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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沉默醉]嫌妻不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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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42:25
050、福禍

    孟君文說不出的懊惱,他離開夏蓮那灼熱的肌膚,才驚覺又著了自己娘親的道兒。問題出在那碗補湯里。

    這會後知後覺已經晚了。厭惡的看著赤身露體的夏蓮,孟君文怒喝一聲︰“人都死哪去了?”

    谷雨一瘸一拐的走出來,低頭不敢亂看,道︰“大爺有什麼吩咐?”

    孟君文氣不打一處來,當先就是一腳。可是腳才抬起,眼前又浮現了蘇岑那張可惡的臉來,涼涼的帶著嘲弄和不屑的聲音︰你除了會遷怒,還會做什麼?你除了會打女人,還會做什麼?

    孟君文怒斥一聲︰“你——”

    眼前的人是剛剛代他受過的谷雨,不是那個可惡的女人。孟君文放下腿,道︰“這會才出來,剛才你死哪去了?”

    谷雨不敢辯駁,小聲道︰“小人,一直,就在,不遠處。”

    剛才大爺和夏蓮姨娘叫的那麼大聲,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往前湊啊。萬一打斷了大爺的好事,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沒辦法,只能裝死人。這倒好,裝死還裝出事來了。

    孟君文氣的直咬牙。

    他想自己在母親心里,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就是那種見了女人就沒了命一樣的下三濫的男人?這還不夠,她居然給自己的兒子下藥。

    這下好,他的英名坐實,連他身邊的下人都當他是禽獸了。光天化日,就在這院子里和夏蓮……公然……

    越想越恨,越想越氣。

    孟君文朝著谷雨道︰“敢情你就一直躲在旁邊看著你家大爺我出丑是不是?嗯?”

    “小人不敢,小人冤枉。”谷雨做出一副可憐相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做錯了。

    孟君文點頭,冷笑,道︰“你還冤枉了?是不是哪天你大爺我遭人陷害,你還當成是好事呢?”

    “啊?”谷雨怔了,他雖年紀尚小,卻不是傻子,聽出大爺這話里有話,心里轉了幾道彎,臉色就白了。

    孟君文道︰“不忠的奴才,我要你何用?把這女人給我送回去,你自己也收拾收拾滾吧。”

    谷雨撲通一聲跪下,道︰“大爺,小人知道錯了,請大爺看在小人從小服侍大爺的份上,就饒了小人這一遭吧。”

    孟君文不看他。

    夏蓮緩過勁來,慌亂的拿起衣服把自己身子掩了,哆哆嗦嗦的跪在一旁。她知道孟君文是生氣了,而且不只是生谷雨的氣,似乎好像另有別人。

    她也覺得羞愧難容。原本也不是那生性淫蕩的人,怎麼就在這就……

    聽著孟君文的口氣,對她充滿了厭惡和鄙棄。只怕這一朝之後,她便要被孟君文丟在腦後,再也不理不睬了吧。

    想到未來可能的淒慘場景,夏蓮也撲過來拽住孟君文的袍子下擺,哭道︰“大爺,奴婢也知道錯了,請大爺饒了奴婢吧……”

    孟君文真想給她一腳。

    這兩個人,撇去忠心不提,倒是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蠢。他是不會再用的了。想到這,他似笑非笑的將視線從谷雨和夏蓮低垂的頭上掠過,道︰“這個嘛,倒是可以考慮……不過要看你二人是否忠心了。”

    夏蓮憑著女性特有的細膩和敏感,覺察出了孟君文語氣中的不對勁,一時不敢回話。谷雨慌忙道︰“小人一定忠心,一定忠心,但憑大爺吩咐。”

    孟君文懶的再看夏蓮,只朝著谷雨道︰“你從小就跟在我身邊,如今年紀不小,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倒是我疏忽……”

    谷雨慌不迭的道︰“小人不敢,就連清明都不曾,小人更不急,大爺,小人還想多在您身邊服侍幾年……”

    孟君文笑出來,道︰“混帳人說混帳話,不知道的還當你是我身邊的兔爺呢。給你娶妻這麼點小事你就推三阻四,還說什麼忠心。”

    谷雨再不敢吭聲,低下頭去。

    孟君文道︰“也是,娶妻是終身大事,就這麼著隨便指給你一個,實在是強人所難,這樣吧,就給你一個妾吧。”

    谷雨瞪大了眼。他一個奴才,哪里還敢奢求三妻四妾?再者不曾娶妻先納妾,將來誰還嫁他?況且他也養活不起啊。

    可是他不敢回嘴,也不敢表示自己的意願,只覺得心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之前的那種悶。

    孟君文自說自思量,道︰“你把這夏蓮領回去吧,去總管那支五十兩銀子,就算是我給你的置家費,也不枉你在我身邊一場。”

    撲通、撲通,接連兩聲,先是谷雨跪坐在地上,繼而是夏蓮昏了過去。

    谷雨驚惶不已的看著孟君文,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魘,而不是真的。夏蓮姑娘,哪里是他有福消受得了的。就在剛才,她還跟著自己的主子,下一刻就成了他的妾?

    怎麼想怎麼覺得就是一場夢。是惡夢還是美夢?簡直荒謬,沒有本質區別。

    他攤開雙手,也接不住這從天上掉下來的大餅。他根本回不過神來,到底該喜還是該惶惑。

    孟君文一拂袖子,道︰“就這樣吧。”

    谷雨只得磕頭,對著孟君文的背影道︰“謝大爺。”

    清明從陰影里踱出來,朝著谷雨搖頭嘆息︰“好了,別跪著了,還不趕緊把夏蓮姑娘背下去。這可是老爺的書房。”只能說這谷雨實在是太沒有眼色了,不能揣測大爺的心意,又偏偏暗示剛才他一直在,大爺的邪火不朝他發又朝誰發?

    雖然可憐,但也沒辦法。

    谷雨的神情與其說是在笑,不說是在哭,眼巴巴的看著清明︰“清明,我該怎麼辦?”

    “我不是告訴你了,照大爺的吩咐做就是了。”

    “可,可是,我,我——”谷雨語無倫次,結結巴巴,心亂如麻,神智不清,簡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你,替我求求大爺,讓他收回成命吧,我,我不敢——”

    清明板起臉道︰“胡說,大爺的話你也敢不聽?當面答應轉臉就讓我替你求情,你是不是非得被趕出府才肯罷休。別再折騰了,下去吧。”

    孟夫人是第二天早晨才得知的這個消息,當時氣的臉色通紅,跟長春道︰“這個冤家,要怎麼樣才能不再惹我生氣?非得氣死我是不是?來人,叫朱總管過來見我,還有那個什麼谷雨,即刻把夏蓮給我送過來。”

    長春勸道︰“夫人,不過是一個夏蓮,您又何必非得和大爺對著干呢?”

    孟夫人指著她搖頭︰“你也這麼糊涂,萬一夏蓮懷了孩子,這到底是誰的可就說不清了。孟家血脈豈容這麼混淆?”

    長春一僵,道︰“可是,這過了一夜了……”名節已失,就算她真的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再重新做回孟家的姨娘。

    孟夫人一呆,隨即道︰“雖說過了一夜,想必那小子也不敢亂來……”她想要抱孫子,想的要發狂了,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

    長春道︰“世事無常,誰也說不好,就算是谷雨不敢信口開合,但是,人心難測,誰又知道他說的是真話似話?不如,夫人先去問問老爺的意思?”

    “不成。”孟夫人斷然拒絕。若是問過老爺,他一定只有一個回答,那就是打死了事。如若夏蓮真的死了,她的孫子夢可也就破滅了。

    “這樣,你悄悄的去把人弄過來,先送出府,等過一兩個月,如果真的沒事,再悄悄處置了便罷。”總之不能賞給什麼小廝,說出去丟盡了顏面。

    這件事在府里沒造成什麼波瀾。

    所有人都默契的緘口不言。除非不想活了,否則誰敢私下討論主子們的事。再者那夏蓮不過是個姨娘,或者說是個得寵的丫頭罷了。大奶奶不承認,她就永遠只能是個丫頭。

    碧葉居里,玉蘭等人殺雞警猴,更是夾緊了尾巴,大氣不敢出。玫瑰、冬忍等人則幸災樂禍。

    蘇岑沒事人一樣,不聞不問。玫瑰等人但凡提到孟字,她便厲色以對。

    玫瑰不敢當著她的面表示興奮,只私下里和冬忍互相討論︰“活該,叫她獻殷勤,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妖精,能夠得大爺長久的寵愛呢。呸,不過是一雙破鞋,大爺厭了隨手就賞給了下人,看她這回還美吧,還得意吧……還是奶奶厲害,彈指間,一分力氣都不出,就解決了夏蓮,接下來就是春柳了……”

    蘇岑看玫瑰滿面笑意,不禁打擊她道︰“福禍相倚,誰能說這于夏蓮來說就是禍事?你別總一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樣子,沒的叫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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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43:08
051、罰酒

    蘇岑這邊進展的很順利。那波斯商人最終答應和蘇悅合作,價雖然高,但是依照京城的繁華來說,多貴也能賣得出去。

    老手藝人也找好了,蘇悅單獨置了一所小院,算是作坊,寶石未到這前先好生奉養著幾個藝人。

    蘇岑畫了一撂圖紙,都是首飾的花樣。玫瑰看了幾眼,便有不釋手,指著圖樣道︰“奶奶,這個就是寶石吧?怎麼弄上去?”

    蘇岑伸了伸酸疼的胳膊,又揉了揉腕子,道︰“那些手工匠人自會有辦法,等做好了,由得你先挑你喜歡的墜子或是戒指來戴。”

    玫瑰睜大眼,道︰“真的?”

    蘇岑好笑︰“真的,真的,不過不能白戴,你得戴著這些首飾去最繁華的地方多出入幾次,只當是給咱家生意做宣傳了。”

    玫瑰點頭,大包大攬︰“這沒問題,都包在奴婢身上。”

    沒有女人不愛首飾,這和地位、身份沒關系。看著玫瑰那熱切的眼神和滿懷憧憬的笑容,蘇岑也受到了感染,綻出一抹笑,道︰“你呀,真是個孩子。”

    玫瑰不服氣,道︰“奴婢可比奶奶還要大一歲呢。”

    說到這個,蘇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問︰“玫瑰,你今年都十七了,有沒有許過人家?”

    玫瑰臉一紅,道︰“奴婢從小就在府里,後來又到了奶奶身邊,奴婢有沒有……奶奶應該最清楚。”

    那就是沒有了。蘇岑問她︰“你可有中意的人了?說出來我替你做主。”

    玫瑰羞澀難抑,道︰“奶奶竟拿奴婢取笑,奴婢是早就打定主意要陪在奶奶身邊服侍奶奶一輩子的。”

    蘇岑促狹的笑,了然的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中意的是孟君文。”

    玫瑰剛才還紅潤的小臉立時變的霎白,聽著這三個字倒像是見了鬼,慌忙搖頭︰“大奶奶,奴婢萬萬不敢有此痴心妄想,否則天打雷劈,叫奴婢不得好死……”

    蘇岑啐她一口,道︰“呸呸呸,童言無忌,你胡說什麼生啊死啊的,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便拿這話來噎我。”

    玫瑰驚魂甫定,拍拍胸口道︰“奶奶以後千萬莫要開這樣的玩笑,奴婢膽子小,經不起。”

    蘇岑便撂開這個話題,道︰“不說玩笑,說正經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可能總在我身邊一輩子,若是你有了中意的人,或是你老子娘替你尋了親事,我自會為你做主。”

    玫瑰便怏怏的道︰“再說吧,奴婢還小著呢,再者,如今奴婢不在蘇府,奴婢的爹娘也是鞭長莫及。怕只怕哪天大爺做主,把奴婢隨易的賞給了誰。”

    “不會,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你。”蘇岑突的接話,看定玫瑰道︰“你和冬忍幾個,都是我從蘇家帶過來的,在我身邊又一直忠心耿耿。人不虧我,我亦不會虧人,我是不會薄待你們幾個的。”

    蘇岑帶著玫瑰出府,把這些首飾的樣子交給了蘇悅。蘇悅看了很是興奮,道︰“這些首飾精巧別致,一旦做出來,肯定會一搶而光的。”

    蘇岑只是笑笑,又問了問寶石的情況。蘇悅道︰“快了,最長不過半月,那批寶石就可到京城。”

    “那就好,這里有勞堂哥操勞辛苦。”蘇岑便起身告辭︰“我還有別的事,改天再來。”

    蘇悅一直將蘇岑送走,這才轉身要回去,卻見一個高大的男子朝他一揖,道︰“敢問可是蘇老板?”

    蘇悅一怔,道︰“在下蘇悅,不才正是這家店的管事,這老板二字可不敢當,不知閣下是誰,有何貴干……”

    那男子上前,道︰“在下只想和蘇老板打聽個人,剛才從這里出去的這位公子是誰?”

    蘇悅警戒的道︰“你到底是誰,想做什麼?”

    那男子呵呵一笑,道︰“蘇老板別顧慮。這樣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由在下作東,請蘇老板移步到前面的茶樓一敘。”

    蘇悅慣作了生意場上的往來,並不是拿喬矯情的人,可是眼前這男子生的高大,雙眼精亮有神,衣著華麗,非是一般的公子哥,偏生又不肯吐露他的身份,打聽的還是蘇岑,當下就有幾分不喜,道︰“公子盛情,蘇某三生有幸,只是店里無人打理,實在抽不開身……抱歉的很。”

    轉身就往里走,再不想搭理這個人。

    那人往前一步,就探在了蘇悅的肩頭,手下用力,將蘇悅扯了個趔趄︰“蘇公子,有話好好說,怎麼說走就走。敢推拒我的邀請,你可要想清了後果。”

    蘇悅雖然生的文弱,倒也不是四體不勤的文弱書生,可這男子力大無窮,這一扯一拽,他竟怎麼也立不住腳,險些摔的狼狽。

    當下心里惱羞,面上卻不露,知道這是來找碴的。便道︰“你我浮生有緣,蒙公子相請,蘇悅很是感激,只是去與不去,卻是蘇某的自由,斷斷沒有請不到便用強的道理。”

    這男子便朗聲一笑,道︰“你也未免太過小心,不過就是幾句話,幾步路。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人所難。你不說,我也知道那所謂的公子其實是個雌兒,她便是孟家大爺孟君文的妻子,姓蘇,閨名一個岑字,是也不是?”

    蘇悅被他說中,心下驚疑不定,卻偏不肯就範,冷聲道︰“是與不是,蘇悅無意作答,公子既然心中有數,又何必來問我?”

    “我來問你,自是瞧著你還算識時務,略給你幾分面子,不想你不領情。她口口聲聲叫你堂哥,卻原來你對她毫無真意,就連她將要遭逢大難都無動于衷,真是可嘆,可憐。”

    “什麼遭逢大難,你別信口胡言亂語。”蘇悅雖然知道不該相信他說的話,可是他說的這麼篤定又這麼自信,不由得他不驚惶。況且誰願意聽他在這詛咒蘇岑呢?

    那男子只是冷冷的笑,道︰“你既不信,說也無益,算啦,我也是好心,既然被人當作了驢肝肺,實在是沒意思的緊。”他說完竟然轉身走了。

    蘇悅立在當地,緊緊的攥著拳頭,半晌才緩緩松開,一直盯著那人上了一輛華麗無比的馬車,駛出視線,才緩步進了店。

    他叫小伙計過來,寫了封信交給他,囑咐著︰“送到孟府,一定要親手交給孟家大奶奶。若是見不到她,就交給她身邊的侍女,名叫玫瑰的,千萬仔細,知道了?”

    小伙計應了,轉身跑了出去。

    蘇悅還是不放心,又招手叫另一個小伙計︰“你去街上問問,可有人識得剛才那人?他到底是誰,什麼身份,從哪來的……”

    這後一個小伙計很快就跑了回來,抹了把臉上的汗道︰“剛才小人去街上打聽了,都說不認得。”

    蘇悅一顆提著的心才緩過勁來,因為這一句話又提了起來。如果是京城里的達官貴族,不會沒人知道,那麼,他就不是本國的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蘇悅騰一下站起來︰“莫非是他?”

    小伙計不明所以,問蘇悅︰“您想起來了他是誰?”

    蘇悅沒聽見,猛然道︰“我出去一會,有事等我回來再說。”

    小伙計只得悶聲應了,見蘇悅走遠了,才喃喃道︰“蘇管事莫不是天太熱得了失心瘋?這好端端的,怎麼跟丟了魂一樣。”

    蘇悅一直跑到歐陽軒下榻的驛棧,在門口站了一會,就看見了剛才的那輛華麗馬車。他站在那躊躇了一下,走上前道︰“請問,歐陽小王爺可在?”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走過來,問︰“你是誰?”

    蘇悅行禮︰“在下姓蘇名悅。”

    車里傳來一聲嗤笑,正是剛才和蘇悅說話的男人,道︰“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叫上趕著不是買賣。”

    蘇悅臉一紅,揚聲道︰“小民蘇悅,剛才怠慢了王爺,還請王爺大人大量……”

    “行了,最煩你們這種虛與委蛇。你既討厭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回來找我?”

    “我,我來……”蘇悅覺得臉上難堪的厲害︰“一是向王爺請罪,二來是想請王爺略飲幾杯。”

    先時人求他,他有眼無珠,如今換成了他求人,簡直就是低聲下氣。

    可是沒辦法,就算是叫他磕頭他都認。

    車里的歐陽軒沉寂了下去。

    蘇悅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便彎著腰一動不動,盡量讓自己顯的無比的真誠和恭敬。歐陽軒很快的道︰“罷了,說出去倒說我小家子氣,和你一般見識,我最不喜歡敬酒不吃吃罰酒,自然也不會首當其沖做這樣可厭的人,你說去哪?”

    蘇悅臉上火辣辣的,報了酒樓的名字。歐陽軒驅車先行,他則在後面跟著,心里邊想,這歐陽軒果然難纏,連孟君文都在他那吃了虧,今天不過給自己幾句難聽話,已經算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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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43:24
052、凌人

    歐陽軒天生的貴氣,即使站在篷門蔽戶之前,也不減他的萬千氣度。好像隨時一抬手,就會有殺伐決斷的命令,隨時可以叫他看不過眼的人血濺三尺。

    蘇悅骨子里的自卑被這種逼人的貴氣和威嚴一觸而發,血液都增加了幾度,直沖向腦門,沖的他太陽穴突突向外鼓起,彷彿一個控制不住,就要匍匐在地,顫顫發抖做哀求狀了。

    歐陽軒只是雲淡風輕的望過來一眼而已。

    蘇悅強行壓制著內心里的恐懼,勉力叫自己自如些,走近桌子前,僵硬的肌肉因為觸到了又硬又堅實的椅面才有所放松。

    歐陽軒的視線一直不曾挪開。

    蘇悅覺得自己後背濡濕一片,就連額頭上都隱隱的有汗漬蜿蜒而下。如果不是有著最後一點清明,他真想用袖子擦擦。

    抬起頭,迎著歐陽軒的視線望過去,禮貌的笑笑。

    歐陽軒略微一挑眉,不悅之色從他的每個毛孔里散發出來,蘇悅剛才的燥熱頓時一掃而空,寒氣從腳底升起,直到後腦勺,後背也如刮過了一陣冷風,尚未來得及收縮的毛孔就受到了最大的沖擊,像是細密的刺扎到了後背,明晃晃的生疼。

    蘇悅整個人都僵硬的哆嗦了一下。如果不是腳一直緊緊的攀著地面,如果不是手緊緊的抓著桌檐,他想這會已經起身逃遁了。

    歐陽軒卻輕蔑的垂了眼,手指在桌上輕叩兩下,道︰“蘇老板,要兩壺酒?”

    “哦,啊。”蘇悅忽然反映過來,立時羞愧不已,忙道︰“好,就要兩壺酒,再添四個菜……”

    他誇下大話說要做東,到了酒樓卻只顧得緊張,連最起碼的禮儀都忘的一干二淨。這份見不得世面的小器更讓蘇悅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酒菜上齊,歐陽軒卻只喝酒,一筷子都不曾動。

    蘇悅便也陪著喝酒。

    幾杯酒下去,身上現了幾分暖意,戒備的神經無端的松馳下來,蘇悅才有了幾分說話的底氣︰“小王爺,蘇悅誠心求您指教……”

    歐陽軒只隨易幾個字就把他的話駁了回去︰“指教什麼?”

    他的眼楮清澈而無邪,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故意刁難人的。蘇悅咽了幾回唾液,喉結動了幾動,終于難堪的道︰“剛才王爺提到孟家大奶奶……”

    歐陽軒依然眉目澄澈的看著蘇悅,眼神認真而專注,沒來由的盯的蘇悅心慌意亂,不自在的別開了眼楮,只死死盯住桌案上那花瓷盤子里的牡丹花。

    歐陽軒輕淺一笑,意味深長的拉寬了音調,道︰“哦——是她啊——”吊的人心十足的懸了又懸,他又硬生生半截戛斷,就是不肯往下說。

    蘇悅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問︰“是好,怎麼?”

    歐陽軒鎖死了蘇悅的眼楮,道︰“聽說她在給孟君文納妾。”

    蘇悅的眼睫瑟縮的顫了一下,當著他這樣的眼神,沒人敢撒謊,蘇悅也不能,便實話實說︰“確有此事,她也托過我替她留心。”

    蘇岑只是隨口那麼一說,也只當是虛晃一招,蘇悅自己都沒成家,她自是知道他沒精力替她籌劃這件事。

    歐陽軒道︰“這還不是禍端嗎?”。

    蘇悅反倒松了口氣,道︰“這是她的私事,我不過一個外人,不好置喙。”

    歐陽軒哈哈一笑,道︰“你不只虛偽,還很懦弱,膽子小的緊。這事不是秘密,京城隨便拉個人來問,都知道孟君文夫妻不睦。你的表妹被逼著替夫納妾,也算得上悲慘可憐,這還不算,一旦這妾大欺主,她在孟府的位置……”岌岌可危。

    蘇悅垂眸不語。

    他沒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就算是想過,也最終無解,他和她之間,永遠都隔著太多模糊卻又堅實的東西,也就使得他從來沒想過跨越。

    她的事,是離他很遙遠的事,有些虛無,有些神秘。

    于他而言,從小到大,經歷過的波折太多,早就沒了那份探詢之心。蘇岑于他來說只是衣食父母,他做好份內之事就足夠了。

    她盛他榮,她衰他弱,勢必再遭人欺凌。

    可是,這歐陽是何許人也,他又怎麼會真心實意的替蘇岑著想?他拋了這引子出來,又是為了什麼?

    蘇悅思忖了很久才道︰“不知小王爺有何見教?”他們兩個相差太懸殊,不論身份地位,就單論才智機謀,就遠遠不是一個層面,與其蹩腳的打探,不如虛心求教來的更實在些。

    歐陽軒只是喝酒,而後才拋出一句話︰“人家的私事,和我有什麼關系。”正好用他的話堵他的嘴,輕松不費力。

    蘇悅語塞。不過原本就是這個道理,他並不覺得懊喪。這歐陽軒就是個人精,他拋出每一句話都自有他的算計和考量,打定的就是撈回幾倍的利益的,見了兔子還要衡量是不是值得呢。

    他微不足道,這歐陽軒釣了半天,也許已經決定放棄了呢。

    蘇悅便拱手道︰“是蘇某唐突,還請王爺見諒,今日有幸,能請王爺一宴,來,蘇某斗膽敬王爺一杯。”

    歐陽軒自有他的傲慢,雖然氣勢凌人,倒也不是特別討厭,只是他的眸子過于晶亮,像是能穿透人心一般。隔空望著蘇悅,舉了舉手里的杯子,道︰“我倒也不是故意為難你,能說的我自然會說。”也就是他不說自有他不說的道理?

    蘇悅笑笑,將此話題撇開了不提。

    歐陽軒卻問起別的事來,句句都不離蘇悅。問他的家人,問起他鋪子里的生意。說起這些家長里短,他倒憑空多了幾分人氣。

    蘇悅與歐陽軒萍水相逢,說話只說三分,心里留了七分。

    歐陽軒卻一副認真而專注的神情,似乎對蘇悅很感興趣的樣子。話題一轉,歐陽軒道︰“我前些日子瞧見了窩闊兒,你和他做什麼生意?”

    這窩闊兒就是蘇悅和蘇岑提起的波斯商人,聽歐陽軒直接點出了他的名字,盡管知道這歐陽軒無所不能,還是對他知道的這樣具細吃了一驚。對上他毫不避諱的眼神,蘇悅不由自主的道︰“倒也不是什麼大生意,不過是從前認識……”

    歐陽軒嘲弄的笑了笑,道︰“我對生意經不感興趣,可是我知道這窩闊兒是奸細,專門從這大景朝探查情報,時常傳送回去的……”

    蘇悅覺得自己今天倒霉透了,處處都陷入被動不說,簡直就是被歐陽追著攆的無處容身。他說話不急不徐,不高不低,偏偏一口就咬中痛處,直到撒了嘴還覺得那痛直入骨髓,渾身打顫,尤其是那余波蕩漾,更是不寒而栗。

    他每句話都打著機鋒,蘇悅自顧不暇,只記得躲閃,毫無反攻之力。偏生歐陽軒有恃無恐,並不遮掩,時不時的就用這種直接的直白將他瞬間擊斃。

    蘇悅勉強笑道︰“他自做他的奸細,我這里又沒有作奸犯科。”

    歐陽軒笑︰“孟君文都不在我的話下,更何況你那孱弱的表妹?更是不堪一擊。”他要是以為有蘇岑的照應,他便可以安枕無憂,那簡直就是笑話。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蘇悅忍不住反駁道︰“在下與小王爺無冤無仇……”沒事干嗎來要挑釁他?說到底他也不過是拿人錢財,替別人做事罷了。

    他和孟君文不對付,大可以直接找上門和他單挑,在這里威脅他一個布衣百姓有什麼意思?仗勢欺人,就不怕有以強欺弱之嫌?更何況這鋪子是婦人所有,他這樣未免太過。

    歐陽軒好整以暇,道︰“仇是結出來的。”他就是不怕別人說什麼。明目張膽的與小小蘇悅結仇,那還是抬舉他了呢。

    蘇悅忍氣,道︰“小王爺想怎麼樣?”

    歐陽軒勾勾手指,看蘇悅不情不願的湊近了才道︰“簡單,你把蘇表妹約出來與我見見。”

    蘇悅只覺得腦子里燒成了一團火焰,轟一聲火上澆油,那火苗就竄起了老高,他臉紅脖子粗的看著歐陽軒,勉強忍住了心中的怒氣,道︰“不知小王爺有何要事,在下也好代為通傳。”

    “君悅樓,日子她定。”歐陽軒只說了這一句,就再也不在這和蘇悅周旋,傲氣十足的指袖而去。

    蘇悅手里擎著杯子,恨不能一下狠狠的砸到歐陽軒的後腦,打他個滿臉開花。可半晌也只不過是慢慢的將酒杯輕輕的放到桌上。

    覺得自己太過窩囊,用手猛的一推,那酒杯便當啷一聲倒在桌上,酒灑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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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45:07
053、弒血

     歐陽軒離開酒樓,上了華麗的馬車,掀著簾子對車旁的侍從道︰“去一趟君悅樓……”又壓低聲音囑咐道︰“給陸和送個信,計劃更改。”

    那侍從已經意會,應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歐陽軒放下簾子,坐回車里,隨手取了車上小幾上的茶碗。清香撲鼻,溫度合宜。歐陽軒泯一口,愜意的放松了眉眼和面部所有肌肉,靠坐在靠背之上,只有那雙眼楮,集聚了所有的光芒,照的這車廂里明亮無比。

    君悅樓自成風景,貯立在繁華街頭,透著旖旎嫵媚風光,歐陽軒的馬車就這樣刺目而突兀的闖了進來。

    有個侍從輕巧的跟過來,行禮︰“王爺,奴才有事回稟。”

    歐陽軒縴長的手指輕挑起車簾,露出一張不怒自威的臉來︰“何事?”

    “回王爺,孟家……蘇公子剛進去不久。”

    歐陽軒一挑眉,另一只手摩挲著下巴,自言自語︰“她到底打的是什麼牌?”莫非他竟想錯了不成?

    料想一個閨閣女子,見識又淺,能有多少本事?倒一時難料她打的什麼算盤,這讓歐陽軒覺得很是匪夷所思。

    他凝駐在那里沉思,侍從不敢吭聲。良久,歐陽軒問︰“現在呢?人在哪里?”

    侍從頭低下去,道︰“約了君悅樓的老板曲一鳴,現下進了二樓的雅間,因為奴才被發現了……所以……”所以被人打了出來。

    歐陽軒不怒反笑,點了點頭,道︰“不錯,很好。”

    侍從大氣不敢出,芒刺在背,這話比打他兩個耳還難受。

    歐陽軒下車,大步往里走,頭也不回的朝著後面的侍從道︰“都給我從哪來滾回哪去。”

    侍從們一聲不敢吭,紛紛退下,各自歸位,將馬車趕到了別處,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歐陽軒才進了君悅樓,就有君悅樓的姑娘們上前相迎。庸脂俗粉,一股濃香。歐陽軒啪一展扇子,遮了鼻嘴,眼楮里只余凌厲之色,話說的語調倒還輕柔︰“我要拜會曲老板,勞煩代個話。”

    說的客氣,身上的冷凜之氣卻映的三丈之內都是寒的。

    姑娘們善于察顏觀色,知道他是不能惹的,自然也沒人仗著膽子去招惹,自動自發的退了一步,收了浮于脂濃粉艷上的假笑,將恐懼換成恭敬,殷勤的請他進去坐。

    歐陽軒沒等多長時間,曲一鳴就笑眯眯的進了雅間。畢恭畢敬的給歐陽軒行禮︰“歐陽王爺?您叫我?”

    他的神態和言辭無懈可擊,在歐陽軒看來,這就是一條老狐狸,更是一條滑不溜秋的魚,想抓住他的鱗,有點難。

    歐陽軒把腿一搭,一點一點的翹著,道︰“找你有點事……”歐陽軒這模樣著實欠揍,不過誰會生氣,曲一鳴也不會生氣,臉上仍是笑意不減。他身子微微前傾,認真的哦了一聲。

    歐陽軒心中凜了凜。和曲一鳴過招,只怕一時不能完勝。除了利益能讓他動心,別的暫時都不能打動他。

    要說利益,他又不是景朝的王爺,曲一鳴敬他三分那就是極致,做的過分點,完全可以不理他。

    歐陽軒放下腿,道︰“剛才從這進去一位女公子,是來找你的吧?”

    曲一鳴也不撒謊,笑眯眯的道︰“王爺這稱呼別致,的確是來了位女公子,是舍妹的閨中密友。王爺也感興趣?”

    歐陽軒露出假笑︰“要說不感興趣,那是假的……”就是真感興趣,曲一鳴會幫忙?笑話。

    果然曲一鳴一臉為難之色︰“王爺見諒,這位女公子非是旁人,曲某不能做那種違背人倫之事,亦不能賣友求榮。”

    歐陽軒大笑,道︰“曲老板真是個風趣的人,不過你言重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種不擇手段的人麼?佳人雖好,卻求之有道,我還不至逼人做奸犯科。”

    曲一鳴滿含深意的問︰“這,曲某就不懂了,王爺有話直說,曲某愚鈍,繞的彎子多了,難免彼此理解起來會有歧義,倒是爽利些的好。”

    歐陽軒道︰“剛才我的侍從對這位女公子多有冒犯,因緣際會,相請不如相遇,我想當面跟她道個歉。”

    曲一鳴哦了一聲,道︰“王爺誠意,待曲某去問過蘇公子再做論處,王爺在此靜心稍候。”

    歐陽軒了然的道︰“應該的,勞煩曲老板走這一遭。”

    曲一鳴便吩咐人︰“去把瑯琊姑娘帶過來,給王爺唱上幾首曲子。”

    歐陽軒忽然就掉過頭來看向曲一鳴。

    曲一鳴似渾然不覺,誇誇其談的向他介紹︰“這瑯琊姑娘便是這次奪得魁首的姑娘,樣貌國色天香,堪稱天下絕,又有極佳的歌喉,如同雛鶯出谷,一切世谷樂器都顯得多余。在下自知王爺聞弦歌而知雅意,特叫這瑯琊姑娘來助興。”

    歐陽軒饒有興味的接話︰“是麼?還是曲老板懂本王的喜好,哈哈哈,賞。”當下就掏出一疊銀票過來,看也不看直擲到曲一鳴身前的小幾上。

    曲一鳴並不看數目,徑自拾起來揣好,道︰“只此一樣,這瑯琊姑娘是本店至寶,我還沒想這麼容易就讓她待客,因此王爺拔得頭籌,卻只能聽只能觀只能看……”

    曲一鳴闔門出去,歐陽軒則垂眸緊盯著手里的杯子。臉上的笑意尚未收斂干淨,僵在臉上有些干澀。

    他伸手在自己的臉頰上撫了下,唇角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如果說他連連失手,只能說這蘇岑的運氣太好,老天肯幫她。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原也怨不得別的,他並不沮喪。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他也並不覺得失意。等到雲霧散盡,也許是一片柳暗花明的世界呢。

    門重新被推開,門口站定一個俏生生的女子。

    歐陽軒抬頭,一如他最初見到她那樣驚艷。周身的空氣都為之流邊,停止了涌動,氣溫急劇攀升,讓人的心跳加快,血液沸騰。

    那女子卻只是掠過他的眼,便垂下頭去行禮︰“瑯琊見過王爺,不知王爺要聽什麼曲子?”

    歐陽軒干澀的笑了笑,放下酒杯,招手叫她︰“先替本王倒杯酒。”聽曲子倒不急,他有的是時間。

    瑯琊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停頓,款步向前。身後的侍女識趣的退下,悄無聲息的帶好門。

    瑯琊抬素手,執酒杯,一直遞到歐陽軒的唇邊。他並不接,呷了一大口酒,眼楮只落在瑯琊那讓人挪不開視線的臉上,忽然暴起伸臂將她的腰攬住,強迫她彎下身子,歪倒在他的懷里。

    瑯琊受到驚嚇,臉上卻沒有多震驚,只是閉緊了眼,不堪承受歐陽軒臉上恣意逼人的氣勢。

    腰間的大手,用了歐陽軒的五分力氣,瑯琊不堪此等凌虐,卻也不過是微微凝了眉。美人就是美人,這樣輕嗔薄怨也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血脈卉張,憐惜之余更從生摧殘之心,要見得離荷帶雨才肯甘心。

    歐陽軒緩緩湊近瑯琊,他身上特有的麝香味和酒氣直沖向瑯琊。

    瑯琊的眉睫眨了又眨,豁然睜開眼道︰“王——王爺,你,到底要做什麼?”

    歐陽軒的眼中是冰冷之極的笑意,帶了些弒血的味道。他並不回答瑯琊的問話,只是緩緩的,一點一點的靠近,直到瑯琊眼中的恐懼慌亂和絕望越來越被無止境的放大,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過近,而不得不被迫閉上眼。

    他將微涼的唇包裹住瑯琊紅潤的唇,將他口中的馥郁濃烈的酒一口一口哺到她的口中。

    瑯琊像是溫順的羔羊,毫不反抗的一點點咽下去。酒意漸漸涌上來,那嬌艷的花便開到了極致,是盛極中的玫瑰,紅的似要滴血。

    一大口酒哺淨,歐陽軒離開瑯琊的臉,卻依然用力的箍著她的腰,任憑她以極艱難的姿勢站立著。

    兩行清淚不受控制的流出來,瑯琊那張臉就像帶雨的梨花,白中帶著晶瑩,晶瑩中又帶著透明,似乎吹彈得破。

    歐陽軒的聲音響起,就像一根根尖利的竹簽,一下下敲進瑯琊的十指,疼痛刺骨︰“你是願意繼續留在這人盡可夫,還是願意只服侍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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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3 14:45:37
054、自投

    瑯琊酒勁上涌,喉嚨刺痛,強烈的刺激讓她不勝其擾,狂切的咳嗽,打亂了她所有的思緒。

    歐陽軒手上狠力絲毫未曾放松。他看見過她更狼狽時候的情景,現在這點小小的形容不整,於他來說太不值一提了。

    瑯琊咳嗽的眼淚都飛濺了出來。心口的疼痛逐漸積累的像一大塊陰霾,只差撲嗒一聲落下,就是置她於死命的最後一擊。

    她可憐兮兮的望著歐陽軒,明知道哀求、可憐都不能激起他的一點憐惜之情,還是忍不住要做最後的掙扎反抗︰“王——王兄,我求求你,別這樣,我知道你恨我的母親,可畢竟我和你的身上,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液……”

    歐陽軒不為所動,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這回換成了嘲笑。他的手忽的一松,瑯琊猝不及防,腳下不穩,人就摔在了地上,她順勢跪著牽住歐陽軒的衣襟,不死心的要他給她最後一點活著的希望︰“我,我寧可死……也絕不……”

    歐陽軒厭惡的用踢著瑯琊的下巴︰“你也有伶牙利齒的時候?你以為我在乎你的死活嗎?別拿那個下等賤女人來說話,你身體里的血是她給你的,你的和她的一樣低賤骯髒,別污了我的耳朵,否則我改了主意,叫你現在就生不如死。”

    他的鞋是上等的絲綢為面,潔淨的縴塵不染,上面還繡著象征錦朝為尊的紫紅牡丹。

    瑯琊便頹然的跪坐下去,沉寂的盯著地面,眼淚硬生生的咽回去,道︰“那,我情願……”兩條路,兩個選擇,兩種不同的人生,看似大方大度,她可以自主選擇。可是不論哪一條都密布荊棘,踩上去,除了血就是痛。

    瑯琊只恨自己不死不瘋不傻,清醒的活著知道什麼叫痛,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她緊咬著嘴唇,倔強的眸子里閃著對生的渴求︰“……服侍……”話語艱難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她嘴里迸出來,洇滿了她的絕望,連帶著沒了羞恥和人倫,她硬撐著讓自己變的麻木,把話說清,說完︰“服侍,一個……”

    她垂下頭去,簪子耐不住她那滑順的秀發,叮一聲落地,碎成兩截,就似她現在的身心俱滅。長發遮蓋住了她的臉,也蓋住了她眼眸中的怨毒。

    歐陽軒收回腳,道︰“別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再下濺也得裝出點聖潔的樣子,這樣的婊子才更招人,否則我改了心意,你就接著在這君悅樓里當你的頭牌。想必你也看過你母親在紅帳里接客的情景了,如果你巴不得步她的後塵……”

    “不要。”瑯琊忍無可忍的出聲制止,心口一陣翻涌,惡心的直想吐。極力克制,可是腦海中都是男人的和女子的呻吟,還有無數男人或黑或黃或是古銅顏色的肌膚,將女子嫩白的肌膚夾在中間,在紅帳中不住的滾動……

    這些場景,就像是一只邪惡的手,把她從這錦繡從中拉回去,讓她變成恐懼、無助、軟弱而又茫然的小女孩兒,想哭不能,想叫不敢,偏生嚇的呆怔,眼楮也不知道闔上,只看著那女人在男人的身下又是痛苦又是歡娛。

    她的痛苦取悅了歐陽軒,他住口並不是因為可憐,而是覺得每提一次那女人都是晦氣。歐陽軒連威脅都懶的威脅了,他不說,瑯琊也不敢妄動。

    他閑閑的問瑯琊︰“剛才誰見了你?”

    瑯琊怔了一下才道︰“是,君老板。”

    “他?”歐陽軒問︰“說什麼?”

    “他勸我——從良。”瑯琊猶豫,還是說了實話。她並沒那麼快答應,只說考慮。誰知接著就是歐陽軒問她可願意只服侍一個男人。

    她這樣萬般窘迫的做出選擇,兩相對照,他會不會以為她有了別的心思?若是被他現在就歸入到不忠之列,那可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歐陽軒沒發怒,而是驚訝︰“怎麼會是曲一鳴?”難道不該是那個蘇岑麼?

    瑯琊見他似是不信,忙分辨︰“我不敢撒謊,王爺若是不信,只管去和曲老板對證,若是有一字失誤,瑯琊願意天打五雷轟。”

    歐陽軒不屑的道︰“嗤——這種死法也未免太便宜你了,下次再賭咒發誓,就賭你永世生男為奴,生女為娼吧。”

    瑯琊萬般羞辱,卻只是咬著唇重復道︰“瑯琊沒有一字撒謊,若有,就永世——生男為奴,生女為娼。”

    就沖這毒咒,她這輩子也不想生孩子。為人父母,總得有做為人父母的資格,如若生出來不能給他們以最精心的照料,不能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生出來做什麼呢?難道一代一代的,只為了讓痛苦延綿麼?

    歐陽軒卻了無興致,淡淡的道︰“叫你從良,你就從吧,不過也要深思熟慮,不是誰都可以從的。”

    瑯琊只答一個字︰“是。”

    歐陽軒卻再無說話的意思,瑯琊便跪著退到一邊,問︰“王爺想聽什麼曲子?”

    歐陽軒沉吟著,沒接話碴,半晌,眉宇間仍是凝著,撩一眼跪在地上楚楚可憐的瑯琊,道︰“什麼曲子?你隨意挑一支唱來聽罷。”

    瑯琊的曲子才唱了一半,曲一鳴便敲門進來。歐陽軒半眯著眼正做聆聽狀,見他進來便睜開了眼。

    瑯琊識時務的閉上嘴,要走,歐陽軒卻看了她一眼,她便只好退到門邊。

    歐陽軒看向曲一鳴的身後。

    只有他一個人。

    曲一鳴也回頭看了看,回過頭來朝著歐陽軒陪笑︰“實在是不巧的很,舍妹這位朋友來去匆匆,已經走了。”

    歐陽軒哦了一聲,不以為意的笑道︰“那也罷了。曲老板,我聽瑯琊說你要勸她從良?”

    曲一鳴並不驚訝,笑著道︰“奇貨可居,價高者得之,還請王爺勿怪。”

    “可有了人選?還是說你要再辦一場奪美大會?”

    “王爺說笑了,曲某禁不起這等折騰。實不相瞞,這次奪魁之賽,曲某是受人所托,為的就是要選一個絕佳的女子出來。瑯琊這丫頭有這份幸運,若她肯,是要嫁給候爺將相的,定然是一輩子衣食無憂……”

    曲一鳴話語說的直白平淡,歐陽軒便遺憾的嘆道︰“你欺負我不是景國人呢。”

    “哪敢哪敢,若是王爺有意,曲某願意將另外幾位女子奉上,都是人中鳳章,不比這瑯琊姑娘差……”

    歐陽軒一揮手︰“罷了,不知道是誰家兒郎,這等有福氣?”

    說了半天,曲一鳴談的熱鬧,卻一字沒提是受誰所托,祭大旗做虎皮,若是一般人,早被這候爺將相給嚇的灰溜溜一逃了之。

    想要糊弄他,那可不成。

    不只歐陽軒想知道是誰,就連瑯琊都驚訝的看向了曲一鳴。

    曲一鳴笑道︰“對瑯琊姑娘鐘情者不知凡幾,究竟,現在言之尚早。”

    歐陽軒一撫掌,道︰“著啊,你也說價高者得之,不若本王先,你說要多少銀子肯放人?”

    曲一鳴面露難色︰“倒不是為著身價,只是這瑯琊姑娘先收了人家的聘禮,不容曲某毀約啊。還是那句話,請王爺另行笑納。”

    歐陽軒眉目一轉,忽然笑道︰“曲老板好不實誠,若都似你這般乖滑,我等豈不白白被你等宰割?我卻知道這人是誰了。”

    瑯琊一頭霧水,只是不明白歐陽軒打的什麼啞謎。

    歐陽軒不追問,曲一鳴也沒有解惑釋疑的意思,兩人哈哈一笑,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歐陽軒便起身告辭。

    門口自有侍從稟報︰“不曾見蘇公子出門……”

    歐陽軒臉色不變,道︰“不必再跟著了,我們回去。”有人願意自投羅網,倒不知省了他多少事。這就是天意吧。各得所需,倒也互不妨礙,說不定日後還是同一條利益線上的盟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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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寬慰

    蘇岑聽說有人一路跟著自己的車,就覺得心浮氣躁。好端端的,又沒招惹到誰,怎麼出門就被人盯上了?

    因此一進君悅樓,和曲一鳴就沒客氣,開門見山的道︰“我相中了瑯琊姑娘,你要多少銀子?”

    曲一鳴又想要錢,又想拿正大光明,正在措詞呢,蘇岑便直接道︰“外面有人一直跟著我,我不知道是誰,不過想來此次出門多有不便,因此不說客套話,我這有一萬兩銀子……如果價錢你覺得還合適,就讓我見見瑯琊。”

    一萬兩,買瑯琊這樣的女子上百千都夠了。見蘇岑這樣大方,曲一鳴便果然不再虛與委蛇,卻還是特地叮嚀︰“這瑯琊姑娘倒果然是處處都好,只是有一樣,她的身世有些來歷不明……”

    任何人都有父有母有家,她卻一概說不上來。這倒也罷了,有的是這樣的孤苦女子,自小或被花子拐了,或者是家境貧寒被父母從小就送人了,幾經轉賣,說不上自己的身世也是有的,可這瑯琊又偏偏不同。

    明明是一副孤苦之身,卻又天生的優雅舉止,更兼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極具撩撥之媚態,在曲一鳴看來,倒似乎是天生的要被送入到娼門之中來的。

    他只怕落到蘇岑手里,好是好,卻怕蘇岑難以掌控。

    蘇岑想的倒也簡單︰“左不過是圈在家里,多叫幾個人盯著也就是了。這件事若成了,你知我知,再不得說與別人知曉。”

    曲一鳴為難︰“這瑯琊雖然當日蒙面,可是不知有多少人都看到了她的那雙眼楮,君文也在其列。我自然知曉其中厲害,不會亂說,可萬一傳出去,只怕對孟家對君文都名聲大損。蘇岑,你可要想清楚才是。”

    孟家不喜,自然會把怒火遷到蘇岑這個罪魁禍首之上。曲一鳴倒的確對她有了幾分同情之心。

    蘇岑倒不為別的,只是怕這事傳出去落個與商賈勾結之名。若是世人知道這次爭花魁是出自她的策劃,她便不用在這世上為人了。

    至於孟君文的名聲,孟家的名聲,她才不在意。孟家有翻雲覆雨之功,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因此當下只是一笑,道︰“倒也罷了了,孟君文也不是沒做過比這更難堪的事,多添一筆,只是多描繪一些他的多情,倒也不算什麼。”

    她都不在意,曲一鳴便也不多說,徑直叫人領了她去見瑯琊。

    他才叫人打發了跟蹤蘇岑而來的人,歐陽軒便到了。歐陽軒指名要見蘇岑,曲一鳴這才得機會退出來。

    蘇岑已經和瑯琊談完了。

    其實很簡單,不論是誰,都不願意在這里生活,蘇岑不必開出多麼誘人的條件,將瑯琊從這里帶走本身就是一個極具誘惑的條件。

    瑯琊反常的平靜,她只說要考慮。

    蘇岑很快就告辭。不是瑯琊,也可以是別人,只不過她覺得瑯琊本身就有一種非常媚惑人的氣質,那是簡單和復雜交纏,是純潔和放蕩摻雜在一起的一種氣質,同時還有,她壓抑著的許許多多難以言清道明的東西。

    對于歐陽軒,蘇岑對他沒什麼感覺。只不過是個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憑什麼她要見他?當下想也不想的回絕,自行從後門回府。

    沒多久,蘇悅著人來送信,竟然也是歐陽軒要見自己。

    蘇岑凝眉,覺得這件事透著古怪。她素與歐陽軒沒什麼可經糾纏的地方,他為什麼要見自己?若說他與孟君文之間有齷齪,那也該是男人的事,他怎麼會想到要和自己一介女子打交道?

    蘇岑本能的想著拒絕。不過想著蘇悅夾在中間為難,便又改了主意,叫蕙兒把信親自送過去︰她答應見歐陽軒。

    見歐陽軒之前,曲一鳴給蘇岑送了信,瑯琊已經同意委身於孟君文做妾。

    夜長夢多,蘇岑打算近期就將瑯琊接進府。一等把銀票給曲一鳴送去,他那邊也悄悄的把瑯琊帶出了君悅樓,安頓在自己的住處。

    蘇岑一大早去見孟老夫人。

    天氣越來越熱,孟夫人才起床就覺得煩躁。身邊的丫頭雖是用力的打著扇子,可是那風熱乎乎的,直沖到臉上,反倒有一種呼吸不上來的窒息之感。

    老夫人懶洋洋的揮手叫蘇岑免禮,這才問︰“給君文納妾之事辦的如何了?這都多長時間了,你也沒少出府,怎麼一直都沒什麼進展?是不是等老婆子氣死了,你們才覺得舒服……”

    蘇岑既不焦躁,也不覺得難堪羞臊,只等老夫人把老生常談的話都說完了,才含笑上前道︰“孫媳自然是知道祖母焦心,這一向也一直在找,可巧昨個兒有了消息。君歸樓的老板曲老板,想必您也是知道的吧?他幫孫媳尋了一個,這女子才十六歲,相貌就不用說了,簡直是天上難尋,地上難覓,又兼琴棋書畫歌舞女紅無所不通,無所不精,分明就是替大爺量身訂坐的佳人紅顏,孫媳是想著就此把她接進府,因此特來請祖母示下。”

    老夫人聽蘇岑這麼肯真心實意的誇一個女子,心中也對這女子存了幾分好奇,又不肯全然相信,叫蘇岑得意了去,便哼了一聲道︰“既如此,還在這磨蹭什麼?快去快去,回頭叫我瞧瞧,是不是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蘇岑笑著道︰“祖母盡管放心,這女子一定能入得了祖母的眼,只是一樣,雖說曲老板與大爺是有些交情的,但是親兄弟還明算帳呢……”

    老夫人一聽就明白了,便問︰“他要多少?”

    素言伸出食指,道︰“一萬兩。”

    “什麼?”老夫人不由的吃了一驚︰“胡鬧,我就說這些下等人是交往不得的,商人哪個不是唯利是圖?就是天上仙女,也沒有這個價錢,胡鬧,左右人是沒接進來呢,你別管她,我倒看看他漫天要價能要多久……”

    蘇岑勸道︰“祖母且請息怒,這女子名叫瑯琊,雖然身世孤苦,但畢竟這麼多年沒少受苦,這些銀子一是為了償價,二來也是體貼她的憫親之情。多是多了些……但從此以後她便與家里沒了半分干系,從長遠想來倒也是值得的……”

    沒根沒底,又沒個親人,她在這府里只能仰仗著孟君文,一來生不出二心,二來也好拿捏。

    老夫人在心中思量了思量,覺得蘇岑說的有道理,便又問︰“她的父母親人呢?”

    “曲老板說了,此一遭便叫人送走,再也不許回來。”素言撒了個謊。曲一鳴只說這瑯琊無父唯母,又是錦國人,因此只隨便找個由頭說是送走了再不回來。

    老夫人雖然心疼銀子,但想到孫子的未來,便也忍痛道︰“倒也罷了。”叫長青取出一個漆木小盒,遞到蘇岑面前︰“都在這里了。”

    蘇岑接過,也不查看,只道︰“多謝祖母。”

    老夫人一時繞不過彎來,總覺得這蘇岑的反映實在是太奇怪。雖說要裝出個賢良淑德的樣子來,可這也裝的太過了。她就沒有一點的不情願不甘心?

    蘇岑自然是有不情願和不甘心。好歹她也裝出一副大度樣子來了,做為祖母長輩,她不該說幾句寬慰的話麼?可是一句都沒有。幸虧她對孟君文早就不抱什麼期望,不然就專為著老夫人的表現,也要傷心半天了。

    得了老夫人的首肯,蘇岑又去見孟夫人。

    孟夫人倒比老夫人做人些,二話不說就拿了一萬兩銀票︰“你也辛苦了,都是為了君文,這些銀票你拿去,若有多餘,便自己打些首飾做些衣服……”

    這倒成了意外之喜。

    孟夫人又拿出做婆婆的款來,勸慰蘇岑︰“雖說是個貴妾,但始終是個妾,你若喜歡,倒也罷了,若是不喜歡,只少與她見面便罷了。有我和老爺呢,斷不會叫君文做了寵妾滅妻之事來,你只管放心。在我和老爺這,終究是你的份量重,都只盼著你早日生下嫡長孫……”

    蘇岑只諾諾的答應。

    沒有時想要求得安慰,真的孟夫人肯安慰了,蘇岑又覺得真傷心。她在這府里,雖說早已慢慢的習慣和麻木,可是一想到這莫名其妙的下場,就沒法不恨,沒法不怨。

    孟夫人說的出這樣明事理的話,卻再做不出更明事理的事來,也沒法生出個明事理的兒子,叫自己白白的受了這份冤苦。

    她也想過要相夫教子,宜室宜家,可是這一家人硬生生把她逼成了個不安于室的怨婦。

    算了,終究都會過去的,只待時機一到,她未必不能翻盤,到那時,才是她美好生活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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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認親

    蘇岑得了孟老夫人和孟夫人的首肯,很容易的出了府,去接瑯琊。

    到了曲府,自有人進去報給曲一鳴兄妹。

    蘇岑在門口等候,順便打量著曲府。這是好頭一次來,這曲家是商賈之家,卻沒有暴發戶的勢利。門口清清淨淨的,兩旁都種滿了各色樣式的花,竟然是夜來香。

    府門裝潢的也不奢華,卻精致風雅,倒像普通的讀書人家。

    這曲一鳴倒也是個奇怪的人,要說貪財,那是一等一的貪,要說心計之深,堪比無底之洞,扔進個石子,多半晌也不能探出回音,可若說他就是那種見利忘義,不擇手段的小人,又未免失之偏頗,他是很有頭腦的商人,這是不爭的事實。至于人品,相交太淺,蘇岑覺得自己沒資格評論。

    曲一鳴親自將蘇岑迎進去,一路客氣道︰“蘇公子能來,真是蓬蓽生輝,家里粗鄙簡陋,蘇公子多擔待。”

    蘇岑只是點點頭,並不與他多客氣。

    進了花廳,曲九鳳也便迎出來。因是在家里,穿著女裝,雖是家常衣服,卻也是上乘的衣料,做工精致,堪比候府的小姐。

    曲九鳳熟稔的把握著蘇岑的手臂,悄聲說笑︰“倒是君文哥哥好福氣……”說時便擠眉弄眼︰“能遇上這樣的尤物,不要說男人,就是我被她看上一眼,這渾身骨頭就酥了。”

    蘇岑知道她說的是瑯琊,面上應付,心里卻是苦笑。每個女子都對這樣的尤物充滿了好奇,也充滿了艷羨和妒嫉。畢竟在這個年代,吸引男人眼球,博得男人歡心的,大致都是因為美麗的容貌。

    瑯琊自是天人,可對於她來說卻未必是福。先是被賣入娼門,現在雖說得以跳出火坑,也不過是與人為妾,哪里有普通百姓人家的小兒女,青梅竹馬,兩心相悅來的更歡快更幸福?

    正在替瑯琊傷感之際,又聽得曲九鳳道︰“遇上你這樣賢良淑德的正妻,也是君文哥哥的福氣……”

    蘇岑忍不住打斷曲九鳳道︰“這樣的福氣,只盼著將來有誰能在你這也遇上。”

    她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倒果然是成了孟君文的福氣了,只怕他有這個命承受的起這種福氣才好。

    曲九鳳被蘇岑這樣冷然的打趣,臉上的笑僵了一僵,挺起了胸脯道︰“哼,在你這是福氣,在這我可就是晦氣了,誰敢招惹我,我自叫我哥哥打上他家門,看他還敢不敢欺負我。”

    蘇岑感嘆的笑︰“是,你自有你哥哥替你作威作福,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個疼你愛你的好哥哥一樣……”

    事情落在別人身上,誰都會說便宜的風涼話,這曲九鳳也自是知道妻子替相公納妾是不得已的下下之舉。

    曲一鳴只等兩人都談夠了鬧夠了,這才對曲九鳳道︰“別只顧著貪玩,去拿些點心來。”

    曲九鳳知道他和蘇岑有話要說,便撅了撅嘴,做了個鬼臉,還是聽話的去了後邊。

    曲一鳴笑道︰“舍妹不懂事,蘇姑娘還請多擔待,若她做的不對,只管同我這個哥哥說,我自會教訓她。”

    蘇岑道︰“有你這個好哥哥護短,我哪敢說她的不是。”見曲一鳴臉上露出了窘然的,蘇岑才莞爾一笑道︰“九鳳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很懂事,我很喜歡她。”

    曲一鳴道︰“舍妹不懂事,能得蘇姑娘多加照顧,曲某自是感激不盡,蘇姑娘,請受曲某一禮。”

    說說他便起身要行禮,蘇岑一時不知所措,忙起身避讓到一旁︰“曲老板好生客氣……”

    “不,蘇姑娘出身貴門大戶,也許只不過當個玩笑,我等布衣百姓,平素不過是供人玩樂取鬧的。”

    蘇岑一時只覺得曲一鳴說話過於言重了。他能與孟君文把臂相交,肆意飲樂,若是總揣著這種自卑的念頭,這種交往豈不都是虛假的了?

    曲一鳴看出了她的心思,苦笑道︰“蘇姑娘可是覺得曲某是虛偽之人了?誠然,我與孟家大爺、梁候爺,吳家世子爺相交,是有惺惺相惜的成份,但我也從沒掩飾過要借靠大樹好乘涼的意圖。大家彼此都是明白人,所以幾位爺不屑與我計較罷了。”

    蘇岑道︰“幾位爺肯與曲老板相交,雖然是有著互相利用的成份,但也要彼此有被利用的價值。”

    曲一鳴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蘇姑娘說的在理,這樣想來,曲某不以為恥,倒以為榮了。”

    試想能被候爺、世子爺們相中,也自然有他的可取之處。

    曲一鳴道︰“只不知道蘇姑娘對舍妹是否真心?”

    他要將自己一局了。蘇岑淡笑道︰“自然是真心,朋友之交,淡若秋水,取的就是雋永流長。”

    曲一鳴假裝聽不出蘇岑的嘲弄,道︰“那,曲某有個不情之請,還請蘇姑娘對舍妹多加照拂。”

    蘇岑點頭︰“不敢當,我自當盡力。”

    曲一鳴步步緊逼︰“那麼,請蘇姑娘認舍妹為義妹,如何?”

    蘇岑心思瞬間轉換,不知道曲一鳴究竟有什麼打算,只得道︰“我當然願意認這個妹妹,只不過,這話在老爺夫人面前卻不好說得,不若由君文出面認這個義妹,或許還更有益處些。”

    她自己在府中什麼樣,沒有誰比她自己更清楚,認這個義妹,她也未必能照拂多少。盡管她不願意承認,可還是承認曲家兄妹攀上孟家這棵大樹才好乘涼。

    或許也只是潛意識里覺得這次認親太突兀了,雖然說不出哪里詭異,但人都有防御本能,因此下意識的蘇岑便把這燙手山芋推給了孟君文。

    況且就算她真的心無芥蒂,可是若是孟夫人問起來如何與曲九鳳這般感情深厚,難免要牽扯出君悅樓和曲一鳴來。

    她現在最不想的便是被這些事糾纏著。

    曲一鳴如此,也便是想著兩人的利益綁在一處,彼此多話都沒好處,既安了她蘇岑的心,也得了他的利,大家互相便宜罷了。

    曲一鳴順勢拾階而下道︰“蘇姑娘思慮的甚是,但就算是要由君文出面,也得蘇姑娘首肯才是……”

    這話尤其的刺耳。明明是夫妻二人,他叫孟君文倒也親熱,叫蘇岑卻是一口一個蘇姑娘。

    不過蘇岑絲毫不在意,曲一鳴也就裝著沒聽出什麼異樣來。

    說過了閑話,蘇岑便道︰“我來接瑯琊。”

    曲一鳴站起身︰“我帶你過去。”

    瑯琊只穿著樣式極樸素的素白衣衫,長發微垂,頭上亦無過多裝飾,看上去就像下凡的仙子,別有出塵之氣。

    她朝著蘇岑望過來,眼神淡淡的,似乎並沒有自覺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將來要面對的主母。

    在場唯一對瑯琊視而不見的便是曲一鳴。

    蘇岑驚艷過後,看了曲一鳴的反應,倒對他更多了幾分說不出來的感覺。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曲一鳴就是一個總戴著面具的男人,不論和他離的多近,總是覺得像是隔霧觀花,所有看到的並不真實。

    他是男人,是男人便不可能對瑯琊完全無視,可他的眼里,看不到一點波動。按說他若不好色,只愛財的話,那瑯琊在他眼里也該是有著高價的商品,他怎麼會連一點欣喜都看不到呢?

    曲一鳴並多不耽擱,對瑯琊道︰“你既已經做出了選擇,便要遵守自己的承諾,這位孟夫人,日後便是你的主母。雖說你從這里出去便與我再無關系,但好歹也算是相識一場,我便送你四個字︰安分守己。”

    瑯琊復雜的看了他一眼,道︰“妾身自當謹記,此生得以侍奉夫人,是妾身之幸。”終於在這一刻,蘇岑看到了屬於年輕女子特有的溫順和柔軟。

    蘇岑神色如常,並不多親熱,但也不過分的冷漠,只是親和中帶了疏離,道︰“以後便是一家人,不必說這些見外的客套話,這位曲老板也是好意。”

    瑯琊輕盈的伏身跪下,道︰“妾身見過夫人。”

    蘇岑扶她起來,那柔荑在手,觸感滑膩,真是讓人體軟筋酥。幸虧她只是個女人,也還尚有一絲定力,否則不知道會做出何等情狀來。饒是如此,蘇岑還是不由的怔了一怔。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原來果真如此。

    她轉向曲一鳴道︰“曲老板,借貴地,我想跟瑯琊姑娘單獨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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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談談

    屋子里只剩下了蘇岑和瑯琊。兩人默然相對,誰也不開口,卻都各揣了心思。

    瑯琊想的是,這位看著大度、溫婉的女子,終於要露出她工於心計,想要在這一刻樹威立矩了吧。

    她所謂的替夫納妾,也不過是個幌子,沒有誰會真心的願意替自己的丈夫娶一個又一個美麗而新鮮的女子。她們所有這些不過是一種手段,為的就是報復、仇恨,或者只是以退為進,最終目是還是想讓丈夫回到她們自己身邊。

    天底下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看著自己的美貌,也不過是拿她當成了一枚棋子。憑什麼自己就天生要被人利用呢?為什麼她就逃不脫這種宿命呢?

    歐陽軒她不能惹,也惹不起,可眼前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難道自己也抗不過她嗎?

    瑯琊嘴角露出一抹帶著嘲弄意味的笑,率先開口︰“孟夫人有話只管說,瑯琊洗耳恭聽。”

    蘇岑不理她的嘲弄,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我接你進府,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和作用?”

    “玩物罷了。”瑯琊並不避諱,也不傷感,更不自作多情︰“是你們夫妻間鬥智鬥勇的玩物,等哪一天我破壞了你們夫妻誰的利益,便注定死無葬身之地。”

    蘇岑倒也沒否認,道︰“你說的未嘗不在理,不過,你的身份決定了你的命運,能不能改變,都在你自己的手里。不過我想說的,卻不是這些。”

    “有什麼不同嗎?”。瑯琊激動起來︰“你也不過是想借著我達到你自己的私利罷了。”

    “那麼你呢?你想要什麼?”

    “我——”瑯琊萬萬想不到蘇岑會問她這個問題,有千百種念頭一齊涌上來,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岑並不急著催問。是人都有想要的,沒人能例外。不過有的人追求的更高遠,有的人卻急著要解燃眉之急。瑯琊都被迫落入火坑了,應該更有著不能說的理由。

    她淡淡的將視線移到窗外。

    院子里空無一人,古樸精致的小院,讓人看著就賞心悅目。也只是看著而已,無處不是精致的籠子,瑯琊離的開君悅樓,卻離不開火坑。

    這火坑,不是她蘇岑替她設的,而是這個世道,這世道上有著不能填滿欲望的男人們,還有瑯琊自身所受到的種種逼迫。

    瑯琊並沒有深思多長時間,很快的平靜下來,柔順之於又多了一份怨尤,輕眉淡目,看向蘇岑,那視線柔柔的就如同帶了數把小鉤子,直鉤人心,讓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三分憐惜來,恨不能把她抱在懷里,輕憐蜜愛,無論她說什麼都替她解決,只要她能綻開長眉,舒心一笑。

    而她最吸引人的倒不是這種楚楚可憐的情態,而是她無處不透著說不盡的風情卻不自知,每一個舉動之間都是出於最自然的心意,沒有一點矯揉作態的虛偽。

    偏生越是這樣,越令人神魂顛倒。

    蘇岑由不得嘆氣。女人生成瑯琊這樣,也算是集造物之精華了,這份媚惑風情,是每個女人都夢想著得到的上天之青睞。

    但是凡事都有兩面。像她這般生的平常的人,未必就沒有得到一心人,彼此相愛的福氣,像瑯琊這樣的絕世紅顏,往往都淪為世俗男子爭奪的犧牲品,未必有她這樣平淡、平和卻順遂的好命。

    可見世事雖然無常,人卻不能貪心,想著世間萬物都為自己所有,世人都將自己眾星捧月,那也未免太不現實了。

    瑯琊看向蘇岑,道︰“孟夫人雖有此仁心,只怕未必有這份本事,不是瑯琊輕視孟夫人,實在是瑯琊所要的,孟夫人未必給的起。”

    蘇岑也不惱,道︰“我給不起的東西,你便肯放棄嗎?”。

    “自然不會。”瑯琊心如刀絞,當下恨不得就生食那人的肉,喝了那人的血。每每想到過去所受的種種,就恨不得從沒出生過。可是眼前閃過母親那美艷卻逆來順受的容顏,又覺得她必須得好好活著。

    如今母親也就只有自己這麼一點希望了。母親自然希望自己快樂、平淡的生活,可她的最終目標,也不過是叫母親的境遇稍微好那麼一點點。

    蘇岑平靜的道︰“人活著,自然要為自己的人生目標而努力,如若輕易就改了就放棄了,也就不算什麼目標了。難道你能說,這人生目標便是私利麼?的確,我和你是各取所需,不過我也付出了一些東西,起碼現在,我給你提供了一個還算優渥的生存環境,給你一個還算是人中之傑的男人……就算你是公主,嫁入孟家這樣的人家,也算不得辱沒了。”

    瑯琊手指輕顫,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衣襟,扭著絞著,良久才緩緩松開,溫順的道︰“孟夫人所言甚是,我既得了你給我的,自然要提供夫人想要的,不知夫人希望瑯琊怎麼做?”

    蘇岑並沒急著開口,只是上下打量著瑯琊,緩緩的道︰“我只希望,你能人盡其才。”

    瑯琊毫無怒意,只是苦澀的笑了笑,道︰“瑯琊明白,終究,侍奉一個男人,要比侍奉無數個男人好的多,是不是?我該感激孟夫人肯出手將我從君悅樓里帶出來……夜夜新娘的滋味,實在是至生之辱。”

    蘇岑沉默了一瞬,道︰“並沒有你說的這樣悲觀,如果你有這個福份,也許他日,這孟夫人的位子便是你的。”

    瑯琊不可遏制的露出驚訝來。

    蘇岑卻不給她細想這話中含意的時間,秀眉一挑,道︰“服侍好孟大爺是你的本份,至於別的,你不必費心,不過,我要看看你究竟有沒有服侍好他的本事。”

    瑯琊傲然一笑,道︰“誠如孟夫人所言,服侍男人便是瑯琊的飯碗,這點自信,瑯琊還是有的。”

    蘇岑搖搖頭︰“以色侍人,終不能長久,誰都有紅顏白髮的那一天,你總不希望自己落得個始亂終棄的下場?”

    瑯琊怔了,一時分不清蘇岑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她看不起自己,那是溢於言表的,畢竟她的身份就在那,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子罷了。可她又無處不確實在為自己打算,這……

    說實話,瑯琊對自己的未來從沒有想過,實在是不能想,沒資格想。

    她想過,如果老天垂憐,等到她嬌顏逝去之前,能夠脫得惡魔掌控也就罷了,到時好便帶著母親去鄉下,那里沒人認識,她們母女寧可安於貧賤,了此殘生。

    可誰想橫空插進來一個孟夫人,並且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軌跡,並且這種改變,還是歐陽軒默認的。

    是不是,如果有一天歐陽軒對她沒有了興致,她便真的可以恢復自由身?又或者,這孟家大爺是這世間難得的英雄,她與他有那麼一日可以兩廂相悅,就在孟府,成為她最終的皈依之地呢?

    誰不希望終生有靠?誰不希望有個最溫暖的港灣?誰不願意有個相親相愛的人共度一生?

    她早就被扼殺了所有的關於美好的希望,可是忽然有一天,這樣一個年輕、靈聰的女子對她說她可以有這樣的期盼,瑯琊驚喜過度,竟然不知道這是楚還是幻了。

    她躊躇良久,才道︰“我也只不過是,遇上什麼是什麼,那麼未知的將來,誰能預料的到?”

    蘇岑莞爾一笑,道︰“所以,你得聽我的話。”她的眼神明亮而有光彩,竟然有特別的魅力,讓瑯琊覺得,她是一個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願意放下渾身的傷和戒備,跟著她,相信她能把自己領到一個安祥喜樂的世界中去。

    蘇岑見瑯琊順從的點頭,嘆息一聲道︰“我並不會為難你,也不會叫你作奸犯科,以後在府里,我們之間也不會有太多交集,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盡你所能,哪怕渾身解數,叫孟君文愛上你……”

    愛?多麼有誘惑的一個字眼。瑯琊怔怔的點頭,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生出了幾分好奇。孟少夫人是他的夫人,可是想來夫妻感情不睦,但她仍然評價他說是人中之傑,想來他果然是個世間少有的好男人。

    愛與被愛,她這一世,還有這樣的福分麼?

    蘇岑追問了一句︰“我僅此一個要求,你能做到麼?”

    瑯琊回神,嬌羞盈面,垂頭低聲道︰“能。瑯琊多謝夫人的大恩大德,他日定當厚報……”

    蘇岑擺手,微微一笑道︰“那是你自己的福氣,也是你自己的命,和我有什麼關系?”

    “只是瑯琊有一事不明,還請夫人莫怪,您與孟家大爺,又何必走到這一步?”

    蘇岑並不以為忤,黯淡了笑容,臉上是如水般的清淨︰“人各有志。”

    她要的,和孟君文所要的,不在同一條路上,道不同不相為謀,那麼只好一拍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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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進府

    蘇岑的車馬直接駛入府中,進了二門,屏退小廝,自有玫瑰等人上前扶她下車。冬忍則帶著玉蘭來扶瑯琊。

    瑯琊仍是一襲素白的輕紗裙,長發微挽,頭上插著一枝琉璃嵌金簪。美目顧盼,明艷生輝,只看得在場的冬忍和玉蘭骨軟身酥,當即就醉在了那里。

    蘇岑咳嗽一聲,笑道︰“你們兩個別做出這種小家子氣,以後這美人就在府中住下,由得你們隨便看,這會卻不成,得跟我一同去給老夫人磕頭呢。”

    冬忍臉一紅,忙伸手扶了瑯琊。

    玉蘭卻是心神俱碎。這便是大奶奶給大爺親自挑選的貴妾?就這樣貌,就這身段,把這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比下去了。旁人哪還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只怕大爺以後心里眼里就只有這位新姨奶奶了。

    沒人在意她的悵惘,一行人進了老夫人的頤年院。

    早就有人報給了老夫人,她等的多時,真的等來了為孫子納的貴妾,也不由的心焦是否有蘇岑說的那樣好。

    特地盛妝打扮了一番,老夫人摸摸自己的鬢角,對長青道︰“你瞧著我今天可還得體?”

    長青笑道︰“老夫人自然是得體的。”

    老夫人便頹然嘆一聲道︰“罷了,我是老了,再打扮,也不會像年輕時花一樣的了。”

    長青忍笑道︰“老夫人,您眼瞅著是要抱重孫子的人了,打扮得宜,不打扮是自重,樣樣都好的。”

    這會兒長松進來,滿臉笑意︰“老夫人,可不得了,大奶奶領著一個天人也似的仙女兒來給您請安了。說話就進了院子……”

    老夫人立時興致高昂︰“你瞧見?快同我說說,長的怎麼樣,怎麼就跟天仙似的了?”

    長松嘖嘖連聲,道︰“奴婢也就是遠遠的瞧了一眼,讓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唉,這樣貌,這通身氣派,奴婢是見所未見……奴婢語無倫次,也說不明白,還是您自個瞧吧。”

    長青不在意的道︰“你也夠蠍蠍哲哲的,活到這麼一大把年紀,個把美艷的女子又不是沒見過,怎麼就輕狂成這個樣兒了?”

    長松只是笑,道︰“你也別光說嘴,待會見了,自然叫你說不出話來。”

    主僕三人翹首以待,門外蘇岑道︰“祖母,孫媳回來了。”

    “快進,快進,這大熱天,你也辛苦,快好生歇著。”老夫人一連聲催促,就見眼前一亮,蘇岑笑盈盈的領上前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

    長青就是輕輕的啊了一聲,眼珠不錯的粘在瑯琊身上,怎麼也挪不開了。長松在旁邊得意的笑昵著她,看她的笑話,長青也顧不得還嘴,只是心里暗暗納罕︰“天,怎麼有如此可人的人呢?瞧瞧那臉,瞧瞧那眼,瞧瞧那身段,瞧瞧那肌膚,就說是從天上來的仙女一點都不為過。大爺好福氣了……”

    孟老夫人也是驚的呆住,蘇岑的請安,她都沒聽進去。蘇岑也不以為意,自顧站起身,拉著瑯琊近前,道︰“祖母,這就是媳婦給您接進來的孫媳婦,她叫瑯琊。”

    瑯琊便福身請安︰“瑯琊見過老祖宗。”

    蘇岑把瑯琊的手遞上去,對仍然呆怔著的老夫人道︰“祖母,人家這聲老祖宗可是叫過了,這孫子媳婦是板上釘釘,一準妥了的,您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柔滑縴長的手落在老夫人手上,老夫人猛一下清醒過來,笑道︰“認,認,豈有不認的理兒。好,好,都好,都好。”

    蘇岑道︰“祖母,孫媳沒有誇大其辭吧?”

    老夫人嘆一聲,道︰“現在看來,只覺得你形容的還不夠,這樣可人疼的孩子,虧得你是從哪找著的。”

    老夫人拉著瑯琊的手,一時舍不得松開,柔聲問長問短︰“父母何在?今年多大了?幾時進的京?一直都在哪落腳啊?”

    瑯琊便一一回答︰“妾身才進京不到半月,一直都在曲老板家……”

    這是先和蘇岑對好的說詞,把父母一事撇的遠遠的。

    老夫人道︰“你也是個命苦的孩子,不怕,既進了府,這里就是你的家……待會見過你的爹娘……”

    蘇岑完成了任務,也就不再在老夫人面前賣乖,她既認下了這孫子媳婦,對瑯琊如何好,如何貼心,蘇岑是絕不會妒嫉的。

    倒不是她多聖母,而是因為,孟老夫人的本性她看的十分清楚,不是對她有利的,她絕對不會白白的對你好。

    孟老夫人和瑯琊說話說的夠了,聽著她甜甜的一口一個老祖宗,叫的這老婦人心都要酥了,只抓著瑯琊的手,恨不得疼到心坎里去,竟比親孫子還要疼。

    不過老夫人也不是那種沒有心計的人,只因為知道這姑娘勢必要被孫子疼寵,很有可能是生下長孫的人,豈有對她不好的道理?

    當下喜歡夠了,這才對晾在一旁許久的蘇岑道︰“你去跟你母親說一聲,準備準備,今天晚上大家都見見,或是今天,或是挑個吉日,把瑯琊和君文的事辦了吧。”

    蘇岑應聲是,道︰“孫媳帶瑯琊去見見娘?”

    老夫人知道媳婦是最恨這些姨娘、丫頭的,怕她給瑯琊沒有好臉色,當即拒絕道︰“不必了,晚些時總是要見的,就讓瑯琊先陪我在這說說話。”

    蘇岑已經習慣了老夫人刻薄的臉色,當下也不反駁,柔順的應聲是,自起身去見孟夫人。

    瑯琊的手還在老夫人手里,卻恭敬的起身,朝著蘇岑行禮︰“奶奶慢行。”

    蘇岑注目,朝她微笑︰“你好好的……”從現在開始,她和瑯琊,便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姐妹了。

    瑯琊垂頭應聲,心下對蘇岑是說不出來的感情。

    老夫人等蘇岑走遠了,拉著瑯琊坐下道︰“你別怕,以後在這府里,只管在我身前吃喝取笑,若是誰敢給你臉色,或是讓你受了委屈,你只管到我這來說,我定然給你做主。”

    瑯琊只是笑笑。她聽得出來,也看得到,老夫人對蘇岑也不過爾爾。這於她來說是個好兆頭,因為她與老夫人很有眼緣。只是想到以後……

    誰又能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晚間時,孟老爺和孟君文前後腳進了府。各自的侍從上前,傳老夫人話,叫晚飯擺到了頤年院。

    父子倆不敢怠慢,孟老爺便望著孟君文︰“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點回去稍事梳洗,馬上去看望你祖母?”

    孟君文只得垂頭應聲是,目送孟老爺走的遠了,才怏怏的往自己的青雲閣走。

    清明落後幾步,這時追上來,悄聲道︰“大爺,聽說今天晚上,老夫人有事要宣布……”

    孟君文懶洋洋的道︰“什麼事?與我可有相干?”

    清明垂著眸子,心道︰何只相干,簡直大大的相干。嘴上卻平靜的道︰“嗯,就是大爺的事,聽說,老夫人替大爺挑了一個出身、相貌俱佳的女子……”

    孟君文當即就停下了腳步,看定清明,問︰“這話是真的?”

    “是,府上都傳遍了,說這位瑯琊姑娘貌比天仙,溫婉柔順,很得老夫人歡心……”

    孟君文隨即就是苦笑,揮揮手,什麼都沒說。納妾,應該不只是祖母自己的意思,只怕這里也有母親的意思,她們都迫不及待的要抱嫡長孫呢。

    這是人之常情,可是孟君文總有被利用之嫌,彷彿他生出來,創不創功業不重要,成家就為了生孩子……

    清明忍的異常辛苦,卻還是不敢不把話說完︰“大爺,聽說這女子,是大奶奶親自尋來的……”

    孟君文沒來由的一腔怒火,喝斥清明道︰“有話就說完,別吞吞吐吐跟個娘們似的。”

    清明十分委屈,他覺得冤枉啊。要不是看著門口的小廝瞅著大爺擠眉弄眼,竊竊私語,他也不會上前探問。可畢竟是內院里的事,傳到小廝這能有多少?他能問出現在這些已經是十分的不容易了。

    當下清明只得道︰“小的也只聽說了這些,其它的,還得見了面,大爺親自問一聲大奶奶就什麼都清楚了。”

    “我問她?”孟君文惱火之極,話只說了半句就再沒了下文。那蘇岑就沒揣著好心思,她替他找的女人,不是無鹽就是河東獅。

    怪道她這麼殷勤,口口聲聲裝出來賢良大度要替他納妾,還想叫府中上下都領她的情?祖母和母親倒也罷了,他又不是傻子,被她哄騙了才怪。

    孟君文氣沖沖的回到青雲閣,又是一頓脾氣。不是嫌丫頭們手慢,就是嫌丫頭們手笨,沒一個能貼心服侍的。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頤年院的小丫頭已經跑了兩趟︰老夫人等的急了,叫奴婢來催催大爺……晚飯已經擺好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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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賭氣

     孟君文姍姍來遲,很是讓孟老爺不滿。瞪眼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高出一頭的兒子,臉上露出的倔強神情,由不得就是一嘆。

    這孩子是從小被母親嬌慣壞了。縱然他有心可是無力,如今都這麼大了,再管未免嫌遲了些。

    他稍微看孟君文的眼色嚴厲些,母親和妻子就都會擔心十足的看著他。想著母親和妻子的不易,孟老爺便心口發緊。

    好在這兒子雖然頑劣任性,可是文武雙全,又頗得皇上聖意,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只是這通身氣派,總是帶了些內院婦人的小氣和刻薄。

    但這是和母親相處慣了的緣由,只盼著兒子將來在世道上行走的久了,能褪去這些小毛病。

    孟夫人不等孟老爺開口,忙道︰“文兒,來,挨著你祖母坐。”

    孟君文先在座中溜了一眼,見眾人都朝他仰望,倒也不覺得有多殊榮,實在是他被眾星捧月慣了的。

    偏生只看見一個人的發際,那烏黑油亮的頭發,就像一塊閃閃發光的墨玉,頭上戴著的首飾簡單卻精致,並不繁冗,也不奢華,但足以畫龍點楮。

    可入得孟君文的眼,就是處處都不順眼。這個死女人,看他一眼會死嗎?怎麼就她像是聾子瞎子,連看都不看,連禮都不給他行?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蘇岑卻已經站起身,眼都不抬,只朝著他的方向虛微的福了一福,連聲問候的話都沒有。

    氣歸氣,又不能真的無緣無故的當眾發作蘇岑,孟君文只恨恨的瞪她一眼,就彷彿她害怕了故此不敢抬頭,自己這才氣色平順,挨著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慈愛的笑著問他︰“今日都做了什麼?可累了?餓不餓……”極盡殷勤,好像還在哄著三歲的小娃娃。

    蘇岑微皺了下鼻子,做了個極其不屑的表情。因她低著頭,眾人的焦點又都落在孟君文身上,倒也沒人注意她。

    孟夫人趁這功夫,便道︰“蘇岑啊,時候差不多了……”

    孟老夫人卻冷冷的掃了一眼孟夫人道︰“有什麼話,也等文兒坐定了再說。”

    孟夫人氣悶,只得陪笑︰“娘何必太慣著他,他好歹也是二十多歲的大男人了……再者這人到了現在,媳婦都沒見著呢,也是一時心急……”

    孟老夫人哼一聲︰“你急什麼,先讓文兒有個心理準備。”這便是把功都攬到自己身上了。孟夫人只得收回話頭,面色平靜的坐下去,又是一副溫婉柔順的模樣。

    老夫人便對孟君文道︰“文兒啊,祖母知道你最近不太順心,故此想著找件喜事替你沖沖。”

    孟君文已經知道了瑯琊的存在,在這眾人間沒有看見,便知道是老夫人要給他個驚喜,當下也就知道老夫人要說什麼,便道︰“祖母,孫子一切都好,沒什麼不順心的。”

    若承認不順心,豈不是小瞧了他,讓世人都以為他被一個女人弄的心煩意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栽在一個小女子手中。

    老夫人寵溺的含笑︰“好,好,文兒正是如日青雲,哪里有什麼不順心的?我是瞧著你媳婦也怪累的,給她找了個伴兒,以後她只幫著你母親料理府里的家事,你的飲食起居,就交由別人來管吧。”

    孟君文賭氣道︰“我不要,孫子身邊不缺人手。”那女人尋來的,再好他也不要。

    老夫人寵溺的笑道︰“傻孩子,丫頭們一個兩個,多也不叫多,可是你身邊貼心的人,十個八個,祖母也還嫌少呢。你且別顧著頂嘴,先看過這丫頭再說要與不要,如何?”

    這還是拿他當孩子呢。孟君文沒來由的就有些煩躁。斜著橫一眼蘇岑。可是他的挑釁並沒有得到回應,那女人垂眸低首,竟不知在想些什麼。

    耳邊傳來輕笑聲,一時間眾人都紛紛看向孟君文,帶了些鼓動,還帶了些取笑。

    孟君文暗暗吸一口氣。他已經長大成人了,說話做事,不能總處處透著小家子氣,祖母和母親自然不會說,可這會還有父親呢,更重要的,他不能憑白讓外人看了笑話。

    那女人這會已經不知道做了幾回不屑的表情了,她當別人都看不見呢,做的那麼肆意,連遮掩都不屑,真是可氣又可恨,彷彿在她眼里,他不過是頑劣小兒。

    豈有此理。

    因此孟君文坐正身子,道︰“那孫子就聽祖母的吩咐。”

    這句話說的大家哄然一笑,老夫人道︰“這才是孝順的孩子。”

    孟夫人也抿著嘴笑,心里想的是,這孩子嘴硬,其實不知道有多歡喜吧。她倒是樂得看見兒子身邊多幾個女人,全然忘了,如果這事發生在孟老爺身上,對於她來說是多麼不容的事。

    孟老爺臉上帶了絲絲的笑意出來,心內感嘆,兒子雖說人高馬大,可畢竟還是年輕。血氣方剛之時,無形中就帶出了小孩子的意氣。

    孟老夫人便吩咐長青︰“去把那孩子帶出來吧,看別嚇著她。”

    眾人翹首以待,不一會兒就見長青和一名白衣女子走了出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瑯琊身上,她微笑以對,全然沒有一點緊張和畏懼,盈盈上前先給老夫人行禮。

    孟君文和所有的男人一樣,很滿意這樣的視覺享受,可更讓他驚訝的不是瑯琊的美貌,而是那雙眼楮,怎麼這麼熟悉?

    老夫人滿意的看著兒子、媳婦、孫子驚怔的表情,對孟夫人道︰“如何,我老婆子的眼光還不錯吧?”

    孟夫人許久才得已回神,側頭間正踫上孟老爺驚艷的眼神,一時又羨又妒又酸,滿不是滋味。這女人若是太美了,是會讓同性妒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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