡,連頭髮都懶得擦乾。他將自己摔上床,面部朝下趴進枕頭,籲口氣,眯細眼,下一秒就會進入熟睡狀態——手機鈴響,震醒他。
  
  “誰呀……大清早的……”他的身體已經不想動,勉強伸長手按下通話鍵,將手機拎到耳邊,嗓音喑啞低沉,比起他工作時總是帶著輕笑的聲音更讓人酥麻,“喂?”
  
  “藍。”
  
  聽到這一聲叫喚,他歎氣,想睡的欲望硬生生被人打斷。“又怎麼了?”
  
  “我在Bluestar,來接我。”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命令。
  
  掙紮無用、反對無用、抗議也無用,藍冬青很明白,因為掙紮反對抗議他都試過,成效……有個屁用。
  
  “我十五分鐘後到。”他認命,彎曲右臂將上半身撐起。
  
  “我只等你十分鐘。”通話結束。
  
  摔開手機,藍冬青猛然從床上跳起來,扯掉浴巾,隨手捉過衣服褲子胡亂套上,頭髮還是濕漉漉的。呿,哪裡有空理它?!他低聲咒駡,腳步半秒也沒停,隨便打理完自己——他這輩子從不曾沒將自己弄到整齊乾淨就踏出房門,但這幾個月來他已經快數不清自己用這副狼狽樣出現在Bluestar幾次!
  
  奔向車庫,將車子駛出來,奔馳在清晨空蕩蕩的大街,油門踩到底,街景飛快跑著,一幕一幕都沒心欣賞仔細。
  
  Bluestar,藍星,藍冬青跟它夠熟了,它是一間老式酒館,一個吧台,五、六張桌椅,店面小小舊舊的,也沒有顯眼的看板或霓虹燈,位在巷末,不是熟客不見得找得到它。
  
  他不是Bluestar的常客,也不是Bluestar的死忠支持者,他甚至沒在Bluestar喝過半口酒,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光顧這家酒館,全是因為那個女人——范悠悠!
  
  這名字讓他頭好痛。
  
  藍冬青趁著等紅燈的時間搖下車窗抽煙,滿頭濕發滴落的水將他肩膀衣料弄濕一大片,透著清晨的風有點涼意,不過這正好,煙的嗆辣和濕衣服貼在身上的不舒服,將他體內最後一隻瞌睡蟲活活擰死。
  
  瞄向車上時鐘一眼,秒數無情地往前跳動,他低咒,放棄等待長時間的紅燈,油門一踩就闖過去。他不是不想守法,只是被逼著不守法,如果他接到罰單,他會直接轉寄給罪魁禍首范悠悠,請她買單。
  
  九分鐘又三十秒,藍冬青下車,推開掛著「休息中“牌子的酒館木門,正在掃地的老闆熟稔又親切地朝他打招呼。
  
  “藍先生,你來了呀?范小姐在沙發上睡著了。”老闆指指某張長沙發。
  
  其實不需要老闆指點,藍冬青就已經看見她,畢竟這酒館不大,她蓋著一件老闆的外套,蜷起的腿露在外頭,勻細漂亮的小白腿,很醒目。
  
  急乎乎把他叫來,然後自己睡著了,真符合她愛使喚他的個性。
  
  藍冬青才要走近,老闆卻拉住他,壓低音量向他報告一個多小時前在Bluestar發生的實況——“范小姐又甩掉新男朋友了。”淩晨四點,這裏變成分手戰場,女主角冷冷跟男主角說“分手”,劇情就此展開。
  
  藍冬青聞言僅是挑眉,臉上沒有半點驚訝,他已經很習慣這種事,不過老闆的下一句話仍是讓他怔住。
  
  “而且那個男朋友摑她一巴掌,很大力耶,范小姐差點被打飛出去。”
  
  她挨打了?
  
  以她那張嘴,會說出什麼欠打的話很正常,藍冬青不用在場也能猜出她和新男朋友分手的情況,她絕對管不住自己的嘴,繼續刺激被甩後已經滿肚子窩囊氣的男人,逼得男人當場甩她巴掌走人。
  
  但是她的臉蛋就那麼一丁點大,幾乎還不及他的手掌大,被男人使勁一打……嘖嘖嘖,下場一定很慘,何況老闆還說了,她差點被打飛出去。
  
  藍冬青越過老闆,走到范悠悠身旁,撩開外套。她左臉上的巴掌印看起來很嚇人,而且她還咬到嘴唇,所以嘴唇也破了,但她臉上沒有淚痕,長睫也沒沾上半滴淚珠,他知道她沒哭,這個女人,外表甜美柔弱,骨子裏卻硬得折也折不斷,所以她的睡顏不帶一絲疼痛,也沒有失戀分手的難過,倒是打了范悠悠的那位“前”男友,說不定正咬著棉被狂哭吧。
  
  男人與女人,比較無情的,是誰?
  
  藍冬青避開她臉上的傷,輕拍她。
  
  “范悠悠,我來接你了。”苦命的他,奉女王召喚,前來恭迎鸞駕。
  
  被搖醒的女人緩緩張開眼,睡眼迷蒙,看見是他,頭一個反應是掏手機,瞟一眼上頭顯示的時間。
  
  “你遲到了。”
  
  “我沒有,我九分多鍾到的,是你睡死了搖不醒。”
  
  “我不可能睡死搖不醒,你遲到了。”
  
  隨便啦,愛賴給他就賴給他沒關係。藍冬青放棄和她拌嘴,“是,是我遲到。你的臉腫起來了。”好大一個手掌印,在白皙無瑕的芙容上非常醒目。
  
  她嘖了聲,捂住臉頰,不想讓他多看這種醜態一眼。
  
  “而且你身上好臭。”酒臭味。
  
  “你管我。”范悠悠從沙發坐起,攏攏又直又長的黑髮,撫平黑色小洋裝上的縐褶,隨時隨地保持好她優雅的形象。
  
  “走了,我送你回家。”趕快送走瘟神,他還能回去睡回籠覺。
  
  “不行,我不能回去。”范悠悠沒放掉捂在臉頰上的手。
  
  唔,酒退了之後才發現臉頰又辣又痛,她不敢看此時自己的模樣有多慘,當然更不想回家讓每個人追問這五爪印的由來,偏偏她還沒資格決定說與不說——若她賭輸的話,半句謊言也沒資格說,會被逼著全盤托出!
  
  不回去,臉上掌印消腫之前絕對不回去!
  
  “你不回去能上哪去?”藍冬青問了便驚覺自己嘴拙,尤其她抬起圓圓亮亮的美眸,不常笑的紅唇彎成那副德行,他就知道自己又要糟糕了。
  
  “上你家去。”這是命令的陳述句,根本沒問過他這個主人同不同意。
  
  “……范大小姐,我出錢訂五星級飯店讓你住,你喜歡住君悅、圓山還是晶華?再不然墾丁凱撒大飯店?住到你滿意為止,還附加三餐宵夜,就是請你別光臨寒舍,好嗎?”最好是挑墾丁啦,他不介意替她出高鐵車票錢!
  
  “不要。”范悠悠拒絕得很快。“走了。”她把黑色皮包交給他,率先走出去,她知道藍冬青的車號,就是停在店門口的那輛,她常坐,和它很熟了。
  
  藍冬青閉閉眼,深深吸氣。忍住,要忍住。
  
  “藍先生,要走啦?”老闆同樣堆著笑準備送他離開,並且期待下次再相逢——依他的猜測,要不了幾個禮拜,藍冬青又得像這次一樣到店裏來接人。
  
  真怪,這兩人明明不是男女朋友,但藍冬青卻是他在范悠悠身邊看到的唯一一張熟面孔,范悠悠每回在Bluestar甩掉男朋友,之後無論多混亂、男朋友吠得多大聲、哭得多淒慘,范悠悠都是一臉決絕冷漠,然後過沒多久,比她任何一任男朋友都更出色的藍冬青就會出現,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她接走,兩人看起來不像是親戚,要說是朋友嘛,又少了一點麻吉的味道……藍冬青和范悠悠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好好奇又不敢問。
  
  “老闆,能不能打個商量,下回范悠悠要踏進Bluestar之前,請你關門打烊,那天的生意算我包下來了,你、不、要、讓、她、進、來。”藍冬青咬牙切齒,溫文的表情猙獰起來,他不是在說笑,他很認真!
  
  “……呃,好,我知道。”老闆只能訥訥點頭。
  
  藍冬青臨走前掏出名片給老闆,“要是她執意要進來,你打電話給我。”
  
  “你要趕來幫她和男朋友吵架嗎?”
  
  他冷笑。“不,我會提早關手機,順便將家裏電話筒拿起來。”讓范悠悠找不到他!
  
  “藍!”范悠悠在店外等得不耐煩,雙手叉在小蠻腰上喊他。
  
  藍冬青給了老闆一個“萬事拜託”的祈求眼神,甩甩還在滴水的頭髮,應聲:“來了來了,還催……”
  
  她大小姐等著他開車門,恭送她進入前座,還得乖巧地替她扣好安全帶。將她安置好之後,藍冬青才上車發動引擎,車子駛離Bluestar,一路上,兩人都沒開口說半句話,范悠悠眯著眼開始打盹,不到幾分鐘就偏著頭睡著了。
  
  回程的路不用趕在十分鐘內抵達,藍冬青放慢車速,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亮起,不像他剛出門時還灰濛濛的,陽光將天空襯得透藍,今天絕對會是個大晴天,街上忙碌熱鬧,車潮多了,人潮也多了。
  
  藍冬青以眼角餘光瞟她,她的長髮流泄在臉頰,滑過柔軟渾圓的胸脯,耳上的鑽石耳環隱約可見,那一絲璀璨光彩,將濃墨青絲點綴得更加烏亮,她美得像幅精心繪製的圖畫,讓他看得心思複雜起來。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和范悠悠變成今時今日悲慘的“主仆”關係?
  
  在幾個月之前,這個女人根本不曾介入他的生活,打亂他的步調;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名字,一個很久很久之前賭輸後所付出的代價。
  
  年輕時和老賭徒對賭,輸掉了,老賭徒說:“把你脖子上的項煉交出來,跟你的小女朋友分手,除非我大孫女說不喜歡你,不然你別想娶別人。”
  
  范悠悠,就是那個大孫女。
  
  這個賭約,過了很久很久都沒有下文,他以為老賭徒說的是玩笑話,他也沒見過那位大孫女出現在他面前,就在他幾乎遺忘之際,她出現了。
  
  自從認識她之後,她對他沒客氣過,任意地使喚他、命令他、麻煩他——她要跟男友分手,拉他來偽裝第三者氣男友,害他和她男友像兩隻發情的熊貓般互毆,而她大小姐卻優雅地點一杯Angel'sKiss,好整以暇地看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再不然就是隨時隨地不管他人在哪裡、在忙些什麼事,她一通電話打來,要他來就來,不給任何反駁機會。
  
  她根本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嬌嬌女,以為全天下都該繞著她轉,她心情不好,連帶很惡霸地不准太陽露臉、不准鳥兒唱歌、不准有任何人站在她十公尺之前笑,任性到完全浪費掉她那張甜美可愛的好臉蛋。
  
  女人呀,外貌很重要,這點他不反對,但擁有那麼優的臉孔,個性惡劣如她,他很難動心。對,他沒有動心,他喜歡的女人應該是長得甜美,性情像天使的可人兒,她,條件不符。
  
  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藍冬青專心開車。
  
  回到住處,他下車,將范悠悠打橫抱起,她只是蠕了蠕身子,沒醒,又或者是醒了但不想自己走進他家,只想奴役他。
  
  藍冬青本想將她塞到長沙發上了事,但他不認為范悠悠會甘願窩在他的沙發上睡,沒有太多思考,他出讓主臥室給她,然後自己去睡沙發——哦,想都別想,這是他的家,那是他的床,他有資格在自己家裏享受最高品質的睡眠!
  
  把她丟到大床右側,管她有沒有被摔疼,脫掉她的馬靴丟下床,他扯開襯衫扣子,爬上大床左側,累到一沾枕就能睡死。
  
  在賭場忙了一整夜,清晨正是他的睡眠時間,他習慣日夜顛倒的日子,若不是范悠悠,他還能多睡三十分鐘,遇上她,他除了認栽還能說什麼呢?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各自沉睡。
  
  一條棉被,在兩人身上拉扯,誰都想搶到最大部分的棉被,范悠悠力氣不如人,隨著一次次無意識的扯被,她逐漸跟著棉被被卷到藍冬青身旁,兩人越睡越近,近到終於可以不用再搶被子也能享受溫暖的覆蓋,她蹭著他的手臂,絲一般的長髮披散開來,發的香味一直在藍冬青鼻前飄呀飄,他被那股味道吸引,傾著頭,朝香味貼過去,分不清是她先將螓首枕在他胸前,還是他把她當成柔軟的抱枕攬到懷裏,兩人的身子糾纏在一塊。
  
  睡得迷迷糊糊,時間流逝得飛快,藍冬青再醒來已經是早上十一點。
  
  下意識往半邊床側看去,范悠悠沒睡在那裏,浴室傳來灑水聲,她的黑色洋裝隨意丟在門外地板上,和黑馬靴混在一塊。
  
  她還真是將別人家當自個兒家,完全不客氣。
  
  嘩啦啦灑水聲乍停,范悠悠圍著浴巾走出來,見他醒了也沒閃避。“找件乾淨衣服讓我穿。”
  
  “我這裏沒有女人的衣服。”藍冬青坐起身,抹掉一臉睡意。他一個獨居男人,哪裡生女人衣服給她穿?!
  

  “我也不穿野女人穿過的衣服。”她輕哼,自己動手拉開他的衣櫃,挑選她順眼的衣服,最後找到一套黑色運動服,轉身回浴室將它套上。
  
  她低頭,將過大的運動褲繩綁牢在腰間,褲繩一系,寬大的褲管更顯出她腰杆子纖細,她是個非常嬌小的女人,但身材比例勻稱,要胸是胸、要臀有臀,穠纖合度。
  
  “藍,我餓了。”昨天晚餐沒吃,早餐又睡掉了,現在食欲正旺。
  
  “然後呢?”關他什麼事。
  
  “我要吃飯。”
  
  “你煮?”藍冬青不抱希望地問。
  
  “你煮。”她理所當然地回道。
  
  他歎氣,認命了。“只有微波食物。”
  
  “沒問題,我吃。”她的口氣像施恩,不介意他端出多差的食物來。
  
  這麼好養?他還以為她會要求擺出一桌滿漢全席哩。藍冬青才這麼想,她的補充隨即送上來。
  
  “不過我吃飯一定要有一杯新鮮現榨的綜合果汁。”
  
  他就知道!誰榨?她嗎?!
  
  藍冬青從床頭櫃旁的抽屜拿出新毛巾,“把頭髮擦乾再到飯聽來吃飯。”
  
  “藍。”她喚住他,他停步,等她開口,她小臉微低,眸子水亮地覷人,模樣相當無辜,咬咬唇,似乎欲言又止。
  
  是準備向他道謝嗎?她的確是欠他一個……不,是好幾十個“謝謝”。
  
  “嗯?”說吧說吧說吧說吧,他很樂意從她嘴裏聽見那兩字。
  
  “果汁要蘋果、鳳梨、番茄,不要冰塊。”
  
  藍冬青怔住。
  
  他終於知道孟虎為什麼老將髒話掛在嘴上,拿來當發語詞,更拿來當結尾詞,這種時候,他還真想送范悠悠幾句粗話——媽的你不會自己去榨嗎?!
  
  * ********

  
  話,只放在心裏,沒從他微抿的優美唇瓣間偷溜出來,和孟虎當了十幾年的哥兒們,他沒將孟虎的惡習學起來,殘念。所以范悠悠不知道藍冬青心裏有多不滿,唯一明白他窩囊怨憤的,只有在他刀下被狠剁成泥的可憐番茄。
  
  “果汁呢?”范悠悠看到桌上兩端各放了一盤微波炒飯,點綴幾顆貧乏的玉米、青豆、紅蘿蔔塊,以及薄得跟紙屑有得拚的火腿片。
  
  “還在剁。”他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她跟進去,看見他努力剁水果。
  
  “果汁要用榨的。”她指點他。
  
  “你以為我會不知道果汁要用榨的嗎?!我家裏沒有果汁機。”他又不喝現榨果汁,買來幹嘛?等著它生銹報銷嗎?雖然他的錢不難賺,但也不能隨便花。
  
  “那記得去買一台。”她說得好像將來果汁機會在他人生中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除了今天之外,他還會有機會碰到它!
  
  “只有番茄?”她看著砧板。
  
  “只有番茄。”他冰箱裏沒有大小姐指名要的蘋果鳳梨。
  
  看著他將番茄泥用刀背鏟起,丟進碗裏,插上一根吸管,遞給她。
  
  “果汁?”她的小臉上浮現嫌惡。這看起來真像菜渣……
  
  “果汁。”藍冬青繞過她,拉開椅子坐下,大口大口吃起炒飯。“不想吃就拿去倒掉。”不過倒掉後別奢望他再“榨”第二碗給她。
  
  范悠悠抿抿嘴,端著番茄果泥回來,坐在他對面,先吸一口試看看。
  
  “根本吸不起來!”果肉比吸管還要大!
  
  “要不要我嚼一嚼再反哺給你?”彬彬有禮不適合用在范悠悠身上,他也就省略甭用。
  
  “你好噁心。”她皺眉嚷。
  
  “吃番茄要人把它榨成汁的人沒資格這麼說。”吃番茄一整顆嗑多豪邁!再塞顆酸梅進去,又甜又酸,才是對番茄最尊重的吃法!
  
  她輕哼,放下裝番茄泥的碗,不食嗟來食,改進攻炒飯,她討厭青豆,挑掉,也討厭不新鮮的紅蘿蔔,更不愛吃不飽滿甜香的冷凍玉米,挑掉挑掉挑掉。
  
  藍冬青看著她的舉動,懶得糾正她孩子氣的偏食,她又不歸他管!
  
  對,她不歸他管,所以她吃不吃、喝不喝、餓不餓、飽不飽,都不在他介意的范圍內——但是他對於一件事耿耿於懷,尤其是當她挖了口飯放進嘴裏咀嚼,小臉上乍見的疼痛。
  
  “你臉上的巴掌印沒有消,反而更紅了。”嘖,這不是關心,只是……找不到話題硬擠出來的玩意兒。
  
  “哦。”她知道,早上醒來去沖澡時,在浴室照鏡子的她也被自己腫起的臉嚇了一跳,好醜。
  
  “你是跟那男人說了什麼,他出手這麼重?”
  
  “我只跟他說,我不跟一條發情的公狗交往。”
  
  “發情的公狗?這就是他被甩掉的理由?”這女人的嘴真的很毒。
  
  “他只想跟我上床!”提及此,范悠悠臉上產生怒氣。
  
  “男人跟女人約會,都會想跟女人上床。”藍冬青站在男性立場說公道話。
  

  “他滿腦子只有上床上床上床上床!”范悠悠拍著桌子,越吼越大聲。
  
  “如果你的男人看到你不會想跟你上床,你會更生氣吧。”他就事論事。
  
  “你跟女人約會也一心只想剝光她上她嗎?!”她遷怒到他身上。
  
  “女孩子講話不要這麼粗魯。”什麼上不上的。
  
  “你回答我呀!”
  
  “沒有一心只想,但多多少少是的。”藍冬青聳肩,說得很自然。
  
  “你——”她氣結,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想說什麼?我也是條發情的公狗?”
  
  她瞪他,沒說話,氣鼓的臉頰有泛紅色澤,無關害羞澀赧,而是怒火的焚燒。藍冬青不禁笑了,她的心思很好猜,她學不來深沉和城府,心裏想什麼全寫在臉上。
  
  她仰著下顎,想高傲地睨他,偏偏他坐著還是比她高出許多許多,她的眼神一點也不像是“睨”,反倒是“仰望”,儘管氣勢不夠,她還是很逞強。
  
  “你比那個男人唯一好的一點是你勇敢承認你的下流!”
  
  “謝謝誇獎。”藍冬青看出她還有話想問,只是她沈默了好久,貝齒暗暗咬唇,始終不出聲,他等待她自己想開口時再說,緩緩舀著最後幾口飯,放進嘴裏。
  
  范悠悠似乎是在心裏反覆將問題整理好,知道該怎麼問時,才輕啟豐盈雙唇。話,從她口中說出,落入他耳裏。
  
  “你也會想跟我上床嗎?”
  
  噗——咳咳咳咳咳咳……
  
  藍冬青差點被炒飯噎死,他抽來好幾張面紙擦嘴,順順氣,才有辦法咀嚼她拋過來的巨大震撼。
  
  他會想跟她上床?!
  
  這個問題他想都沒想過!
  
  視覺上,她臉蛋好,身材棒,十個男人裏有八個會怦然心動,其中一個不動心的是對女人沒興趣的同性戀,另一個沒反應的男人——例如他——又是為什麼?
  
  他眼光太高?他沒有美感?他瞎了眼?還是他性功能有障礙?
  
  都不是。
  
  他只是……對她敬而遠之,他心裏清楚,這個女人是碰不得的毒品,一沾上便沒完沒了,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在在提醒他,腦中仿彿有個警鈴,每當他太靠近她、多看她一眼、多將她放在思緒裏,那個警鈴便會當當當當地發出震天價響,要他快跑,離她遠一點。
  
  “希望說實話不會傷害你的女性自尊。不會。”這就是他的答案。
  
  “為什麼?”這答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不曾從任何一個交往過的男人口中聽見這種拒絕。“我不漂亮?”
  
  他搖頭。“問題不在你,在我。”
  
  “因為你看不上我?”
  
  “我們之間本來就不存在著愛呀喜歡呀看對眼呀這類的東西,就算我剛剛給你的答案是‘對,我非常非常想跟你上床做愛’,你也會嗤之以鼻吧。”藍冬青給她一記笑容,她不領情,花似的臉蛋繃得緊緊的,明顯不認同他的話,卻又無從反駁。
  
  她只能將氣發在盤裏的炒飯上,一匙一匙用力舀,一口一口用力嚼。
  
  “等一下我找藥讓你擦,看能不能消一些。”畢竟在那麼美的臉蛋上出現醜陋的巴掌印,怎麼看都怪,怎麼看都……礙眼。“你呀,交過那麼多男朋友,卻總是學不會好聚好散的分手方式,但至少學一學保護自己吧,這回遇上個動手打你的男人,萬一下一個更粗暴,你不怕你這條小命給玩掉了?”
  
  “不要跟我說教。”又不是她爸爸媽媽。
  
  聽聽,什麼叛逆口氣?他是為她好耶!
  
  “我是不想哪一天得去醫院幫你削蘋果。”被冷言推回來的藍冬青也賭氣酸回去。
  
  “我要是真的被送進醫院,絕對會打電話叫你過來伺候我。”哼。
  
  “你……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再好的脾氣也會被她磨光光。
  
  “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她還是那副撲克臉,不可愛指數完全破表。
  
  藍冬青無言以對,抹抹臉,真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是可以不用管她死活,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他也沒賣身給她,憑什麼讓她予取予求?!
  
  “賭輸別想耍賴,這是你欠我爺爺的,我也告訴過你,只要我找到真心愛我、真心對我好的人,你和我爺爺的賭約就結束。”
  
  也就是說他的利用價值僅止於此。
  
  當初他會答應范悠悠這樣的提議,是因為他認為以她這種姿色的女孩要找到另一半是輕而易舉的事,再者,他與范家老太爺的賭約是除非范悠悠說不喜歡他,否則他別想娶別人,若范悠悠有了情人,哪有空理睬她爺爺老人癡呆所做的單方面賭約,那麼他也能正式從惡夢中解脫,他沒有拒絕的道理——他失策了,料錯了,下錯賭注了,這個范悠悠根本就有問題!
  
  他算不出來她談了多少段感情,更算不出來她甩掉多少男人,他本來預估七天之內就能將范悠悠這顆燙手山芋丟給別人去捧,但七天加七天加七天加七天加無數無數個七禾……情況就像現在他和她坐在同一張桌子旁吃炒飯,然後她很驕傲自豪地說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
  
  “我記得自己答應過你什麼,你不用提醒我,還有,希望你趕快找到下一個男人。”藍冬青的口氣冷硬起來。
  
  “我會的。”
  
  * ********
  
  藍冬青啜著淡琥珀色的香檳,高腳玻璃杯握在掌心,他低頭沈默,不像之前每回在場子裏笑容可掬、熱絡健談。
  
  幾個小時之前,他和范悠悠話不投機半句多,各自吃完炒飯,他看他的報紙,她看她的電視,他出門工作前本來要送她回范家,她說在臉上掌印消失無蹤之前她不會踏出他家見人,她不回范家,他只好讓她死賴在家裏,他有跟她說冰箱裏有食物可以吃,也有冰塊可以敷臉,那個女人……不知道吃了沒?不知道冰敷了沒?臉上的巴掌印不知道消腫了沒?
  
  “冬青,今天精神很糟,這張臉出去會嚇壞客人。”尹夜在他背後出現,突然拍他的肩,藍冬青手裏的酒差點濺飛出去,他慌亂扶穩酒杯,仍有幾滴落在他的黑長褲上。
  
  “阿夜——”
  
  “抱歉抱歉。”尹夜遞給他面紙。
  
  “沒關係啦。”藍冬青才不會和朋友計較這種小事,接過面紙擦拭長褲上的酒漬。
  
  “笑容還是很勉強。”
  
  “不是針對你啦,阿夜,我只是覺得有點累而已。”是因為早上少睡了三十分鐘嗎?怎麼還是有精神不濟的感覺……
  
  “又是范家那位大小姐害的?”能將向來元氣十足的藍冬青搞出滿臉疲態,除了她之外,尹夜想不出第二號人物。
  
  藍冬青苦笑,以聳肩代表答案。
  
  “她又給你惹麻煩了?”尹夜拉張椅子坐下。
  
  “她本身就是一個大麻煩。”唉。“她又跟男朋友分手了。”
  
  言下之意是他的苦日子又來了。
  
  “冬青,你是不是弄錯了?當初范老太爺的賭約可不是叫你替他照顧孫女。”尹夜很清楚藍冬青和范悠悠的始末,當年他人也在現場,目睹藍冬青輸掉的那一幕,因為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他雖然嘴上調侃著藍冬青,但也非真心想看藍冬青苦惱。“范老太爺說了,范悠悠不喜歡你的話,你就可以自由,范悠悠也沒有開口要你當她男朋友,你又何必事事順著她?真想甩掉她,就別對她好,她打電話來吵你你就直接掛掉,再不然就轉給老虎,讓老虎替你吼她一頓,她只要發覺你不吃她那套,就不會一直賴著你。”反正孟虎什麼都不擅長,就是罵人精采,一連串罵完還能不用換氣。
  
  “你說得容易……”
  
  對,實際上本來就該這麼容易,是他自己把情況弄到這麼糟。
  
  “難道范悠悠一輩子嫁不出去,你就照顧她一輩子?”
  
  “別逗了!”屁哩,想都別想!
  
  “可是你看起來很像已經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尹夜笑道,誠實說出他眼中看到的事實。
  
  “我才沒有!我很快就會把她送出去!”藍冬青做出一個掃地出門的手勢。
  
  “送不送得出去還是個問題吧。”尹夜喝著香檳,嘴角帶笑。
  
  藍冬青又頹靡下來。“真不知她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要是他身邊有合乎條件的黃金單身漢朋友,一定馬上送他們去找死……不,是送他們和范悠悠邁向幸福的康莊大道。
  
  “或許是像你這樣的男人。”否則范悠悠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男人,為何偏偏就屬藍冬青停留最久?
  
  “哈,這是我今年聽到最冷的笑話。”藍冬青扯唇,僵硬地笑,當尹夜是在調侃他。
  
  “冬青,怎麼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
  
  “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我只是不覺得被范悠悠喜歡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藍冬青一口飲盡香檳,又倒了一杯,開始酗起香檳。“她不可愛,個性糟糕得很,上帝真公平,給她一副能騙人的皮相,不然個性差臉蛋醜我還真替她覺得可憐。”
  
  “沒聽過你對女人說過如此惡毒的評語。”真新奇了,這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向來對女性生物都很有風度的藍冬青嗎?
  
  “是她逼我這麼評價她的。”
  
  “好了,不談她了,你笑一笑吧,場子裏的公關少爺,女客人們多喜歡你噙著笑替她們端酒。”臉上的職業笑容快快回來吧。
  
  他哪笑得出來呀,家裏還住著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千金大小姐哩。
  
  真不知道……她會不會用微波爐?
  
  真擔心……他家會不會被她給炸掉了?!
  
  “姓范的又來了!”孟虎氣呼呼地踹門進來,一屁股才坐下,就直接搶過尹夜手上的香檳咕嚕咕嚕灌完,滿足地“呀”了聲,肚裏的火氣才稍稍減少一迪。
  
  尹夜替自己重新拿酒杯,“你也知道姓范的又來了?”又來纏著藍冬青了。
  
  “我有眼睛看呀,真是的,像條吸血蛭一樣,要不是看在人多,我真想乾脆衝去扁他一頓!”孟虎扳扳指骨。
  
  “奇怪了,人家是纏冬青又不纏你,你有什麼資格扁人?”再說,不打女人是孟虎的原則,對范悠悠開扁不符合孟虎的做人處事。
  
  “纏冬青?誰說的,明明是纏我好不好!”孟虎大吼大叫。
  
  “我還不知道她也去纏著你。”藍冬青以為范悠悠只茶毒他,什麼時候她和孟虎也有一腿?
  
  “你們兩個是發什麼蠢病?誰不知道姓范的來場子只找我麻煩?!”孟虎指著場外,“范克謙自從抽鬼牌輸給我之後,三不五時就來場子裏鬧,根本就是輸不起的混蛋!”
  
  說什麼輸牌傷了他高傲的自尊,他非得贏回來,否則絕不甘休。媽的哩,當他孟虎很閑都沒其他事要忙,還是當他孟虎是哪家酒店的牛郎,他一來就點名要他陪賭?!
  
  明明從抽鬼牌那次之後,他就沒再賭贏范克謙那個賭鬼老千,他為什麼還陰魂不散不放過他呀呀呀呀……
  
  “原來你在說范克謙。”藍冬青恍然大悟,心裏方才還隱約為孟虎和范悠悠有一腿感到不太舒服——不舒服什麼他也不知道,可能是擔心孟虎也遭遇到他現在被糾纏奴役的窘境,又可能是擔心孟虎是有婦之夫,她和孟虎能有個屁結局,更可能……嘖,他也說不上來的可能——全化為烏有,大籲口氣。
  
  范克謙恰巧就是范悠悠的大哥,親大哥,兩兄妹同樣都有一張撲克臉,冷冰冰不愛笑。
  
  “不然你們以為我在說誰?”孟虎丈二金剛摸不著半點頭緒。
  
  此范非彼范,但都是麻煩人的“范”。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4:36
  第二章

  
  范悠悠沒炸掉他的廚房,也沒弄斷他的水龍頭,他的家安然無恙。
  
  藍冬青回家,以為等著他的應該是著火的廚房或是淹大水的客廳,所以當他安安穩穩打開大門,抽抽鼻翼,沒有燒焦味,心裏懸著的大石總算放下。
  
  客廳裏的電視開著,窩在沙發上的范悠悠睡得好熟,即便他回來的聲音也沒驚動到她。她深埋在純白色絨毛抱枕裏,長髮潑墨似地披散開來,垂覆在臉上的睫毛又濃又翹——據說睫毛越長的人脾氣越凶,這一點在她身上得到實證。
  
  藍冬青瞟見垃圾桶裏有微波義大利面的盒子,確定她晚餐有吃,他走近冰箱想拿礦泉水喝,飯廳的桌上蓋著東西,他直覺去翻,是一盤冷掉的義大利面,海鮮口味,但他記得剛剛在垃圾筒瞄見的是番茄肉醬的包裝,他折回客廳,做出連自己都想笑的舉止——翻垃圾桶。
  
  一盒番茄肉醬義大利面,一盒海鮮奶油義大利面,他當然不會認為食量小的她需要一餐吃兩盤。
  
  這是在……替他留菜的意思嗎?
  
  藍冬青唇角飛揚,難得覺得她有可愛的一面。
  
  他坐下來將海鮮奶油義大利面吃光,奶油冷掉的味道有些膩人,但還不難吃,吃完面,把盤子洗乾淨,拭淨手,他從冰箱拿出冰塊敲成碎冰,套進塑膠袋,打結,再拿手帕包住塑膠袋,回到客廳,將它放在范悠悠的臉頰上。
  
  她被冰意凍醒,幾乎是彈坐起來,藍冬青早就料到她的反應,左手按在她肩膀,輕聲道:“是我。冰敷,你忘了吧。”
  
  “嗯……”她是忘了。
  
  “只剩這張臉還能騙騙男人,應該好好保護。”藍冬青笑她,也是實話實說,她的五官精緻,像最完美的娃娃,很難挑出缺點。
  
  “什麼叫只剩這張臉?”她瞪他,這個男人一點都不奉承她,和她交往過的男人完全不同,那些男人哪個不將她捧在手掌心,對她說出很多很多騙人的情話?
  
  “我的意思是你這張臉很漂亮。”
  
  “你的意思明明是我只有這張臉漂亮。”除了這張臉之外,她范悠悠就一無是處了!
  
  “那不是一樣的意思嗎?”都是在說她的臉蛋漂亮。
  
  “你那句話不是誇獎!”
  
  “誇獎的話你應該聽很多了,不差我一個吧。”
  
  對,就是因為她總是被誇獎,遇到頭一個不誇獎她的人,她才會耿耿於懷。
  
  “沒有女人不愛被誇的。”
  
  “你可以把我的話當作是誇獎呀。”
  
  “哼。”她冷哼,賭氣覷他。“我就不信你交的女朋友比我好看。”
  
  “是沒你好看,但除了臉蛋之外,她樣樣都好。”藍冬青說的是好幾年前的某一任女友,交往半年,無疾而終,女友嫁了別人。
  
  范悠悠突然變臉,表情凶了起來,向他伸手。“我要看她的照片。”
  
  “幹嘛呀?管起我女朋友的長相?”
  
  “我要看她的照片!拿過來給我看!”她拍掉他的手,連帶敷在頰邊的冰塊包也掉下去。
  
  藍冬青本來可以直接跟她說那位女朋友已經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但看見她的神情,他若有所思,突然升起戲弄她的興致。
  
  要看就給她看。
  
  藍冬青進房將相本抱出來,擱在她腿上,翻過五、六頁,手指點點其中一頁的幾張。“喏。”
  
  范悠悠瞪眼盯著,照片裏的女孩看來很年輕,長相七十五分,中等美女,帶著她范悠悠這輩子還沒露出過的燦爛笑顏浴沐陽光之下,她聽說過有人用春風來形容笑容,以為只是誇飾法,沒想到真的有人能笑出溫暖。
  
  這種笑,讓平凡的臉孔起碼加上二十分。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種和她完全不相同的女孩。
  
  “長得普普通通嘛。”她冷冷評論道,不承認另一個女人美。
  
  藍冬青將冰塊袋撿起來放在桌上。
  
  “還不至於普普通通吧,我倒覺得她長得不錯,而且她很愛笑,性子開朗,像顆開心果,和她在一起非常快樂。”他對於交往過的女人從不口出惡言,即便那位前女友正是因為個性開朗過了頭,和每個男人都能打成一片,讓正牌男友吃醋,她還無辜地說和別人沒什麼,沒什麼到了後來就真的變成有什麼了,弄出了人命才來哭求他的原諒及成全。
  
  “你的眼光很糟。”范悠悠合上相本,連多看一眼也不想。
  
  “眼光很糟的我還是覺得你長得很漂亮呀。”藍冬青始終掛著淺淺笑容。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你質疑我沒有審美觀念,可是沒有審美觀念的我認為你長得漂亮,所以你的漂亮恐怕也是有問題的吧?
  
  藍冬青罵人總是不帶髒字,損人很高竿。
  
  范悠悠靜默了一下,再問:“那你怎麼不用和女朋友約會?”
  
  他本來以為她會繼續和他爭吵美不美、漂不漂亮這類問題,沒料到她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千的怪問題。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用跟女朋友約會?說不定我和她約了今晚一塊吃大餐。”他是抱著開玩笑的心情回答她,可憐的他晚上只能和三個臭男人在場子裏吃便當。
  
  范悠悠突然捉住他的手臂,咬著唇,明眸瞠得大大的,看著他良久良久,久到他忍不住挑眉,幾乎要開口向她坦承他的上一句話只是說笑罷了,可是就在他開口之前,她說了,從那對飽滿的粉唇中,吐出連她自己都很吃驚的無理要求——“我不准你去。”
  
  藍冬青同樣吃驚,但他並沒有錯愕太久。
  
  “你沒資格准不准。”他和她沒有任何牽絆關係,她任性地說出不准他去這種話,他聽來隻覺得荒謬,他可從來沒干涉她跟誰去約會。
  
  范悠悠握著雙拳,沒有大嚷,但聲音揚得高高的,黑眸緊鎖住他的臉不放,雙眉擰起。“你賭輸了,不可以耍賴!”這是一句更加任性的話。
  
  “我賭輸的賭注並不是對你言聽計從。”
  
  “我不管!”
  
  “你是因為自己剛分手,也想把我弄得分手才甘願?”見不得別人幸福快樂就是了。
  
  “你要這樣想也可以!今天晚上不准你和她去吃飯!”
  
  所謂的“女朋友”早已不存在,藍冬青自然沒有任何被拆散的危機意識和憤怒,只是她的反應令人玩味——她的表情很彆扭,那麼的任性、那麼的惡霸,命令他不准這樣、不准那樣,明明該是可憎的嘴臉,為什麼看起來卻讓人無法討厭?是因為她此時眼眶紅紅的、鼻頭紅紅的,活像被命令、受委屈的人是她?
  
  藍冬青突然覺得自己的行徑幼稚得可笑。他何必拿一個早已是過去式的陳年前女友來和她拌嘴,讓她生悶氣?
  
  枉費他自詔是個成熟的男人,現在看來,還有待成長。
  
  “早就分手啦。”藍冬青重新將冰塊袋貼在她臉上,看她一臉癡呆又被冰得縮了縮肩的窘態,他很不客氣大笑出來。“幾百年前的女朋友,都另嫁他人了,孩子說不定都已經上小學,還有什麼好爭的?我晚上要去場子工作,沒約人吃大餐。”
  
  “等、等一下,你說這個女孩已經和你分手了?”范悠悠很少有機會露出這種愣傻模樣。
  
  “對。”
  
  “那你還騙我?!”
  
  “開玩笑的嘛。”
  
  “一點都不好笑!”她別過頭,像是做了壞事被逮到般漲紅臉,轉頭的舉動變成欲蓋彌彰,想掩飾她自己發得莫名其妙的壞脾氣。
  
  “你這種自己沒男友就不准別人交女友的心態要改。”藍冬青當她是個小孩子,她說的話聽在他耳裏都像是耍脾氣而已,不過他還是必須教導她走向正途。
  
  “我才沒有這種心態!”她忘了自己方才才承認過有這種小人的想法。
  
  “你有。不然吠我是吠假的嗎?”他將相本合起,從她腿上拿走,隨手放在桌上,若不是今天拿出來翻,他都快忘了前女友的長相。
  
  “我……”范悠悠無法反駁,偷瞄他一眼。“你生氣了嗎?”
  
  “生氣?為什麼要?”他反問。
  
  她在他臉上沒有看到怒意,稍稍安心了些,但她沒有道歉,她不習慣坦承錯誤。
  
  “你為什麼要和她分手?”
  
  “感覺不對了。”已習慣她問話跳躍的方式,藍冬青對答如流。
  
  “是誰先甩掉誰?”
  
  “沒什麼甩不甩的,我和她分得很平和,她祝我找到下一個好女人,我祝她幸福快樂,兩人握握手,最後給彼此一個朋友的擁抱,結束。”
  
  “沒有吵架嗎?”
  
  “我想想……”太久之前的往事了,需要花些時間回憶。“沒有吧。”
  
  “你很喜歡她?”
  
  “在那個時候,是的,我很喜歡她。”不喜歡哪可能會在一起?他藍冬青可不是那麼愛玩的人,浪費自己也浪費別人的時間。
  
  “現在呢?”
  
  “我不是說了,她都嫁別人了,我還喜歡她幹什麼?”他可不興藕斷絲連那一套婆婆媽媽,感情散了就散了,祝福彼此比怨恨彼此來得輕鬆自在。
  
  “有些很癡情的人……就算愛人嫁人了,心裏還是會念著她,然後為了她一直一直沒辦法接受新的感情。”
  
  她是在講哪一出八點檔狗血劇嗎?
  
  “我不是很癡情的人。”
  
  她臉上流露出迷惑。“可是你沒有再交新的女朋友。”
  
  藍冬青淡笑。“那是兩回事。若真要說是誰害我變成這樣,你和你爺爺才是始作俑者。”
  
  “不懂。”她和她爺爺?
  
  藍冬青交疊長腿,枕向沙發椅背,學著她和她爺爺說話的方式和語調:“賭輸別耍賴,你輸了所以要認命,誰教你要輸掉呢?賭輸了想不認帳是不是男人呀?!除非我大孫女說不喜歡你,否則你別想娶別人——我每次交了女朋友,這幾句話就會浮上腦海,很像詛咒。”把他談戀愛的好心情全破壞光光,每一段戀情都沒能善終。“所以呀,你快一點找到心愛的男人,然後帶著我到你爺爺那裏,當著他的面跟他說,你不喜歡我,放我解脫吧。”
  
  看孟虎新婚燕爾的模樣,讓他也想結婚了,本以為婚姻是牢籠枷鎖,一踏進去什麼濃情蜜意全換成柴米油鹽,犧牲掉寶貴的自由,但孟虎結婚之後越來越快樂,笑聲越來越爽朗,有時大家啃自助餐時只有他一人捧著愛妻便當獻寶,說有多令人嫉妒就有多令人嫉妒,讓他也想嘗試嘗試婚姻。
  
  范悠悠深思地凝視他,眼底烙著他的笑,這不是她第一次將他看得如此仔細,早在頭一回去賭場遇見傳說中的“藍冬青”時,她就將他從頭到腳打量清楚。
  
  喜不喜歡藍冬青,她不知道,她在這一點上頭是非常冷感與遲鈍的,就連她爺爺都很擔心她這種性子,所以她一直想尋找到一個能教會她何謂“喜歡”的男人,她真的一直很努力在找,到現在也還沒放棄過。
  
  但她是依賴藍冬青的,對他的依賴勝過她那一干哥哥弟弟堂兄堂弟,她沒辦法想像有朝一日,她會帶著藍冬青到爺爺面前,大聲宣佈她不喜歡他,然後眼睜睜看著藍冬青像放下重擔似地放開她,遠遠地走掉。
  
  那畫面,她無法想像。
  
  藍冬青捉過她的柔荑,她以為他是要牽她的手,但他卻是要她自己按住貼臉的冰塊包,之後他收回自己的手輕捶肩膀,她有些失望,覺得那包冰塊從她臉頰一直冰到了掌心再到手臂、脖子……到達腳底,整個人都涼起來。
  
  “好了,我要去睡了,再聊下去我今晚就甭想賣笑了。”藍冬青起身,伸伸懶腰,按照慣例,清晨才是他的睡眠時間,恕他不奉陪范悠悠閒話家常,睡覺的時間非常寶貴,他若是沒睡飽,很容易跑出黑眼圈。
  
  范悠悠點頭,以沈默目送他進去房間。
  
  “要吃早餐的話,冰箱……”藍冬青回頭交代。
  
  “我不餓,你去睡。”她馬上打斷他的話。
  
  “那好,我不用煩惱你的肚子問題。”他笑了笑,轉身,想到什麼,又轉回來。“我晚上通常不會回來吃飯,你不用留我的那一份,不過……謝謝你。”雖然那盤海鮮面還是他自己掏錢採購的,不過至少她在吃飯時有想到他,對於被奴役慣了的他來說,這真是天大的恩賜。
  
  她沒應他,這回連點頭也沒有,藍冬青習慣她的少言,回房就放任自己仰躺在床褥裏,枕頭好軟,真舒服,一閉上眼就不想再睜開。
  
  他還沒睡沉,聽見腳步輕躡在地毯上進來的聲音,連呼吸都控制在最小最小的換氣力道,他甚至可以察覺范悠悠站在床邊,因為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距離他很近。
  
  呀,他忘了跟她說,他喜歡她用的香水,味道好舒服。
  
  算了,等睡醒再說吧,如果他還記得的話。
  
  身上傳來暖意,一條涼被蓋了過來,輕輕的,笨拙的,仔細的,把他蓋得密密的,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位。
  
  原來,她還是有可愛的地方嘛……這個想法竄進藍冬青昏睡前的最後清醒思緒中。
  
  睡到下午兩點,生理時鐘比平時晚一個鐘頭才發作,一睜開眼,范悠悠已經穿回那襲黑色小洋裝,坐在床邊梳理烏亮長髮,粉頰上撲妥淡淡彩妝,巴掌印在她臉上消失無蹤,看起來順眼許多。
  
  “你要出去?”他伏在枕上,嗓音喑啞。
  
  “嗯。”她點頭,放下梳子,開始戴鑽石耳環和項煉,打扮成那天他去Bluestar接她時看見的模樣。
  
  “要我送你去嗎?”他知道她的答案是什麼,仍多此一問,自然也不奢望她會搖頭說不用。
  
  “要。”
  
  “去哪裡?”藍冬青從床上坐起身,五指滑過自己的頭髮,將它們梳撩整齊。
  
  “賭場。你的賭場。”
  
  * ********
  
  
  藍冬青帶著范悠悠出現在賭場,養眼的俊男搭配美女,他一身黑襯衫黑長褲,她同樣一襲黑色系洋裝,長髮披肩,沒有太多餘的贅飾,頸上單顆美鑽項煉產生畫龍點睛的絕佳效果,無瑕臉孔上甜美與冶豔矛盾的共存,他的高挑與她的纖細,任憑誰來看都會發出讚歎。
  
  藍冬青拿了一萬的塑膠籌碼給她。
  
  “這樣你相信我不是去和任何一個女人約會了吧?”他老早就看穿她的想法,她會想跟他來賭場,當然是對他的說法存疑,決定眼見為憑;他不反對讓她來,反正他行得直坐得正,不怕她查。
  
  范悠悠接過籌嗎,不發一語。
  
  “還有,玩歸玩,別在場子裏出老千,否則被孟虎打斷手腳我可不管你。”藍冬青知道他們姓范的惡習,一定要先提醒,省得孟虎發飆,到時她被架到貴賓室去,他還不是得跳出來替她擋拳頭。
  
  “知道啦。”她轉身就走,在偌大的場子裏尋找順眼的賭台下注,先挑中玩二十一點的台桌坐下。
  
  藍冬青倒一杯紅酒過來,放在她桌邊,此時她已經小贏兩局。
  
  “藍先生,也可以給我一杯紅酒嗎?”坐在范悠悠隔兩個位子的女人要求。
  
  范悠悠瞟她一眼,她似乎和藍冬青是舊識,美眸焦點挪回藍冬青身上,他正掛著燦笑回道:“當然可以,謝小姐,我記得你愛喝九二年的,馬上來。”
  
  “謝謝你。”
  
  范悠悠左右各瞟完,視線回到台桌上,突然覺得莊家的牌不順眼起來,她抿唇,右手揮過去丟籌碼的同時,將莊家正要添上的牌換成一張代表十點的黑桃J,讓牌面已經是十五點的莊家以二十五點爆掉。
  
  藍冬青端酒過來。“謝小姐,希望你玩得盡興。”
  
  “我剛剛贏了呢。”謝小姐笑得花枝亂顫。
  
  “是嗎?賭運真好。”眼角餘光看見范悠悠出千,他給她一記眼神警告,她鳥都不鳥他。
  
  藍冬青和姓謝的女客才對話三句,范悠悠已經將這名女子的底牌換走,讓誤以為自己底牌仍是二的她不斷地要求莊家加牌。
  
  早爆了,還笑得花枝亂顫,哼。
  
  心情不好的范悠悠坐台,莊家連輸十五局,顧台的服務人員差點以為自己手氣背到今天可以直接請假滾回家去哭了,不過范悠悠還算有良心,沒在同一張賭臺上刺激同一位服務人員太久,換到梭哈台去宰殺其他服務員。
  
  藍冬青滿場賣笑,無論男女都一視同仁,但他的女人緣超好,有多少貴婦打扮的女客進賭場不為賭錢,而是為了來和他閒聊幾句——司馬昭之心,路人都知道啦!
  
  像現在,他不就正被四個女人圍上,開心得像在聊什麼天大喜事,女人們咯咯咯地直笑,聲音刺耳得像鴨子。
  
  “梭哈!”范悠悠喊,翻開底牌。“七八九十J,同花順!”
  
  藍冬青背後傳來騷動,他沒回頭,反正讓她小試身手沒關係,一局而已,在他的容忍范圍之內。
  
  “梭哈!”又是范悠悠的聲音。“二三四五六,同花順!”
  
  藍冬青聽見了,笑容停頓。
  
  “梭哈!”還是范悠悠。“五六七八九,同花順!”
  
  藍冬青擰眉。
  
  “梭哈!”
  
  藍冬青閉目深呼吸。
  
  “梭哈!”
  
  她在幹什麼呀?!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右邊數來第三桌有個賭徒正在出老千嗎?!
  
  最好是每一把都同花大順啦!
  
  無線耳機裏傳來尹夜的聲音:“冬青,老虎卷袖子殺出去了。”
  
  藍冬青暗咒一聲,搶在孟虎殺到大廳之前將范悠悠從台桌邊拎走,那時她手邊的籌碼已經堆滿半張桌面,她掙紮,但力道完全比不過藍冬青,被他拖到廁所前兩兩對峙。
  
  “你幹什麼啦!”她掙開他,扯扯被弄皺的洋裝。
  
  “我才想問你幹什麼哩!”
  
  “賭博呀。來賭場不賭難道是來逛街的嗎?”
  
  “我叫你不要出老千你還一直給我梭哈!”一次、兩次他還能睜隻眼閉只眼,梭到第五次、第六次就會將孟虎引來,她是欠人教訓嗎?!虧他還一開始就先告誡過她,全被她當成耳邊風!
  
  “我賭技好。”她大言不慚。
  
  “哪裡好?”
  
  “不要你管啦!你繼續去端酒賣笑不要管我!”哼,對別的女人就有說有笑,面對她就橫眉怒目,一臉的溫文爾雅哪裡去了?!
  
  范悠悠氣衝衝的回到賭場內,又坐回賭台旁,堅持繼續出老千,藍冬青遠遠看著,耳機裏的尹夜又說話了。
  
  “搞不定她?”孟虎剛才殺到場子裏,沒見到老千,氣呼呼地折回來,要是范悠悠再出千,孟虎可能會把前一次沒發洩的力道一塊加進去打哦。
  
  “你放心,我有辦法。”
  
  “哦?什麼辦法?”
  
  “對付任性的死小孩就要用小孩的方法。”藍冬青說完,按下耳機旁的按鍵,直接和賭台的服務人員對話:“讓范小姐繼續下注沒關係。”
  
  “但是她贏得很古怪,有可能是出千,這樣下去……”服務人員的口氣很為難。
  
  “就讓她一直贏,你只要……”藍冬青交代幾句便切斷通訊,悠哉地從襯衫口袋拿出煙包,好整以暇地抽煙。
  
  不到幾分鐘,范悠悠氣衝衝地衝回來他面前。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將一大把牛奶糖丟向他。
  
  “你賭運真好,贏這麼多!”藍冬青故意誇獎她。
  
  “你……你當我是小孩子在玩牌,拿牛奶糖做賭注嗎?!”范悠悠氣得直跺腳。
  
  “你是成熟的大人嗎?成熟的大人應該可以用言語溝通,對於聽不懂人話的,只能歸類為幼兒。除了牛奶糖,我還叫人去買m
  
  “你——”
  
  這不是藍冬青對她做出的最大羞辱,他最過分的是將她才喝沒兩口的紅酒拿走,換成一杯鮮奶還附上吸管給她!
  
  她聽見賭場的所有人都在笑!她發誓,她聽見了!
  
  范悠悠兩頰火紅,氣得說不出話,此刻的她又羞又窘,哪還有臉繼續在賭場裏囂張?她本該維持住自己高傲的尊嚴,扭頭就走,但又不甘心被藍冬青這般作弄,更不想讓藍冬青如願趕她走,所以她只能窩囊地坐在場子邊緣的長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鮮奶配糖果。
  
  從她這個位置望去,可以將賭場盡收眼底。她看見藍冬青和賭場的另一位老闆火燎原閒聊著,偶爾有熟客介入他們,幾個人聊開了,或許是談及跳舞,藍冬青執起其中一名女客的手,兩人小小地旋舞起來。
  
  范悠悠瞪著這一幕不放,在他們兩人分開之前,她都沒眨眼,直到眼睛好酸澀,她才別開視線,命令自己閉眼不看。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靴子,雙腳輕輕晃著,想像藍冬青牽著的人是她,想像她在跳舞,想像裙擺像蝴蝶在腿肚飛舞。
  
  她像個笨蛋,從沙發站起來,踩著步子,憑空跟著他跳舞,她的動作不大,若有人看見,也只會以為她在輕扭腰肢、動動手腳、甩甩長髮罷了。
  
  藍冬青一直都有注意她。
  
  他不可能放任她在賭場裏獨處,視線范圍中沒見到她的身影,他總是會不放心。當他發覺她在跳舞,小洋裝像朵花兒般綻放,長髮像絲綢,隨著她的身軀搖擺而波動,發間的光澤柔和又耀眼,他停下與其他人的交談,所有的注意力幾乎都被她吸引過去。
  
  她吸引的,又何止是他。
  
  一隻手,緩緩伸來,扶住了范悠悠款擺的纖腰。
  
  她怔住,藍冬青也怔住,兩人都瞠眸看著冒出來的路人甲。
  
  “小姐,有這個榮幸認識你嗎?”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5:23
  第三章

  
  路人甲的名字叫元司晨,他著迷的雙眼直勾勾凝視范悠悠。
  
  他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漂亮得像搪瓷娃娃,精緻無瑕,大眼眸瞅著人看時,仿彿寶石般美麗,她不常笑,粉唇鮮紅,微微抿著,有股好高貴的韻味,冰冰冷冷的美人兒,讓他忍不住靠過來,想結識她。
  
  元司晨靠近范悠悠的同時,藍冬青也立即過來,原本以為是登徒子纏上她,走近一看,發現是熟面孔。
  
  “元先生,好久不見。”藍冬青搜尋記憶裏的人名,不需花費太多時間,他對自己的好記性向來很自豪——元司晨曾光臨賭場四次,不算熟客,他是電子業董事長的長子,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企業第二代,三十一歲,未婚,情史頗為精采。
  
  “藍先生,你好。”
  
  范悠悠下意識往藍冬青那邊挪動身體,拉開和元司晨的距離。
  
  “可以介紹我和這位元小姐認識嗎?‘元司晨急於知道美女的一切。
  
  “這位是范悠悠小姐。”藍冬青無視范悠悠蹙眉,無視她臉上寫著的別說,我不要認識他,將她的芳名報給元司晨知道。
  
  “范小姐,幸會。”
  
  范悠悠冷瞪藍冬青,氣他自作主張,她完全不給兩個男人好臉色看。
  
  “元先生怎麼不下場去玩?”藍冬青出聲緩和尷尬的氣氛,他是很習慣范悠悠耍脾氣的冷模冷樣,但元司晨可不一定能習慣,身為場子主人,他有義務為客人尋找臺階下。
  
  “本來是想的,但我看見范小姐,就被她吸引過來了……”這番話雖然是回答藍冬青,但元司晨的眼光卻不曾離開她。
  
  “范小姐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藍冬青笑道,馬上感覺背後有兩道炙熱的殺人視線在射他。
  
  “沒錯……沒錯……呃,她是藍先生你的女……”
  
  “不,別誤會,我和范小姐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很鼓勵像元先生這種有為青年追求范小姐。”
  
  這句話聽在范悠悠耳裏,就是藍冬青急於想甩掉她這個麻煩的鐵證!
  
  他想把她快快推給別的男人!
  
  “藍先生,謝謝你!謝謝你!”元司晨像在感謝丈人將女兒終身託付給他一樣誠心誠意。
  
  “謝我做什麼?追女朋友我可幫不上忙。”一切得憑自己的本事。
  
  “對!對!我懂藍先生的意思。”元司晨的注意力完全回到范悠悠身上。“范小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賞臉給我一杯咖啡的時間,讓我好好自我介紹?”
  
  范悠悠本來要拒絕,但看見藍冬青的笑臉和“去吧去吧去吧”的希冀眼神,她不高興地沈默幾秒,轉身就走。
  
  藍冬青推了元司晨的肩。“還不跟過去?”
  
  “呀?可是她……”那張俏臉看起來像是拒絕他的邀請。
  
  “她這個舉動是同意的意思。”藍冬青向他解釋。
  
  “是、是嗎?”元司晨完全看不明白。
  
  藍冬青卻是一清二楚,范悠悠的表情不多,所以每一個都很好分辨,剛剛那個眼神是在和他賭氣才答應了元司晨的邀請。
  
  見藍冬青含笑點頭,元司晨大喜,馬上拔腿追過去。
  
  藍冬青目送兩人遠去,原先鑲嵌在臉上的虛假笑容逐漸消失,此時眼前沒有需要賣笑的人,他也懶得假裝。
  
  他抽起煙,吐出圈圈白霧。
  
  “這樣做好嗎?”尹夜的聲音再度透過耳機傳來,在監控室的他將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當然好,找個替死鬼幫我照顧范悠悠,再好也不過。”瞧,肩上的擔子清空了,多輕鬆,輕鬆到肩膀都垮下來了。
  
  “冬青,你有沒有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麼?”
  
  “嗯?什麼?”
  
  “你說‘幫我照顧范悠悠’。”
  
  “這句話很奇怪嗎?”文法錯了嗎?句型不對嗎?還是修辭不夠完美?
  
  “你自己多念幾次就知道了。”尹夜按掉通話功能,放藍冬青一個人去發傻思索。
  
  幫我照顧范悠悠、幫我照顧范悠悠、幫我照顧范悠悠、幫我照顧范悠悠……
  
  藍冬青一連念了奸幾次,一點也不覺得哪裡不對勁,這會兒換他按下通話鑼,直達監控室。
  
  “喂,阿夜,到底是哪裡怪啦?”話只說一半,很吊人胃口耶!
  
  “沒多怪啦,只是我以為你會說‘找個替死鬼將范悠悠脫手’、‘甩掉這個麻煩再好也不過’之類的話,但是你卻像在託付什麼寶物一樣,說了‘幫我照顧范悠悠’,現在,你自己覺得那句話怪不怪?”
  
  怪,怪到藍冬青沒膽再去複誦那七個字。
  
  那七個字,滿滿都是珍惜。
  
  * ********
  
  
  一連三個星期,藍冬青沒再接獲范悠悠的半點消息,通常沒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范悠悠沒一大清早打電話要他去Bluestar接她或是扮黑臉幫助她甩掉元司晨。
  
  耳根子清靜了,這是藍冬青最先感受到的優點,范悠悠不纏人就撇得乾乾淨淨,好像只當他是利用的對象,需要的時候就命令他陪,不需要的時候就將他踹到一邊,不理不睬。
  
  日子,恢復平常,而這個平常對藍冬青來說沒有任何差異,他並沒有變得特別快樂,也沒有變得特別不快樂,他的情緒不像孟虎顯而易見,尹夜曾笑說他是深沉的,老是拿笑臉騙人,生氣也笑、憤怒也笑、難過也笑,就不能換換其他表情嗎?
  
  他的答案還是笑一笑,不置可否。
  
  這樣的他,沒有人察覺他偶爾的沈默是在想些什麼,就連他自己也不見得知道,直到前一日,他在賭場裏又遇見元司晨,本該只是點頭寒喧的主人客戶交情,藍冬青卻一反常態地走向他,堆起滿臉的笑。
  
  “元先生,你好,來。”他遞給元司晨一杯紅酒。
  
  “謝謝。”
  
  元司晨啜了一口,本以為藍冬青是禮貌性打招呼,之後便會馬上走人,但藍冬青卻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頗有打算聊聊的味道。
  
  “元先生看起來心情很好。”藍冬青搖晃自己手上的酒杯。
  
  “是呀,愛情順利嘛。”元司晨哈哈地笑。
  
  藍冬青眸光閃了閃。“是與范小姐?”
  
  “對呀、對呀,她真是一個好漂亮的女孩,我迷死她了,多虧有藍先生的介紹。”元司晨笑咧了嘴,提及心上人,他滿臉春風,滔滔不絕地說著:“她很會打扮,又有品味,帶出去讓我很有面子,我的朋友們都好羡慕我能找到這麼美的女朋友,她雖然不太愛說話,又老闆著臉,問十句不答個兩句,但光是看著她,就算一整天不用對話我也很開心。”
  
  “那真是太好了。”藍冬青附和他的笑,“范小姐是個沒心眼的人,有時心直口快,不動聽的話你聽聽就算了,不要當她是有惡意的。”
  
  “說到這個,我還真的有一點不習慣。”元司晨苦笑,既然藍冬青提及這一部分,他也不隱瞞了。“她那張嘴不說則已,一開口就沒什麼好話,說實在的,她不開口時美多了,安安靜靜坐在那裏喝喝酒啦、看看窗外啦、讀讀雜誌啦,比畫還要賞心悅目。”多滿足男人的視覺欲望。
  
  “范小姐不懂甜言蜜語那套,你要多多見諒。”
  
  很意外藍冬青會幫范悠悠講話,元司晨打量著藍冬青,想看出眼前這男人是不是覬覦他的新女友,但他搜尋了好久好久,卻只在藍冬青臉上看到無止盡的笑意。
  
  “藍先生和悠悠很熟嗎?”元司晨心裏有些介意,畢竟藍冬青的條件不比他差,令他有所防備。
  
  悠悠?元司晨已經這樣喚她了?他認識范悠悠比元司晨久,都還沒進展到直接喊名字的交情。
  
  “沒有很熟,只是單純認識而已。”藍冬青淡淡應道。
  
  “悠悠是個美人。”沒有男人不心動的,他不相信藍冬青例外。
  
  “我同意。”
  
  “那麼……藍先生沒有喜歡過她?”
  
  “元先生,范小姐是個值得你疼寵的女人,希望你好好待她。”藍冬青不正面回應那個問題。
  
  “我當然會呀。”
  
  “那就好。祝福你,也希望你今天有好賭運,Good”uck.“藍冬青朝元司晨微微頷首,起身準備離開。
  
  他恰巧與元司晨的幾名友人擦肩而過,他與他們相互點頭微笑,繼續邁步,身後傳來元司晨和友人的朗聲交談。
  
  “嘿,你這傢夥有了女人就沒了朋友嗎?!都不出來玩啦?馬子管這麼嚴?”友人之一重重一拳捶向元司晨胸口,元司晨笑鬧著想避但沒避掉,硬生生挨一拳。
  
  “我這不是出來玩了嗎?”幹嘛說得他有異性沒人性?
  
  “今天怎麼捨得放漂亮馬子一個人在家?”
  
  “她好悶,問她要不要去逛街,她不說話,問她要不要去吃大餐,她也不說話,我乾脆自己出來找樂子囉。”元司晨背對著藍冬青,沒發現藍冬青的腳步放慢下來,聽著他們一群男人的對話。
  
  “她是不是自閉兒呀?上回你帶她出來吃飯,我發誓,我沒有聽到她說半個字。”把整個聚會氣氛搞得超冷的,像在冰窖裏,真弄不懂元司晨怎麼會看上這種女人。
  
  “有啦,她有說話,她說‘無趣,我要回去了’。”友人之二很不客氣地大笑。
  
  “是自閉也無所謂啦,那張臉好看就可以彌補這種小問題。”元司晨才不在意范悠悠冰冷冷的態度,他頭一次遇上這種個性的女人,也因為她的淡漠,更襯托出她獨特的味道,也讓他好迷醉,該怎麼讓她笑或是生氣,都成為他的挑戰目標,他想看看像她這般的冰山美人在瘋狂愛上他之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你還真是外貌協會的會長耶!”
  
  “我每一任的女朋友只能一個比一個美,絕對不能有開倒車的情況。”現在范悠悠最符合他的擇友條件。
  
  “那你交了現在這一個,以後遇不到更美的怎麼辦?”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的首要課題只有融化我的冰山小美人。”
  
  “你還沒得手呀?”有辱花花公子之名哦。
  
  “我喜歡慢慢來啦,沒聽過等待的果實才最甜美嗎?”元司晨嘿笑,事實上是范悠悠冷得不容他越雷池半步,他只要惹她不高興,她會隨時甩開他走人,一點情面也不留,但在朋友面前他可丟不起臉,便拿這套說辭來推諉。
  
  “哈哈哈……”
  
  藍冬青面無表情,向來微笑的神情已不復見,他對任何一個應該要露出笑容的客人視而不見,誰也別想讓他在此時還端出好臉色招待,就連比兄弟還要親的火燎原、孟虎及尹夜也別想!
  
  他大步穿越過場子,開門走上樓梯,直達向來招待特殊客人的貴賓室,裏頭空無一人,他一腳踹翻特製的豪華實木椅,嘴裏竟然吼出了一長串孟虎的習慣用語,聲音又重又冷硬,連他都不相信那是出自於他的嘴裏。
  
  聽到重響的尹夜探頭過來,看見藍冬青直挺挺站在貴賓室裏,雙拳掄得死緊,手臂繃出結實的肌理,房裏橘黃色的柔和燈光灑落在他身上,非但沒能淡化掉藍冬青顯而易見的怒火,反而因為昏黃的色澤,讓對比的陰影在他臉上交織成一片陰霾。
  
  “冬青,你在發什麼脾氣?”尹夜雙臂環胸,欣賞著少見的奇觀。
  
  藍冬青大發雷霆耶,十幾年來沒能看過幾次,這次不看不曉得還要等多少年後。
  
  “我有什麼好發脾氣的?!”
  
  “你問我我問誰?”尹夜好笑地反問,連說話都還氣得咬牙切齒,說他不生氣是想騙誰呀?
  
  藍冬青爬梳長髮,試圖冷靜下來。
  
  他為什麼要生氣?他自己沒事找事看到元司晨就湊上去打聽他和范悠悠的情況,又自己犯賤放慢腳步聽著元司晨和他一干朋友的高談闊論,元司晨並沒有講什麼讓人發火的話呀,他多迷戀范悠悠的美麗,那熱戀中的神情是騙不了人的,別人談戀愛,他在火大什麼?!
  
  “要談談嗎?”尹夜將翻倒的椅子扶正,逕自坐下。
  
  “我不知道要跟你談什麼。”知道尹夜是關心他,他也接受,但連他自己都還沒摸出頭緒,能和尹夜談什麼呢?
  
  “談你煩心的理由?或者是談談你剛才主動跑去找元司晨套話的理由?”
  
  “我哪有去套話……”但他的行為確確實實稱之為套話沒錯。“好吧,我是去套話,我只是想知道他和范悠悠進展得順不順利。”
  
  “順利又怎麼樣,不順利又怎麼樣?”
  
  “順利的話我就解脫啦!”藍冬青扯出一個好大的笑靨,但只維持一秒,曇花一現之後又消失,他第一次感覺到要硬擠出笑容是件多麼困難的事,兩邊嘴角像掛著幾十斤的重石,完全無法牽動。
  
  尹夜不放過他地追問:“不順利的話呢?”怎麼跳過他這個問題?
  
  “不順利的話……”藍冬青低喃,思索這個大難題。
  
  如果元司晨和范悠悠進展得不順利,他能怎樣?做好心理準備去Bluestar接范悠悠回來?做好甩不掉范悠悠吆喝命令的打算,繼續認命地伺候她?
  
  “不順利的話就從元司晨身邊把她搶回來。”尹夜提供答案給他用。
  
  “說什麼蠢話。”藍冬青嗤之以鼻。“我搶個大小姐回來荼毒自己嗎?”
  
  “承認吧,你明明就是一臉擔心,尤其是發現元司晨一副只迷戀她肉體的態度之後,你不只擔心,還火大了。”
  
  元司晨的名號隨便一查就知道他對待愛情的態度,一開始貪鮮,追求女人追得很勤快,金錢、珠寶、名牌衣物、鮮花……用盡各種手段討女人歡心。一旦到手了、玩膩了,他大少爺用人也是相當狠的。
  
  “你眼睛瞎了,看錯了。”他沒有擔心,沒有火大,什麼都沒有。
  
  “擔心就打電話給范悠悠,親耳聽她說說她對新戀情的心得,她要是真的對元司晨沒感覺,就叫她別硬撐了,回來吧。”
  
  “阿夜,你認知上有錯誤吧?我和范悠悠的關係沒有好到能介入彼此的感情世界,她想喜歡誰,我想喜歡誰,都是我們各自的事,我不會去干涉她,當然,她也不能干涉我。至於什麼回來不回來的,你不知道我一直巴不得趕快甩掉她嗎?最好元司晨就是那個救星,拯救我脫離苦海。”
  
  “很爽快吧?一口氣說完一大串自欺欺人的屁話。”尹夜聽畢,只有這個感想。
  
  “我每個字都是出自肺腑。”
  
  “隨便你愛出自哪個肺臟肝臟。”尹夜低笑,起身走到藍冬青身畔,搭著他的肩。“不過,別說老朋友不夠意思沒跟你說一聲,你那堆用內臟說出來的話,全被剛剛站在門外的范悠悠聽光光,一字不漏。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外聽了很久,一直到前兩秒才轉身跑掉。”
  
  藍冬青一驚,望著半掩的房門。
  
  “尹夜!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藍冬青拋下話,追了出去。
  
  尹夜朗聲大笑,聲音尾隨而去:“我是故意的。”
  
  * ********
  
  “范悠悠!”
  
  藍冬青終於追上范悠悠,握住她的手臂,三成力道一扯,她被扯回他面前,而他也對上一雙隱隱燃著火光的眸子。
  
  “做什麼捉著我?!放開!藍冬青,放開!”她甩了兩、三次沒能甩掉他,越甩越生氣,跺著腳,高跟的涼鞋在樓梯間蹬蹬作響。
  
  “你怎麼會突然跑來?”
  
  “你以為我是來找你的嗎?!哼!我是來找我男朋友的!”嘴裏雖然說著“男朋友”,她卻記不住那男人的名字。
  
  藍冬青並不意外她的答案,因為元司晨確實在賭場裏,很合情合理。
  
  “他在樓下場子裏,需要我幫你找他嗎?”他討好地問。
  
  “不用,你放開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了!”她的手臂還淪落在藍冬青大掌裏。
  
  聞言,藍冬青鬆手,看見她白皙手臂上已經留下淡紅色指痕,她一得到自由便按著有指痕的部位搓揉,纖足又準備要走,藍冬青這回沒碰她,但擋在她面前。
  
  “等一等吧,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和你沒什麼話好說的。”范悠悠繞過他,他隨即又擋過來,她只能仰著頭瞪他。“你想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也很明白你想儘快甩掉我的心願,你放心吧,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了。”
  
  她從很早之前就知道藍冬青是怎麼看待她,只是真的從他口中聽見他巴不得甩開她,脫離苦海,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鬱悶就卡在她喉頭,不上不下,像要逼她窒息。
  
  苦海,他竟然這樣形容她!
  
  范悠悠氣得鼻酸,不想在此時看見他的臉,一說完話,她用力轉開頭。
  
  “我以為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你已經聽到麻木了。”他又不是虛偽的男人,從一開始和她做出交易條件,他就老把那些話掛在嘴邊,那回她問他想不想跟他上床時,他給的答案並不會比方才他和尹夜的對話來得客氣,她還不習慣嗎?怎麼會氣成這樣?
  
  他追著她出來,並非擔心她生氣或誤會,只是想問問她的近況,只是想知道她和元司晨是否真的相處融洽……
  
  “是已經麻木沒錯,你一次兩次三次七次八次在我耳邊提醒你有多想踢開我,我早就麻木了!”范悠悠瞪他。
  
  還仔細計算他說過的次數?藍冬青想笑,但不能笑,因為她的小臉寫滿憤怒。
  
  “既然麻木,就不用露出生氣的表情,我想主宰你情緒的人不該是我。”藍冬青頓了頓,神色一斂,收起笑容,認真而嚴肅地說:“你和元司晨相處得……還好嗎?”
  
  “好到不能再好。”
  
  他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反應,他並沒有看到所謂的誠實,更沒有戀愛中人的喜悅,他認為她在說謊,但不點破,只是淡問一句:“真心話?”
  
  “出自肺腑。”她字字咬牙,每個字都念成重音。
  
  好熟的四個字,不久之前才從他嘴裏說出過,現在聽起來真像他在自食惡果。
  
  “他對你好嗎?”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因為她不知道元司晨對待她的方式可以稱之為好嗎?
  
  元司晨總是很坦白地稱讚她,從她的髮型一路誇到她的鞋子,再從鞋子誇回她的打扮,最後從頭到腳再反覆誇上三次才作罷。有哪個女人不愛被如此對待?比起只會損她的藍冬青,元司晨好到不能再好吧?
  
  元司晨總是把她當成小公主般捧在手心,細心為她布菜,努力探知她的喜好,遇到她不愛吃的食物,他會很英勇地幫她吃個乾淨,對照起隨隨便便拿番茄渣打發她的藍冬青,元司晨又大勝一回吧?
  
  元司晨很愛跟在她身邊打轉,每回他約她出去,她偶爾一、兩次點頭同意時,他那副如獲至寶的神情,與每回出現在Bluestar的藍冬青落差極大,藍冬青總是一臉又要替她收拾善後的無可奈何。
  
  她腦子裏轉過好多好多的比較,她沒有拿任何一個男友來和元司晨比,只有藍冬青,他就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她的比較天秤之中,與元司晨一決勝負。
  
  “……好。”過了半晌,她的結論終於出來了。
  
  “真心話?”他仍是這一句。
  
  “出自肺腑。”
  
  “你喜歡他嗎?”
  
  “……我會喜歡他。”
  
  不是“我喜歡他”,而是“我會喜歡他”,前者是既成事實,後者是還無法肯定是否的說法。
  
  “你會喜歡他?這代表著你現在還沒——”
  
  藍冬青的問話激怒了她。他是在關心她嗎?!他不會老人癡呆忘了是誰將元司晨推給她的?!又是誰在催促她要快快和元司晨開花結果?!
  
  “你追問這些話有什麼意義?!這麼急著希望我跟他湊成一對,還是急著要我趕快嫁他,你好輕鬆自在去談你的戀愛,早點脫離苦海?!”范悠悠小臉嚴肅,口氣不若她慣用的冷淡,而是一種急躁、一種逼問及一種洩恨。
  
  “元司晨是透過我才認識你,我當然會希望自己沒介紹錯人。”這句話,不單單是給她的回答,也是他說服自己追出來找她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媒婆還包生孩子是嗎?”她冷哼,扯開一個不像笑的笑。
  
  藍冬青沒再和她鬥嘴,他的視線直勾勾的,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幾乎要以為自己臉上的淡妝是否糊掉?還是口紅沒畫好?或者眼線暈開了?
  
  “我以為,談戀愛的女人應該更美一點。”藍冬青伸手碰觸她的臉頰,她一怔,沒能立刻反應避開,他的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溫熱的指背滑過她細膩敏感的肌膚,喃喃地、緩緩地問:“你怎麼沒有開心的樣子?”
  
  “……我的長相本來就是一張苦瓜臉。”她找回聲音,開口反駁他,卻沒叫自己拒絕他的觸摸。
  
  “你哪裡長得像苦瓜臉了?我說過,你就只剩這張臉,我藍冬青的眼光可是相當高,不美的女人我不隨便誇獎。”
  
  他這句話是羞辱,范悠悠不會自動將它當成讚美,不過她也不會因而生氣,在他眼中看到的她,就僅僅是如此罷了。
  
  她被他的視線逼鎖得好彆扭,下意識低頭,想避掉藍冬青那雙教人讀不懂情緒的黑眸,他的長指卻不放過她,輕輕勾起她的下顎,笑著繼續說話:“他要是對你不好,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你知道我會幫你的,就像以前那樣,要我假扮你的新歡和他幹架也沒問題,不要委屈自己好嗎?悠悠。”
  
  他第一次這樣叫她,以前從來沒有過。
  
  原來她的名字從他口中逸出,是這麼這麼的好聽。
  
  “……你知道的,我從不會委屈自己。”
  
  從她甩掉男友的情況來看,只消她覺得一丁點不悅或不舒服,她就可以麻利地踢掉人,非常之無情,讓他曾經同情過愛上她的男人。
  
  他還期待什麼?為什麼還問她那麼蠢的問題?他想聽見她開口拜託他幫她甩掉元司晨嗎?他在等待她的求助嗎?還是在等待她新戀情尚未萌芽就枯死的好消息?
  
  藍冬青,你到底在想什麼?想甩開她又不想甩開她,矛盾呀……
  
  “也對。”他扯唇笑。
  
  他知道的,但這回卻反常地感到不安。
  
  尤其當他從她眼中察覺到什麼,那股不安瞬間膨脹。
  
  男人的直覺。
  
  不安。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5:39
  第四章

  
  范悠悠攪弄著面前那杯咖啡,心緒仿佛也被銀湯匙攪和得泛開一圈一圈漣漪。
  
  我從不會委屈自己。她自己說過的話,言猶在耳,而現在,她正做著委屈自己的事。
  
  對桌的元司晨仍滔滔不絕地解釋他今夜出現在賭場的理由,他擔心她生氣,氣他沒向她報備就跟一群豬朋狗友胡搞瞎混,天知道她根本沒生氣,她不在乎——是的,她一點也不在乎元司晨跟誰出去,又跟誰做了什麼,就算親眼見到元司晨和女人在床上打滾做愛,她絕對連眉頭也不會挑,最多留下一句“慢用”就退出房門,找間咖啡館好好享受一杯香醇迷人的拿鐵。
  
  她不在乎元司晨,所以不把情緒浪費在他身上。
  
  若是以前,元司晨這類男人老早就被她冷血地判出局,以後別聯絡。
  
  她卻坐在這裏聽著元司晨解釋她不在意的事。
  
  “是雅夫硬要約我來的,我一直說不要,說我想陪你,但他今天是壽星,我又不好意思掃大家的興……哇啦哇啦哇啦……至於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我和她絕對沒有不規矩,她是踩到裙擺絆倒,好死不死摔進我懷裏,唇也是不小心才撞在一塊,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哇啦哇啦哇啦……”他怎麼知道范悠悠會臨時出現在賭場裏,差點嚇破他的狗膽,他目前真的只最喜歡范悠悠,但外頭的野花成千上萬,總是會忍不住想沾沾其他的花香。
  
  范悠悠沒在聽,他的話,從右邊那只小巧精緻的耳朵進去,直通通又從左邊那只同樣小巧精緻的耳朵出去,完全沒在位處中央的腦袋裏多做停留。
  
  “……你想想嘛,那女人又沒有你美麗,我怎麼會移情別戀……”元司晨繼續哇啦哇啦哇啦。
  
  范悠悠啜著咖啡,又苦又甜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來,像極了那時聽見藍冬青那番話,她心裏翻騰的滋味。
  
  “悠悠,你原諒我,別跟我生氣,好不好?”元司晨按著她的手背撒嬌。
  
  “悠悠”兩字,終於讓她回神。
  
  方才,藍冬青也是這麼叫她,把她的名字叫得好可愛,面前這個男人叫出同樣的兩字,聽起來卻讓她波瀾不興。
  
  “我沒生氣,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問題。”她說出自從坐進咖啡館裏以來的頭一句話,連帶抽回被他覆蓋住的柔荑,拿起湯匙攪拌根本不需要再攪動的咖啡,寧可假裝很忙,也不要讓他握著手。
  
  “悠悠,你真好。我保證,我下一次絕對不再瞞著你出來和朋友玩,我上哪裡去一定先跟你說,你同意了我才去。”標準的好老公守則,他會為她乖乖遵守。
  
  “無所謂。”他說或不說,對她而言是同等的無意義。范悠悠回完少少三個字,又回到屬於她的冷淡疏遠。
  
  但元司晨對於她的態度見怪不怪,完全看不懂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言行舉止,甚至還解讀錯誤。“讓你特地跑到賭場找我,我真的沒想到……”
  
  沒想到他在范悠悠心裏還是佔有一席之地嘛,他還以為范悠悠對他冷冰冰,以為他在唱獨腳戲,原來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這女人真特別,和那些自動巴上來的鶯鶯燕燕不同,特別有挑戰性,她的冷淡模樣真是迷人。元司晨好開心,樂得暈陶陶,就算范悠悠一身黑衣黑裙,看在他眼中也宛如純潔無瑕的白翼小天使,美得他好想撲上去一親芳澤。
  
  “我不是特……”算了,何必解釋呢?元司晨是否誤會都無關痛癢,多說一個字都只是浪費她的工夫。
  
  她出現在賭場不關元司晨的事,他不纏著她,她反而還輕鬆自在點,她是去找……藍冬青,為的是……叫藍冬青幫她甩開牛皮糖似的元司晨。
  
  可是她聽見了藍冬青和尹夜的對話,聽見了藍冬青對她這個包袱所感覺到的沉重負擔,也聽見了藍冬青想解脫的肺腑之言。她本來不想成全他,絕不讓他輕輕鬆松將她丟給別人去管,更不讓他快快樂樂和別個女人鳳凰于飛,當她偷聽完氣呼呼地轉身離開時,真的是抱持著這種小人的想法,然而,藍冬青又說了——他要是對你不好,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你知道我會幫你的,就像以前那樣,要我假扮你的新歡和他幹架也沒問題,不要委屈自己好嗎?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是多麼的自私和任性,她讓藍冬青在背後當護牆當了多久?又給了他多少麻煩及困擾?
  
  但他卻還是肯關心她,還是肯替她出頭,對吧。
  
  如果脫離她是藍冬青真正的心願,她可以成全他,就算是委屈自己,她也不在意——她的這個念頭,成形得非常之迅速,連她都沒辦法弄清楚它是怎麼產生、怎麼浮現,當他輕聲說著要她不要委屈自己時,它就是篤定了。
  
  “……你很喜歡我嗎?”范悠悠突地問道。
  
  “喜歡喜歡喜歡,我很喜歡你!”元司晨猛然站起,在咖啡館中大聲宣告,贏得館內所有客人的口哨及鼓掌,他咧開白牙朗笑,對大家的支持道謝。

  
  范悠悠沒有笑容,沒有驚喜,當然更沒有羞澀,無視於客人們齊聲鼓噪要元司晨親下去親下去,她淡淡的,像在說這本書很無趣一般的口吻,輕聲道:“那,你要跟我訂婚嗎?”
  
  * ********
  
  “訂婚?”
  
  藍冬青銜在薄唇間的香煙掉落在地,他張著嘴,錯愕好久,連被煙頭燙到手背,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范悠悠伸腳,將仍閃著火紅的香煙踩熄,重複一遍,“訂婚。”
  
  “誰跟誰?”
  
  “我和元司晨。”
  
  藍冬青看著她的唇一張一合,他收拾驚訝,穩住情緒,探手又拿根煙出來,點燃,深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白霧,也緩緩吐出疑問:“怎麼突然作出這個決定?”
  
  “結婚靠的是衝動。”
  
  “你和他才認識多久?一、兩個月不到。”
  
  “結婚靠的是衝動。”她還是這句話。
  
  “你也未免太衝動了吧?!”一個念頭閃過,他瞠眸盯向她平坦的小腹。“該不會是弄出人命了?!”
  
  范悠悠臉一紅。“你胡說八道!”
  
  “應該是胡說八道沒錯,從那天元司晨和朋友的對話聽來,他應該是還沒拐她上床,不可能懷孕。”藍冬青嘀咕,否決掉自己可笑的想法。
  
  他正正心神,再度與范悠悠互視,他雙臂環在胸前,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好急,她拋過來的句子太刺激了,他的心臟差點承受不住,才三十幾歲的男人,身體太虛了,要檢討。
  
  “雖然結婚靠的是衝動,但不經大腦的衝動並不會讓婚姻幸福,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他是你決定牽手一輩子的人?我是覺得你要不要再和他交往個一年……最少也要半年吧,你又不是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紀,多等一年半年你也不過才二十七歲,現在的女人三十歲出嫁都算早了好不好?”
  
  被愛沖昏頭——這五個字他實在沒辦法在范悠悠臉上讀到,她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靜,就連說出和元司晨訂婚,也沒有任何高低起伏。
  
  “但是你已經三十好幾了……”
  
  她不想又拖累他一年半年的。
  
  “什麼?”他沒聽清楚。
  
  她搖頭,改口,“元司晨不年輕了。”
  
  “男人到七十歲都還有性能力,嫌什麼年不年輕。”呿。“你之前不是還沒有很喜歡他?”
  
  “但他很喜歡我。”
  
  “你到路上隨便捉幾個男人都可以得到相同的答案。”
  
  “他喜歡我。”范悠悠沒有其他更精采的理由,單調地重複。
  
  藍冬青籲著煙,也在籲著歎息。
  
  “他喜歡你是理所當然的,重點是你喜不喜歡他。”
  
  她咬唇,他以為她要說出更具說服力的理由,但她卻仍是那句“他喜歡我”,像在催眠人一樣。
  
  “悠悠。”藍冬青握住她雙肩,確定她非常專注地回視他時才又說話:“他逼你的?”只要她點頭或是臉上有一絲絲為難閃過,他會立刻卷袖子去找元司晨拚命。
  
  “不是,訂婚是我提的。”
  
  他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呀,怎麼反常成他不認識的范大小姐?
  
  “為什麼?”
  
  “他喜歡我。”
  
  “不會只有這個原因吧?!”他快動怒了,結婚哪能拿來開玩笑?她當是辦家家酒,隨便挑一個順眼的鄰居來扮新郎嗎?!
  
  “就只有這個原因。”她維持撲克臉。
  
  “既然要訂婚了,你就露出一個新娘子該有的笑臉呀!”新娘子不就應該是全世界最美最美的女人,即使笑得嘴角咧到耳朵都是被允許的,哪有新娘子在報喜訊給人時會是這種表情,像一尊冷豔又甜美的娃娃,沒有笑容、沒有喜悅,被人抱在懷裏卻毫無生命,完全不在乎被人如何擺弄……這是他認識的范悠悠嗎?!
  
  他忍無可忍,扯住她的兩頰,如果是他的新娘子露出這種表情,白癡也知道她有多不甘願嫁他,怎麼還有男人娶得下手?!
  
  “你——”她被他擰著臉,很痛,他一點也不留情,好像要藉由這種扯擰讓她快快恢復成正牌范悠悠。“很痛!很痛啦——”她拍打著他的手臂,要他鬆開比蟹螯還有力的長指。
  
  唔!他、他還給她轉起圈圖來!
  
  “說那是什麼說服不了人的屁話,他喜歡你你就嫁,呀?!要是我說我喜歡你你也嫁我嗎?!呀?!你衝動個什麼勁?!不會分辨什麼叫甜言什麼叫蜜語什麼叫實話什麼叫屁話嗎?!”
  
  “藍冬青!”
  
  叫囂無效,她也不客氣地用高跟鞋細跟狠狠跺上他的腳背,他吃痛,沒料到她耍這一招,她學他,踩上之後還使勁扭個幾下!
  
  “哦——”藍冬青不得不放開她,改將雙手鉗在她纖細的腰肢間,因為這小女人居然跳了起來,想用重力加速度踩穿他的皮鞋連同皮鞋下的腳掌!“你真是出腳不留情!”最毒婦人心就是在說她吧!是她沒錯吧!
  
  “先動手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啦!”她回嘴,小嘴尖酸刻薄得很。
  
  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就很像他常見到的“范悠悠”,那麼一大點的驕縱,那麼一大點的任性,加上更大一點的活力,仿佛有熠熠火光燒亮她美麗的臉蛋,這時的她才真的叫美。
  
  藍冬青笑了出來,伸手揉弄她的長髮,大掌在絲綢般的發絲裏攪和,她不敵他的力道,螓首被按壓得只能低頭,她以為他又在故意欺負她,準備反擊之前,他收手,退離她好幾步,靠坐在汽車的引擎蓋邊,沉思似地覷她,良久之後才開口:“你最好再考慮看看吧。”他指的是嫁給元司晨一事。
  
  她站在原地不動,沒朝他靠近。
  
  “……我來找你,不是想詢問你的意見,也不是單純來向你報訊。”
  
  “哦?”不然是來炫耀的嗎?還是來破壞他的好心情?若是後者,她成功了,他現在心情糟糕透頂。
  
  范悠悠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露出比她說要訂婚時還要喜悅的淺淺微笑——“我來帶你去找我爺爺,在他面前宣佈你與他的賭約到此結束。”
  
  * ********
  
  “我不喜歡藍冬青,他不用再遵守爺爺你給的要求,把東西還給他,讓他去過他自己的生活。”
  
  在范家大宅,范悠悠領著藍冬青上到二樓范老太爺的床榻邊,開門見山就是這些話。
  
  范老太爺靠坐於床頭,風霜爬上他的鬢髮,留下斑白痕跡,他臉龐瘦削精明,眼尾笑紋像刀刻,深深劃下好幾刀,導致他即使現在沒笑,笑紋也沒減少半條,他凝著眼,在范悠悠及藍冬青臉上搜尋,前者一臉堅持,後者則神情複雜太多太多,沒辦法單用一種形容詞囊括。
  
  “你確定?”最後,范老太爺只問了一句。
  
  “確定。”范悠悠用力頷首。
  
  “好吧。反正當初也只是嚇唬嚇唬他,喜不喜歡他的權利在你手上,不喜歡也只能怪這俊小子不長進。”范老太爺本來就只負責玩,不負責收拾善後,藍冬青這小子當年輸給他,他把藍冬青的未來拿來當賭注,要是他孫女看上藍冬青,這俊小子就送給孫女當禮物,若孫女看不上眼,他也不會和藍冬青囉唆,可以閃了。“東西在書桌第一個抽屜,悠悠你去拿。”
  
  范悠悠點頭,到書桌抽屜去找出一個小錦盒,遞給藍冬青。
  
  “還你。”
  
  他不知道錦盒裏裝著什麼,動手打開它,裏頭躺著一條銀煉,因為長時間的氧化而失去光澤。銀煉有點眼熟,他盯著它有一陣子,記憶回潮,他想起來了,這是他初戀小女友送他的生日禮物,卻在輸給范老太爺的那一天被迫從脖子上扯下來交出去,真是好久不見了。
  
  “這樣你可以自由了。”范悠悠看見他對銀煉露出笑容,更確定自己作對了決定。
  
  藍冬青不置可否,關上錦盒,將它直接投入范老太爺床邊的垃圾桶內。
  
  逝去的青春,不值得留戀,送項煉的女孩已經面容模糊,不在他的人生藍圖裏,連姓名他都忘得差不多,留這條鏈子以後也不會想戴,丟了省事。
  
  “你——”范悠悠被他的舉動弄糊塗了,她甩甩頭,甩去迷惘不解。“你可以走了。”
  
  “我想和老太爺聊幾句。”藍冬青不客氣地在范老太爺床沿坐下,擺明就是不走。
  
  “你和我爺爺有什麼好聊的?”她皺眉。
  

  “小孩子不用管,出去出去。”他揮手趕她。
  
  “我不是小孩子!”她不服。
  
  “在這房間裏你比我或是老太爺大嗎?”他指的是年紀。
  
  沒有,小孩子。
  
  范悠悠望向范老太爺,他呵呵一笑。
  
  “你先出去好了,我聽聽他想跟我說什麼悄悄話。”
  
  “哦。”不甘不願,小孩子退場。
  
  “俊小子,你有什麼話想說?”人都走遠了還一直看,看什麼?看門板呀?
  
  “我有一種被耍的感覺。”藍冬青扯出笑容,玩味著范悠悠的反應。
  
  “耍你的人不是我,你應該去問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孫女的個性有多怪,問得出什麼來才有鬼。”他懷疑她是蚌殼精轉世,所以這輩子以搞自閉為己任。
  
  “我當然知道她怪,她要是不怪,我犯得著擔心她感情遲鈍,拉你當墊背,省得以後她沒人愛嗎?”
  
  “她說她不喜歡我。”
  
  “我聽到啦。”人老,耳朵還沒老。“她那句話你信?”
  
  “她的演技真爛。”藍冬青毫不客氣地批評。
  
  “她要是演技好,早就被星探挖去演電影。不是我自誇,我孫女的長相比任何一個明星還要美,還真的曾有經紀公司找上門來,抱著捧紅悠悠的巨大決心請求我讓孫女走上星途,但是在試鏡後十分鐘,悠悠被原封不動送回來,伴隨著數不清的對不起很抱歉我們眼拙等等之類的鞠躬哈腰,並且非常婉轉地說日後若有合適的角色會再商請悠悠演出。”
  
  “合適的角色?”這挑起藍冬青的好奇了,范悠悠那種顏面神經失調的冷臉,是能演什麼?
  
  “植物人或屍體。”演戲呀,不是靠臉蛋美就吃得開,還是要有幾顆“戲胞”才行。
  
  藍冬青噗哧一笑。“有道理,她演植物人或屍體應該很上手。”說不定能抱回金馬獎金像獎奧斯卡獎影后殊榮。
  
  “你這句話會讓悠悠氣得跳腳。”范老太爺也呵呵笑,笑完認真地補上一句,“也只有你具備讓悠悠‘生氣’的本領。”
  
  不單單是生氣,喜怒哀樂都是范悠悠缺少的感情,她最常出現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但是剛剛她帶藍冬青回來見他,說不到幾句話的時間裏,他卻看到悠悠表情豐富,被趕出去時還不滿地噘嘴哩,奇景。
  
  全拜藍冬青之賜,不然他還真不知道原來他的孫女是會笑的。
  
  “她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全是她大哥害的。”范老太爺在抱怨,藍冬青聽得很仔細,當聽眾表現出一臉興致高昂,說者也就很起勁了。“錯就錯在她小時候是給克謙帶的,克謙大她很多歲,我們想哥哥一定最疼妹妹,也放心讓她跟著克謙出出入入,結果她什麼不好學,倒把克謙那張臭臉學得十成十,唉。”
  
  “原來如此,我還一直在想她是怎麼把自己那張漂亮臉蛋搞成那德行。”罪魁禍首找到了,范克謙。
  
  “不過悠悠的個性就和克謙沒有關係,她在情感上本來就有點冷感,從小到大固定了,所以冰山美人這類的稱號從她幼稚園開始就跟著她,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她會為了某個人特別費心思,更別說是帶回來給我看看。”
  
  “你老糊塗了,她不是帶我回來給你看看,她是帶我回來讓你放我解脫的。”拙劣的演技、笨蛋的算計,根本就瞞不過他精明雙眼的體貼,范悠悠這一次真的讓他怔住了。
  
  瞧瞧她做了什麼?她竟然為了他想出一個超級愚蠢的主意,以為這樣一來,他就真的能和她完全沒有干係,她不知道她越是這樣做,他越是沒辦法放下她嗎?
  
  他藍冬青可不是那種只顧自己好就好的男人,尤其又扯上她,他哪一回真正的棄她於不顧過?
  
  她真的以為單單用“賭約”兩個字就能解釋他的勞心勞力嗎?!
  
  明明說著想脫離苦海的人是他,現在苦海自動自發退了潮,將他留在沙岸上,他卻又不知死活地追逐著海,一腳再度踩進苦海裏,不讓海將他拋棄掉。
  
  她一定不會知道,她那發自內心的委屈體貼,多讓他無所適從。
  
  如果她是真的找到了愛人,真的帶著他來向范老太爺結束賭約,真的存心要叫他滾出她的生命,他不會有第二句廢話,立刻瀟灑走人。但她不是,她不喜歡元司晨,一如她不喜歡那些曾經短短陪伴在她身邊的舊男友一樣,她只是想成全他,她並不明白,她對他而言並不是一個難以忍受的存在。
  
  “你想解脫嗎?”范老太爺倒沒在藍冬青臉上看到這樣的渴望。
  
  “想呀,那個賭輸別耍賴的詛咒,我很想從中解脫。”藍冬青在床頭看到好幾副撲克牌,他沒詢問過主人,隨手取來,開始洗牌。
  
  這舉動,很挑釁哦。
  
  “但是我想跟你賭賭別的。”藍冬青發牌給他。
  
  “向我這個千王之王下挑戰書?”好膽量,之前輸給他的陰影沒影響到這小子就是了啦。
  
  “玩二十一點。”
  
  “那有什麼問題。”范老太爺渾身的賭博細胞都在發癢,勾勾手指。“放馬過來。”
  
  隔著門的另一端,范悠悠正趴在門板上,皺著柳眉,想再聽仔細點。
  
  第一次這麼痛恨范家每一扇門都是紮紮實實的厚木頭,聲音透不進去也穿不出來,她偷聽好久,卻沒有收穫。
  
  驀地,門打開了,她嚇一跳,來不及彈到走道另一端去假裝意興闌珊,扶在門板上的雙手止不住傾勢,連人帶手倒進打開房門的藍冬青懷抱。
  
  “偷聽呀?”他扶著她,打趣問道,她臉色微紅,跳開。
  
  藍冬青退出房間,將門關上,她壓抑不住心裏盤旋的疑問,“你跟我爺爺談些什麼?”
  
  “沒什麼。”藍冬青不說,但看得出他心情不錯。
  
  是因為終於擺脫她的緣故嗎?
  
  “說我壞話是不是?”
  
  他仰頭想了想。“的確算是在說你壞話沒錯。”說她適合去演植物人和屍體,噗。
  
  “你們兩個怎麼這樣小人!”真過分!
  
  “哈哈哈……”他不客氣地朗笑,握住她的手。“走吧,送我出去。”
  
  “你自己知道怎麼走!”范家他雖不算摸透透,但至少來過幾次,大門沒改建,下樓後直直往前走就是,還需要她送嗎?!
  
  “來吧。”藍冬青不讓她拒絕,牽著她走。
  
  范悠悠抿唇,盯著他包握住她的大掌,他是下意識的動作,她卻因此紅透了耳根。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和他見面……
  
  她默不作聲,學著他,將牽握的手收得緊緊的,以為他不會發現她這麼細微的舉止。
  
  藍冬青又不是知覺障礙者,他當然察覺到了,無聲低笑,與她走下樓梯。
  
  “我剛剛又和你爺爺賭了一局。”
  
  “咦?你找死呀?!”自不量力。
  
  “誰勝誰負你又知道了?”真看扁他。
  
  “你不可能贏我爺爺。”她對他完全沒信心。
  
  口氣未免太篤定,也太傷他男性尊言了吧。
  
  “我好歹是靠賭為生的賭徒。”
  
  “我爺爺是靠賭為生的老千!”范悠悠想也不用想就直覺猜他輸,真弄不懂藍冬青怎麼還有膽向她爺爺挑戰?“你輸給我爺爺什麼?”
  
  賭博一定有賭注,她爺爺不賭沒下注的賭,無論賭注大小,就算只是賭誰去泡杯茶也行。
  
  藍冬青因笑容而眯眼,停下腳步,他站在低她兩階的位置上,恰恰好能和她平視彼此,他笑得范悠悠一頭霧水,哪有人輸了還能這樣笑?有鬼。
  
  他的臉龐靠了過來,離她越來越近,她眨巴著眼,看他伸手撩撥她耳鬢邊的黑亮長髮,當她的頭髮是布簾,撩開了好仔細聽他說些什麼。
  

  藍冬青輕笑,唇也靠上來。“你為什麼不去問你爺爺輸給我什麼?”
  
  范悠悠不懂他這句話的含意,想再追問,他卻走了。
  
  不像她想像中的恐怖離別場景,她以為藍冬青會走得很俐落,頭也不回地走了,獨留她一個人遠遠凝望他,品嘗失去的滋味;但他不是,他走得很慢,而且一直回過頭來看她,好像只要她開口叫他,他隨時腳步一旋,就會飛奔回來一樣。
  
  他那眼神,一點也不單純。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6:42
  第五章
  
  “慶祝冬青脫離苦海!”
  
  “乾杯!”
  
  高腳杯在半空中清脆碰撞,杯裏的酒液潑溢出來,誰也不在意這點小事,豪邁地大口仰盡,再來一杯。
  
  藍冬青失笑地被灌下第四杯酒,他這當事人都沒眼前三個死黨來得痛快,還是……大家只是想找個名目瘋狂地大吃大喝而已?
  
  “恭喜呀,來,斟滿!斟滿!”火燎原一看見藍冬青的酒杯空了,馬上就將酒瓶抵過來,咕嚕咕嚕地吐出暗紅色醇液填滿空杯。
  
  “你們會不會太High了點?”藍冬青弄懂火燎原的意圖,手上那杯酒只微微沾沾唇而不乾杯,否則一喝光不到三秒又是滿滿一杯回來,就算他酒量好也經不起這種牛飲法。
  
  “我們是在幫你高興,終於擺脫掉范大小姐,為了這個原因,幹掉啦!”火燎原催促他。是不是男人呀。“喝喝喝喝喝!
  
  “你們的消息未免太靈通了。”藍冬青都不記得自己跟他們任何一位提過半個字。
  
  “哦。”孟虎揚揚手,邊喝酒邊自首,“是我老婆的外公打電話跟我老婆說,然後我老婆又趕快跟我說,我當然是趕快跟阿夜說,阿火剛剛好和阿夜在場子裏,省得我多打一通電話。”報告完畢。
  
  忘了補充,孟虎他老婆的外公恰巧是范悠悠的爺爺,兩個女人是表姊妹。
  
  原來多嘴的源頭是誰,藍冬青一清二楚了。
  
  親戚關係太複雜、太龐大,秘密通常都藏不住。
  
  不過從死黨的反應來看,范老太爺只說了前半段而沒說後半段,八成是顧及面子問題吧。
  
  “我們一知道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立刻決定幫你辦個小小的慶祝酒會,不喝到掛絕不放過你!”火燎原除了灌他,也灌自己,短短幾句話裏,一杯酒就消失在他嘴裏。
  
  “這個灌酒的理由我接受。”藍冬青笑笑地端高酒杯向好友們敬酒,喝光,帥氣地將酒杯倒置。
  
  他都乾掉了,其他三個人當然也跟進,這回換藍冬青為他們服務,重新斟滿每個人的酒杯,每一杯都斟了十足的滿。
  
  “接下來這一杯也很值得大家舉杯慶祝。”
  
  “哦?除了擺脫范大小姐魔咒之外,你還有其他好事要一起慶祝?”尹夜已經喝到有幾分醉意。

  
  “不會是一甩掉范大小姐,馬上就交到新女朋友了吧?”如果藍冬青的答案是這個,那真的很值得再乾一杯來慶祝。
  
  藍冬青依序以酒杯輕碰三人的杯子,鏘鏘鏘三聲,然後宣告要大家接著灌酒的原因——“我要追范悠悠。”
  
  鏘鏘鏘,又是三聲,不過這回是酒杯失手滑落到地上的可憐碎裂聲,地板上一片酒漬狼藉,尹夜、孟虎及火燎原三人同時跳起來,彼此的襯衫和長褲上也全是紅酒,濕了一大半,幸好賭場的制服是全黑的,影響不大,但他們誰也沒空先清理自己,一個個愕瞪著手上還端著滿滿一杯紅酒,兀自慢慢啜飲的藍冬青。
  
  “藍冬青,你喝醉了嗎?!”才幾杯酒下肚而已,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是認真的。”呵呵。“我追定范悠悠了,絕不把她讓出去!”藍冬青大聲宣示完,一口氣乾掉杯中物,滿意地大籲口氣,好爽快呀!
  
  他喝醉了?
  
  不,他沒有比現在更清醒過!
  
  不是被她甩開的不甘心,不是討厭她被別人搶走的不情願,而是他不可能再遇到一個會這樣對待他的女人,這麼單純,憑著一股傻乎乎的衝動,為了他連自己都願意犧牲掉的女人。
  
  一個光是想著,就會讓他疼惜的女人。
  
  不放開她,他絕對不放開她。
  
  他不需要她的犧牲,也不會讓她做出任何犧牲自己的蠢事來。
  
  既然不放心將她交給任何人,那麼就把她留在身邊。
  
  “他發酒瘋了啦!”孟虎還是頭一次看到喝掛的藍冬青——他一定是喝掛了,不然怎麼可能放話說要追那個應該避之唯恐不及的范悠悠?!
  
  藍冬青又一杯,敬不在場的某人。“范悠悠,你等著吧!”
  
  哈啾。
  
  范悠悠捂嘴打了個噴嚏。
  
  “會冷嗎?我的外套給你披?”開車的元司晨趁停紅燈時,體貼地準備脫身上的外套給她。
  
  范悠悠無聲地拒絕,臉轉向車窗,陷入自己的思緒裏。車廂中音樂巨響,鼓聲咚咚咚地讓她心臟發疼,她不喜歡元司晨聽的音樂,搖滾到她真想搖搖頭滾出車外,他不覺得耳朵很痛嗎?他不覺得唱歌的人在含糊些什麼外星話聽不懂是件很痛苦的事嗎?
  
  藍冬青慣聽的音樂就柔和許多,上回她還聽見好悅耳、好舒服的音樂,悄悄記下專輯名稱,也買了一片相同的CD回來——“我那一場戀愛”,她真喜歡它的音韻,也真喜歡它的名字,若她的戀愛也能像溫柔抒情的旋律該多好,她好嚮往,聽著CD,想像自己品味著愛情的酸甜。
  
  咚咚咚咚,叭啦叭叭叭啦,OHYAYAYAYAYA……
  
  她身處於吵雜的密閉車廂中,耳膜欲裂,好強烈地懷念起輕柔音律。
  
  咚咚咚咚,叭啦叭叭叭啦,OHYAYAYAYAYA……
  
  她低低呻吟,突然看見眼熟的巷道,心生一計,轉向元司晨。
  
  “我想去Bluestar喝酒!”為了壓過車內的音樂,她必須扯開嗓門嚷嚷。
  
  “Bluestar?”什麼鬼地方?
  
  “巷子裏有一家酒吧,我要去。”只要能快快逃離這恐怖的音樂,喝酒喝到吐她也甘願。
  
  “好呀。”元司晨轉進巷子,駛了一分鐘左右,她喊“到了”,他停車,還沒看到什麼Bluestar的看板,直到范悠悠逕自下車,走向店門,他才發現小酒吧的存在。
  
  “悠悠,我們去有名一點的酒吧,我知道東區有一家酒吧非常熱鬧——”
  
  偏偏她就是喜歡Bluestar的低調,拒絕元司晨的提議。
  
  “范小姐,好久不見。”熟悉的老闆、熟悉的聲調,范悠悠頓時覺得心情好多了。
  
  “老樣子。”她點了酒,走到習慣的座位坐下。
  
  元司晨環顧又小又舊的酒吧,懷疑這裏能喝到什麼好東西,不過女朋友都決定了,他也只能跟進。“我要馬丁尼。”
  
  “馬上來。”老闆打量完范悠悠身邊的新男友,不覺得他比藍冬青討人喜歡,而且向來看慣臉色的老闆一眼就看穿元司晨對他心愛酒吧的嫌惡,不過老闆畢竟是服務業的老手,沒立即發作,反正待會兒端上的馬了尼會添加什麼他就不保證了,嘿。
  
  “你常到這裏來嗎?”
  
  “嗯。”范悠悠答得很隨便,應了個鼻音之後就明擺著沒有再開口的欲望。
  
  但元司晨可不是個甘於沈默的人。
  
  “悠悠,我們好像一直都沒有談到訂婚的細節,要不要趁今天喝酒時一塊研究?”之前范悠悠說了想跟他訂婚,但說完那次之後她就再也沒提過,她到底是講真的還是講假的,他很想探究清楚。
  
  她瞄也不瞄他一眼,冷淡地開口,“太早了。”訂婚只是幌子,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真心,藍冬青得到自由,她的目的就達到了,不需要再有後續發展。

  
  “哪會太早?細節先討論清楚,快訂婚時才不會手忙腳亂,還有,我爸爸媽媽想見見你,下星期三我帶你去我家,不過你和我爸媽吃飯時不能用這副表情,你嘴巴要甜一點,我爸媽喜歡熱情大方的女孩子……”
  
  “范小姐,你的Angel'sKiss,先生的馬丁尼。”老闆送上酒來,暫時打斷元司晨的話。
  
  老闆一走,元司晨又開始交代,“而且我媽媽的品味很高,你要打扮得體一點,雖然我很喜歡你現在的造型,但是你的頭髮最好綰起來,像陳敏薰那樣,盤起來很精明成熟的模樣,除了黑色系的衣服之外,你也可以穿穿看暖色系的,像白色或粉色都不錯……”
  
  范悠悠喝著她的酒,面容沒情緒起伏,壓根沒專心聽元司晨吠些什麼,她吃掉掛在杯緣裝飾的紅櫻桃,元司晨看得喉頭緊縮,范悠悠不知道她銜著櫻桃的模樣看在他眼中有多麼挑逗,紅唇吐出櫻桃梗,繼續品嘗杯中可哥酒及奶香的滋味。
  
  元司晨伸手想握她柔軟小手,她避開,他有些動怒,不放棄又去捉,她乾脆將雙手藏在桌下,沒料到元司晨的狼爪也追到桌下來,她凝眸瞪他,他也回瞪——都快是未婚夫妻了,她卻連根指頭都不讓他碰?!
  
  “悠悠,沒有情人不牽手的!二兀司晨抱怨。
  
  “……我不喜歡拉拉扯扯。”
  
  “我是想牽你的手,不是要跟你拉拉扯扯。”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吧!
  
  “在Bluestar裏沒有牽手的必要。”又不是過馬路。
  
  元司晨覺得很無力。她是眼睛瞎了才沒看見隔壁桌的那對男女不只是牽手,根本已經是疊在彼此身上猛親,啾啾啾的濡沫交換聲不絕於耳,她卻跟他談在Bluestar裏沒有牽手的必要?
  
  他們到底算不算是一對戀人呀?!
  
  她難道看不出來他很想親近她嗎?!真當他是聖人,看見美女在面前走動而不心動?!
  
  元司晨生著悶氣,但范悠悠不在乎他的情緒,他悶著不說話,她反而樂得自在安靜,悠哉享受天使之吻的香甜。
  
  元司晨比酷比不過她,不給牽就不給牽嘛,最後還是他率先開口求和。
  
  “要不要再來一杯?”調酒的容量通常不會太多,小小一杯喝個幾口就見底,元司晨覺得她啜酒的嬌態很美,讓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我這杯還沒喝完。”
  
  “沒關係嘛,先點囉。”元司晨替她做主,跑到老吧台敲敲桌。“老闆。”
  
  “有什麼事?”老闆咧著白牙,手上正在調一杯“皇家蜜桃”給另一桌的客人。
  
  “我還要一杯Angel'sKiss.”
  
  “沒問題,馬上送。”
  
  老闆才回答完畢,就見元司晨壓著一張千元大鈔到桌上,低聲交代,“調濃一點,越濃越好,你知道怎麼做吧?”使使眼色,心照不宣啦!
  
  元司晨留下收買老闆的大鈔,回到座位,老闆瞪著錢,元司晨的舉止代表什麼意思他當然知道,因為元司晨不是頭一個做過這種事的混蛋男人,塞錢給酒保除了那檔子事之外還能有什麼?不就是要酒保幫忙下藥或是動手腳灌醉女伴嗎?!
  
  但、是——元司晨真是瞎了眼,沒看到他背後掛的那塊大木板嗎?
  
  不幫忙做出任何傷害女士的行徑!
  
  他可是一個有品的酒保,Bluestar更是一間正派的酒吧,不幹缺德事好不好!老闆對元司晨的印象又扣十分,朝負分邁進。
  
  誰規定天使之吻一定要可哥酒加奶水來調?他就偏偏不。
  
  “你覺得我們訂婚要辦在哪家飯店?”回到座位後,元司晨繼續轟炸范悠悠的耳朵。
  
  沈默。
  
  “我要先說,我們家不能接受吃流水席。”
  
  沈默。
  
  “對了,我都還不清楚你家裏有幾個兄弟姊妹?”
  
  沈默。
  
  “范小姐,你慢喝。”老闆又送飲品過來。
  
  正好范悠悠的酒杯也空了,她端起第二杯喝,口感的落差太大,她以眼神詢問正要離開的老闆,老闆回她一個笑,范悠悠明白了,不多說什麼,繼續喝著偽裝成天使之吻的可哥牛奶,幸好酒吧裏燈光昏黃,加上元司晨的注意力放在范悠悠喝酒的表情上,沒察覺杯中飲料的差異。
  
  “再來一杯?”
  
  她不置可否,元司晨又去替她點酒,她喝掉,他再來一杯。
  
  奇怪了……她的酒量這麼好呀?!
  
  “老闆,長島冰茶。”元司晨這次下猛藥,點了有“失身酒”之稱的狠角色,他就不信這杯下肚後,她不會軟綿綿地癱在他身上!
  
  “好,長島冰‘茶’馬上來。”
  
  結果老闆端上來的,真的是長島冰“茶”——一杯冰紅茶,而不是以伏特加、蘭姆酒、龍舌蘭等等基酒調出來的正統長島冰茶。
  
  “我想回去了。”范悠悠光喝這些飲料就喝飽了,她數不清自己喝掉多少可哥牛奶,只覺得喝多了好膩。
  
  “再把這杯喝完,喝完我送你回去。”至於回去哪裡,等她醉了之後就知道。
  
  “但是你喝了酒不能開車。”她是打算坐計程車回去。
  
  “一杯馬丁尼對我來說像一杯白開水。”元司晨揮揮手,說得毫不在意,但眸子發光注視著她與那杯長島冰“茶”。
  
  看他那副樣子,范悠悠很清楚沒喝掉這杯紅茶,他是不會放棄的,她深吸一口氣,直接灌光它!
  
  元司晨看得目瞪口呆,頭一次看到有人這樣喝長島冰茶的!
  
  “呼。”喝光,她抹抹唇。“可以走了吧?”
  

  “可、可以呀。”應該是酒精後勁還沒發作,等等在車上她就會暈了吧?
  
  他駕駛著車子,沿途不斷偷瞄范悠悠的反應,她一點也看不出有醉態,漂亮的雙眉輕蹙著,車內音樂熱鬧激情,旋律讓人熱血沸騰,他似乎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飄散開來……他暍下肚的那杯馬丁尼在胃裏發酵,炙熱了每一顆細胞,他從車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她美麗的五官,她的視線落在車外,又長又翹的睫毛半掩著黑琉璃般的眼瞳,挺直的俏鼻,微張的紅唇,那杯馬丁尼沒能讓他醉,倒是她,醇甜得誘人。
  
  元司晨突然將車子停在路邊,范悠悠偏過頭覷他,以為他是要下車到便利商店買東西,不料他身軀形成的陰影卻籠罩著她而來,她還沒能反應,他已擒住她的臉蛋,喃喃低語:“悠悠,你好美……”
  
  他低頭,親吻她。
  
  范悠悠瞠大眼,呼吸之間全是他的味道。
  
  她驚呼,使勁推開他,反手解去安全帶扣環,拉開車門,在車外的排水溝邊嘔吐起來。
  
  她不是作假,她將在Bluestar喝下的所有飲品都吐掉了,雙手壓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卻壓不住一波波從胃裏逼上來的痙攣。
  
  “你這是什麼意思?!”元司晨從另一邊下車,看見她吐得一場糊塗,他知道她沒有喝醉,不是因為喝多而吐,是因為他吻她——對一個男人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侮辱!
  
  范悠悠無法回應他半個字,她不斷地乾嘔,連眼淚都流了下來,元司晨一逕跳腳,氣憤不已地在她身邊踱步咒駡,完全沒有過去扶她的意思——他沒有過去使勁搖晃她都算很客氣了,還要他扶她?!想都別想!
  
  “你竟然因為我吻你而狂吐?!你未免……未免太過分了吧?!”
  
  “咳咳……”范悠悠還在咳嗽,卻聽見車門甩上的聲音,接著是引擎發動、呼嘯而去的轟隆聲響。
  
  她好不容易穩住作怪的胃部,吁吁喘了好久的氣,稍稍平息下來,不意外地發現自己被盛怒的元司晨拋下,丟在路邊,鮮紅的車尾燈只剩下殘影,她雙腳有些發軟,挨坐在人行道邊,稍作休息。
  
  沒關係,元司晨不載她回去沒關係,她可以自己搭車……呃,她的皮包和手機全放在元司晨的副駕駛座上。沒關係,她被拋在距離Bluestar十五分鐘車程的地方,走回去了不起四十五分鐘,她走路回去BlueStar,再向老闆借電話,打電話叫藍冬青來接……呃,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再有依靠他的蠢念頭,她不行再去打擾他,這個念頭要趕快甩掉,她要習慣不依賴他……
  
  沒關係,她向老闆借錢坐車回家。
  
  范悠悠蹣跚地站起,開始步行,她邊走邊用手背抹唇,唇上殘留著馬丁尼的味道,她好討厭,為什麼怎麼抹也抹不乾淨……
  
  * ********
  
  藍冬青難得下場陪客人賭幾局,他心情很好,來者不拒,臉上掛著笑,痛宰客人也毫不留情,這番笑臉屠殺,換來客人的心甘情願。
  
  “唉,又輸掉了……”
  
  “大家怎麼都對我這麼客氣?承讓、承讓。”把錢大把大把的輸給他,真是太謝謝肥羊們了。
  
  “明明是藍先生賭運太好,我們才要請你手下留情。”賭桌上一名客人笑道。
  
  “不然再玩一把就好。”藍冬青也想收手,回到貴賓室裏休息一下,畢竟今晚灌下那麼多杯紅酒,說沒醉是騙人的。
  
  “不要啦,藍先生你留下來繼續陪我們小賭嘛。”女客依依不捨,來賭場輸錢是一回事,輸錢給心儀的帥哥又是一回事。
  
  “對呀、對呀,藍先生你可不能贏了就走人哦,我還想翻本呢。”另一位女客馬上附和,要將藍冬青留在台桌邊的意圖很明顯。
  
  大家都很歡迎大野狼留在場上繼續屠殺小肥羊嗎?
  
  席間某位賭客的手機突然響起,他低聲說了抱歉,離開座位到旁邊去接聽,藍冬青原先不以為意,但是手機另一端的來電者實在吼得太大聲,連賭場裏如此嘈雜都還能聽見他在吠些什麼——“媽的臭女人以為自己長得美就拿喬也不想想我這幾個月對她唯唯諾諾又對她有求必應還把她當成公主伺候她卻連根寒毛都不讓我碰最氣死人的是我親她她竟然給我吐了——”
  
  “阿晨,冷靜冷靜,我聽不懂你在氣什麼啦,有話慢慢說,你說的臭女人是誰?難道是你的新馬子?那個漂亮的冰山小美人?”
  
  “除了她還有誰敢這樣對我?!”向來只有他對女人不好,還沒有女人膽敢如此惡質不賞臉!
  
  “情人吵架在所難免嘛,你氣成這樣幹嘛呀?是你自己說過的,她脾氣怪沒關係,只要那張臉美就好了呀。”
  
  聽到這裏,藍冬青已經可以確定來電者的身分,加上他知道接電話的客人是元司晨的好友蔣鈺,他喚來服務人員接手,向其他客人致歉,離席走近蔣鈺,在距離他大約兩步之處停下,蔣鈺和元司晨的對話中不斷出現令他感興趣的字眼。
  
  “我是說過沒錯,但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一忍再忍,阿鈺你能嗎?!當你親吻你的女明友時,她卻狂吐給你看,你作何感想?!”
  
  “呃,親一下就吐給你看是很不給面子啦……”蔣鈺婉轉回應,實話是超級糗!
  
  “對吧對吧!”
  
  “那……你和她現在在冷戰?你把她罵到臭頭,她不會正好還在你旁邊聽你罵吧?”
  
  “我把她丟在路邊了!”
  
  “你把她丟在路邊了?!”蔣鈺驚呼,藍冬青濃眉倏地鎖緊。
  
  “她愛吐就讓她去吐,吐夠了叫她自己走路回去!她連皮包都還在我車裏,哼哼哼……”說到這裏,元司晨才終於有了笑聲——冷笑。
  
  “阿晨,你不是很喜歡她嗎?還要跟她訂婚耶,怎麼捨得這樣對待她?”
  
  “訂婚?想都別想,娶那種冷冰冰的女人,不出三天我一定會想離婚!訂婚是她提的,我隨口應她的,完全沒當真!我告訴你,等我上過她之後,我一定狠狠甩了她!”
  
  “阿晨,你好狠,我們一直都以為她迷得你喪失人性,連朋友約你你也不出來,乖乖搖尾巴跟在她後頭跑,結果你竟然說要甩了她!”
  
  “我是喜歡她美沒錯,但我不信世上沒有比她更美又溫柔體貼的女人!”一開始被范悠悠的外貌迷惑,到現在元司晨還是覺得她好漂亮,可是她磨光了他的耐性,這種女人他會愛一輩子嗎?不,臉孔的迷戀只是暫時的,等她年紀大了、老了,她還能美嗎?!
  
  “那你把她丟在路邊,真的不去接她?”
  
  “不去!”男人有男人的尊嚴。
  
  蔣鈺手中的手機被藍冬青搶走。
  
  “你不去,我去!”
  
  ※ “我那一場戀愛”/金革唱片/Alex演奏
  
  * ********
  
  范悠悠並沒有一路走到Bluestar,她嬌貴的雙腿不耐操,加上走了一段路之後,高跟馬靴磨破她的腳,讓她痛得不願多走半步。
  
  夜色越來越暗,一棟棟房子的燈光逐漸熄滅,她在走路的期間,不少輛計程車朝她按喇叭,詢問她要不要搭,她都不予理會,只顧著抹搓雙唇,細嫩的唇瓣哪受得了她持續折磨,她的雙唇已經又紅又腫、麻麻痛痛的,但她仍不罷手。
  
  她坐在公車站牌旁的公共長椅上,看著站牌旁的路人越來越少,直到站牌候車區只剩下她一個人。
  
  比起和元司晨相處,她喜歡這種孤單,臺北就算到了淩晨,也不會變成一座恐怖的全黑城市,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家變多了,她坐的候車區正對面就是一家超商,燈火通明,所以她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情緒,只是有點困……
  
  她垂著雙肩,腦袋壓低,長髮如瀑地披在胸前,夜裏有些涼意,她的洋裝是無袖的,風一來,她就直發抖,最討人厭的還是一入夜就出動的蚊子兵團,看准她細皮嫩肉最可口,一下子就讓她手臂上、腳上都增加好幾個發癢的小紅點,但她沒有去拍打它們,因為她的手只顧著擦拭嘴唇。
  
  換作是以前,不管多晚,她都會任性地要求藍冬青來接她,而且還很惡質地命令他幾分鐘內一定要到。他就是從來沒給過她拒絕,才會把她養刁了,導致現在面臨到這種情況,她卻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方法能用。
  
  一個人能光明正大地變成“生活白癡”,自然是因為他的身邊有人幫他具備太多生活必備常識,那種天塌下來有我扛著的放縱,造就出另一個人的無能。
  
  藍……
  
  他一定很討厭聽她這樣叫他,每次她一叫,他就有麻煩事上身。
  
  他以為她不知道嗎?她叫他時,他都會下意識地低聲歎氣,然後問她:又怎麼了?
  
  想到他,范悠悠眯眼笑了,精神放鬆,睡意累積的速度加快,她靠著椅背,準備小睡幾分鐘就好,才這麼想時,一陣刺耳的緊急煞車聲逼近,在安靜的夜裏聽來格外嚇人,她張開眼,只看見眼前停了一輛黃色計程車,她以為又是一輛要攬客的車子,車後座卻殺出一道好眼熟的身影。
  
  她眸裏占滿困惑,傻愣愣看著那人奔近她,她不敢眨眼,以為那是幻覺,一定是因為她腦子裏在想他,所以產生了幻覺,也說不定是她睡著了,他只是出現在夢裏的人,她不用急著撲過去:夢嘛,一定是還沒碰著時,他就會消失了,撲過去的話,只會抱到滿肚子的失望,所以她沒任何動作,直到幻影抱住她,又紮實、又溫柔,胸口還有強烈的起伏和急促的心跳——“你這個笨蛋,不會找路人借手機打回家叫人來接你嗎?!再不然招輛計程車回去,再叫家人出來幫你付車資,真的沒有辦法就坐到場子裏來呀!傻傻坐在這裏給冷風吹給蚊子叮嗎?!”她的身子好冷,抱在懷裏感覺不到暖意,藍冬青試圖偎暖她。
  
  “藍……為什麼你會在這裏?”她滿腹疑問沒消散。
  
  “散步散到這裏來。”他將她抱進計程車,司機咧嘴笑。
  
  “先生,終於找到你要找的人了?我們繞了那麼久,還好還好,小姐看起來沒發生什麼事。”
  
  范悠悠聞言瞄向駕駛座前的計費表,上頭紅豔豔的四位元數字可不是隨隨便便散步就能散出來的車資。
  
  “開車!”藍冬青賞司機一個冷眼,指示他將車子開回他上車的地方。
  
  “開車就開車嘛……”司機嘀咕,他是好心好意恭喜這個一上車就叫他開始繞臺北市的心急男人,誰知道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算了算了,做服務業的,難免遇上“奧”客,這個男人還不算什麼,幾個月前他的車子引擎蓋還被一個粗魯男人給捶凹才叫嘔哩。
  
  現在生意好難做,錢好難賺,客人好粗暴呀……
  
  藍冬青用自己和外套將她包緊,終於感覺到她的身子溫暖起來。
  
  “藍,你是來找我的嗎?”
  
  “不然你以為我有怪癖,大半夜招輛計程車逛遍臺北市?”他感覺她用手不斷地在她臉上磨蹭,“你在幹什麼?”他低頭,看到她紅腫嚇人的雙唇,連忙抬起她的臉,鉗制住她的手。“不要再擦了!都破皮了!”
  
  “可暈……好噁心……”唇上的觸感好噁心,味道也好噁心。
  
  她掙開他的鉗制,又要抹嘴,藍冬青使勁扳住她的手,將它們擒在腰際,不讓它們荼毒嫩唇,她可憐兮兮的抿唇模樣牽動他心裏最脆弱的部分,他知道她的意思,元司晨留在她唇上的感覺令她下意識作嘔。
  
  “悠悠,把頭抬起來。”
  
  她直覺地聽話,螓首仰高的同時,他低頭吻住她。
  
  怎、怎麼今天每個人都想吻她呀?!
  
  “別……我剛剛才吐過……好髒的……”她在他唇舌的縫隙間找到喘息及開口的機會,身子想往後縮,但背後除了椅背之外就是他了,她無處可躲,只能努力偏開頭。
  
  她的堅持讓他發笑,他輕輕蹭著她的挺鼻。
  
  “那是小事,你別在我親你時吐就好。”他也是男人,受不了和元司晨同樣的打擊及刺激,那會讓男性自尊崩盤。他撫摸她的臉龐,指腹享受她肌膚的滑膩,也感受到她的逐漸放鬆,他吻她的唇角,並不躁進,他不想嚇壞她。“悠悠乖,把嘴張開……”
  
  她睜著眼凝視他,不懂他為什麼想吻她。只是想幫她除掉元司晨留在唇上的恐怖記憶嗎?可是……她沒有跟他說元司晨吻她的事呀,還是……他只是單純想吻她?
  
  不懂……
  
  “悠悠。”
  
  能把和香港腳藥膏同名的名字念得如此迷人,也只有藍冬青做得到了。
  
  她深深吸氣,嗅到藍冬青身上淡淡的煙味,他還喝了紅酒,所以不敢開車來找她,讓計程車司機陪著他漫無目的地找她……
  
  他的唇盤旋在她的唇外,吻得好輕,好像在細啄她,蝴蝶戀花那般的力道。她試圖微微鬆開唇瓣,他探得深入一些,沒有元司晨突襲她時的噁心感,他非常有耐心地引誘她,適時地淺進淺出,逼得她加重喘息,逼得她不滿足於現狀,逼得她為他完全開啟芳唇,容許他如火一般的侵佔。
  
  原來一開始的輕柔只是幌子,現在的熱辣深鑿才是他真實目的。
  
  她此刻一點也感覺不到冷,她好熱,藍冬青也好熱,他的唇、他的舌、他的碰觸,都火上添油地焚燒她。
  
  她的手脫離了他的鉗制,攀上他的肩,他的長髮有幾綹纏在她指間,不像她的發絲細,呵癢她的掌心,她動情地放任十指潛入那一片黑。
  
  她越吻越沉淪,他卻中途收手了,兩人額心抵著額心,他濃重地喘氣,氣息全噴吐在她臉上,她一臉迷惑茫然,眨巴著蒙矓的眼,不懂他為何停下。
  
  “我們在計程車上。”他這句話是為了提醒自己,在場有第三個人,再吻下去,他怕自己獸性的那一面會完全蘇醒。
  
  “我還以為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存在哩……”被視為無物的計程車司機小小聲地埋怨咕噥,可惜他的計程車上沒有加裝自動上升的黑玻璃,不然他保證這對乘客絕對會把他的車子當成會走動的Hotel,直接在車上……
  
  她的唇被吻腫,加上之前她自己的傑作,使得兩片唇瓣變得嘟嘟的,即便她沒有刻意噘嘴,看起來就像正可愛地噘著。
  
  “你、你吃到他的口水了。”范悠悠一開口便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啞,低咳了幾聲,才將話說全,她右手捂在嘴上,這回不急乎乎想擦掉唇間的熱度,他的溫度及柔軟觸感停留在嘴間,她不討厭。
  
  “他”指的當然是元司晨。
  
  元司晨吻她,藍冬青又吻她,這叫……間接接吻?
  

  “你就不能別說些殺風景的話嗎?”害他也想打開車門狂吐一番了。
  
  “……我是實話實說。”她又沒說錯。
  
  “你那句話改成‘你吃到我的口水’還比較順耳,來,重說一遍。”他不排斥給她機會倒帶修正。
  
  “……你吃到我的口水了……”幹嘛堅持要她改成這樣?說起來……好曖昧哦。
  
  “甜的。”他沉笑,說出評語。
  
  她臉蛋轟地熱辣一片,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無法牙尖嘴利地回堵他,連眼神都不敢瞟向他。
  
  可惡,她聽到司機在悶笑。
  
  她懊惱地咬住下唇,嘗到他留在唇間的味道,雙頰又不爭氣地更紅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7:08
  第六章

  
  情況變得非常怪異。
  
  尤其是在范悠悠決心與藍冬青劃清界線,不想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不想讓藍冬青再被她麻煩的現在。
  
  從她被抱下計程車送進他家客廳沙發之後,一直到現在她腦子裏還是整理不出頭緒。
  
  他沒再提吻她的事,仿佛那件事的發生是自然到不用多作解釋一樣,她很想問,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也知道自己欠他一句謝謝,可是話一樣梗在喉嚨說不出來。
  
  藍冬青替她脫下長靴,果然如他所料,她的腳踝及腳底都磨出水泡,所以才會在踏出計程車的第一步時,發出“嘶”的忍痛低呻,即使腳會痛,她竟然也不跟他說,想默默一拐一拐地下車,他立刻抱起她,不讓她再多走半步。
  
  他朝長桌一坐,將她的腳架在他的大腿上,手掌握著她小巧纖白的裸足,她的腳趾在他的注視下蜷曲起來——真是害羞的小東西,越藏反而更迷人可愛。他拿藥膏塗抹著發紅的部位,連大拇指旁邊的小小紅腫也沒放過,他才剛抹完,范悠悠馬上將腳丫子從他手中收回來。
  
  “換另外一隻腳。”他勾勾手指,要她自己將腳放上來。
  
  “我可以自己來……”她向他討藥膏。
  
  “腳、丫、子。”他的耐心有限哦。
  
  與其要他探手過來捉,不如自己送上門。
  
  范悠悠鼓著腮幫子,將左腳疊進他手心,讓他快快抹完藥,她再快快收回來。
  
  “你快去洗手啦!”她好窘,覺得今晚衝到頸部以上的血液始終沒有降下來,全積在腦門,讓她頭暈目眩,哦……她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你的腳又不髒。”他慢條斯理地蓋上藥膏蓋子。
  
  “哪、哪裡不髒了?你不知道腳是人類全身上下最、最多細、細菌的地、地方嗎?!根、根據研、研究報告,腳、腳……”她在結巴,即使強迫自己要平平穩穩地維持住氣勢,仍無法克制被口水嗆著的小小尷尬。
  
  “這種研究歸研究,不過我知道另一種研究統計,你想不想聽聽?”
  
  他的笑容讓她心生警戒,明知道該用力搖頭,充血發傻的腦袋卻背叛意識地點動,叛徒!
  
  “研究統計,你所謂很髒的腳是部分女性的敏感帶,所以在前戲時男人可以將女人的腳趾頭吮在嘴裏——”他嗓音低沉,說出這番話時讓她腦海裏瞬間浮現出畫面。
  
  如果那幅畫面只是嘴與腳趾也就罷了,偏偏那張嘴還搭配上五官及表情,和此時說話的藍冬青完全重疊,而腳趾頭延伸出小腿大腿,直直朝上繼續勾勒出一個女人的身軀,不是別人,是她。
  
  “腳才不是我的敏感帶!”她吠,下意識抓過抱枕蓋住自己的腳掌,也蓋住他戲謔的目光,雖然清楚他只是戲弄,她就是不爭氣地節節敗退。
  
  “我說的是研究統計。”又不是單指她,既然她自己要承認,他也就不客氣地追問下去:“你的敏感帶不在腳,那是在……”他很有求知欲,麻煩滿足他的好奇心,謝謝。
  
  “在……你你你你管我在哪裡?!”她臉爆紅。
  
  差點被他套問出來,是吧。藍冬青不占她便宜,也坦誠道:“我的敏感帶是在耳朵和脖子,耳朵只要被吹吹氣就會打哆嗦了,脖子大概用舌頭一舔也會有反應,胸部也很敏感,算是第三處——”
  
  誰管你在眼睛鼻子嘴巴還是屁股呀?!范悠悠很想將這句話吼向他,但她的喉頭完全緊縮,擠不出半個字,眼睛卻又很主動地挪向他說過的每一個部位。
  
  他有對漂亮的耳廓,隱藏在發間……
  
  他有個漂亮的脖子,連結著那張漂亮的臉孔及漂亮的鎖骨,頸子的線條很優美,相較於女人的纖細和男人的陽剛,他得到了完美的綜合……
  
  至於胸部——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什麼胸部沒有胸部她什麼都沒有聽到也沒有想看更不想知道他的敏感帶!
  
  雖然逗她是種樂趣,不過今晚也夠折騰她了,和元司晨周旋了一夜不開心的約會,又慘遭元司晨強吻而狂吐不止,最後還被元司晨那混帳給丟在路上,吹足整夜冷風,是該讓她好好休息。
  
  而且她的臉再竄紅下去,恐有提早腦中風之虞,他從不知道她是個這麼容易臉紅的女人,還是放過她吧。
  
  “至於其他次敏感的部分,等你好好睡一下,我再告訴你。”藍冬青很體貼地催她去睡覺休憩。
  
  他這句話絕對沒有任何惡質的隱喻,但是正常的字句從他嘴裏說出去,聽進范悠悠耳裏卻重新排列組合,並且自動加字扭曲成“等你好好睡‘我’一下,不用我告訴你你也會知道”的惡徒專用臺詞!
  
  她驚跳起來,捂住狂吠的紅唇,他幾乎可以看到她頭頂冒出白煙。
  
  “誰要睡你一下呀——你你你你……下流!”
  
  藍冬青差點大笑出來,他忍住,嘴角隱忍著抽搐,異常地一本正經。
  
  “你誤會了,我是說,你好好到床上去養神,閉起眼,睡一下,所謂‘睡’是指閉目安憩,使身心凝定沉靜,放鬆精神以便隔日元氣十足,迎接美好的一日,等明早你睡醒之後,我再繼續告訴你關於我的敏感帶的事情。現在,需要我抱你回房間嗎?你的腳上抹了藥膏,自己走的話恐怕會將藥膏全擦在地板上。”一字一字,輕柔重複,並且加注貼心解釋,最後還很君子地想為女士服務。
  
  范悠悠終於親身體會到何謂“想挖個地洞坑殺自己”的極致可恥及自我嫌惡到好想死的境界,她咽下嗚咽,最後一絲站在他面前的勇氣到此全數歸零,一扭頭,管它什麼藥膏擦不擦掉的破問題,拔腿跑進他的房間,將自己埋進棉被裏,從頭到腳牢牢包住沒臉見人。
  
  藍冬青的笑聲愉快地從客廳傳過來,穿透棉被,滑進她耳裏,像打雷一樣的巨大。
  
  她在今天內將一輩子臉紅的次數給用光光了吧……
  
  嗚,范悠悠,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 ********
  
  事情到底是在哪一個環節開始出錯?
  
  她以前不會在藍冬青面前驚慌失措,應該說她對誰都不曾這樣,記得那次他到Bluestar接她回來,她與他睡在同一張床上,她先醒來,淡淡覷看他熟睡的模樣,還能冷靜地慢慢下床,到浴室洗澡,就連圍著大浴巾出來與他四目相交,她臉上都沒有半點赧紅,現在卻光是蓋著他蓋過的棉被,枕著他枕過的枕頭,她竟然就感覺臉頰燥熱,不用攬鏡自照也能猜到自己的慘模慘樣。
  
  是從藍冬青吻了她之後才讓她反常?還是在她沒有察覺的更早之前?
  
  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以為自己會花掉一整夜來輾轉反側,但是她沒有,她睡得比誰都沉,早上醒來,拿來蓋頭蓋臉幫助她當鴕鳥的棉被不知何時就已被她掙開,滑下胸口,糾結在腰間,兩條修細的腿還露在外頭招搖。
  
  她睡掉整張床最大部分,身軀躺擺成一個小型的“大”字,這副睡姿,她沒辦法安慰自己說藍冬青眼睛瞎了沒有看到,唯一稍稍能讓她鬆口氣的是床邊另一小半的位置並沒有睡著藍冬青,至少能讓她避開睡醒時的惺忪模樣被他看得更仔細清楚。
  
  她在床中央坐直身子,伸伸懶腰,右手臂正延伸到最痛快的角度,藍冬青開門進來——喀,關節硬生生卡住的聲音。
  
  她按著脖子呼痛,閃到了閃到了閃到了啦……
  
  “我好像挑錯時間進來?”藍冬青沒再笑她,怕她又躲到棉被底下悶死自己。
  
  “……”你知道就好。
  
  “我幫你揉揉。”
  
  “不要!”她跳開,雙手抱住自己的頸子不讓他碰。
  
  “不會連統計研究都說脖子是人體全身上下細菌第二多的地方吧?”他打趣地問道。
  
  “我沒事了,我要去刷牙洗臉。”她遁逃到房裏的衛浴間,鎖門。
  
  “新的毛巾和牙刷都在鏡臺前,你有沒有看到?梳洗完之後我帶你去吃早餐。”他在門外提醒道。
  
  她沒應聲,輕易找到他為她準備好的東西,擠上牙膏,她將牙刷塞到嘴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刷著。鏡臺裏的女人模樣沒有她想像中糟糕,還好還好,不過臉好紅哦,唇還腫腫的……呀,有眼屎,洗掉洗掉,對了,昨天被元司晨強吻,想到這裏,刷牙的力道加大,刷刷刷地刷出滿嘴泡泡,再想到昨天藍冬青也親過她,刷牙的力道瞬間削弱,元司晨只有機會沾到唇的週邊,不像藍冬青吻得徹底,嗯……她決定漱口就好了。
  
  咕嚕嚕嚕嚕,呸。
  
  洗完臉,拉拉身上那襲皺巴巴的洋裝,又照了鏡子好半晌,撥撥長髮,確定沒有半根發絲亂亂翹,她才甘願開門出去,迎戰藍冬青。
  
  “我不要吃早餐,你送我回去。”雖說是迎戰,但她決定先行撤退,整軍完畢再重新出發,懦夫。
  
  “跟我吃一頓早餐是很可怕的事嗎?”他低笑,挑戰她高傲的尊嚴。
  
  “當、當然不是。”她不承認自己的確會怕。
  
  怕什麼?怕她在藍冬青面前不斷失常出糗。
  
  “那麼你幹嘛不呢?”
  
  “我幹嘛要呢?”她反問他。
  
  “因為你餓了吧。”既然昨天把食物都吐光了,睡醒之後當然得先祭五臟廟。
  
  是餓了,很餓,她的肚子誠實地反應這個訊息。
  
  “我餓了可以回家吃。”
  
  “反正你就是想快快甩掉我嘛。”藍冬青聳聳肩,說得雲淡風輕。“好吧,你想回去就回去,我送你。”
  
  如果回得去的話,他隨便她。
  
  他率先離開房間,腳步聲橫越過偌大客廳,開大門。
  
  范悠悠有些後悔了,只是吃頓早餐而已,她為什麼不答應他算了,她也很想跟他一塊吃呀……不對不對不對,她做得很好,不能和他悠悠哉哉地吃什麼早餐,她明明打定主意要和他斷得一乾二淨。
  
  做了幾個深呼吸,她追著他的腳步出去,在客廳胡亂套回長靴奔出屋外,他站在副駕駛座前,車門已經替她開好好的,她疾步走到他面前,右手直直伸向他。
  
  “你借我一千塊,我明天還你兩千。”
  
  “借錢做什麼?”
  
  “坐計程車——呀!”話還沒說完,她人就被藍冬青押進車裏,他扣上安全帶,懶得聽她多吠半句廢言,有他這個現成的司機任勞任怨,她還想挑別人嗎?
  
  藍冬青平穩地將車駛向大馬路,方向確實是往范家。
  
  “我買禦飯團給你吃?”經過第一家便利商店,他問,她搖頭。
  
  “禦飯團?”經過第二家便利商店,他問,她還是搖頭。
  
  “禦飯團?”第三家,沒得到不同的答案。
  
  “禦飯團——”第四家。
  
  “禦——”第五家。
  
  “好啦,我吃啦!”她投降了,不想整條路上的便利商店全被他問一遍。
  
  他滿意地停車,走進便利商店,在裏頭挑了食物及飲料,幾分鐘後回來車上,塑膠袋裏滿滿的六、七個禦飯團和綠奶茶,遞給她。
  
  “吃吧。”他催促她,一邊發動車子。
  
  范悠悠折掉包裝,咬了一口飯團,不吃的時候不覺得饑餓難耐,現在食物咽下肚裏,喚醒每一顆細胞的食欲,她連咬兩口,咀嚼著混合了海苔和白米的美味。
  
  她吃掉兩個禦飯團的時間,他的車子已經來到范家大門。
  
  “禦飯團的錢我回家拿給你。”她說完就逕自開車門下車,藍冬青跟在她後頭,唇角噙著一抹笑,絲毫不急著攔她,她跑向警衛室說道:“幫我開門,我要進去。”
  
  警衛室裏坐著范家老管家,仿彿老早就守在這裏等她回來。
  
  “大小姐。”老管家起身朝她一鞠躬,很有禮貌,鞠躬完之後卻沒有下文,例如替她開門恭迎她回家等等。
  
  “幫我開門呀!”她催促老管家。
  
  老管家笑容可掬,卻搖搖頭。“大小姐,你忘了范家的家規嗎?要進去就得先賭贏。”
  
  “那條家規是針對外人,不包括范家人呀!”哪有自家人進自家門還要接受不合理的考驗?!
  
  “沒錯沒錯,所以范家人都有鑰匙,當然不用賭就可以進去了。”老管家眯眼直笑直點頭,言下之意是她只要掏出鑰匙開門,就能大大方方踩進范家的地盤,沒有鑰匙的話就只能賭運氣。
  
  好極了,她的鑰匙隨著手機和錢包一塊留在元司晨的車上。
  
  “我回自己的家,只不過忘了帶鑰匙,不能通融嗎?”她不相信她這個范家大小姐當得這麼沒尊嚴!
  
  “賭贏就可以進去呀。”老管家仍是一臉可愛的笑容。
  

  “好啦!賭就賭。”她沒在怕的啦,誰教她生在賭徒世家,人生中的第一件玩具就是撲克牌,每年的生日禮物也都是各種賭具,她有自信能賭贏。
  
  “大小姐,請。”老管家遞上早就準備好的撲克牌。
  
  范悠悠洗好牌,將牌平攤,兩人同時抽出一張牌來比大小。
  
  “大小姐,我抽到十點,你呢?呀……六點,真可惜,大小姐你明天再來試運氣吧。”范家的家規是一天只能挑戰一次,輸了想翻盤也沒機會,老管家恪守家規,就連自家大小姐也沒情面可講。
  
  “藍!你還有一次機會,借我,去跟他賭一次!”她跑回藍冬青身邊,拉著他過來。
  
  “總算還記得我跟在你後頭呀?”他還以為自己被她忘掉了哩。
  
  “大小姐,就算藍先生抽到的牌贏我,能進去的人還是只有他一個。”老管家對最後兩個字非常非常的強調,家規就是家規,從立下的那一天起就沒被打破過。
  
  “等、等一等!花伯,你不讓我回家我怎麼辦?!我身上沒有半毛錢,沒有手機,沒有鑰匙,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你要我睡在大門口等明天天亮再賭一次嗎?如果我明天還是輸——”
  
  “大小姐,套句老爺常掛在嘴邊的話,願賭要服輸,賭輸別耍賴。”老管家的笑容就像面具一樣,從一開始就掛在臉上,沒有半點改變,不過他體貼地從椅邊拿出一個小行李袋,有禮地交給她。
  
  “這是……”范悠悠愣住。
  
  “換洗衣物。”
  
  “為什麼還幫我準備好換洗衣物……”她不懂,小行李袋卻被藍冬青拎走,連帶用另一手勾住她的腰,將她帶往車子旁。“慢著!我說慢著!”
  
  人,被他塞進座位,車門關上,她嚷嚷的聲音消失。
  
  “藍先生,我家小姐就麻煩你了。”老管家四十五度躬身。
  
  “沒問題。”藍冬青亮出一口白牙,和老管家交換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兩人臉上都在笑,老謀深算。
  
  “陰謀!這一定是陰謀!他為什麼會給我這袋已經打包好的東西?!分明就有預謀!”范悠悠又被藍冬青載走,她檢查完老管家替她收拾的簡便行李後,很不滿地指控。
  
  內衣內褲、三套連身短洋裝、一套睡衣、女性用品、保養品、保險套——給她保險套幹什麼?!她身上有哪個部分用得著這玩意兒?!手指頭嗎?!
  
  與其準備保險套,幹嘛不換成現金給她還實際一點,她沒半毛錢吃喝住都成問題了!
  
  “吃喝住都交給我包辦,你不用擔心露宿街頭。”看穿盯著行李袋嘀咕的小女人心思,藍冬青大方出借住處。
  
  她懷疑藍冬青是老管家的共犯,因為情況太詭異,她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她找不到藍冬青這麼做的理由,只能歸納自己多心。
  
  “不要,你借我錢,我去住旅館。”
  
  “害羞什麼?又不是沒跟我住過,之前我求你去住五星級飯店別住我家,你還拒絕我,現在我歡迎你住了,你反而不要,反常啦?”
  
  她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路人一樣。
  
  “反常的是你吧!之前不歡迎我住,為什麼現在又歡迎了?”是哪個外星人用藍冬青的皮囊闖入地球,快快現出原形!
  
  以前不覺得尷尬的事,現在變得好尷尬,是她的心態改變了嗎?還是他看她的眼神改變了?
  
  以前的她可以和他獨處一室,自在得好像她才是主人,現在光是坐在同一輛車裏,她都繃緊每一根神經,呼吸著和他一樣的空氣,讓她不由自主地覺得喘不過氣來,心臟躁動、血液奔流急促,耳根子好熱好燙,那種感覺並不像和元司晨在一起時難以忍受,而是一種……她不懂的陌生感受,她有點害怕。
  
  不過,她的改變她還能理解,藍冬青的改變她就真的完全不明白了。
  
  脫離她,他才快樂,不是嗎?
  
  但他現在卻做著應該會讓他不快樂的事。
  
  “你除了我之外,還能靠誰?”藍冬青反問她,不認為以她這種性子,會有什麼好朋友可以收留她。
  
  “我就說你先借我錢呀……”她可以誰也不靠,只靠新臺幣。

  
  “借錢免談,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身無分文餓三餐等明天再走路回范家去賭,賭輸了再餓三餐再等後天去范家賭,再賭輸就再餓三餐等大後天去賭……再不然就是跟我回家,供吃供睡供住。”
  
  笨蛋也知道要選哪一個,這種時候講骨氣的人一定是腦殘。
  
  她笨,但不腦殘。
  
  “那你明天會載我回家再賭一次嗎?”
  
  “會。”
  
  “賭輸的話,後天呢?”
  
  “會。”
  
  “大後天?”
  
  “會。”
  
  藍冬青開出來的條件太優渥,無可挑剔。
  
  “基本上我明天一定可以成功地賭贏,所以再住一天應該沒什麼關係……”范悠悠自顧自地喃喃說道,邊咕噥邊點頭,作出決定:“好,住你家吧。”
  
  “小事也要想那麼久。”藍冬青輕拍她的腦袋瓜子,自然而然得仿彿早已習慣。“走吧,禦飯團還沒吃完,我們回家吃早餐。”
  
  “……對吼,你還沒吃。”
  
  藍冬青被她奴役了一個早上,開車出去又開車回來,結果卻沒能把她甩掉又原車載回,坐在副駕駛座的她至少還咱掉兩個禦飯團,開車的他只能眼睜睜看她吃,可憐哦!
  
  她小小的良心蘇醒了。“我拆一個喂你,鮪魚的好不好?我剛剛吃覺得這個口味很好吃。”
  
  她動手拆開包裝,將海苔卷好,遞到他唇邊,方便他一張開嘴就能吃,藍冬青也不客氣地開動了。
  
  范悠悠以為自己的目光是緊盯著那顆墨綠海苔包裹的日式飯團,但總不自覺地連帶瞟見他的唇,她看得有些傻掉。
  
  因為傻掉了,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開口,“藍,你為什麼要吻我?”
  
  還以為她不會問呢,能從昨天忍到現在,真是佩服她的耐力。藍冬青笑覷她,正好一個紅燈,他停車,與她四目相交。“你覺得討厭嗎?”
  
  “是不會討厭啦……至少比起元司晨來說的話。”簡直是好太多太多,有比較就會有勝負,她直接判藍冬青贏。
  
  他伸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小臉壓抵到自己面前,聲音聽起來不怎麼高興,眼睛眯起,薄唇逼近她的。“拿我跟元司晨比?”
  
  不然她沒有人可以比較呀。范悠悠沒辦法開口回答他,因為她只要稍稍動一下嘴唇,就會碰觸到藍冬青的嘴了,藍冬青顯然就沒有這層顧忌,他繼續說話,唇瓣輕微地磨蹭到她,吐出來的氣息跟著字句喂進她的呼吸。
  
  “贏他是理所當然,我有絕對的自信,你昨天的反應也告訴我這個事實,我喜歡你的反應……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吻你嗎?”
  
  她不能點頭,兩人的距離太近太近太近了,一點頭就等於將自己的唇送到他嘴裏,像她手上那顆被吃掉一口的禦飯團。
  
  “因為,我不喜歡你身上留有他的味道。”
  
  最後一個字說完,他吞噬她的軟唇,她手裏的禦飯團滾出掌心,落在腳邊,而她的手,攀上他的脖子,加深這個吻——燈號變成綠燈,後頭的車子猛按喇叭,連員警都來關切,最後藍冬青吃上一張妨礙交通的罰單,而范悠悠再度嘗到血液衝腦的中風窘態。
  
  罰單上還括弧寫了欲火焚身,一時勾動天雷地火……
  
  哦,那個員警幹嘛不去寫小說算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7:37
  第七章

  
  范悠悠連輸三天,三過家門不得其門而入,老管家的賭技出神入化到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老管家總是悠悠哉哉坐在飯桌前跟他們一塊吃飯,能上桌的下人沒賭贏主人是不可能有資格的。
  
  第三天,老管家又遞給她一個手提袋,裏頭增加四套換洗衣物,這是在宣告她接下來的四天還是回不了家嗎?
  
  “怎麼會有我們這樣的家庭?我打電話給爺爺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弟七弟叫他們出來替我開門,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肯,遺叫我有本事靠自己賭贏進門,我真懷疑我是外頭抱回來的棄嬰……”范悠悠像消了氣的氣球癱軟在副駕駛座上,任由藍冬青又將她載回他家去借住。
  
  萬一她一年半載都贏不了,他們就這麼放心她在別人家住這麼久嗎?!
  
  加上她身上沒錢,真的完全只能靠藍冬青救濟她——她本身沒有正職,但不算失業人口,賭徒生財之道就是賭,她一夜能賺到的錢,可能是尋常上班族一個月以上的血汗錢,不過前提是她要有本金才能發揮……
  
  她現在是個連一塊錢都沒有的女人,唉。
  
  “都沒有人要收留你,我收留你。”感謝他這個救命恩人吧。
  
  “你到時候一定會拿出一張長長的帳單跟我算總帳……”她才不相信天底下有白吃的早餐午餐晚餐加宵夜和免費供應的水電瓦斯衛生紙。
  
  “我是那種人嗎?敢說是就踢你下車。”他笑著恫喝她。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種人,她只知道這幾天下來,他是真的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車裏響起藍冬青的手機鈴聲,他戴上耳機,接通來電,是尹夜。
  
  “冬青,老虎問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虎嫂要下廚。”
  
  “娶老婆的人真幸福。我中午可以過去,不過我要攜伴,是在老虎家吧?”
  
  “你要攜的伴是范大小姐吧。”尹夜不做第二人猜想。
  
  “嗯。”
  
  “應該可以,她和虎嫂是表姊妹,兩人很有話聊才是。在老虎家沒錯,十一點半。”
  
  很有話聊?藍冬青懷疑這種說法。
  
  “待會見。”藍冬青結束通話,對范悠悠說:“孟虎請我們吃午餐。”
  
  “我也要去嗎?我又不是你們那一掛的,去了只會破壞氣氛,你可以把我放回你家,我自己微波東西吃就好了。”她向來不喜歡太多人的聚會,也知道自己在家會中會變成最討人厭的角色。
  
  “一塊去嘛,你不知道在飯局裏看老虎和虎嫂卿卿我我很難受,我和阿夜阿火孤家寡人多可憐呀,你跟我去,讓我脫離情人去死去死怨念團。”剩尹夜和火燎原去哀怨,嘿。
  
  “情人去死去死怨念團?”范悠悠從來沒聽過這種團,一臉迷惑。
  
  他笑著解釋,“這個團是沒有情人的人才有資格加入。我們順道去面店切些小菜鹵肉帶過去,我想阿火會買啤酒,阿夜會帶煙熏雞翅什麼的。”
  
  “是你要帶我去的,弄擰了氣氛別怪我。”范悠悠醜話說在前頭,她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她可以在很歡樂的氣氛之下維持自己這副對誰都不熱絡的冷臉,他要先有心理準備。
  
  之前被元司晨帶去他朋友的聚會,她不在意自己的出現會造成什麼情況,但面對藍冬青,她多了顧忌,有些擔心他和朋友的聚會會因為她不歡而散。
  
  “別擔心這種事,你只要覺得這頓飯吃得不愉快,我們馬上走。”藍冬青承諾她,載著她先去採買食物,再開車到孟虎家。
  
  藍冬青真是瞭解哥兒們,他猜得半點不差,同時抵達的火燎原下車時手上扛著一整箱的啤酒,而尹夜帶來了煙熏雞翅、豬血糕。

  
  孟虎身上圍著白圍裙,出來開門時手裏還握著鍋鏟,明明不是居家型的粗獷長相,穿上圍裙也不會變成賢慧的家庭煮夫,幾個兄弟都取笑他的娘樣,但范悠悠倒覺得這樣的孟虎站在表妹韓三月身旁好合適。
  
  “進來進來,義大利面快好了。”孟虎來去匆匆,又跑進廚房忙碌。
  
  幾名大男人放下東西之後也跟著擠進小廚房,看孟虎大廚施展手藝——實際上掌廚的是韓三月,孟虎壓根只負責將那一大鍋的玉米濃湯攪過來又攪回去,有架式但沒實際用處。
  
  “虎嫂,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尹夜笑問,廚房裏飄散著奶油香。
  
  “有,到餐桌上自己找位置坐好。”全數人都擠在這裏,只會礙手礙腳。
  
  “走吧,到外頭去。”藍冬青拉著范悠悠先坐定位置。
  
  尹夜坐在藍冬青左手邊,火燎原則是坐在尹夜對面,率先開啤酒來喝,尹夜和藍冬青將各式小菜擺在桌上,西式的義大利面配上中式鹵菜,外表看來一點都不搭,但他們從不在意這種小事。
  
  男人們開始閒聊,不過一出口還是不離公事。
  
  “阿火,陶謹慎那筆欠款你討到了沒?”
  
  “還沒。”火燎原很無力地回答尹夜,又咕嚕灌幾口酒。“那傢夥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再不然他還有個女兒,問我們要不要捉她去抵債。”
  

  “當我們是開酒店的,需要逼良為娼嗎?”藍冬青邊接話邊拿一隻雞翅給范悠悠啃,“這家熏雞翅很好吃,試試看。”
  
  “八十萬就把女兒賣掉?陶謹慎這個傢夥也真沒用。”尹夜淡淡皺眉,“阿火,那你怎麼回他?”
  
  火燎原撇撇唇,笑容發僵。“我跟他說你女兒不值這個價,他說不然加上他老婆。”想到那時陶謹慎的嘴臉,他就一肚子不爽!陶家妻女抱在一塊哭得淒淒慘慘,兩雙怨慰的眼把他當成暴力討債集團的匪徒看待。
  
  “你就把他女兒帶回來好了,你不拿她抵,總有一天她也會被陶謹慎賣到其他酒店去抵債,不如帶到場子裏叫她工作還債。”藍冬青給了一個小小建議,卻換來火燎原很激動的反應,他跳起來,拿著手機閃到角落去打電話,至於打給誰,大家知道就好。
  
  “義大利面來囉!”韓三月端著面出來,看到范悠悠時愣了一下。“表姊?是你呀?我只聽說藍先生要攜伴來,但沒想到是你。”
  
  范悠悠意思意思頷首,並沒有表現出熱絡的親戚情誼。
  
  “虎嫂,別叫我藍先生,聽起來好怪,你跟老虎一樣叫我冬青就可以了,大家都那麼熟了嘛。”藍冬青很紳士地接過義大利面餐盤,第一盤出於私心先遞到范悠悠面前。
  
  “他在國中時的小名叫冬冬,你可以這樣叫他。”孟虎扛著大鍋濃湯出來,砰地一聲重重放在餐桌中央,不爽好友和老婆攀交情,所以挖出好友的可恥私密事來發洩。
  
  “欸欸欸,我擺脫這個名字很久很久了。”藍冬青苦笑,真不希望這個名字被范悠悠聽到,但是來不及了,他看見范悠悠盯著他的那雙水眸閃過笑意。
  
  “冬青國中時長得秀秀氣氣的,配上冬冬這個名字很合適,要是像老虎這種長相的當然就很惡爛,不過要不是冬青很堅持要我們改口,他現在叫冬冬還是挺不錯的。”尹夜卸下在賭場裏的氣勢,說話時神色輕鬆許多,連表情變化也增加了,那是在老友面前才會表現出來的一面。
  
  藍冬青舀湯,滿滿一匙金黃玉米粒全送進范悠悠碗裏。“快吃,來。”
  
  “表姊,外公好嗎?”韓三月拉著孟虎坐下,和范悠悠攀談。
  
  “我不知道……”
  
  “她好幾天沒回范家去,所以不清楚范老太爺的情況,不過我不久前才見過他,他的精神看起來很好,講話也中氣十足,看樣子再多活二十年應該不成問題。”藍冬青替范悠悠多說了很多話,他知道范悠悠話少,沒關係,他負責補充,而她只要負責努力多吃多喝多長肉就好。
  
  “那就好,改天我也要回去看看外公。可是……表姊為什麼好幾天不回范家?”韓三月又好奇地問,頂頂孟虎,要他遞黑胡椒罐過來。
  
  “呃……”范悠悠不想說,因為太丟臉。
  
  “她賭輸進不去范家大——”盡責的藍冬青又準備多嘴。
  
  “藍!”范悠悠吼過去,但已經阻止不了整句話的重點部分。
  
  “賭輸進不去?哈哈哈,一定是花伯伯守的門,以前三表哥高中時不聽話,出門去鬼混一整晚,外公氣到不准放他進門,花伯伯就守在警衛室,三表哥連輸一個月都進下來,花伯伯真的想賭時可是很強很強的!”韓三月大笑,她也很喜歡找花伯伯賭,因為他深藏不露,賭贏很有成就感呢。
  
  “果然是怪老頭的家,竟然用這種方式不讓家人回去,還好你不住那裏了。”孟虎嗤了聲,幫韓三月在濃湯裏灑黑胡椒粉。
  
  “一個月耶,比較起來你還算好,才三天嘛。”藍冬青不怎麼好意地安慰范悠悠。
  
  “阿火,你還不滾過來吃大爺我煮的濃湯在那嘰嘰歪歪跟誰講電話啦!”孟虎叉腰,吼著沒在餐桌邊恭迎他上菜的火燎原。
  
  “等一下嘛!”火燎原吠回來,又趕快跟手機另一方互吠,“我不是在叫你等一下,你給我聽仔細了,八十萬就拿你女兒抵了,把人給我準備好,我過兩天去帶——”
  
  “我們場子裏應該要征些女人進來,之前我去金陽賭場,看到他們場子裏穿梭的全是兔女郎,似乎還滿能吸引客人的……”尹夜無時無刻都在努力拓展賭場規模,別人家賭場的成功經驗有值得學習的地方,他會參考,目前他們場子不以美色為主——如果扣除掉藍冬青的話——但酒色賭畢竟是分不開的好兄弟,值得研究。
  
  “我討厭兔女郎裝,只有想強姦兔子的男人才會有感覺吧?之前看日本A片,女傭裝不錯,可愛多了。”孟虎當范悠悠和韓三月兩名女士不存在,與哥兒們聊起A片感想。
  
  “女傭裝?你想把場子搞成什麼地方?”尹夜夾走一顆鹵蛋,順便開一罐啤酒傳過去給范悠悠,再開一罐給韓三月,藍冬青和孟虎就隨便啦,男人不在他的服務范圍內,最後他沒忘了替自己開一罐。
  
  “謝謝。”韓三月向尹夜道謝,范悠悠則是用頷首來代替。
  
  “再說,我就不信虎嫂穿上兔女郎裝你會不心動。”尹夜笑覷夫妻倆。
  
  孟虎腦子裏馬上勾勒出親親老婆穿著可愛兔子裝、咬著紅蘿蔔,對他說不要把我吃掉不要把我吃掉卻伸出一條可口美味的玉腿在他胸前畫圈圈!
  
  “唔,如果是我老婆,穿什麼都好看。”孟虎咧開白牙大笑。
  
  “虎哥!”這種話當著大家的面說,韓三月覺得很丟臉。
  
  “我說的是實話呀,老婆,我找一件兔女郎裝給你好不好?當大老虎遇上小白兔——”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呸出來。
  
  再肉麻一點沒關係啦!
  
  “對了,我們的撲克牌花色也該要換一換,上回范克謙來出過千,八成是拿走我們一副牌去用,一晚就贏走二十五萬,我們每天都換一種。”藍冬青卷義大利面,送進嘴裏。
  
  “我覺得直接在大門口貼上‘狗與范克謙不得進入’比較實際啦!”提到討人厭的范克謙,孟虎的聲音大了起來,才不在乎他嘴裏罵的那傢夥是老婆的表哥,對桌范悠悠的親大哥。
  
  “我大表哥還是那麼愛賭呀?真怕他賭出問題來。”韓三月歎氣。
  
  火燎原講完電話回來,“哇靠!你們吃得也太快了吧!住口!那只雞翅留給我!”
  
  原來,吃飯還能這麼熱鬧呀?范悠悠有些傻眼,她雖然完全搭不上話,也不完全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他們的話題好雜,一會兒講正事,一會兒跳雜事,一會兒又跳到兔女郎裝……可是光是聽著,都不覺得自己是局外人,這就是藍冬青的好朋友兼哥兒們。
  
  一頓飯在打鬧閒聊中吃掉兩個小時,四個男人的食量有多驚人她總算見識到了,那一大鍋湯只剩下幾顆玉米渣,而義大利面不知道吃掉多少包,用餐期間就聽孟虎一句“再來一盤”、尹夜“我也要”、藍冬青“虎嫂謝謝”、火燎原“大盤一點”的話語交錯,韓三月忙著替男人們裝盤,最後還拉著她一塊幫忙。
  
  吃完之後的洗盤子工作,當然由男人們接下來才公平。
  
  韓三月和范悠悠坐在客廳蹺腳吃水果,男人們在洗碗時的交談還是沒有中斷過。
  
  “他們很吵吧?”韓三月笑著跟范悠悠說:“我第一次跟他們一起吃飯時也嚇到了。”
  
  “不過你和他們處得很好。”席間韓三月總能湊上男人們的話題,不像她,幾乎只有聽的份。
  
  “可能是因為虎哥的關係,他們才連帶對我好。加上之前克駿表哥到虎哥的場子鬧,幾乎把場子贏光光,是我將場子從克駿表哥手上贏回來,所以他們把我當成他們那一掛的。”韓三月拿起一片西瓜嗑。
  
  “原來如此。”
  
  “你呢?你和冬青很熟?”她是從孟虎口中聽過關於表姊和藍冬青的事蹟,可是聽到的都不是好事,孟虎說藍冬青對於表姊很感冒,討厭表姊使喚他,巴不得快快甩開表姊,所以她一直以為藍冬青不喜歡表姊,今天藍冬青帶表姊一塊出席,她很吃驚,而藍冬青在用餐時替表姊夾菜舀湯,擔心她吃太少,擔心她覺得無趣,那一舉一動都像在熱戀中。
  
  范悠悠搖頭,“我沒辦法進家門,身上也沒有錢,他收留我,等我能回去的時候,我會把這幾天他請我吃飯借我住的錢還給他。”不熟,她和他,不熟呀,他的交友圈,她還是第一次進入。“今天他帶我來這裏,只是因為他要照顧我的午餐,所以來這裏白吃白喝一頓。”
  
  韓三月被逗笑,“表姊,你把這頓飯說得像占我們便宜一樣,事實上虎哥請客請得很高興呢,你們肯來,家裏活潑熱鬧很多。”
  
  “我有沒有來,應該還是這麼熱鬧吧。”范悠悠認真地說道。她不列入“讓飯局活潑熱鬧”的核心人物名單。
  
  “誰說的?我就覺得冬青開心多了。”
  
  “他不是一向都那副表情嗎?”他對誰都是賣弄笑臉的,不會因為她在不在場而改變,她看過藍冬青在場子的情景,他的甜蜜笑靨免費放送,她並不特別。
  
  “我倒覺得冬青是虎哥的哥兒們裏最深沉的人,呀——”韓三月不小心弄翻了西瓜盤,盤裏的西瓜汁淋在她裙上,地毯也被弄髒了。
  
  “我去廚房拿抹布,你去洗手間清洗。”范悠悠難得如此貼心。
  
  “表姊,謝謝你,抹布你問虎哥擺哪裡。”韓三月留下交代,趕快衝到洗手間去。嗚,這件純白的裙子是虎哥送她的,要是弄髒洗不掉她會心疼死。
  
  范悠悠走向廚房,廚房裏站在洗碗槽旁作戰的男人們早已經休兵,碗盤一個一個乾乾淨淨晾在架上,他們嘴裏銜著煙,打開廚房的大扇窗戶,通風良好,四根人形煙囪正緩緩吞雲吐霧。
  
  “……我想范大小姐進不了家門,跟你脫不了幹係吧?”
  
  她原本準備要出聲,沒忘掉客廳的地毯還等著她搶救,但尹夜的這句話比她的腳步更快,傳入她耳裏,她停頓下來。
  
  藍冬青沒正面回答,但輕輕的一笑,算是回了尹夜的話。
  
  “你上次那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火燎原拍向藍冬青的肩。
  
  “哪句話?”沒頭沒尾,誰知道火燎原在問什麼。
  
  “就是我們替你慶祝甩掉范悠悠的那一次,你嚇死我們的那句話呀。”什麼要追范悠悠,他們以為他是喝醉了亂吠,但今天他還帶著范悠悠過來,讓那句話的真實性面臨挑戰。
  
  “當然是真的。”他的表現不夠明確嗎?人都帶到兄弟們才能出席的家人聚會,大家應該都心知肚明瞭吧。
  
  “你不是很討厭她嗎?”孟虎皺眉,他最猜不透藍冬青在想些什麼。
  
  “不討厭呀。”
  
  “我看你是不討厭她的身體吧。撇開她的怪脾氣,她倒是貨真價實的大美女。”火燎原一針見血,反正是兄弟間的Man'sTalk,女人退散,沒什麼不能明講。
  
  “我是很覬覦她的身體沒錯。”藍冬青也大刺刺坦白,男人嘛,不會想供著一個美女在眼前而不想碰她,他是正常男人,有正常需求,會被挑逗得心癢難耐,會因為她幾個可愛有趣的表情而熱血沸騰,甚至在她無心的碰觸之下身體欲望疼痛不已,這些他都不否認。
  
  她曾問過他想不想跟她上床,如果她現在再問一次,他會點頭如搗蒜,馬上拉她上床做愛,讓她知道他有多想。
  
  “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吧!”火燎原一臉恍然大悟,心裏的懷疑終於撥雲見日。“你這個壞心的傢夥,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這麼簡單就原諒她以前奴役你的事,甩開她很簡單,但是要甩得讓她瞭解你的切膚之痛才是你的目的吧!”
  
  “你在說什麼呀?阿火。”藍冬青苦笑,“我是那種卑鄙小人嗎?”
  
  “你是。”火燎原毫不客氣地吐槽,“高中時不是有個女老大看上你,還向大哥明示要把你當禮物送給她,結果不知道是誰哦,表面一副什麼都聽她的乖乖小男人模樣欺騙她的感情,暗地裏卻將她的地盤一塊一塊全吞掉,她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你現在把這一套用到范大小姐身上了,是不是?也打算玩弄她的感情之後再甩掉她,才能發洩你的不滿鳥氣吧。”
  
  “阿火,我只能說你的聯想力不錯。”藍冬青淺笑,彈彈煙灰。
  
  “嘿。”被誇了。
  
  “你打算跟她演戲演到什麼程度才罷手?”火燎原很有興趣知道,藍冬青深吸口氣,一吐,白煙嫋嫋,沒答腔,只是笑。火燎原看著他一臉深沉,猜不出答案只能亂蒙:“上過床之後?還是等她愛上你之後?”
  
  藍冬青伸長手臂,一手勾住火燎原,一手勾住孟虎,至於尹夜可以不用勾啦,因為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尹夜老早就看穿了。
  
  “基本上,我跟悠悠是玩真的,所以你們要開始習慣以後兄弟的聚會裏會出現這個美麗小女人,還有,我話先說在前頭,她的個性比較害羞怕陌生人,你們的嘴臉別給我太猙獰,嚇到她就等於惹上我,我是怎麼樣的人,你們兩個應該都很清楚。”笑咪咪,笑咪咪,笑咪咪中殺氣還是很重。
  
  可惜藍冬青的這番話,沒有落在范悠悠耳裏,他開口之前,她已經轉身回到客廳,正好韓三月也從洗手間出來,白裙子已經換成黑短褲。
  
  “呀……我沒有找到抹布。”范悠悠這才想起她到廚房的目的,地毯那一圈的果漬已經擴散成一大片了。“抱歉。”
  
  “沒關係啦。虎哥!抹布你藏哪裡去了?”韓三月踩著拖鞋往廚房去。
  
  “哪有藏,不就在這裏嗎?”孟虎拎著它出來。
  
  “快給我。”
  
  “怎麼了?”
  
  “我打翻盤子。”
  
  “抱歉……”范悠悠喃喃道,下意識地將視線避開藍冬青。
  
  韓三月認為這是小到不能再小的芝麻事,“你不用說抱歉呀,是我打翻的。”
  
  “我來。”孟虎蹲在地上抹果漬。
  
  “你們四個人躲在廚房裏抽煙哦?身上好臭。”韓三月嗅著孟虎從頭到腳沾染上的煙臭味。
  
  “我沒有抽,是他們三個人的煙味飄到我身上的。”老婆不愛他抽煙,他為了討老婆歡心,決定犧牲友情。
  
  “臭老虎,最好是這樣啦!”三個被嫁禍的男人吼他。
  
  * ********
  
  范悠悠不懂的地方終於弄明白了,對於藍冬青的改變,她找到了答案。
  
  “原來是不甘心呀……”
  
  害她還以為他怎麼突然之間不嫌她煩,不急著快快甩掉她,還以為……他沒有那麼討厭她呢,太自作多情了,他還是他,對她沒有改觀過,只是不想輕易和她一刀兩斷。想想也對,她以前對他又不好,任性地要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想拍拍屁股放他走,她願意他還不見得認為公平哩。
  

  你打算跟她演戲演到什麼程度才罷手?上過床之後?還是等她愛上你之後?
  
  這樣就可以結束了嗎?
  
  只要讓藍冬青達到傷害她的目的,他就可以心滿意足地離開她,不用再被她這位范家大小姐幹擾人生,好好去過他正常的生活了嗎?
  
  如果他的要求只是這樣,那很容易呀,對她而言又不難做到,她都可以用假訂婚來作為讓他解脫的辦法,現在這樣又算什麼呢?
  
  范悠悠坐在鏡子前,鏡面反射出一張如釋重負又下定決心的容顏。
  
  藍冬青洗完澡,坐在床上擦拭頭髮。“今天這頓飯你吃得還愉快嗎?”
  
  她從鏡中反射凝視他,剛洗完澡的他一身清爽,淡淡的皂香還能隱約傳進鼻問,因為她的在場,所以他衣著整齊,襯衫加長褲。
  
  “嗯,我覺得氣氛……很讓人有食欲。”不知如何詳述她對於那頓飯的感受,她用最簡單也最實際的方法回答。
  
  “我們幾個人還滿常找時間一塊吃飯,你喜歡的話,下次再帶你去。”他也很喜歡朋友相聚的熱鬧感,雖然大夥每天在一起工作,可是在場子裏吃便當和在場子外吃飯的感覺還是有差別。
  
  她離開鏡臺前的位置,緩緩站到他面前,佇立著不動,他察覺她的靠近,抬起頭,又濕又亂的頭髮披掛在頭上及臉上也無暇管,他的發梢還在滴水。
  
  “怎麼了,一臉嚴肅的樣子?”
  
  “藍,我想要你。”她開口,淺淺的,卻在他耳裏轟出如雷貫耳的巨響。
  
  他沈默了一會兒,但眼神沒離開過她,他深深望進她清澄眼底,心裏懷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就在他快要看出端倪之際,她彎身,低頭親吻著他的唇,又喃喃抵在他唇畔,“我想要你。”
  
  “你知道這句話代表的意思嗎?”藍冬青嗓音低啞。
  
  “知道。”
  
  話才離口,她隨即被一股強勁力道擒進了軟床中央,陷入棉被與枕頭之間,藍冬青伏在她上方,眼神炙熱如火,光用視線就能燙人,她咬唇與他對視,以為自己堅持下去就能贏過他,他的手掌隔著薄滑的衣料愛撫她的嬌軀,她無法克制地臉紅起來,為了不想示弱,她動手解開他黑襯衫扣子,才解開不到兩顆,她連身洋裝的細肩帶直接教他扯開,他鷥猛地隔著內衣吮住她胸前蓓蕾,她身子一顫,連拉扯他襯衫的力道都失去了。
  
  如果她的身體是他的目標,就給他吧,他不用為了這個目的而在她面前作戲,她不喜歡他為難他自己,不喜歡他必須不真心地對她好,不喜歡他強迫他自己假意呵護她。
  
  得到她之後,希望他能釋懷她曾對他做過的無理要求,不要一直掛在心上,她並不希望自己在他的記憶中是個討人厭的千金大小姐。

  
  她不在意這幾天他待她的好只是演戲,雖然知道實情時難免有一絲絲的疼痛,原來那麼好的他,不是真的……要委屈自己在一個不喜歡的女人面前又笑又溫柔,他很不快樂吧?
  
  真的好對不起……
  
  會不會連現在的親吻及擁抱,他都覺得很難忍受?
  
  這個認知讓她無所適從,她觀察著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他作戲的蛛絲馬跡,或許是他眼裏閃過的嫌惡及冷笑——但沒有,他的眼裏,只有讓她更害羞的火熱,男人面對赤裸的女人,是否都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她咽下口水,困難地開口,“你別看……”想伸手阻擋他的視線,雙腕卻反遭他的釘握,牢牢鎖在枕邊。
  
  “別怕,你很美。”他吻她的臉頰,唇滑過她的鬢髮。
  
  她捉緊枕頭邊緣,仿佛掌心掄緊才能握住最後一絲勇氣,接受他越來越私密火辣的探索盤旋。她的身體變得好敏感,記錄著他的每一個親吻,記錄著他指腹的溫度,記錄著他身體的炙熱。
  
  這種事……若是其他男人加諸在她身上,她一定會當場吐出來,她好討厭身體被人碰觸,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她總是不討人喜歡,親戚長輩想摸摸她的頭或是抱抱她,她會毫不客氣地躲開或乾脆拍掉他們的手,任憑長輩們一臉尷尬。
  
  這樣的她,竟然輕易地接納了他,也許她的身體比她自己更瞭解藍冬青對於她的重要性。
  
  “悠悠……”他扳開她掄拳的掌,逼她改攀在他臂膀間,觸摸他的身體。
  
  她抱緊他,指甲陷入他的背脊,他的表情有些痛苦,是她不懂的情欲,以為他在忍受擁抱她。
  
  “藍,快點……”快點結束,她並不需要他的體貼,並不需要他假裝對她的耐心。他說過他的耳朵敏感,只要吹吹氣就會渾身哆嗦,所以她故意貼著他的耳廓催促他。
  
  他已經用盡最大的克制力喝令自己不准躁進,他猜測她並不像外在所表現出來的豪放,甚至比他想像中更加單純,他手掌愛撫過的這具嬌軀所給予的反應,不是一個熟悉床笫之事的老手該擁有的,他的每一個動作幾乎都會換來她的輕顫,他試圖要讓她放鬆,她卻更加緊張,連十指都在發抖,他撫摸她細緻的肌膚,在上頭落下輕吻,一路從肩頭吻回她的唇,勾弄她害羞的粉舌,加深了吻。
  
  “不,我要慢慢來。”
  
  折磨。她迷迷糊糊地想。這是他的意圖。
  
  好難受。她搖晃著腦袋,發絲散在臉上,被他溫柔地撩開,如果是作戲的話,他太入戲了,若是沒有火燎原點醒,她絕對不會發覺,也許在最後從藍冬青口中聽到“我一切都是在騙你,只是想讓你也嘗嘗我受過的痛苦”時,她會非常非常的震驚和難以接受。
  
  感覺濕濡滑落眼角,她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抹,藍冬青已先一步揩走。
  
  “悠悠,乖,別哭。”
  
  聽見他的安慰,她才發覺自己很窩囊地流淚,也才察覺到身體是處於疼痛狀態的,她反應遲鈍,因為她覺得胸口比身體嘗到更大的痛楚,當有了一個疼痛壓過另一個疼痛,較細微的疼痛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胸口的痛,源自於結束的體認。
  
  好溫柔的藍……說不定這是她最後一次看見這樣的他,就算是假的,她都捨不得。
  
  原來她是捨不得的……
  
  原來她會為了離開他而掉眼淚。
  
  他止不住她的眼淚,以為她是無法承受他而決定咬牙退出她柔軟濕潤的包覆,這種讓兩個人都感到痛楚的時刻,率先讓她遠離痛楚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不要!拜託你……”范悠悠一察覺他的打算,立即哀求地抱緊他。不要離開她,不要……她顫抖的唇辦胡亂地吻著他的臉頰、他的頸部,甚至以雙腿纏在他腰際,拋下矜持羞怯。“我、我可以的……繼續……藍,幫我……”
  
  他深深吸氣,想冷靜下來,然而她的芬芳氣息大量灌入口鼻肺葉,主宰他的意識,他放棄體貼,讓自己完完全全入侵她,沉入讓人瘋狂迷戀的炫目之中。
  
  “藍,我喜歡你。”
  
  這句話范悠悠一直不敢太早說,怕說了,就結束了,不過話梗在喉頭太久實在難受,所以她在尋找開口的時機和勇氣。當藍冬青與她貼得那麼近,深深擁抱著她時,她不想說,因為自私地不想要他離開,現在激情平復,藍冬青攬著她的腰,平躺在床上,他與她的氣息都還有些紊亂,她看著他閉目養神的模樣,知道他並沒有睡下……她瞧得出神,覺得可以了,自己做好幾次深呼吸,心理準備也齊全了,可以接受任何一句從他口中說出來的狠話,她哭也哭過,眼淚大概半年內都擠不出來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所以,她說了。
  
  她以為自己是為了想結束兩人之間的交集而撒謊,但她不是一個能將情話說得流利的人,若非心裏也真的這般想,她不可能說得出口——喜歡他,是真的。
  
  她屏息等著他的回答,他張開眼,與她對望。
  
  他會怎麼開口?
  
  她與他上了床,她也先說了喜歡,夠了嗎?
  
  你當真啦?你以為我也會說我喜歡你嗎?哈哈哈……
  
  你傻啦?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玩玩而已,既然目的達到了,我就明白地告訴你,我只是想整你,現在我出氣出夠了,你可以自己滾,不送。
  
  這樣的回答,她在心裏演繹過無數無數無數次。
  
  她相信自己可以接受,可以承受。
  
  藍冬青眯眼笑著,長腿一跨,橫過她的身軀,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的嬌小和驚慌失措。
  
  等等!等等!不對呀……
  
  他只要答覆她幾句話,一切就可以畫上句點——他又翻到她身上幹什麼?!
  
  “藍——”她倒抽一口涼氣,藍冬青捧著她的飽滿豐盈,像個孩子吮乳般地開動了,雙手熟練地在她身上尋找他新發現的敏感部位,再將自己置身於她雙腿間——她很快就知道他要幹什麼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4-6-20 00:38:51
  第八章

  
  “莊家通殺。”
  
  范悠悠掀開盅蓋,一旁的賭台工作人員將臺面上所有籌碼收回。
  
  她看著台桌被淨空,再紛紛有人下注,花花綠綠的籌碼代表著一千兩千一萬兩萬的不等金額,混雜的顏色落在她眼中,就像她此時同樣混亂的思緒,狼藉地散落滿桌,東一塊西一塊,沒辦法排列整齊。
  
  她很納悶,不懂為什麼自己還能安穩地站在這裏打工賺生活費?不懂為什麼自己還被藍冬青留在身邊?
  
  “買定離手。”她身旁的男服務員帶著禮貌微笑道。
  
  客人大多下好了注,只剩一、兩位無法決定買大買小而耽誤幾秒時間,終於那幾位憑著直覺下注,反而是負責搖骰的范悠悠一雙美眸停駐在籌碼上發怔,直到男服務員在台桌下輕踢她的小腿才讓她回神,她幾不可聞地輕歎,拿起骰盅,上搖下搖左晃右晃,擺定,翻蓋。
  
  “莊、莊家通殺。”男服務員喊到有些汗顏,今夜他負責的這一張台桌除了莊家通殺之外,沒喊過其他的話。
  
  他隱約聽見客人中有人在質疑他們詐賭,息事寧人的客人了不起換個台桌再玩,脾氣火爆的客人陸陸續續摔籌碼飆幾句粗話,而耍狠慣了的黑道客人乾脆直接在桌上架一把槍,目光兇殘地告誡他們手腳放乾淨點,別想在他們面前黑吃黑。
  
  “Peter,請范小姐到休息室休息一下,讓Sue來接手。”男服務員的耳機裏傳來如大赦般的天籟,他幾乎感動到快哭了!尹爺,謝謝您!
  
  “范小姐,你休息,讓Sue來,你去喝杯紅酒,搖骰子搖久了手臂很酸哦?”男服務員甜蜜地對范悠悠諂媚直笑,恭送她離開台桌。
  
  他是不知道范悠悠有沒有出千啦,但是若有的話,至少也要出得高明一點呀,每一局都通殺通殺通殺,她難道不曉得在場子裏出沒的客人十個裏有八個和黑道有關係,通殺到後來的下場是整個賭場的人統統被殺掉呀呀呀呀——范悠悠本來就有想走的念頭,她討厭在人群中被注目,會賴在台桌旁只是想要暫時離開藍冬青,讓她能好好想些事情,但事情還是沒想清楚就被人請離開,讓她有些煩悶。
  
  手裏的骰盅被另一名女服務員拿走,她也不打算去搶,空著雙手,她退出台桌,在場子裏小小晃幾圈,一看到藍冬青端著紅酒的身影出現,她馬上掉頭閃躲,完全不跟他打照面。
  
  他正是她情緒低落的主因。
  
  她已經跟他說了好多次的“藍,我喜歡你”,給足了他對她說狠話的時機,就連今天他準備要到賭場工作之前,她又重複說了一次,下場卻和之前一模一樣,他眼光變得深濃,笑得讓她心跳漏了好幾拍,從一開始的低頭親吻她,到後來就是被他壓在身下,進行折磨人的歡愉……
  
  她的身體牢牢記得他做過的每一件事。
  
  這樣下去要怎麼辦呢?她越陷越深,踩進了泥淖,整個人幾乎要被吞噬,開始享受他的擁抱,明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她卻放任自己,這太糟糕了,她用來承受他揭開真實所培養的勇氣,一天比一天減少,她真害怕到了哪一天勇氣消失殆盡才等到他開口,那麼她就不知道該如何勇敢下去……
  
  她躲到樓梯間,將小臉埋在雙膝之中低低呻吟,無解的問題仍是無解,她又沒有人能商量討論……
  
  “你躲這裏幹什麼?我們可是有付你打工費,不是請你來這裏混水摸魚。”也躲到樓梯間抽煙的火燎原遇見范悠悠,他本來可以在場子裏大大方方抽,但今天心情欠佳,理由當然就是陶謹慎八十萬的賭債一事,當賭債變成了女人,怎麼就這麼麻煩呀?!
  
  樓梯間安靜又沒人吵,方便他想事情,結果看到范悠悠蜷坐在那裏。
  
  他並非惡意想和她吵架,只是他太習慣和兄弟們用這種損人的開玩笑方法問話,她是藍冬青欽點的新任女友,也是藍冬青頭一次認真向他們宣告的女人,加上這幾天藍冬青一臉容光煥發,看就知道失調的內分泌得到了中和,明眼人都瞭解他幹過什麼好事,所以火燎原已經直接將她歸類在藍冬青那一掛的。
  
  范悠悠抬頭看他,但沒有回答他的打算,火燎原也沒準備聽到她開口,他走到比她坐的位置還高半個樓層的地方繼續哈煙,兩個人誰也看不到誰的臉,繼續假裝彼此都不存在於現場。
  
  沈默了五、六分鐘之久,安靜的樓梯間裏傳來范悠悠輕輕淺淺的嗓音,“藍有沒有跟你說……他什麼時候會結束他的遊戲?”
  
  音量雖小,但樓梯的回音讓火燎原聽見了。
  
  “你是在問我嗎?”他還以為范悠悠不會有閒情逸致和他聊天。
  
  “嗯。”
  
  “我沒聽清楚你問什麼,再問一次。”抱歉,他剛剛放空發呆中。
  
  “藍他……有沒有跟你說,遊戲什麼時候會結束?”她也不懂為什麼會詢問火燎原這種事,她猜測藍冬青可能會和朋友聊這些,她想知道藍冬青究竟是如何打算,也想知道自己還有多長的時間可以處在他所架構出來的假像中,假裝自己很幸福,就像得知死訊的人一樣,清楚明白自己還能活五天,跟不清楚自己在某月某日會斷氣時的心境是有相當程度上的落差。
  
  她情願做那個知道詳細天數的人,也不要做那個戰戰兢兢隨時隨地都可能猝死的人。
  
  “遊戲?什麼遊戲?”火燎原有聽沒有懂。
  
  “那天在孟虎家吃飯,藍和你們在廚房的對話我都聽見了,我知道藍的打算,知道他想報復我,他把這當成一場遊戲。”
  
  “你知道了?”呼——哈——抽煙的聲音。
  
  “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還不跟我說他在演戲,為什麼還不趕快甩掉我?”
  
  “你不是聽到我們在廚房裏的對話,怎麼會沒聽到……”沒聽到藍冬青勾著他和孟虎的肩,宣告她的地位,呀,一定沒聽到,誤會了。“你明明知道冬青只是想玩玩,等你愛上他之後就會一腳踹開你,你為什麼還讓他這樣欺負你?”他還以為依范大小姐的嬌脾氣,在聽到廚房的對話時會氣得跳出來痛駡藍冬青,並且要藍冬青跪下來舔她的腳趾頭,沒想到范悠悠的反應會這樣平淡,而且似乎仍縱容藍冬青這樣做。
  
  “我不知道,那也不重要。”她不想讓火燎原知道太多她的想法。“我記得你那時說過,上過床之後或是我跟他說喜歡之後,但是不對呀……他為什麼還不跟我說?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忍受我?所以我想問你,他是不是有跟你說,再過多久,他就會膩了?”
  
  “他如果膩了,也跟你說他玩夠了,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就是離開呀。”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會吧?!聽聽她講得多雲淡風輕,擺明就是準備讓藍冬青欺負發洩之後,自己不抱怨不反抗不多嘴就離開,他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種蠢人。
  
  “你現在就是在等冬青跟你說狠話,但是一直等不到,所以心裏很困惑,對不對?”
  
  “……嗯。”
  
  突然發現范大小姐也只不過是個不懂世事的天真笨小孩嘛,這種笨小孩怎麼可能鬥得過老狐狸藍冬青?!
  
  “你先告訴我,知道冬青只是想玩弄你,你會想報復他嗎?”
  
  “不會。”
  
  “為什麼?”
  
  “不知道。”
  
  她不知道,但他知道了啦,都已經替藍冬青犧牲成這樣了,還能為什麼呢?問這個問題的他也是蠢蛋一顆。
  
  “冬青是沒跟我說什麼,不過我想是因為他還沒膩吧,膩了的話,他大概就會坦承一切,如果他有事先跟我透露什麼蛛絲馬跡,我再告訴你好了。”火燎原承認自己是壞傢夥,明明清楚藍冬青的心思,卻不跟她說明白,還故意誤導她,沒辦法,人生難得幾次能整到藍冬青,他不想錯放機會。
  
  “原來是還沒膩呀……”范悠悠恍然大悟,鼓起勇氣向火燎原探問果然是對的,藍冬青誇過她只有臉好看,這張好看的臉可能還有幾分讓人眷戀的價值吧。“那就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啦。”嘿嘿。
  
  “還有一件事,請你別讓藍知道我已經瞭解他想做的事。”
  
  “因為不想破壞他玩遊戲的好心情?”
  
  “嗯。”
  
  “我答應你。”
  
  請放心,他不會。
  
  這麼好玩的事,他絕不會讓藍冬青知道,嘿嘿嘿。
  
  又沈默了一分鐘。
  
  “我要回去場子裏了。”范悠悠起身。
  
  “請便。”
  
  她走了幾步,停下,又問:“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人更快覺得膩呢?”
  
  “這麼想快點離開冬青?”
  
  “不是,是想快點讓他離開我。”
  
  笨女孩,他都覺得有一點點於心不忍了,差點跟她坦白藍冬青從頭到尾的打算,他不得不承認,他對范悠悠稍稍改觀,一個大家都以為的驕縱大小姐,老是欺負他們的好哥兒們,沒想到她對藍冬青還真有心。
  
  “你什麼時候會對一道菜肴覺得膩?”他反問她。
  
  “常常吃。”她直覺地回答,而後掩嘴輕呀了一聲,臉微微紅了。“我知道了。”
  
  “加油囉。”火燎原鼓勵她。好兄弟,別說我沒照顧你的福利,我可是幫足了忙呀!
  
  * ********
  
  范悠悠從樓梯間回到熱鬧的場中,才要往休息室走,卻不預期遇見元司晨。
  
  “悠悠!悠悠!”元司晨好開心見到她。
  
  距離他拋下范悠悠飛車駛離已經是兩個禮拜前的事,他雖然沒反省自己沒風度的行徑,也氣她高傲難以接近,卻又在第二天就開始想念她。或許還沒吃到的果實總是最甜美的,他躺在床上時,腦中閃過的總是她那張精緻美麗的容顏,他開始試圖尋找她,想要向她道歉,他到過范家,但不得其門而入,詭異的門房拿出撲克牌要他抽,說是抽到比門房手中牌更大的牌才有資格踩進范家大門以內的范圍,他沒贏過半次;想打手機聯絡她,偏偏她的手機和皮包都在他這邊,就在他以為她一定是氣炸了,決定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之時,他竟然又遇到她,連老天爺也站在他這一邊呀!
  
  范悠悠抽回被元司晨握住的雙手,討厭他手來腳來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的,你可以打我罵我,我發誓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無論再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再這樣做了!我有在反省了,真的,悠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千篇一律的道歉詞,配合著元司晨又是捶胸頓足又是抑揚頓挫又是痛心疾首,相較起來,范悠悠的無動於衷顯得非常不捧場。
  
  “我沒有在生氣。”想來真好笑,她總是這樣回答元司晨,上回也是,不氣他不代表原諒他,不氣他只是自始至終都沒把他放在心上。
  
  “我就知道你脾氣好,謝謝你。”
  
  她脾氣好?藍冬青要是聽到這種評語,一定會哈哈大笑。
  
  “上次是我不禮貌,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吻你,我是情不自禁,你那時好美好美,吸引我靠過去,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下次我吻你之前一定會詢問你的意見,你應該是被我嘴裏的酒味給嚇壞了吧?”後頭那句話是想替他自己找臺階F.“我的手機和皮包。”范悠悠向他索討自己遺忘在他車上的物品。
  
  “有有有,我一直擺在我車裏,我們可以一起去吃個飯,順便去拿東西好不好?”元司晨以為這樣就算是重修舊好了。
  
  她搖頭,“你把東西拿上來。”她不想跟他去吃飯。
  
  “悠悠,就當我向你賠罪嘛……”他軟聲請求,放低身段。
  
  “不需要。我說過我不生氣,請你把我的手機和皮包還給我。”
  
  “你明明就還在生氣!”不然怎麼會一臉冰霜,對他也愛理不理——雖然她一直都是對他愛理不理的啦。
  
  算了,手機和皮包不拿也無所謂,她懶得和元司晨爭執,他想要就送給他吧。范悠悠旋身就要離開。
  
  “悠悠!”元司晨拉住她,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扯回胸口,她踉蹌了下,好不容易穩住腳步,抬眸冷覷他,只見他表情惶恐緊張。“你這模樣讓我很不安……情侶間吵架是正常的事,我寧願你對我咆哮,吵完就和好如初,也不要你冷冰冰的待我!我們都已經是未婚夫妻了,你有什麼話不能跟我直說嗎?”
  
  “不要了。”她打斷他的急促,淡淡說道。
  
  “什麼?”不要了?這三個字出現的時機很突兀,讓人摸不著頭緒。
  
  “我不要跟你訂婚了。”
  
  “你、你說什麼?!”元司晨結巴,瞪大了眼。
  
  她知道元司晨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也就不想多費唇舌重複一次。
  
  當初她開口問他要不要訂婚,他立刻同意,欣喜若狂,那時她有些懊惱,覺得自己做了錯事,不應該衝動行事,但想到藍冬青,又認為自己的決定是對的,所以忍住了心裏的疙瘩。
  
  她沒跟家人提及任何關於訂婚的事,因為打從一開始她就是利用元司晨,是的,她自私地利用了他,她是個壞女人……
  
  現在,她不想再將元司晨牽扯進來,他一直都只是局外人,這出戲裏沒有適合他的演出角色。
  
  “你怎麼可以這樣?!”元司晨捉著她搖晃,顧不得是否抓疼她,也不在乎男人的手勁會在她白嫩纖細的手臂上留下多深的指印。“你在玩弄我嗎?!你從頭到尾壓根是在耍我,對不對?!”
  
  元司晨對待范悠悠也不完全是真心誠意,她像是他碰上的挑戰,激發男人的征服欲,雖然日後他也會開口跟她說婚事不作數,一切都只是男歡女愛,但那番話從她嘴浬說出來就是不行!
  
  他無法忍受自尊被如此踐踏!
  
  “如果你想聽我說一句抱歉,我可以說。”
  
  “你——”
  
  “還是你想打我一巴掌洩憤,也可以。”
  
  元司晨好半晌無法擠出半個字來辱駡她,她的表情仿彿一個和他站在捷運車廂裏並肩的陌生人,靠得很近,而兩人不熟識,偶爾眼神交會,一點也不代表任何涵義。
  
  “你會不會太過分了?”他咬牙切齒,聲音像是犬類低狺的頻率,一字字從牙縫逸出,十指深陷在她的雙臂間,疼痛使得她微微蹙眉,不過比起元司晨的猙獰模樣,她的只算是小兒科。“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習慣被男人捧在手心裏,所以狗眼看人低,我元司晨好歹也是名流子弟,我勾勾手指,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我答應跟你訂婚是給你面子,你拿什麼喬?!要不是看在你還有幾分姿色,你以為我會浪費時間陪你這種冷冰冰的女人吃飯喝酒,還裝什麼聖女不准人碰,你當自己是鑲鑽的嗎?!”
  
  她靜靜聽著,不答腔也不回嘴。
  
  好奇怪,這些罵她的話,一點殺傷力也沒有,就像以前元司晨誇過她的好話,比一句“今天天氣真好”還要平淡,都沒辦法讓她的情緒有所起伏。
  
  元司晨並沒有輕易放過她,他挖出更多傷人的話羞辱她,她看著他的嘴不停地一開一合。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他很愛她嗎?
  
  他會願意整夜不睡滿城市盲目地尋找她嗎?他若會,又怎會把她一個人拋在街頭,他不知道那可能會使她遇到危險嗎?
  
  他會無論何時何地她找他時,都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他會為了早上替她打一杯新鮮果汁而特地新增一台果汁機?
  
  他會為了讓她吃下一顆禦飯團而不厭其煩地刻意多繞好多家的便利商店,只是想誘哄她點頭?
  
  他有那麼愛她嗎?
  
  沒有。
  
  既然沒有,他何必生氣?
  
  不愛她,離開她,天經地義;不愛他,不嫁他,不也是很理所當然嗎?
  
  “你說!除了我之外,你是不是還劈腿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好耳熟的話,好像在哪一任的男友口中聽見過,類似的,大同小異的。
  
  你是不是心裏還有別的男人?他是誰?!
  
  你愛的根本是別人,對我毫不真心,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你為什麼不跟那個男人交往就好?!
  
  別人問她這樣的問題,她從來都沒有給答案,因為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些男人總會這樣認為,他們是哪一點感覺她的心裏存在著一個人,而她自己竟然沒有發現呢?
  
  “是誰?!那個男人是誰?!”元司晨非要逼問出一個答案。
  
  “心虛不敢說?”
  
  “藍。”這個名字,出乎她自己的意料,脫口而出,當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時,她才是現場最受驚嚇的人。
  
  原來是他,原來那個被藏在心裏頭的人,是他。
  
  “誰?!”
  
  “藍。藍冬青。”她終於有了笑容,但並不是給元司晨的。
  
  啪!
  
  范悠悠感到右臉一陣火辣,耳鳴讓她聽不到任何動靜,暈眩襲來,她眼前儘是一片黑,在她回神發現元司晨摑她一記耳光的同時,元司晨拖著她往樓梯間走——刷!他將她抵在樓層與樓層間的牆面上,動手撕她的衣裳!
  
  她的反應慢了好幾拍,只能瞠眸看著身上的洋裝在他手中化為一片一片破布,一直到她意識自己必須要使勁掙紮時,她伸腳踹向他,卻使得她的腿淪陷在他腋下,抽也抽不回來。
  
  “住手!”她扯喉大叫,左臉頰也立刻挨了另一個摑掌,元司晨要親她的嘴,她左右胡亂地閃避,他直接張嘴咬著她的脖子,故意咬破肌膚,要讓她吃痛尖叫。
  
  “媽的抽個煙也一直有人打擾是怎麼回事啦!”樓梯間傳來的咆哮聲回蕩再回蕩,緊接著是火氣十足的腳步聲躂躂躂殺下來。
  
  火燎原!
  
  他由上往下看見發生在眼前的實況,瞠目鎖眉。
  

  一拳轟來,元司晨從范悠悠身上滾下去,足足跌了半個樓層才停住,兩管鼻血猛流。
  
  “我兄弟的女人你也敢碰?!”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6 11:5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