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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曉叁]闊少裝委屈【闊少裝委屈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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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6 00:29:55 |倒序瀏覽 | x 1
闊少裝委屈(闊少裝委屈之一)作者:曉叁

哼哼,她可是正港的台灣水電工小姐,
本想在大公司裡混個幾年,
存錢開間屬於自己的浪漫咖啡屋……不,是水電行!
卻碰上這個來自番邦的紅髮大老闆,
性格無敵霹靂任性,脾氣難捉摸,又愛搞神秘,
明明會中文卻愛裝啞巴,不聲不響看著她演戲,
不高興就炒她魷魚,高興起來又召她回來復職,
他開車滾進稻田出了車禍,她見義勇為救了他的命,
但他卻恩將仇報,要脅她隨身伺候、貼身照顧,
又莫名其妙安排外語課程,逼她上課學習,
把她玩弄於股掌之間,成天呼來喚去,真是個神經病!
她只是公司的水電技師,
不是他的貼身女傭、秘書或翻譯,
這樣沒頭沒腦成天挨整,她可不想在他身邊再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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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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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6 00:30:28
關於靈感 曉叁

        每個故事的開始通常是源自於一個靈感,這回的故事也不例外。

  所不同的是,隨著故事裡每個橋段的發生,有時原始的靈感反而必須回過頭來修正,為了不讓故事的整體內容因為原始的靈感而顯得突兀,隨著劇情的發展不斷的重新加以修飾。

  到最後,原始的靈感在整個故事裡反而變得不協調。

  這時,執意保留或是忍痛刪除成了我所必須掙扎取捨的。

  站在客觀的立場這個抉擇並不算什麼難題,甚至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既然原始的靈感變得不協調,那麼大筆一揮砍掉就是。

  真正的難題說穿了其實是源自於我的個性,因為整個故事的起源來自於原始的靈感,心裡對它因而有份特殊的執著,不到最後怎麼也不肯輕易割捨。

  因為這份莫名的執著,白白浪費了我許多時間,最後還是沒能保住原始的靈感。

  這時我才終於體認到,原來我的執著從來就不是擇善固執,而是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該怎麼說呢?看來這就是我的個性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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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6 00:30:52
楔子

    兩個西裝筆挺的大人正試圖抓住一個紅棕色頭髮的小男孩,年僅九歲的小男孩拚命地掙扎。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兩個大人雖然沒有放開小男孩,但看得出來,他們盡可能小心地避免傷害到池。

  「我不要走!我不要回去!」

  小男孩不斷地哭喊,卻沒能擺脫大人的鉗制。

  「副總裁!」

  冷不防的一聲叫喚將陷入回憶的人拉回到現實,被稱作副總裁的男人也有著一頭紅棕色的頭髮。

  「什麼事?」他眉頭一皺。

  褐髮碧眼的下屬恭敬地遞來一隻牛皮紙袋,「這是您要的資料。」

  「放著吧!」

  下屬將紙袋擱下後便輕聲離開,男人凝視紙袋片刻,終於取出袋裡的資料。

  映入眼簾的是張中年婦人的照片,看上去五十上下的年紀,明顯是張東方臉孔。

  男人的視線在觸及照片的瞬間,臉上閃過一抹難以分辨的情緒。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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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6 00:31:21
第一章

    傍晚四點左右,正是幼稚園放學的時間。

  幼稚園門口除了兩位年輕女老師外,還有一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婦人,她親切地跟小朋友以及來接孩子的家長道別。

  從小朋友的道別聲中可以得知,婦人顯然是這間幼稚園的園長。

  或許因為是鄉下地方的緣故,婦人跟每個家長都顯得頗為熟稔。

  對街的路旁停了輛黑色轎車,車裡的男人將幼稚園門口的情景全看在眼裡,眉心不覺蹙起。

  男人身旁坐著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雖然是黑頭髮黃皮膚的東方面孔,一開口卻是字正腔圓的德語。

  「副總裁。」

  大概是過於專注對街幼稚園的動靜,男人並末立即回應,遲了幾秒才道:「什麼事?」

  「時間差不多了,如果副總裁要再待下去,或者晚上要在這裡住下?」

  男人回過頭來,語調略顯深沉,「沒那個必要。」

  「那是不是現在……」

  「回台北。」

  得到男人的指示,中年人立即吩咐前座的司機開車。

  幼稚園門口的女老師從剛才就注意到對街停了輛黑色轎車,這會忍不住好奇地對婦人提起,「園長,對街那輛轎車從剛才就停在那裡,是我們小朋友的家長嗎?」

  盧秀雲回頭望去,只見一輛黑色轎車正準備開定,黑色的車窗讓人無從窺視到裡頭。

  因為這樣,她並無從發現車裡有雙深邃的眼眸正冷冽地鎖住她。

  「應該不是吧!」

  沒有多費心在開走的黑色轎車上,盧秀雲重新將注意力拉回到小朋友身上。

  

  飯店外下著滂沱大雨,大門口前一輛黑色轎車停了下來,不等服務生來開車門,一扇後車門已被推開。

  車裡的中年人見男人逕自推開車門而出,雖然不清楚原由,卻多少感覺得出他心情不佳。

  只不過老天爺顯然認為情況還不夠糟,男人剛下車,就聽到一道急促的煞車聲傳來。

  周圍的人尚未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地上濺起的污水已噴了男人一身。

  停下機車的樊苡路來不及慶幸趕上時間,就見車旁染了頭紅棕色頭髮的男人渾身狼狽的樣子。

  見到他身上的西裝全毀,她頓時在心裡叫苦。

  「對不起!你沒事吧?」

  豈料,抬起頭來的竟是張外國臉孔,不過從他黑色的眼瞳以及亞洲人膚色來看,應該是個混血兒。

  只不過眼下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因為她整個視線都被男人深沉的臉色給攫住。

  「我沒想到地上會剛好有一攤水,真的很對不起,我幫你拿去送洗好不好?」畢竟對方的西裝看來不便宜,如果要她賠償可真要了她的命。

  苡路話剛落下,就見一名中年人從轎車另一邊匆匆走過來。

  「副總裁,您沒事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中年人看起來明明就是個台灣人,一開口卻是她聽不懂的外國話。

  料想紅頭髮男人可能聽不懂中文,她連忙向中年人請托,「真的很對不起,麻煩你告訴他,髒掉的衣服我會幫他送洗的。」

  不等中年人回應或者轉述她的話,男人已沉著臉甩頭離開,中年人則隨後跟上。

  苡路被冷落在原地,遲了幾秒才喃喃自語,「又沒有說不幫他送洗,幹麼擺出一副欠他幾百萬的臉?」

  看著男人走進飯店,半晌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正在趕時間,連忙詢問服務生停放機車的地方。

  

  飯店的宴會廳裡這會正熱鬧著,裡頭清一色全是紀耀科技的員工,上至高層下至基層職員無一缺席。

  之所以如此慎重地在飯店舉辦歡迎會,無非是為了歡迎德國杭特企業的副總裁——霍華•杭特。

  由於紀耀科技在不久前正式被杭待企業收購,成為旗下的子公司,因此對於這回霍華的抵台,公司高層極盡所能、大張旗鼓地想表達熱烈的歡迎之意。

  只不過高層雖然熱中拍霍華的馬屁,底下基層職員卻不是人人贊同,至少身為約聘人員的樊苡路就不這麼認同。

  然而礙於公司規定,全數職員都必須出席,她才冒雨趕來,雖說她依舊是遲到了……

  好友葉玲珊一見到她就問:「怎麼現在才到?公司規定的時間都過了。」

  「沒辦法,外面下雨又遇上塞車,我已經是盡量趕了。」

  儘管穿了雨衣,苡路微卷的短髮仍不免沾濕些許,但仍無損她的帥性。

  高姚的身材雖然只穿了件簡單的襯衫跟長褲,看上去依然利落有型,搭配她右耳上的一隻白金耳環,整個人看起來還帶了幾分時尚。

  令人難以相信的是,她居然是紀耀科技約聘的水電維修人員,連正式職員都談不上。

  以一個女孩子來說,會從事維修水電這樣的工作實在令人意外,尤其這份工作還是出於她自身的興趣。

  因為從小跟建築工人的父親相依為命的緣故,她對於動態的勞力工作並不排斥,念二專時才會毫不猶豫選讀了水電相關科系。

  只不過更令人詫異的是她對時尚的品味,畢竟以她的家庭環境跟求學過程,實在不太可能培養出這樣的品味。

  這都要歸功於住在她家附近,一個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阿姨。

  儘管上了年紀外表樸實無華,那位阿姨的談吐卻依舊不失優雅跟素養,也才會造就出苡路出色的品味。

  不過品味終究只是品味,並不代表一個人的個性,在這方面,她終究是受父親的影響為多。

  像這會,她一開口又是大剌剌的話語,「對了,外國仔來了沒有?」對於新老闆,她的認知也就只有這麼多。

  「什麼外國仔,人家是我們公司的新老闆。」

  「好啦、好啦!」苡路張望著,但沒有看到可能是的人,「怎麼還沒看到外國仔?」

  見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葉玲珊原想再糾正,轉念又作罷,「好像是還沒到飯店,剛才總經理是這麼說的。」

  「不是說今天就到台灣了嗎?」

  「聽說是這樣,但他又沒有到公司,剛才總經理以為對方是因為時差沒調過來直接回飯店休息,特別去請人卻撲了個空。」

  「糗了,這下馬屁沒拍到。」

  「你小聲點!」

  「有什麼好小聲的,本來就是事實。」

  明白說不動她,葉玲珊提出疑問,「說也奇怪,堂堂跨國大企業的老闆怎麼會突然想到要來台灣做生意?」

  「誰知道,有錢人就是愛作怪。」

  苡路根本就不以為意,對她來說,只要把份內工作做好,等將來有能力的時候開家水電行,這樣就足夠了。

  

  的確,對苡路這樣的約聘人員來說,只要公司不裁員,管他老闆換成什麼人,生活還不是照過。

  所以當昨晚的歡迎會最後無疾而終時,她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頂多就是抱怨白跑一趟。

  哪裡知道高層馬屁撲空後並沒有就此作罷,連忙又想了其它名目要來逢迎拍馬,結果苦了她一大早就得進公司趕工。

  跨坐在鋁梯上裝設全新的燈管,她嘴裡忍不住嘮叨,「什麼新人新氣象,明明就還可以用,幹麼這麼浪費?也不想想現在八點都還不到,就算是要換燈管,也沒必要這麼早啊,那傢伙九點能進公司就不錯了。」

  她話剛說完,就聽到辦公室的門猛然被推開,她詫異的回頭一看,差點沒從梯上跌下來。

  怎麼會是他?!

  昨晚在飯店門口遇到的那個紅棕色頭髮男人,還有跟在他身旁那個四十歲左右的台灣人。

  湯姆替霍華開了門,也沒料到辦公室裡會有人在。

  「你們是昨晚飯店門口的……」苡路指著兩人,驚訝的瞪大眼。

  霍華見到她眉頭一皺。

  一旁的湯姆則趕緊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因為太過意外,她不假思索就回答,「我來換燈管。」

  見她指著頭上的燈管,湯姆又問:「裝好了嗎?」

  「好、好了。」

  「那你出去吧!」

  「喔。」她爬下鋁梯,扛起梯子時忍不住又開口,「昨天的衣服我可以……」

  「你可以出去了。」湯姆打斷她道。

  見他們沒有追究,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能懷著忐忑下安的心情離開。

  一直到出辦公室她才想起,自己根本還沒有弄清楚他們的身份就這麼走出來了。

  她回頭一看,正好對上「董事長室」那塊門牌,她腦海裡靈光一閃。

  「難道——」

  下一秒,只見她一張臉垮了下來。

  辦公室裡,霍華坐定後做出指示,「查清楚昨晚的歡迎會是誰出的主意,把他給辭了。」

  對於這個指示,湯姆並不感到意外。雖說霍華不過二十七歲的年紀,但跟在他身邊五年多,對他嚴明的個性早已再清楚不過。

  「好的,是不是也需要經理級以上的人事資料?」

  「暫時還不需要,接替人選,在我停留的這段期間內再評估。」

  「是。公司的業務資料已經要他們事先準備,到上班時間就會送來。幹部會議安排在明天一早可以嗎?」

  身為霍華的得力助手,湯姆對他的想法多少要比旁人來得瞭解,因此已事先做好規畫。

  對於他的安排,霍華並沒有意見,倒是視線不經意觸及前方的天花板,於是又道:「剛才的女人也一塊辭了。」

  「什麼?!」冷不防的指示出乎湯姆的意料之外,不由得驚詫出聲。

  「有什麼問題嗎?」

  意識到失態的他這才趕緊收起詫異的情緒,「是。」他心裡其實也明白,剛才的女人多少是受到無妄之災。

  從昨天抵達台灣後,他就注意到上司的心情並不是很好,尤其是從東部回來以後。

  跟在他身邊五年了,這樣的情形還是首見,畢竟副總裁他在處理公事上向來不受情緒左右。

  而今,上司明顯是因為自己的情緒遷怒他人。

  儘管心裡感到疑惑跟訝異,湯姆仍是謹守下屬的本分,並未多說什麼。

  只不過就算他下說,霍華也明白他心裡的想法。

  像是下願承認自己受到情緒所左右,他支開湯姆,「你出去吧!」

  明白上司心裡有事,湯姆也不多說,答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簡餐店裡,苡路根本顧不得旁人的目光,氣急敗壞地咒罵著。

  「怎麼會有這麼過分的人!不過就是弄髒他的衣服嘛,又不是故意的,都說了要幫他送洗,是他自己不願意,還表現出一副不追究的樣子,結果居然把我炒了,真是太過分了。」

  坐在她對面的葉玲珊雖然能理解好友的心情,卻仍不免感到懷疑,「你會不會是誤會了?堂堂跨國企業的副總裁,怎麼可能為了這種小事就炒你魷魚?」

  「我誤會?!那你說好了,好端端的我為什麼會突然被炒魷魚?」

  的確,好友的工作態度葉玲珊是清楚的,向來謹守本分的她實在不太可能犯下什麼過錯。

  再說,要真是工作上出了差錯,苡路自己沒可能不知道才對。

  「可是問題是,好歹副總裁也幾十歲的人了,怎麼可能為了這種事跟你一個年輕人計較呢?」

  「什麼幾十歲?那混蛋頂多就大我們兩、三歲。」

  「兩、三歲?!你是說我們公司的新老闆,跨國企業的副總裁,居然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黃金單身漢?」

  「重點不是這個!」

  「怎麼樣,人帥不帥?長得好不好看?」

  見好友根本就沒有搞清楚狀況,苡路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我說話?」

  葉玲珊被她這麼一吼才拉回注意力,「好啦,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好友的情況聽來確實無辜。

  苡路臉一臭,「還能怎麼辦?就當是倒霉碰上神經病好了。」

  葉玲珊聽她這麼說,忍不住歎氣,「抱歉,沒能幫你什麼忙。」畢竟她也不過是公司裡的一個小職員,無從幫起。

  「有什麼好抱歉的,又不是你炒我魷魚,反倒是你,不知道會不會被我拖累?」

  「什麼意思?」

  「當初是因為你的引薦我才能進公司,誰知道那傢伙會小人到什麼地步?」

  這話聽在葉玲珊耳裡毫不懷疑,苡路對霍華•杭特的印象顯然已經跌到谷底。

  「不會的,再怎麼說他畢竟是個大老闆,不至於小心眼到這種地步啦!」

  「誰知道?」今早之前她也是這麼認為。

  「再說,當初你進得了公司也是靠你自己的能力,我不過是把公司在徵人的消息告訴你罷了。」

  「希望是這樣。」雖然氣惱那傢伙,但她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拖累到好友。

  「放心吧,你還是先想想找工作的事。」

  提到找工作,苡路頓時消沉下來,畢竟二專的學歷在當今社會實在算不上出色。

  這麼一想,她忍不住苦惱起來。

  

  雖然工作沒了,新工作也還沒有著落,苡路依然等到星期六才回老家。

  返家的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該怎麼告訴老爸她被炒魷魚的事。

  出了火車站要去等公車的時候,她還在煩惱這個問題。

  因為想得過於專注,她並沒有注意到一輛休旅車正往這頭駛來。

  直到一道急促的煞車聲傳來,她被嚇當場跌坐在路中央,才發現一輛銀色休旅車就停在面前。

  因為被嚇個正著,她還沒反應過來,車主已經先推開車門下車。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看到車主時竟會受到二度驚嚇。

  「是你?!」

  意外的人顯然不只她,霍華也沒料到自己險些撞上的,居然是日前那個被自己辭退的女人.

  驚嚇又懊惱的情緒一時全湧上苡路心頭,只見她馬上從地上站起來。

  「又是你!你這傢伙到底想怎麼樣?」眼前的男人簡直是陰魂不散,連回老家也能遇上,「就為了我不小心把你衣服弄髒,你炒我魷魚還不夠,現在想乾脆把我撞死是不是?」

  霍華的眉頭因為她一陣怒罵而蹙起。

  她的話卻還沒說完,「像你這種人以為有錢就了不起啦?可以隨隨便便不講道理就炒別人魷魚,你以為你是誰,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像你這種人我才瞧不起!」

  苡路一古腦地將心中的怒氣全宣洩出來,壓根就忘了是因為自己擅闖紅燈才險些釀禍。

  面對她的無理取鬧,霍華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沒事後便轉身上車,根本懶得搭理她。

  看到他甩頭要回車上,她心中的怒氣更盛,「你站住!你給我站住!」

  但他已經坐上休旅車,根本就不理會她的叫喊。

  眼睜睜看著休旅車當面開走,她氣不過的在後頭咆哮,「混蛋!你這王八蛋最好不要再讓我遇到,否則我要你好看!」

  直到看不見休旅車的背影,苡路才慢半拍的想起,那傢伙根本就聽不懂中文。

  想到自己居然為了那種傢伙白白浪費許多口水,她忍不住又是一陣氣惱,想當然耳,這白費的一番唇舌自然又要算到霍華頭上。

  因為這樣,坐上公車的這一路,她嘴裡的詛咒始終沒有停過。

  然而她沒有想到,自己的詛咒居然應驗得如此之快,就在公車稍後經過一段鄉間小路時——

  公車上,她還在忘情地詛咒著,突然聽到旁邊有人驚呼。

  她直覺順著其它乘客的目光望去,赫然見到前頭不遠的地方,有輛銀色休旅車翻落在路旁的稻田里。

  隨著公車的駛近,在認清楚那輛休旅車後,她的雙眼難掩吃驚地瞠大。

  不會是他吧?!

  雖說一路上她不斷地咒罵著他,但是她並非真心的希望他出事。

  沒等她從震驚中回神,就聽見司機要車裡乘客幫忙打手機叫救護車。

  她這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連忙急喊了聲,「停車!」一下公車,立刻往休旅車跑去。

  果然,倒在駕駛座上的,便是稍早惹得她氣急敗壞的傢伙。

  她動手拉開車門,卻發現車門從裡頭反鎖,急得她連忙去翻背袋裡的手機。

  等待救護車趕來的時間裡,她不斷在休旅車旁呢喃著,要車裡的霍華別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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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6 00:31:45
第二章

    急診室裡,霍華的傷勢經過醫生的緊急處理後已經沒有大礙,除了右手骨折需要暫時固定。

  雖說他已經恢復意識,但是考慮他不懂中文,苡路於是代替他向醫生關切病情。

  「醫生,他沒什麼事吧?」

  「已經替他檢查過,除了右手骨折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元,其它方面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那頭呢?他會不會變成白癡?」她對霍華額頭上貼的紗布存有疑慮。

  霍華在一旁聽了蹙眉。

  醫生雖然也覺得她緊張過頭,但並沒有說什麼,「放心好了,已經替他檢查過,並沒有腦震盪的現象。」

  確定霍華當真沒有大礙,苡路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謝謝你,醫生。」

  「哪裡,要沒其它問題,休息過後就可以回去了,不過記得要定期複診。」

  「我知道,謝謝醫生。」

  醫生離開後,苡路回頭瞥了霍華一眼,又記起兩人的恩怨,尤其這會已經確定他沒有生命危險,擔憂頓時讓滿肚子不爽所取代。

  「早說嘛,心腸壞的人連頭都特別硬,撞成那樣還沒事?」聽在不明就裡的人耳裡,恐怕很難把她跟剛才緊張的模樣聯想在一塊。

  倒是霍華的眉頭皺得更深。

  「像你這種人就是因為心腸壞,難怪老天爺要懲罰你。」

  霍華明顯變了臉色,看在苡路眼裡,要不是清楚他不懂中文,還真以為他知道自己在罵他。

  「看什麼看?連中文都不會還敢跟人家來台灣混!」

  雖然眼前的女人幫了自己,對於她的無禮是可以不予計較,但不表示她就可以變本加厲放肆起來。

  就在他要開口說話時,苡路突然想起剛才醫生說的話,「對了,他現在這樣要怎麼回去?」畢竟這裡是花蓮可不是台北。

  語氣裡的善意讓霍華打住了嘴。

  苡路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拿不定主意,「把他丟在這裡好像太殘忍,帶他回去又沒那個交情,更別提這可惡的傢伙還炒我魷魚……」想到又忍不住瞟了他一眼,跟著吐了口氣,「我是招誰惹誰了?怎麼這麼倒霉啊!」

  見她當著自己的面自言自語地抱怨起來,彷彿當他不存在似的,他多少感到意外。

  按理說,以她對自己的厭惡大可就這麼把他丟下,根本不需要為了決定他的去留感到苦惱。

  「不行!要是直接把他丟在這裡,那不就跟他一樣壞心腸了。」

  他聽了眉頭又是一沉,不過她已經接著往下說;「雖然我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我,不過要是你想聯絡什麼人,我可以幫你。」語氣並不是很情願。

  她的話提醒了他,自己的手機還掉在車裡。

  沒等眼前的男人開口,苡路跟著又想起,「我在幹麼?這傢伙要是聽得懂我說的話,哪裡還需要別人幫忙。」瞧自己問了些什麼蠢問題。

  霍華將她的自問自答看在眼裡,正打算開口,突然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匆匆趕來。

  他一見到苡路,立刻緊張地拉住她,「怎麼樣,是撞到哪了?傷得嚴不嚴重?」

  「不是我受傷啦!」她澄清道。

  原來,稍早樊父一直等不到女兒回去,打來手機詢問,一聽說她人在醫院,也顧不得問清楚情況便趕緊衝來。

  「不是你,你怎麼會在醫院?」

  「我是陪別人來醫院。」

  女兒這話一出口,樊父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男人,還是個紅頭髮的外國人。

  「你是說這個人?」他的語氣明顯感到意外。

  苡路雖然能理解父親的驚訝,卻也只能回答,「他出了車禍,所以我送他來醫院。」

  樊父直覺,「你們認識?」他不解女兒怎麼會認識個外國人。

  提到認識,苡路懷疑他們這樣究竟算不算得上認識。

  明明連起碼的交情都談不上,加上今天也不過是第三次見面,但對他的印象卻是深到化成灰也不會認錯。

  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向父親解釋跟霍華的孽緣,而且也還沒想清楚該如何告訴父親自己被炒魷魚的事,她只好隨口敷衍道:「見過幾次。」

  樊父卻不接受這樣模稜兩可的回答,他或許年紀大了,可還不至於到老年癡呆的地步。

  這樣一個外國男人,如果不是有什麼特殊理由,女兒怎麼可能會認識?

  女兒從小到大很少瞞著他什麼事,看她這樣避重就輕,樊父更是認為事情不單純。

  「是怎麼認識的?」

  見父親執意要個答案,苡路想了下才勉為其難答道:「是公司裡的同事。」

  霍華在一旁聽了不無意外。

  倒是樊父隨即聯想到,「這麼說,是他開車送你回來?」

  「什麼?!」她錯愕,旋即連忙否認,「不是,只是剛好遇到。」

  「有這麼剛好的事?」樊父提出質疑。

  「是真的!」雖說她自己也很難相信會有這麼巧的事。

  以為女兒不肯吐實,樊父轉向霍華問:「是你送我女兒回來?」

  霍華雖然也意外樊父會這麼誤解,但一旁的苡路已先一步發聲,「爸!」

  「你不老實說我就直接問他。」

  「我都說了,是剛好遇到。」說的明明就是實話,父親卻不相信。

  「我女兒說的話——」

  「你問他也沒用,他根本就聽不懂中文。」她乾脆打斷父親。

  將父女倆的爭執看在眼裡,無意捲入的霍華只是保持沉默。

  「聽不懂?那你們怎麼說話?」

  「我幹麼跟他說話啊,我跟他又不熟。」可能的話,她根本連他的人都不想再看到。

  見女兒說得如此篤定,樊父總算是相信了,「這麼說,是真的剛好遇到?」

  「剛就跟你說了。」

  既然確定對方跟女兒沒有關係,樊父轉而問起,「通知他家裡的人沒有?」

  「怎麼通知?我又聽不懂他說的話。」

  的確。樊父想了下,「既然是公司同事,還是先帶他回我們家再說。」

  「什麼?!」

  「總不好把人留在這裡。」

  「為什麼不可以?」雖說之前她也覺得這樣做太殘忍,但是跟帶這傢伙回家相比,她寧可把他丟在醫院。

  「你說這是什麼話?沒看到他現在受傷,語言又不通,怎麼可以把他一個人留在醫院呢?」

  苡路也知道父親的話有道理,但是一想到跟這男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她還是忍不住有意見,「可是……」

  「還可是什麼?人家說遠來是客,何況他還是你同事。」

  見父親都這麼說了,再堅持下去肯定會被念到臭頭,她只得不情願的同意。

  霍華看出她的不情願,加上也沒打算接受對方的善意,正準備要拒絕,卻突然想到,這裡是鄉下地方,地小人口也不多,也許可以向他們詢問「她」的住處。

  就在他遲疑的同時,聽到苡路向父親問起,「可是他又聽不懂我們說的話,要怎麼帶他去我們家?」

  考慮到她並不是很樂意,為免事情又生變卦,霍華並沒有答腔。

  反而是樊父一臉熱心的接下這溝通的任務,「年輕人!」他對著霍華比了比自己跟女兒,「你跟我們回家。」又指向急診室門口。

  苡路差點沒翻白眼,「爸,你這樣比,他怎麼可能看得懂?」又不是天才。

  然而,令她錯愕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霍華從病床上下來,對樊父點了個頭像是在道謝。

  她頓時住了口。

  原本也覺得不太可能的樊父得意的轉向女兒誇口,「怎麼看不懂?要緊的是有沒有這個心。」

  苡路雖然被念得冤枉,卻是無話反駁,只能拿眼神瞪視霍華。

  看在霍華眼裡,他難得對眼下的情況感到笑意。

  

  樊家這頭,霍華剛剛跟苡路父女倆進門。

  儘管語言不通,樊父仍是熱情地招呼客人,相形之下,苡路明顯要不情願許多。

  就在三人才坐下不久,一個中年婦人上門來。

  原本還一臉氣悶的苡路見到婦人,立刻臉色一改的叫人。「阿姨!」

  盧秀雲一進門就盯著她瞧個仔細,「剛才聽你爸說,你人在醫院,是哪裡受傷了?」

  因為注意力集中在苡路身上,她並末察覺到,屋裡有個人的臉色在她進門後為之一變。

  霍華死死地盯著剛進門的盧秀雲,眼神儘是難以置信。

  「我沒事。」苡路開口澄清,要她放心。

  「沒事怎麼會在醫院?」

  「是我同事受傷,我只是送他去醫院。」她的語氣聽來有些僵硬。

  「同事?」盧秀雲這才將視線移向他處,在沙發那頭見到霍華。

  一頭紅棕色頭髮,配上兩潭深邃的黑眸,以及明顯比東方人來得立體的五官……叫她頓時心頭一震。

  「因為看他一個人在醫院很可憐,爸就硬要帶他回來。」苡路末了那句多少帶有抱怨的意味。

  盧秀雲根本就沒聽進去她的解釋,一顆心還在為霍華的出現震撼著。

  霍華雖然同樣注視著她,但眼裡的難以置信已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略顯冷硬的神情。

  「他……」她看著他想說什麼,卻因內心過於激動而說不出話來。

  以為她是對霍華的外國血統感到訝異,苡路解釋,「要不是他不會說中文,爸還不相信我們是湊巧遇到。」

  被女兒抱怨的樊父也有話說,「這麼剛好的事你出去說看看,有幾個人會相信?」

  「就算別人不相信,你至少也要相信自己的女兒啊!」

  被女兒這麼一堵的樊父辯稱,「爸也沒說不相信,只不過想把事情問個清楚而已。」

  就在父女倆你來我往時,一旁的盧秀雲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是霍華……」

  爭辯中的苡路跟樊父頓時怔住,意外她一開口居然是他們聽不懂的外國話。

  聽她以德語詢問自己,霍華只是冷冷地看了她幾秒,才以再標準不過的英語回答,「抱歉,你必須跟我說英文。」

  預期外的回答讓盧秀雲頓了下,這才又改口用英語問:「你聽不懂德文?」

  霍華直視著對方,「我是英國人。」

  「英國人?」她壓根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回答。

  像是看出她的疑慮,他於是又補了句,「我叫湯姆。」

  聽到他報出名字,原本還存有幾許希冀的她表情一黯,像是感到失落。

  霍華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眼底的冷硬不改。

  確定認錯人後,盧秀雲激動的情緒總算平復下來。

  是啊,她早該知道的,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湊巧的事?

  她不覺又望了霍華一眼,看著他一頭紅棕色頭髮,明白自己是過於思念才會失態。

  一旁的苡路見盧秀雲突然不說話,便開口喊她,「阿姨!」

  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盧秀雲這才回過神來,「什麼事?」

  「你居然會說英文?我跟爸都不知道。」

  面對苡路父女倆的詫異,她隨口帶過,「只是年輕的時候剛好學過。」這些年因為不願回想過往,她並不刻意對旁人提起年輕的事。

  「要早知道這樣,當初應該要拜託你來教她。」樊父的語氣裡不無扼腕,後悔沒能利用機會拉近跟盧秀雲間的關係。

  「我看爸是想替自己製造機會吧!」苡路直接揭穿父親的心思。

  這十多年來父親的心意她其實都看在眼裡,小的時候也曾希望父親跟阿姨之間能有結果,然而隨著年紀越長,她也漸漸看得出來,以阿姨的談吐跟素養是不可能喜歡上父親這樣平凡的男人。

  平心而論,像父親這樣普通的男人配不上她。

  所以她也不再苛求,反正父親單戀歸單戀,並不影響阿姨對自己的疼愛。

  再說,經過這些年,她也明白了,父親儘管心裡愛慕,但也沒想過要高攀。

  對父親來說,也許只要能每天看到自己愛慕的女人就感到滿足了吧?

  也因此,對於父親跟阿姨之間,她始終未插手干預。

  果不其然,樊父被女兒這麼一說破,身為男人的他倒先面皮薄了,「你胡說些什麼!秀雲啊,你千萬別聽這孩子在胡說八道。」

  看在眼裡,苡路不由得在心裡歎息。像父親這樣怎麼可能追得到女人?

  盧秀雲聞言落落大方,反過來安撫樊父,「苡路只是在開玩笑,別理她就是了。」

  苡路故意附和道:「對嘛,我也不過是隨便說說,只有爸自己在那邊認真。」

  聽得樊父頓時又是一陣尷尬,還是盧秀雲出面替他化解,「既然你也知道你爸的個性容易認真,就別跟他開這種玩笑。」

  霍華只是在一旁冷冷地將盧秀雲跟苡路父女間的互動看在眼裡。

  這時苡路突然問:「阿姨,你剛剛是在跟他說什麼?」

  盧秀雲眉心怔了下,隨口表示,「沒什麼,只是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有跟你說嗎?」懷疑像他這麼機車的人搞不好態度惡劣,要真是這樣,她就能名更言順的轟他出去,父親也不會再說什麼。

  「他叫湯姆。」

  「湯姆?!這麼聳,又不是《湯姆歷險記》。」

  霍華聽了不禁哭笑不得,也慶幸著還好苡路個性大剌剌,才會連他這個剛炒她魷魚的前老闆本名都不知道。

  一旁的樊父不禁好奇,「他一個人怎麼會開車到花蓮來?」

  這話提醒了盧秀雲,她轉而又以英文問向霍華,「對了,你怎麼會想到花蓮來?」

  儘管看出她眼神裡的希冀,霍華卻回給她最一般的答案,「本來是想說來花蓮玩……」

  「這樣啊!」她的語氣裡掩不住失望,一會才向樊父轉述。

  樊父點點頭,「原來是來玩的,不過,一個外國人來到異鄉開車路又不熟,也難怪會發生摔車的意外。」

  盧秀雲附和,「幸好傷得不嚴重。」她看他的情況並不是很糟。

  「是沒什麼大礙,不然也不知道要怎麼通知他家裡的人。」

  見父親越扯越遠,跟盧秀雲兩人對霍華還語多關切,為了不想再跟這個討厭的男人攪和下去,苡路連忙插口,「阿姨,既然你會說英文,那你可不可以要他打電話找人來接他回台北?」

  盧秀雲聽了她的建議,轉向霍華又問:「你現在這樣,需不需要我打電話找人來接你?」

  就在她向霍華轉述時,樊父突然阻止,「我看不用這麼麻煩了。」

  「為什麼?」苡路直覺問著。

  「既然他都來到花蓮玩了,今晚就乾脆在我們家住下。」

  「什麼?!」她一驚趕緊反對,「這怎麼可以!就打電話要他家人還是朋友來接就好啦!」

  「從台北到這裡大老遠一趟路,哪有讓人家馬上又回去的道理?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同事。」

  同事個鬼啦!

  苡路心裡咒著,嘴上不忘繼續找借口,「可是他家人要是找不到他,說不定會擔心。」

  「那就先打個電話回去報平安。」

  樊父說得簡單,她卻聽得激動,「可是,要是不找人來接他,他要怎麼回去?」

  霍華在一旁聽著苡路父女倆的對話,望了盧秀雲一眼,心裡盤算起來。

  只聽樊父理所當然的回答,「反正你明天也要回台北,就讓他跟你一塊坐火車。」

  「什麼?!」她頓時又是一驚,直覺就想再找借口,「可是……」一時卻又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

  「他現在手不方便,跟你一塊上台北,也能有個照應。」樊父傳統好客的性情至此可說是表露無遺。

  苡路卻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要我照顧他?」

  盧秀雲也在旁附和,「你爸說得沒錯,他一個外國人來到台灣,現在又受了傷,我們能幫忙的就盡量幫忙。」

  原本還想說什麼的苡路聽到阿姨也開口了,雖然滿心不願,終於沒再表示意見。

  只是苡路心裡仍嘀咕不休,幹麼要照顧一個炒她魷魚的混蛋?

  見她不再反對,盧秀雲轉向霍華說道:「要是你願意的話,今晚就先住下,明天再跟苡路一塊回台北?」

  霍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如果不麻煩的話。」語氣裡透著無人察覺的壓抑。

  透過盧秀雲的轉述,得知霍華同意留下的苡路差點沒嘔到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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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晚飯桌上,盧秀雲已經先回去,霍華在樊父的招呼下落坐。

  樊父原本還擔心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比手畫腳的也不知道客人看不看得懂,然而出乎意料的,霍華的理解力奇高,通常樊父比不了多久,他就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看得樊父忍不住對女兒稱讚起他來,「這年輕人的智商真的很不錯,我才這樣比畫幾下,他就看懂了。」

  聽在對霍華心存偏見的苡路耳裡,格外不是滋味,她隨即駁斥道:「這種事有什麼好厲害的,就連豬看到飯菜也知道要過來填飽肚子,何況他只是聽不懂,又不是白癡。」

  樊父不以為然.「你怎麼這麼說話?」

  「本來就是啊!」她心裡嘀咕父親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

  說不動女兒的樊父依然認定,「我看啊,他應該是看得出我們是好意要招待他,所以我一比,他就懂了。」

  「拜託,吃飯這種事誰比都嘛看得懂。」她覺得父親壓根是想太多。

  「那你比比看,看他懂不僅?」

  她雖然不想跟父親為了這種無聊事爭辯,但見父親執意,索性不耐地轉向霍華,「你啊,吃飯了!」隨手往他面前的飯菜一指。

  然而,霍華卻像存心作對似的不為所動。

  面子掛不住的她於是搶白,「還說智力好?根本就笨得像豬。」

  「你這種態度,難怪人家看不懂。」

  樊父說著當著霍華的面拿起自己的碗筷,示意他照做。

  就在苡路冷眼旁觀著父親要如何自圓其說時,竟看到霍華用不是很靈活的左手拿起筷子,甚至還對樊父點頭表示謝意。

  當下樊父的得意就不用多說了,她卻是看得差點要槌心肝。

  將她嘔到心坎的表情看在眼裡,霍華眼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情緒。

  只不過苡路的懊惱並沒有持續多久,當她注意到霍華因為左手不夠靈活,加上不習慣用筷子而無法順利吃飯時,心裡可樂了。

  老天爺總算是睜開眼了,難怪只讓你這種人右手骨折,原來是要你生不如死,連飯都沒辦法吃。

  她惡意地看著他笨拙地用筷子,這時卻聽到父親說道:「可能是不習慣用筷子,你去幫他拿根湯匙。」

  「什麼?!為什麼我要去幫他拿湯匙?」不會用筷子就讓他餓死算啦,誰叫他要厚臉皮賴著不走。

  「叫你去拿就去拿。」樊父指使道,不解女兒為什麼對一個見過幾次面的同事這麼反感。

  苡路不情願的站起身,還不忘瞪了霍華一眼。

  這一眼卻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她好像在他眼裡看到一抹得意?正想看個仔細,他臉上卻已不見任何明顯的情緒。

  在無從得證的情況下,她只好當是自己眼花,不情願的去拿湯匙。

  一頓飯下來,只見樊父比手畫腳熱情地招呼霍華吃飯,苡路在一旁則是看得胃口全失。

  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飯後不久,父親居然還要她去幫那混蛋打掃客房!嘔得她差點沒腦溢血。

  勉為其難將客房打掃乾淨,在霍華回房後,樊父又翻出一套衣服跟長褲,要她拿去給他待會洗完澡換穿。

  這時她的一顆心早要氣炸,不情願的走到客房門口,卻見到房裡霍華正努力想將身上的襯衫脫下。

  因為右手打著石膏,肩膀上又吊著繃帶,儘管他已經很努力,卻依然無法如願。

  這讓她心中的怨氣稍稍抒解。

  霍華這時一個不經意抬頭,正好見到站在門口的她。

  像是偷窺被人逮個正著,苡路下意識的閃過一抹心虛,跟著才不甚自在的解釋,「我爸說這套衣服讓你換。」她忘了他聽不懂中文。

  他向她點了個頭,讓她將衣服擱下。

  放好衣服走到門口,她忍不住又回頭偷看了眼,只見到他繼續在跟身上的襯衫奮戰。

  活該你手不方便……

  心裡雖然這樣嘟囔,但走不到兩步,她還是懊惱的停下來。

  就在霍華終於將左手邊的衣袖脫下時,竟看到苡路折返來到面前,臉上的表情看來極不情願。

  不知道她意欲如何的他只是看著她,下一秒卻聽到她當著自己的面大發牢騷,「怎麼會有你這麼厚臉皮的人?人家不歡迎還硬要留下來。」

  雖說早知道眼前的女人厭惡他,卻也沒有料到,她特地折回就為了跟他說這個。

  而更令他詫異的,是她居然伸手過來要幫他脫襯衫,嘴裡繼續嘮叨著,「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為什麼要幫這個討厭鬼脫衣服?」

  將她的言行舉止看在眼裡,霍華這才明白她臉上的不情願所為何來。

  尤其她說話的語氣,與其說是在氣惱他,還不如說是在氣惱她自己。

  明明心裡厭惡著某個人,見到對方落難,卻又無法狠下心腸視而不見。

  這個認知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情願還是不自在,苡路為他脫襯衫的情況並不是很順利,尤其是要在不移動繃帶的前提下把襯衫脫掉。

  可她的笨拙竟讓打從下午心情就一直處於陰鬱狀態的霍華終於有了笑意。

  苡路聽到聲音抬起頭來,見到他嘴邊的笑,不爽的皺起眉,「笑屁啊!你行的話你自己來啊!」

  明白她是因為面子掛不住,他也很受教的收斂起嘴邊的笑意,她這才滿意的不再瞪他。

  不過看了眼霍華的襯衫以及脖子上的繃帶,她決定先把繃帶解開再幫他換衣服。

  「喂!我要先把你脖子上的繃帶解開。」

  她自顧自的說完,也不管他有沒有弄懂,踮起腳尖就要幫他解開繞在脖子上的繃帶。

  看著她傾身過來幫自己解繃帶,霍華不得不承認,當初因為一時的情緒遷怒於她並不公平。

  尤其眼下她明明就厭惡自己,卻還是狠不下心來不管他,相形之下,自己真的是太缺乏風度。

  就在他冥想的同時,他的視線不經意觸及她耳後,像是看到什麼東西,他正想再看個仔細,她卻在這時解開繃帶回頭過來。

  「好了——」視線跟他對個正著。

  頓時,她不禁瞇起眼來,懷疑他剛才究竟在看什麼。

  儘管看出她的懷疑,但礙於眼下的情況,他卻是無法開口解釋。

  最後,苡路就帶著對霍華人格的懷疑離開客房。

  

  疾駛中的火車上,苡路依然沒能說服自己,為什麼要跟這個討厭的傢伙一起上台北。

  為了逼自己忽視霍華的存在,她從上火車開始就一直將視線定格在車窗外,雖說成效不彰就是了。

  而就在兩人坐上火車後不久,她的身旁突然冒出一句,「你可以回來工作。」

  她倏地回過頭,瞪視著他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

  明白她的疑慮,他又重複了遍剛才說過的話。

  這下她再也掩不住驚訝,「你會說中文?!」

  他看著她沒有否認。

  她最直覺想到的是,「那你幹麼要騙人?」

  他卻不這麼認為,「我從來沒有否認過。」

  「怎麼沒——」話剛出口,她想起他確實不曾否認過,「可是你也沒說你會啊!」

  她的氣急敗壞卻得到他簡單的一句,「你問過我?」

  「我……」被這麼一堵,她無話可說。

  霍華不覺輕揚嘴角,顯然認為應付她是份輕鬆的差事。

  不甘被看輕的苡路想了下又擠出一句,「那你可以說啊!」幹麼要裝啞巴。

  的確,他是可以說,原也沒有想過要隱瞞。

  一開始沒有說,純粹是因為沒有機會,後來則是因為見到「她」,才改變主意,因為他要對「她」隱瞞自己的身份。

  不過他不需要解釋,因為苡路的心思已經轉移到其它方面,她想起自己這兩天說過的每一句話。

  以為他聽不懂中文,從醫院開始,她就一直當著他的面說了許多難聽話,還不只一次罵他是豬……

  這樣一想,她不禁微感困窘。

  霍華看了多少也猜到她在想什麼,畢竟她的心事全寫在臉上。

  「怎麼,想起什麼了?」他明知故問。

  她先是心虛,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目光,跟著才又想起,如果不是他太過分,自己怎麼會說出那些難聽的話?

  既然不對在先的人是他,自己幹麼要感到心虛?

  想明白後,她又恢復理直氣壯,「就算我說了難聽的話,也是因為你不講道理的關係。」

  他意外的並沒有反駁。

  「我犯了什麼錯?憑什麼無緣無故辭掉我?」

  如果是以前,霍華絕對不可能容忍有人對他大小聲,但是這兩天苡路的作為讓他可以勉強包容。

  「所以我現在把工作還給你。」

  見他說得理所當然,彷彿她的生死全憑他一句話,叫她又氣不過,「你以為你現在把工作還給我,我就一定要接受嗎?」

  「還是你要拒絕?」

  「我——」就要脫口說當然要拒絕的她想起自己還沒找到工作,於是很沒骨氣的改口,「起碼要換成正職……」

  氣虛的語調讓霍華發噱,她則困窘地在心裡對自己懊惱。

  

  公司裡,葉玲珊聽說苡路又回來上班的消息後,立刻興匆匆的跑來找她。

  「苡路,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突然又回來上班了?」

  面對好友的詫異,苡路完全可以瞭解,但也早知道會這樣,才沒在第一時間告訴好友,因為她還沒想清楚該如何解釋。

  「聽說你現在是正式職員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葉玲珊的疑問也是其它同事的疑問。

  關於這個問題,她不是不能回答,可是一想到據實回答後所可能引起的震撼……

  意外救了大老闆,還對他說了許多難聽的話,甚至留他在老家住了兩天……這些事要說出來不引起輿論嘩然才怪。

  何況自己只是基層小職員,要是被認定是那種靠關係走後門的人,以後恐怕很難在同事問存活下去。

  更別提要是讓那個陰晴不定的傢伙知道了,搞不好還會以為她打著他的旗幟在公司裡招搖撞騙,到時他一個翻臉不認人,說不定又會炒自己魷魚。

  畢竟殷鑒不遠,像那種會為了一套西裝炒別人魷魚的傢伙,想也知道沒什麼品。

  種種顧慮讓苡路決定保留事實,「我也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不單是葉玲珊,旁邊幾個拉長耳朵的同事也有相同的疑問。

  「好像是他們發現炒錯人了。」她含糊帶過。

  「炒錯人?」

  「所以才會升我做正式職員補償。」

  葉玲珊跟幾個同事聽了雖然都覺得奇怪,但也想不出有什麼大問題。

  也對,苡路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約聘人員,公司有什麼理由突然炒她魷魚。

  「這樣說起來你算是因禍得福。」

  因禍得福?也是啦!

  認真說起來,自己確實不吃虧,當著那傢伙的面罵了許多難聽的話,還毀了他一套名貴西裝,結果丟掉的工作現在又找回來了。

  反倒是那傢伙西裝毀了還平白挨了許多罵,現在又被老天爺懲罰右手骨折,也算是替自己出了口怨氣。

  「還好啦!」她在心裡竊笑。

  幾個同事聽完,確定沒有驚人內幕才先後向苡路道喜。

  等同事散去,葉玲珊低聲對她說道:「所以說你之前是誤會了嘛!人家好歹是個副總裁,怎麼可能為了一套西裝跟你計較?」

  她的話聽得苡路嘴角微扯,「或許吧!」只能訕笑以對。

  「不過說真的,你還真是幸運.」

  「幸運?」她不解好友這話的意思。

  「到目前為止,公司裡除了少數高層主管,根本就沒有人見過那個副總裁,結果你卻見過兩次,還都是近距離的接觸。」

  由於霍華都是從專屬電梯出入,公司裡的確沒有幾個人目睹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不過這話聽在苡路耳裡卻覺得諷刺,「拜託,這算什麼狗屁幸運?」根本是倒了八輩子楣。

  要是見到人就算是幸運,那後頭兩天的同居,豈不是要樂得飛上天?

  葉玲珊卻不以為然,「誤會不是都已經解開了,你還在記仇呀!」

  拜託!她根本就沒有冤枉他。

  「反正你別把他想得太善良。」

  「我看是你把人家想得太壞。」

  將好友的執迷不悟看在眼裡,苡路只能在心裡大聲駁斥。

  

  「什麼?」

  董事長室裡,苡路錯愕地看著霍華,懷疑自己所聽到的。

  稍早之前她接到電話,說是頂樓的燈管壞了要她上來修理,心裡直覺怎麼可能,她上回可是才剛全部換過。

  儘管感到疑惑,她仍是沒敢怠慢,立刻就扛著梯子上樓來。

  只是到了頂樓卻被指示進董事長室,裡頭等著她的不是別人,就是那手殘的傢伙。

  較之苡路的錯愕,霍華顯然不認為自己的說詞有何不妥,只聽他再次重申,「還不快點過來,我趕時間!」

  如果說她原本還存有懷疑,這會也能百分之百的確定,自己真的沒有聽錯。

  這該死的王八蛋!匆匆忙忙把她叫上來,居然就只是為了要叫她幫他換衣服?虧她還扛了梯子上來。

  原來,霍華決定既然來到台灣,便要趁這機會順勢拓展企業的觸角,於是約了一家大企業討論合作事宜。

  看著沙發上擱著的襯衫和西裝外套,苡路直覺的拒絕,「你可以找別人啊!」

  堂堂副總裁難道還找不到人伺候他嗎?更何況自己又不是他的傭人。

  的確,正如同她心裡所想的,霍華是可以找其它人來做這件事,但是他向來不喜歡旁人插手他的事情。

  要不是那天她不由分說的逕自動手幫他,這會兒他或許也不會想到要叫她來做這件事。

  「還不快點,在做什麼?」

  面對他的催促,苡路儘管心裡嘀咕,還是擱下梯子往沙發這頭走來。

  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她這回直接繞到他背後才說:「我先把繃帶解開。」

  霍華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替他解開繃帶的時候,苡路忍不住在心想,有錢人就是毛病多,出門還得另外再換套衣服,像她一套衣服還不就從頭到尾穿一整天。

  雖然心裡不甚情願,但在替他解開繃帶後,她還是小心地避免傷到他打了石膏曠的右手。

  接著,她繞到正面替他解開扣子,再謹慎地幫他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最後把沙發上的襯衫和西裝外套拿來替他穿上。

  由於骨折的地方靠近臂膀,所以在穿脫外套袖子時,難免會因為右手微微向後而拉扯到傷處。

  留意到他蹙眉,苡路忍不住聯想到,自己已經盡可能小心,還是免不了牽動到他的痛處,他自己一個人換衣服時恐怕要更吃力吧?

  這樣一想,她直覺脫口,「你在飯店的時候,都是自己換衣服?」

  他回她一句,「不然呢?」

  「不會很困難嗎?」這句問得有些廢話。

  「多花點時間還是做得到。」

  他只是單純的在闡述事實,但聽在她耳裡卻感到些許罪惡感,於是動作更加輕柔地為他換好衣服。

  霍華遞來一條領帶,她遲疑了下並沒有伸手去接。

  「……我不會打領帶。」

  他看了她一眼,顯然沒有料到這點,但也沒為難她。

  苡路看著他將領帶勉強套到脖子上,再慢慢將兩邊衣領翻起來,最後才開始困難地打起來。

  一連串的動作看來雖然都只是小事,卻加深了她心裡的罪惡感。

  「對不起。」

  突然聽到她道歉的霍華抬起臉來。

  只見她臉上寫滿歉意,「我不是故意要詛咒你,我沒有想到你會真的出事。」

  他不覺挑眉,為她所謂的詛咒。

  「如果知道你會真的出車禍,就算那時被你撞到,我也不會詛咒你。」

  他這才明白她說的詛咒是怎麼回事,只不過他懷疑這世上的詛咒要真這麼靈驗,人類老早就滅絕了。

  見她一臉歉然,他隨口接道:「既然知道錯了,下次要你換衣服的時候就乾脆點。」

  「什麼?」

  「替我把領帶拉緊。」他轉移她的注意力道。

  果然,苡路滿心的歉疚立時被推翻。這可惡的傢伙!虧自己居然還對他感到內疚?

  她倏地抓住他的領帶用力一勒,當場讓他咳出一聲。

  「抱歉,好像太用力了。」她這才佯裝無辜的鬆手。霍華雖然為此皺眉,倒也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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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6 00:32:34
第四章

    時隔一天,苡路便百分之百的確定,對眼前這可惡的傢伙,任何的內疚根本都是多餘的。

  像這會明明是中午用餐時間,她卻又被叫進董事長室。

  霍華坐在沙發那頭要她過去。

  她懷疑地走近才發現,他面前的桌子上還擺著午餐。

  「坐吧!」他讓她在對面的位子坐下。

  覺得納悶,但她還是坐了下來。

  奇怪的是,桌上的午餐居然有兩份?

  她忍不住懷疑地看著他,「請問……有什麼事嗎?」語氣裡透著防備,畢竟事情不太尋常。

  卻聽到他反問:「你不知道?」

  自己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會知道他腦袋裡在想些什麼?沒有開口頂他,她只是搖頭。

  旋即聽到霍華輕描淡寫道:「我還以為,豬看到飯萊也知道要過來填飽肚子。」

  「什麼?」她一怔,沒有會意過來。

  「不是嗎?」他看著她問。

  她這才慢半拍的想起她說過的話,這傢伙居然在影射她是那頭豬。

  吃飯就吃飯!這人說話難道就不能好聽一點嗎?

  苡路暗瞟了他一眼,懷疑他根本是為了罵他的事在報仇。

  懊惱歸懊惱,她還是很意外他會請自己吃飯,即便他的動機並不純正。

  「吃吧!」

  「喔。」她看了他一眼,這才拿起桌上的刀叉。

  只不過很快的她就發現,自己顯然還是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就在她吃不到兩口,便聽到霍華下了命令,「替我把牛排切一切。」

  「什麼?」她抬起頭來。

  明白她的詫異,他卻還是故意戲譴的說:「我忍不住要開始懷疑,到底誰才是外國人?」揶揄她昨日跟今天的反應。

  這下苡路終於懂了。她就知道,這可惡的傢伙怎麼會突然好心請她吃飯,說穿了根本是叫她來伺候他的。

  她著惱的瞪了他一眼,才不情願的伸手過去幫他切牛排。

  像是把牛排當成某人,她一刀接著一刀切得格外用力。

  看在他眼裡哪裡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沒有說破。

  切牛排的同時,她心裡忍不住嘀咕,手不方便還學人家吃什麼牛排?不能吃就不要吃嘛!

  從盤子裡一塊塊切得利落的牛排不難看得出來她下手之重。

  牛排切好後,她沒好氣的宣佈,「吃吧!」最好噎死你。

  哪裡料到霍華還有話說,「看來你還是沒有學會,叫別人吃飯最要緊的是態度。」

  他這一說倒又提醒了她,那天叫他吃飯時他根本是故意的,明明聽得懂中文卻故意不理害她沒面子。

  想到這,她忍不住再槌一次心肝,奈何眼下就是拿他沒轍。

  「是。可以吃飯了。」

  如果說這會有部機器可以驗得出內傷,苡路想必五臟六腑全氣到淤青了。

  所幸霍華沒有再挑剔什麼,不疾不徐地開始吃了起來。

  反而是對面的她握著刀叉並不急著享用,顯然是已經飽了,只不過是氣飽的,而且還飽到發脹!

  

  俗話說事不過三,當苡路第三度被叫到董事長室時,心裡不免要開始懷疑,自己被重新找回來工作的真正原因。

  開始她以為自己是因禍得福,如今仔細想來,那傢伙該不會是居心不良要惡整她吧?好報復之前她在他面前說的那些難聽話。

  虧自己還叫好友不可以把他想得太善良,如今看來,該說是自己把他想得太過簡單。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站在霍華面前她只能提醒自己小心應對,千萬不要再中了這傢伙的招數。

  雖然她已經暗暗留心,霍華一開口卻還是讓她怔了下。

  「這星期你要回花蓮吧?」

  「啊?」壓根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明白苡路的意外,他並沒有說什麼。

  她不懂他這麼問的用意,可看他還在等著她回答,這才小心回道:「對。」心裡暗忖他有何目的。

  只不過她就是機關算盡,也猜想不到他接下來說的話竟是——

  「我跟你一塊回去。」

  這下她不再只是單純的詫異,而是直接脫口,「為什麼?!」語氣裡明顯反對這個決定。

  這話乍聽之下像是苡路掌握了主導權,但身為頂頭上司的霍華並沒有針對問題回應,而是不慍不火地反問了句,「你不願意?」

  霎時便將問題丟回她身上,甚至有無形中對她施加壓力的嫌疑。

  她被他一問也不禁啞口。

  如果說原本她只是懷疑,這會她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傢伙找她回來上班,絕對是不懷好意。

  說得更明白點,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她除非是瘋了才會答應讓他跟自己回去!

  想是這麼想,開口拋出的卻是,「總有什麼原因吧?」心裡不住怪自己沒有斬釘截鐵的拒絕。

  的確,提出這樣突兀的要求不可能沒有任何理由,尤其知道霍華的人都清楚,這不像他的作為。

  包括這兩天來他的行徑,還有把苡路找回來上班這件事情,都不若表面那般簡單。

  他,其實是有計畫地在接近苡路,追究其中的原因,無非是為了「她」。

  透過苡路,他得以有借口正大光明地靠近「她」,又不至於洩漏自己的身份讓「她」知道。

  看著苡路,他說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答案,「那天麻煩了你爸,總要去表達謝意。」

  苡路一聽,立刻代替父親回絕,「不用麻煩了,反正也沒什麼事。」希望能打消霍華跟自己回去的念頭。

  賺人家錢在公司裡被整也就認了,她可不想連回家都還得讓人在旁盯著。

  「就算你們認為沒什麼,我還是覺得應該親自走一趟。」

  「我替你向我爸轉達就好了。」

  沒跟她繼續爭論,他直接交代,「買火車票的時候,記得多買一張。」言下之意事情已經定案。

  對於他的獨斷,苡路雖然很有意見,卻是沒敢開口表達,只能不甚情願地回答,「是。」

  霍華接著又叮嚀,「關於我會說中文的事情,不需要告訴你爸。」

  「為什麼?」這回純粹是感到不能理解。

  不想洩漏太多,他找了理由搪塞,「誰叫當初你告訴你爸我不懂中文,現在要是讓他知道真相,你想他會怎麼想?」

  的確,他的話提醒了她,搞不好父親又會以為兩人之間有什麼,到時頭大的人還是自己。

  「我不會告訴他的。」堅定的語氣像是要警告霍華也別說溜嘴。

  他滿意她的回答,再補充道:「身份方面就維持你上回說的同事就行了。」

  這她倒是沒有意見,否則父親要是知道他是自己的老闆,搞不好還會要求她得對他必恭必敬。

  

  星期六,樊父見到女兒又帶著霍華回來,不禁好奇的問:「怎麼又帶他來?」

  苡路語帶收斂,「他說上回麻煩了爸,所以要來道謝。」不同於上星期提到霍華時的無禮態度。

  樊父對霍華揮了揮手,「不需要這麼客氣。」

  霍華點頭向他打招呼後遞出手上的禮盒。

  樊父一邊擺手一邊推辭,「人來就好,不用這麼多禮。」

  他並沒有收回禮盒的意思。

  為了早點打發掉他,苡路在旁幫腔,「爸,人家是好意,你就收下吧!」

  聽女兒這麼說,樊父這才不再推辭,接過禮盒後不忘關心霍華,「手好一點沒有?」比了比他吊著繃帶的右手。

  霍華先是停頓了下,像是沒能立即會意過來,跟著才點頭回應樊父。

  「這就好,人在異鄉,要好好照顧自己。」樊父拍著他的肩膀表示關心。

  霍華的表情看來並不是很懂樊父說的話,但仍對他點頭。

  這一幕叫苡路看了真覺得可怕。他明明是在演戲,居然還能裝得這麼像,一點都不覺得心虛。

  為了早點擺脫這可怕的雙面人,也為了盡早結束眼前這種愚蠢的情況,她連忙說:「爸,人家還要趕回台北,你就別再說了。」

  樊父一聽,「怎麼才剛來又要回去?」

  「他台北還有事情要忙,我們不要耽誤人家。」

  「再怎麼忙,也不差這一、兩天的時間。」

  一、兩天?!爸該不是又要留他住下來吧?

  因為之前霍華只說是要來向父親道謝,她一直認定他道完謝就會回去,壓根不曾想過他可能留宿。

  雖然不清楚霍華心裡的想法,她仍是在第一時間開口杜絕他留宿的可能性,「不行啦!爸,人家台北還有事情要忙。」

  「又不是要工作上班,有什麼事情好忙?」

  見父親鄉下人傳統好客的性情又來了,她急得想跳腳,嘴裡仍試圖要找其它借口,「可是他家裡……」

  「他家裡的人也在台灣?」

  「不……」礙於當著霍華的面,她根本說不出謊來。

  樊父見女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直接轉向霍華,「晚上在這裡住下?」一手比著地上。

  霍華看著樊父像是不懂他說的話,這讓苡路不禁要慶幸。哈!他因為要裝作聽不懂中文,所以無法表示意見。

  「爸,你這樣比人家不會懂啦!」吃定這意思太難,霍華如果能看懂就裝得不像了,她努力說服樊父放棄。

  見霍華沒有反應,樊父一時也想不出來該怎麼辦才好。

  「啊……乾脆這樣啦!」

  樊父直接拉著霍華進屋裡。

  她一驚,「爸,你做什麼?」

  「我拉他進去,要是他不反對,就是沒什麼急事。」

  霍華也果真如樊父所願,沒有任何推拒就跟著他進屋。

  那一剎那,苡路竟在霍華眼中看到一抹戲詰。

  他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存心要惡整她。

  即便她心裡千百個不願意,卻仍是改變不了他要住下的事實。

  

  騎腳踏車去盧秀雲家的路上,苡路懷疑地想著因為手傷不能騎車,只能坐在後座的霍華。為什麼連自己出門他也要跟?

  殊不知霍華之所以跟著她,完全是為了「她」。

  心裡極度不情願他留下的苡路嘴裡仍不放棄鼓吹,「其實你不需要為了我爸特地留下來,如果你有什麼事要回去,我可以替你跟他說。」她偽善地建議著。

  「沒這個必要。」他一口戳破了她的希望。

  他都這麼說了,她只得退而求其次,「還是說你要想到附近去逛逛?不用跟著我沒關係。」

  「一樣是在附近逛,跟著你也沒差。」

  她忍不住懷疑,他根本是故意要跟著她找麻煩,只是礙於他是她頂頭上司的身份,她縱使千百個不願意,也只能硬往肚裡吞。

  所幸盧秀雲的家終於到了,否則苡路可能會嘔到心裡淤青。

  她才停下腳踏車,就見到院子裡的盧秀雲,「阿姨!」

  盧秀雲回頭看到她,「回來啦!」這才注意到同行的霍華。

  霍華臉上的表情在見到她時閃過一抹僵硬。

  「怎麼又跟他一塊回來?」盧秀雲問起。

  還不是他死皮賴臉硬要跟!心裡嘀咕著,苡路搬出霍華的說法來回答,「他說要來謝謝爸上星期留他住在這裡。」

  「這樣啊!」盧秀雲轉向霍華改用英文道:「既然來了,就讓苡路帶你四處去逛逛。」

  看著她和善的臉龐,霍華的內心卻是晦暗的,表面上仍是壓抑的道:「我知道。」

  注視著他一頭紅棕色頭髮,盧秀雲心裡無可避免的感到一抹感傷。

  苡路跟著追問:「阿姨,你跟他說什麼?」她真擔心阿姨會被他纏上。

  「沒什麼,只是叫他既然來了,就跟你四處逛逛。」

  「什麼?!」

  這傢伙死皮賴臉硬要跟來,她為什麼還得像老媽子一樣招呼他?

  「他一個人大老遠來到台灣,難得有機會來花蓮走走,我們做地主的當然要好好招呼人家。」

  苡路儘管不以為然,但是盧秀雲都這麼說了也不好反駁,只得找借口,「可是我跟他語言又不通。」

  盧秀雲可不這麼認為,「年輕人只要能相處,語言不是問題,阿姨看他跟你相處得還不錯。」

  拜託!苡路在心裡頭喊冤。

  霍華在一旁看著盧秀雲和藹地跟苡路話家常,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孩提時的那段記憶。

  年僅九歲的他不斷地哭求著,眼前這同樣的一張臉卻是一派無情……

  「回去!跟你爺爺回德國。」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離開媽咪!」

  「你留在台灣只會拖累我。你爸不在了,我一個人要養活自己就已經很辛苦,沒有辦法再賺錢養你。」

  「霍華會乖,霍華會幫媽咪賺錢。」

  「沒那個必要,我不想辛苦的照顧你。」

  如今這張臉經過歲月的刻畫儘管變得風霜,也變得慈藹,不變的卻是那席烙印在他心坎上的殘忍。

  這時,有個年輕媽媽牽著小孩上門來,打斷了苡路跟盧秀雲的閒談。

  「園長!」

  盧秀雲轉過臉來,「陳太太,什麼事?」

  「你有客人啊?」年輕媽媽看著苡路跟霍華間,不過視線泰半還是好奇的停駐在霍華身上。

  苡路見盧秀雲有事要忙,「阿姨,我們先回去好了。」

  「也好,坐了半天車也累了。」盧秀雲轉向霍華,「有空再跟苡路過來。」

  他僵硬的點了個頭。

  兩人離開的時候,還聽到年輕媽媽在驚訝盧秀雲竟然會說英文。

  才出盧秀雲的家,苡路就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後頭的霍華重得像頭豬,踩得她兩條腿快酸死。

  騎了一段路後她才留意到,後頭一直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雖然他不開口她是覺得慶幸,不過終究還是按捺不住的提醒他,「已經沒有別人了。」

  霍華聽到她的話,卻沒有回應。

  她忍不住奇怪的瞥了後頭一眼,「你在想什麼?」他該不是又在想要怎麼整她吧?

  「你沒必要知道。」

  什麼嘛!以為我希罕啊!

  碰了釘子的苡路心頭惱起,卻不知他的心情要比她抑鬱許多……

  

  回到家門口,腳踏車剛停妥,苡路一進門就對著屋裡喊,「爸!爸!」

  沒看到樊父的蹤影,猜想應該是出去了,她這才回頭面對霍華,回來的這一路上她想清楚了,如果連回到自己家裡都還得委曲求全,那麼這份工作她寧可不要。

  想通以後,她決定不再隱忍,「我爸出去了,我們也不需要再裝,你要做什麼就去做,不要再跟著我。」

  霍華已經收拾起內心的情緒,「既然覺得勉強,為什麼不老實告訴伯父?」

  「你……」她覺得他根本是明知故問,再跟他同處一室下去自己肯定會神經衰弱,「我出去。」

  她走了出去,這回他沒有再跟著她。

  他看著她騎上腳踏車出門,忽然聽到馬桶沖水的聲音傳來,回頭就見到樊父站在廁所門口。

  樊父的表情有些泛傻,「你……」

  這發展是出乎意料,但霍華表情還算鎮定,「伯父。」

  這下樊父終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你會說中文?!」

  「很抱歉,之前沒有老實說。」

  「苡路也知道?」樊父依照剛才在廁所裡聽到的對話推測。

  霍華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頓了下才回答,「她希望能暫時瞞著你。」

  「瞞著我?」樊父根本沒有想到這居然是女兒的意思,「這是怎麼回事?」沒有太大的情緒,他只是急著弄清楚事情原委。

  「她擔心你不能接受,所以要我暫時隱瞞。」

  樊父聽了果然被誤導,「你是說你跟苡路……你們……」

  「實在是很抱歉。」他的態度不卑不亢。

  樊父先是停頓了下,「就算是這樣,你做男人的——」

  「我並不是要玩弄她,只是擔心說出來會讓她不高興,不希望看到她難過。」

  也許是霍華的語氣太過真切,樊父竟也無話可說,轉而問起,「為什麼苡路要你這麼做?」

  「應該是擔心你不能接受我吧!」

  樊父看了他一眼下難接受這個解釋,上回在醫院裡看到女兒跟個外國男人在一塊,他心裡就感到意外。

  一時之間,他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樣的心情。

  倒是霍華在一旁說著好話,「希望伯父不要怪苡路。」語氣聽來誠懇。

  將他對女兒的維護看在眼裡,樊父不知是否該感到高興,換作是別的男人對女兒這麼用心,他肯定會感到很欣慰,但這個霍華可是個外國人……

  雖說現在知道他會說中文,溝通起來是沒什麼問題,不過一想到將來女兒可能遠嫁國外,他這當父親的心情就無法不感到複雜。

  霍華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明白他已經完全相信了自己。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伯父能暫時裝作不知情,讓苡路有時間慢慢想清楚,我不希望讓她覺得有壓力。」

  一席體恤的話語讓樊父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遺憾眼前的年輕人要不是個外國人,自己應該會很高興女兒交到一個這麼樣優秀的男朋友。

  「我知道了。」

  會輕易答應霍華,說起來也是樊父自己的私心,他猜想女兒是因為霍華外國人的身份在猶豫,況且要是把事情說破,自己反而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一切還是維持現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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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6 00:33:02
第五章

      晚上苡路煮好飯走進客廳喊人,「爸,吃飯了!」對霍華的存在是視若無睹。

  反而是樊父主動提起,「怎麼沒叫你同事一起吃飯?」雖說心情複雜,倒也沒有忘記基本的待客之道。

  「反正他又聽不懂。」

  「怎麼會——」話到一半他突然打住。

  苡路不解地看著他,為他欲言又止的言語而不解。

  只見樊父生硬的改口,「我是說,重要的是心意,人家既然已經來到家裡,就是客人。」

  拜託!他這種人算什麼客人?就算真的是,也是個「澳客」。

  儘管心裡嘀咕不斷,苡路仍在父親的要求下轉向霍華,「吃飯了。」

  他對她點了點頭,跟在樊父身後走進飯廳。

  撇開霍華的外國人身份不說,看得出樊父對他的態度感到滿意。

  就會裝模作樣……苡路瞇著眼旁觀霍華對父親獻慇勤,心裡滿是不以為然。

  飯桌上,樊父熱絡的招呼霍華用菜,霍華頻頻點頭回應對方的熱情招待。

  苡路見狀更是不以為然,並未留意到兩人的溝通似乎變得容易許多。

  「爸,你不用理他啦!他只是右手骨折又不是白癡,要吃什麼自己會弄。」

  單純只是看不過去的苡路怎麼也沒有料到,父親聽了竟念起她來。

  「說這什麼話?就因為他現在手不方便,你才應該要多體諒。」樊父下意識的以女兒與霍華間的關係來考慮。

  拜託!他手骨折關我什麼事,幹麼要體諒他?苡路心裡直嘟囔。

  只見霍華轉向樊父揮手,要他別責怪苡路。

  樊父這下對他更加欣賞,同時也不忘替女兒緩頰,「這丫頭就是這樣,一點也不懂得照顧人。」

  苡路忍不住懷疑父親是在幹麼,「爸,你幹麼跟他解釋那麼多啊?」

  樊父心裡雖然並不怎麼贊成女兒跟霍華在一塊,但見了女兒的態度也不得不說話。

  「女孩子要懂得體貼,要知道多替人著想。」擔心女兒這樣的態度,別說是結婚,恐怕連要跟人交往都有問題。

  沒這麼嚴重吧?她也不過隨口說了句,父親就教訓起她來了,他今晚到底是怎麼搞的?

  「我跟他又不是很熟。」說得更明白點,兩人根本就不對盤。

  這話讓樊父頓了下,先是看了霍華一眼,旋即才說道:「熟不熟都一樣,待人就是要懂得體貼。」

  雖然覺得父親今晚不大對勁,她仍是勉為其難應了聲,「知道了啦!」眼角餘光充滿質疑的瞥向霍華。

  霍華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眼睛裡卻閃著無人察覺的笑意。

  

  很快的,苡路便注意到,父親的不對勁並不單單只是一晚,只要自己對霍華的態度稍有不耐煩,立刻就引來他的不贊同。

  她並不知道在樊父眼裡,雖然仍未決定是否讓女兒跟霍華在一塊,但是霍華在面對女兒時的耐心跟態度,確實贏得他的讚賞。

  因為如此,樊父就算是不支持兩人在一塊,看到女兒態度失當,還是忍不住跳出來說話。

  好不容易忍到要回台北,兩人才剛坐上火車,苡路立刻開口質問,「你到底跟我爸說了什麼?」

  霍華儘管心裡有譜,嘴上卻是打著馬虎眼,「什麼?」

  「從昨晚開始,我爸的態度就怪怪的。」

  他當然知道原因,事實上跟樊父那段談話,可說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穫,以後就算是沒有苡路同行,他也有了正大光明來花蓮的借口,哪怕是在面對「她」時。

  「是嗎?」他繼續裝傻。

  「你還想跟我裝蒜?」

  「伯父根本就不知道我會說中文,你以為我能跟他說什麼?」

  苡路被他這麼一問也有些啞口怨言,雖然仍覺得不對勁,但偏偏他說的又是事實。

  「不然我爸為什麼怪怪的?」她的語氣其實已經信了霍華。

  「我看伯父的態度很好。」

  「對你當然好!」自己的耳朵都被念到要長繭。

  將她的吃味看在眼裡,霍華難得有了笑意,「你該不是在嫉妒吧?」

  聽得她當場岔了口氣,「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幹麼要嫉妒你?」語氣明明就是在吃味。

  見她不承認,他也不戳破她,只是揚起嘴角。

  這模樣委實讓她覺得刺目,索性別開臉去不再理他,氣氛也就沉寂下來。

  許久之後,沉浸在思緒裡的霍華感到手臂上傳來沉甸甸的感覺,回頭發現苡路靠了上來。

  他這才注意到,她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或許是因為這些天來的相處加深了他對她的認識,這會見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也不覺得反感。

  正要將視線從她身上調回,他突然想起上回在她家裡,他好像是在她耳後瞥見什麼。

  莫名的一股心血來潮,他決定看個仔細,側臉望向她另一邊的耳朵。

  在脖子上方,他看清楚那是一顆痣。

  按理說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可是霍華的視線卻頓時變得專注。

  等視線再拉回到她臉上時,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意外。

  

  星期一回到公司上班,苡路從一早心情就顯得忐忑不安,料想那可惡的傢伙肯定又會想出什麼辦法來整她。

  果然,近中午的時候,她又被找上頂樓。

  是猜想過霍華可能不懷好意,不過進董事長室之前,她還是先敲了門,聽到裡頭傳來要她進去的指示後才推門而入。

  預期會單獨面對霍華的她,意外裡頭還有另外一個人。

  湯姆見到她亦感意外,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之前上司突然要求把被辭退的苡路找回來時,湯姆雖然覺得納悶,卻也不便過問,沒想到這會居然又在這裡看到她。

  苡路正考慮著是否要待會再過來,就聽到霍華喊她,「過來吧!」

  即便好奇兩人間的關係,湯姆也知道自己該離開了,「那麼我先出去了。」

  「等等!」霍華喊住他,跟著以中文向他介紹,「湯姆,這是苡路。」

  湯姆不禁再次驚訝,跟在上司身邊五年多,能讓他開口引見的人並不多。

  只見霍華又轉向苡路表示,「湯姆是我的得力助手。」

  不同於湯姆試著掩飾驚訝,苡路明顯怔了下,不明白他的用意。

  湯姆率先開口向她問候,「苡路小姐你好,之前我們曾經見過。」

  她不甚自然的回應,「你好。」

  等兩人打過招呼,霍華才讓湯姆離開,「出去吧!」

  「是。」

  看著湯姆恭敬的離去,她這才終於感受到霍華尊貴的身份。只不過他的地位再怎麼了不得,也降低不了她對他的戒心。「過去吃飯吧!」霍華從辦公桌後方起身。苡路先是意外聽到他叫她吃飯,跟著才反應過來,他又想叫她伺候用餐!儘管心裡惱火,想到現在人在公司,她只得隱忍。

  等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她這才注意到,今天吃的居然是便當?難道他是想叫她餵他吃飯?她直覺就要抓狂,這時忽然注意到他便當旁擺了根湯匙。就在她猜測著找她來的目的時——

  「吃飯吧!」霍華又招呼了遍,跟著逕自拿起湯匙。見他居然招呼自己吃飯還沒有任何刁難,她顯得有些無法相信。

  他將她的表情收進眼裡,雖然猜到她心裡的想法,嘴上並沒有說什麼。

  她這才半信半疑的拿起筷子,開始吃起飯來。

  只不過她很快就發現,眼前的男人雖然沒有刁難她,但是這樣默默跟他坐在一塊用餐也好不到哪去。

  覺得彆扭,她試著開口說點什麼,想起剛才霍華介紹的名字——

  「你說他叫湯姆?」

  她突然出聲讓霍華抬起臉來,「有什麼問題嗎?」

  「你明明跟阿姨說你叫湯姆。」結果現在同樣的名字卻換了人。

  想起自己告訴盧秀雲的話,他只是慢條斯理的道:「你可以叫我霍華。」

  苡路更感不解,「那你為什麼告訴阿姨你叫湯姆?」

  他看了她一眼,「那只是中間的名字不常用。」

  「既然如此你幹麼不直接說你叫霍華?」

  他沉默了兩秒,「對你們來說,湯姆應該比較好記。」

  「也對,雖然是聳了點,那我以後——」

  「叫我霍華。」

  「為什麼?」她直覺的問出口,「湯姆比較好記啊!」

  「這樣湯姆會以為你在喊他。」

  合理的解釋提醒了她,「對喔!」壓根沒想到兩人間的關係根本不到稱呼名字的地步。

  沒等她將思緒從名字的話題中抽離,霍華又拋出一句,「以後中午你就自己上來。」

  「什麼?」她不由得一怔。

  「午飯我會讓人準備。」

  這下她不免詫異,「為什麼?」

  他看著她沒有回答。

  反倒是苡路意識到自己過於直接,「我是說是有什麼原因嗎?」

  「吃飯還需要什麼原因?」

  簡單的一句話差點把她給問倒,「不是!」她趕緊找借口推辭,「我是說,要是被別人看到……」

  「那也無所謂。」

  以為他應該會介意的苡路正意外他的回答,卻突然想到——

  難道他是故意要讓她成為同事的箭靶?

  沒錯!肯定是這樣。難怪他今天沒有刁難她,原來是要讓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不禁暗自咋舌。他這招實在是太惡毒,自己居然差點就被他給騙了。

  霍華看著她疑心的神情,嘴裡雖然沒說什麼,心裡卻感到輕鬆。

  

  奇怪,實在是太奇怪了。

  因為認定霍華想讓她成為公司裡同事的箭靶,接下來的兩、三天,苡路雖然在中午時間乖乖上樓,但都刻意避開同事走樓梯好掩人耳目。

  原以為霍華在整不到她的情況下應該會改變策略,但他也只是在用餐時跟自己閒聊幾句,並沒有別的動作。

  甚至就算是吃牛排,餐點送來的時候他那份也已經事先切好,根本就不勞她動手。

  種種預期外的情況將她搞糊塗了,懷疑他這樣到底是要怎麼惡整自己?

  尤其他說話的態度雖然稱不上有什麼明顯的改變,但她總覺得像是有什麼地方不同了,只是她也說不上來。

  沒等她想清楚這一切,下班前霍華又來了電話,要她上樓去找他。

  除了中午的時間吃飯外,這是他第一次在下班時間要求見她,當下讓她的危機意識又起。

  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上樓,見到面後,他竟是要求她跟著他搭專屬電梯一塊離開公司。

  電梯裡,苡路忍不住問:「我們現在要去什麼地方?」

  他答得也爽快,「醫院。」

  醫院?!她好端端的幹麼去醫院?

  「可是我已經下班了。」她試著提醒他,現在是私人時間。

  他點點頭,回應道:「所以現在有時間。」

  哇咧……

  什麼跟什麼嘛?就算有時間也是她自己的,關他什麼事?

  心裡嘀咕半天,可她就是沒有勇氣對他說出自己的心聲。

  直到進了醫院她才恍然明白,他居然是要自己跟他一塊來拆石膏?!

  敢情他把她當成隨行小廝了吧?!

  算了,算了至少他現在石膏拆了,兩人之間的孽緣總算是告一段落。

  可是稍後兩人一塊坐在餐廳裡用晚餐,苡路發現那只是她自己一相情願的想法,她幾度想開口問他為什麼自己非得跟他一塊吃晚餐,偏偏她像是被他吃定,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尤其惱人的是,這一切對眼前這個男人來說,彷彿再理所當然不過,根本不需他開口解釋。

  也不知道是受了心情影響還是什麼的,苡路死盯著他,到後來竟莫名的對他一頭紅棕色頭發起了印象。

  坐在她對面的霍華,對於她這一路上的勉強其實全看在眼裡,卻故意不做任何表示。

  像這會見她死盯著自己,他也只是下疾不徐的問:「在看什麼?」

  彷彿偷窺被逮個正著,她下意識的否認,「沒、沒什麼。」

  他看著她的眼神像在質疑。

  她被瞧得心虛,隨口找了個借口,「只是覺得你頭髮的顏色很特別,不像是一般的外國人。」

  她以為他應該會覺得這是個無聊的話題,卻見他興致一來的接口問:「是嗎,你覺得特別?」

  不確定他這麼問的用意,她也只能點頭,「嗯。」

  「這麼說來,你是有印象了?」

  「啊?」不意他會這麼接話,她當場一愣。

  這反應像是在霍華意料之中,但見他點了點頭,「也對。」畢竟當時才多大年紀。

  聽在她耳裡卻覺得,那他幹麼還故意問她?

  覺得再跟這種人牽扯下去,自己早晚會神經衰弱,苡路決定趁這機會跟他畫清界線。

  「既然你的右手沒事了,那以後中午我還需要上去報到嗎?」料想答案應該會是否定的。

  卻聽見他反問:「為什麼不?」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她脫口又問:「為什麼?」

  「不是已經說過?吃飯還需要什麼原因。」

  她沒辦法接受這理由,「可是你的手已經好了……」她試著想提醒他。

  「所以?」

  所以你不要再找我麻煩了!她在心裡頭大叫。

  彷彿能聽到她心中的大吼,霍華眼裡閃著笑意。

  終究,苡路還是沒能鼓起勇氣,「沒事。」

  「那吃飯吧!」

  「好。」

  她的勉強讓他眼底的笑意更濃。

  

  儘管不清楚霍華到底想幹什麼,苡路依然不敢違抗他,中午一到就上樓報到。

  除了閒聊外,霍華不曾再採取其它行動,搞得苡路越來越猜不透他的想法。

  兩人偶爾還會聊到樊父跟盧秀雲,讓她忍不住要懷疑,他難道真的只是想找個人閒話家常?

  要真是如此,他大可找別人啊,老纏著她到底想幹什麼?

  像這會,中午時間他跟湯姆還有公事要談,卻仍是要她坐在一旁跟他們一塊吃午餐。

  湯姆即便感到意外,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倒是吃了幾口的她有些坐不住了。雖說他們談他們的公事與她並不相干,但從剛才就不斷聽到一堆聽不懂的德文在耳邊打轉,搞得她簡直要沒胃口。

  擔心再這麼待下去,自己會消化不良,她告訴自己早早吃完好趕緊閃人。

  因為這樣的想法,她也顧不得吞嚥只是囫圇吞棗,直到霍華注意到她的情況。

  話到一半的湯姆察覺到上司轉移了注意力,跟著停下報告。

  「你趕時間嗎?」

  突然冒出的中文讓苡路抬起臉來,「啊?」發現霍華正看著自己。

  「吃慢一點。」

  他的要求無疑是違背了她的企圖,只得隨便找了個借口,「因為今天肚子比較餓。」

  見他沒有答腔,她才在想應該是說服他了,卻見他將自己那份餐點推到她面前。

  「這份你先吃吧。」

  「什麼?」

  「既然你這麼餓。」

  聽得她差點沒噎到,「不、不用了!」

  霍華看著她的反應像是意料之中,也不再堅持,只是交代了句,「那就吃慢點。」

  這下苡路沒敢再找借口,「喔……」嘴裡咀嚼的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

  他這才收回自己的那份餐點。

  湯姆從頭至尾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裡,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訝異完全表現在臉上。

  上司身份尊貴又英俊多金,自己就不知見過多少名媛千金在他身邊打轉。

  但是從來不曾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如此關懷備至過。

  回過頭來的霍華自然察覺到湯姆詫異的表情,可嘴上並沒有做任何解釋,繼續剛才中斷的公事。

  湯姆連忙收拾起驚訝的情緒,重新將心思拉回到公事上。

  只是對於週遭情況渾然不察的苡路而言,直覺認定霍華根本是故意要讓她出糗,暗自在心裡惱他。

  問題是暗惱歸暗惱,耳邊那堆聽不懂的德文對話,依然搞得她腦袋快要打結。

  她一定會消化不良啦,但也只能嚼蠟似的逼自己一口一口將餐點慢慢的吃進嘴裡。

  而霍華雖然將注意力拉回到公事上,仍下時偷空留意她。

  他也終於發覺,苡路只是強迫自己專注在餐點上,盡可能忽略他們的公事對話,避免影響胃口。

  

  所謂靜海生波說的應該就是苡路眼下的情況,突然被找來的她怎麼也沒料到平靜的日子才過不到幾天,這會又要再起波瀾。

  待在董事長室隔壁的會客室裡,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一個人呆呆的坐著,直到霍華開門進來。

  正要問他為什麼不直接跟自己約在董事長室,就看到他身後還跟著個外國女人。

  下一秒,就聽到他介紹,「這位是你的德語老師。」

  「什麼?!」苡路一驚。他是在開什麼玩笑?

  「從今天開始她會教你德語。」

  「為什麼?」

  「紀耀科技現在是杭特企業旗下的子公司,你要待在這裡工作,自然要懂基本的德語。」

  一席話說來合情入理,但她聽得差點沒大聲駁斥——

  我聽你在騙肖ㄟ!

  公司裡由上到下的員工下下兩、三百位,懂德語的她五根手指頭就數得出來。

  要照他現在的說法,公司裡所有員工下都要辭職別幹了?

  奈何他是公司的老闆,規定這種事向來是老闆說了算,她儘管不以為然,卻無法出言反駁。

  問題是,她要是有語言天分,當初也不會選擇念什麼理工科系,對她來說,需要的勞力工作不是問題,說到動腦才真要她的命。

  沒有多加遲疑,她隨即找了個借口推辭,「可是我沒錢付學費,一對一教學應該很貴吧?」

  霍華顯然料到她會這麼說,一口承諾道:「學費方面公司會支付。」

  「這怎麼行?」她立刻就有意見,「我是來公司工作的,怎麼可以讓公司幫我付學費?」

  「這是公司新增的福利。」

  「什麼?」她一愕,壓根沒有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說法,「那就從其它人先開始好啦!」她根本就不希罕什麼鬼福利。

  「事情已經決定。」言下之意就是沒有反駁的空間。

  「可是……」

  他回頭交代外國女人,「開始上課吧!」

  「好的。」

  苡路看著他走出會客室,仍無法相信他居然這樣對自己!

  虧自己這幾天還在懷疑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對她這麼好,結果她根本就是想太多,他只是在等她鬆懈戒心,再想辦法來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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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雖然改變不了霍華的決定,苡路也沒打算坐以待斃。

  隔天,她開始主動找事情忙,說是要進行定期維修水電,讓外國女人在會客室裡空等,奈何孫悟空再怎麼精明,終究還是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時隔一天,她就被霍華找來。

  以為他會要求自己的解釋,未料他卻先丟出一顆震撼彈——

  「不學德文就立刻離職。」

  「什麼?!」這話儼然成了她的口頭禪,「哪有這樣的?」

  「否則就乖乖上課。」話裡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她眼看逃不過,「那要是我真的學不會呢?」

  「只要你乖乖上課,就不會失去工作。」

  毫無疑問的,霍華要她在失去跟保有工作之間作出抉擇。

  明知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苡路仍試圖掙扎,「可是我還有工作要做……」他總不至於要自己放著正事不做專學德語。

  「工作以外還是有時間學的。」

  他的話讓她心中一陣竊喜。既然他也贊同自己先把份內工作做好,那麼她大可把工作時間拖長一點,盡可能的慢慢摸就行了。

  看穿她的心思,他接著道:「工作效率也是公司用人的標準之一,如果不能在時間內把工作完成,這樣的職員沒有留任的必要。」

  她一愕,心中的如意算盤頓時被打碎。

  「以後早上的時間你做好工作,下午就到隔壁的會客室去上課。」他替她把時間規畫好。

  覺得苦惱的苡路忍不住再做掙扎,「要是下午臨時有什麼不能等的工作呢?」

  霍華也不忍逼她太緊,「那樣的話可以例外。」

  她一聽不禁鬆了口氣。

  他卻又補充了句,「我會隨時留意你的工作情況。」言下之意,她如果存心打混絕對瞞不過他。

  聽得她才剛舒展的眉頭頓時又皺了起來,「知道了。」她心裡百分之百的肯定他絕對是故意的,就為了要惡整她。

  

  雖說上個德語課根本不花什麼力氣,卻幾乎要了苡路的命,搞得她夜裡連睡覺都不得安穩。

  所以一早到公司,她的精神就明顯不濟。

  葉玲珊來找她時,她正在為下午的德語課苦惱著。

  「終於找到你了!」

  見到好友,苡路勉強露出笑容,「怎麼來了?」

  「還說呢,最近老見不到你的人。」

  「你來找過我?」

  「來找過幾次,但看不到你在位子上。」

  「可能是到其它樓層去忙了。」她找了個借口。

  「我想也是。」苡路才在慶幸好友沒有再往下追問,不料——

  「不過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冷不防的一問讓她心頭一驚,「啊?什麼?」

  「連中午來找你吃飯也常沒看到你的人。」她一時想不到借口接話。

  「說!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什麼?!」壓根沒有料到好友會這麼想。

  「不然為什麼中午一到就不見人影?該不是約了男朋友在外頭吃飯?」如果心情不是那麼郁卒,苡路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聽到了個笑話,問題是一想到那可惡的傢伙,她就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想到哪去了!」現在她根本就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哪來的運氣交男朋友?

  「真的沒有?」

  「你看我的氣色像談戀愛嗎?」說她被衰神纏身還差不多。

  她這麼一提,葉玲珊才發覺好友的精神看來不是很好,「怎麼啦,昨晚沒睡好?」

  拜託!她怎麼可能睡得好?

  勉強上自己不感興趣的課已經夠可憐了,居然還有隨堂測驗,根本是存心讓她活不下去嘛!

  「剛好失眠。」她回答得很保守。

  「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失眠?」

  還不是因為那可惡的傢伙!

  可能的話,她實在很想這樣大喊,偏偏她現在麻煩已經夠多了,不想再引來旁人的側目。

  「沒什麼,只是剛好。」她隨口帶過。

  所幸葉玲珊沒有再往下追問,「沒事就好,那我回去工作了。」

  「嗯。」苡路點頭,目送好友離去。

  

  雖然答應過不會藉故拖延,但為了不想上德語課,苡路還是處心積慮的替自己找事情忙。

  單位裡的同事見她突然變得這麼積極,還虧說公司應該頒個「一等優秀員工徽章」給她。

  這樣的積極確實有為她掙得片刻的緩刑,卻也著實把她給累壞了。

  幾天下來,身心俱疲的她幾乎要累癱。

  所以這會,儘管外國老師有心克盡職責,她卻累得趴在會客室的桌上睡著了,期間老師雖然試圖叫醒她,但沒多久她又睡著了,到後來也只能由著她去。

  直到會客室的門被打開,見到霍華過來查看情況,老師不禁連忙從椅子上起身。

  「抱歉,因為樊小姐實在是太累了,沒有辦法專心上課。」

  看著伏在桌上熟睡,絲毫不察自己進來的苡路,霍華對於她的情況其實心裡早有譜。

  明白是自己把她逼得太緊,他回頭對老師吩咐,「今天就先到這裡。」

  見他沒有責備的意思,老師才放心收拾東西離開。

  會客室的門被重新帶上,趴在桌上的苡路依然毫無所覺。

  霍華看著她熟睡的臉龐,時光彷彿又回到九歲那年……

  因為不想跟母親分開,霍華騎在腳踏車上雙腿拚命的踩,生怕被人找到,送回德國。

  騎在鄉間小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只知道必須拚命向前,不能停下來。

  這時,前方的小路上有個小女孩在走著,擔心撞到她的霍華習慣性的用德語喊道:「走開!走開!」

  小女孩聽到聲音回頭過來,就見一輛腳踏車迅速駛來。

  「叫你走開聽到沒有!」

  可能是一時反應不過來,也可能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小女孩只是傻傻的站著。

  眼見就要撞上,霍華情急之下掉轉車頭,前輪正好壓到一顆大石頭,讓他一時重心不穩摔到路旁的小溪裡。

  突如其來的意外別說是他,一旁的小女孩更是傻住了。

  所幸溪水並不是很深,加上水的浮力,他雖然摔進溪裡,但並沒有受到什麼傷。

  他一抬起臉,看到路旁的小女孩,立刻氣得大罵,「大笨蛋!都是你的錯。」

  小女孩被他這麼一罵才回過神來,「你沒事吧?」

  他根本不理會她的詢問,一個勁地罵著,「都是你擋住我,才會害我摔下腳踏車!都是你這個大白癡!」

  小女孩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看得出來他很生氣,「對不起……」語氣顯得有些怯縮。

  霍華罵完後見她根本就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又想起要被送回德國的事,急忙從溪裡爬起來。

  只不過溪水雖然不深,可對一個只有九歲的小男孩來說,要徒手爬上來卻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爬上來又滑下去,遲遲無法成功,不禁開始緊張。

  小女孩在路旁看著,表情是還有些害怕,但遲疑片刻仍緩緩伸出手,「我拉你上來好不好?」

  正焦急的他見到她伸出的手,直覺的就瞪了她一眼,讓她忍不住害怕地瑟縮了下。

  即便想收回手,她遲疑了下,還是鼓起勇氣說:「我拉你起來。」

  或許是體認到眼下的窘境,霍華只是不甚高興的白了她一眼,便伸出手,「要是拉不上去你就給我試看看!」

  所謂一語成讖,說的或許就是這麼回事,他一個用力拉住她的手,原本是希望對方能把自己拉上去,不料卻反而把她給拖下水。

  小女孩尖叫一聲,跟著聽到霍華的慘叫,只見她整個人不偏不倚的跌在他身上。

  受到驚嚇的小女孩才想哭泣,突然聽到他痛罵,「你這大白癡!」嚇得她的眼淚又縮了回去。

  「走開啦!」他推了身上的小女孩一把,忍著痛要坐起來。

  她被他的粗魯嚇到,但是見他一臉痛苦的表情,怯怯的又開口道歉,「對不起……」

  此時的霍華再也忍不住氣,「你白癡啊!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摔下來,還壓在我的肚子上。」

  縱然聽不懂對方在罵什麼,可是那口氣、那音量讓她受到驚嚇的表情更為明顯了。

  「你這大笨蛋、大白癡!你耳朵聾了是不是?叫你走開沒有聽到?」

  他一口氣地罵著,渾然沒有察覺她慢慢皺起臉來,跟著就放聲大哭。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還只是個小男孩的他嚇了一跳,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小女孩似乎沒有停止哭泣的跡象,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要哭了。」

  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仍然委屈地猛掉眼淚。

  「我叫你不要哭。」霍華無奈的又說了遍。

  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小女孩臉上的委屈更甚。

  「你不要哭了,我不罵你就是了……」

  見她根本聽不懂自己說的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況下,他索性伸出手去幫她擦臉。

  她先是愣了下,這才注意到他是在幫她擦眼淚。

  「你不要哭啦!」

  或許是明白他已經沒有惡意,她終於慢慢停止哭泣。

  就在霍華鬆了一口氣時,停止哭泣的小女孩突然對他露出一抹笑容,像是在表達善意。

  一時之間,他竟紅了臉頰。

  「謝謝哥哥。」

  雖然不明白她說什麼,她臉上的笑容卻讓他移不開眼。

  霍華先是站起身,旋即伸手去拉她。

  在小女孩也站起來的時候,他注意到她耳朵後面有一顆痣,下一秒跟著就聽到一陣煞車的聲音。

  他看到汽車趕到一驚,想逃卻又爬不上去。

  兩個西裝筆挺的大人從車裡下來,看到他站在水裡亦是一驚,「小少爺!」急忙救起他的同時,也不忘把小女孩帶上來。

  霍華一得回自由立刻就想逃跑,兩個大人先一步眼捷手快的抓住他。

  這情況讓小女孩在一旁看了也不禁嚇到,尤其又見到霍華不住的叫喊掙扎著。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兩人小心地抓著霍華,想把他帶上車。

  「我不要走、我不要回去!」

  小女孩心裡儘管害怕,卻還是鼓起勇氣跑過去。

  就在霍華叫喊著不願回去時,她扯住其中一個大人,「不要抓哥哥!你們不要抓哥哥!」

  奈何才九歲和七歲的小孩,哪有什麼力氣對抗得了兩個身強體壯的大人。

  最後,霍華只能在車上,眼睜睜看著小女孩消失在視線之外……

  而今,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大,看著苡路熟睡的臉龐,霍華也意外自己竟會再遇上她。

  按理,跟苡路的偶遇,只是他漫長人生中一小段插曲。

  但是在生命中最殘酷的一天.苡路的出現無疑成了晦暗記憶裡的一點光明,帶給了他溫暖。

  十八年來,他不曾想過兩人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卻始終不曾忘記那個曾經帶給他溫暖的小女孩。

  看著酣睡的苡路,一抹罕見的柔情躍現在他的眼神裡。

  

  當苡路終於醒來已經是晚上七點的事。見到自己趴在會客室桌上睡覺,她先是感到意外,跟著直覺找起外國老師。

  但會客室裡明顯只剩下她一個人,「人呢?」她瞥了眼表上的時間。

  七點……

  她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披在身上的外套順勢掉了下去。

  回頭看到掉在地上的西裝外套,她一陣納悶,「怎麼會有這件外套?」

  她撿起外套看了一眼……

  難道是霍華?

  不可能!要是他看到她趴在桌上睡死了,肯定會氣得把她叫起來,怎麼可能還把外套脫下來給她蓋?

  她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但依然無法解釋手上的外套從何而來。

  「不管了,都這麼晚了,還是先回去再說。」她拿起西裝外套準備離開。

  就在她帶上會客室的門準備離去時,不經意瞥見隔壁的董事長室裡還有燈光。

  她走了過去,在沒有事先敲門的情況下,動手推開了門。

  霍華聽到聲音從公文中抬起頭來,見到她,只是淡淡的道:「睡醒了?」

  他知道?

  苡路極其訝異,但他已經闔上手邊的卷宗,起身向她走來。

  這下偷懶被逮個正著的她不禁有些心慌,想著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來到眼前的他卻只是對她說:「走吧!」

  看著他帶上董事長室的門,她還在為他的反常納悶,就見他伸手過來取定自己提在手上的西裝外套。

  直到等電梯的時候,她看著他穿上外套,她的嘴巴已經張成0字形。

  難道他是在等她?

  她忍不住偷覷了身旁的他一眼,又覺得不太可能。

  可要不是這樣,他幹麼跟自己一塊留到現在?還等她醒來才離開。

  但他大可直接叫醒她,還替她披外套任她睡到現在……

  本想霍華應該會對自己睡著的事說些什麼,結果他卻隻字未提,惹得她反而滿肚子疑問。

  尤其令她訝異的是,坐上電梯後,他居然還要她搭他的車。

  因為不確定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苡路連忙拒絕,「不用麻煩了。」

  「還是你想留在這裡過夜?」

  苡路才注意到已經跟著他來到公司的地下停車場,也就不再推辭的坐上他的車。

  因為有滿肚子的疑問,她難得的顯得沉默。

  車行一段路後,她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你是在等我嗎?」

  開著車的霍華揚起嘴角,像是認為以她的個性,能忍到現在才問已經不容易。

  如果他開口嘲弄她是往臉上貼金,她還不會覺得意外,不意卻聽到他直承不諱。

  「要知道你這麼能睡,一開始就應該把你叫起來。」

  尤其他的語氣聽來正經,聽得她一陣詫愕。

  之後她不敢再開口,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不過她沒有料到,霍華非但留在公司等她睡醒,居然還帶她一塊到餐廳吃飯?

  坐在餐廳一角,她忍不住要懷疑,眼前的男人今兒個是吃錯藥了不成?

  或者該說,他這陣子一直都不太正常。

  雖然他逼自己學德文,但泰半是因為自己不感興趣才認為那是苦差事,硬要說成是惡整也實在冤枉了他。

  而且最近他對她也確實沒做出什麼惡劣行徑。

  滿肚子的疑問讓苡路雖然美食當前,卻是食不知味,反倒是面前這個在辦公室裡枯等她醒來的男人,心情看來竟像是不錯,讓她更感意外。

  在她的想法裡,自己不僅沒有認真上德語課,還讓他在辦公室裡等到全公司的人都下班了,他就算是不氣到冒煙,至少也要面色鐵青,結果他居然還把外套……

  不行!她一定要把事情問清楚,就算他有什麼企圖,她也要問個明白,否則憋在心裡只是讓自己難受。

  「那個……外套是你替我蓋的?」

  「不然呢?」他出乎意外的坦白。

  她這下更不能理解了,「你不生氣?」

  他露出一抹笑,像是為她眼神裡的緊張而感到有趣。

  或許是看出他並沒有生氣,她提起勇氣進一步說道:「我以為你會氣得把我叫起來。」

  只聽到他慢條斯理的回了句,「如果你不是替自己找了那麼多事做的話。」

  「你知道?」意外之餘還多了抹尷尬。

  雖然清楚她的用意,霍華卻不希望她因此累壞自己,「別再那麼做。」

  她也不想這樣,還不是為了躲上課!不過苡路也注意到,他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這陣子來她因為惱他,一直沒能冷靜下來理智地看待他這個人,總認為他所有的作為都是出於想惡整她。

  但是這會首次撒開偏見仔細回想,除了弄髒他衣服被炒魷魚那回,他其實也不曾再對不起她。

  雖然偶爾說話不是很客氣,可認真比起來,自己說的話才真是難聽許多。

  這樣一想,她不禁從新的觀點來看待他,既然他其實不像自己所想的那麼壞,也許她可以好言跟他打個商量也說不定。

  想通以後,她揚起了笑臉。

  重逢以來,這是她首次對霍華露出笑容,讓他不覺想起記憶裡的那抹笑靨.雖說眼下的這抹笑容跟當年略有不同——少了純真而多了抹企圖。

  「那我是不是可以——」

  「不行。」他一口粉碎她的企圖。

  苡路臉上的笑容倏地斂去,「為什麼?」

  「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不容分說的語氣惹得她牙癢癢的。

  這可惡的傢伙!虧她還天真的以為可以跟他商量。

  她瞪視著他,目光像是要把他射穿似的。

  留意到她面前的餐點並沒有動多少,他故意說道:「吃不下就拿過來。」

  拿去餵狗也好過給你!

  她在心裡火大的想著,就見她像防人搶似的埋頭吃起來。

  可看在霍華眼裡非但不以為意,反而揚起笑容繼續用餐,只是苡路因為埋頭苦吃並未留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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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6 00:33:55
第七章

       德國,柏林

  到美國視察了將近一個月,詹姆士•杭特才剛回到宅裡,僕人一見到他回來,立刻迎上前來。

  「大少爺,歡迎回來!」

  儘管才剛滿三十,身為家族長孫的詹姆士已充分展現出企業接班人的氣勢,成熟穩重中帶著霸氣,讓他在父親退休後短短兩年的時間,便迅速將杭特企業的資產增加了近三成。

  「家裡沒什麼事吧?」

  「沒有,都很順利。」

  「我爸媽呢?」

  「先生陪太太去了澳洲。」

  「爺爺呢?」

  「管家先生推老爺回房裡休息。」

  詹姆士聽完點頭讓僕人下去。

  房間門口,詹姆士正要進門跟爺爺打聲招呼,房裡的談話內容卻讓他暫時頓住腳步。

  「看樣子,那孩子的心結還是沒解開來。」老人坐在輪椅上,年紀看上去大約七十多歲。

  一旁的老管家則約莫六十上下,從年輕的時候就一直跟在老杭特身邊。

  「二少爺會走這一趟,想來這也不叫人意外。」

  門外的詹姆士挑了下眉,原以為霍華這會人應該在公司。

  「從帶回他的那一天起,就沒再聽那孩子提起過海倫,雖然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從他任用華裔的湯姆來看,他應該是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世,只是嘴巴上不說。」

  當年,對於霍華的母親,老杭特雖然不是很滿意,但在二兒子婚後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以為一家人的日子會就此穩定下來,不料二兒子卻出車禍喪生,媳婦則在喪禮過後帶著孫子回到台灣。

  為了帶回孫子,老杭特不遠千里親自去了趟台灣。

  成功帶回孫子後,他雖然始終不反對媳婦回來探望,但將近二十年,她卻是音訊全無。

  想到這裡,老杭特的心情不禁變得沉重,「或許當年我不應該將霍華帶回來。」

  老管家開口安慰,「老爺,你這麼做並沒有錯,單看二少爺現在的成就就可以知道。」

  「去年知道那孩子有意在台灣進行投資時,我就想應該是因為他母親的關係,只是在那之後一直沒看他有進一步的行動,才沒有再多想。」

  哪知道幾個星期前霍華突然表示要去台灣視察,不僅是老杭特,就是他大兒子夫婦也都感到意外。

  「突然聽到二少爺要去台灣,我也是嚇了一跳。」

  門外的詹姆士聽到這裡也為之詫異,根本沒有料到堂弟已經去了台灣。

  當初霍華提出要發展台灣市場時,詹姆士也曾有過跟爺爺相同的想法,只是之後霍華不曾再表示過什麼,就連簽約時也是指派其它人前往,他於是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沒想到現在竟聽到他去了台灣的消息。

  「這樣也好,不管那孩子再怎麼有成就,要是心裡的結不能解開,恐怕也不會真正快樂。」他不希望孫子一輩子活在遺憾裡。

  老杭特話剛說完,就聽到房門被推了開來。

  老管家一見到來人,立刻喊道:「大少爺!」

  「回來啦!」老杭特見到長孫回來,心裡的愁緒才稍稍化開。

  「爺爺、亨利。」

  「美國那邊都還順利吧?」雖然已經不管事多年,老杭特還是關心的問了下。

  「沒什麼問題。」接著話題一改,「剛才爺爺說霍華去了台灣?」

  「你都聽到啦?」老杭特沒有否認。

  「什麼時候的事?」

  「只比你晚個幾天出發。」

  聽到已經是三個星期前左右的事,詹姆士眉頭蹙了下。

  「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知道他應該需要點時間,我跟你爸媽都沒有問他。」他不想讓孫子感到壓力。

  詹姆士聽了也沒再說什麼。

  

  苡路自從察覺到霍華並不是真有什麼惡意,對他的防備明顯鬆懈不少,態度也變得較為大膽。

  吃定他要開除自己的威脅不過是口頭說說,她開始放膽的摸起魚來,下午的德語課能拖就拖。

  霍華眼見威脅失效,正愁拿她沒轍,卻意外發現她深恐引起旁人側目的心思。

  因為苡路幾次刻意拖延上課時間,他在找不到人之餘,索性直接讓人傳話。

  同事一聽高層來電要找苡路,立刻議論紛紛,要不是她連忙想了個借口搪塞,早就被一群人圍著逼供。

  擔心再引起旁人側目,她隨後就進董事長室要求霍華保持低調。

  發現她這弱點之後,他便以此要脅讓她重新就範。

  只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苡路雖然被迫乖乖上課,腦子裡卻沒有停止動過歪腦筋。

  最近,她開始旁敲側擊,用盡各種辦法探聽到霍華的行程,在他出門洽公和在會議室開會的時間,正大光明的從課堂上蹺頭。

  霍華當然也從老師那裡聽說了她的情況,為了杜絕她的陽奉陰違,索性將開會時間全改到上午,包括出門洽公也是。

  只是偶爾還是會有配合不上的時候,所以對於近來的行程,他也變得保密,有時甚至故意誤導苡路。

  像這會,以為霍華不在公司正想蹺課的她,電梯門一開立刻被走出來的霍華逮著。

  出於本能的,她回頭就想跑,卻跟隔壁電梯裡出來的人撞個正著。

  由於對方背對著她,她正好往他那頭倒去,兩人摔在一塊。

  隨霍華從電梯裡走出的湯姆,見到被苡路壓在身下的男人,當場大驚失色。「總裁……」

  原來,一個多月過去,始終不見堂弟返國的詹姆士決定低調抵台。

  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才坐電梯到紀耀科技頂樓,就被人從身後撞倒。

  頭一抬起,還未看清楚撞倒自己的人,詹姆士就先見到長年跟在堂弟身旁工作的湯姆。

  至於壓在詹姆士身上的苡路,根本沒心思想自己撞倒什麼人,直喊著疼。

  這時但見堂弟舉步上前,詹姆士直覺伸出手,以為他要拉自己起來,卻見他先扶起壓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當下,內斂如詹姆士也不免一陣錯愕。

  湯姆在詹姆士起身時忙走過來查看,「總裁,你沒事吧?」

  至於真正該關心詹姆士的霍華卻是對著苡路問:「你沒事吧?」說時還查看著她是否有撞到哪裡。

  從不曾見過堂弟如此關心一個外人,尤其還是個看似普通的女人,這立刻引起詹姆士的注意。

  面對霍華的關心,苡路只感到心虛,「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說呢?」

  她頓時語塞,想著要找什麼借口矇混過關,這才想到那個被自己撞倒的人,轉過頭,發現對方赫然是個外國男人。

  她詫異的道歉,「對不起,你沒事吧?」

  她只是上下打量著她,跟著蹙起眉頭,顯然對她不是很滿意。

  苡路這才想起,眼前這個外國男人可能是聽不懂中文,同時注意到他的髮色跟霍華相近,只是略淺。

  雖然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不過看他跟霍華應該是有關係的,她於是想到可以利用他來絆住霍華。

  她連忙回頭說道:「既然你有客人,我就先去上課了。」接著一溜煙從霍華眼前閃人。

  看著苡路消失在會客室那道門後,詹姆士的眉心擰得更緊。

  

  董事長室裡,堂兄弟倆暌違月餘不見,沒有親暱的擁抱也沒有熱情的招呼,只是淡漠的審視著對方。

  這就是霍華,所以也才讓詹姆士蹙眉。

  近二十年來,即便知道與外人相較,霍華對待家人的方式是不同的,但是不管家族裡的人再怎麼努力,在他們面前,他仍有所保留,就算爺爺跟父母對他再怎麼呵護備至都一樣。

  小的時候,詹姆士甚至為此吃味過,隨著年齡漸長才逐漸有了做兄長的風範,加上除了霍華這個堂弟之外,他並無其它年齡相近的手足。

  只是爺爺、父母甚至是自己,對他再怎麼挖心掏肺,依然無法讓他完全敞開心扉。

  長輩們總因為他年幼喪父,又沒有母親陪伴照顧,對他格外包容跟體諒。

  相形之下,霍華的保留看在詹姆士眼裡,不免讓他感到氣憤。

  因此儘管心裡疼愛堂弟,兄弟倆見面的時候場面卻不怎麼熱絡。

  「什麼時候回去?」詹姆士開口便點明重點。

  霍華根本就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爺爺跟伯父伯母都還好吧?」

  雖然封鎖了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但他對待家人依然存在著感情,這也讓詹姆士惱他卻又拿他沒轍。

  「真要關心就早點回去。」

  明白堂弟此行的目的,詹姆士卻仍不免擔心,畢竟時隔將近二十年,人事變遷非常人所能預期。

  霍華沒有回應。

  詹姆士想追問他母親的事,只是看他沉默的反應,終究還是改口,「剛才那個女孩是怎麼回事?」對堂弟居然在第一時間出手扶起她,甚至是關切她的情況,他難以釋懷。

  聽到堂兄問起苡路,霍華不由得想起方才堂兄對她的態度。

  「那是我的事。」他這麼說就表示不希望別人插手。

  詹姆士聽了卻更加留心,為堂弟在意的態度。

  心知他的個性,詹姆士沒有再說什麼,「讓人另外再準備間辦公室給我。」

  「你要留下來?」是沒想過堂兄會立刻回德國,但是他準備停留時間顯然要比霍華預計的要長。

  沒有直接回答,詹姆士只是說道:「德國那邊的業務,我會讓他們轉過來。」

  明白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也不清楚他留下來的確實用意,但霍華尊重他的意思,「我會交代下去。」

  兄弟倆看了彼此一眼,心裡各自有想法。

  

  中午時間,霍華沒有見到苡路上樓來,正想打電話下去找人,可旁邊準備離開的湯姆卻在這時出聲。

  「副總裁……」

  「什麼事?」

  「樊小姐她……不在公司裡。」

  留意到他為難的神情,霍華於是問道:「怎麼回事?」

  「總裁約了樊小姐一塊吃飯。」

  原來,詹姆士昨天雖然沒再繼續追問,但回頭便把湯姆找了過去,從他那裡瞭解了關於苡路的大概,並且要求安排今天中午的飯局。

  深知兄長的作風,霍華並沒有責備湯姆,只是起身離開辦公室。

  同一時間在一家餐廳裡,苡路因為接到湯姆的電話要她中午過來,一心認定約她的人是霍華,便也沒有多加追問。

  但到了餐廳,見到約她的人是昨天那名外國人時,她心裡不免感到驚訝。

  詹姆士從見到她便一直審視著她。昨天從湯姆那裡瞭解她的身份以及跟堂弟的認識經過,心裡對她更加不滿意了,成見已在,看她的眼光也就嚴苛起來。

  一頭微卷短髮搭配簡單利落的穿著,在一般人眼裡或許覺得率性,但在他看來只代表著她與堂弟間的懸殊差異。

  見對方只是打量著自己也不說話,苡路猜想他是因為不懂中文的關係,不由得感到棘手,也不懂既然這樣,他到底找她幹麼?

  奈何人都來了,她只得以破爛的德語試圖跟他溝通,「你好,請問你是……霍華的朋友嗎?」早知道有這一天就應該認真學德語。

  豈料詹姆士一開口,就是字正腔圓的中文,當場把她給聽傻。

  「我是霍華的堂哥。」

  身為國際企業的領導者,多國的語言能力可說是必備的基本條件,而中文雖說當初是霍華主動提議要學的,不過父母也讓他陪著學。

  聽到對方非但懂中文,而且一出口還標準得不得了,苡路忍不住要懷疑這一家德國人是怎麼回事,明明都懂得中文卻愛裝神弄鬼。

  不過更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這外國男人找自己出來的目的。

  「是你要湯姆約我?」

  「你跟霍華不可能。」他語氣裡沒有轉圜的餘地,要她認清楚事實。

  「什麼?!」這家子的人是怎樣?開口老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如果你夠聰明,就應該知道放棄。」詹姆士認定她並不足以匹配堂弟。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覺得這對堂兄弟簡直是一個樣,說起話來自顧自的,也不先跟別人解釋清楚。

  他看著她,不管她是裝傻還是遲鈍,應她的要求把話講得更白,「你跟霍華不可能在一起。」

  「在一起?!」她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不想失去工作,就跟霍華保持距離。」

  「為什麼?」她這下慌了,想到不能再常見到霍華,她就覺得不能接受,質問脫口而出。

  她的口氣讓他忍不住蹙眉,腳步聲在這時定來。

  苡路正要繼續追問,放在桌上的手突然被人握住,她回頭,訝異的看到霍華。

  「你怎麼來了?」

  但他並沒有看向她,只是瞪著對面的堂兄。

  詹姆士同樣看著他,兄弟倆的眼神無聲地交流著。

  他早該知道,從兄長見到苡路,又向自己問起她,以他的作風是不可能不插手此事。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什麼,霍華跟著拉起苡路。

  她儘管意外,還是跟著站起身,嘴上不忘追問,「做什麼?」

  他只是牽著她,在堂兄的目視下離開餐廳。

  苡路一出餐廳,又問:「你是要帶我去哪裡?」

  「去吃飯。」他為她拉開車門。

  「什麼?!」她看著他繞過車頭,不解才剛離開餐廳,怎麼又要去吃飯?

  見他已經拉開另一邊的車門坐進去,她只得跟著上車。

  看著霍華繫上安全帶,她心裡仍為剛才在餐廳裡詹姆士說的話感到疑惑。

  「為什麼你堂哥要我們保持距離?」

  他別過臉來,見她急著想知道的表情,於是問:「覺得擔心?」

  「啊?」苡路冷不防被這麼一問,先是一愣,跟著急子撇清,「拜託!我只是好奇,對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她沒料到會聽到他回答,「如果是呢?」

  她這下傻住,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件事。

  經過個把月的相處,她早已習慣霍華的存在,從沒有想過他會有回德國的一天。

  而今聽到他這麼一說,她腦袋裡倏地一片空白。

  因為看不到自己,她並不知道自己這會臉上的表情有多麼失落。

  但是霍華看到了,心情因而變好,「不管詹姆士說什麼,沒有人能替我作決定。」

  聽到他這麼說,她才稍感安撫,「那我們不用保持距離了?」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問什麼。

  「那也得要我同意才行。」

  換作平常,苡路肯定會為他的霸道不滿,這會聽來卻只覺得喜孜孜。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詹姆士並不意外看到堂弟來找他。

  近二十年的歲月裡,家人對自己的關愛霍華並不是不瞭解,儘管內心深處存在個結,但對他們的愛卻沒有因此減少。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樂見家人插手自己的人生。

  明白堂兄對自己的關愛,他一開口只是說道;「別再這麼做。」

  身為領導者,詹姆士同樣有自己的堅持,「我只做對的事。」他深深以為苡路的身份不適合堂弟。

  雖然在餐廳裡眼神交流的瞬間,霍華對於堂兄的堅持便已有所準備,然而這會聽到他親口說出來,仍是不禁蹙眉。

  「那是你的想法。」他不希望堂兄再去為難苡路。

  「她不適合你。」詹姆士依然認定。

  見他根本沒聽進去,霍華直接要求,「別再接近她。」

  詹姆士沒有做出回應。

  深知兄長性情的霍華知道這意味著拒絕,臉上的線條轉為僵硬。

  堂弟的情緒詹姆士不是看不出來,卻不打算改變決定。

  兄弟倆迎視著彼此的目光,眼看就要槓上,預期霍華就要惱起,詹姆士竟聽到他冒出一句——

  「她對我很重要。」

  這回詹姆士是啞住,而不是不回應。

  多年來,即使是在家人面前,詹姆士也能感覺到堂弟的保留。

  而今,自己竟從他深邃的眼瞳裡,清楚的看到他內心深處最真摯的情感。

  詹姆士怎麼也料想不到,多年來自己一直在等霍華敞開心扉,如今終於讓他盼到,竟是為了一個根本就不適合他的女人。

  反觀霍華,在話說出口的同時,也認清楚他對苡路的心情。

  跟她意外重逢,發現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他理所當然的將她留在身邊,未曾認真思索過留她下來背後的深意。

  如今堂兄的出現,意外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情,對苡路更是不可能放手。

  兩人雖然都沒有再開口,不過霍華還是察覺到堂兄的眼神不再堅持了,知道堂兄已經承諾不再接近苡路,他這才放心,「我出去了。」

  詹姆士心情複雜的目送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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