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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席維亞]擁抱緊一點【愛無敵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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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49:58 |倒序瀏覽 | x 2
擁抱緊一點(愛無敵之二)作者:席維亞 

誰說女強人一定很堅強?宋千容這次就狠栽跟頭,
前男友的欺騙讓她身心俱疲,只想躲起來放逐自己。
來到無人認識的花園民宿後,她不笑、冷漠又帶刺,
卻有個男人帶著溫暖的關懷走近她,讓她措手不及,
在無形的吸引力之下,她心中的防備已經不堪一擊,
然而過往的縛仍困著她,那是她無法釋懷的傷痛。
直到一場風雨來襲,她在他懷中像個孩子般痛哭,
那一夜之後,界線模糊了,有些事悄悄在改變……

汪岳驥早已默默注意她──那個散發疏離感的女子,
他的眼神總離不開她,不知不覺中將她放進了心裡,
她有種孤獨的脆弱,讓他放心不下、讓他緊緊牽掛,
更讓他想到自己,還有那一段情傷的記憶。
一夜風雨,一場激情,他們互相擁抱,卻仍有距離,
他無法滿足,他要的不只如此,還有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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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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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0:19
  楔子

  昏暗。

  拉攏的窗簾隔絕了所有的光線,分不清此刻是黑夜或白天,房裡一片死寂,像被世人所孤立的靜止空間,只有電視透出的微弱光影不斷地變幻閃爍,提醒著時間依然在這個屋子裡流動。

  細瘦的身子蜷縮在沙發上,籠罩的黑暗益發顯出她的脆弱與渺小,空洞的眼雖看向電視屏幕,卻只是茫然地睜著,任由畫面無意義地在眼前流逝。

  世界如此寬廣無邊,卻沒有她容身之處,就連這唯一的棲身之所也無法讓她獲得平靜,她恨這裡,多待一刻便越是殘酷地提醒她過去的一切,但無處可逃的她只能困在這兒,任由這個早已殘缺頹圮的牢籠將她的心緊緊束縛。

  她該何去何從?她累了,她真的好累……無神的瞳眸被更深沉的絕望淹沒,掠過腦海的消極念頭讓她不禁瑟縮了下。

  突然,一片璀璨的色彩猛然攫住她渙散的心神,像是黑暗渾沌的天地被帶進了光亮,她震懾地睜大了眼,瞳孔焦距凝聚在電視屏幕上,一瞬也不轉睛!

  一道彩虹在廣大的碧綠上耀眼綻放!

  直到鏡頭跟著移動,把旅遊節目的女主持人和景色一起拍進畫面,她才發現原來那是一片花田,紫色、黃色、紅色、白色等大片瑰麗的色塊在陽光的映照下,沿著整片山坡交織成永不幻滅的彩虹。

  她不自覺地坐起,拿起遙控器把原本靜音的音量轉大。

  「……不用再花大錢去北海道或普羅旺斯看花田,桃園就有了哦!」長相甜美的女主持人活潑笑道。「住在這間花園民宿裡絕對不會無聊,想知道這裡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嗎?跟我走,我們一起去找老闆!」

  畫面一轉,到了屋內,主持人和一名男子坐在鋪有白色桌巾的餐桌旁,桌上擺滿美味菜餚。

  「旁邊這位帥哥就是這間民宿的老闆,而且單身哦!」女主持人對鏡頭俏皮地擠了下眼,然後轉向男子撒嬌地說:「汪大哥、汪大哥,你快幫大家介紹一下這間民宿有什麼特色。」

  男子穿著格子襯衫,結實的體格及古銅的膚色都顯示出他並非只會坐在冷氣房裡算錢的單純出資者,即使沉默,渾然天成的懾人魄力仍足以吸引所有的目光焦點,襯上陽剛俊挺的輪廓,主持人那句帥哥絕對不是恭維。

  他不像一般上節目的老闆們都會堆出討好熱絡的笑臉,只是若有似無地微勾唇角,若要說是笑,倒不如說是譏誚還更來得貼切。

  「哎呀,汪大哥可能太緊張了。」見他不說話,女主持人趕緊打圓場和引導話題。「聽說你們這裡的香草料理很棒,也會教大家做精油啊、香皂啊,還有出租花圃可以讓遊客體會田園生活,如果有人想來住這裡,你有什麼好建議?」

  淡淡地瞥向前方一眼,男子終於開口了。「自由、隱私、不被打擾,這就是我們的特色。」簡潔漠然的語調,讓「不被打擾」這四個字充滿說服力。

  女主持人等著他繼續說,經過尷尬的數秒空檔,她臉上的笑容僵了。

  「呃……接下來我們請做出這些大餐的廚師阿姨跟我們介紹有什麼推薦菜色。」鏡頭拉遠,把坐在女主持人另一側的灰髮婦人攝進畫面。

  「我們這間民宿特色最多了,風景漂亮又浪漫,好多新人都來我們這裡拍婚紗照,我們還有DIY工坊,教客人壓花、做香皂,小朋友來絕對不會無聊,還有還有,我們自製的芳香產品品質比國外進口的還棒……」

  和男子的言簡意賅成了強烈對比,親切開朗的大嬸努力把握機會,把自家的優點大肆宣揚,有問有答,和女主持人連手將低迷的氣氛炒熱起來。

  電視裡一搭一唱的推薦內容她全都沒聽進去,她的腦海裡只烙著剛剛掠過的短短幾字自由、隱私、不被打擾。

  她不要熱絡的招呼,不要友善的關懷,她只要美景和不被打擾的空間,這裡正是她所需要的地方!

  她傾身上前,緊盯著電視畫面。

  她很清楚這些旅遊節目的行銷手法,他們沒傻到直接說出名稱讓人覺得有廣告之嫌,卻總會「不經意」地拍到帶有店名的招牌、物品、裝潢,留下許多線索。

  不一會兒,她看到了「香草莊園」。

  那雙黯然空寂的眸子染上已許久不曾出現過的光彩,她倏地起身,衝到房裡上網查電話地址。

  這是這段日子以來,她第一次有了想去做一些事的衝動。

  她不要再關在這個幾乎令她窒息痛苦的空間,她渴望到一個全新的地方,沒有過往、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即使這只是逃避現實的行為她也不管,她已被逼到瀕臨崩潰的界限,她必須喘口氣,不然她將會摧毀在自己的手裡。

  可以吧?那片花田、那片美景,可以讓她獲得平靜吧?就算是暫時的也好,她真的需要,能夠讓她忘記這傷人的一切……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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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0:52
  第1章

  穿著工作靴的大腳踏上了以檜木鋪成的步道,包裹在長褲下的強健長腿邁著步伐,每一步都是那麼沈穩,卻又帶著貓般的優雅靈巧。

  陽光透過籐架的縫隙灑落,吻上了他飽含男性魅力的粗獷臉龐,一陣風拂來,揚起了兩旁香草植物的芳香,汪岳驥深深呼吸,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讓他微微勾笑。

  他沿著步道往主屋走去,那是棟有著黑頂白牆的兩層樓歐式建築,在四周花海及綠蔭的包圍下,美得猶如童話中的夢幻小屋。

  寬厚的大手握著一把鼠尾草,高大魁梧的身形原該和那紫色小花形成可笑的對比,但他身上自然散發的從容卻把一切融合得天經地義,反而還為那不容忽視的強悍氣魄增添了一絲撩人心弦的溫柔。

  汪岳驥抬腳敲掉靴底沾黏的泥土從後門進屋,走入與餐廳相連的廚房,烹飪及用餐的空間只用一道高度及胸的櫃檯劃分開來,開放式的設計少了作客的拘束,帶來居家的溫馨與輕鬆。

  「好嬸?」沒看見人,汪岳驥往客廳移動,發現那抹熟悉的富態身影站在沙發旁,他走了過去。「你要的鼠尾草我摘來了……」他倏地停住,因為他每天照鏡子都會看到的臉正出現在電視上。

  「哎呀,汪大哥可能太緊張了。聽說你們這裡的……」女主持人正這麼說著。

  緊張?汪岳驥挑起一眉。哦,不,他一點也不緊張,他只是不愛在節目的刻意擺弄下賣力鼓吹這個莊園的好處,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市儈的推銷員,而不是他樂於成為的田園工作者。

  灰髮圓潤的好嬸看著電視,畫面裡笑容可掬的慈祥臉龐如今皺起眉頭,臉上寫滿了哀怨和痛心,瞥了他一眼,重重搖頭歎氣。

  他就知道,只要一看到這節目準沒好事。汪岳驥百無聊賴地揉揉頸後虯結的肌肉,唇角半勾,黑湛的眼底有著幾不可見的煩躁及莫可奈何。

  這個電視台未免也太省製作成本了吧?節目不斷回放,兩個禮拜前播過,昨天晚上也播,今天又遇上,最煩人的是,每播一次,好嬸就擺一次臉色給他看。

  逃避不是他的個性,裝作視若無睹默默退出火線這種窩囊行徑更是違反他的原則,要講來啊,他汪岳驥沒在怕的。

  「唷,這個攝影師技術真好,把你拍得至少年輕十歲,難怪每次回放你都會守在電視機前面看。」他非但沒閃避話題,還直接挑明殺進要害。

  「拍我有屁用啊?你才是老闆欸!」戰爭一觸即發,親切的鄰家大嬸形象蕩然無存,此時叉腰指著他罵的凶悍勁反倒比較像是教訓頑童的嚴母,只差少了根雞毛撣子助陣。「結果咧?你講了什麼?連十個字都不到!你平常教人怎麼種花、怎麼提煉精油不是很會說嗎?結果難得上電視,你反而像個啞巴!」

  汪岳驥泰然自若地倚靠沙發椅背,長腿舒適交迭,彷彿迎面而來的是溫言慰藉而非河東獅吼。「我緊張。」他聳聳肩。

  「緊張個頭啦!」好嬸爆出大吼。「你根本是懶得開口!誰不知道你是在氣我們讓電視台來拍,故意﹃張﹄給我們看,我看你看透透了啦!」

  「既然知道那不就得了?」汪岳驥唇角半扯,涼涼丟出一句。

  沒錯,他才是那個該生氣的人。明知道他最討厭媒體宣傳,他們竟然還敢瞞著他答應電視台來採訪,直至大批人馬殺到莊園門口才推出好嬸當敢死隊告訴他,要不是整座莊園裡的員工全都和他淵源極深,他真的會氣到將他們全部裁員。

  偏偏雖名為主雇關係,但這群人不是他從小喊到大的叔伯姨嬸,就是熟到不行的鄰居玩伴,在人情義理的層層壓力下,他真做得出什麼狠絕懲處才有鬼。他們也是吃定了這一點,才會想用這種先斬後奏的方式逼他就範。

  不過,以為趕鴨子上架他就得乖乖任人宰割嗎?這也未免太小覷他汪岳驥了。

  他就像看戲似地坐在那兒當活生生的人形立牌,不言不語的冷淡反應讓鏡頭外的一干人等全都氣得牙癢癢的,卻又拿他沒轍,因為他們知道他能忍住氣沒把電視台的人當場轟回去已經算給足了他們面子。

  「厚,我會被你這小子氣死!」好嬸自知理虧,一口氣又吞不下,直跺腳。「這又不是壞事,你沒看我們連續兩個週末房間都客滿,要不是上電視哪有這種好康?」

  「那你和怡君忙到沒時間吃飯休息,其它人被煩到耽誤采收、延誤製作商品的進度,這就是好事了?」雖然語調仍是懶洋洋的,但半瞇的眸光已讓那張陽剛的俊容染上不悅之色。

  對他而言,栽種香草花卉及製作相關商品才是正事,整個莊園的主要人力也全用於此,民宿只是另一項無關緊要的附加價值,他從沒打算由此獲利。

  更何況他會經營民宿,是為了讓沒體力下田的好嬸有事可做,很多人都容易被好嬸活力十足的忙碌笑臉騙過,但他可從來不曾忘記她已經快七十歲了,還有高血壓和糖尿病,身體狀況並不好。

  加上他小時候的鄰居玩伴趙怡君對民宿有興趣,他也就任由她們弄去,當作她們打發時間的消遣,結果她們反而本末倒置,把自己累得三更半夜回不了家,他制止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還會配合廣為宣傳?

  好嬸原本氣鼓鼓的表情添了些許忸怩的笑意。阿岳這孩子不會講什麼好聽話,但自小看他長大的她很清楚,其實阿岳是怕她太累,怕她為這個民宿付出太多。

  「如果民宿的生意可以一直都這麼好,再請人就好了嘛。」好嬸語氣軟了些。

  「免談。」汪岳驥一口回絕。「生意再好下去,小心我關掉民宿。」

  「關?你敢關試試看!」聽到他的威脅,好嬸瞪他。「我們好不容易才做出名氣,你要是毀掉它,我就跟你拚命!」

  那股扞衛勁兒,真讓人分不清誰才是這間民宿的老闆。汪岳驥感到啼笑皆非。

  「好嬸,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吧?」他淡淡開口。

  早在經營民宿前,他就和好嬸約法三章,她和怡君愛怎麼玩都隨她們,除非必要他不會過問,唯一但書就是不能超過他的容忍極限。

  要辦DIY工坊?可,他撥出空間蓋了棟可愛的小木屋,買了簡易器材,還會抽空擔任指導老師。

  需要講解種植要領?可,他吩咐下去要是客人提出疑問時別冷顏相對話說回來,莊園裡那群員工熱心得很,用不著客人問,光是看到一堆城市鄉巴佬笨手笨腳挖土的樣子,都會忍不住主動過去關照一下。

  只要別妨礙到莊園的工作,這種舉手之勞他不會吝於付出,也很樂於將香草植物的好處與作用向大眾分享,但再多他就沒辦法接受。

  好嬸被自己做過的承諾壓得啞口無言量力而為,這就是她答應過阿岳的。以為很容易做到的四個字,直到後來才發現包含的範圍實在太廣泛。

  「真不知道你是在固執什麼?」理不直氣不壯,好嬸從咆哮轉為咕噥。「雖然生意變好會害其它人工作變重沒錯,但他們都嘛很高興,還會幫忙招呼客人,就你一個人不想賺錢。」

  汪岳驥逕自在那裡扭轉臂膀、活動筋骨,痞痞地當作沒聽見。

  在這兒,最大的特色就是自由,講白點,就是服務不周。

  擁有六間套房的民宿平日還好,假日客滿時光靠好嬸和怡君兩個人根本忙不過來,所以很多服務都是採取自助式,更沒有所謂的導覽人員,園區內看得到的人都可以問,但不代表他們有義務回答,因為這並不是他們的工作範圍。

  雖然如此隨興,反而成了一種獨特,他也從沒聽客人抱怨過有誰態度不佳。他很幸運擁有一群好員工,濃厚的向心力讓他們自願慷慨付出,甚至弄到後來,每個人都希望民宿能蓬勃發展,反倒是想要維持現狀的他成了眾矢之的。

  拜託!生活大受打擾的人又不是他們,為了這間民宿他做了多少犧牲?洗完澡打赤膊攤在沙發上暢快喝啤酒的權利被剝奪,看到沒禮貌的小鬼亂摘花、破壞器材的舉動還得硬擠出笑好言相勸是說他那堪稱猙獰的笑容往往也嚇得他們瞬間呆站原地不敢動彈要是生意再好到讓他連平日都沒有喘息的空間,他絕對會抓狂。

  無為而治、順其自然,這就是他經營這間民宿的最高原則。

  「阿岳啊……」見他一臉無關緊要的模樣,好嬸還想再念,卻被電話鈴聲打斷。

  響的是民宿對外的營業專線,充滿服務熱忱的好嬸立刻衝過去抓起電話。

  「香草莊園您好……對、對,宋小姐,你到啦……」

  汪岳驥瞄了眼日曆。禮拜二,不用工作還可以住民宿遊玩,現在無所事事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

  勾起淡嘲的笑,他踱到餐廳,把手中的鼠尾草花束放在台上,然後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寶特瓶,旋開瓶蓋直接就口將裡頭的液體豪邁灌下,冰涼的麥茶滋味讓人通體舒暢,瓶身卻用簽字筆大剌剌地寫著幾個字「灌溉用肥料,請勿飲用」。

  這冰箱裡的東西是專門供住宿的客人自由拿取的,他不想小裡小氣拿玻璃杯裝來喝,又不想讓自己的口水荼毒到某個不幸的客人,用恐嚇性標語來確保這個瓶子為他專屬是最好的方式。

  喝過癮了,把瓶子放回冰箱,一抬頭,正好對上好嬸手拄在台上看他的目光,此時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上堆滿和藹可親的笑容。

  「我要回去工作了。」不廢話,他當機立斷決定撤退。經驗法則告訴他,當好嬸笑得太過慈祥時,必然有求於他,而且通常都是他不太想做的事。

  「去吧去吧。」好嬸沒攔阻,反而揮手相送。「我自己開車去好了。」

  汪岳驥倏地停下腳步,擰眉看向她。「你要去哪?」他懷疑好嬸連油門和煞車都分不清。開車?開玩笑還差不多!

  「有客人搭客運來,我要去接她。」好嬸說得很輕鬆,聽在汪岳驥耳中卻成了點燃炸藥的引信。

  「把那句宣傳詞給我拿掉」他憤怒地大吼。「網頁上不准再放搭客運過來的方法!說什麼搭客運就可以到?放屁!從站牌走進莊園至少要半個小時,我就不信有人走到之後能不破口大罵!」

  他最氣這一點,為了拓展客源,她們聲稱這裡交通便利,就算搭車族也可以輕鬆前來,這根本就是不實廣告!

  「是可以到啊……」有求於人,加上知道他吃軟不吃硬,好嬸只好裝無辜。「而且我們可以派接駁車。」

  「我可不記得有配接駁車和司機給你。」汪岳驥雙臂環胸,冷冷地嗤哼。「叫客人自己走進來。」

  之前幾次都是他看不下去,妥協開車去接客人,結果好嬸反而有恃無恐,這次他絕不讓步,看她下次還敢不敢!

  好嬸癟起嘴。「好讓客人走得又氣又累,然後罵我這個老太婆,反正你在園裡工作聽不到,也不在乎人家怎麼對我,沒關係,我老了,再沒多久就要躺進棺材了,被罵個幾句也無所謂……」說著說著,她都哽咽了。

  汪岳驥惱怒地扒過額發,不知道該咆哮還是跳腳。可惡!明知好嬸是在演戲,他卻狠不下心置若罔聞,他恨透了這種被吃得死死的感覺!

  「這是最後一次。」他瞇起眼咬牙警告。「你們要是再不把搭車方法拿掉,下次就算你得用腳踏車一個一個載進來也休想我會幫忙!」

  「沒問題、沒問題。」一改方才可憐兮兮的悲慘模樣,好嬸笑咪咪的,從圍裙口袋掏出一張紙。「來,這是客人的名字和電話,見到客人要笑,別用臭臉嚇人家。」

  回應她的是一聲重重的嗤哼,汪岳驥抽過紙條,頭也不回地走向客廳,即使看不到人,拉抽屜、拿車鑰匙等乒乒乓乓的碰撞聲仍不時傳來,說明了他有多生氣。

  最後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詭計得逞的好嬸咧了嘴笑,眼中同時也盈滿感動。阿岳雖然老是把話說得很硬,但當她真的遇到困難時,他絕對會第一個跳出來幫她。

  其實那個客人堅持她自己走進來就可以了,但這哪是待客之道呢?所以她還是要阿岳出去接,而且還有一點那個小姐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聽聲音感覺年紀不大,應該是單身吧?不知道長得怎麼樣?有沒有機會和阿岳結朵桃花啊?

  她知道阿岳對這些都市來的漂亮小姐沒什麼好感,但除了上門的遊客外她還能上哪兒找人?她不敢把希望放在村裡,因為依阿岳受歡迎的程度,要是有喜歡的女孩他早就追到手了,哪會隔了這麼久都沒動靜?

  或許是之前那件事真的太傷阿岳的心了……好嬸歎了口氣。可是她還是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阿岳娶老婆啊!不然她就算走也走得不安心。她不是在亂點鴛鴦譜,只是想多多幫阿岳製造些機會,成不成就是他們年輕人自己的事了。

  一個女孩子家自己跑來住民宿,這是算怪還是特別?阿岳會喜歡這種個性的女孩嗎?好嬸拿起那把鼠尾草開始處理,對這名即將到來的單身客人充滿期待。

  汪岳驥開車出了莊園,他將車窗全開,讓隱含青草芳香的風吹進車內。

  即使夏天的風多少都會帶著暑氣,對他來說還是比冷氣舒爽太多,他愛這純樸的味道,愛這充滿自然的氣息。

  只是來度假的客人通常不太能接受這種「野趣」,坐上一輛沒開冷氣的車,開口的第一句話絕對是抱怨。汪岳驥哼笑,仍拖延著不關窗,反正人還沒接到,再不然推說冷氣壞了他們也拿他沒轍,誰叫好嬸要擅自答應接送?

  這種惡作劇的無言反抗讓他鬱悶的心情好了許多,他吹著口哨,把接人的行程當成兜風的快樂時光。

  開了一陣子,看到遠處逆向走來的人影,他放慢車速。

  一、那人拖著行李箱;二、通常會出現在這條路上的人,目的地都是前往莊園。這兩點讓他確定來者是莊園的客人,但在距離近到可以看出對方是個女子時,他有點感到納悶了。

  她戴著頂漁夫帽,壓低的帽簷掩住她的臉,T恤、牛仔褲配上遮陽的長袖襯衫,若不是因為距離拉近能夠由她的纖細身形判斷,否則遠看實在很難分出性別。

  他要接的人是她嗎?只有一個人?汪岳驥單手掌控方向盤,另一隻手拿出手機,瞄了眼好嬸所給字條上的號碼,逐一按下數字。

  此時車子已快和她錯身而過,手機傳出等候鈴響的下一刻,她也正好停下腳步翻找背包裡的東西,他確定了她就是他要接的人。

  他隨手將手機置於腿上,經過她後,方向盤一打,車身靈巧地劃了個弧度,轉向來到她身後約十來公尺的地方。

  她朝他的方向投來一眼,往路旁退了些,然後看了手中的手機好一會兒,才把手機湊近頰旁。

  「喂?」同時,他置於腿上的手機傳來聲音,清清淡淡的女聲,不帶任何情緒。

  「我是香草莊園的人,請上車。」汪岳驥接起手機,將車開到她身邊停下。

  她遲疑了下,仍站在原地沒動。「我說過我自己走進去就可以了。」即使只隔著車門、車窗全開,她還是選擇透過手機說話。

  這一點好嬸倒沒有告訴他,汪岳驥譏誚地想。不過他可以理解好嬸為什麼堅持派車來接,因為在大太陽底下走上這段路算是種酷刑,任何一個稍有良心的人都不會這麼狠,他氣的是好嬸她們的誇大廣告,可不會遷怒到其它無辜的客人身上。

  「開車五分鐘,走路半小時,舉手之勞罷了,請上車。」他結束通話,不讓她再用這種咫尺天涯的方式和他溝通。

  她又猶豫了一陣,這才收下行李箱拉桿,開門上車。

  「還有人嗎?」汪岳驥問。怕她還有腳程慢的同伴落在後頭,他可不想做去而復返這種蠢事。

  「沒有。」她關上車門,完全沒抬頭看他。

  汪岳驥踩下油門,往莊園的方向開,不著痕跡地透過後視鏡打量她。

  宋千容,好嬸給他的紙條上寫著這個名字,置於一旁的行李箱有著時髦彩殼,是唯一看得出與流行有所牽扯的事物,也突兀得和她一身樸素完全不搭軋。

  從一上車她就緊靠車門,視線一直盯著窗外,全身上下充滿了不自在的緊繃感,實在教人很難相信她是在欣賞風景。

  她在怕什麼?怕只要瞄他一眼他就會和她聊天嗎?陡升的念頭讓汪岳驥突然很想測試看看,他故意清了下喉嚨,果見她身子一僵、防備盡起,只差沒直接開口別煩我。

  汪岳驥差點笑出,趕緊抿唇忍住。有趣了,通常都是他被客人的攀談和連串問題煩到不行,這還是第一次遇到立場顛倒的狀況。

  難得彼此都有沉默寡言的興趣,那他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斂回視線,沒再看她。

  宋千容雖然望向窗外,但她的注意力一直繫在駕駛座的男人身上。她知道剛剛他在看她,用不著對上視線來證實,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這是可想而知的,當看到一個女子隻身投宿時,會感到好奇是人之常情。但她沒有閒聊的心情,也不想解釋自己的怪異行為,她等著,只要他發問,她會用再簡單不過的幾個字堵得他開不了話匣子。

  沒想到他沒有刻意挑起話題,也沒有徒勞無功地做著嘗試,除了那聲像是發語詞的輕咳之外,他一直看著前方專心開車。雖然車子裡一片靜默,但他的態度將這種原該尷尬的狀況變得自然,像在無聲宣告著她若不愛說話就用不著勉強說話。

  她認得這人就是出現在電視上那個又酷又寡言的老闆,自由、隱私、不被打擾他沒騙人。

  這種卸除了虛假偽裝的自在感覺,讓宋千容懸緊的心思漸漸放鬆了,她靠著敞開的車窗,任由不斷拂進的風吹散方才走了段路的悶熱,眺望這片和水泥叢林截然不同的廣大視野。

  車子通過一道攀滿綠色籐蔓的拱門,進入莊園的私人車道,兩旁種滿一簇簇長著小白花的可愛矮圓樹叢,繞了兩個彎,停進一片鋪著雪白鵝卵石的空地上。

  「到了。」汪岳驥道。

  宋千容下車,摘下帽子,被矗立前方的漂亮洋房給迷炫得瞇起了眼。

  它好美,有著典雅的黑頂白牆,還有一扇又一扇用木條框起的大片玻璃窗,足以想見從裡望出的完美景觀會有多讓人讚歎。

  她光顧著看,渾然沒發現有一雙精銳的眼正將她從頭到腳細細地斂進眼底。

  站在車旁的汪岳驥對自己的注視完全不加掩飾,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她正震懾於這片美景中,根本無暇分心注意到他。

  她不高,最多只及他的下顎,但若在缺乏對比的情況下,那過於纖細的骨架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她身形高。她脂粉未施,白皙的臉上又是塵又是汗,濕濡的髮絲貼在額上,看得出那段路讓她走得一身狼狽。

  她的五官秀氣精緻,卻很難去論斷她美或不美,因為她臉上佈滿的憔悴神色足以讓美女變成路人,再加上那削得極短的小男生髮型,讓原就瘦削的她活像只乾癟的小貓,一隻被人遺棄雨中、孤苦無依的悲慘小貓。

  那畫面意象鮮明地浮出腦海,幾乎和眼前的她重迭。汪岳驥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訝異,這只不過是他真正看清楚她的第一眼罷了,為什麼會擅自這麼武斷地形容她?

  但當視線再落在她身上時,他立刻明白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了

  那雙眼雖因驚歎散發出光彩,卻仍蒙著一層黯色,彷彿種種喜悅都進不了她的心裡,她甚至連唇角都不曾勾起,連一聲誇讚都不曾逸出。

  她不快樂,她一點也不快樂。這個發現讓他心口倏地一緊。什麼樣的沈窒會重到連這片美景都無法拂去?又是什麼樣的痛讓她選擇獨自來到他地療愈?

  「喀噠」一聲輕響拉回他的心神,汪岳驥循聲望去,看到她正拉起行李箱拉桿,她一抬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宋千容微僵,並沒慌張地別開目光,只是疏離而防備地看著他。

  落魄的小貓哪會有這種眼神?汪岳驥不動聲色,藉著鎖車的動作掩飾了略帶自嘲的笑意。真是的,他未免想太多了,人家宋小姐不過是來住個一晚,他妄自對她下什麼評論?

  把所有想法全都隱去,他率先邁步朝房子走去。「進去後會有人幫你登記住宿。」

  在他經過她身旁時,宋千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直至他走進屋內,梗在胸口的氣才緩緩吐出。

  剛剛坐在車裡還沒什麼感覺,直至踩在同一平面才發現他的高大,她不是沒見過強壯的男人,但他卻和她所見過的人完全不同。

  他的頭髮極短,穿著簡單的棉質襯衫和長褲,明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工作打扮,不知道為什麼卻給人一種狂野不羈的感覺。

  或許是他的眼神,堅定深邃中又帶著點難以察覺的傲慢,或許是他的氣勢,襯著那昂藏的身形散發出強烈的存在感,他剛剛只不過是從她身旁走過,就已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是來放鬆心情,不是來自找麻煩的,這種會讓她緊張的人還是避開點好,她已經受夠男人了……因乍見這片美景而短暫遺忘的過往又撲回心頭,宋千容咬唇,強迫自己抑下。

  如果這裡的人真的不會過問太多,她會打算在這裡住上一些時間。畢竟,她剛剛就真的忘了那件事了,不是嗎?雖然時間很短,但她真的曾經忘過,這對她而言已經是一大進步了。

  抬頭定定看了這棟房子許久,那可讓人看穿的透明感彷彿給了她面對現實的勇氣,她挺起背脊,朝它堅定走去。

  「好嬸?好嬸!人帶回來了。」汪岳驥進屋,揚聲喊道。

  語音方落,立刻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從木製樓梯奔下。

  「歡迎歡迎」只看到他一個,原本滿臉笑容的好嬸皺起眉頭。「人咧?」

  「在外面,應該等一下就進來了。」汪岳驥將車鑰匙擺回抽屜,略一猶疑,才又繼續說道:「這個客人好像不太喜歡跟人講話,你順便交代一下怡君別太去煩她。」

  好嬸眼睛張得好大。這還是阿岳第一次叮嚀她要怎麼對待客人,不會這短短的一段路真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吧?

  「為什麼?她很文靜嗎?害羞?內向?怕生?」好嬸興奮地追問,原來阿岳喜歡小家碧玉型的啊!

  「都不是。」汪岳驥有點後悔冒出那句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心念甫動,話就脫口而出。

  他怕好嬸和怡君不懂得察言觀色,而且平常日的客人不多,她們有足夠的心力去將宋千容奉為上賓,但這應該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其實他還真有點想知道,要是對上好嬸滿滿的關懷她會有什麼反應。板起臉?轉頭就走?但憶起那抹蟄伏在她眼中的深沉悲涼,試探的念頭就倏然打散。

  他不想讓她的處境更雪上加霜,就算這只是他的誤會也罷,他不願冒這個無謂的險,她如果想要一個清靜的假期,他就給她,順口交代一下並不難。

  「不然是怎樣」得不到答案,好嬸有點火了。難得阿岳會特別在意一個女孩子,什麼意思他卻不講清楚,教她怎麼不生氣?

  汪岳驥正要解釋,聽到玄關處傳來的些微聲響。來不及了,其餘的就讓好嬸自己去體會吧。

  「反正記住我說的,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他簡單帶過,走向廚房從後門離開。

  這小子!好嬸瞪著他消失的方向,氣得咬牙。哼,不說就不說,她自己看!

  「請問要在哪裡Checkin?」身後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來了!怒氣頓時煙消雲散,好嬸興奮地回頭。「宋小姐嗎?外面很熱厚?來來來,我幫你登記……」

  接下來不到三分鐘,好嬸已經明白汪岳驥那句叮嚀所為何來。

  她充分見識到除了文靜、害羞、內向、怕生這些個性外,還有一種個性會讓人主動跟她保持距離。

  那就是冷漠。

  冷到極致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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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1:26
  第2章

  園區分為兩大部分,一塊是供遊客觀賞的特殊造景,一塊是他們專門種來采收的區域,製造香車商品的工廠也在這裡。

  他們沒限制遊客進入這一區,但少了刻意設計的單調視野總是比較不吸引人,也讓他們在工作時得以擁有足夠的清靜。

  「我很不喜歡今天住進來的客人。」位於工廠及花田間的涼亭裡,趙怡君正一邊把東西擺到桌上一邊嘟囔,幫忙好嬸管理民宿的她同時也負責送員工們的伙食。

  從事農忙的男人們體力消耗大,三點半送來點心和涼水讓他們暫歇是汪岳驥的要求,同等付出辛苦勞力的他從不苛待員工。

  汪岳驥聞言挑眉。他去接人最多也不過是兩點多的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那位宋小姐居然已經為自己樹敵?

  「怎麼說?」他故作不經意地問。他挺好奇那隻小貓是怎麼惹惱怡君的。

  「明明是她自己走進DIY工坊,結果不管我要介紹什麼她都只會說不用,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有張圓圓臉的趙怡君回想起來還是很氣。「沒興趣進來逛什麼啊?沒看過這麼拽的客人!」

  難道好嬸沒來得及通知怡君嗎?汪岳驥暗忖。若是怡君沒主動招呼,也就不會因為沒得到回應而氣成這樣。

  工廠和花田里的人紛紛進來涼亭歇息,有個阿伯聽到,幸災樂禍地笑。「厚,遇到澳客哦?活該,誰叫你平常怡北北。」

  趙怡君白了他一眼。「再說呀,我叫好嬸明天中午煮你最討厭的苦瓜湯!」未滿三十歲的她是莊園裡最年輕的成員,個性也最辣。

  「不說就不說。」阿伯咕噥,趁她轉過身時偷偷地對別人擠眉弄眼——看吧,真的很恰!

  旁邊的人見狀紛紛偷笑,汪岳驥也跟著莞爾。

  在這個村裡,大夥兒的感情比親人還親,玩笑鬥嘴是彼此交流情感及關懷的方式,難免偶爾會有爭執發生,也曾有人打過架,但沒人會把事情記在心底,一旦說開了就會把不愉快全拋到腦後,勾心鬥角的醜惡永遠不存在。

  就是這份純樸與歸屬感,讓他即使在外面的世界繞了一圈,最後仍然選擇回到這裡落地生根。

  「澳客長得怎樣啊?」另一個人好奇地問。在花田工作的他們,也是有機會遇到客人。

  澳客這兩個字越聽越刺耳,汪岳驥覺得有必要替她平反一下。

  「姓宋,一個年輕小姐,短頭髮、瘦瘦的。她態度沒那麼差,只是不太喜歡跟陌生人說話而已,只要別理她就沒事了。」

  涼亭裡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射到他身上。

  「你朋友?」一臉狐疑的趙怡君立刻代表發言。

  「不是。」汪岳驥想翻白眼。他平常真的太不關心民宿的客人是不?他們的反應活像他突然長出兩隻角。「她搭客運過來,好嬸要我去接她,回來的這段路上我大概摸清她的個性。」

  「哦,這樣啊……」眾人紛紛點頭,接受了他的說詞。

  「我也覺得我摸清她的個性,但我只覺得她難搞。」女人的心思就是比男人細,趙怡君盯著他的眼神更加懷疑。「這不像你哦!」

  他只不過幫她講句話而已,有需要這樣過度解釋嗎?汪岳驥濃眉微擰,分不清心頭的惱怒是因為被人誤解,還是因為怡君堅持不改對她的觀感。

  「我沒聽到她抱怨,也沒聽過她挑剔,所以我認為她只是不愛說話的推論應該無可厚非。」他把手中的點心吃了乾淨,站起的動作表示話題結束。

  她甚至沒嫌過他車裡沒開冷氣。憶起這一點,汪岳驥驀地覺得想笑,但怕被他們看到會造成更多不必要的解讀,他沒讓笑意顯露出來,轉身走出涼亭。

  「哎喲,阿君你想太多了,阿岳對那些都市小姐沒興趣啦!」

  「我哪有?你們這些老男人不懂……」

  不理會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汪岳驥唇角半勾,沿著步道走到另一塊園區,來到他最愛的一個角落。

  這裡離主屋最遠,前面是空置的出租花圃,很少有遊客會過來這裡,短短的山坡中段搭了個籐蔓架,架下隨意擺放幾段圓木供人落坐,這位置沒高到引人注目,保有隱密的優點,同時又佔盡地利,可將彩虹花田的全景收入眼裡。

  工作累了,他會走到這裡抽根煙,休息一下,享受靜謐的個人空間。

  他點了煙,坐下靜靜抽著,遠遠地,花田中央的一抹人影攫住他的目光。

  汪岳驥沒費心瞇眼辨認,因為他很清楚這樣的距離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長相,而且他有種直覺,那個人是她——充滿神秘感的宋小姐。

  她背對著他,動也不動的姿態?!他自豪揚笑。美吧?這可是他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打造出來的成果,看呆了也是應該的。

  但再過了一會兒,汪岳驥笑不出來了,濃眉蹙起。

  這女人在幹麼?旁邊隨便找都有洋傘座位可以乘涼賞花,但她居然站在陽光下曬,就算看傻眼也沒傻那麼久吧?!汪岳驥直覺就想衝過去提醒她,但才一站起,動作就猛然頓住。

  距離這麼遠,搞不好他走到那裡時她已經離開了,而且特地跑去講這種小事也很怪,更何況她已經擺明不希望有過多的關照及打擾,他這麼做反而是多此一舉。

  種種顧慮,他只好抑下衝動,等著她自己離開。

  不知道遠方有人正替她擔心,宋千容站在紅色的鳳梨鼠尾草和黃色的金盞花之間的步道,廣大的花田毫無蔭涼處,赤烈的陽光曬得人發疼,她卻不曾或動,就這麼任日陽燙著肌膚。

  無所謂,就算曬傷她也不在乎,這些日子以來她都是近乎自虐地去做一些事,沒吃過像樣的一餐,沒睡沉過,甚至想用走進莊園的方式累垮自己,彷彿必須這樣痛著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唇畔浮現一抹苦澀,宋千容望向眼前的繽紛。

  進到花田中央,更加感受到它的寬廣和她的渺小,這片色彩像是要將她吞噬了般,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她不由得想閉眼,卻又掙扎著強逼自己睜大雙眼看。

  吞了她吧!把可悲的她吞得一點也不剩吧,讓她不再是她,讓她只是她……她仰起臉,任由陽光直直地照在她的臉上。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汪岳驥一直等不到她移動,體內的無名火也從微弱星芒竄燒成燎原大火。

  再站下去她都要變成稻草人了!

  「該死!」他突然爆出詛咒,右手拚命甩。他只顧著看她,都忘了手中挾著煙,才抽了一口的煙都燒完了。

  氣自己這種白癡舉止,更氣她不懂得照顧自己,汪岳驥一咬牙。不管了,就算被嫌雞婆他也要去,誰叫她要幹這種蠢事?不希望被打擾就別做出會讓人擔心的行為!

  把煙蒂在他用來充當煙灰缸的小陶罐裡用力捻熄,汪岳驥長腿一邁,才三兩步就輕易越下山坡,正要快步奔去時,遠處的動靜讓他停下腳步——有人朝她接近,那粗壯的體形看起來很像是添財叔。

  只見添財叔走到她旁邊比手畫腳不知道講了什麼,她退了步,然後又退了步,那生人勿近的防備連遠在彼端的他都嗅得出來。

  汪岳驥無奈地搖頭,感到好氣又好笑。添財叔的好奇心是全村出名的,剛剛休息時聽到他和怡君的形容,只會讓他更想見到話題裡的主角,果然一逮到機會就靠過去了。

  真是的,添財叔也不早點出現,害他白白被煙燙了下。他輕嘖了聲,看到她轉身離開花田,原本掛著擔慮的黑眸轉為蘊滿笑意。

  也罷,她這種危險行徑真的需要有人盯一下,讓這群熱心的大男人碰幾次釘子也無所謂,反正他們神經粗得很,不會因為這樣就受傷。

  伸了個懶腰,汪岳驥準備去工作,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望向她剛剛站的地方,此時那裡已空無一人,他仍定定地凝視著。

  佇立那麼久,她在想什麼?是看得入迷國,還是心裡的煩擾讓她無暇顧及身旁周圍?俊眸微瞇,專注的眼神因思索而變得迷離,汪岳驥有點後悔方才沒直接過去——他很想知道她是用什麼表情看著這片風景。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絕不可能是燦爛的笑臉。

  須臾,汪岳驥又才再度邁步離開,他沒發現,不過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那個乾瘦猶如小貓般的單薄身影已深深佔據了他的思緒。

  深深地。

  ***

  宋千容住的雙人套房在二樓西側,房間不大,但舒適乾淨,有個小小的木製陽台,上頭放了兩把籐椅,正好面對那片絢麗的彩虹花田。

  住進來的翌日,用過早飯後她就通知好嬸把住宿的日期延長為一個禮拜。還好她說得快,因為過沒多久,她就聽到好嬸在電話裡婉拒客人假日的預訂。

  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像抹遊魂出沒花田,往往一站就是一、兩個鐘頭,只除了在有人試圖找她講話時她會換位置,然而不管怎麼換,她的範圍都不會遠離花田,而且做的事都一樣——看著花田發呆。

  她試著遺忘過去,但除了在第一天抵達這座莊園時讓她感到撼動外,她發現她已經沒感覺了,往事仍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利用美景來強迫自己放空。

  可是當黑夜掩蓋了景色,再沒有憑藉可以分散心神,依舊無法成眠的她只能毫無招架之力地任由情緒狠狠反撲,她在白天越漠視,夜晚的反噬就越痛。

  她還以為換了環境她就可以過得好一點,結果卻不如預期。想到這宛如陷在泥沼中動彈不得的狀況,宋千容無聲地歎了口氣。

  此時她正環膝坐在田梗上,這是她最愛的姿勢,因為這樣她可以輕易被花海淹沒,不容易有人來煩她。

  她向來不是倨全傲無禮的人,看到那一張張純樸笑臉在她冷淡簡短的推拒後尷尬離去,她總忍不住內疚。但她身不由己,現在的她只想把心神封閉起來,連基本的客套虛假都沒有餘力維持。

  「啊——走開走開、快走開!」

  小孩子特有的尖銳笑嚷由遠而近,宋千容一怔,看到一個小男孩朝她的方向直衝而來,無暇細想的她直覺起身避開,昏眩卻突然侵襲,失去平衡的她往前撲進花田里,壓壞了好幾株熏衣草。

  「我也要!」以為她在玩,小男孩停下,雙腿一蹬,張成大字形飛撲——

  宋千容無奈閉眼,來不及也沒有力氣阻止。這段時間她吃得少、睡不好,剛剛又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過急的移動害她血壓一時上不來,連站都站不起來。

  忍著一旁小男孩樂不可支的大叫,她雙手撐地跪坐起身,試著減少壓毀的面積。

  「站起來。」須臾,冷板的男性嗓音自後響起,聲音不大,卻成功地切斷刺耳的笑嚷。

  身旁立刻傳來一陣塞率聲,她張開眼,看到沾著花瓣草屑的小男孩站得直挺挺的,瞪大的眼裡寫著驚駭,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身後。

  宋千容直覺回頭,卻因位置逆光的關係,被日陽刺得她立刻又轉了回來,沒來得及看清是誰,只能從地上的影子看出有個壯得像山的人站在田梗上睥睨著他們。

  那聲斥喝的對象應該也包括她吧?宋千容想歎氣。她在這個莊園已經夠顧人怨了,現在又多了項傷害花木的罪名。

  「不准再這麼做,花是用來看的,不是拿來玩的,知不知道?」汪岳驥雙手環胸,銳利的目光直視小男孩。

  用不著提高音量,光是雙腳岔開站在那裡氣勢就足以讓小男孩終其此生都不敢再拿花惡作劇。小男孩拚命點頭,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去找你爸媽。」汪岳驥下頷一點,獲得赦免的小男孩趕緊一溜煙地跑掉。

  真是的,放任孩子到處亂跑,也不會管一下。汪岳驥在心裡暗罵,看到她仍坐在原地,他蹲下來,繃緊的下顎線條放軟了些,剛硬的語氣也染上了關懷的溫度。

  「你還好吧?」

  同一水平的高度減去了逆光的影響,看見是他,宋千容微微覺得尷尬。好死不死這種場面還被主人撞個正著。

  她無言地點點頭,撐地爬起,腳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塊絆了下,汪岳驥立刻伸手托住她的手臂。

  「小心!」

  堅定的握持緊攫住她,將她拉進一堵厚實的胸膛,她的掌心本能地抵住他,即使隔著衣料,仍感受得到他約人的體溫。宋千容不由得抽了口氣,竄入鼻際的卻是他融合了薄荷香氣的好聞味道,清香得不像是鎮日忙碌揮汗的男人所散發出來的。[熱D書@吧#獨%家&制*作]

  扶她站起,汪岳驥不悅地擰眉,懷疑只要他手往上一提就能將她整個人帶離地面。剛剛那一拉他幾乎感覺不到重量!他心頭火起,視線迅速掠過她身上,但在那件寬鬆襯衫的遮蔽下,他什麼也看不見。她到底瘦到什麼程度?!

  感覺臂上的箝握微微收緊,讓她更加意識到他的強壯力量。發現他們是如此接近,他的身形足以完全籠罩住她,宋千容的心沒來由地慌亂了起來。

  他怎麼還不放開她?或許只是一、兩秒的時間,對她而言時間卻像靜止了般,她懊惱地發現自己的臉竟然不爭氣地紅了。

  「我沒事,謝謝。」她輕推他,試著把手抽回。

  汪岳驥沒立刻鬆手,直到確定她站好了才放開她。察覺到她馬上不著痕跡地拉開兩人的距離,這種防備疏離的態度讓他有種想咆哮的衝動。

  可惡的她!這幾天他沒跟她說過話,不代表他真的忘記有她這個人。

  她簡直像個魂魄被花田吸走的行屍走肉,鎮日茫然地在花田周圍徘徊,彷彿只要一遠離花田她就會倒下。偏偏這麼做並沒有讓她增添任何生命力,那總是憔悴的臉色越看越讓人心驚,就連曬那麼多太陽都沒辦法改變她的蒼白。

  他一直默默地留心著她,經過花田時都會下意識尋找她的身影,她剛剛摔倒時正好被他看到,所以才能那麼快趕來。但滿腔擔慮逼到了喉頭,卻無法化為言語,反而因無計可施散成了一肚子烏煙瘴氣。

  「週末遊客較多,小孩也多,最好當心一點。」最後說出口的,是這種最無關緊要的叮嚀。不過問客人的事是他向來的行事作風,他不能自打嘴巴。

  週末?宋千容疑惑地環顧四周,她第一天抵達時遊客三三兩兩的景像已不復見,此時隨處可見一群又一群的人正在嘻笑拍照。

  她默算了下,不禁微微心擎一人下天都禮拜五了,接近黃昏時刻,已陸續有人抵達民宿,準備開始他們的假期。

  她已經在這裡住了三天,但除了更加沉淪外,她沒有任何收穫。更何況明、後天人會更多,她連想靜靜地待在角落放空都沒辦法。

  而且這種浪漫的地方絕對少不了情侶,有太多的畫面會勾起她不願回想的記憶……宋千容咬唇,悲慘地發現她已自掘墳墓把傷痛揭了開來。

  那表情讓汪岳驥狠狠一震,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赤裸裸的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毫無掩飾。

  他不能再讓她這樣下去,她所要求的獨處空間對她根本就有害無益!

  「明天應該會有很多人預約DIY課程,你要不要一起參加?」強烈的不捨讓他破戒,他從不曾主動邀過客人。

  宋千容一凜,引人心憐的無助瞬間褪去,防衛取而代之。

  「不用。」她冷聲回拒,低頭拍掉沾粘熏衣草的動作已經在暗示她準備離開。

  「只要投宿的客人都可以免費參加,這是你的權益。」汪岳驥暗暗咬牙。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這麼一天!平常的他早就瀟灑走開,結果他現在卻像個死纏爛打的推銷員,明知道她不想要,還硬要強迫她接受。[熱D書@吧#獨%家&制*作]

  非但如此,他反而還跨前一步,把她剛剛費心拉開的距離給消除掉,他深知體型高大的他會給人多強大的壓迫感。

  喚,你這個欺壓弱女子的敗類!羞愧之音在心裡嚴厲地指責他,但一臉正經的汪岳驥沒露出任何破綻,性格的俊酷面容依然充滿男子氣概,只有他自己知道,等一下他獨處時,第一件要做的事絕對是用力自捧一拳!

  他的接近迫使宋千容必須仰頭看他。

  打從第一次見面,她就不喜歡他站在身旁的感覺,像是周圍的氧氣都被他轉換成供他專屬的懾人氣焰,讓她難以呼吸,也讓她更加意識到自己的脆弱與無助。

  她悄悄地握緊拳頭,儘管心慌得想逃,仍然凝聚所有的意志力要自己擺出惹人厭的高傲姿態。如果她希望接下來住這裡的日子都不被打擾,她就必須讓他清楚明白她的要求,這也是這幾天以來她一直用來對付其他人的方式。

  「不需要,我對那些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斜睇他的半瞇星眸揉進了輕蔑。「還有問題嗎?」

  她以為自己把傲慢的神態扮演得很好,可惜的是,氣勢不足的她只能靠怒氣硬撐,冷淡不足,反而顯得有些惱羞成怒。

  原來她就是用這種蹩腳的方式屏退其他人啊。汪岳驥胸口一窒,既想仰頭大笑,又想攫住她的肩頭搖掉那不適合她的冷漠面具。

  怡君眼睛是瞎了不成?怎會看不到她眼中的恐懼?她在害怕,怕被人碰觸到她的內心,怕被人發現她其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

  他錯了,她不是可憐兮兮的小貓,而是一隻遍體鱗傷的野獸,只要有人妄想踏進她的領域,她就齜牙咧嘴地恫嚇著,但最讓人心疼的是早已無力抗敵的她,只能憑依殘存的力氣在虛張聲勢。

  汪岳驥心一軟,不想再逼她。算了,由她去吧,他怕把她逼到了極限,帶給她的不是救贖,而是毀滅。

  「沒有。」他斂下眸光,微一頷首,轉身離開。

  儘管他已走遠,宋千容卻沒辦法像拒絕其他人一樣鬆了口氣,她的心仍急跳著,視線仍無法自他的背影調離。

  或許是她太大意了,在這個莊園裡,除了好嬸之外,同住主屋裡的他是她最常見到的人,但自住進來後他都不曾找她說過話,也不曾試著接近她,害她都忘了初次見面時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直到他剛剛那樣強悍地接近她,遺忘的震懾才又整個被喚起。想到方才自己還靠在他懷中,即使是身不由己,她還是覺得懊惱。

  更讓她懊惱的是,她的臉又開始發燙了!

  宋千容咬唇,忙著把凌亂的心思拉回,卻是越刻意,思緒越是被他牽動,她更氣他了。

  噢,可惡,可惡!把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忘掉!她往主屋走去,心裡不停暗罵,但罵到後來,連她也分不清是在罵他還是在罵自己了。

  如果她不是這麼氣憤,她會發現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忘掉過去,此時她的腦中沒有傷痛,沒有哀戚,只有他——汪岳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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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1:49
  第3章

  週五晚上,座位半滿的餐廳裡熱鬧滾滾。由於在民宿的用餐需要先到牆上的大黑板登記時間,遊客可以視狀況選擇人少的時段,同時也方便好嬸事先準備,所以即使人多,好嬸和怡君仍忙得游刀有餘。

  除了上菜之外,其餘皆采自助式,用完餐自己拿到回收台放,牆邊擺了個大冰箱,裡面洗切好的水果和飲料都可自由取用,讓遊客就像回到家一樣愜意。

  宋千容刻意避開顛峰時間,七點半下樓時,餐廳裡只剩三、四桌客人,她直接走到平常坐的角落入座。

  坐下來不到五分鐘,餐點就送到面前。

  「慢用。」送餐來的是趙怡君,態度雖不算無禮,但也沒好到哪去,冷冷丟下話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宋千容並不以為意,拿起筷子開始享用她的晚餐。

  她知道她在第一天就已經得罪這位怡君小姐,那天晚上只有她一個人用餐,汪岳驥、好嬸、趙恰君他們三個人則坐在另一桌吃飯,菜色和她一樣,不同的是,她吃的是用精緻小碟裝成個人餐點,而他們是共享一盤一盤的菜餚,還愉快地聊著天,遠遠看就是一家和樂的感覺。

  好嬸熱心邀她過去一起坐,她搖頭,依然堅持待在這個偏遠的角落,好嬸沒勉強她,在好嬸走回原位時,她聽到趙怡君生氣地嘀咕了幾句「別理她啦、踐什麼踐」之類的話。

  後來觀察出他們都在六點用餐,她都會特意避開這個時間。

  其實這裡的人都很好,知道她不想講話,都會盡量別來煩她,看到她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時會過來關懷一下。

  尤其是好嬸,人如其名,明明她這種悶不吭聲的人應該是最讓老人家討厭的類型,但好嬸只要一看到她就笑笑的,那溫暖的眼神裡完全沒有虛假或批判。

  如果是以不同的心境來到這個地方,她應該會愛上這裡吧!宋千容無聲地輕吁口氣,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把飯扒進嘴裡。

  好嬸煮的東西很美味,卻引不起她的食慾,每一次吃飯她都是在硬塞,最後有大半會倒進廚餘桶裡,慶幸這裡是用自己回收的方式,否則那動了等於沒動的剩菜份量絕對會引起好嬸的關注。

  「好嬸好嬸,這些給你——」

  一聲興奮的大嚷蓋過了餐廳所有的聲音,宋千容循聲抬頭,看到一個年輕媽媽牽著女兒,拿著一袋東西站在櫃檯前和廚房裡的好嬸說話。

  「哎呀,你們種的番茄長出來啦?」好嬸打開袋子一看,驚喜地喊。「第一次種就長得這麼好,真不簡單,謝謝啦!」

  「我才要謝謝你們呢。」年輕媽媽笑著道謝。「我們一個禮拜也才來個一天而已,要不是靠你們平常幫忙照顧,哪有可能采收?」

  「假日農夫本來就是放假才會來啊,那是你們有毅力才種得出來。不然也有客人租一季,結果只來過兩次,就算我們幫忙澆水也沒用。」好嬸很捧場,拿出一顆小番茄在衣服上擦了下直接塞進嘴裡。「好甜哦,真的要給你們拍拍手啦!」

  聽到他們的對話,宋千容憶起這裡還有提供出租花圃的服務,有個念頭突然一閃而過——她何不也租塊地種些東西?

  有事情忙能讓她轉移心思,體力勞動對於她失眠的狀況應該也會有所幫助,她可以種一些長得快的植物,當她回台北時,至少還有一些回憶和收穫,而不是空手離開。

  不然她明天要怎麼打發?遊客會越來越多,難道她要整天坐在陽台看著花田發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關到禮拜一嗎?一思及此,想租地的心意更加堅定。

  她正考慮要不要直接過去和好嬸說,抬頭看到已經講完話的好嬸正在擺放碗筷,那是他們平常用餐坐的位置。

  原來隨著假日客人變多,他們也跟著調整用餐時間,想到這代表待會兒汪岳驥會到餐廳,宋千容心一跳,趕緊收拾桌面。

  她記得房間抽屜中擺了許多關於莊園的設施介紹,她寧可先回去自己研究,也不想遇到他,誰知道他會不會像下午一樣又心血來潮找她說話?

  宋千容端起餐盤往回收台走去,當她分類完畢正要離開時,就那麼巧,剛好看到他從走廊迎面走來。

  她立刻垂下目光,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走,彷彿他只是個不勞分神的路人。但在她表現出來的鎮定無謂下,其實她又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她真痛恨自己這種反射性的舉動,弄得她好像很在乎他似的……

  在乎?突然蹦出腦海的字眼讓宋千容震驚不已。

  拜託,她在想什麼?她只是不喜歡這種壯得嚇人的肌肉男,第六感本能地叫她避開而已,跟其他的感覺根本沒有關係……

  「阿姨,借過!」後面傳來小孩的喊聲拉回她的心神。

  宋千容一驚,這才發現忙著為那兩個字平反的自己不知何時竟停下了腳步,她要讓開,卻有個高大的人影擋在她前面,她直覺抬頭,映人眼簾的是汪岳驥那張讀不出思緒的面容,她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阿姨,借過啦!」後面的小孩又喊,還伸手拍她的屁股。

  發現他眼中掠過一抹笑意,宋千容狼狽地斂回目光,趕緊側身讓出通道。她把入口擋住了,他就不會說聲借過嗎?卻沉默地站在她面前,一句話也沒說。

  汪岳驥側靠另一邊,讓急著離開的小孩們呼嘯而過。他不著痕跡地覦了她一眼,想起她剛剛突然頓步的懊惱表情,唇畔的弧度更加勾揚。

  他喜歡這個意外,那帶點可愛的窘困神態讓她像個真實的人,而非一抹難以捉摸的虛寂魂魄。

  雖然他很想問到底是什麼事讓她想得出神,但他也明白做得太多只會使得她對他更加防備,所以汪岳驥並沒有說話,一待孩童們通過,他就收回視線,沒事人樣地走進餐廳。

  同時宋千容也立刻跟在小孩後面離開,對自己莫名的失常感到氣惱不已。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會將喜怒直接形於色的傻大姊,像這種發呆出糗的事更是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但,它就是發生了!

  天!難道是這段老是在放空的日子讓她的反應變慢了嗎?她真的該找點事情做了,再這樣下去她會成為一個笨蛋!

  宋千容快步上樓回到房間,翻找出被她冷落許久的簡介,開始認真閱讀。

  隔天早上,當宋千容找上好嬸說要租地時,好嬸的眼睛睜得好大。

  「可是會租花圃的都是每個週末可以過來整理的客人。你不是只住到下禮拜三?這不適合你啦!這麼短的時間根本長不出東西。你要不要學做精油香皂比較好?」

  宋千容拒絕了,因為她對D1Y一點興趣也沒有,更遑論這種活動少不了要和人接觸,她只想獨處,憑著一己之力種花是最好的選擇。

  好嬸沒辦法,只好拿出平面圖讓她選。即使出租花圃大部分都是空的,她仍挑了離主屋最遠的角落,與其他已有人租用的地也隔了段距離,然後她又延長住宿一個禮拜。

  好嬸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你喜歡這裡我是很高興啦,但……這樣住下來很貴耶!」

  宋千容的回答是當場拿出信用卡把所有的住宿費付清,近兩萬元的金額付得面不改色。她不缺錢,要是錢能買得到平靜,花再多她都願意。

  好嬸以為她誤會自己是在催帳,覺得不好意思極了,不但幫她打折,還叫她如果需要種子和器具的話,盡量去DIY工坊附設的商品販賣部選。

  她並沒有客氣,對園藝一竅不通的她當然要物盡其用,不想問人的她專攻書籍,花了整個上午的時間研究,得知要先整理土壤、施肥之後再播種,這樣才會事半功倍。

  挑好她所需的工具,選了發芽期短的松葉牡丹種子,吃過午飯,她就帶著一堆東西朝目的地出發。

  艷陽下,園區那頭遊客如織,而遠在彼端的宋千容蹲在她租的小小花圃中,揮汗如雨地專心松土。

  好嬸已經叫人用繩子拉出她租的範圍,五坪的地乍看之下很小,但當她開始用手拿鋤頭一寸一寸地翻掘時,才知道在沒有任何機器的協助下,它簡直大得像青藏高原!

  蹲了一個多小時還弄不到三分之一,頭暈目眩的宋千容只好先停手,虛弱地爬到一旁的籐蔓架下休息。

  她除下手套,拿起水壺喝了好幾大口水,摘下帽子揚風,吁了口長長的氣。

  這裡真是個好地點,能將彩虹花田看得一清二楚,又鮮少有人經過,只是——她瞥向一旁綁在柱子上裝有煙蒂的小陶罐——這表示有人也常來這裡,她並不是唯一識貨的人。

  煙蒂雖然不多,但從那個舊舊的小陶罐不難想見有人特地把它擺在這兒,並且經年累月地使用它,能夠這麼做的應該是莊園裡的人而非遊客。

  無法獨佔這個地方讓她有點不快,不過轉念一想,她也就釋然了。這裡依然比其他地方隱密太多,她只要別在對方過來的時候休息就好,影響並不大。

  宋千容重新戴回帽子、手套,走向花圃繼續工作,她希望今天能把土翻好、施下肥料,這樣她明天就能播種。

  過了一陣,在她專心掘上時,汪岳驥走進籐蔓架,坐在圓木上,掏出煙點燃,望向她,徐緩地抽著。

  太陽那麼大,她那頂漁夫帽哪夠遮?不會跟怡君拿頂斗笠嗎?用那把小鋤頭要掘到什麼時候?不會借把大鋤頭比較快?

  不對,大鋤頭她拿不動,弄不好還容易傷到腳。她應該直接叫他把松土機開過來,不用十分鐘全部搞定,她也不用累得半死!

  汪岳驥眸光微瞇,不悅的言詞一直在腦海叫囂,他卻依然靜坐原地,不曾或動,只是藉著吐煙的動作順道紆解胸口梗塞的悶氣。

  問題是,她本身就是最大的一個問題!他可以想見如果他真的給了這些建議,得到的會是什麼回應,所以他只能默默地看,捺下想把她拖離的衝動,咬牙切齒地看。

  過來之前他就知道她租了這塊地,在這裡看到她,他並不意外。種東西可以怡情養性,可以強健體魄,還可以從中獲得成就感,比她老是在花田中枯坐好多了,他應該高興,但他總有種背脊發毛的感覺。

  或許是她瘦得像是可以被風刮飛,或許是她那帶點自暴自棄的消極態度,當她開始做一些事時,真的很讓人心驚膽跳。

  該死的,她要是願意接受別人的關心,也不會這麼讓他擔心了!

  汪岳驥剛硬的下顎更加繃緊了些。

  彷彿察覺到他的存在,花圃中的宋千容突然停住動作,轉頭朝他的方向看來。汪岳驥不動聲色,泰然自若地抽了口煙,再緩緩吐出,半瞇的視線像在看她,也像在看遠方的花田,唇畔勾起幾不可見的笑。

  有本事來啊,來質疑他幹麼偷窺她啊!

  她靜止了好幾秒,似乎在考慮什麼,然後又回過頭繼續掘土,就像沒發現他之前一樣地專心。

  這意料中的反應讓汪岳驥低笑出聲。他就知道,要是得過來和他說話,那她絕對會選擇告訴自己他是在觀賞風景,她既然要這麼『信任』他,那他也就樂得更肆無忌憚地把她斂進眼裡。

  「可惡,哦,可惡——」花圃裡,宋千容喃喃低咒,手中的動作用力得像在洩憤。

  煙灰缸的主人怎麼會是他?任何人都好,為什麼偏偏是他?!

  想到他的視線可能正籠罩著她,她就渾身不對勁。

  這本來就是他先發現的地方,他一定是愛這片視野才會常來,要看當然也是看花田而不是看她,湊巧,這是湊巧……她拚命催眠自己,怕要是真的忍不住落荒而逃會更顯得可笑。

  突然間,那種惹她心煩的感覺消失了,她猶豫了下,鼓起勇氣回頭,發現他已經不見人影,她鬆了口氣,卻又微微地感到失落。

  緊張什麼?對他而言,她也只不過是一個來了又走的客人而已。

  他不會閒到追尋她的一舉一動。

  宋千容抿了抿唇,不想分辨這樣的念頭是否帶著不甘的意味,她抹去心頭那些煩雜的思緒,專心一志地繼續掘土。

  週日傍晚,人滿為患的莊園逐漸恢復安靜,到了禮拜一,和前兩天的盛況相比,如今的它真可以用冷冷清清來形容。

  但不論是對莊園裡的人或是宋千容而言,這樣的冷清是受到歡迎的,讓他們得到喘息的空間,重新擁有恬靜與輕鬆。

  一早,宋千容被太陽曬醒,翻到天微亮才睡著的她,精神不是很好。

  她昏沉沉地走進浴室,看到鏡中出現的面容,正要刷牙的動作頓住,怔怔地著著那個極度陌生的自己。

  她該有一頭及肩鬈發,自然的挑染和柔軟的大波浪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她總是呈現最完美的一面,不論是氣質高雅的淡妝或是艷光四射的晚宴妝,都是如此適合她,不會讓人覺得過分雕琢,只會驚艷於她相得益彰的美。

  她的眼神該是嫵媚中帶著自信的,她的唇該是紅潤粉嫩的,她曾是廣告業界能力與美貌兼具的知名人物——但如今出現鏡中的卻是一個瘦得像骷髏的邋遢女人,兩眼無神、臉色死白以及不忍卒睹的凹陷黑眼圈,連她都快認不出自己來了……

  她下意識地撫著臉,鏡中那個慘不忍睹的女人也做出相同動作,宋千容不禁苦笑。誰料得到?一段僅僅半年的感情竟會將她摧毀得如此徹底,他傷的不僅只是她的心,連帶將她所擁有的一切也全數剝奪,她的名聲、她的領域,都沒了。

  她把長髮削去,將合身剪裁的套裝和高跟鞋全都拋去,希望能找到另一個自己,但除了把自己弄得更悲慘,她還是什麼都我不到……

  眼眶一熱,她驀然低頭刷牙,不忍再看。感覺酸疼的肌肉被刷牙的舉止牽動,這種微微的痛楚反而讓她心安。

  這兩天的勞動害她飽受摧殘,累到什麼都吃不下,偏偏都做到這種地步了,她依然難以成眠,體力和精神就快無法負荷。但儘管四肢重得像鉛,她還是要去花圃,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說不定等那片松葉牡丹真的被她種出來,或許就可以讓她頓悟出些什麼。

  她洗完臉,又看了鏡中陌生的自己一眼,用力咬唇,轉身離開。

  汪岳驥緩步朝他的抽煙專區走去,心情因為禮拜一的到來好得不得了。

  他不用再忙得要死還得撥出時間教客人做什麼香皂,也可以像平常一樣早上、下午各來這裡抽根煙。

  要是她發現他一天不只來一次,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汪岳驥挑起一眉,輕快地吹起口哨。

  週末為了支援DIY工坊,他只有在下午時間才有辦法偷閒一下。每次他一來,她都頭也不抬地認真搜尋地上的野草,那明明全身繃緊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都讓他忍俊不禁。

  他看得出來她已經快到極限了,要是他過來的次數再增加,她應該很快就會受不了了。他在等,等她什麼時候會失去耐性,就算她絕不可能做出跳到他面前狠狠罵他一頓的行為,至少也會主動來跟他說話。

  嘿,他好期待呀!汪岳驥噙笑走下山坡,一如以往,最先看到的是一抹藍,那是她常罩在T恤外的長袖襯衫,在什麼都還沒長出來的泥地裡是唯一的顏色。

  但只一瞬汪岳驥立刻察覺到不對——她整個人倒臥地上!

  他臉色大變,飛快奔到她身邊,看到臉色潮紅的她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即刻彎身將她抱回籐蔓架下,把她的帽子、手套和襯衫脫掉,讓她平躺在地。

  「該死的你,蠢,蠢到極點……」他不住喃罵,手上未停地用她水壺裡的水將襯衫弄濕,從她燙得嚇人的臉開始擦起,顧不得禮貌,連頸胸處都被他拉開領子探進去擦。

  「聽得到我嗎?」昏迷的她完全沒反應,汪岳驥的臉色更難看了,倒水把襯衫弄得更濕,一遍又一遍幫她擦拭散熱。

  都幾歲了,還不會留心自己的狀況!中暑一定有徵兆,覺得不舒服就停手啊!有人逼她嗎?有人不准她休息嗎?又不是被惡僱主強迫做苦工,她是種著玩的,幹麼那麼拚命?

  如果他像前兩天一樣下午才來,她豈不是就活生生被這樣曬死?!

  「哦,媽的,笨,可惡,可惡……」他不禁又開始喃罵,要是不用這種方式發洩一些怒意,他會氣到忍不住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他一手繼續幫她擦拭,一手掏出手機。

  「阿健,幫我發車,開到西邊側門接我,帶些冰塊和冷水,有人暈倒了,快!」

  收回手機後,他用濕襯衫又將她的頭臉身體擦了一遍,然後把襯衫抖開覆住她,不讓她再曬到太陽,才抱起她快步離開架下,朝側門的方向奔去。

  環住她的臂膀收得死緊,彷彿這樣就可以確保她平安無事。

  「給我醒來,別以為一直睡著就沒事,你絕對要給我醒過來!」

  急診室裡,汪岳驥坐在椅上,看著躺在床上的她。

  她的唇因缺水而發白乾涸,原本乾燙髮熱的肌膚現在已退得只剩一些淡淡的余紅,那是她蒼白臉龐上唯一的顏色。

  醫院急診室裡一直是忙碌的,她卻是靜止的,從頭到尾她都沒醒來過,連呼吸都那麼輕,要不是護士小姐再三保證她已經沒事,他真的會克制不住想把她喚醒。

  醫生說,她會昏倒的主因是營養不良,昏倒後曝曬在太陽下造成中暑,幸好發現得早,只是有點脫水,狀況不嚴重,等她打完點滴就可以離開,回去後要多吃點東西,好好調養。

  看到她手上正在打的點滴,汪岳驥雙拳緊握、拚命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能做到繼續安靜地坐在椅上,而不是站起來對天咆哮——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在他的莊園裡餓肚子!

  天殺的她,好嬸煮的東西色香味俱全,冰箱裡的水果、點心也都可以隨便取用,她幹麼不吃?這幾天還一直在弄她的花圃,從早到晚都待在田里,她哪有那種體力?難怪會暈倒!

  此時原本睡得安穩的宋千容開始輾轉,眉頭蹙得好緊,沙啞的囈語聲幾不可聞。「……水……」

  汪岳驥趕緊俯身上前,發現她仍陷在半昏睡狀態,他只好依照護士的吩咐,用沾濕的棉花輕觸她的嘴唇,不敢貿然餵她喝水。

  昏沈巾的宋千容一接觸到濕意,立刻本能地吸吮著,汪岳驥再次沾濕棉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沾著她的唇,直到她滿足了,平靜下來又漸漸沉入睡夢。

  一抹水漬滑下她的唇畔,汪岳驥伸手輕柔抹去,手還來不及收回,她一側頭,將臉靠在他的掌心,輕輕地來回摩挲。

  看到她的眼睫在微微顫動,汪岳驥的呼吸都停了。該死的,要是她正好在這時候醒來,他跳到河裡都洗不清!

  他想收手,但才一動,她的手就覆上他的,扣住他的指節,不讓他離開。

  「別……」她逸出一聲近乎啜泣的低喃,垂覆的眼睫下似有淚光在閃爍。

  汪岳驥的心被她的表情緊緊揪扯住,無法挪開視線,他翻轉手掌,她的手立刻慌亂地攀覆上來,他順勢迎上,和她十指交握。她像找到了失落的寶物似地,緊緊握著他,蹙緊的眉頭舒展開來,唇畔浮現了一抹滿足的微笑。

  那抹笑淡淡的,卻深深地震撼了他,觸電般的感覺從指尖直接竄進了心,顫得汪岳驥渾身發燙,一股強烈的意念轟然打中腦門——

  他要她!

  不管她再怎麼築起冷漠的牆,他就是要她!他要知道她為什麼會來這裡,要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要知道她眼中的傷痛是否與男人有關——他另一隻空置的手用力握拳——要是真的有這個混蛋存在,他絕對要揍得他滿地找牙!

  宋千容原本纏握住他的手開始蠢動,像要握緊他,卻又像要放開他。汪岳驥不管,反而更加堅定地回握住她的手。

  他不放!他不會讓她再繼續與人群隔絕,他早就該亦步亦趨地盯死她,而不是裝什麼君子,看看他之前的觀望保留把她搞成什麼樣子?!

  彷彿感受到他的霸道,她的手不再掙扎,而是挪動掌心讓彼此的凹合處相貼,找到最滿意的位置,她才停下了動作。

  望向她再度睡熟的臉,汪岳驥笑了,笑得像個成功掠奪的土匪,那麼驕傲,那麼得意。

  連日來一直浮躁不定的情緒,在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後,輕鬆得有如撥雲見日。他不會再擔心她了,因為接下來他會一直顧著她,把她的防備摧毀。

  不是昏迷時才敢自己偷偷落淚,她就算要哭,也是要撲進他的懷裡哭。而他睇向她,彎笑的眼神盈滿溫柔。

  好好睡,等這一覺醒來,她就會發現世界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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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2:12
  第4章

  宋千容從來不曾這麼丟臉過。

  當一清醒,發現自己躺在急診室,陪在她身邊的人還是汪岳驥時,她恨不得能當場再昏睡過去。

  「點滴吊完才能走,繼續睡。」塞給她一罐運動飲料逼她喝掉一半,他只說了這句話。

  不想面對這種尷尬場面的她當然選擇閉眼裝睡,這段時間他不斷透過手機吩咐哪邊的迷迭香要扦插、哪一槽的精油要過濾,也常常有人打來問他問題,足見他的離開造成了多少工作的停頓。

  既然他這麼忙,幹麼親自留在醫院陪她?她不禁納悶,在他去付醫藥費時,她聽到護士說一路上是他負責幫她降溫急救,另一個人負責開車,她更覺得疑惑了。

  回去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堂堂一個莊園主人根本沒必要紆尊降貴地留下來照料她,更何況這種麻煩還是她自己惹出來的,他並沒有責任。

  當和他一起搭計程車回莊園時,她還是在思索這個問題。

  回到民宿,他擋下滿臉擔慮的好嬸,不理那連珠炮似的問題,逕自轉頭對她說:「先上去睡,七點再下來吃飯。」

  語調雖輕,卻充滿不容反駁的強悍,頭痛欲裂的宋千容並沒發現他的舉動帶著濃濃的保護欲,她只是依言乖乖地回房休息。

  可能她真的累慘了,躺上床沒多久就睡著,等她被好嬸通知開飯的電話吵醒時,天都黑了。

  略作梳洗後,她覺得精神已經恢復許多,下樓來到餐廳,禮拜一的餐廳冷清得不見其他遊客的身影。

  「宋小姐,人有沒有好一點?」正在清理回收台的好嬸看到她,立刻關懷地問道。

  「……嗯。」她點點頭,想著接下來該怎麼應對。惹出這麼大的麻煩,關心、追問鐵定少不了。

  「你先坐,晚餐馬上來。」沒想到好嬸連提都沒提,自顧自走回廚房忙著。

  雖然覺得詫異,但宋千容也不禁鬆了口氣。她倒了杯水,坐到她的老位置慢慢喝著。

  沒多久,有人送來餐點,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又一份餐點放在她對面的桌上。怎麼一回事?她怔愕抬頭,只看到汪岳驥正拉開椅子坐下。

  這時候他不是早該和好嬸她們吃完晚餐了嗎?宋千容疑惑擰眉,看看牆上的鍾、看看好嬸,再看向已好整以暇開始吃起飯的汪岳驥,驚訝地發現居然只有她一個人覺得不對勁。

  「阿岳,明天點心弄涼面給他們吃好不好?天氣越來越熱了。」在廚房裡刷鍋子的好嬸還隔空跟他聊天。

  「可以啊,不過辣油一定要加,我最愛了。」大快朵頤的汪岳驥揚聲回應,彷彿他們每一天的晚餐時刻都是這樣度過的。

  兩人一來一往,聊得好不愉快,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宋千容更加錯愕,忍不住強烈懷疑自己可能還沒睡醒。

  他不是都和好嬸她們一起用餐的嗎?餐廳裡沒其他人,位置那麼空,幹麼硬要跟她坐同一桌?坐她對面卻一直跟好嬸聊天,不會乾脆坐在離廚房最近的位置嗎?填滿腦海的問題完全分走她的心神,等她終於想到她可以換位置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端起碗開始吃飯了。

  她總不能把碗放下直接移位吧?這麼做太明顯也太沒禮貌了,在他今天幫了她之後,這種忘恩負義的行為她做不出來。她只好無奈地低頭拚命吃飯,想趕快吃完趕快走人。

  一如往常,沒吃多少宋千容就飽了,正想端起餐盤離開,上一秒還和好嬸聊天聊得熱絡的汪岳驥卻突然伸手壓住她的餐盤。

  瞄了眼她餐盤裡的東西,他不悅地撇了撇唇。「你只是把菜撥來撥去而已吧?繼續吃。」

  他憑什麼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一直摸不到頭緒的茫然轉為惱怒,宋千容有點火了,她忍讓他,不代表他可以得寸進尺。

  「我飽了。」她站起身,使力想端走餐盤,但在他的大掌壓制下根本文風不動。「放開。」她再次提出警告。他到底想怎麼樣?

  「除非你再吃一點。」汪岳驥打量餐盤,想了想,又說:「好吧,吃掉一半就好。」

  宋千容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是她的誰?她吃多少需要他來干涉嗎?她怒抿著唇,直接放手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轉身要離開,膝蓋卻撞到了東西,擋住她的去向。

  原來汪岳驥看出她想不戰而逃,從桌下伸長腿直接踩上她的椅子。這裡是角落,她的另一邊是牆,除非她粗魯地跨過他的腳,否則她等於被困住了。

  非但如此,汪岳驥還挑起一眉斜睨著她。

  「坐下,不然我就得動手拉你了。」他輕柔地開口,把威脅說得像在情話綿綿。

  宋千容心一悸,竟被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可惡,他明明做的是無賴的恐嚇,她臉紅個什麼勁?

  「讓開,我不想隨便告人性騷擾。」要耍狠她也會,時常需要和客人交際的她,早練出一身抵擋強侮的本領。

  汪岳驥不但沒放下腳,反而還開心地笑了。不錯嘛,小貓開始反撲了。

  「我也不想老是送營養不良的客人去掛急診。」他淡淡地拋出一句致命的攻擊,果然,她的臉明顯地紅了。

  「不會再發生第二次。」她試著說得理直氣壯,但仍因愧疚而顯得有些心虛。

  「我不信。」汪岳驥否定得很直接。「除非你增加食量,否則我看不出來不會再發生的保證在哪裡。」

  宋千容咬唇,該妥協還是該再抗爭下去的抉擇在心裡來回掙扎,最後,她忿忿不平地坐下,端起碗賭氣似地大口大口扒飯,她造成他的麻煩是鐵錚錚的事實,誰教不中用的她要暈倒,欠了他人情。她不斷地說服自己,卻還是覺得很生氣。

  汪岳驥放下腳,揚起滿意的笑。

  「好嬸,你剛說阿采的兒子什麼時候滿月?」他繼續被打斷的話題,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

  「啊?哦……阿采哦,那個……哎呀,我怎麼突然忘了……」好嬸可沒他的好定性,一場龍爭虎鬥看得她目不轉睛,就算現在問她的生日恐怕都想不起來。

  汪岳驥暗暗覺得好笑,把話題引導到別的地方去。

  下午回來後,他告訴好嬸她暈倒的原因,並且聲明他以後會和她一起用餐,不管他對她做什麼、說什麼,有任何問題請私下來問他,別當面介入。

  好嬸興奮極了,立刻把在工坊的怡君叫回來,兩人聯手合攻他。

  「我就說嘛,你對她有興趣!」趙怡君像抓到他的小辮子一樣狠狠瞪他。

  「不行嗎?」汪岳驥挑眉看回去,大方承認,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錯。

  「行、行、行,男未婚女未嫁,當然行。」好嬸眉開眼笑的。

  「那種女人你贊成哦?」連好嬸都不站在她這邊,趙怡君氣得跳腳。

  「阿岳喜歡就好了嘛,何況宋小姐除了不太愛說話,其他都還好啦!」好嬸拚命勸怡君。

  最後怡君氣呼呼地丟下一句「我不管了啦」離開,留下好嬸衝著他直笑,眼中盈滿了吾家有男初長成的欣慰。

  「可以了吧?」平板的冷言拉回汪岳驥游離的心思。

  他望向她,她正搗著唇,一臉難受又惱怒地瞪著他,看得出來已經到達她的極限。

  「不滿意,但可以接受。」雖然那食量還是小得讓他想皺眉,不過他也很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一次塞太多反而會造成反效果,感情的給予也是如此。

  誰需要他滿意?!宋千容忍著翻白眼的慾望,想要趕快離開,她的手剛碰上餐盤,就被他奪了過去。

  「做什……」憤怒的斥喝頓時消散空氣中,她怔傻地看著他,一雙眼睛睜得好大——因為、她看到他、泰然自若地、清空她盤子裡的食物!

  那神情之自然,像是已幫她處理過幾百次的剩菜,但這一邊,腦袋一片空白的她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張口結舌地看著他把東西吃下肚。

  察覺到她的目光,汪岳驥抬頭,朝她一笑。「有人浪費,就得有人負責收尾,不是嗎?」

  那笑容中似乎還帶著寵溺,等她意識到這種舉止所隱含的親密,血氣轟然上湧,臉整個赧紅,心狂跳,幾乎沒辦法呼吸。

  不行,再待下去她會瘋掉。無力招架的宋千容只能選擇落荒而逃,今天遇到太多事,她已沒有足夠的心神再去猜測他這一連串怪異的行徑究竟所為何來。

  「下次記得留點肚子吃水果。」就在她已經快走出餐廳時,他無預警地丟來這句。

  下次?還有下次?!她腳步一頓,猶豫了下,一咬唇,終究還是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一頭,汪岳驥哈哈大笑,對首次出擊的成果感到相當滿意。瞧她被逼得翻臉又呆怔的樣子,可愛透了!

  「阿岳啊,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看你把宋小姐氣成那樣子……」

  唉,他也有他的關卡要面對。

  汪岳驥無奈地暗歎口氣。他揚起平和的笑,抬頭看向好嬸,做好心理準備接受連番的嚴格審問。

  太陽公公微微笑,她的心情悶到爆。

  宋千容蹲在她的花圃裡,銳利的目光寸土搜尋,但在她的全心照料下,野草只要一冒出頭就被她拔掉,整片泥地乾淨得什麼都沒有,找不到目標可以發洩的她心情更加煩躁。

  她真不知道汪岳驥那男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來這麼久,她從沒在早餐時段遇到他,結果今天她下樓進餐廳不到五分鐘,他就突然蹦出來。

  逼她吃掉兩片吐司、一個荷包蛋、馬鈴薯泥再加半杯牛奶,剩下的那半杯牛奶和馬鈴薯他又當著她的面毫不在意地吃喝掉——想到那裡的畫面,她無聲呻吟,頹喪地以額頭抵著膝蓋。噢……她真的被瘋子纏上了。

  他完全無視她的抗議,還善用他傲人的無形氣勢壓迫她,她如果真的要阻止他,絕對得火力全開來一場面對面的戰鬥才有辦法和他抗衡,慘的是還不一定有勝算。

  但她不想啊!她只想當個隱形人,關起心門過她的生活,而不是和一個陌生男人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交集。

  突然,一抹黑影籠罩了她,宋千容身子一僵。不會吧?別跟她說他真的陰魂不散到這種地步。

  「休息時間到了。」他那輕鬆無比的語調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還在忙。」她死撐著不抬頭,一雙眼緊盯地面尋找根本不存在的野草。

  「我不想常常送中暑的客人去掛急診。」踏在前方的工作靴開始不耐地輕點。

  又拿這件事壓她!宋千容手生氣地握緊,不小心抓起一些泥土,她咬牙考慮著要不要朝他擲去。

  她承認她錯了可以吧?不該笨到暈倒,不該笨到被他救,偏偏他連醫藥費和計程車錢都不跟她收,讓她要還人情也沒辦法還。

  「快點,還是要我拉你?」工作靴點得更快了。

  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宋千容再怎麼不願意也不敢硬碰硬,懊惱地把手中的泥土甩下地,起身朝籐蔓架走去。

  聽到他跟在身後,她氣到不想理他,逕自走到最角落的圓木坐下,脫下手套拿來水壺喝水,涼涼的水入喉消除了暑氣,卻澆不熄她的怒火。[熱X書%吧*獨<家Y制@作]

  汪岳驥沒靠近,他站在系有小陶罐的柱子旁抽煙,眸子眺望彩虹花田,俊傲的面容沒透露任何表情,漫不經心挾著煙的姿態,帶著點慵懶隨性的魅力。

  她的視線不自覺地被他吸引,從他的臉、他的眼,到那雙修長厚實的手,看著那雙充滿男人味的手,宋千容不禁想到昨天昏睡時的片段夢境。

  她夢見那個把她傷透的人,她抓著他的手要他別走,而現實中那雙把她甩開的手,在夢裡並沒有遺棄她,她如獲至寶地握著,但突然間,她覺得不對。

  養尊處優的他手不是這樣的,握著她的手有著粗糙的繭,又大又暖,卻如此陌生。她害怕了,想掙開它,那雙手卻不放,堅定地緊握住她。

  頓時一股暖流透進心扉,那張惹她痛苦、一直纏繞不去的熟悉臉龐消失了,只有那雙手傳來的安全感,溫柔地包裹住她已千瘡百孔的心,接下來的夢她就不記得了,只知道醒來時,他正坐在一旁講手機。

  那場夢,直到昨晚她在床上翻天覆地時才回到腦海,那恍若真實的觸感,彷彿還燙著她,讓她更加無法成眠。真有人握著她的手嗎?但她夢中的人並不在她身旁啊!

  她不會真的昏頭到去抓汪岳驥的手來當替代品吧?這個想法嚇得她心跳都停了。夢,那是夢,絕對是夢!她只能不斷地嚴厲告訴自己,斷絕所有胡思亂想,同時強迫自己漠視心裡那抹越來越明顯的騷動。

  「我離得不夠遠嗎?」溫醇的低笑傳來,汪岳驥挾著煙的手揚了下。

  被抓到偷看他,宋千容臉一紅,若無其事地別開視線。原來他故意待在那裡是怕她吸到二手煙……這個發現讓她微覺驚訝,又有點感動。那個人就從不曾顧慮過這一點,總是在她面前大剌剌地抽煙。

  「沒關係。」她搖頭。想不到豪邁不羈的他心思竟如此細膩,那他纏著她的舉動,是否也隱含深意?陡然掠過的念頭讓她的心狠狠撞了下,又急速跳動。

  好現象。汪岳驥唇角半勾,他還以為她會張著拒吸二手煙的旗幟要他滾得遠遠的呢!

  「你種什麼?」看她一直忙得不亦樂乎,他好奇極了。

  宋千容咬唇。她不想和他交談,但想到昨天,想到他逼她吃飯、休息可能都是出於好意,冷漠的神態就築不起來,難以抑制的心慌促使她開口。「松葉牡丹……」

  汪岳驥譴責地瞄了她一眼。「要種不會先問一下?松葉牡丹有好光性,種子直接灑種就好,覆土會延遲它發芽的時間。」

  「沒關係。」即使心裡想的是待會兒要趕快去翻書找補救的方式,她仍嘴硬地回道。

  「不過,如果你打算在這裡住到它開花,那我會說你這個土蓋得好。」汪岳驥笑睇她,把煙捻進小陶罐裡。

  他是在暗指她住越久,民宿越能賺錢吧?宋千容不敢讓自己想偏,卻被他看得臉紅心跳,她慌亂地垂下視線,避開他眼中那抹會惹得她不知所措的閃光光芒。

  抽完煙的他沒馬上離開,反而還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

  「奇怪了,你怎麼都曬不黑?」他托起她的下頷,指腹輕撫她的肌膚。

  那觸感和她昨天夢中的手好像……被他的目光緊鎖,宋千容無法別開目光,只能怔怔地看著他,所有感覺全凝聚在他摩挲之處,酥人的麻癢自那一點逐漸擴散,誘惑著她的神智,想要他帶著厚繭的掌心可以再碰觸其他地方。

  那表情根本就是叫人一口吞了她。

  原本只是想逗逗她,但她雙眼迷濛的無助姿態瞬間點燃了他體內的大火,汪岳驥戲謔的眸色轉深,大掌轉為扣住她的後腦,低頭就要品嚐她的甜美,卻在幾近貼上的距離猛然停住。

  「該死!」汪岳驥別開臉惱怒低咒,開始翻掏口袋。

  他剛剛抽什麼煙啊!第一次接吻就滿嘴煙味像話嗎?好不容易掏出口香糖,扔了兩片快速嚼了嚼,回頭正想繼續,卻見她退得極遠,又窘又惱地瞪著他。

  「有煙味,我猜你應該不喜歡。」他笑露出一口白牙,朝她招招手。「來吧,我們繼續。」

  宋千容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他居然認為她會再乖乖回去讓他吻!

  「我不喜歡的是你!」她握拳怒吼,氣他的理所當然,更氣自己的反應。

  她剛剛是怎麼了?早該在他靠近時就一把推開他!她曬不黑是天生麗質,又關他什麼事?結果她不但被他摸了臉,還差點被他吻了,要不是他去嚼該死的口香糖,搞不好她現在就倒在他懷裡了!

  視線不由自主地停在他寬厚性感的唇上,宋千容心一震,驚恐地發現她竟氣起那攪局的口香糖!完了完了,她曬太陽曬太久,神經都錯亂了。

  「試一下才知道吧。」沒被她的拒絕傷到,汪岳驥挑眉朝她勾手,誘哄著說:「過來嘛,快點。」

  叫小狗啊?當她那麼好騙?!「你離我遠一點。」她不住地退後,冷聲警告。

  汪岳驥瞪著她,考慮該不該衝過去把她按在大腿上打一頓屁股。她剛剛明明不排斥的啊,幹麼突然翻臉不認人?弄得好像他在霸王硬上弓似的……他呼吸一窒,眼睛驚喜張大——她不排斥耶!

  這表示她對他也挺在意的嘛!想到他還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得寸進尺,汪岳驥笑得好開心,吻不到佳人的懊惱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

  打屁股……或許他真的打得到,剝光衣服慢慢打……炙熱的視線瞄過她,汪岳驥感覺想要她的衝動更加沸騰了。

  那充滿慾望的眼神完全表達出他在想什麼,尤其是那抹笑,笑得那麼邪惡,卻又要命的帥,簡直就像滿肚子詭計的大野狼在盯著小綿羊。宋千容的背脊竄過一陣顫慄,但並不是厭惡,而是一種讓人雙膝發軟,既期待又怕傷害的微妙感覺。

  看到她在他的注視下紅了臉,汪岳驥笑了。不過得等他先把她養胖點再說,現在的她像他一用力就會折斷了似的,他怕他的狂浪會讓她承受不住。

  「我走了。」不像前幾次都是安靜來去,這次他打完招呼才邁步離開。

  直至他已不見人影,宋千容依然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伸手輕撫他剛剛碰觸的頰際,那感覺和昨天夢中的那雙手好像……

  是他嗎?真的是他握住她的手嗎?宋千容咬唇,漫然而起的情緒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的意圖已是那麼昭然若揭,她沒辦法再用那些他對她沒興趣的鬼話來說服自己。

  為什麼是她?現在是她最慘最邋遢的時候,這樣他還要她?想到曾有人恭維她的美,費盡心思把她追到手,她心頭一酸。

  讓她喘口氣吧,太快了,她還沒從痛苦中逃離,別再拖她陷入另一場困境裡,她已經沒地方可逃了。

  深吸口氣,把盈眶的眼淚逼回,她把悸動的心再次封閉,強抑著不讓它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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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2:34
  第5章

  當吃午餐時他又出現在她面前,宋千容已經沒有那麼驚訝了;當下午他又跑來叫她休息時,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人真是一種容易習慣的動物,她竟然在短短一天內熟悉了他的存在。

  「啊!」一罐冰涼的易開罐觸上臉頰,宋千容嚇得往後跌坐。

  眼明手快的汪岳驥拉住她,沒讓她摔著。「休息嘍。」

  接過飲料,她瞪著那張惡作劇得逞的開朗笑臉,分不清心裡是高興還是生氣。

  「你剛剛不是來過了?」跟著他走向籐蔓架,她忍不住開口。

  「下午那麼熱,只休息一次哪夠?」汪岳驥輕哼。

  明明之前他都只休息一次啊……宋千容腳步一頓,突然明白那句話是站在她的立場說的,他怕她又累過頭,特地來提醒她。

  坐在圓木上,宋千容啜著飲料,視線偷偷覷向像前兩次一樣靠在柱子旁邊抽煙的他。心裡飄飄浮浮的,才剛鞏固起來的自我告誡又無法堅持了。

  這樣的人啊,既粗魯又細膩,就算關上心門,他也要用蠻力撞開,然後無賴得讓人生不了氣。

  怎麼辦?她沒遇過這種人,該拿他怎麼辦?她垂下眼簾,試著抽剝夾纏凌亂的心思。

  「給我一根。」她突然開口。

  汪岳驥轉頭看她,眉宇微擰,然後走到她面前掏了根煙給她。

  「早知道就不吃什麼口香糖了。」他嘴裡嘀嘀咕咕的。

  還以為他是看不慣女性抽煙才會皺眉頭,沒想到他在意的是這個。有那麼嘔嗎?都早上的事了,到現在還在念。宋千容忍著沒讓嘴角彎弧,面無表情地讓他幫她點煙。

  煙點燃,她熟練地以手挾起,湊近唇邊一吸——

  「咳、咳……咳——」

  汪岳驥詫異地看向她。

  「嗆到。」她啞著嗓子解釋,順過氣,又舉煙抽了口。「咳咳咳咳——」這一次,她彎腰瘋狂地嗆咳。

  汪岳驥一把搶下她手中的煙,大掌在她背後撫拍。宋千容咳到眼淚都流出來了,難受得不住深呼吸。

  等她氣息平順了,汪岳驥才不悅地開口。「煙是拿來慢性自殺的,不是用來嗆死的!」拿煙的架勢那麼足,還以為她真的會抽咧!

  宋千容抹去眼角的淚,微微勾唇。「知道是慢性自殺你還抽?」

  她……這是在跟他說笑嗎?汪岳驥怔住,這次輪到他被嚇到了。

  「我抽不凶,本來一天只抽兩根,今天是特例。」他的視線在她臉上搜尋,怕錯過絲毫的情緒轉折。「要我戒也可以。」

  這表示抽煙只是個藉口,主要目的是來看她嗎?宋千容低笑。要是再這樣下去,他會被她害得煙癮越來越大。

  汪岳驥眼睛綻亮,捨不得挪開目光。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對他展露笑靨,而不是在夢中不曉得對哪個男人笑,他好想拿相機把這值得紀念的一刻拍下來!

  宋千容笑容微斂,輕輕地吁了口氣。

  「因為我前男友抽煙,我身邊很多人也抽,你又抽,我想試試它是不是真的那麼好。」搞創意的人大多會靠煙提升靈感,不煙不酒的她算是同業裡的異類。

  前男友。汪岳驥沒漏掉這個詞,也沒遺漏她的笑已染上些微苦澀。「你們分了?」

  「嗯。」她點頭。「一個月了。」

  他沒料錯,她的防備、她的心傷都是因為某個男人。想到有人害好如此痛苦,汪岳驥就覺得火大,但又因為她的鬆口感到欣喜,她願意討論這件事已是一種進步。

  「什麼原因?」難得挑起這個話題,他當然不會放過。

  宋千容凝視置於膝上的手,沒有回答,須臾,才抬頭看他。「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我還沒準備好,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

  如果是在之前遇到他,這樣的男人會讓人想義無反顧地留在他身邊,但時間不對,人也不對了,前一段情已經將她傷得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汪岳驥定定地望進好的眼裡,突然冒出一句:「我和他像嗎?」

  他的眼神堅定有力,幾令她無法直視。

  「不像。」一個斯文爾雅,一個強悍霸氣,兩人完全沒有相似之處。

  「那你不試看看,又怎麼確定我不會比他好?」他微笑。

  他雖沒碰她,但他轉柔的眼神代替了手輕緩地撫過她的輪廓,誘引著她。宋千容心好亂,她想堅定自己的立場,卻又渴望投入他懷中接受他的疼惜。

  輕輕地,他攬住她的頸後,將她的身子往前帶,曖軟的唇覆上她的。

  他的吻和他的人截然不同,溫柔得幾乎讓人心折,令人不禁懷疑他將強大的力量藏在何處,為何給得出這樣的呵疼。

  怕一次躍進太多會壞事,汪岳驥只敢淺嘗即止,她沒將他推開賞他一巴掌,他就已經夠滿足了。

  「還好你剛剛也抽了煙。」他笑得像偷腥得逞的貓。

  宋千容不知該氣或該笑,明明是在拒絕他,卻在不知不覺間反而被他逼近一步。怕又被他取得機會進攻,她後仰上身拉開距離。

  「我不喜歡煙味。」心慌意亂的她只說得出這種義不正詞不嚴的抗議。天曉得,她沉醉在他的吻之中,根本沒心思顧慮到什麼煙味!

  「說戒就戒。」他拿出煙盒,捏扁,然後塞進陶罐裡。「這樣以後就不用怕被口香糖打斷。」

  「沒有以後。」她惱紅臉。他怎麼會這麼有自信啊?「我不會再讓你碰我了。」

  「哦。」汪岳驥不置可否地應了聲,但那挑笑的表情擺明了他絕對還會再創造出以後。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她怕真的會被他動搖……無助感漫然而生,宋千容將臉埋進掌中。

  「拜託,讓我一個人,別來煩我……」

  一隻大掌溫柔地按摩她的後頸,然後他離開了。

  她知道,他只是暫時讓她獨處,給她喘息的空間,並不是答應放棄她。

  過了幾天,播下去的種子一點動靜也沒有,宋千容又延長了住宿天數,這次她一口氣延長了兩個禮拜。

  他依然每天盯著她吃飯,早上一次、下午兩次過來陪她休息。他沒強迫她做出什麼承諾,除了偶爾會不小心——或故意——做出扶她一下、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施力這種舉動外,沒再對她有任何肢體碰觸,來了就跟她閒聊,她刻意冷漠時他也不以為意,就靜靜陪她坐著各看各的風景。

  以為他真這麼紳士嗎?錯了,他用他那雙眼,毫不保留地透露出對她的想望,深凝著她的視線炙得教她發疼,讓她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害她跟他說的話越來越多了,雖不至剖心掏肺,她依然很少講到自己的事,但聊聊天氣、聊聊莊園、談論一些種植的技巧,他誘引出她的回應,讓她沒辦法再把自己關在冷漠寡言的心牆之後。

  時間又到了禮拜五,餐廳開始人滿為患,他們選擇在七點半用餐,剛好那時好嬸和怡君也空閒下來,準備吃飯。

  「我真討厭假日,餓死了。」汪岳驥照例端來兩份餐點,和她一起坐在角落。

  宋千容遲疑了下,低聲開口。「你不跟好嬸她們一起吃?」

  平常他們的用餐時間都錯開,並沒什麼特別感覺,但當同時用餐卻分坐成兩桌,她有種破壞鐵三角的罪惡感。

  「你願意和好嬸她們一起吃?」汪岳驥挑眉睇她。

  她驚愕,忙不迭搖頭。「你,我說的是你,不是我們。」

  「要我丟下你?想都別想。」他哼了聲。「快點吃,別光顧著說話。」

  宋千容只好開始動筷子。奇怪,他為所欲為也就算了,為什麼好嬸和怡君她們一點反應也沒有?一般來說,應該多少都會來邀個幾句,尤其好嬸又是那麼熱情的人。

  而且這幾天,他那麼明目張膽,他們兩人之間的改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卻沒有人對此提出疑問,包括莊園裡的人,大家竟然都理所當然地接受了。

  不對,這太詭異了,心念一動,她猛然抬頭朝旁看去,正好逮到好嬸來不及避開的窺探。

  好嬸乾笑,先是眼神飄走,然後臉跟著轉開,端起碗挖啊挖的,裝作沒這回事,而坐在她對面的趙怡君則是大大地翻了個白眼,懷疑獲得印證,宋千容臉紅了。他們不曾改變的態度降低了她的防心,但只要稍一細想,就會發現沒問題就是有問題,她居然隔這麼久才察覺到!

  「你跟其他人說了什麼?」她窘惱地低聲逼問他。

  「有什麼問題找我,誰都不准去煩你。」汪岳驥聳肩,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開玩笑,她的心防已經那麼難打開了,他哪有可能讓其他人的揶揄或所謂的撮合來幫倒忙?從醫院回來那天下午,他就把話放出去,他們聽進去了,但也沒輕易饒過他——每一天,概括承受的他都差點被虧到死!

  「你……」她該罵他沒權利把她當成所有物一樣扞衛,他這三旱日,不就代表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了嗎?但他暗地做的,又讓她覺得甜,她沒辦法想像要是真的有人來問她那些有的沒有的,她會窘到什麼程度。

  功過相抵,宋千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他了,她想發怒,卻又高興得想笑。

  「快點吃,別跟我說你吃這幾口就想停了。」汪岳驥催促。「你害我都吃得很撐你知不知道?」

  又沒人要他接手她吃剩的東西!不想和他鬥嘴,宋千容只敢在心裡反駁,鬥嘴是情侶間的情趣,她不想和他發展到那種地步。

  只要想到這種舉止看在旁人眼中會有多曖昧,她都努力狂吃,但不管她再怎麼拚命,最多只能消滅掉三分之二,每次看他再自然不過地端去繼續吃,她都尷尬到不行。

  汪岳驥吃掉他那一份,知道她已經快不行了,起身去端了一碟西瓜回來,擺在兩人中間。

  宋千容默默地歎了口氣,認命地宣告陣亡。「我飽了。」

  汪岳驥笑笑,負責清空,她則是乖乖地吃起飯後水果。

  「哎呀,阿岳,好久不見了!」突然一隻手拍上汪岳驥的背,一個半禿的中年男子開心大嚷。

  抬頭看見來人,汪岳驥微笑回應。「阿福叔,怎麼有空回來?」

  「我當叔公啊,當然要回來看看,阿采的兒子可愛的咧!」阿福叔呵呵笑,瞥見宋千容,更是興奮地喊:「這就是你娶的老婆吧?很美捏,我那時候剛好有事沒辦法回來喝喜酒,歹勢啦!」

  宋千容動作僵住,臉色瞬間慘白,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老婆?他結婚了?

  「阿福叔,你聽我說……」汪岳驥試著關掉對方的大嗓門。

  「先讓我欠著,等你生兒子的時候我再補你一個大紅包!」阿福叔講得高興,根本制止不了。「厚,你長這麼英俊,老婆又那麼漂亮,生出來的小孩子一定很可愛啦!」

  「再福,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好嬸衝了過來,想把他拉走,拚命偷使眼色。

  「好嬸,我也好久沒看到你了。」說得興起的阿福叔哪裡看得懂什麼暗示?還以為好嬸在跟他握手。

  「我們到旁邊聊——」好嬸臉上的笑已經近乎猙獰了,咬牙用力拉。「宋小姐,你們繼續吃啊!」

  「我還想跟阿岳聊天欸……」被拉走的阿福叔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走啦!」好嬸拽住他的手,把他拉出餐廳。

  宋千容全身冰冷,她往旁邊看去,看到怡君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心頓時沉入了谷底。這表示她們都知情,卻沒有人願意告訴她這件事。

  他怎麼能?明明已經結婚了,卻又不知羞恥地糾纏她,其他人也跟著幫他隱瞞,他們到底把她當成了什麼?!她倏地起身,快步奔出廚房。

  一陣腳步聲追來,汪岳驥拉住她的手。「走,我們去散步。」他有許多事還沒跟她說,不能就這麼讓她離開。

  「放開我!」她掙扎,聲音氣得發抖。他竟然還可以這樣毫無愧疚地面對她?

  汪岳驥擰眉,怕硬抓著手會傷到她,猶豫了下,他直接圈住她的腰際,大步朝走廊盡頭走去。

  「放開我——」宋千容又抓又咬,心已快痛成碎片,更痛的是她的眼淚落不下來,積在心中將她尚未痊癒的傷再深深重創。

  她的反抗根本造成不了什麼影響,汪岳驥強力的箝制完全沒被撼動,他推開一扇門,帶她走了進去。

  他一鬆手,宋千容立刻想逃離,卻發現她被帶到一間房間,而他正擋著門,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臉上似笑似怒的表情讓人難以解讀。

  「讓……」她才一開口,就被他截斷。

  「如果要我把你壓在床上你才肯安靜聽我說,我會很樂意這麼做。」他輕緩低語,滿意地看到她僵硬抿唇,站在原地。「坐下。」他朝床一指。

  宋千容直接在地板坐下,倔強地不看他。

  汪岳驥微笑,沒對她的反抗行為做任何表示,他走到她身旁坐下,長腿隨興曲起,向後靠著床。

  宋千容想拉開距離,但他無言散發出來的氣勢清楚告知她只要她一動,他就會連現在這樣的距離都不讓她保有,所以她只能緊咬著唇,依然坐在原地。

  進來時他沒點燈,房裡暗暗的,唯一的光線是窗外透進的月光,將房中的擺設和氣氛都變得模糊。她的雙手緊握,覺得心也變得模糊了。她痛、她氣,但更多的是難過和不甘。他不是她的,這麼好的男人並不是她的,他已經是別人的了……

  「我在三年前訂婚,婚紗拍了,喜帖發了,然後新娘子在婚禮前一個禮拜跑了。」

  宋千容怔愕地看向他。

  汪岳驥笑睇回去,挑眉道:「不信?要看身份證嗎?配偶欄還是空白的唷。」

  明明是那麼悲慘的事,他為什麼可以輕鬆得像在講笑話一樣?他是那麼好,為什麼那女孩捨得放棄他?她應該替他感到難過,為什麼高興的情緒會不斷在心裡冒泡泡?

  「為什麼?」問題太多了,情緒太複雜了,她只問得出這句話。

  「她以為會嫁給一個年輕有為的社會精英,結果發現我只想做農夫,所以她決定不要再跟我耗下去。」他伸出手覆上她的,她沒躲開。

  「她不知道你是經營莊園的嗎?」會論及婚嫁,應該對彼此都有足夠的瞭解。

  「她以為我只是來度假。」汪岳驥輕輕一拉,將她拉進懷裡,她還是沒抗拒,他笑了,長臂一伸,將她環進臂彎裡。「我不是這裡的人,不過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待在這兒,我爸媽把我丟給爺爺奶奶帶大,念大學才離開這裡。我一路平步青雲,錢、工作、車子、房子、女朋友什麼都有了,心卻很空。」

  宋千容靜靜地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聽他飽含磁性的好聽嗓音帶她經歷她缺席的過去。

  「有個伯伯想退休養老,準備出售莊園,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立刻明白自己缺的是幹什麼。我把房子車子都賣了,還貸了一筆款項,把莊園買下來。我未婚妻以為我只是想經營副業,本來假日還很高興跟我一起過來打理,但當我把工作辭掉全心投入時,她翻臉了。」汪岳驥揚了揚眉,那段從早到晚不斷爭執的日子還真是不堪回首。

  「這樣的犧牲不會太大嗎?」他怎麼有這種勇氣?拋開已經擁有的一切,毅然投入一段冒險。

  「不犧牲又怎會有獲得?」他確定自己做對了,回到這裡之後,一直擾攘不安的心終於能夠平靜了。這裡是他的家:永遠的家。

  「你不試著去把她追回來?」如果真的在乎,會費盡心思把對方留在身邊。

  「勉強只會讓她痛苦,她是適合都市的人,是我背棄她。」說不痛是假的,那時他藉由忙碌忘掉被遺棄的傷,曾經以為再不會遇到讓他動心的人,直到她的出現。他收緊手臂。

  她呢?來自都市的她也會因為這一點而嫌棄他嗎?他們之間不曾討論過這一點,因為光是要把感情代入就已費去他所有心力,他不想再讓這些現實問題來綁手綁腳。

  他是奸詐的,仗著她知道他身份的這點,強悍地進逼,因為若是她願意接受他的感情,表示她也願意留在這座莊園,所以她迴避不提自己的事,他也就刻意不問。現在的他只想集中火力破除她畫地自限的防備,其餘的只能之後再考慮了。

  感覺他的大掌開始在她的腰間游移,宋千容心跳整個被打亂。

  「你爺爺奶奶呢?你……你爸媽呢?」她慌亂地找話題。不是還在談他的往事嗎?怎麼開始對她動手動腳了?

  「爺爺奶奶在我念大學時就相繼過世了,我爸媽在大陸忙他們的工廠,我從小就跟他們很不親。」汪岳驥隨口應著,而後頓了下,突然附在她耳旁輕聲說道:「知道嗎?剛剛看到你在吃醋,我高興得心都快爆炸了。」

  溫熱的氣息拂在耳上引起她一陣輕顫,宋千容面紅耳赤,緊捉住殘存的理智抗拒他對她造成的影響。

  「我才不是在吃醋,我是氣你……騙我……」在他將下顎靠上她的頸側輕輕摩沙時,那微生鬍髭的刮搔感讓她的反駁變得破碎。

  她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在得知他並沒有和任何人結婚時,那種如釋重負的喜悅感瞬間流透了四肢百骸,將她冰透的心暖融。

  「我以為你知道,住那麼久,多少應該都會聽到好嬸他們說這件事。」他咕噥。

  「他們沒說。」她又不是聊得起來的人,哪會跟她講八卦?而且她可以理解剛剛好嬸和怡君的反應,她們怕在他面前舊事重提,會勾起他的傷心,平常當然也會更加避免去談論此事。

  「真是的,我應該拿麥克風宣傳一下。」汪岳驥輕笑,手順著她的曲線來回挪移。「你長肉了。」他滿意道。

  「放手……」她阻止他,不讓他繼續往上摸。在他的緊迫盯人下,她怎麼可能不變胖?而且這幾天她睡得好多了,常常一沾枕就入睡。

  他反捉住她妄動的手,在她又要開口斥喝時,俯首吻住她,貪婪地攫取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唇,將她的一切全然吞噬。

  不同於那次溫柔的吻,這一次他完全把他的渴求全然釋放,她無助地攀著他,任由他攻城掠地,在她體內激起一波波狂熱的慾望。

  他停下,給她喘息的空間,輕輕吮嚙她的下唇,緩慢而折磨地,輕嚙了口,然後又輕嚙了口。

  「再多吃一點,多長點肉,別瘦得讓我不敢用力。」他疼惜低語。

  用力?用力什麼啊……渾沌的心思回籠,宋千容推開他,慌忙拉下已被揭起的T恤,雙頰幾快染成櫻色,羞得想逃。

  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你還要說不喜歡我嗎?」

  宋千容望向他,黑暗中,他的眼芒閃動著,隱約不明的視野渲染成曖昧的氛圍,只有眼中的情感是如此清皙,烙進彼此的眼裡、心裡。

  她沒辦法回答,因為她說不出違心之論,但她不想承認已對他動心。

  「我還需要時間。」她只能這麼回答。她真的需要時間,去思考、去釐清自己的心思。

  汪岳驥先是慍惱地皺起眉,然後扯了扯唇角,笑意染上了眼。「唉,我還以為這次可以順便派上用場的。」他意有所指地瞄了大床一眼。

  他的腦袋裡只裝這件事嗎?她咬唇,很想生氣,卻反被他的強大性感招惹得心煩意亂。不行,她不能再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和他獨處!她趕緊起身,朝房門走去。

  這次他沒拉她,而是點亮房裡的燈。「記得我房間在這兒,下次有需要可以直接過來。」

  不理他的調笑,已握上門把的宋千容停住腳步,忍不住回頭好奇打量。原來這是他的房間——

  同色系的嵌壁式衣櫃和書桌,一張Kingsize的大床,床頭櫃有本看到一半的書插著書籤,牆邊的工作靴一隻直立一隻倒躺,換下的襯衫和長褲掛在椅背上,雖略顯凌亂,但整個房間充滿他特殊獨有的粗獷氣息,看了就很舒服。

  「床很好躺哦,要不要試試?」他坐上床沿,拍拍身旁的位置。

  宋千容瞪了他一眼,開門離開。

  望著關上的房門,汪岳驥愉悅輕笑,仰躺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獨自品味心裡滿滿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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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2:54
  第6章

  「嗯,好,好……媽,再見。」

  結束通話後,宋千容放下手機,遠遠看向花田,那遊客滿佈的景象,會讓她想到爬滿螞蟻的甜蜜蛋糕。

  汪岳驥禮拜六、日很忙,他事先言明一天只能過來一次,要她待在田里最多不准超過一個半小時,自己留意時間。

  「要是被我抓到你沒休息,晚上我就直接把你扛進我房裡!」他惡狠狠地叮嚀,毫不客氣地宣告他極樂意利用懲罰她的機會來為自己謀福利。

  她當然不會讓他有機可乘,但少了他的陪伴,休息時也不知道做什麼好,她乾脆撥了通電話回家關心一下,離家北上的她平常工作忙,一年回去的次數屈指可數,平常都靠手機聯絡,有許多事都能輕易瞞過家人,像她的情傷、她的離職,他們毫不知情,甚至不曉得她已經跑到某個民宿住了快三個禮拜。

  有時候關懷反而會成為壓力,所以她寧願什麼都不說。

  休息夠了,她重新戴回帽子和手套,準備繼續她的工作。他說松葉牡丹怕水,在他的建議下,這兩天她忙著挖溝渠,這項工作快累壞了她。

  有很多事用機械代勞會快上很多,但她堅持自己來,即使手腳慢,做得並不好,她還是寧願辛苦地蹲著,流著豆大的汗水逐一完成。

  原本租下這片花圃,只是想轉移心思及打發時間,但在不知不覺間,它憶成了她的期望。

  她細心照料它,將所有的心神灌注到這一片花圃裡,每一次掘地、每一次碰觸泥土,她都有種將過去的自己埋葬的感覺,如今的她已經掏空了,她需要有東西來填滿,她渴望它發芽,渴望它開花,渴望能藉由它重生。

  宋千容走進花圃,看到自己緩慢的進度,忍不住想歎氣。

  工程可浩大的呢,她得先挖好溝渠,底部填上粗石,再鋪上碎石,這樣可以利於排水,改善土壤的浸水狀況。她有三條要挖,現在還完成不到二分之一。

  加油吧!她深吸口氣,拿起鏟子繼續挖,挖呀挖的,眼角瞥見一抹綠色,已經習慣消滅雜草的她立刻抻手去撥,才剛碰到,她的動作就停住了——因為她發現隔了不到幾公分的地方了有一抹小綠芽。

  她喜出望外,趴下細看,發現它並不是雜草,而是種子發芽了,周圍也都冒出一株株綠芽,她興奮得好想大嚷!

  她要告訴他!這是第一個竄過腦海的念頭,宋千容正要撐地起身,但想到他今天可能都不會過來,迅速泛開的失望頓時凌越了歡喜,原本彎揚的唇漸漸垂下。

  急什麼?晚上再跟他說就可以了,她種花又不是為了取得他的認同,他的反應一點都不重要。她暗斥自己,並試著捉回剛剛的心情,但不論再怎麼調適,她已經感受不到那種欣喜若狂的強烈喜悅了。

  一陣腳步聲急踏而來,她還來不及抬頭,身子就凌空而起,飛也似地往籐蔓架移動。

  宋千容先是嚇傻了,但看到汪岳驥的臉,顧不得他一臉狂怒的模樣,突來的衝動讓她抱住他的頸項。他來了!他真的出現在她面前!

  汪岳驥腳步瞬停。「……你沒事?」他的聲音有著異常的緊繃。

  「我很好啊!」不明白他的問題,急著分享喜悅的她只隨口應了句,又緊接著開口。「我跟你說……」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猛然收緊的環抱打斷。

  「該死的,我以為你又暈倒了!」他在她耳邊爆出大吼,手臂收得好緊好緊,勒得她快不能呼吸。「沒事幹麼趴在地上嚇人?害我以為沒人盯著你就亂來,不知道照顧自己,我的心臟都快停了……」吼到後來,聲音已成了低喃,他的環抱還是收得好緊。

  宋千容驀地有種想哭的感覺,心酸酸的,卻又好甜,甜到讓她想落淚。

  「種子發芽了……」她咬唇低語,環住他頸項的手也收得好緊好緊。

  「真的?」汪岳驥驚喜道,總算發現自己抱得太用力,趕緊鬆手放她下來。

  她只得被迫放開他,頓失他的懷抱,強烈的失落感讓她她想再撲上去,但她沒臉這麼做,不禁氣惱地瞪著他。他平常不是很會乘機揩油的嗎?怎麼她真的給他機會了,他反而不會把握了呢?

  汪岳驥才剛從驚嚇中回神,忙著定心的他哪有餘力去注意她的轉變?就算注意到,也以為是他抱起她的動作太突然,才會嚇得她緊攀住他怕摔下去。

  「我來幫你瞧瞧。」他拉著她的手走回花圃,功力比她強上百倍的他,只不過瞄了一眼就看得一清二楚。「真的發芽了,我還怕你把雜草認錯白高興一場,很厲害嘛!」他用摟了一下她的肩。

  看到他笑露出一口白牙的愉悅模樣,宋千容的氣生不起來了,反而跟著揚起了笑。在他手中種出的花草不知有多少,而她只不過是讓野花級的松葉牡丹發了芽,他竟然也幫著高興成這樣?

  「還沒呢,還要等它開花。」萌了芽,一定能開得了花嗎?就像他們之間,有了感情,一定能修成正果嗎?

  攸然發現到自己的心思,她全身一僵。她……愛上他了嗎?不,這只是習慣而已,只是習慣有他在身邊而已,這不是愛!她急忙駁斥,不敢讓自己再想下去。

  「來吧,休息。」沒忘記過來的目的,汪岳驥拉她離開。

  「我剛剛才休息完。」她撐住腳步,把手抽回。「你去忙吧,別管我。」她低頭,臉上已完全沒了笑意。

  汪岳驥靜靜地看著她,任由她迴避他的目光,他知道,她一定是發現了某個讓她震驚的事實,因為太震驚了,所以她需要獨處,而那個發現絕對與他有關。

  「如果花開了,它能讓你找到什麼嗎?」他柔聲問道。

  他看出來了。宋千容一震,被他看透的無助和感動讓她更加抬不起頭。他是如此懂她,該進逼進就霸道攻擊,該保留時就果決停步,他不會把她逼得崩潰,卻引得她不由自主地接受了他。

  面對這樣的他,拒絕已經沒有用了,他能輕易看穿那只是謊言,那瞞不了他,也瞞不了自己,她必須誠實,再這麼對他並不公平。

  「或許,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些東西。」她抬頭看他,「給我這段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汪岳驥微笑。她不再是一昧地拒絕,而是定出一個明確的時間,這表示她真的把他放在心裡了。

  「早知道我就推薦你其他長得更快的植物。」他故意歎氣,「你大概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好好想吧。」

  他停了下,揚起壞壞的笑容,「不過,讓你想不代表我不會碰你。」他乘機低頭竊得一吻,用力摟了她一下,瀟灑離開。

  宋千容好氣又好笑,撫著留有他味道的唇,想到過去,想到現在,想到未來,想到尚有許多未解的題,她閉上眼,把一切思緒全都抹去。

  讓她再沉澱一點,讓她再多傾注一些自我,這片花圃將會告訴她答案。

  一個來不及形成颱風的熱帶性低氣壓,帶來連日大雨,嘩啦啦直落的雨勢沖毀了不少花苗,也衝散了因為接近暑假而愈漸客滿的住房率。

  雖然少了遊客來煩人,但莊園裡的人忙得更加不可開交,趕采收,排積水,堆沙包,每天都在大雨裡與泥濘奮戰,連好嬸和怡君都去幫忙。

  完全沒作用的她只能顧好自己那塊小小花圃,賣力挖掘她那來不及完成的排水溝渠,怕好不容易長出來的苗株會被大雨淹死。

  那一夜,雨下得特別大,轟隆隆打在陽台的雨聲大得像要將全世界沖潰,已經好一段時間不曾失眠的她被吵得睡不著,躺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等翌日醒來,艷光四射的太陽高掛天空,天空藍得不可思議,昨夜那場雨簡直像一場夢,但當宋千容去到她的小花圃時,她傻住了——

  她上去過不曉得多少次的小山坡,被大雨沖刷得潰散移位,籐蔓架整個傾倒,壓毀在一堆泥建礫裡。

  傾洩的土石到花圃邊緣就停了,並沒有影響到那些幼苗,但她的心卻被這片景象揪疼得無法呼吸。

  那個小陶罐,那些他們曾並肩而坐的圓木,都沒了,那裡有著他和她共同累積的回憶,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小秘密,如今掩在一片黃土裡,都沒了……

  一雙堅定的臂膀自後環住她的腰。

  「雖然不是現在,但我會把它恢復原狀的,給我一些時間。」汪岳驥低聲訴說,語氣裡充滿保證,但也因不得不先緩下它而夾帶著幾不可聞的懊惱。

  宋千容點頭,覆上他的手給予支持。

  事有輕重緩急,莊園裡到處都是急待復原的狀態,那將會耗去許多人力與金錢,而這片山坡和籐蔓架只屬於他們兩人,為顧全大局,就算再怎麼不捨,也只能忍痛先擱置一旁。她懂,她也懂得他對這裡的重視與依戀,這就夠了。

  原以為這已經是極致,當聽到還有一個強度逐漸增強的輕度颱風正朝台灣直撲而來,宋千容簡直傻住了。

  一直以來,颱風之於她只代表著放不放颱風假、大雨不便而已,她從沒感覺有太大的影響,但此時她真的怕了,她深刻體會到新聞裡那一張張因憂慮風災的愁苦面容所代表的意義。

  颱風這一侵襲,又會造成多少損失?這片莊園撐得住嗎?強烈的恐懼讓她幾乎發起顫來。

  要整理亂像又要防災,所有人都忙得焦頭爛額,她無法再置身事外,主動開口說要幫忙。

  「你去弄你的花圃。」正剷起一堆斷折花莖的汪岳驥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拒絕。

  「我的花圃沒事,你的花田比較嚴重。」她不離開,直接擋在他面前,堅定的眼神直視著他。

  汪岳驥下顎繃得死緊,瞪了她好一會兒,突然開口朝後方喊:「怡君,看她能做什麼,教她。」丟下話,他又繼續做他的事,宋千容欣喜不已,趕快跑過去找怡君。趙怡君先是一臉排斥,但在極度欠缺人手的狀況下,也只好先撇開個人好惡,分派一些她能做的工作給她。

  一整天,汪岳驥都沒朝她看去一眼,因為他捨不得,他知道要是看到她工作的樣子,他一定會忍不住把她拖回房間裡鎖著不讓她受苦。

  但瑞不是呵護她的時候,他需要她的能力,也需要給她肯定,所以他只能抑下保護她的念頭,強忍著不去看她。

  黃昏時,天際滿佈妖冷的橘紅。次日清晨開始下雨,過午雨勢、風勢轉強,聽說颱風已增強為中度颱風。

  在一次宋千容被強風吹到整個人撲跌在地後,汪岳驥下令驅逐女性,任她們再怎麼抗議也不接受,在所有男人的聯合抵制下,好嬸和怡君氣呼呼地回家去了,而她也被趕回主屋。

  主屋的玻璃已經都貼上膠帶,但那強勁的風勢和猛然扑打的雨仍撼得玻璃不住晃動,發出嚇人的聲音,讓人不禁害怕它下一刻就會碎裂。

  宋千容望向窗外,想到她那片花圃。

  她整整一天都沒去看過,那些幼苗撐得住嗎?風這麼強、雨這麼大,連大片花田都被掃得東倒西歪,那些剛剛萌芽的嫩株怎麼受得住?

  隨它去吧,再種就好了,比起他的損失,這根本微不足道。她試著說服自己,但瘋狂鼓嗓的焦慮卻讓她無法坐下。

  可、那是她啊,她把自己種在那兒了,那樣的心情、那樣的心境怎麼可能再重來?要是毀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些微自我也可能就這麼消失了……

  不!她要去,能救多少是多少,那是她,她絕不能放棄自己!她一咬牙,再度穿起雨衣,衝進滂沱大雨中。

  當弄完基本的防台措施後,天已全黑,汪岳驥催促其他人離開,自己又巡視工廠一遍,確認門窗都已經加了防護,這才拖著疲累的身子回主屋。

  一看到整間屋子都暗著,他就心知不妙。

  「千容?在的話就應一聲,千容——」連雨衣都來不及脫,他衝進屋裡大喊,悄無聲息的景象告訴他屋裡空無一人。

  老天,別跟他說她去了花圃那裡……他全身血液變得冰冷,轉身迅速衝出。

  他知道她會,該死的一定會!

  他飛快奔至花園,果然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抹隱約人影在那裡動著,極度的擔慮轉為怒火,他大步上前,直接把她攬腰抱起拖離。

  「放開我,我還沒弄完!」宋千容驚叫,掙扎著下地。她正拿著小花盆一個一個蓋住苗株,再用木條插土固定。

  「去你的還沒弄完!」汪岳驥大吼,乾脆將她扛上肩,腳步未停地大踏步離開。「我是叫你回去躲雨,不是叫你去找死!那裡前天才塌過,你竟然還敢去?」

  「我不能讓花圃毀掉,你讓我回去,求求你……」她虛弱哀求,眼淚已快奪眶而出。他的話更加引發她的恐懼,要是山坡再塌,她的花圃絕對無法倖免。

  汪岳驥將她的腳壓制胸前,不讓她有任何機會掙脫,他緊抿著唇沉怒不語,即使雨衣完全遮住了他,仍可以感受到濃濃的怒意狂肆地向外燎燒,他邁開長腿快步朝主屋奔去。

  「放開我!」見離花圃越來越遠,宋千容更是瘋狂地扭動。「你讓我回去,放開、放開——」

  懸掛在他背上的她拚命地拉扯他的雨衣,腳不斷踢動想脫離他的箝制,卻依然無法撼動他分毫,強勁的雨勢拍打在她的臉上,她卻感覺不到痛,痛的是她對於保護花圃的無能為力。

  看到主屋已近在眼前,她的心墜至了谷底。

  「不要……」她絕望地揪住他背部的雨衣,落下的淚和雨水交錯模糊了她的視線。

  進了屋子,待汪岳驥一放下她,宋千容立刻乘機想要逃離,卻被他握住手一把拽了回來,粗魯地剝去她的雨衣,然後是他的。

  「放開我,放開我——」她又哭又叫,不顧一切想掙脫他。

  那是她的一切,她的所有啊,她不能任它被摧毀,她要守護它!此時她的腦中只有這個信念,一心只想衝回花圃。

  「該死的!」汪岳驥怒氣沖沖地攫住她的肩頭。他早就該這麼做,搖醒她那顆固執的小腦袋!「那只是幾粒不值錢的種子,不值得你這麼拚命!」[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什麼都不懂!」失去理智的好捶打他的胸膛,任由淚水奔流而下。「那不只是種子,那是我的重生,沒有它我就找不到自己了!」

  「我是不懂,你什麼都不說叫我怎麼懂?」他把她抓到面前,嘶聲咆哮,怒皆的眼狠厲地瞪著她。「你就這麼自私,只顧你的重生,那我呢?你要是出事我怎麼辦?那不是你,不管是種子或是松葉牡丹或是什麼鬼,對我而言那些都沒有辦法取代你!」

  宋千容的動作霎時全然頓止,怔怔地看著他。他全身濕透,忙得沒時間刮去鬍渣,佈滿血絲的雙眼鎖住她的眼,憤怒地強悍地要把他的吶喊塞進她的腦子裡。

  而她,聽到了,那一字字、一句句緩緩地流進她的耳裡,她的心裡。

  那不是她,那她呢?她去哪裡了?為什麼她找不到自己?一直將傷荷在心底的牆崩塌了,禁固在裡頭的悲痛流竄出心口,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我好痛,好痛……」她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不曾對人說過的感覺,不曾對人釋放過的情緒,此時完全攤在他面前。

  「跟我說,讓我懂。」汪岳驥擁緊她,在她耳邊輕柔喃語。

  溫醇的嗓音平撫了她碎裂不堪的心,她需要他的溫暖,需要他的堅強,讓她知道自己仍真實存在。

  她抬頭急尋他的唇,渴切地吻住他,瘋狂地汲取他的氣息,她的體內充斥著亟欲要他的激動,這一刻她不想再去顧慮什麼,只想緊緊擁抱住他。

  她的狂野迅速挑起了他的慾望,汪岳驥將她抱起,粗暴地回吻她,他的緊擁讓她離了地面,濕透的衣物無法降溫他們之間的火熱,反而因緊貼摩擦燃起了更劇烈的火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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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3:34
  第7章

  「……不准來,沒再接到我的電話之前不准踏進莊園一步,只要被我抓到就扣半個月薪水——我真的會扣。」

  身旁壓低的語調吵醒了她,宋千容瞇著眼,乍醒的混沌意識讓她有點記不起自己身在何處。

  雨聲在窗外滴滴答答,房裡一片昏暗,像傍晚,又像清晨。

  她眼睫輕掮,看向聲音來源,不由得迷濛了目光——他正靠坐在床頭講電話,全身赤裸,只有薄被一角纏覆在他的腰間,微弱的光線在他精實的肌肉線條打上誘人的光影,完美得像希臘神祇的雕像。

  她記起發生什麼事了,她和他度過了狂野的一夜,如此刻骨銘心的一夜。她甜蜜地揚起笑,愛戀的眼神在他身上流連捨不得移開,聽他一通一通打著電話,警告其他人別冒險前來。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他裸露於被外的大腿肌理。察覺到她醒了,汪岳驥朝她勾唇一笑,空出的手撫上她的手臂來回摩沙。

  無關乎慾望,只是想碰觸對方,想感受對方的存在,這種美好的感覺讓她想喟歎,讓她只想和他躺在這張床上永遠都不要離開。她彎起肘,手覆上那只停在她上臂處的大掌,然後翻轉他的掌心,和他十指交握。

  她確定了,那時在夢中握住她的確實是他的手,粗獷有力又帶著讓人難以想像的溫柔。

  「我吵醒你了?」通知完電話後,他放下話筒,躺回她身邊。「本來還想讓你多睡會兒的。」

  她搖搖頭,表示沒關係。「風雨嚴重嗎?」

  「該做的都做了,只能等它過去。」他將她拉靠在懷裡,眸中閃過一抹狡詐的燦光,他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開口。「小姐,你昨晚把我生褥活剝了,你覺得我該告你強暴還是性騷擾?」

  看著那張揚起傭懶邪笑的俊臉,宋千容哭笑不得,一夜纏綿之後他居然講這種話?破壞氣氛嘛!

  「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她惱怒地伸指戳他。

  「是誰巴著我不放?是誰連保險套都讓我沒時間拿?要不是我自制力過人。我們連房間都回不來。」他嗤哼,手環繞到她身後重重打了下她的屁股。「以後不准再這樣了!要熱情如火我很歡迎,但得等我做好防護措施再來。」

  她雙頰瞬間赧紅,根本沒臉反駁,因為她很清楚他所說的都是事實。

  她那時只想抱緊他,根本想不到那些,他卻還能強自克制著,他這麼忍耐,都為了保護她……她環抱他的頸項,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上,怕被他看到她那因感動而泛紅的眼。

  之前他曾問過他和那個人是否相像,她現在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他們完全沒有相同之處。

  那個人很多事都是以自己為考量,把她放在其次,甚至因為不愛戴保險套而要求她吃避孕藥。

  他卻是凡事以她為主,顧慮她、關懷她、珍惜她,連她沒想到的事都幫她設想到了。她怎能抗拒他?怎能不愛他?

  她屏住呼吸,等激動的情緒過了,才緩緩開口——

  「我是做廣告的。」她閉上眼,開始對他傾吐不曾說過的自己。「創意總監,一個很炫的職稱。別看我現在這樣,之前的我又美又能幹,只要被我包裝過的商品都會大賣,好多人想挖角,也想追我。」

  「你現在還是很美,不然我怎麼會死纏著你?」他輕撫她的短髮低笑。即使憔悴,仍憔悴得讓人心疼,她的魅力再怎麼樣也掩蓋不了。

  宋千容揚起唇角,繼續說道:「半年多前,我遇到一個客戶,他斯文、體貼又多金,不斷送花和禮物來追我,把我捧得像公主一樣,在我做完他們公司的case——我們也開始交往。」

  她停了下,吁了口氣,才又低聲開口。「然後我在半年後發現他劈腿。」

  「多金又帥的男人大多不是好東西!」汪岳驥忿忿低咒。他知道一個有氣度的男人不該在背後批評情敵,但他實在忍不住。那個男人竟然敢這樣對她?這麼美好的她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傷害的!

  「我現在知道了。」她苦笑。如果能早一點認清,別被他的假相迷惑,是不是她就不會傷得那麼深?

  「你的工作呢?」他猜她在來到這裡之前,一定已經將自己封閉了一段時間,在職場叱吒的她有辦法離開那麼久嗎?

  「我辭了,那裡太多人知道我和他的事。」她偎進他的懷裡。沒讓他看到臉,但語音裡仍充滿讓他聞之心疼的傷痛。「我想重來,不管是我的思想、我的情感、我的生命,我都想拋開重來。」

  「你可以的。」他抱住她。他很想告訴她,這裡是最適合她重生的地方,又怕說出口會造成她的壓力。

  她沒有他對這裡的情感牽絆,如果真要決定捨棄一切留在這裡,對她而言將是個顛覆人生的重要決定。他不想用感情來逼迫她,他怕在熱戀的迷霧褪去後,她會後悔,她會發現還是都市比較適合她。

  所以除了感情外,他不逼她,讓她有足夠的冷靜能夠思考,他不希望她勉強自己過得不快樂。

  「抱緊我……」她祈求,她需要這雙臂膀,帶她脫離纏繞心頭的痛苦過往。

  他將她抱得死緊,緊得像是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她被束得仰頭輕逸出一口氣,閉眼專注地感受他的力量。

  昨晚的雨彷彿將某部分晦暗的她滌淨了,雖然傷仍在,卻不再那麼痛了,她開始覺得她可以試著踏步向前。

  「夠了,我可不想勒斷你。」他放手,在她肩上印了一吻。「你還是堅持要等開花才要給我答覆嗎?」

  原本盈滿柔情的眸色一黯,她低下頭。她愛他,但並不代表她真的能忘記過去接受他,有些事他不明白,她也不想讓他明白,問題還是在她身上。

  「說不定要等更久了。」想到那片花嘲可能已經被颱風摧毀,她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鬆一口氣。

  她寧可不要這份延遲,她只想趕快看到花開,讓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她也怕,如果看到那片景像她仍找不到自己呢……她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汪岳驥察覺到了,他將她環近胸膛給她溫暖。

  她願意告訴他那些事,不代表她真的釋懷,依然有些芥蒂在他們之間。

  他只能兌現自己曾經給予的承諾耐心等下去,但他不會束手無策地等,這段時間他會做更多,加深她對這個地方的依戀,讓她能夠抹去不安,真心想留在他身邊。

  「有信心一點,既然那片花圃是你,它絕對會比你想像的還堅強。」他用力摟了她一下。

  他的鼓勵讓她笑了,有他在身邊.她就擁有無限的勇氣與希望。

  「該起床了,我還得去看看狀況——我是說『我』,不包括你。」不等她開口,他已搶先聲明。「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準備早餐等我回來,不准出這問屋子,聽到沒有?」

  「嗯。」她乖巧點頭,知道她如果再像昨天那樣跑出去只會給他添麻煩,這種事她不會再做了。「你要小心。」她坐起,看著他下床穿衣,這種再日常生活不過的畫面卻讓她覺得好幸福。

  「我會的。」看到腳邊的垃圾桶,他突然蹲下。「一、二、三、四……哇靠,我昨晚真拚命。」

  想到他在數什麼,紅艷急衝上面頰,她的腦中不禁浮現昨天的激情畫面。

  「你……」他怎麼講這種事都不會臉紅啊?「你沒事幹麼準備那麼多保險套?一定有鬼!」她嗔怒質問,羞窘不已的她只能胡亂用怒氣來轉移心思。若不是他有預謀,就是他常常用到,要是沒需求幹麼在房間裡撰上整盒的保險套?

  「客人有時會有急需啊!」他聳聳肩,說得非常理所當然,揚起眉,笑睨向她。「晚上好嬸都回去了,當然只能找我拿,所以由我保管又有什麼不對?」

  明明他說的沒錯,但那一眼像在挑逗又像在笑她吃醋,宋千容又窘又惱,不敢看他。

  「我要回房了。」沒衣服可穿的她只好裹著被單下床,腳還沒踏到地,就被他攬住往後一帶,火熱的唇覆上她的。

  她被他吻得頭暈目眩,手攀著他的臂膀,感覺他暖人的體溫燙著掌心,她好想把他留住,不放他離開。

  「希望風雨快停,我才能趕快出去補貨,那一盒根本撐不上幾天。」又輕啄了下她的唇,他起身。「喏,借你,我可不想還要花太多時間幫你脫衣服。」把一件襯衫扔給她,他笑著瞥她一眼,吹著口哨得意地走出房間。

  聽出他的意思,她忍不住害羞。沒他的通知好嬸和怡君不會來,這代表屋子裡只有他和她,穿得再少都無所謂……

  不敢再放任自己遐想下去,宋千容趕緊下床。

  他的襯衫穿在她身上寬大得像件小洋裝,她環臂抱住自己,低頭深深吸氣——有他的味道,那令她心安又心動的味道,緊緊地將她環繞。

  帶著愉悅的心情,她將房間稍做整理,然後下樓去,準備營養豐盛的早餐等他回來。

  颱風的肆虐造成莊園休園一周,在眾人團結合作的努力下,總算重現原先的景致,當他們再度恢復對外營業,訂房率瞬間爆滿。

  汪岳驥打著物盡其用的旗幟半強迫地要她搬到他房裡。

  「你可以省錢,我也可以多收一組客人賺錢,傻子才會讓你繼續霸佔那問房間。」他說。

  「我不想白吃白住,這樣欠的人情會算不清。」在什麼都還沒釐清之前,她只想以客人的身份待在這裡。

  「那你幫我的忙又要怎麼算?這幾天就當作是在賺你的食宿費,扯平。」他眉毛挑得好高,用嗤哼堵了回去。

  這段重整家園的期間她很努力幫忙,大家都把她當成莊園的一份子,就連怡君也不再冷臉對她,偶爾還會對她僵硬地扯扯嘴角。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不希望亂了分際啊!她還想反駁,卻被他突然附在她耳邊的低語打斷。

  「若真要算,我還得給你錢呢,你的表現棒透了。」他笑得很邪惡,完全暗示了他所謂的表現指的是哪一方面。

  怕他再說出什麼更驚人的話語,也知道自己再怎麼樣都說不過他,她只好答應,在某個晚上悄悄搬進他房間。

  一如以往,沒人對這樣的轉變提山任何疑問或意見,不過,她還是可以在一些時候看出端倪。

  像是原本圍著汪岳驥嘰喱呱啦的一群人,在發現她正從遠處走來時會瞬間安靜,然後沒事樣地作鳥獸散:再不然就是好嬸會突然看著她,欲言又止地衝著她猛笑,然後被翻白眼的怡君用力拖走。

  最後都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完全抑不住羞紅的臉和直往上揚的嘴角。這群人,怎麼這麼可愛啊!

  而那片讓她掛念不已的花輔,在颱風剛走時,她曾去看過。她特地蓋上的花盆被風吹得四散,不但沒遮蔽功能,反而還壓毀了好兒株幼苗。

  那時她強忍著拯救的衝動,頭也不回地離開,因為在他最需要幫忙時,她不能丟下他一個人,雖然她的力量是如此地微不足道,但她也要把所有的心力都刷來幫助他。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有空得以回來重整花圃時,它給了她好大的一個驚喜——她看到那些松葉牡丹已經長出莖葉,在陽光下搖曳生姿地等著她。

  她還在,不是嗎?如他所說的,她比她自己所想的還要堅強。

  把颱風破壞的亂象整理好了之後,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寸步不離地守著它了,而且日漸成長茁壯的花苗,除了每天除除草、噴噴防蟲的桔皮水,其實已沒有她可以介入的餘地,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它開花。

  空閒時她開始會到處去逛,當遇到有人對她打招呼時,她也會停下來微笑聽著對方的關懷,她感覺得到那個大方開朗的自己又回來了,不再害怕人群,開始享受生活的樂趣。

  她最常去的地方是DIY工坊,因為客人變多,負責顧工坊及附設商品販賣區的怡君沒辦法像淡季時說離開就離開,為了其他人的福利,她會過來幫忙看一下,讓怡君有辦法去送吃食。

  「……搞什麼啊?明明還有存貨怎麼不能訂了呢?」

  這天下午,宋千容一進工坊,就看到趙怡君坐在櫃檯後,側頭來著電話,眼睛盯緊電腦螢幕,眉頭皺得跟什麼似的,嘴裡嘀嘀咕咕的。

  「小姐,熏衣草精油有沒有小罐一點的?」櫃檯前還有客人追問。

  「你等一下。」趙怡君喊了聲,然後又低下頭忙著講電話。「你要不要明天再訂?還是看看其他的……什麼?找不到迷迭香橄欖油?就左下角的商品列表點進去啊——」她看起來已經快抓狂了。

  宋千容趕緊上前處理客人的問題,幫他找到商品,結了帳。又回答了幾個客人的詢問,然後她才走到櫃檯後。

  「煩死人了!」趙怡君剛好講完電話,抱頭哀嚎。「網路不能訂我怎麼知道為什麼?已經忙得要死還要幫他找位置,自己一項一項慢慢看就找得到了嘛!」

  「我可以看一下嗎?」雖然他們都知道她和汪岳驥關係匪淺,但事關莊園內部機密,她還是覺得要先微詢一下比較好。

  「要看就看啊!」趙怡君一點也不覺得怎麼樣,直接讓位。「順便幫我顧一下,我先去給他們送點心。」

  「嗯。」宋千容坐下開始看莊園的網站。才看一會兒,她就皺起眉頭。

  網路行銷也在她負責的領域裡,點明主題、吸引人潮點進網站瀏覽是首頁的功能,但莊園的首頁畫面凌亂,分類也沒分好,訂購商品的路徑更是難找。

  看在專業的她眼中,真的是想搖頭。難怪會有那樣的電話進來,客人連想買東西都沒辦法買,這樣會白白流失多少生意?

  除了中途幫幾個客人結帳外,她一直專心研究網站,該如何改善的草圖也在腦巾成形,沉寂已久的熱血再度沸騰——她可以做,她可以讓它變得更好!

  「呼,好熱。」趙怡君回來,出去一趟熱得她汗流浹背。

  「這網頁是准弄的?」不等她坐下,宋千容立刻問。

  「阿輝叔他兒子待的公司。」趙怡君撇撇唇。「對了我還要打電話去叫他們過來看看為什麼不能訂,明明東西還很多。」

  「因為網頁庫存和實際庫存沒有連結,網頁庫存已經是零了,當然不能訂。」宋千容歎氣。她曾幫不少客人設計過網頁版面,對相關係統也小有涉獵,輕易看出問題點。

  「啊?是哦?」趙怡君搔搔頭。伸手去抓滑鼠。「我馬上改。」

  「等一下。」宋千容阻止她。她看不下去了,要是再放任它停留在蠻荒時代,實在太侮辱她的專業,她沒辦法置之不管。「把整個網站和系統交給我好不好?我一定會把它弄得比現在還好。」

  「決定權不在我,你自己問。」趙怡君抓起電話遞到她手上,還幫她按了汪岳驥的手機號碼。

  一聽到汪岳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她急忙開口——

  「把你的網頁和系統交給我,我可以把它弄得更好,拜託!我知道怎麼改,也知道問題在哪裡,現在網路很重要,不把網站弄好很吃虧的,答應我,拜託……」她忙不迭地說,就怕他拒絕。

  「等等、停——」汪岳驥啼笑皆非,「你總得給我時間發問吧?突然打來就講這麼一堆,我哪知道你要的是什麼?」

  宋千容總算停下來,做了個深呼吸,平心靜氣後把剛剛的事說了一遍。

  「我會架網站,讓我幫你好不好?」她央求道。

  「我能說不行嗎?」汪岳驥寵溺地笑了。「去弄吧,讓我看看你有多厲害。」

  「嗯。」她必須緊咬著饜才能把大喊萬歲的衝動抑住。他的信任讓她好高興!「他說好,你要聽嗎?」她把電話拿給趙怡君,怕她懷疑她假傳聖旨。

  趙怡君揮揮手,表示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又把電話接回,怕被旁人聽到,她側著身體用兒近耳語的音量低語。「剩下的等晚上再跟你說。」她一定會好好地謝謝他,讓他的慷慨得到回報。

  「我等著。」感受到她的暗示,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快掛斷電話吧,再說下去我怕我沒辦法定心工作了。」

  宋千容低笑,把電話掛上。

  帶著他滿滿的愛,興致勃勃的她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嘍!

  接下來這段日子,除了撥一小部分時間給花圃外,宋千容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更新網頁上。

  她拍了不少莊園的照片貼上網站供人瀏覽,並將商品重新分類規劃,放在首頁最明顯的位置,而原本只有物品名稱的商品頁面被她補充了滿滿的功能、特性及使用方法,香料食材就附上簡易食譜,精油就附上如何適量添加在保養品及延伸用途,繽紛的介紹與圖片讓人看了就想買。

  她還更新了會員資料庫的功能,讓客人在選購時更便利,只要點幾下滑鼠,在消費慾望來不及消退前就已經完成訂購。

  她極盡所能,創造出一個最明瞭易懂且資訊最豐富的網站,但有項東西極其重要,也是她必需求助於人的——那就是技術面的問題。

  這通電話,她考慮好久才撥打。

  「嗨,Eric,我是Zoe。」宋千容平靜地開口,握著手機的掌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冷。

  精通電腦程式的Eric和她曾聯手做出許多讓客人滿意的作品,她要什麼,Eric就能寫出什麼,這樣的革命情感也使得他們比一般同事的交情都還要好。

  但在她封閉時,她也將這樣的好朋友關在心門之外。Erie知道所有的事,也因為如此,她反而更無法面對他,她怕在他眼中看到同情和憐憫,那會讓她難以承受。

  「Zoe?」Eric驚訝大喊。「你跑去哪裡了?你家沒人,你手機也不接,發簡訊也不回,我快擔心死了!」

  那一連串的吼聲讓她瑟縮了下。「我有回……」

  「就『我還活著』四個字這叫有回?!」哇哇大叫一陣後,Erie終於降下音量。「你在哪裡?我們見個面好好談一下吧。」

  「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在花開之前,她不想離開這裡。不想扯遠,宋千容直接導入正題。「把你寫過最好的庫存系統給我,用快遞寄過來,我有急需。」

  對方愣了幾秒。

  「你有沒有良心啊?一開口就要我的命?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是不是找到新工作了?」他的口氣又越來越急。「我不在乎那些東西,但至少你要讓我知道你的情形,別讓我那麼擔心啊!」

  「我很好,真的。」她柔聲保證,好友的關懷讓她熱了眼眶。「我在幫一個朋友,等忙完我一定會跟你說這段期間我發生了什麼事,先幫我好不好?」

  拿她沒轍,Eric長長地歎了口氣。「跟我說要寄到哪裡吧!先說好,不准再躲我電話了。」

  「嗯。」她念了莊園的地址,收件人是怡君。「Eric,謝謝。」那兩個字包括太多,他的相助,他的關懷,還有過去的同事情誼,全負載在這簡單兩字裡頭。

  最先讓汪岳驥察覺到不對的,是工廠裡異於以往的忙碌。

  他有設定安全庫存量,即使系統換新後這個設定仍在,只要有商品低於警戒線.他們就會在排定的工作表中安插進該項商品的製造。

  除非大批訂購這種特殊狀況,一般而言他所排的工作表通常都會在接近安全庫存量前就把商品補足,需要插隊製作的情形極少發生。但在這一個禮拜內,庫存已經發出三次警戒,突增的工作量讓大家忙到連點心都沒時間吃。

  一察覺有異,汀岳驥立刻查詢庫存系統。

  他發現主要的影響全來自網路訂購及莊園裡的販售,莊園裡銷售數字增加百分之三十,網路訂購最誇張,居然成長了十倍!

  他知道她改了網頁和庫存系統,他看過,也對這個改變讚譽有加,因為比起過去真的好用太多,但他不相信光是這樣就可以讓銷售額突飛猛進,他敢打賭她絕對還做了些什麼!

  汪岳驥準備去找她問個清楚,經過堆放在一旁等待托運的貨品時,一堆小包裝的待寄物攫住他的注意。

  他們哪時候用普通信封寄過商品?他擰眉拾起其中一個,按了按,裡面方塊形狀的物事讓他越來越覺得有問題。

  他直接撕開倒出,裡面裝的是一小塊精油香皂和介紹所有產品的DM,而精油香皂裝在小小的夾鏈袋裡,上面寫著「試用品」。

  汪岳驥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除了這個試用品以外她還做了哪些好事?!他就知道,她絕對瞞著他做了什麼……

  怒火轟然上湧,大手用力一收,信封和DM從中捏皺。該死的她!

  「阿岳,玫瑰香精和精油的存量都發出警告了,我們要先做哪……」添財伯急急忙忙跑來,在看到他難看至極的臉色時,頓時啞住。

  「等我回來再說。」汪岳驥咬牙道。他大踏步走出,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交代:「那些試用品都先拿起來不准寄。」

  「試用品?」添財伯疑惑地重複。他從沒聽過莊園裡有在送什麼試用品啊!

  「就那一堆用信封裝的東西,拿起來不准寄!」汪岳驥丟下話,氣沖沖地出了工廠。

  剩下一群老員工面面相覷,看看那一堆罪魁禍首的小信封,再看看那殺氣騰騰的背影,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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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5 00:53:58
  第8章

  當汪岳驥找到她時,宋千容正在工坊裡幫客人介紹商品,誠懇專業的態度讓客人挑了滿滿一籃的東西,還想把她手中拿的那個熏衣草熏香燈放進去。

  他忍住躲氣在一旁等候?等到她幫客人結完帳了,才走到她身邊沉聲低語。「跟我來。」

  他們的籐蔓架因為山坡還在重新堆積尚未蓋好,沒辦法去那裡,整個莊園裡唯一能夠獨處的隱密地點是他的房間。

  房門一關上,汪岳驥立刻開戰。

  「為什麼會有這個?」他冷聲質問,將手中的香皂和信封攤在她眼前。

  「這樣網路購物的客人才不會看不到商品而不敢購買。」宋千容看出他的憤怒,以為他是氣她害得支出增加.她柔聲解釋。「這些香皂都是切邊的部分,不需要成本,而且我都是用平信的方式寄,郵資花費很低。」

  「我在乎的不是該死的成本,而是你做了什麼。」他打斷她的話,雖然沒放聲咆哮,但繃緊的下顎已明顯表示出他有多不高興。「你說,你除了改網頁外到底還做了什麼?」

  宋千容不解地看著他,這把怒火燒得她莫名其妙。

  「我還到一些留言版做了宣傳,留下可以索取試用晶的消息。」網路熱門的PTT和討論區她都有去留言,這是不需要花費廣告成本而且效益最高的方式。「這會替網站帶來瀏覽人次,也會引起廣泛討論,對莊園的知名度和產品的銷售都很有幫助,成果已經出現了。」不只是商品大賣,就連莊園的遊客都變多了,民宿也天天客滿。

  「當然出現了,不然我怎麼會知道?」汪岳驥用力深呼吸,怕氣憤過度的他會說出或做出什麼傷害她的舉。

  他不斷告訴自己她是好意,雖然嚴重違反他的原則,他還是得謝謝她,謝謝她所做的一切——然後告訴她別再插手!

  這個莊園最不需要的就是增加知名度或銷售量,我只想維持原狀。」他看著她的眼,讓她明白他的認真。「改網頁和庫存系統我可以接受,因為這會讓大家更好做事,但最多只能這樣,其他多餘的廣告宣傳全都不需要。我知道你是想幫我,但,到此為止,這樣就夠了。謝謝你為我做的,我很感激。」

  「為什麼?」宋千容也有點生氣了,去他的感激,他明明就氣得要死!「增加收益不是很好嗎?而且之前因為颱風損失那麼多,需要開源才能彌補過來啊!」

  「那些損失我撐得住。」汪岳驥耐著性子解釋,他真的很想把他的想法傳達給她。「你還不懂嗎?如果要名或利,我何必回來?就因為這裡的平靜是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可是你現在做的卻是在破壞它。」

  他的指控讓她倒抽一口氣,而他說她不懂的這句話也傷了她。「我不是在破壞!我沒有花錢去做一些媚俗的廣告,我只想將這個莊園的好告訴更多人,你怎能就這麼裹足下前?有所發展是好事啊,既然做得到又為什麼要放手?我相信好嬸他們也都會贊成我的做法。」

  他們當然會!一直以來只有他是異類!

  「我是裹足不前,這就是我,只是一個安於現狀的農夫,你沒必要把我想得太美好!」汪岳驥強抑的怒火整個爆發,氣她站到另一邊指責他,更氣她不滿意他的所作所為。「如果這和你想像中的莊園生活不符合,現在你看清楚了,要不要委屈自己的決定權在你,我以前不會為了某人改變,現在也不會!」

  宋千容狠狠一震。她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紅著眼眶看他。她氣,氣他認為她只想追求名利,不想受苦;但她也心疼,心疼之前遺棄他的未婚妻將他傷得太深,他怕極她會不滿足現狀,最後決定離開他。

  她該怎麼辦?為什麼他要讓她這樣又氣又愛……她別過頭緊咬著唇,強忍著不讓淚落下。

  她的表情扯痛了他的心,怒火被瞬間澆熄,汪岳驥為自己所說的重話感到懊惱不已,正想道歉,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老闆,有人要Checkin,那個好嬸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某個看到他們進屋的好心客人來通知。

  汪岳驥很不想應,但又沒辦法讓客人在外頭等,最後他低咒一聲,朝外頭揚聲回應。「我馬上去,謝謝。」他轉回來看她,歎了口氣。我們晚點再談。」他溫柔撫過她的臉,然後轉身離開。

  那一下輕撫觸動了她的心,宋千容哽咽,更加用力咬唇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他們之間的問題太多了,除了愛與不愛,敢與不敢,還有現實問題要考量。他們真的會有未來嗎?她蒙住眼,以為將淚化在掌中就可以騙自己沒哭。

  隔了會兒,她整理好心情後走出房間,卻聽到客廳傳來爭執聲。她疑惑擰眉,朝聲響的來處走去,發現一對男女正和汪岳驥怒目相視。

  「我三個禮拜前就預訂了,你憑什麼不讓我住?」男客人生氣大喊。

  「我這裡不是Motel,要搞外遇請到別的地方去。」汪岳驥冷冷地回應,毫不留情的話刺得對方臉一陣紅一陣白。

  「你不要亂說,他是我男朋友!」女客人急忙撇清。.

  「他身份證配偶欄上寫的是你嗎?我剛看到的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名字。」汪岳驥拆穿她。拿出身份證登記住宿的是男客,刷卡付費的是女客,因為這樣讓他抓到了問題點。「請離開,我們不想做這筆生意。」

  「她不是我老婆又怎樣?這不關你的事!」男客人惱羞成怒,礙於汪岳驥佔盡優勢的體型和懾人氣魄,握緊的手不敢揮過去。

  「想住進我的民宿就關我的事,需要我告訴你們大門怎麼走嗎?」他雙臂環胸睨向他們,下了再清楚不過的逐客令。

  「什麼爛地方嘛,以後再也不來了。」男客人火冒三丈地拉著女點友走了。

  汪岳驥一臉饋怒地盯著他們離開,一回頭,看到宋千容站在那兒望著他,臉色微白、震驚地看著他。

  該死,他們剛剛才吵架,現在又被她撞見他凶客人,她一定會以為他是個不可理喻的大老粗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他走到她面前,急著想解釋的他有點手足無措。「那男人帶外遇的對象來玩,我不能忍受這種人住在我的屋子裡。」[熱@書X吧#獨%家&制*作]

  她低下頭,用雞以辨別情緒的平抑嗓音開口。「那又如何?我們有什麼資格去批判別人?」

  汪岳驥深吸口氣,緩下怒意,口氣沈痛地解釋:「我小時候會一直被丟在這裡,就是因為我爸外遇不斷,我媽為了守著他,寧可丟下我,和他一起飛去大陸,但她終究還是阻止不了。我恨第三者,在我的價值觀裡,我沒辦法容忍這樣的存在。」

  宋千容兒不可見地瑟縮了下,抓住衣角的手絞得死緊,良久,她才抬起頭,靜靜地望向他。

  他以為會在她眼中看到譴責、不滿或是其他任何的情緒,但他沒想到卻是傷痛,像是她遭受到無法承受的狠狠重創,那緊咬不語的微顫唇瓣更是將她心裡的難過完全表露無遺。

  她對他失望了嗎?她覺得他不該因為這點小事就趕走客人嗎?

  想到她在心裡會怎樣將他定位,汪岳驥呼吸一窒,強烈的痛轉為猛烈的怒火。

  「我不道歉!」他倏地咆哮。「別想我會為了爭取生意違背我的良心,錯的是他們,無恥的是他們,你不能因為這樣就把錯全怪在我身上!」惡狠狠地吼完,他大踏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留下宋千容站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有客人進來,她才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走出主屋。

  整個下午,那受傷的眼神都如影隨形地跟著他,汪岳驥被擾得心神不寧,還差點毀了一槽進人最後油水分離階段的精油。

  最後他只好先到一旁沉澱心情。免得鑄下更無法挽救的大錯。

  那時,他的反應過度了,他還沒將怒氣調整過來又遇到那對客人,結果他把氣全發在她身上。但,其實他很清楚,那不只是怒氣,而是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懼,他無法掌控。所以只能用更強大的怒火來掩蓋它。

  他很希望她能認同他,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卻突然發現她並不這麼覺得,她和其他人一樣認為他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但最最讓他感到心痛的不是她無法體會他的想法,而是在那一刻,他清楚意識到他不是她所要的。就算早就知道他的職業又如何?當更深層認識之後,現實的狀況仍會讓她清醒,選擇回到適合她的繁華大都市。

  想到她可能會永遠離他而去,他的心被擰成一團,汪岳驥抿唇,把那股痛楚抑下。即使如此,她仍有選擇的權利,他不能因為這樣就對她發脾氣,這樣對她並不公平。

  在事情都忙完了之後,他開始尋找她的蹤跡,最後他在那片小花圃找到了她。

  她背對著他蹲在花圃裡,那纖細的身影透著孤寂感,就像她剛剛來到這座莊園時隱身在花田里那般孤寂。

  他走到她身邊蹲下,手輕輕環上她的肩。

  「……我氣壞了。」他沙啞低聲道歉。「我不是故意亂發脾氣,對不起。」

  他們都知道他那句歉意是針對他的態度,對於其他的,他仍堅持。

  宋千容停下拔草的舉動,抬頭看著這片花圃。具匍匐性的松葉牡丹已蔓延成為一片綠,有如松針的葉片一簇一簇聚集,長得如此茂盛,和當初她怕極會被風雨摧殘的小幼苗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花什麼時候會開?」她低聲開口,凝望花嘲的目光不曾稍瞬,像是看得忘我,只有微微輕顫的聲音透露了她紊亂的情緒。

  汪岳驥胸口一緊,環住她的手臂微僵。

  是否在花開時,她就會決定離開他?一思及此,蝕心的痛幾乎將他撕裂。

  「最多再一個禮拜。」他勉強維持平靜地回答。原本他期待著她給予答案的那一日到來,如今,他希望那一日能永遠別來。

  宋千容依然看著前方沒說話,隔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

  「我們回去吧。」她握住他的手,緊緊地和他十指相扣。

  「嗯。」汪岳驥站起,和她一起走回主屋。

  那一晚,他們瘋狂做愛,誰也不提白天所發生的事,他們只想把點握住這已所剩不多的時間,好好地感受彼此。

  雖然他們的相處還是像過去一樣,聊聊天、同房而眠甚或是肌膚相親,但他們都很有默契地不去碰觸某些事,如有關莊園的經營或是她的心境。

  她把一些網路留言都刪了,但之前的效益仍迴盪著,加上正值暑假,生意還是很好,然後她又開始把所有心力放在那片花圃上。

  她就像得了強迫症一樣,把野草拔得一根不剩,怔怔地守著它開花,直到傍晚他來花圃找她,帶她回主屋。

  他們都知道有張無形的網罩著他們,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但沒有人掙脫,也沒有人敢掙脫,他們只能等待花開的那二天。

  「欸,宋小姐,有個人說要找你。」這天傍晚,他們才剛踏進玄關,好嬸就立刻跑來。「你認不認識啊?一個姓陳的先生。」

  「陳?」宋千容愣了下,在腦中搜尋相關人名,還沒想到,一聲大喊已從前方傳來。

  「Zoe?!你怎麼變這樣?」一身雅痞打扮的男子不可置信地大喊,朝她衝來,又喜又惱地打量她。「難怪我今天在園區找了半天都沒看到你,你這樣叫我怎麼認得出來啊?」

  「Bric?」宋千容驚呼,乍見友人的震驚稍退之後,強烈的喜悅讓她抓住他的手臂激動搖晃。「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要我把東西寄到這裡,傻子才猜不到!」Eric撇唇。「我要上班沒空,只能等周休二日才能來,不然老早就來堵你了。」

  兩個許久不見的好友就站在玄關興奮地聊超天來,完全忘了身邊的人。

  汪岳驥站在一旁,看到她緊抓住對方手臂的動作,下顎肌肉一抽。

  他敢肯定這男人絕不是她的前男友,那明顯帶著陰柔意味的肢體語言,一看就知道他們的關係比較像好姊妹。

  讓他感到震撼的是那個完全陌生的她——不曾聽過的英文名字、不認識的人事物充斥在他們的對話裡,那是一個沒有他的世界,他們之間的差異更加明顯地擺在眼前。

  她眼中閃耀的光芒,是這幾天來都不曾出現過的,那強烈的對比已讓他無法再視若無睹。她真的想回去了嗎?這個莊園已讓她如此痛苦了嗎?她只是在撐,撐到花開的那一刻?

  汪岳驥置於身側的拳緊握,才有辦法繼續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看著他渴望的笑靨在她臉上綻開,卻不是因為他的緣故。

  「……呃,這位是?」那注視太炙人,Eric總算發現他的存在。

  「汪岳驥,這個莊園的老闆;Eric,我以前的同事。」宋千容為兩人介紹,發現到他臉上過於平板的表情,唇畔的笑也跟著隱了下來。

  「他……他不是他。」她低聲開口。

  「我知道。」汪岳驥勉強扯了下嘴角。「你們好好聊,我先進去。」對Eric微一頷首,他朝房間走去。

  「你說正在幫的朋友就是他?」Erii立刻就嗅出端倪。「哇,猛男耶!」他一臉艷羨地看著汪岳驥離去的方向。

  宋千容沒心情理會他的揶揄,見到Eric的興奮已經完全散去,一直迴避不願面對的現實隨著他的到來提早逼近,過往又攤在眼前。

  「Zoe……你已經忘記他了嗎?」而Eric也真的提起此事。

  懊惱一起,宋千容忍不住怒道:「你真的很討厭。我叫你別來的!」她已經夠煩了,為什麼還要來提醒她?

  「我擔心你啊……」Eric擔慮地看著她。「對不起啦。」

  宋千容咬唇,無聲地輕歎,她遲早都是要面對的,她不能把自己的問題遷怒到Eric身上。她強迫自己揚起笑。

  「你有登記吃飯時間了嗎?」看到Eric點頭,她帶頭走進屋裡。

  「來吧,我先帶你參觀裡面,等吃完飯後我再帶你到外面逛逛。」

  昨晚她和Eric聊到很晚才回房,回房時他已經就寢,但她不確定他是真的睡了,還是暫時不想和她談到此事。

  而一早醒來,他一如平常已離開工作去了,這個緩刑讓她不禁微微地鬆了口氣。

  整個上午她陪Eric在園區逛,Erio說有間知名廣告公司挖角他,希望他能推薦優秀的人才一起帶過去,他一直勸她接受這項職務。

  「再說吧,我還需要時間考慮。」她淡淡帶過。

  因為Eric還有事,在午餐前就必須離開。

  他把車開到屋子前面,將行李放進車裡,做著最後的勸說。「Zoe,別為了那個人毀了你的人生,回來吧,廣告界需要你。」

  宋千容心情很沉重,抬頭看到汪岳驥站在門旁,煩亂的思緒更是無法釐清。

  Eric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到他,微笑招招手,汪岳驥也朝他點了下頭。這種特地陪她送客的舉止,默默宣示著彼此的關係。

  「如果你真的愛他,那我也會很高興你留在這裡。」Eric歎了口氣。「但我很怕你只是在逃避。」昨天聊了很多,Zoe的害怕和擔慮他都看在眼裡。

  不知道該說什麼,宋千容只能沈默。看到一輛車駛近,正想讓開的她在看清對方的車型和車號時,臉色瞬間慘白。

  「怎麼了……」Eric發現她的異狀,回頭看到停在身邊的車子,眼睛瞪得好大。「靠!他怎麼會來?!」

  憶起還站在門口的汪岳驥,宋千容全身冰冷。不;她不能讓他知道,她不能讓他們兩個見面。她轉身想跑去將汪岳驥帶離這裡,才一邁步,手就被人扯住。

  「Zoe!我找你好久了,你至少聽我說一句話吧!」從名貴跑車下來的斯文俊男抓住她的手,苦苦哀求。「別這樣,想想我們過去那段時間……」

  宋千容閉了閉眼。不行,逃不掉了,唯一能做的是盡快把他打發掉。

  她把手抽回,深吸口氣,冷靜地看向他。

  他還是像以前那麼地英俊斯文,但看在她眼中。已激不起任何悸動。只有痛,痛他對她做的一切,卻不是恨,恨和愛是一體兩面的,她已不再對他有那種感覺,她唯一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當初竟然識不清他。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對啊,你怎麼知道?」Eric跟著追問,很怕她會以為消息是他走漏出去的。

  「有人聽到Eric跟你講電話,又聽到這個莊園的名字,我就賭賭看,結果真的賭中了。」男子深情款款地看著她。「Zoe,回台北好不好?我們好好談談。」

  Eric聞言拚命跺腳,氣男子在公司布下眼線害他背叛了Zoe。

  「沒什麼好談的。」宋千弈下給他任何餘地。「我們散了,就這樣。」

  「Zoe……」男子又想伸手拉她。

  「有什麼問題嗎?」

  突然,一聲冰寒至極的嗓音插進,無須回頭,宋千容早已知道來的是准,心陡然一沉。完了,避不開了……

  不同於昨晚見到Eric的狀況。此時的汪岳驥毫不掩飾怒意,狠厲的眼神足以讓所有人雙腿打顫。因為他知道,這男人就是傷了她的混蛋,而他竟然還有臉追到這裡來!

  男子心思全放在宋千容身上,只把汪岳驥當成是莊園裡的人過來關心狀況,看也沒看他一眼,更不知道自己已籠罩在危險之下。「這我女朋友,沒事沒事。」

  「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聽到那三個字,宋千容直覺地反駁。

  「Zoe,我真的很愛你,我跟我老婆分居了,很快就要離婚。只要再半年,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宋千容覺得她站的地碎裂了,她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只聽到汪岳驥震驚的抽氣聲傳進耳裡,那麼清皙。

  她最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還是瞞不住——他最厭惡第三者,她卻是其中之強烈的絕望讓她整個崩潰,她倏地抬頭。累積的情緒全然爆發——

  「我從來沒要你給過我什麼交代!」不顧汪岳驥在一身,她放聲嘶吼,帶著瘋狂的自暴自棄,泛紅盈淚的眼直直地逼視那個曾經重創她的男人。「你害我背上通姦這個罪名、害我在業界遭人指點、害我被你老婆甩了一巴掌,這些我都認了,我只希望遠離你!你不要再來找我,就算你離婚了也不千我的事!」

  她的心好痛,因為那個污穢的她此時正赤裸裸地攤在他的面前。隱瞞有什麼用?只要做過的事永遠都無法抹滅,她卻自欺欺人。以為只要一直瞞下去,她就可以追尋到新生的自己。

  結果呢?老天罰她,要她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告訴他!

  「我會好好補償你的……」男子想要抱住她給予安撫。

  「別碰我!」她尖叫地把他的手揮開,淚水滑落臉頰。

  「Zoe男子不死心,又想上前,還沒碰到人,一股力量帶著他的身子一轉,他還來不及反應,一記重拳打得他飛了出去。

  汪岳驥將他擊倒在地後,大步上前一把攫起他的衣襟揪起,戾氣進射地瞪著他。

  「她叫你別碰她沒聽到嗎?有本事等你真的離了婚再來,在什麼都不確定之前,別想用分居的屁話騙她!」

  男子嚇得目瞪口呆,鼻血直流也不曉得擦,拚命點頭,就怕那只在眼前揮舞的拳頭會再落在他身上。

  「滾!」汪岳驥拖起他往他的車扔去。要是再讓他看到這張臉,他會忍不住把他揍得不成人形。

  男子踉蹌地奔上車,頭也不回地開車呼嘯而去。

  汪岳驥餘怒未平地回頭,看到她靠在車旁低頭落淚而那個Eric在旁邊安慰她,狂猛的憤怒退去,他竟分不清心裡殘留的是什麼感覺。

  難學那時誤以為他已婚時,她的反應那麼大。難怪那時他說痛第三者時,她那麼震驚。因為這就是她被傷得那麼重的原因,害她遲遲不敢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為什麼?既然知道是錯的,為什麼還要去做這件事?那個男人有什麼能耐,讓她明知不可能還要介入搶奪?他沒辦法上前安慰她,他只能站在原地,任那難以接受的事實啃蝕他的心。

  宋千容抬頭,看到他的靜立,她難過地閉上了眼。

  「我們走。」她拉開Eric的車門,坐進副駕駛座。

  「可是……」Eric看看汪岳驥,又看看她。「你不跟他講清楚?」

  「走!」她嘶吼,淚水奪眶而出。不是現在,現在的她根本沒辦法面對他……

  Eric只好上車,排檔一打,倒車、轉彎,車子駛離。

  這場騷動引來一些客人圍觀,大家議論紛紛,好嬸和怡君站在門旁擔慮地看著他。

  汪岳驥抑下所有的情緒,面無表情地走向她們。

  「阿岳……」好嬸揪著圍裙,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

  怡君則是無言地拍拍他的肩,拉走好嬸。讓他一個人獨處。

  汪岳驥走進屋裡,回到房間,這裡有她的東西,有她的記憶。

  他走到床邊,拾起折放在角落的襯衫,那是她借來當睡衣穿的,每次看著她被他的襯衫包圍的柔弱模樣,都讓他有種好強好強的滿足感。

  他滑坐地板,將那件襯衫緊緊地抱進懷裡,放任自己墜人傷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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