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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愛情限時掛號【情人配不配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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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8 00:44:30
  第9章

  
  金紹棠將車子開往台中鬧區,停好車子,他帶著彌生走向露天的咖啡廣場。天空灰暗,今晚沒有星星,但無損這兒的浪漫氣氛,霓虹招搖,暈染廣場天空,廣場裡豎著幾把大陽傘,樂聲悠揚,燈火輝煌,情侶們在傘下談天說笑,空氣中瀰漫著咖啡香。
  
  金紹棠找個好位置坐下,在綠色大傘底,他招手要彌生過來,可是彌生沒過去,她只是站在那頭望著他。
  
  「過來啊。」他笑著揮手,並不知道他的笑容剌痛了她。
  
  站在那裡看著他笑,看著他對她招手,這一刻她憎恨起他的笑,憎恨他不懂她的傷心。她要辭職了,她想像著他聽到時將會有什麼表情?傷心?難過?不管他說什麼,這次她要硬起心腸不理了,決計要跟他劃下句點。想到此,遙望他的臉,心好痛啊,柔情的眼神驀然間變得異常空洞。
  
  「彌生?」笑容隱去,他的眼色透著惶恐。他嚷:「你過來。」見她過來了,他放心了,笑著問:「想吃什麼?這邊氣氛很好吧,這是情侶常約會的地方。」他點燃蠟燭。
  
  「我不餓。」她問:「林導什麼時候來?」
  
  「快了吧……」他跟服務生點了兩客義大利面。
  
  然後,一個小時過去,彌生表情不耐,紹棠神情愉快,廣場播放老式情歌,情侶們陶醉在歌聲裡。
  
  兩個小時過去,彌生瞪紹棠,紹棠瞪著天上。
  
  「哇!你看,今晚星星很多……」
  
  「胡說,今晚沒有星星。」她逼問:「導演呢?」
  
  他笑望她。「大概遲到了。彌生,氣氛很棒吧?」他跟著情歌哼哼唱。
  
  她凜容。「你騙我,導演根本不會來!」
  
  他賴皮道:「你不覺得偶爾出來走走很棒嗎?你記得以前我們在老師那裡工作,常溜班去喝咖啡……我們都愛穿LEVTS牛仔褲,常跑去挑褲子。」
  
  以前……是啊,以前他們有過太多溫馨時光。他現在記起來了,一直太熟悉她的存在,一切理所當然,他忘了追她,忘了她的珍貴,直到有人奪取,他才幡然驚醒。
  
  多麼諷刺,他回想起甜蜜的往事,她卻正要努力拋棄!
  
  「我不愛穿牛仔褲。」是因為他愛,她才跟著愛的。她問:「為什麼撒謊?」根本沒有什麼合約,他故意不讓她跟陳祖偉約會。他當她是什麼?一邊跟丁菲菲約會,一邊又霸著她不放,她就那麼低格地任他戲耍?昨天才對她說得深情款款,今天又跟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彌生瞪著他,氣得顫抖。
  
  他急切道:「我想跟你出來散心,還有——」
  
  「你住口!」她吼。「你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你聽好,我要辭職!」
  
  「我、不、准!」他咆哮。
  
  「你不准?你憑什麼留我?我給你一個星期找人。」
  
  「不,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他拒絕。
  
  「太好了,那我也不用等你聘請秘書了,明天起我不上班。」
  
  「為什麼?就因為我不讓你跟他約會?」
  
  「隨你怎麼想,我要走了,我自己搭車回去。」她抓了手袋,他在她站起來前拙住她,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自己身上,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
  
  彌生怔在他懷裡,聽見他說:「不要走。」聲音痛苦。
  
  她顫抖地低嚷:「你放手,你放手!」
  
  他卻更用力地抱緊她。「彌生,我愛你。」
  
  她閉上眼睛,她應該感動的,但卻沒有,她感到心痛,強忍住淚,胸腔劇烈地起伏。
  
  這句話她等了那麼久啊,終於他說了,卻不在她對他好時,不在她病了時,更不在她滿心期待時,而是在她即將道別的這一刻!她覺得他狡猾,用這種手段留她,教她怎麼能相信?!他可惡,太可惡了!總是讓她徘徊在他給的世界裡,讓她困惑,害她軟弱。
  
  她心軟了,任他抱著,她讓自己陶醉在這渴望已久的懷抱中,她想留住這感覺。而這正如她一直以來所想像的,被他緊抱住的感覺是多麼幸福甜蜜,她終於美夢成真,可是她感覺沈重,她終於贏得他的愛,可是她懷疑這份愛。
  
  她想哄騙自己,別在意他給的傷害,不要質疑他的話,可惜……她不再天真,她不想再上當了,一次次的失望,教她再沒法說服自己。
  
  她輕輕推開他。「我不相信。」她微笑了,眸裡盈滿淚水。「我先回去了。」
  
  她走了,堅持不讓他送。
  
  這是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他身後霓虹招搖,他佇立在浪漫的咖啡廣場,看著她攔車離去。
  
  這一刻他真恨彌生,她總是溫柔,這次竟那麼狠。
  
  他恨她用溫柔寵壞他,恨她忽然撒手不理,而他終於醒悟的心,只能獨自忍受悔恨,她用她的溫柔,永遠、永遠地懲罰他。
  
  彌生決絕的坐進車裡,過程中不曾回望他一眼。
  
  台中到台北是一段好長的距離,而遺忘,遺忘是更長的路途。從此不再與他有關係,從此要更堅定自己,她要自己別哭,忘記他方才說的「我愛你」,可恨電台DJ不幫忙,偏偏放起陳年老歌,讓羅大佑唱「是否」——
  
  是否這次我將真的離開你?是否這次我將不再哭?
  
  彌生靠著車窗,目光空洞,看著路燈飛逝。
  
  是否這次我已真的離開你?是否淚水已乾不再流?是否應驗了我曾說的那句話?情到深處人孤獨。
  
  彌生眼眶潮濕,喉嚨酸楚。
  
  多少次的寂寞掙扎在心頭,只為挽回我將遠去的腳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淚水,只是為了告訴我自己我不在乎。
  
  淚兇猛,她抹了又抹,抹了又抹,卻是越淌越多,直至臉頰濕透。
  
  是否這次我已真的離開你?是否春水不再向東流?是否應驗了我曾說的那句話?情到深處人孤獨?
  
  *  *  *
  
  金紹棠也不好受,回台北後他約吳文傑唱歌,吳文傑趕到時,他已經醉了。
  
  「來來來——」金紹棠笑哈哈招呼他。「坐啊,唱歌!唱歌啊!」
  
  「喔。」吳文傑拿起麥克風,音樂一響,鏗!金紹棠立刻搶過麥克風。
  
  吳文傑滿臉黑線條,聽紹棠倒在沙發上高唱「不要告別」。
  
  「我醉了,我的愛人……」
  
  吳文傑呵呵笑,他是醉了。
  
  金紹棠躺下來,閉著眼睛哼。「我醉了,我的愛人,不要、不要告別……」他跟不上節拍,只是一直重複。「我醉了,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音樂播畢,吳文傑搶回麥克風,音樂又響,嗄?!他瞪大眼睛,竟然又是「不要告別」!金紹棠啪地又搶去麥克風,趴在桌上繼續唱。
  
  「我醉了,我的愛人,我的眼中有兩個你,三個你,四五六七八個你!」吳文傑眼角抽搐,夠了喔。
  
  他又抓住麥克風吼:「在這燈火輝煌的夜,沒有人會流淚……你的目光擁抱了我,我……我……我……」他忘詞了,趴倒桌上,睡去。
  
  吳文傑搖他。「喂?喂!」見他沒反應,吳文傑趕緊卡歌。登登,下一首——哇咧!又是「不要告別」!他衝去看電腦螢幕,這個神經病,點了五十首「不要告別」,他瘋了!
  
  一聽見音樂,金紹棠猛地驚醒,抓了麥克風,站起來又唱。「我醉了,我的愛人,不要……不要告別~~」
  
  「啊~~」吳文傑狂按切歌鈕。「不要再唱啦~~」
  
  他不唱了,他抱住吳文傑。「彌生……彌生……花生……愛迪生……」砰!躺平。
  
  「喂?」吳文傑用腳踢他,他動也不動,嗟,醉昏了,他是喝了多少啊?桌上全是空酒瓶,哇塞,他受了什麼刺激?彌生?是那個秘書嗎?
  
  *  *  *
  
  翌日清晨八點,鬧鐘沒響,彌生卻驀地驚醒,她下床奔去梳洗,忽地煞住腳步,站在玄關處發呆。笨,今天起她不上班了啊,YES!她可以睡到自然醒,即刻回床上躺平,爽也。
  
  一分鐘過去,她翻身,再翻身,她側躺正躺到趴著床躺。睡,睡啊!舒服,真舒服啊,然而……
  
  一個小時過去,她坐起來,在床上發呆,睡呆著。
  
  好,既然睡不著就起來過新生活。她興致勃勃計劃起來,先去洗頭,再去逛大街,然後到飯店吃早餐,接著到誠品聽演講,聽完演講再到女子三溫暖做SPA.贊!多充實啊!
  
  晚上呢,再跟祖偉去看電影,他們要約會。不需看某人臉色,更不用某人允許,她立刻著裝準備。
  
  而錦棠的例行早會。長桌前,老闆神情恍惚。
  
  「大姊呢?竟然遲到了,太陽打西邊出來喔!」姍芭笑嘻嘻。
  
  「她辭職了。」
  
  「嗄?」大家一陣驚呼。
  
  「怎麼可能?」
  
  「不會吧?」
  
  「嗯。」金紹棠翻閱日誌本,上邊還有彌生的字跡。他宿醉、他頭痛,但這次沒有她伺候,於是他還心痛。
  
  「那……」負責人事的暉芯問:「要徵人嗎?」
  
  「不,她可能只是想休息,過陣子就回來。」他摸著彌生的字跡,笑望那工整的筆畫,她寫字總是很用力。他交代下屬。「要找彌生的電話先轉到我那裡,要是有客戶談案子,直接找我,至於行程先由暉芯安排。」
  
  *  *  *
  
  聽見彌生辭職,陳祖偉樂壞了。他們相約吃飯,路上他牽彌生的手,她也沒拒絕,他想她是對金紹棠死心了。
  
  他們去吃情侶套餐,他問她味道如何?她笑著說好吃。她胃口很好,吃掉一大客菲力牛排,又點羊排吃,吃完又要巧克力聖代。她吃得眉開眼笑,他瞧得心花怒放。
  
  她問他:「我胃口這樣大,怕不怕?」
  
  他笑瞇眼睛。「你盡量點,想吃什麼都叫來吃,只要你喜歡,天天帶你來吃。」
  
  彌生微笑,舀一口聖代吞了。「好甜。」
  
  「你心情好像很好?」
  
  「是啊。」
  
  「因為不用上班了?」
  
  「你看我今天買多少東西?」彌生指著身旁大大小小的袋於。「我還逛了書店,護膚做臉還SPA,太舒服了。」她拿紙巾擦嘴,強調地說:「我真快樂。」
  
  「我們去看電影,你想看什麼?」
  
  「我想看文藝片。」
  
  他立刻點頭。「好。」
  
  「可是,男生都愛看動作片吧?」
  
  「只要你愛看的我就看。」
  
  彌生笑了。「好,就看文藝片。」
  
  是一出愛情片,彌生看得哈哈笑,陳祖偉傻呼呼地偷看她,從未見彌生這樣活潑。影片結束,兩人走出電影院,有人喊住彌生。
  
  「彌生?彌生!」
  
  喬鑠雅跑過來。「嘩,你們看電影啊?」她低頭看表。「難得,這麼早下班。」
  
  「她辭職了。」陳祖偉說。
  
  鑠雅驚呼。「真的?」
  
  「對啦,過幾天再找工作。」
  
  鑠雅退一步打量妹妹,又看看陳祖偉。「喂,你們在交往啊?」
  
  陳祖偉笑了,彌生沈默了。
  
  鑠雅推陳祖偉肩膀。「厚,還不快謝大姊幫你。」
  
  「謝謝大姊。」
  
  「真的在交往?」鑠雅別有深意地看著彌生。「終於聽我的話了?」連工作都辭了,看來彌生醒了。
  
  彌生問:「你怎麼在這裡?」
  
  「約了客戶見面,我走了,你們繼續玩啊~~」
  
  鑠雅走了,陳祖偉問:「累不累?還想去哪?」
  
  「不累啊,我們去PUB喝一杯吧!」她提議,他樂得點頭。
  
  結果彌生喝得醉醺醺,午夜十二點才回到家。脫下靴子,踢到一旁,她累得癱倒沙發,頭昏目眩。電話答錄機,紅色數字閃爍,有十二通留言。
  
  她按下。嗶,喀!
  
  來電者,一聽答錄機啟動便掛,連掛六通,才開始留言,是熟悉的一把嗓音。
  
  「彌生?你不在?」下一通又說:「彌生!去哪了?」再下一通:「我不打算徵人,我等你回來……」再來一通:「我去電視台,會帶手機,你打給我。」接著口氣無奈了,有氣無力地說:「彌生?還是我……」最後一通,只是歎息,嗓音低低地喚:「彌生……」
  
  嘟嘟嘟嘟……沒了。
  
  彌生想——隨他去,今天明天大後天,她要玩過癮,陳祖偉要帶她去聽音樂會,後天陪她看舞台劇,天天有約,她要去買新衣新鞋,窩家裡看雜誌、上網訂購傢俱,對了,或者可以去剪頭髮?
  
  這樣的生活頹廢,但有啥關係?早該善待自己。存款寬裕她不急著找新工作,現在有大把時間浪費,真好!
  
  她翻身,揪住沙發背,告訴自己。「很快樂,我很快樂,吃飽睡好有人陪有人哄,真快樂,我應當快樂!」
  
  她緊抓著沙發,忽地劇烈哭起。她告誡自己——彌生,你會習慣的,習慣沒有他的生活,會習慣的……
  
  *  *  *
  
  堅持不請秘書的結果,才一星期金紹棠就累得眼冒金星,神態狼狽。攤開設計本,拿了筆打草稿,發現炭筆鈍了,按下對講鍵。
  
  「謹臧,你進來。」
  
  謹臧來了。「什麼事啊,老大?」
  
  「幫我把筆削尖。」
  
  「喔。」謹臧立刻去辦,很快地便回來,笑嘻嘻地說:「好了,都削尖了。」
  
  「這麼快?」他抽筆擬稿,結果摔筆大喝。「這什麼?!」筆是削尖了,但沒有刀痕,筆頭光滑。「你用什麼削?」
  
  「削鉛筆機啊。」謹臧一臉惶恐。
  
  紹棠罵道:「我要用刀削的!」他按倒筆筒,一枝枝工整光滑的筆尖他看了傷心。「你馬上給我買一打回來,我自己削!」
  
  謹臧逃出辦公室,馬上買一打新的回來。
  
  午後,金紹棠哀怨地坐在桌前削鉛筆,一邊削、一邊想——
  
  彌生總是坐在桌旁,她會在桌面鋪上一張廢紙,然後握刀,一刀刀將筆削尖,她削筆時唇邊抿著笑,眼神專注溫柔,每次看見這一幕,他便覺得心情平靜舒坦。
  
  她總是默默坐在這裡,聽他說話,分享他工作上的喜怒哀樂,現在……他望著身旁空的位子,彷彿還看見她低頭削鉛筆。
  
  她好嗎?
  
  他歎息,一刀刀剔去木層。回顧過往,點滴在心。她人不在了,他的眼睛卻開始急著尋覓;她不在了,他的心這才真正明白了彌生對他的好——知道他愛吃什麼、愛飲什麼,幫他打理諸多瑣事,細心耐心……
  
  彌生……是愛過他的吧?!
  
  他明白了啊,可是……他不懂得珍惜,浪費她的心意,為時已晚了嗎?
  
  *  *  *
  
  頹廢地過了一個月,喬彌生受不了啦,她去應徵工作。拿著履歷表,在助理的帶領下,走進時尚雜誌的主編辦公室。
  
  「請坐。」主編是一位中年女性。
  
  彌生坐下。將履歷遞給她。
  
  她看了嘩一聲。「天啊,你是金紹棠的秘書?錦棠的金紹棠?」她瞪住彌生。「他很棒對不對?你怎麼捨得離開?」
  
  彌生不想提,只是低調道:「對於時尚流行我很熟,應該可以勝任服裝編輯的工作。」
  
  「當然用你,即刻錄用……」主編豈會放棄這機會,她湊身笑著打聽。「說真的,金紹棠才華洋溢,瀟灑英俊,你找個機會幫我約訪,我很想認識他啊,他真是個俊小子……」說完自以為幽默地呵呵笑開。
  
  她拿表格給彌生填。「把資料填好交給助理,明天八點來上班。」她熱情地按住彌生的手。「願我們合作愉快。對了,他交新女友了嗎?他跟那位邱樂瑩分了吧?他交過很多女朋友,你知道他喜歡什麼型的嗎?」
  
  走出辦公室,助理帶彌生到會客室坐。
  
  「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身份證影本有帶嗎?這裡填一下。」助理指著人事表格提醒彌生,交代完也八卦地問:「金紹棠很花心嗎?他平時都做些什麼?他跟那個邱樂瑩——」
  
  「對不起,這工作不適合我。」彌生起身告辭。
  
  彌生站在大樓外,日光燦爛,金紹棠卻如影隨形。她煩躁,撥電話約陳祖偉見面。
  
  彌生提早到餐廳等候。坐在角落,她忍不住想像錦棠的狀況,少了她可有不同?同事們此刻在幹麼?姍芭肯定一邊工作一邊偷看八卦雜誌,謹臧大概又為了跟廠商租借衣服忙得胃痛,暉芯勢必又唉聲歎氣跟帳款打仗,而他呢?紹棠呢?
  
  望著窗外,彌生不禁想著,他習慣沒有她的日子沒?他嚷著不肯請秘書,已經一個多月,恐怕熬不住了吧?肯定請秘書了吧?他很有魅力,新來的秘書肯定為他傾倒吧,就算沒有秘書,他,他或者又有新戀情了,他從不乏女伴啊,只要他願意,一堆人等著他青睞……
  
  彌生歎息,不是要忘記,怎又想起了?
  
  餐廳門推開,她看陳祖偉捧著玫瑰走進來。他張望著尋找她,有一瞬彌生竟希望能躲起來,希望他找不著,旋即又為自己的念頭感到羞愧。
  
  陳祖偉發現她了,笑著過來,彌生忽然覺得累,想回家睡覺。
  
  他笑得好開心,她只好敷衍地報以微笑。
  
  「等很久了嗎?」陳祖偉坐下,將紅玫瑰遞給她。「送你。」
  
  「謝謝。」彌生收下,忽然想起紫色鬱金香。玫瑰味道濃郁,她卻偏愛淡淡的花香,不過盛情難卻,她還是笑。「花很美。」陳祖偉總是送她紅玫瑰,這都算不清是第幾束了。
  
  他傻氣地說:「玫瑰代表愛情,我想天天送你。」
  
  她卻想著——紫色鬱金香代表什麼?
  
  他問彌生想吃什麼,彌生胃口不好,只點了沙拉。他即刻焦急地問:「是不是病了?胃口不好?還是不愛這間餐廳,我們可以換別間?沒喜歡吃的嗎?」
  
  「不用、不用!」她煩躁地說,但一看見他受傷的表情,又怪自己口氣差,馬上笑道:「這裡很好,也許等等胃口開了我再點餐。」
  
  「好吧。」他合上menu跟服務生說:「兩份凱薩沙拉。」
  
  「你不吃?」
  
  「我陪你吃沙拉。」他傻笑。
  
  彌生又有想回家睡覺的衝動,那是一種疲累的感覺,像胸口壓著塊大石,像腳踝綁了秤砣。
  
  「我帶了禮物給你……」陳祖偉從口袋拿出個方盒子。「你快看看。」
  
  「喔。」彌生打開,是一隻好貴氣的鑽表。表面造型華麗,鑲著碎鑽。
  
  「喜歡嗎?這是今年最高級的款式,今年流行鑽表。」
  
  彌生笑得僵硬。「喔。」要是金紹棠看了肯定要嚷「那麼多碎鑽真俗氣」!彌生笑了,對,他就是會這樣講。
  
  一見彌生笑,陳祖偉高興地說:「喜歡吧?快戴戴看,我幫你……」他伸手便去解彌生手腕上的表。
  
  那是金紹棠送的DKNY,彌生恍惚地想起去年生日,金紹棠召她進辦公室,拿份合約要她歸檔,她拿出去翻開卷夾時看見手錶,表帶上繫著卡片,寫著祝她生日快樂,她即刻戴上。事後他讚個不停,很是滿意,直說自己的眼光好。
  
  「就知道很適合你……」他是這麼說的。
  
  手錶解下來,陳祖偉將鑽表繫上。「糟糕!你的手腕好細啊,應該要調小一點,晚點我帶你過去調整。」他一臉懊惱。
  
  表帶太鬆,彌生望著鑽表。那麼華麗的手錶,掛在她過細的手腕上感覺很突兀,並不適合。陳祖偉畢竟不瞭解她,他們眼光不同。
  
  彌生將表解下,忽然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對不起……」眼淚倏地落下。當他摘下金紹棠送的手錶,她的心尖銳地痛起來!
  
  她還愛著金紹棠,離開他,她像離水的魚兒,她騙自己是快樂的,她努力過,但是她失敗了。她想從另一個男人身邊找溫暖,但她發現對著不愛的人只有更冷。
  
  「彌生……」陳祖偉傻了,怔怔地看她掉眼淚。
  
  「我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要愛你……」她抬頭,眼眶濕透。「我辦不到……我真的沒辦法,我們還是當朋友好嗎?」
  
  陳祖偉急急道:「我可以更努力,我們再試試!」
  
  「對不起。」彌生哽咽。
  
  「才一個多月,再多試一陣子,等更熟悉了或者就……」
  
  「不可能。」她誠實地說。「我覺得很寂寞,看著你我覺得很寂寞。你知道嗎?」她好痛苦,沒感覺就是沒感覺,終於明白勉強無用。暗戀人,好孤獨,然而跟不愛的人交往,更寂寞。
  
  彌生一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最後,陳祖偉也紅了眼眶,他苦笑道:「沒想到跟我交往,你會這麼痛苦……」他反過來安慰她。「這段日子我很開心……你不要哭了,看你哭我很難過。」
  
  彌生還是哭了很久,他們和平分手,彌生如釋重負。
  
  回家路上行經花店,她停下腳步,隔著玻璃櫥窗,她瞧著桶子裡的紫色鬱金香,她走進去。
  
  店員迎上來。「買花嗎?喜歡哪一種?想送誰?」
  
  彌生微笑,輕輕碰觸紫色鬱金香。「我想買一枝鬱金香。」
  
  「一枝就好?」
  
  「嗯。」
  
  店員將花兒交給彌生,彌生問:「這花……花語是?」
  
  「哦~~」女店員笑了。「最愛,花語是最愛,可不要送錯對象了。」她朝彌生眨眼。
  
  彌生摸著鬱金香,想起分開的那個晚上,他一直要告訴她花語,她卻執意不聽。
  
  彌生將花兒湊近鼻間嗅聞,心融得一塌糊塗。
  
  她是他的最愛嗎?
  
  *  *  *
  
  是夜,鑠雅拉了老公鍾岳書和女兒直闖彌生家。彌生做了幾道家常菜招待,用餐時鑠雅說個不停。
  
  「爸媽下星期回來,你把祖偉也帶來。媽一直擔心你嫁不出去咧,這下可好啦,昨天我跟她說你交男朋友了,她——」
  
  「我跟陳祖偉分手了。」
  
  「嗄?你說什麼?」鑠雅跳腳。
  
  鍾岳書皺眉。「你那麼激動幹麼?」
  
  鑠雅質問彌生。「你說分手是什麼意思?」
  
  「我忘不了金紹棠,這樣對陳祖偉不公平。」
  
  「你忘不了,所以你就分手?」鑠雅咆哮。「那個男人哪點好了,你愛個屁,竟然為他拒絕陳祖偉,你瘋了你?!」鑠雅戳彌生的頭罵。「幾歲了,還不開竅?那個男人不愛你,拜託你醒醒!!」
  
  鍾岳書拉住老婆。「彌生的事你別管啦!」
  
  「氣死我了!」鑠雅護妹心切。「你說她是哪根筋秀逗了,怎麼會這麼頑固?」她對岳書嚷。「那個金紹棠你也知道的,他對彌生根本沒感覺!」鑠雅瞪住妹妹。「五年還不夠嗎?你有幾個五年?」
  
  彌生辯駁。「可是他跟我表白了,上個月他說他愛我!」
  
  「他說愛你?為什麼?因為你交了男朋友,他忽然就愛你了?」鑠雅激動地吼。「你這個笨蛋!不,那不是愛,他發現有人要搶你了,所以就想競爭,想把你奪回去,男人就是賤——」
  
  「喂!老婆——」鍾岳書抗議。「什麼男人賤?你們女人也好不到哪去,對你們好的你們不稀罕,偏偏喜歡壞男人,女人也賤。」
  
  「你說什麼?鍾岳書,你皮癢啊?」
  
  「是你亂說話,我為男人平反!」
  
  夫妻倆吵了起來,彌生頭痛。或者是人性本賤,總要到失去才知珍惜,要辛苦追來的才喜歡,是這樣嗎?
  
  金紹棠忽然愛她,只是因為受了刺激?因為想競爭、想追逐,想證明他的重要,真不是因為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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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6-28 00:45:14
  第10章

  
  一天、兩天,三、四天過去。一周、兩周,一個月、兩個月過去。陳祖偉與金紹棠除了工作,不再多作接觸。他們的友誼淡了,因為想念彌生,金紹棠偶爾會問起她。
  
  「她過得好嗎?」
  
  「我們很好。」因為失戀,陳祖偉對金紹棠有恨。他刻意隱瞞跟彌生分手的事,還故意對金紹棠說:「我們交往得很順利,你不要打擾她,她現在過得很幸福。」
  
  「那就好。」他還能說什麼?而今他也只能默默關心彌生。「聽說……她找到新工作了,她習慣嗎?」
  
  陳祖偉口氣冷淡。「她適應得很好,你可以找新秘書了。」
  
  「喔,這樣啊。」紹棠苦笑。
  
  「她不可能回去了。」陳祖偉強調。「她愛我,她很愛我!昨天我們去看電影,我計劃年底帶她出國玩,她高興極了,開心得不得了。」他瞎掰一通,看金紹棠難過,他的痛苦彷彿也減輕了點。他再無法跟金紹棠當好朋友了,他不能釋懷,他對彌生很好,為什麼就是敵不過金紹棠?
  
  「這樣啊……」紹棠道歉。「對下起,我好像問太多了。」
  
  「沒關係。」陳祖偉笑問:「你還想知道什麼?想知道我們幾時結婚嗎?」
  
  「你們?你們要結婚?」金紹棠一臉驚詫。
  
  祖偉笑得很高興。「是啊,當然要結婚,我對她是認真的。」
  
  「她……答應了?」
  
  陳祖偉忽地將手中衣服摔到地上,怒吼:「什麼意思?什麼叫作她答應了?她當然答應,她要跟我結婚,她說越快越好,所以你別再騷擾她了,你聽見沒有?!」
  
  「我知道了。」他去幫模特兒做造型了。
  
  *  *  *
  
  彌生在新報到的公司跟同事開會,這裡的編輯不愛八卦,不用老被追問金紹棠的事,她適應良好。長桌上攤著照片,會議開到晚上八點了,她跟同事們挑選封面相片。
  
  主編說:「今年流行波西米亞風,這幾張不錯……」
  
  「是嗎?」
  
  「那就決定這種風格的相片,彌生,我們想報導BOBO族的生活形態,你負責撰寫服裝資訊。」
  
  「沒問題,交給我。」彌生記在日誌裡。
  
  總編宣佈散會。
  
  「餓死了!」同事們吆喝著結伴去吃飯。「彌生,一起去吧?」
  
  「你們去吧,我想到處逛逛。」彌生將資料收進公事包,步出雜誌社。夜晚的台北街頭,霓虹閃爍,彌生心情不錯,她散步逛街,並不急著回家。她滿意目前的生活,她喜歡現在的工作,很有成就感。每天她都上不同的餐館吃飯,挖掘出自己喜愛的口味。
  
  她漫步著,沿途打量餐館,考慮要進哪間用餐。今晚要吃什麼呢?走累了,她坐在行道樹下的椅子上,揉揉酸疼的頸子,望著車陣,她交叉著長腿,掏出大衛度夫,點燃一根香菸,靜靜吸著菸。
  
  這熟悉的味道,教她覺得自己還在他身邊。兩個月了,雖然還不能忘了他,但起碼,她活出了自己。彌生微笑,其實,這五年也不完全白費,因為金紹棠,她學了不少知識,讓她在時尚圈謀得不錯的職位,新工作才能很快上手,說來,她還要感激他咧。
  
  她要結婚了?收工後,金紹棠頹喪地漫步長街。他在街角買了一杯義式咖啡,她喜歡的味道,他現在也習慣了,而義式咖啡的苦澀滋味很適合他現在的心情。
  
  過去他很挑剔,從不為誰遷就自己,現在,他受到了懲罰。思念如刀,回憶如鏈,對他又割又拘,他的心破碎,一下子感覺像老了幾十年。
  
  他身邊空著位置,他傻等著,等的竟是個不回來的人。
  
  就算不能成為戀人,他還奢望能當朋友,可是……
  
  她要結婚了,她不希望被打擾吧?緊握咖啡,金紹棠走著走著,腿酸了,就往人行道旁的椅子坐下,他擱下咖啡杯,惆悵地點燃香菸,他望著車流發呆,苦苦思念彌生。
  
  渾不知就在兩棵樹外,另一張椅子上,思念的人兒就坐在那裡,也在緘默地吸菸,想念某人。
  
  他們在同一條街、不同椅子上坐了半個小時,他們各自抽同一款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思念著彼此。
  
  彌生低頭撫摸湛綠的手錶,她笑,還是覺得這只表最稱她。
  
  金紹棠歎息,捻熄香菸,他想,今晚又要上哪買醉?他起身離開。
  
  轉身剎那,他訝然瞪住前方——
  
  彌生?真是她?他看見她獨坐椅上,她看看手錶又抬頭望天空。她撥撥頭髮,有一剎他恍若聞到那熟悉的香。
  
  彌生低頭吸菸,吐出煙霧。金紹棠走過去,停在她身邊。像有心電感應,她轉過臉來,一見他,香菸掉到腿上,他連忙幫她拍掉。
  
  「你……你怎麼來?」她茫然。
  
  「你等等!」他去把咖啡拿過來,抓起她的手,塞進她手心。「咖啡,我剛買的……要不要喝?」
  
  彌生笑了,喝一口。「這是……」
  
  「義式咖啡。」他笑著說。「我現在覺得這味道不錯。」
  
  彌生仰望著他。她目光閃爍,她微笑了。
  
  她笑了,天啊~~他差點休克,差點忍不住要抱她。多懷念這笑容,以至於他忽然間傻了。
  
  見他斂眉,有一瞬,她好像看見淚光,閃爍在他眼睛底。
  
  金紹棠心情激動,第一次,他覺得纖瘦的彌生巨大到可以將他淹沒,而他自己卻是那麼渺小。再見面,他竟懦弱得差點掉眼淚,他忍住了,辛苦地用力忍住,可是胸腔劇烈起伏。
  
  *  *  *
  
  晚風吹拂樹楷,汽車呼嘯,行道樹底,他們並肩坐著聊天。
  
  「找到秘書沒?」
  
  他搖頭。「你知道我很挑剔。」
  
  她笑了。「是啊。」
  
  然後,沒話說了,有點尷尬。
  
  她想問他,有沒有交新女朋友了?
  
  他想問她,真的要嫁人嗎?
  
  可是,兩人都說不出口。彌生揣想他想什麼,他猜測她想什麼,結果兩人只是傻呼呼坐著,又都沒走人的意思。
  
  車子駛過一輛又一輛,車燈流過他們臉龐,不知不覺,一小時過去。
  
  他開口。「彌生……這段日子我反省了,你一直對我很好,那不代表我就能自私地老佔著你。剛開始我很不甘心,好捨不得,恨自己沒早點明白對你的感情,因為你一直都在,我習慣了。」
  
  彌生緘默聽著。
  
  他苦笑。「我從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原來懂得珍惜,是要在失去過以後,現在……我只希望你幸福。」他誠心道:「我祝你和陳祖偉幸福,我不會再讓你為難。」
  
  「喔。」她點頭,瞪著自己的鞋。這雙紅鞋是和他分開後去買的,以前她老愛深色的鞋子,因為想改變,就故意買了紅鞋。可是,怎麼看就覺得紅色刺眼。
  
  他們又沈默了。一起坐到路燈睡了,後邊街道黯淡了、安靜了。他才不捨地問她。「好晚了,要不要送你回家?」
  
  她搖頭,於是他想,她大概在等陳祖偉。他捨不得走,但一直坐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試探道:「那我走了?」見她點頭,他猶豫著說:「再見。」
  
  「嗯。」
  
  他起身,她忽地拉住他的手。
  
  他低頭,見她仰望著他,發現她眼眶有淚,他一臉驚愕。「彌生?」
  
  「有件事讓我很困惑,你願意聽嗎?」
  
  「當然。」他坐下。
  
  「有個女人暗戀一個男人很久了,她一直待在那男人身旁工作,看他不停地換女朋友,就是對她沒表示……」她的視線直直落在馬路上。
  
  金紹棠整個人一震,胸口緊縮。
  
  她笑著又說:「有一天,女人決定死心,答應跟別人交往,這時男人忽然說他愛她。」她轉過臉來望住他。「她聽了很高興,可是又開始擔心了,他老換女朋友,怎麼知道這次是真的?也許,他只是一時不習慣,就認為是愛。女人很困惑……你覺得她該怎麼辦?」
  
  他抓住她的手。「他活該,他該罰,不如罰他等一個月,假使他沒交女朋友,她就能放心了吧?」
  
  「一個月太短了。」
  
  他皺眉。「那兩個月。」看見她搖頭,他急切地道:「三個月呢?我都願意等。」
  
  她歎息。「我愛了你五年。」
  
  「那要我等五年嗎?我們都老了……」他懊惱未能及時愛她。
  
  她笑了。「這五年我的眼中只有你,像個傻瓜,像你的影子。」
  
  「那麼——現在換我當那個傻瓜,換我眼中只有你,換我當你的影子!」
  
  她怔怔望著他,還是搖頭。「不要打電話給我,不要找我,我們不要見面……」
  
  「但你說你愛我!」
  
  「是啊。」
  
  「已經不愛了?」他苦澀道。
  
  「不,還深深愛著。」她眼底滿是溫柔。
  
  「那為什麼……」他真的不懂。
  
  彌生苦笑。「我跟祖偉分手了,現在立刻跟你交往,太傷他的心了。再說我對你沒信心,偏偏又放不下你。」彌生認真道。「就一年吧,一年後要是你沒交女朋友,你還想我,那麼就到這裡見我。我們就約二月八號晚上八點,好嗎?」
  
  「太久了……」他抱怨。
  
  彌生瞅著他。「不能等?」
  
  「我等!」他捧住她的臉。「你不會變吧?不會讓我空等吧?」
  
  「我又不是你,一天到晚戀愛。」五年都愛了,差這一年嗎?
  
  他抱住她,緊緊地。「我已經開始想你,不如從下個月算起,這個月讓我見你。」
  
  她笑了。唉,他就是這樣……也張臂緊緊回擁住他。
  
  天上的月亮,地上的影子,見證他們的約定。這兜兜轉的兩個人,總會兜在一起吧?
  
  *  *  *
  
  一年後,香港——
  
  電視播放來年春季新裝,時尚模特兒登台。金紹棠在監控室盯場。衣裳顏色繽紛,象徵著將來臨的春季,模特兒燦笑著。而此時,飯店外寒流來襲,氣溫正低。
  
  一年過去,金紹棠身邊沒人,他啜飲咖啡,想著——離約定的日子近了,彌生不知怎樣了?
  
  他時常想起那時從日本回來,跟彌生坐在餐廳談話的情景——
  
  當時她神情嚴肅,說:「愛情,不只擁有快樂,還包括那人給你的痛苦,真愛上一個人,就開始在乎,他的喜怒哀樂都讓你心情跟著起伏。像你這樣可有可無的,是因為不在乎。你不在乎,當然也不會痛苦。這樣的愛很膚淺,你只是在遊戲而已……」
  
  金紹棠擱下咖啡,苦笑。當時他不明白,直到因思念她而感到痛苦,才知她話裡的意思。要習慣沒有彌生的日子,對他來說太苦了,一碰上高興的事,電話拿起就想打給她,工作辛苦想喝一杯時,也是習慣地就按下那熟悉的號碼,可是一想到約定,他即刻收線。
  
  好幾次徘徊在她家樓下,只為見伊人一面,就算背影都好。原來真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沒有她覺得天地要滅了。有時夜晚躺在床上,想她想到不能呼吸。掛念她,於是再沒法跟別人約會,無心談情,只想對她講話。
  
  一年了,她過得好嗎?他們從沒有分開過這麼久,她身邊還空著嗎?現在的他一看見情侶就怕,怕彌生忍不住寂寞,跟別人交往了……
  
  *  *  *
  
  台灣某雜誌社——
  
  電視播放剛空運來的服裝秀影帶。
  
  「這是香港辦的春季服裝展……」王編將資料發給大家。「這是幾個牌子合辦的,相片在這裡,阿J拿來的……」
  
  彌生微笑,看見DM上熟悉的人名。金紹棠是藝術指導。
  
  主編分派完工作,交代彌生。「你負責挑選相片。」
  
  「沒問題。」彌生收下資料。
  
  散會後,她一個人去吃飯。
  
  明天就是約定的日子,他會來吧?他身邊沒人吧?他會記得吧?
  
  *  *  *
  
  二月八日,約定的當天晚上,彌生刻意打扮,她刷了眼睫毛,擦淡紅色唇膏。她戴上一隻銀色環狀耳環對鏡照了照,又覺得累贅摘下。轉身唰地拉開衣櫥,穿上早已準備好的洋裝,外邊再罩件白色束腰風衣,將領子豎起,站在鏡前打量自己。
  
  她緊張的吁口氣,她問自己。「彌生啊彌生,一年了,他還愛你嗎?」
  
  鏡子中的自己並沒多大改變,只是頭髮長了點,那麼他呢?
  
  正想著,門鈴響起,彌生奔過去開門。
  
  「她爸不在,幫我帶茵茵!」鑠雅將茵茵推進屋內。
  
  「不行,我有約——」
  
  「我要趕去公司,有一筆三百萬錯帳!」一嚷完,鑠雅便飛奔而去。
  
  「可是我……」這下完了。
  
  「哇——」茵茵嘩地大哭。
  
  彌生趕緊安撫。「不哭、不哭。」
  
  「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啦!」茵茵脹紅著臉哭叫。
  
  唉~~彌生看表。七點了,連忙拿了皮包,抓了甥女就走。
  
  計程車上,茵茵吵鬧,彌生很想哭。她期待了整整一年的約會,重逢時刻竟還要帶這小魔頭,可恨的是這小魔頭非但不領情,還大吼大叫。
  
  「我要媽媽!我要回家,回家!」她跳到座椅上指著彌生命令。
  
  司機急吼:「快坐下,這樣我看不到後面!」
  
  彌生抓她下來,她抓彌生頭髮。彌生痛呼。「放手!茵茵!?」天啊,她吹了好久的髮型!彌生趕緊望住窗玻璃,天哪!好好的髮型變得像天女散花!她氣嚷:「茵茵!你看你幹的好事?」
  
  茵茵開始拉車門。「我要出去!」
  
  彌生將她扭到身旁,她低頭嗚一聲,彌生頓時覺得膝蓋一陣溫熱,同時聞到一股噁心味。不!不會,絕對不會!她低頭一看,天啊!茵茵吐了!彌生探探茵茵額頭的溫度,好燙!
  
  司機叫:「她吐在我車上?!」
  
  彌生嚷:「載我去醫院!」
  
  頭髮亂了,洋裝毀了,約定時間到了,彌生還困在醫院裡。
  
  茵茵發著高燒,她忙著聯繫姊姊,電話撥不通,打給姊夫,他說他在台中。彌生不停看表,又不時注意躺在病床上的茵茵,護士幫她調整點滴注射的速度。
  
  「她怎麼樣?」
  
  「打完這瓶,要是燒退了就可以回家。」
  
  茵茵吃了退燒藥,望著阿姨掉眼淚,她的聲音啞了。「阿姨……阿姨,我想回家……」
  
  彌生看了好心疼,趴在床前溫柔地安撫她。「乖喔,媽媽很快就會帶你回家,你要聽話喔……」
  
  *  *  *
  
  金紹棠飛抵台灣,一出關,攔了輛計程車前往約定地點。
  
  一路上葛大不斷地打電話來催。「拜託你快來!蕭荷要上工了,我的媽呀,她穿得像歐巴桑,我快氣死了!」
  
  「今天不行。」
  
  「怎麼不行?拜託你啦,大師!」
  
  「我有重要的約會。」
  
  「什麼約會比賺錢重要?那兩倍,我給兩倍酬勞!」
  
  「不行。」
  
  「三倍!」
  
  「別吵我!」金紹棠關機,對司機說:「拜託你快點——」
  
  來到約定的地點,金紹棠坐在舊時的那張白色椅子上。在他的大衣口袋裡,有一枚戒指。他通過考驗,熬一年的相思,證明對她的愛。他準備好求婚的話,現在,只等她出現。
  
  半小時過去,她沒出現。
  
  他環顧四周,他想,彌生肯定塞在某個車陣裡。
  
  一小時過去,他起身往返每張椅子間,懷疑自己走錯地方坐錯位子。
  
  兩個小時後,他情緒緊繃,覺得快抓狂。
  
  不,她會來的,他們約好的。金紹棠攔了路人問:「今天是八號嗎?」路人點頭,他又坐下等。數著經過的車子等,張望過路人,抽著菸等,坐立不安的等,等到路邊的店家都關燈了,他聽見鐵門拉下的聲音,他還是等著,等到街上行人越來越少,氣溫越來越低,他的心也越來越冷。
  
  她沒來,十二點了。她選擇忘記他嗎?她找到更好的依靠?寒風穿透他的心,他覺得胸口恍若破了個大洞。
  
  他站起來,苦笑自嘲。「金紹棠,你也有今天?」
  
  過去約會,他總是讓人等,不是爽約就是遲到;今日等人,才知等待是這樣難受。他從沒真正的領悟到愛情,直至彌生喚醒他,可是她真殘忍,讓他相思白費,她爽約了……
  
  為什麼?她記錯日子?對,肯定是這樣,可是他又想,彌生做事細心,不可能弄錯日期。
  
  他又逼自己多等一會兒,一會兒過後他又勸自己再五分鐘就好,五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他生氣,抽完最後一根菸,他走了。
  
  *  *  *
  
  「拜託你快點!」彌生朝司機嚷。她現在好狼狽,等姊姊到醫院時,已經半夜十二點了,急著赴約,她奔出醫院還摔了一跤,跌傷膝蓋,鞋跟也歪了。
  
  本想完美地出現在他面前,誰料到會搞成這副德行,披頭散髮,一身臭味……這都算了,現在只盼能見到他。
  
  車子停靠路旁,彌生付錢下車,她瞪著空蕩蕩的一排椅子,抬頭張望,街道黝暗,沒半個人影。彌生坐下,癱靠在椅背上。
  
  他來過沒?他是來了等不到她走了,還是根本沒出現?彌生揣測著,忽然氣得想掐死自己。
  
  她真白癡,當初幹麼約定一年?幹麼不接受他就好了?結果呢?好了,現在他沒出現,他變心了?他等不下去?他有新戀情了?
  
  就算有也不稀奇,他從來不缺女人,從來不懂抵抗誘惑。彌生啊彌生,你真傻,你以為自己很有魅力嗎?妄想要他等你?他到底有沒有來?
  
  彌生蒙住臉,沮喪地哭起來。
  
  她坐著哭了很久,把力氣都哭盡,才起身攔車回家。
  
  車子搖晃,她靠著車窗,疲憊得像快死掉了,冷風把淚吹乾,她想著他的臉,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不要她了嗎?
  
  她好想他啊,她想起住院時,他命令謹臧跟姍芭打掃病房的模樣,他站在中央指揮謹臧掛畫,他還差謹臧去拿地毯來鋪……
  
  彌生笑了,眼淚一直淌,心好酸啊!
  
  她想著他們窩在病房看影碟吃泡麵,星際大戰都從首部曲演到二部曲了,他們的故事卻沒了下文。仔細想想,他對她很好,比對他的前女朋友們都好。她的手削傷,他幫她上藥,還用繃帶紮了一朵花。她的腳扭傷,跌打師父被他煩得想打人,那天他那麼緊張,深怕師父弄疼她。
  
  當時她答應就好了,哪怕他的愛很短暫都好,是她太貪心了,奢望要一輩子的愛,現在落得什麼都沒有……
  
  她笨蛋,她真是笨蛋!
  
  車子駛進巷口,彌生喊停,付錢下車。
  
  她拎著皮包,踩著壞掉的鞋,一拐一拐地走向門口。
  
  「你幹麼?!」暗處有人喝問,彌生嚇一跳,一抬頭,她立刻傻了。
  
  「你?」是金紹棠!天~~她揉揉眼睛,莫非想他想到眼花?
  
  他氣急敗壞地抓住她的手臂。「你為什麼沒去?我等了你好久,等到快瘋了,我不甘心,你不愛我了嗎?你忘記我們的約定嗎?」他忽地停口,注意到她狼狽的模樣,她披頭散髮的,白洋裝沾滿污漬,鞋跟斷裂。「你怎麼了?你、你發生了什麼事?」他擔心得語氣焦急。
  
  彌生哽咽。「我以為你沒來……我以為你忘了……」
  
  「笨蛋,我怎麼會忘記,我想死你了!」他張臂就要抱她,她卻退開,躲得遠遠。「彌生?」
  
  她又笑又哭,很尷尬。「我很臭,別抱我……茵茵……我甥女病了,吐在我身上,所以我……」她笨拙地解釋。「我很急,急得不得了。我到那裡時你已經不在了,我很難過,一個人坐在椅上一直哭一直哭。我不知道你來過沒有?不知道你等過我沒有?我好怕你又交了新的女朋友……」
  
  他將她拉進自己懷裡,緊緊地抱住她,才不管她身上的臭味。「我再不放手。」他說,臉緊挨她的臉。
  
  小巷晦暗,燈下飛蠅旋繞,他們緊緊抱住彼此,地上的影子融在一起,天上明月柔媚吐著光暈,一如一年前,見證著他們的約定。
  
  總有人等不到誓言實現,但那不是他們,他們的好圓滿!
  
  *  *  *
  
  彌生洗過澡,換上乾淨衣服,像以前那樣,他們坐在沙發上聊天喝茶。不同的是,他的手環在她腰上,他望她的眼神多了溫柔。
  
  他嗅聞她的頭髮。「好懷念的味道。」
  
  她笑問他。「請秘書沒有?」
  
  「請了三個助理,秘書的位置還空著,一直等你。」他摸摸她的頭髮。「你要回來幫我嗎?」
  
  她搖頭。「我熱愛現在的工作。」
  
  他只好問:「那你缺秘書嗎?」
  
  她哈哈笑。
  
  望著她可愛的笑容,他忍不住低頭,吻住她,又將她按倒沙發,吻得深而纏綿,直至她喘不過氣,才放開她。
  
  他們望著彼此,目光閃爍,兩顆心劇烈跳動。
  
  他摸住她臉龐。「彌生。」
  
  「嗯?」
  
  他拿出戒指,抓了她的手套上,她挑眉。然後,他的求婚詞很囂張,瞪著她就說:「你去請假一個月,我們去巴黎,去巴黎結婚!」
  
  她正色教訓道:「我不能為了戀愛影響工作。」
  
  那是他過去說的蠢話,他們同時笑開來。他圈住她,吻她眼睛,吻她耳朵,又吻她脖子,她覺得癢直笑。
  
  「請假吧,請假嘛~~難道你不想跟我結婚?你不要嗎?」
  
  結婚?當然結婚!可是她不肯輕易答應,故意說:「我考慮考慮,再三年你沒交女朋友,我們結婚。」
  
  他掐住她的脖子嚷:「結婚、結婚、結婚!」還等三年?!他們都老了,真要變成老公公老婆婆再互相照應嗎?
  
  當然不,他絕不讓她拖了。
  
  三個月後,彌生出差,前往巴黎採訪服裝秀。金紹棠早等在那邊,哼哼哼,時尚圈可大可小,他金紹棠能屈能伸,自告奮勇到法籍設計師的場子幫忙。
  
  當彌生坐在觀眾席忙著拍照做筆記時,有個男模特兒走出來,她一看——
  
  喝!她的筆飛了,相機掉到地上。
  
  男模特兒一直向前走、向前走,走下台,走向她,停在她面前。這時法籍設計師吼一聲,燈光熄滅,嘩地一陣騷動,燈再亮時,彌生已被男模特兒——金紹棠橫抱在懷,現場奏起結婚進行曲,早早串通好的模特兒一擁而上,圍住他們,人手一枝紫色鬱金香。
  
  「彌生,嫁給我!」他用近乎勒索的口氣。
  
  她愣在他懷裡,待回過神來,她笑了,被他牢牢橫抱著,她還能說什麼?
  
  她用法語大聲地嚷了句:「我願意!」
  
  登時歡聲雷動,法籍設計師自願當證人。模特兒將花兒全交給彌生,一人說一句祝福的話,金紹棠笑得好滿足,彌生笑得臉紅紅,他們在時街界人士見證下,互訂終身。
  
  兩個人,從相識到互相追逐,從她是他的影子到他成為她的信徒,從暗戀失戀苦戀才熬成了熱戀,終於在歡笑聲中有了完美句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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