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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卷土) 天擇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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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7-28 01:07:29
第二章 隕金

    在林員外的心目裡面,哪怕是在東林書院做個外門的弟子,也可以沾染些書香文氣,比天常書院的入室弟子都要強出許多。所以給林封謹找媳婦的心思也一下子就淡了下來,急道:

    “真的有這事?”

    林封謹在腦海裡面反復算計權衡了一下,最後還是很乾脆的咬了咬牙,點點頭道:

    “沒錯!”

    林員外卻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雖然狡黠,卻是絕對不會在自己面前弄虛作假的,若說是背地裡有事情瞞著自己有這個可能,不過只要是親口答應了的事情,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水分,頓時想要做“官老子”的野望又升騰了起來,忍不住追問道:

    “真的?”

    林封謹拍著胸脯道:

    “開年了就見分曉!”

    現在已經是十月底,距離開年也就三個月不到,林員外立即就吃了個定心丸子,笑瞇瞇的就背著手往外面走,再也不提做媒的事情了。林封謹算是噓出了一口長氣便往外面走,總算是將難纏的老頭子打發過去了。

    林封謹一面走一面想,忍不住又開始尋思是不是先找個藉口出去避一避,天天和老頭子在一起見面,估計他也到了更年期的年紀,否則的話折騰起來沒個完怎麼辦?

    這時候對面卻是走來了原來屋子裡面的大丫頭柳枝,她八歲被父母賣給林家,看著林封謹長大的,所以也並不害羞,便直接走過來有些膽怯的道:

    “少爺,我家裡的請您過去用飯。”

    柳枝早就被林德給收了房,而柳枝當年雖然是跟那個死鬼孫俊私奔,卻是因為林家規矩森嚴,人來人往的沒有被得手。所以跟了林德的時候還未破身,因此也就是名聲不好聽而已,只能做林德的妾。

    此時李虎一走,林德自然就開始隱隱約約取代了他的位置,他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行情看漲自然有人巴結做媒。

    林德卻不像是林封謹那麼挑剔,草原上的男兒十分豪爽可不僅僅表現在酒量上,只要是有人來做媒說親的,都是無論美醜,來者不拒,出手也十分大方,十足的種馬行為,而家裡面也不分什麼妻妾之類的,都是一樣大,有相互爭寵哭鬧的就馬鞭子伺候......

    這麼弄下去,旁人不好說三道四,居然家裡面也沒出什麼大問題,而柳枝的性格溫和,又算是和林德共過患難的,待人接物也是她出面,因此漸漸的就有了大房的意思在裡面。

    林封謹聽得柳枝來邀,也不推辭客氣,便直接往林德家去了。林德作為他目前手底下的一號人物,當然不會虧待了,單是住的就是三進的大宅院,每一進都有五六間房,除此之外,還額外有三十畝水田,六十畝旱地,這還沒算上林德每個月支的月銀。

    不過林德自己平時也是懶得理這些賬務支出什麼的,總之領到錢就往柳枝那裡一扔,沒有錢直接就問柳枝討,幸虧柳枝乃是在林家做了十幾年大丫鬟見過世面,懂得一些理財收賬收租的常識,否則的話還真的給林德管不下這個家。

    林德雖然是離開了部族十來年了,不過現在有了個落腳的地方以後,依然還是沒有忘本,直接將自家大宅院後面的花園假山什麼的都平了,順帶將圍牆擴寬,圈了後門老大的一塊菜地進去弄了個演武場,約莫都有小學操場大小。

    這廝此時逆天改命,便是雄心壯志,平時閒下來就在上面策馬騎射,有客人來的時候也不喜歡在桌子上面招待,而是直接在演武場上面支起架子烤肉,有酒飯的話,則是擺放在旁邊搬過來的桌几上,講究的就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則是別有風味。

    遠遠的林封謹就見到了一個猥瑣的身影坐在了桌子旁邊,正在海吃猛塞,卻正是被自己派出去辦事的付道士!這廝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不過他一回來必然就是來林德這裡蹭吃蹭喝,大家都是習以為常了。

    聽到了腳步聲付道士立即回頭,然後馬上就用驚人的速度切換了表情! !破爛的道袍袖子在眼眶那揉吧了兩下,立即就紅了,不過林封謹估計是袖子上順手擦嘴時候抹上的孜然粉和胡椒粉的功勞,緊接著付道士就猥瑣無比的對準了林封謹深情的撲了過來:

    “主人!可把我累死了,啊!”

    林封謹果斷的在這廝近身之前將鞋底踹到了他的臉上,然後在旁邊的馬扎上施施然坐下數落道:

    “少來這套,不就是想多要幾個賞錢嗎?你先告訴我交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付道士苦著臉從地上爬了起來,委屈道:

    “這不都辦好了嗎?”

    要消滅掉付道士的怨念再簡單不過了,幾兩銀子就足以讓這廝眉開眼笑,原來林封謹讓付道士辦的事情不是別的,便是在女蛹墓裡面發現的那一塊巨型隕金!

    這玩意兒放在那裡始終是塊心病,​​林封謹回家以後也調查了一下,發覺現在的提煉工藝也已經頗為先進,應該是主要有神通存在的原因,可以利用各種符咒,所以他隨之請教了幾名老鐵工,將這事掐頭去尾的說了說,便發覺可以先對隕金進行粗加工,將裡面的石質給去掉,然後將其運回來再說。

    林封謹委派付道士的,便是讓他帶人去做這件事,總之那附近幾十里都荒無人煙,小心一些也不怕走漏風聲。

    此時付道士便眉飛色舞的說起他的經歷來,原來那隕金貌似堅不可摧,連那怪力無雙的妖物也是對其無可奈何,但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在資深的鐵工眼中,這龐大若小山的巨型隕金,真的就和一大團豆腐那樣毫無區別。

    說起搞定這隕金的方法也是再簡單不過,在下麵點起柴火燒幾個時辰,然後澆上冷水,重複幾次自然上面就滿佈裂紋,接下來用鋼釬順著裂紋插進去,幾個壯漢拏鐵鎚一撬,頓時就嘩啦嘩啦的滾落了下來。

    因為林封謹同時還要追求速度,所以在開爐進行初加工的時候,便去採購了二十幾張“南明離火”符咒,貼在了鑄爐上面可以使溫度大幅度升高,所以在付道士的監工下才會完成得這麼快。

    這一次初提煉出來的鐵錠大概有十來塊,接近兩千斤重,估計還得進行二次提純,三次提純,此時都放在了船艙當做是壓倉石,為了掩人耳目,只有晚上去偷偷起回來,而付道士則是嫌船上吃食要自己掏錢,所以忍著餓直接跑到了林德這來吃白食了。

    這時候,林德卻是已經拿著五六條烤得焦黃的魚走了過來,長約半尺,老遠就聞到異香撲鼻,林德對著林封謹道:

    “上一次見到主人在酒樓裡面吃酒,似乎很是有些喜歡這種魚,我就叫人在碼頭上面盯著,今天卻是從五條漁船上搜羅到了一些,所以特地請主上過來吃酒。 ”

    話說林德拿著的這魚便是有名的長江四鮮之一的刀魚。

    長江四鮮指的是:銀魚、刀魚、鮠魚和鰣魚。在林封謹穿越之前的年代,差不多都已經絕種了。那個時候整條長江一年的野生“四鮮”產量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一噸(指純正的長江貨,不包括太湖,洞庭等等地方出產的)。想一想這樣可憐的產量,再分攤一下當時可怕的人口基數,所以能吃到正宗貨的機率之小可想而知。

    不過現在卻是沒有什麼顧忌,這些魚只要肯出錢,不僅僅是能夠賣到,而且還可以挑好的,要吃這種河鮮就得去靠江的山野小店,最好店前面都係著五六條漁船的那種。

    上一次林封謹吃到了醬燒刀魚,已經是驚為​​天人,只是當時只吃了兩條沒有盡興,林德那天留意了一下,便讓家人去碼頭上特意的收購了些來請客。

    林封謹此時自然是欣然就坐,付道士更是從不知道謙讓是什麼東西的人,比如和他打招呼,都一定不能問吃飯沒,一問的話,他必然會立即回答沒有吃,然後估計就要在你家蹭吃蹭喝一個月-------三人坐下以後,林封謹吃了一條烤魚便開始喝酒。

    只有付道士狼吞虎咽的,很快就把盤子清光了,最後他居然對林德道:

    “你這裡的燒烤味道是很不錯的,可惜就是貨不大正宗。”

    林德乃是極好面子的,聞言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拍大腿怒道:

    “什麼?管家竟敢買假貨來騙我?拖出去打死!”

    林封謹急忙制止,笑道:

    “這也不能怪他,我記得你的管家乃是從河倉那邊跟過來的,並非是這邊的本地人,所以應該是不知道這刀魚的奇特地方,只要是回流過上游鎮江流域,下游過南通天生港開始,其口味就會奇異變化,身價大跌,雖說是共飲一江水,但古怪的地方就在這裡。所以不是內行,很難看出地道的刀魚與冒牌貨的分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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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返回襄都

    付道士更是用髒兮兮的道袍抹了抹嘴巴,懶洋洋的道:

    “還有,這刀魚雖然味道極美,細刺卻也是極多,所以最痛快最適合的吃法,還是勾上了澱粉在油鍋裡面去炸,火候拿捏得好的話,酥脆香嫩,本來令人惱火的細刺全部都被炸得酥脆無比,令人回味無窮啊........”

    林德聽了一會兒,忽然臉色有些古怪的看著林封謹道:

    “少爺,我聽說你又拒絕了老爺子給你操辦婚事的事,莫非你.......真的像他們所說的好男風?”

    林封謹的臉色一下子就發了青,惱羞成怒道:

    “誰他媽的胡說八道?”

    林德翻了翻白眼,有些尷尬的道:

    “主人,也不能怪旁人嚼舌頭,你現在也是快二十的人了,為什麼有娘們不玩?有老婆不娶?草原上面最強壯的馬王,屁股後面跟隨的母野馬都是最多的。你成天就帶著個書僮到處招搖.......搞得我們做屬下的名聲也不好聽啊!”

    繞是林封謹能言善辯,也忍不住被氣得翻起了白眼,一時間居然無話可說:

    “.......”

    倒是付道士吧嗒了兩下嘴奇道:

    “主上,你是拿什麼理由把老爺搪塞過去的?”

    付道士這麼一說,林封謹立即醒悟了一件事,馬上對著他道:

    “你不提我還忘記了,眼下就有一件事情要你操持著辦,這事兒可得趕緊了。”

    付道士道:

    “什麼事情?”

    林封謹道:

    “我要你在外面放出風聲,就說我明年前去五德書院唸書。”

    付道士愕然道:

    “這事不靠譜啊,主上,連天常書院的外門你都呆不下去了,五德書院又不是傻子........哎喲!哎喲,主人你消氣!”

    林德見慣不驚的道:

    “主人這消息………難道是說給東林書院聽的?”

    林封謹點點頭道:

    “沒錯,我還是有自知自明,之前念出來的風雨二聯雖然是千古名聯,而且正好契合他們書院的主旨,但要說憑藉一副對聯就讓他們刮目相看,哭著喊著要招收我為入室弟子,那是白日做夢。”

    “不過,拿一個外門弟子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來將我籠絡住,東林書院的這一筆生意還是做得的,要知道,東林書院可不像是天常書院那樣小打小鬧,每年都要招收幾千名外門弟子,分成上院,中院,下院,在旁邊還有兩處別院!”

    “姑且不說現在書院秉持的遇到潛在的人才就寧殺錯,勿放過的道理,單是我入門以後,他們就可以將那風雨二聯堂而皇之的掛起來作為書院的標誌和口號,那這筆買賣就十分划算了。”

    付道士恍然道:

    “是了,要是主人你不入東林,那麼他們就算是面皮再厚,也不可能將這對聯掛起來宣揚說自己東林的宗旨,否則人家一打聽作出此聯的人和他們沒有半點關係,那真的是羞也要羞死。”

    “而主人你如果加入了東林的外門弟子以後,有人問起的話,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是在東林某大儒點撥下,某某門人所作!這樣一來自然面子裡子都有了!而且主人你當時說對聯的出處是在寺廟的影壁上看到的,你加入了東林書院以後,直接說找到了撰寫此聯的人就是東林當中的某隱世大儒,旁人也很難說什麼閒話出來。”

    林封謹點點頭道:

    “你說得對,在把握人心這一方面,林德還是終究不如你,尤其是在東林書院的那群人離開天常書院的時候,還特地跑來我那裡告辭,並且那位大儒阮咸也是給了我不少的好處,他們雖然是表面上還掛著矜持,但是示好招攬的意思已經呼之欲出了。”

    “不過......我最後離開天常書院的時候,反擊手段也是過於凶狠凌厲了一點,不僅僅內門弟子被幹掉了兩三個,連副山長也慘死當場,雖然這件事在明面上他們是襲擊羽林衛被反擊致死,但是,各大書院的勢力若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最後的內情一定也會被了解,雖然說錯不在我,但也一定會給人留下極不好的印象。”

    付道士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吱溜”的一聲喝了一盅,哈出了一口酒氣眯縫著眼道:

    “其實也沒有主人你想的那麼嚴重,你本來就是外門弟子,沒有正式拜師。其次,這件事情的疑點也是很多的,可以說是越調查的話,謎團就越多,有能力的人一刨根問底,不難猜測出這件事的根源,既然主人你的動機是為了百姓,那就反而可圈可點了。”

    林封謹卻還是皺著眉頭---------主要是老頭子那邊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要是真的去不了東林書院,估計就真的只能呆在家裡面做種馬了,思前想後還是覺得給東林書院一點壓力好點,便讓付道士依計行事。

    三人用過酒飯以後,便有賬房來請少爺點帳,林封謹在家裡面的時候卻是個甩手掌櫃,小事雜事自然有劉老管事做主,大事有林員外拿主意,自然不會操這些瑣碎的心思。不過林封謹倒是對那提純出來的隕金很感興趣,便直接去了富陵縣的碼頭上。

    富陵這個地方也是交通水路的要道關口,碼頭上那些出出入入的船隻密密麻麻的,大小都有,靠著碼頭就是一排貨棧和商舖,這裡也算得上是水陸的樞紐,交通的集散地了。

    林封謹三人來到了自家的貨船上面後,直接去了底艙,因為隕金要掩人耳目,所以上面都糊了一層厚厚的泥漿殼子,看起來就和石頭似的。將泥土扣掉以後,用蠟燭一照,就可以看到這隕金的鐵錠表面有一層朦朧的光芒,彷彿是星光,又彷佛是月光。

    不過仔細看去的話,還會發覺隕金裡面還有許多的雜質,大概是熔煉的關係,所以若絲一般夾雜在裡面,若是用手一摸則更加明顯了,隕金的鐵質冰涼,幾乎要將人的體溫都吸收進去,但是有雜質的地方就沒有這效果。

    根據付道士的介紹,接下來這隕金還要經過二鍛,三鍛等等工序,才能夠徹底的將雜質祛除,接下來還要“明性”,就是將猛獸的血液滴在燒紅的隕金上面,用來辨別它的物性,進而確定其具體的器魂......

    正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所以這玩意兒要想變成一件武器的話,沒有幾年的時間估計都沒準,尤其是“明性”這一欄,弄個十年八年的都是可能的。就像是古史上記載的著名寶劍:干將莫邪,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嘗試過了,都不符合它的物性,最後鑄劍師將自己的指甲和頭髮投進去,這才符合了它的物性成功鑄成。

    不過,付道士可以肯定,這隕金的品質乃是極好的,若是千錘百煉以後,可以說用來鑄造神兵都夠格!

    最明顯的證明就是,最初林封謹他們是耗費了巨資請了一名鑄造名師去指點熔煉這塊隕金,但現在情況卻是倒過來了,那位鑄造名師居然是哭著喊著要求加入鑄造的工作,寧願倒貼錢都成,若不是這位名匠很肯定這把武器鑄造出來後,有很大的可能名垂青史,又怎麼會做出如此的舉動?可見其品質之難得.......

    ***

    接下來林封謹在家里呆得實在是無聊,便乘著年節之前在附近搜羅了搜羅,他們本地的筍乾,黃花,還有銀絲碳都是一絕,便滿滿的載了四船,打頭那艘船隻才是裝了半艙小米,然後掛上羽林衛輜重船的招牌便往襄都趕了過去,當然還帶了十萬兩現銀。

    這一年林家賺得可是盆滿缽滿,此時額外拿出十萬兩現銀也僅是將利潤攤薄了三分之一。他卻是考慮得很清楚,眼下乃是年關時節,這時候官宦家裡到處都是忙著置辦年貨,給上官送禮,銀子可以說用得若水淌一般。這時候行賄的話,一兩銀子可以當做二兩來使,雪中送炭的機會也多,自然是事半功倍。

    等到了襄都以後,林封謹先去把貨販了,他此時已經借助賣荔枝的門路,形成了一條有效的販運通道。羽林衛當中也不是田將軍一手遮天的,和林封謹交易的,便是羽林衛當中另外一位實權人物,費將軍的小舅子費通。

    林封謹給他的貨物,無論本錢多少,全部都是以襄樊市面上貨物的六折算起------因為林家的商船一路上都是掛著羽林衛的招牌,那些收稅的卡子都是不敢攔截,所以林封謹在其中依然是暴利--------然後這位小舅子再去一層層的打通關節,最後分銷到一級的消費市場上,則是九點五折。

    這條利益鏈上面此時受益的官員和人物差不多已經是有好幾十人了,這就是林封謹樂於見到的,只要這個經濟體系建立起來,從中收益的官員就要自覺的維護,那麼林家哪怕是不賺錢或者倒貼錢都是心甘情願,何況現在還可以狠撈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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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會柱國

    買賣做完了以後,林封謹這才去見李虎,兩人一細談後林封謹也就把握到了一個確切的數字,那就是自從林家開始依附田家以來,依靠自家產生的利益衍生出來的巨大網絡,已經盤根錯節的牽扯了接近一百多名官員進去!

    這個數字聽起來很是有些駭人,其實嚴格的說起來還少了,因為這其中有直接受益人和間接受益的。比方說一個七品的都御史收了田家的銀錢,這筆錢他有可能是用來消費,但也有可能是用來孝敬上官。

    如果說用來孝敬上官,上官自然就要領他的情,那麼此人的話語權就會隨之變重,進而當這個七品都御史幫田家說話的時候,他的上官就不能不考慮相關的意見,做出對田家有利的行為。那麼這個上官自然就是間接受益人,不知不覺的就被田家拿出來的銀子給拖下了水。

    毫無疑問,這個關係網絡的延伸之快,也真的是超乎了林封謹的想像,而根據李虎的分析,林封謹這一次送來的十萬兩銀子,再加上販貨賺到了一萬八千兩銀子,也確實是雪中送炭,林封謹沉吟了一會兒之後,便對李虎道:

    “你安排一下,我想見田柱國一面。”

    李虎楞了楞,當日林封謹是在田統領面前假死脫身的,雖然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可是這一層紙卻是沒有捅破,林封謹突然提出來要去見田柱國這個老狐狸,他安排一下倒是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卻是有些擔心林封謹的安危。

    林封謹看出來了李虎的猶豫,哈哈一笑道:

    “你不要有什麼顧忌,我像是那種愣頭青嗎?只是我上一次在房康郡那邊引起的風波估計也刮到了襄都這邊,田老頭子老奸巨猾,要是不給他加加碼,說不準就要過河拆橋了。”

    李虎雖然對林封謹說的話似是而非的,並不是很明白,卻也知道林封謹乃是那種謀定而後動的人,便依言去聯繫田家那邊,結果傳來的消息的田柱國也很有興趣見林封謹一面,便約在了下午。

    田府修得並不怎麼富麗堂皇,唯一的特色就是佔地寬闊,因為裡面也是沒有花園什麼的,而是有一個夯實了的演武場,不失將門本色。說實話,田家在之前一直都是清廉自守,所以日子也就過得有些緊。

    當林家掛靠上田家的時候,田柱國還不知道這檔子事情------因為河倉被中唐人攻襲了之後,產生了一系列的戰局變幻的連鎖反應,所以他也被南漢國君調到了第一線去。

    結果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手頭寬鬆的家裡人又好說歹說的瞞了一個多月,老頭子發覺府裡面的開銷陡然多了幾倍,並且在朝廷當中那驢臉盧御史居然也不和自己作​​對了,俗稱應聲蟲的趙侍郎也不知道轉了什麼性,居然在朝會裡面聲援起自己來!外號陳老虎的陳翰林在自己面前馴服若貓······這個時候,田柱國才知道了林家的存在。

    可惜知道又能怎麼樣?之前就說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哪怕是田柱國面對這種情況,也只能順勢而為,難道田老頭子此時就敢和林家撕分了開來?所以他也早就想見一見此事的始作俑者,便讓下人將林封謹帶到了他的書房當中去。

    田柱國卻是個看起來和和氣氣的老頭子,圓臉,只是有幾根抬頭紋,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體態肥胖臃腫,其政敵胡中丞都曾經寫詩挖苦他說“癡肥若老嫗” ,完全就不像是殺戮四方的大將。

    林封謹見到他的時候,居然是在持筆劃臘梅,一副悠然的模樣。不過林封謹卻是知道,這老頭子的和氣背後,藏著的是十分殘酷的無情手段!

    他十年前曾經坑殺了四萬降卒,早年的時候,更是在有一場戰鬥裡面拋棄了自己軍隊裡面的所有傷員,然後繞到敵人背後將其全殲!除此之外,此人麾下的精銳戰力鬼騎確實是一等一的強,但破壞力也是一等一的大!這種人只要是覺察到了前面有什麼絆腳石,那麼就一定會冷酷無情的將之一腳踹開!

    林封謹就恭恭敬敬的站在了這老頭子旁邊看他畫梅花,直到田柱國滿意的嘆了一口氣之後,然後擱下了毛筆,這才往前一步,雙手奉上了禮單。

    田柱國隨意一看,似乎也沒有將那禮單上的十萬銀子放在心上,只是微笑著指著旁邊的椅子對著林封謹道:

    “坐。”

    緊接著田柱國就指著那一副梅花圖,笑問道:

    “賢侄覺得我這一副梅花畫得如何?”

    在兩個月之前,田柱國就用同樣的方式,同樣和藹的語氣詢問了一個管家同樣的問題,那個管家乃是跟隨了他三十年的老人,卻是貪污了五千兩銀子。

    管家當時都嚇得魂不附體了,當然只能說好。田柱國就笑瞇瞇的要將這幅畫賣給他,八千兩。

    這管家傾家蕩產弄了七千五百兩來,田柱國就吩咐手下,將欠的五百兩給他灌到嘴巴裡面去,結果只灌了五十兩不到就直接將這管家弄死了。

    林封謹此時還不知道這個事情,他盯了一眼那副梅花圖,立即道:

    “很一般。”

    田柱國微微詫異,卻是笑著追問道:

    “一般在哪裡?”

    林封謹很爽快的道:

    “拿刀的手用來握筆,能好到哪裡去?”

    田柱國忽然將臉色一板道:

    “胡說八道!”

    林封謹卻是毫不在意,微笑道:

    “忠言素來都是逆耳,若柱國只有這樣的器量,又怎麼可能為我南漢柱石?”

    田柱國楞了楞,忽然臉色一變,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還真是有趣一---趕著見老夫有什麼事情?”

    林封謹不慌不忙的道:”小子確實是有一件事情要和大人商議一下,那就是明年我家的抽水分紅的比例。”

    田柱國臉色頓時一變,他此時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雖然目前勢力大漲,但根本原因卻還是在於林家源源不斷提供的金錢上面!而無論是作為一名優秀的政治家還是優秀的軍事家,田柱國都意識到了一件事,自己乃至自己的家族目前都已經很依賴於來自林家的“輸血”,可以說是無法擺脫了。

    在這種情況下,把這條生命線還放在外人的手上,豈不是相當於將男人的蛋放在了其餘人的手心裡面,什麼時候想要讓你疼你就得疼?

    因此,當南方房康郡的消息傳來,田柱國發覺林家貌似也並不是那麼安分守己以後,他就已經在綢繆考慮找親信家人取代林家的問題了。當然,田柱國也深知這條線的重要和穩定是不容輕忽的,所以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

    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讓自己的親信在取代林家的同時,還要至少保證每個月的利潤不打折扣,那麼田柱國也是絕對不會發難的。

    可是此時林封謹卻跑來和田柱國談明年的抽水分紅!看樣子是對現在林家取四成利的分配方式不滿了?田柱國心中頓時湧出了怒意,什麼時候一個卑賤的商戶都敢於來和自己來這套?難道真以為老夫是好脾氣嗎?

    但這時候,田柱國聽了林封謹的下一句話以後,繞是他老奸巨猾,卻有幾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林封謹接下來的話居然道:”小子琢磨了一下覺得,目前我家居然要分四份紅利實在是有些不合規矩,所以從明年起,林家就只拿一成紅利吧,剩餘下來的九成,全部都歸田府。”

    田柱國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的震撼卻是十分強烈,再想到這震撼卻是一個年輕人帶給自己的! !心中更是格外的警惕,不過這老狐狸依然是不動聲色的道:

    “那麼你想要什麼?”

    林封謹笑了笑道:

    “我什麼都不想要,若是一定要說什麼想要的,那便是想請老爺子省省心,不用再考慮用其餘的親信取代我家就行。”

    田柱國眯縫起了眼睛,若是真的林家從此只取一成利潤,那麼田家就真的是冒不起這個換人的風險了。

    俗話說,術業有專精,田柱國的夾袋裡面,忠心的人很多,卻根本沒有人擅長此道的!但是忠心絕對就不代表不會把生意搞砸,做生意本來就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更重要的是,換了人以後,那負責的人可以保證只取一成的利潤嗎?田柱國稍微算了一下,林家若是只取一成利潤的話,那麼每一年給田家注入的資金高達五十萬兩!換個人的話,能不能保證就可以完成這個數字?

    好一會兒,田柱國才轉身過來,冷冷的道:

    “據我所知,你們林家現在也是家大業大的,若是只取一成利的話,那麼每年就剛剛收支平衡,連積蓄也沒有!我不相信你們能夠為我們田家做到這一步!”

    林封謹微笑道:

    “老柱國是擔心我們拿著田家的名頭在外面招搖撞騙是吧?那麼我們可以做個約定,但凡有什麼違法亂紀,欺男霸女的事情,田家可以不出面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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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言利

    田柱國冷笑道:

    “這世上的事情,不是說你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你若是現在出去提刀殺了人,就算是老夫將你馬上抓到衙門去,御史第二天也一定會彈劾我!”

    林封謹的臉上笑容更甚道:

    “那小子也是無話可說了,不過這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這樣,利潤越大,風險越大,要想半點風險都不冒就可以安享其成的事情有沒有?當然有,不過可遇而不可求,而要想半點風險都不冒就可以每年入袋五十萬兩銀子,只怕一輩子做夢都夢不到幾次吧.......咳咳,小子就不做評價了。”

    “放肆!”田柱國忽然怒喝了一聲,緊接著就有四五人衝了進去,冷冷的看著林封謹,立即要拔刀相向!

    林封謹此時卻是嘆了一口氣道:

    “殺了我容易,依照柱國的能力,便是林家覆滅也是一念之間的事情而已,但是滅了林家,要想找到我家這種忠心耿耿又能幹的合作對象,恐怕就不大容易了。小子再說一句冒犯的話,即便是柱國您從此和我們一刀兩斷,依照之前我林家在襄都打出來的名氣,願意和我們合作的皇親國戚也是不在少數啊。”

    這時候,書房門一下子又被推開了,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回府的田將軍田府亮,他一看到周圍侍衛劍拔弩張的陣仗,立即大驚道:

    “爹!!你這是要做什麼?”

    然後田府亮急忙對林封謹道:

    “林兄弟,你年少氣盛,說的話估計衝撞到我爹的忌諱了,快賠個不是這事情也就算了,大家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出去出去出去,這裡是什麼地方?需要你們拔刀子出來嗎?”

    田將軍後面的話卻是對著那幾名侍衛說的,幾名侍衛對望一眼,老老實實的退了出去,林封謹微微一笑道:

    “今天小子年少無知,幾句胡言亂語可能會衝撞到了柱國,柱國大人大量,想必是不會和我們計較的。至於明年林家只取一成紅利的提議,確確實實是真心話,柱國要是覺得不妥,或者是覺得林家不堪驅使想要換個合作對象,或者是有什麼提議,一個口諭小子就來上門聆聽教誨。今天就先告辭了。”

    田府亮急忙就陪著林封謹送他一道出去,話說田公子雖然有些志大才疏,好在待人不弄虛,說直白一點,是個實誠人,所以在京城裡面的口碑也是不錯。

    要知道,尤其是他這種情況,未必就需要多有才華,只要佔住了六個字:能容人,能用人,那麼不說什麼把家族發揮廣大,至少守住這一份祖宗傳下來的家業也是毫無問題。

    將林封謹送走,田府亮便去找老頭子急道:

    “咱們家現在正應該是對林家籠絡為上,大人又何必對他們這麼苛刻?”

    田柱國在自家兒子面前也就不避諱什麼了,顯出了老態來,嘆息一聲道:

    “哎,林家這個小子油滑得像條泥鰍!林家掌握的這條商道對我們來說太過重要,我只是想想是不是換個心腹人來掌管這事,連任何人都沒提起過,竟然被他搶先猜到!還反將了我一軍!”

    田府亮奇道:

    “難道爹你說的反將一軍,就是先前林家只取一成紅利的事情?”

    田柱國嘆息道:

    “不錯,他這麼一來,我還怎麼換人?換誰上去也不敢打這包票!最關鍵的是,我根本還看不透此人背後的動機在何處!商賈之輩,無利不起早,他讓出了這麼大的一塊利潤來,肯定就要在其他的地方給找回來!可是我已經放話了出來,違法亂紀的事情,我田家一定是會袖手旁觀的,那麼此人頂多就只能借我田家的勢而已........可是借勢又有什麼大利呢?”

    田府亮皺著眉頭想了想,他老頭子想不出來的東西,他當然就更是一頭霧水了,不過田將軍有一樁好處,那就是想不通的地方就繞過去,往自己能想明白的地方動腦子,沉吟了一下便道:

    “眼下爹你最擔心的,還是那商道已經變成了命脈掌握在林家手裡吧?”

    “不錯。”田柱國道。

    田府亮道:

    “如果明年林家讓出九層利潤的話,那麼一年下來怕不會少於五十萬兩銀子,我們就大可以拿十萬兩銀子出來做本錢,栽培信得過的人來開闢另外一條商道來,這豈不就是兩條腿走路了?”

    田柱國眼前忽然一亮,自己兒子這法子,頗有些以不變應萬變的意思在裡頭。父子兩人頓時就熱切的商議了起來,最後連管事到伙計的人選都是一一商量妥當,當真是熱火朝天。

    不過父子兩人沒想到的是,他們手下的那一幫大頭兵殺人放火正是拿手好戲,卻哪裡知道什麼商機,一開始就是看襄都裡面缺什麼就去販什麼,恰如頭疼醫頭,腳痛治腳的庸醫,然後等到採購的貨物運回來以後早就時過境遷,販賣回來的貨物跌價跌得連運費都回不來,還說什麼本錢?結果第二年一盤點,丟進去的十萬兩銀子虧得只有兩萬兩.......

    ***

    林封謹出了田府以後,自然又去李虎那,一來是還有些事情要交代,二來則是順帶將五刑劍的劍譜也交給他,這劍術乃是集合了法家幾代,十幾代人的心血所聚,就算是沒有相關心法,只是琢磨其中的思路也是大有收穫。

    兩人晚上便對坐小酌,李虎自然是要問起今天去田家談得怎麼樣,卻聽林封謹說明年林家只取一成紅利,也當真是吃了一驚,立即道:

    “主人千萬不可以這樣,我現在擢升的速度已經到了頂,田家也幫不上忙!”

    林封謹懶洋洋的笑了笑,笑意卻是十分深邃:

    “和你沒關係,我問你,田家有了我額外送過去的幾十萬兩銀子?會怎麼花銷?”

    李虎猶豫了一下,他人本來就精明,對朝政也是十分清楚,立即道:

    “用來買房置地自己花銷的,恐怕只有少部分,田柱國這個人野心還是有的,只是隱藏得很深,所以絕大部分也都會花銷出去,用來建立和籠絡人。現在朝中的田系派別已經隱隱約約小成氣候了。”

    林封謹微笑了起來:

    “是了,我要的就是這個田系派別壯大起來,越大越好!這個田黨的規模越大,那麼我們從中撈到的利潤就越多!而且這是沒有本錢的大利,比起行商之類的風險要小太多!”

    ***

    新年前,京師南門附近最大最體面的五六處客棧當中,也是人滿為患,這附近還有七八個會館,同鄉館,熱鬧非凡,幾乎比最大的菜市場還要熱鬧,在這裡住著的人,十停當中倒有七八停和官員沾得上邊兒,是來襄都辦事兒的,什麼?你要問辦什麼事情?這其中的門路門道道就多了。

    有的是滿了三年的官兒回京述職的,有的是考中了進士舉人以後,等待著戶部開始“詮點”選官兒的,有的是官員犯了事兒,家人急得焦頭爛額上京來打點的,有的是與同僚不睦,想要找個法子陷害他的,有的是被陷害了跑來伸冤的,有的是被罷官以後指望“復起”被舉薦的......

    這些破事兒可以說是千奇百怪,樣樣都有。有的人或許會覺得言過其實有些離譜,其實只要想一想,哪怕是後世智能手提電話普及到人手一部,**陌陌都可以約炮的信息爆炸年代,華夏的京師當中還整整有六百多個“駐京辦”,就知道這其中的事情有多繁忙浩大。

    不過最近在這個圈子裡面,卻是隱隱約約吹起了一陣風聲,說是有個叫做“不言利”的商社頗有些神通廣大,尤其是對於那些找不到門路的人來說,便是雪中​​送炭一般,也開始有人忍不住打聽了起來。

    這是時候正是過午時分,這裡最大的“青雲酒樓”裡面就來了三個客人,看穿著打扮就是有身份的,這三個客人坐下以後點了菜卻不讓小二走開,直接給了他一貫錢,和顏悅色的道:

    “聽說這附近有個叫做不言利的商社,店面在什麼地方?做的是什麼生意?”

    小二立即眉開眼笑的道:

    “是的,各位官人,這商社卻是年前才新開的,表面上是賣的字畫,不過那位林掌櫃的急公好義,交遊也是廣闊,有的官人要去上面辦事兒沒有門路,托到他老人家門路上,不說是什麼心想事成,但至少也是有一條道走吧,便往往可以得償所願。”

    “哦?他有這麼大的本事?該不會是坑蒙拐騙的人吧?“一名客人道。

    小二很乾脆的道:

    “這絕不可能,就小的知道的,這條街上找過林掌櫃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若是坑蒙拐騙的,哪裡還敢在這裡立足?更關鍵的是,是不是招搖撞騙的,客官去了店面上一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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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中介

    那為首的濃眉客人聽小二說得言之鑿鑿,便問了這“不言利商社的地址,直接尋上門了去。小二自然是歡天喜地的指點了方向,因為他介紹這單人去,便還有額外的一貫錢落袋,加上客人先前的一貫賞錢,夠半個月的開支了。

    這濃眉客人來到了那“不言利”的書畫鋪子,見到這裡還是裝修得十分典雅,仔細一看牆上面掛著的字畫更是吃了一驚,按理說這些字畫也是平庸,只是下面的落款卻是令人咋舌。

    掛在中堂的竟然是吏部楊侍郎的大作,除此之外,還有刑部的顧堂倌,趙翰林,胡御史等等--官銜都是林林總總,令人目不暇接!

    這鋪子裡面大大小小掛的百餘張字畫,可以說琳瑯滿目,並且襄都當中若是有人敢於將這些人的贗品字畫拿出來招搖撞騙的,根本就等不了天黑,不說襄樊的衙役,就是那些橫行霸道的家人都敢於直接上門將主人打了個臭死,然後臉上刺了字去南方海島上去餵魚。所以作偽的可能幾乎是沒有的!

    濃眉客人觀賞了一會兒,忽然見到裡面就走了出來一個管家打扮的人物,正和一個中年胖子有說有笑的,那管家手上便拿著一副字畫,再三道謝,喜笑顏開的去了。

    那中年胖子一眼見到了這濃眉客人,便立即招呼請在了旁邊的暖閣裡面坐了,笑瞇瞇的問起來意。

    這名濃眉中年人猶豫了一下道:

    “在下姓羅,乃是受人委託進京而來,卻是遇到了一件麻煩的事情一‥聽說這裡的主人林掌櫃神通廣大,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幫我這個忙?”

    中年胖子笑瞇瞇的道:

    “在下就是林掌櫃,怎麼當得起神通廣大這個稱呼,只是官面上的人情相熟些,朋友們也肯賣這個面子幫襯幫襯。

    羅師爺有什麼為難的地方不妨說出來讓我參詳一二,肯定是會代為守秘的。 ”

    羅師爺便道:

    “在下的東主乃是句聞縣的縣令,已經整整在任上呆了七年被上司壓制無法升遷,東主叫我來京師裡面尋他的座師王大人想要找些門路,沒想到王大人已經是在年前告病了,叫我好生為難--”

    林掌櫃聽了羅師爺的話以後沉吟道:

    “貴東家是想要升遷還是換個肥缺?”

    羅師爺聽得有門路,立即道:

    “兩者都可以。”

    林掌櫃便對裡面的人叫道:

    “這件事應該是要著落在吏部上面,看看吏部的哪位大人本月還沒有開張的?”

    很快就有人報了信息出來,林掌櫃便笑道:

    “真真是巧了,我有一個拜弟就有吏部焦郎中的門路,不過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當,就算是兄弟在這裡頭也不能白忙。眼下有兩個方法,第一個辦法是五十兩銀子的引薦費,我包羅師爺你見到吏部的焦郎中,接下來你們慢慢談,至於談到什麼程度,事情究竟是談崩了還是談差,就完全不關兄弟的事情了。”

    這羅師爺想了想,他每天在襄樊裡面的開銷都要五六兩銀子,這林掌櫃報出來的五十兩銀子也真是不貴,但他也忍不住詢問道:

    “還有一個辦法呢?”

    林掌櫃笑瞇瞇的道:

    “那就是這件事情包在我們身上辦成了以後吏部下了調令再給錢都可以,不過價格肯定就呵呵,還有就是我們也會去調查的若是貴東家在民間搞得天怨人怒,民怨沸騰,那我們是不包辦的。”

    這羅師爺想了想最後選擇了“引薦”這條路。

    接下來這羅師爺給了五十兩銀子,果然就見到了這焦郎中一面,將自己的事情一說,焦郎中當場就打了幾句官腔,說是無論升遷還是調任都是在本官職權範圍內,一定會秉公處斷,然後站起來就走人了留下家裡面管家來和這羅師爺慢慢的談價,最後談妥是一千三百兩羅師爺的銀錢卻是湊手的,便立即要掏出銀票來給付。

    不過,這時候管家卻是不肯收錢了,告訴羅師爺說他們家老爺一直都是十分清貧,三年前畫出來了一副巔峰作品,卻是迫於衣食無著,去典當給了不言利那邊,至今每次說起來十分嘆息。

    這個羅師爺十分愕然,見到給錢居然不要,多問幾句,那管家就翻來覆去的將這幾句話拿來說,總歸就不離我家大人的舊作,典當,不言利幾個關鍵詞。搞得這個羅師爺十分的茫然,心想這個焦郎中也不是什麼文名遍天下的大儒,一副!字畫能賣得了幾個錢?在這裡做什麼怪? !

    於是羅師爺便問明白了那副字畫的典當日期,還有寫的內容是什麼,便出了這焦府重新趕去了“不言利”,打算將這字畫拿幾十兩贖回來,再與銀票一起送進焦府裡面去,總應該滿意了吧。

    結果羅師爺重新去了“不言利”一問那副字畫之後,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那副字畫要贖回來的典當價格,竟然是要足足的一千五百兩! !一文錢也不肯少! !

    此時那位林掌櫃也不出面了,只是派了個笑嘻嘻的小廝在旁邊招呼侍候,端茶送水上點心,任你怎麼發脾氣說好話,都是笑瞇瞇的一口價一千五百兩。你要是站起來作勢要走,人家馬上殷切無比的捲簾子送人出去,笑瞇瞇的讓出門外,讓你有氣也發不出來!

    羅師爺有心換一家,但他要有門路,又何必耽擱在這裡這麼久?更重要的是,他一千三百兩銀子都肯花了,額外出兩百銀子也就絕對不是什麼負擔不起的開銷。到了最後還不是只能乖乖的就範!

    最後不消說,羅師爺的上官心想事成,不言利額外得兩百兩銀子中介費,焦郎中自然是收下不言利送去的一千三百兩!這樣弄的話,焦郎中不過手銀錢,雙方的交易主體卻是“字畫”,說破天也撈不到他的破綻!

    類似的故事在這兩個月裡面,已經不知道在這“不言利”當中上演了多少起。

    不消說,不言利背後的老闆,便是林封謹。那位林掌櫃卻是他從本家請動的一位族叔,乃是一位監生,在外面輔佐了兩任知縣的,當時林封謹請他的時候,家裡面窮得叮噹響,現在短短兩個月,據說買房子置地的已經發了起來。

    當那日林封謹從田府裡面出來以後,身上還有販貨賺到連本帶利開的一萬八千兩銀子,便問了李虎以後,拿了田將軍的拜帖,以送節禮的名義上如今的田系官員處走動。

    他一來有著田將軍的拜帖這便是有“勢”了,二來有著豐厚的年禮開道,那些官員要麼看在錢的面子上,要麼看在了田家的面子上,十有八九還是肯見他一面的,然後林封謹就順勢求字畫!沒有了字畫來取信於人,那“不言利”就必然沒有了生意。

    此時有人上門來求字畫還是一件很風雅的事情的,就和現在的找人要簽名是一個道理,近乎於拍馬屁了,所以林封謹也沒有耗費甚麼心思,便將幾乎所有“田黨”官員的字畫收集齊全。

    接下來便是收買附近的閑漢,酒家的店小二等等,這些人最是消息靈通,外地人有事情必然是找他們打聽,因為“田黨”涵蓋了朝廷的諸多方面,所以業務範圍也很廣,於是很快的就有人找上了門來。

    林封謹這時候便將這人的要求問清楚,然後備下禮物,去相關的“田黨”官員處去探探口風,這些人也都不是什麼清廉無比的,否則也不會被田家拉下水,如此一來有錢賺的事情,自然是一拍即合。

    現在“不言利”的生意都已經上了正軌,官員們都喜歡這麼折騰,因為安全!從頭到腳,這官員明著也只是從客戶手頭收了一副字畫,而且還是自己的字畫,就算是鬧到御史台前面去,也決計不叫個罪名的。

    而且“不言利”接買賣的時候,也是很謹慎的,林封謹更是定下了三不接的規矩:荼毒百姓的不接,人命關天的不接,風險太大了的也不接。

    被求上門的官員要辦的事情也大多都是順水推舟,很少有要他們違反律法的時候。

    因此,即便是有心人暗中窺探,要想拿住證據,就只可能去查抄“不言利”,拿到裡面的賬本!可是,不言利現在是什麼地方? ?以說牽一髮而動全身,要知道,“田黨”當中的官員有遇到吃不了的業務,那麼他也有自己的關係網絡,便可以再轉手賣一次,看自己的同年,朋友或者上司有沒有興趣吃這筆外快的。

    因此,現在與不言利有業務往來的足足有一百多個官員! !你要動這地方,就相當於是要同時揀這一百多個人的肥皂!因此這種事情能保密嗎?這群人他媽的能坐以待斃嗎?遇到的阻力將會有多大?更可怕的是,一旦沒有成功,然後被這一百多個官員群起而攻之--南漢朝廷當中能承受得起的真沒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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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購物

    更何況不言利的大賬本也根本就沒有擱在那個破店裡面是丟在了羽林衛當中,掌櫃的和二掌櫃的只負責寫日賬本,然後每天交上去。這樣的行為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了。

    自從林封謹開了這“不言利”之後,“田黨”門下的官員撈到的好處是往年的好幾倍,當然,林封謹的進項也是十分驚人,為什麼,其實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供求雙方關係被理順了而已。

    這個月在林封謹的授意下,“不言利”的掌櫃也開始嘗試備一份厚禮,向那些在與田黨關係中立的官員“求字畫”。

    此時“求字畫”什麼意思,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差不多明白了,就和各位觀眾差不多都知道撿肥皂是啥意思一樣的普及率,所以這位掌櫃面對的往往是兩種待遇。

    要麼是對方連禮也不收直接請你走人,要麼就是被邀請進去,至少也是管家接待。

    出人意料的是,結果居然有一半的官員都肯“賜字畫”,這就代表他們願意被拉下水!可見銀子的殺傷力還是非常強悍的。

    而林封謹的下一步,則是還會向與“田黨”敵對的官員求字畫!每被自己拉下水一個官員,那麼相當於“不言利”的實力就壯大了一分,林封謹相信,政敵是一碼事,但是誰他媽又和白花花的銀子有仇呢?因此有錢大家一起賺卻又是另外一碼事。二者並不是不能共存的。

    至於田柱國的反應,林封謹此時都根本不用在意了,剛剛就已經分析得很清楚。誰動“不言利”,那就是打算捅那百多個官員的屁眼,田柱國位高權重,也決計沒有這個膽子來試一試犯眾怒的威力。現在動林家的後果,田柱國已經是真真切切的承受不起了啊! !

    因為一直都在忙“不言利”的事情,加上襄樊錢莊有個慣例,年底封賬之前,往往都會出手一批“死當”(就是過了典當的期限主家沒有來贖的東西)來彌補一些虧空,這卻是個公開的秘密了。

    因為林封謹之前和襄樊錢莊也做了一筆較大的生意,所以這一次拍賣也有請他,這一次林封謹卻是被襄樊錢莊狠宰了回來一次,因為他看上了的兩件東西都是價格不菲。

    第一件東西乃是個貌似普通的玉墜子,卻是叫做天地一心墜,那玉墜子裡面,卻是凝著一滴冰露,這玩意兒傳說是天地之間的精華所聚集的,戴上這玉墜子,可以迅速的排除雜念,凝定心神,對於讀書,修煉功法什麼的都很有幫助。

    第二件東西,卻是一對護腕,這護腕卻是南鄭的緝妖司在搜尋妖物坐騎的時候,殺死了一頭不肯降服的熊妖,剝掉其心口要害的白毛皮做成的,又請來了隱居在終南山上的煉氣士青木老祖出手,做成了這對厚土護腕,根據評估,乃是中品玄器級別,可以給佩戴者額外增加一人之力。

    雖然林封謹的攻擊方式是以靈巧為主,但是,這對護腕對於擅長射術的林德來說,卻是可以十分寶貴的,額外增加了一人之力之後,射程,射速,還有持續戰鬥的時間都會出現質變。

    所以林封謹為了拿到這兩件東西,咬了咬牙,只能將那一枚生錢(日月金錢)拿了出來,外加還搭上了十來萬兩銀子,這才如願以償。

    正因為這麼多的瑣事,林封謹整整在襄都裡面逗留到了臘月二十七這才上船啟程回家,算一算時間·趕回去只怕也是堪堪過年了。

    那個時候過年,比現在還要重視得多,乃是要在一起開宗族大會的,就算是在外面做官的,回不來都必須要派人鄭重說明理由,尤其是今年林封謹這一脈人剛剛認祖歸宗成為第十房,所以更是加倍看重。

    林封謹這一次接近正月二十九才回來,不免就有人在旁邊說閒話,搞得林員外都很被動,本族裡面意見也很大,林家族長也在心中暗罵此子不曉事,為了平息風波只能在宗族的聚會上提出來講。

    林封謹歸來以後,先冷眼旁觀了一會兒,將罵自己罵得最兇的兩個糟老頭子“四伯”和“七伯”記了下來,然後才大刺刺的站了出來道:

    “各位長輩,在下之所以晚歸,其實還是有自己苦衷的。”

    最不對付林員外的那老頭子便是四伯,卻是個仇富的,立即板起了臉罵道:

    “什麼苦衷,還不是為了在外面賺點黑心錢,連祖宗和孝順都不要了!我林家詩書傳家,招你這種銅臭熏天的的親戚回來做啥?”

    林封謹也懶得′,從懷中掏出了三張空白告身遞給了族長道:!

    “其實侄子剛入臘月的時候就可以回來了,只是聽說吏部那邊似乎年前炭火費還沒發,似乎和戶部那邊有些摩擦,戶部就遲遲不撥款子過來,心中就尋思這裡頭可能有些便宜。”

    林家雖然是個大族,但現在的社會風氣都是如此,很多人連縣份都沒出過,眼界很是淺薄,卻聽林封謹在上面平平淡淡的一口一個戶部吏部什麼的,心中首先就覺得肅然起敬,對他便有些敬畏了起來,卻聽林封謹繼續道:

    “所以小侄就一直在襄都守候,果然最先吏部就沉不住氣,他們一共都是三百多號人等著置辦年貨,便將明年的監生和貢生的名額放出來了二十個(監生和貢生本來就有制度,可以拿錢出來買名額,俗稱是納監,拔貢)出來發賣,小侄想著咱們族裡好歹也有十來位秀才公,就拿了幾千銀子出來買了三個名額,所以耽擱了些。”

    此時秀才考中舉人的比例也是千難萬難,一個縣能夠有兩三個中舉的已經很了不得,所以林家大族裡面的這十來個秀才,還指望繼續考舉人的也就只有兩三人而已,其餘的人則是巴不得去唸了監生或者貢生。

    因為監生/貢生肄業之後雖然做不了正職,卻就已經有資格到官府裡面謀求個學正(教育局局長),戶曹(民政局局長),錢糧主薄(財政局局長)等等,便可以上下其手,混些油水,既有實權又有實惠。

    這個時候,能夠參與宗族大會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當然能夠中秀才的在宗族裡面也算是一號人物,自然也是有權參加。

    雖然古時候有“百無一用是書生”“窮酸措大”等等挖苦秀才的言辭,但若是因為這個將秀才看低了,那就真是大錯特錯。因為但凡這麼叫的,都是販夫走卒,屠夫差人之流,叫出來的時候都帶著強烈的醋意。就彷佛我看著那些出入高檔夜總會一晚上消費幾萬的男銀都會恨得牙癢癢的說一句小心得艾滋是一個道理

    實際上在當時中秀才以後,就可以免除自家直系親屬的賦稅和徭役,不交稅當然是好事吧?而徭役則更變態,往往是要你自備乾糧和工具跑到幾十公里外去義務幹活一‥

    這聽起來也不算什麼,但細細算起來,古時候是不實行計劃生育的,兄弟姐妹七八個那再常見不過了,算上爹媽,十來個家庭都會因此受益。因此若沒有那麼多好處的話,十年寒窗苦讀又怎會有足夠的動力?

    所以秀才的威望,絕對是在宗族裡面叫得上號的。

    聽得林封謹竟然掌握了三個監生名額,在場的秀才大部分都立即眼珠子都幾乎要紅了,若不是還顧忌著讀書人的斯文,只怕馬上就要打了起來!

    這時候,林家七叔忽然出聲稱讚道:

    “這樣說起來,林賢侄無過有功啊!處處都在為了我們族人著想!”

    這個族老七叔貌似家裡面沒有秀才,因此說出來的話秉持公心,其實他膝下沒有兒子,就指望自己的侄子養老送終。而他的侄子不是別人,便是襄都裡面此時混得熱火朝天,長袖善舞的“不言利”的林掌櫃,只是知道的人不大多而已。

    有了七叔帶頭,風向一下子就變化了過來。

    話說林員外家裡面豪富,出手也是大方,當然也有人要趨附他,而但凡家裡面有秀才,或者是與秀才沾親帶故的人,也立即紛紛點頭,異口同聲的說林封謹的好話來,頓時此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倒是剛剛那個出聲的仇富四伯臉色都紫漲了起來,他之所以誇耀自​​己詩書傳家,就是因為他自己是個秀才,家裡面的五個兒子有兩個也是秀才!結果當真是現世報,哪裡知道林封謹居然翻雲覆雨能夠搞到監生名額?這時候要他出聲服軟,卻哪裡捨得下這臉皮?

    仇富​​四伯窩了一肚子氣,回家後連煮的紅薯稀飯也不想吃,早早就上床躺著,老太婆聽幾個兒子委委屈屈說了今兒族裡的事情,立即就撒潑哭鬮,說糟老頭子自己是個廢物,竟然還要擋著子孫的前程,新認祖的十房是窮是富關他鳥事情,若是他閉著那張鳥嘴不發話,自家屋裡面三個秀才總能分到一個監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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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安內

    老太婆也是出身書香門第,見事情分明,她的話真的是若刀子一般狠狠的戳老頭子的心,羞憤交加之下就爬了起來給了她兩耳光,結果老婆子爬起來就要去大​​哭撒潑上吊,搞得這小年夜的鬧得家裡面雞犬不寧。

    這時候好在家裡面的老大還有幾分主意,立即便拉著氣得搥胸頓足的老頭子說“二桃殺三士”,意思就是指林封謹只有三個監生名額,卻是要分給六七個秀才,人不患貧患不均,搞不好他人情做不成,還要反過來得罪人!

    老頭子眼前一亮,頓時腰也不痛了氣也不喘了大姨媽也通暢了,剩餘的幾個兒子也是要奉承老頭子,你一嘴我一句的,將林封謹幾乎是貶成了無知小兒!

    老頭子立即就歡喜了起來,胃口也來了,便舀了一碗冷掉的紅薯稀飯,夾了一塊豆腐乳吃得津津有味的,不過吃了幾口又覺得肉痛。因為家窮嘛,一塊豆腐乳都是全家人早餐時候的下飯菜了,所以又夾了小半塊回壇子裡面去。

    這老頭子吃了一碗胃口大開,還想吃第二碗,又想到今年年關有些難過,能省則省,便只好去拿了個米糠窩窩頭嚼著。這時候一家人好不容易風平浪靜,卻聽到門外孫子大哭,這卻是老頭子的心頭肉,急忙抱了進來,卻聽到這孫子臉上都是混合了油膩的灰塵,擦也擦不掉。那孫子一邊哭一邊道:

    “三房的紅嬤嬤拿了塊肉給我吃,結果三房的小五小六見到了就來打我,還把肉搶了回去,說是爺爺你之前曾經罵過他爹!”

    這四伯性情古怪,加上家裡面三個秀才,所以平時也很是惹了些人,就沒少鬧過事,這時候當然不肯善罷甘休,氣勢洶洶的去找三房理論還沒走到就聽到裡面歡天喜地放鞭炮的聲音,透過簡陋的木頭柵欄,可以見到裡面圍坐了兩三桌人熱鬮喧天的,旁邊的鍋裡面咕嘟著冒著白泡香氣撲鼻,還有血腸和大塊的白肉翻滾,顯然是正在吃殺豬菜。

    這時候老頭子忽然有些奇怪,要知道,這三房素來都比他家還窮,他家裡面至少還能吃飽飯,三房每年都要舉債過日子年關過得簡直和鬼門關似的,這樣還過得半飢不飽的。今年雪災,三房差點沒被凍死若不是族長出面估計都耐不過今年春天的-------他家哪裡有錢來殺這過年豬? ?

    老頭子一猶豫,他的兒媳婦就已經扯著兒子衝了進去大罵撒潑,要三房拿個交代出來。三房的媳婦難道就是省油的燈,加上如今不知道為什麼氣勢更盛,一口唾沫就呸了過去說你們家的小賊種跑來偷我家的肉吃,丟人現眼,竟然還敢跑上門來鬮?

    這一句小賊種實在是將四房的人都罵盡了,但那三房媳婦卻是言之有物,說得振振有詞並且在這裡圍著吃殺豬菜的還有平時與三房親厚的五房,六房,雖然是在旁邊勸卻都是說的“小孩子嘴饞吃點肉不算偷”的話直將那四伯氣得眼前直冒金花,嘶聲說那肉是三房的紅嬤嬤拿的!

    結果三房的媳婦“嗤”的一聲恥笑,說今天下午就打發了五兩銀子給紅嬤嬤送回去過年了她娘家在五十里外,難道是飛回來的?那四伯立即知道不對,扯住自己的孫子就厲聲喝問,結果小孩子被一逼,就立即說了老實話,大哭說自己兩個月沒吃肉可,在三房廚房裡面拿了一塊肉。

    這四伯此時當真是羞憤難當好在這時候三房主事的林謙林秀才就出來打圓場,好歹也是自家族人加上他此時春風得意,割了半斤肉用油紙包了遞送了過去,說了幾句場面話,氣氛也就漸漸的緩和了下來。

    這個時候,四房的所有人的心裡面都是充滿了嫉妒,不甘,憤怒等情緒,哪裡肯要這塊肉?因為三房一直都是比他們的日子過得壞,如今卻是一下子翻身騎到了他們的頭上!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確實是一瞬間很難接受的。

    這時候,四伯的大兒子林理就忍不住問道:

    “謙弟,你這是挖到了寶物了?怎麼有錢過年殺豬?”

    兩人都是秀才,林謙當然聽得出來對方言語裡面酸溜溜的味道,不過他的性子軟,正想要笑笑敷衍幾句,他的老婆卻受慣了四房的鳥氣,女人嘛,都是喜歡炫耀的生物,立即就上前接話搶白道:

    “他倒沒有這個本事挖到了寶貝,只是好心有好報,秉公直言而已!所以開了年就要去做監生了。”

    原來等到族會一了,林封謹就在府上設了席,將今天出聲幫忙了的六位族親請了來,然後就說了自己新來乍到,不明內情的苦衷然後將這三個監生位置拿了出來,便和他們共同商議分配的辦法。

    最後,年紀最大,都差不多五十三歲的那位老秀才拿走了一個監生的位置,不過他要拿出一百兩銀子來作為補償,接下來家境最貧寒,還有寡母要贍養的一個秀才拿走了一個監生的位置,條件是到任以後,要提攜一位族弟,最後一個監生位置則是被家中條件最好的一個秀才拿走了,他拿出了一百畝水澆地來大家分。

    這樣一來,六個秀才當中,分到了監生位置的人自然沒二話,即使沒有拿到的人也是有了一筆額外的收入,也沒有傷了和氣,算是皆大歡喜了。

    這時候,六房裡面家境比較富裕的林三兒便站起來笑道:

    “正要恭喜哥哥,往後得了實缺還要哥哥提攜。”

    林謙便是因為家境貧寒拿到了一個監生名額的那位,而林三兒則是他日後有了位置要“補償”的對象,這林三兒卻是極會做人,家中也是有錢,知道三房這邊家境困窘,馬上就拿了二十兩銀子,牽了一口肥豬過來巴結著做年禮,要雪中送炭。

    聽到了這麼一說,那四伯才知道,原來這一場受辱的根源,竟然還是在那十房的身上!並且聽這麼一說,自己之前以為分贓不均會反目成仇真的是空想! !雖然只有三個監生名額,那六個秀才卻全部都要對林封謹感激涕零!他終於眼前一黑,仰面朝天噴出一口鮮血就倒了下來。

    林封謹不動聲色,小施手段,便將這個四房的倔老頭子氣得臥床不起,並且旁人還尋不出他的過錯。其餘的族人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了這新來的十房不僅僅是有權有勢,只怕還是手段極厲害的人物!再說一筆寫不出來兩個林字,又何必一定要和他們作對?所以漸漸的,新年過後,族中差不多人都轉變了態度,就連四房這邊也是吃了苦頭後收斂了許多。

    不過,只有那個七叔反而變本加厲,仗著自己是舉人的身份每次見到林員外就要呵斥,讓老爺子行禮!並且還是派遣家人盯住了林員外的行蹤,一出門就要趕過去故意碰面,以此為樂趣。

    林員外整天憋在家裡面不出門,心裡面焦躁煩悶,肯定就要呵斥林封謹不爭氣讀書,跟著就要逼問怎麼東林書院還沒有音信。林封謹做了這出氣筒,還面臨要被揪住耳朵圈養在家裡面做種馬的威脅,心情自然也是不會爽快到哪裡去的。

    最厭惡的是,這七叔是個舉人,付道士的邪術便整治不了他,而他說起來還是自己的族人,拿自己在襄都的關係出來收拾他的話,還容易被人說嘴,動粗的話更是會鬧得人聲鼎沸,林封謹倒無所謂,老頭子偏偏很是重視這聲名,彷彿失心瘋也似的忍氣吞聲,林封謹也只能強忍這口氣下來。

    這一天林封謹正在演武場當中練習狩人之術,面前便是一排碗口粗的木樁,整整十五根,都是一大半都深深的埋入了地下。

    他在地上撲跌摔翻,忽然借助雙掌拍地的力量,橫著詭異躍起,兩腿一夾便鉗住了一根木樁,然後猛然發力腰部一甩,便將一根木樁拔了出來!

    這一招貌似乃是狩人之術的第一式:屠頸,但是比屠頸多了幾分陰柔之意,屠頸乃是直接爆發巨大力量出來,將對方的脖子擰斷。但是林封謹反復琢磨,總覺得這一招當中還有意猶未盡的意思在裡面,越想越是覺得回味無窮。

    遺憾的是,林封謹獲得這狩人之術的時候,也只拿到了人狩之術的皮毛篇,後面的血肉篇,筋骨篇,內臟篇都是缺失了的。所以他就只能自己琢磨,將這屠頸的剛猛力量鎖定在頸骨處,然後嘗試化為柔力,不過他終究因為要將自己的絕大部分力量都用來煉化星力,所以做得十分勉強。

    這時候林德臉色有些難看的再次走了進來,對林封謹道:

    “主人,那老賊又去碼頭上面堵老爺了。”

    林封謹也不是什麼胸懷寬廣的人,聞言大怒,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讓付道士這攪屎棍出馬,給這個狗屁七叔點顏色看看,不能直接搞他,至少也要這廝家裡面雞犬不寧吧,沒想到此時外面忽然有家丁送了一封信來,林封謹一看,眉頭立即舒展了開來,然後就將付道士叫了過來叮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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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算計VS算計

    付道士這廝也是滿肚皮都是壞水,偷雞摸狗弄得人家宅不寧乃是他最拿手的了,聽了林封謹的話以後就立即奸笑了起來,為主人拾漏補缺,林德在旁邊聽著都是冷汗涔涔而下,暗道以後還是不要得罪付道士這個賤人為好,否則的話家宅不寧雞飛狗跳都是輕的了。

    ***

    這一天天氣甚好,久違的太陽從雲層裡面露出了臉來,溫暖的陽光將人的骨頭似乎都要曬得酥了。

    林七爺就背著手在外面的小道上踱著步,眯縫著眼睛,就彷佛是一條老狗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似的。

    他暗道林家新來的那第十房怎麼最近都不出來了,那渾身銅臭味的商賈居然仗著有幾個臭錢,舔了幾個官員的腚溝子,居然就敢來折辱書香門第的老四,害得他現在就臥床不起,也不知道過不過得了這個年!老夫無欲則剛,身為舉人家境富裕,見到你這商賈賤種就要折辱你一次,看你有什麼辦法?還不是只能忍氣吞聲?

    此時林七爺忽然見到自己的家丁哭喪著臉從碼頭方向走了過來,他立即將這家丁喝住,斥罵道:

    “在外面擺出這模樣做什麼?莫非老爺我剋扣了你的工錢不成?”

    那家丁一見到了自家主人,便訴苦了起來,說是已經被老夫人給罵了好幾次了,她老人家喜歡吃冰糖甲魚,但碼頭上這幾天卻是有人特地在收這個,漁船一靠攏馬上就用高價收購,自己今天發狠在這裡等了三個時辰,好容易撞上了一個賣甲魚的,卻依然被人用兩倍的高價收走了去。

    林七爺怒道:

    “是什麼人故意在和我家作對?”

    那家丁訴苦道:

    “小人打聽了一下,便是十房的那群人!小人今天買那隻甲魚,已經說妥當了價錢都要過稱了,十房的一個狗賊過來,直接丟了三百文出來,那賣甲魚的便不肯賣了!”

    林七爺勃然大怒,便要去理論,忽然又想起林家同樣也是有權有勢的人家,更可惡的是那些販貨的家丁都是身強力壯,用嘴巴理論這種東西真的有效嗎?

    聽說四房有個鏢師親戚平時做事情就有些蠻橫的,前些天便帶了一群人故意去找他們的麻煩,結果下場是被一頓狠揍以後丟進了旁邊的糞坑里面,動手的斷手,動腳的斷腳,而且每個人都被敲了五兩銀子,否則的話就得繼續泡在糞坑里面不能出來! !

    他林七爺要是被丟進了糞坑裡面,不消說,肯定是羞憤而死。雖然這十房必然也會因為這件事情被攆出去,但林七爺很顯然覺得事情鬧到這種地步的話,自己一定是大虧而特虧的。不過若是讓他今天就這麼忍氣吞聲,那口氣怎麼咽得下來?

    一念及此,林七爺的心情更加的煩躁了,似乎連冬天的太陽光曬起來都如此的熾熱。此時他忽然見到不遠處的街角,林封謹正在對人交代著什麼,然後那個人就往旁邊的酒樓《江上舫》走了過去,那裡也是碼頭附近名氣最大的酒樓了,專門有一條大船可以浮舟江上,絲竹奏樂,頗有野趣。

    “咦?這小雜種是要派人去預定位置嗎?”

    林七爺忽然有了興趣,因為那個酒樓實際上他是有六成的暗股在裡面,所以他很快就叫人去打聽了一下。

    “什麼?那暴發戶是在定下明天的位置嗎?”

    “似乎是要接待很重要的人?”

    “訂金都是十兩銀子,並且還反復強調來的都是貴客,干係到他們家一筆大生意,不能有差錯?”

    聽到了這個消息,林七爺頓時大喜,這他娘的真的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上來!比起見到他就像是見到鬼一般躲開的林員外,林七爺最恨的就是林封謹這個一肚皮都是壞水的小癟三。

    此子見到他雖然會行禮作揖,表面十分恭敬尋不出任何毛病,卻是不卑不亢,背轉身就是和部下竊竊私語,陰陽怪氣,偶爾洩露幾個字出來,竟然全部都是什麼“老王八”“扒灰”“不舉”“軟蚯蚓”等等最忌諱的話,偏生還會拿眼角瞄他!

    有一次林七爺忍不住大怒,揪住問他,林封謹卻又十分恭敬外帶裝無辜扮可憐,等到圍觀的人一多,立即就滿臉無辜的矢口否認,順帶很恭敬的請問自己究竟罵了什麼?林七爺怎麼可能講得出口,說你罵老子“老王八”“扒灰”“不舉”“軟蚯蚓”??

    江上舫的管事察言觀色,知道這暗中的大老闆對林家心中有芥蒂,便道是不是要將林家的定位給推拒了。林七爺聽了以後怒道:

    “胡說八道,這種事情怎麼能推?!!這碼頭上河鮮酒家沒有十家也有八家,難道我們推掉了他的買賣,他不會上別家去!”

    這老頭子沉吟了一會兒,臉上便露出了狠毒之色,冷笑道:

    “你們不但要將他接待得妥妥帖帖的,明天他們宴客的雅間旁邊,更是要給我預備下一個閣子,方便我偷聽。到時候我請來三五個好友等到他們的生意談到緊要的時候,便以酒樓掌櫃的名義走進去,將這暴發戶的這筆重要生意攪得做不了,哈哈哈,到時候再來看這小畜生的嘴臉!”

    江上舫的管事便唯唯諾諾,他雖然是個管事,但面對這林七爺哪裡有發話的權利,便自去安排明天的事項。

    林七爺則是曬著太陽繼續踱步,順帶安排人手去佈置一切,想到明天將十房的那小**狠狠羞辱一番,順帶攪黃他家的生意,將其弄成一個窮光蛋的快樂,便忍不住心懷大暢,這老頭子不舉都四五年了,只覺得此時心中的快意簡直比**的時候還要痛快一百倍啊一百倍。

    話說當天晚上林七爺興奮激動得睡不著覺,翻來覆去的在床上若煎餅一般也不知道輾轉了幾百下,老婆子抱怨了兩句被他一腳踹下了床。第二天早上剛交四更天,根本就沒怎麼合眼的老頭子就起了床,跑到了江上舫去候著,然後又將自己安插的人手早早的喚了過來。

    這一等真正是漫長無比,林七爺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躁的轉來轉去,結果林封謹下午兩點的時候客人才到,卻是兩個貌似窮酸的書生,在訂好的雅間坐下以後,小二便去問上菜的事情,卻聽說還有兩位客人要來,先上茶和果盤,暫且等一等,急忙飛也似的跑去告訴已經蠢蠢欲動的林七爺。

    林七爺暗道自己差點小不忍則亂大謀壞了大事,便只能繼續忍著,他此時閒在那裡也是十分無聊,便乾脆去到林封謹他們訂的雅間旁邊的房間裡,要聽聽這幫人在說些什麼,但這閣子的隔音效果還是不錯的,只有將耳朵貼在板壁上才能夠勉強聽清楚,結果一湊過去,馬上就聽到林封謹居然在恭維人:

    “.......依照司馬兄的本事,什麼大家閨秀,二八嬌娘,燕瘦環肥,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手到擒來。”

    那司馬兄聽了以後,呵呵一笑,竟然是坦然受之!林七爺立即瞪大了眼睛,原來這小王八蛋的朋友裡面竟然都還有採花**賊!這時候林封謹忽然又道:

    “怎的伙計手腳這麼慢?茶水點心都不上?我去催催?”

    林七爺心頭有鬼,林封謹一起身他便趕忙縮了回去,等了一會兒才重新貼上去傾聽,這一次更是聽得心裡面無名火大作,原來林封謹已經換了個話題,轉到了一個“老厭物”身上,講此人性格如何如何古怪,如何善於偽裝,實質怎麼怎麼惡毒.....旁邊那兩個年輕人竟是還在紛紛嘆息附和,甚至另外一個書生說這種人死了都是便宜了他,活該千刀萬剮......

    很自然的,心中有鬼的林七爺馬上就代入了主角模板,將這一系列的髒水全部套到了自己的頭上來,並且連帶那兩個紛紛贊同的書生一道痛恨上了,咬牙切齒的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這小畜生關係好的也全**的是一群畜生王八蛋!

    這時候外面忽然有林家的家丁來報,說貴客來了,隔壁的幾人便紛紛出門去迎接,林七爺壓抑了這麼久,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終於到了他出場揚眉吐氣攪局的時候,便也開門走了出去,迎面就見到林封謹在前方引著一個中年人,這中年人卻是長得有些和藹和親,笑**的,不過衣著卻是簡樸。

    林七爺一看之下,心中就將其打上了“窮屌”兩個字的烙印,當下更是肆無忌憚,迎面就指住林封謹大罵了起來:

    “你這孽障,家門不幸怎麼會出了你這畜生?整天遊手好閒危害鄉里,還在這裡悠哉悠哉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苦主到處告狀,都找上了我的門來了!”

    林封謹立即十分配合的露出了林七爺最想看到的表情,就是那種茫然,驚愕,還有憤怒交織的神色,呆了一呆才道:

    “七叔你這是說哪裡話,小侄怎會做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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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狗官

    林七爺準備了一天,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早就思慮得十分清楚,肯定是不容林封謹狡辯的,一揮手便惡狠狠的道:

    “帶苦主來。”

    苦主一來,便是一個三十上下的漢子,看起來就忠厚老實,指住林封謹就大哭道:

    “小人一年到頭飼養的打鳴雞,上月就被他偷來吃了!”

    林七爺感覺有些愕然,因為和之前的台詞不大一樣啊?他明明教這人說的是強買田地,不過一轉念之間,覺得給林封謹抹黑成偷雞摸狗的罪名也不錯,便藉坡下驢氣勢洶洶的大吼一聲道:

    “小王八蛋,苦主在這裡,你怎麼說?”

    在旁邊陪同的兩個士子錯愕之間,也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他們對林封謹了解還是頗有些深的,知道林封謹家中豪富,若是做出魚肉鄉里,強買強賣,欺男霸女的事情很有可能,但說這位兩代單傳的大少爺居然會跑去偷雞吃.......那真正便是有些奇葩了。

    緊接著又有個苦主跑出來,這一次居然說林封謹霸占了他的老婆,那婆娘跪在後面乾嚎,卻是個四十上下的胖大婦女,渾身上下的肥肉都在不停的顫,不時還會從手指縫隙裡面抽冷子看這邊動靜的。

    林七爺也覺得有些不對,因為他安排叫冤的人罪名明明是要控訴林家霸占他家女兒的,不過這老頭子一看到林封謹此時的尷尬糾結表情,真正彷彿是便秘了一般的難看,立即就感覺渾身舒坦,繼續怒吼道:

    “你這畜生,簡直是玷污我家的門楣!”

    旁邊的那兩個士子卻是真正是忍俊不止,兩人笑夠了,又聽林封謹叫他做七叔,知道是林封謹的長輩,便勸解說這位老前輩不要誤會了。沒想到林七爺還惦記著這兩人之前一起痛罵“老厭物”,要將自己千刀萬剮的事情,直接一口就呸了過去,大罵道:

    “你們這兩個小淫棍從哪個褲襠裡面跑出來的,也配叫我老前輩?和這個小王八蛋裹在一起,都是**的腌臢貨!”

    這林七爺罵得是痛快,好好的出了一口氣,卻是將面前的所有人都罵了進去。林封謹臉色也是變了,怒道:

    “七叔,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人,好歹也是個舉人,怎的說話這麼惡毒?”

    林七爺今年六十八,卻是整整四十年前中的舉人,之前卻是個殺豬的,只是娶的老婆娘家有錢。那時候因為南鄭初建,國家財政有些窘迫,所以也就允許“捐納”,意思就是拿錢買個舉人的身份。但也是有個名目,叫做貢舉。只能享受身份相應的特權,卻是不能夠拿來當成做官的資歷。所以他老人家不讀書,說話粗魯也是很正常的,

    而那兩名士子被罵成小淫棍,林封謹旁邊的那中年人被罵成是腌臢貨,臉色陡然也大變。旁邊立即就有一個隨從站了出來怒喝道:

    “好狗膽!竟敢當面侮辱朝廷命官?”

    這句話一落入到耳朵裡面,林七爺心中頓時打了個突,要知道,這時候刑律卻是很考驗咬文嚼字功夫的,“侮辱朝廷命官”和“當面侮辱朝廷命官”兩個罪名貌似差不多,但實際上判的罪區別就大了。

    按道理來說也是這樣,就像是偷偷搞搞婚外戀啥的,說不定老婆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要是直接帶回家當面搞,估計當場就能發生血案,第二天就得上法院去。

    林七爺還在琢磨,卻見到了在外面候著的好幾個人就直逼了過來要拿人,不過他也是有備而來,預防著林封謹惱羞成怒翻臉,加上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店面,立即喊了一聲,馬上就從後面衝出來了十幾號伙計提著鏟子掃帚對峙住。

    而且林七爺也聽說過林封謹家的護衛什麼的十分凶悍,唯恐抵擋不住,自己被拖出來打個臭死,所以早早的就派了人出去守著,一有不對就上這裡衙門去請公差,話說這富陵縣的衙門距離碼頭這裡也不遠,也就是三五百米,眨眼就到。

    雙方正在僵持,卻見到林封謹走了出來,嘆息了一聲道:

    “七叔,你又何必這樣?當年我爹不就是喝花酒的時候沒有叫上你,你就惦記到現在。快來給羅大人磕頭認錯,否則的話,就難以收拾了啊。

    這林七爺聽了他的話,更是恚怒!感情林封謹竟然是繞著彎兒說他因為妓女爭風吃醋來搗亂? ?他本來就是那種心胸狹窄外帶固執無比的人,外加功名也是捐來的,在鄉下窩了幾十年,能有什麼見識?

    此時更是火上澆油,要他磕頭認錯,豈不是要當面對林封謹這小輩服軟?這比殺了他還難受,看那和藹中年人的衣著簡陋後,更是在心中將其看低,立即冷笑道:

    “小王八蛋少來這套!拿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來嚇唬我?當面侮辱朝廷命官不過是張嘴三十,流三百里!老爺我是舉人身份,不過罰幾十百把兩銀子而已,我看你把老子的屌咬了?”

    林封謹拿這林家七房最頭大​​的地方就是這點。雖然現在“不言利”在襄樊裡面長袖善舞,出賣風雲雨露生意十分火爆,但要收拾林家七房還真有些尷尬,原因就在於他有個舉人身份。

    弄點風流罪過的話,對他來說不痛不癢!若是罪名栽贓得大了,自家和他又是一族的,要小心被株連不說,而且很容易走漏風聲。而這個時候的社會風氣很詭異,根本沒有包庇罪一說的,一個人犯罪了的話,親戚朋友去告他反而有罪,包庇他反而是被輿論接受的,一旦這風聲一流露出去,肯定就沒辦法在族內呆了,林員外估計就得要死要活的。

    林七爺就是倔驢的性格,見到一干人都拿他沒辦法,而且料想林封謹要談的這生意被這麼一攪,估計是黃定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的道:

    “老夫還要回家去餵狗!沒空陪你們聒噪,有能耐衙門見。”

    說著轉身就走,林封謹卻是嘆了口氣,對著那兩個書生和中年人長揖道:

    “家門不幸,出此惡人,叫兩位和大人見笑了。”

    那兩個書生只能苦笑,中年人順帶安慰了他兩句。林七爺此時剛剛走開五六步,便見到自己之前去請的幾名公差來了,心中一動,便塞了一錠銀子過去,打算再讓公差去噁心人。

    這公差自然是不敢惹林封謹的,可是旁邊的外鄉人卻是可以拿捏一下,正要上去喝問,沒想到旁邊一個隨從已經沉著臉大步走了過來,先給他看了看自己的腰牌,然後拿出了公文給他看。差官立即就嚇得屁滾尿流,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下道:

    “見過督台大人!”

    林七爺正在得意的往外走,忽然聽到了這“督台”兩個字,正如晴天裡面在耳朵旁邊炸出來了一個霹靂! !兩條腿都為之一軟,幾乎都要往後面倒下去。

    因為林七爺雖然不學無術,卻也知道按照南鄭的官銜,只有一州的學台,才能夠被稱為督台,全稱就是提督學正,別稱學台! !主管的就是教育科舉,而學台的一項殺手鐧就是-------革除功名!

    通常情況下,要革除秀才的功名,那麼縣學的學正就有這個權利。要革除舉人的功名,則是要州郡的學台出面,天底下讀書的人,還不就是為了功名利祿而去的,而學台將這生殺大權操在手上,乃是何等威風?

    林七爺橫行鄉里三四十年,依靠的還不是腦袋上那個舉人的功名?他卻是昏了頭,對一省的學台直呼腌臢貨,那真的是進茅廁打燈籠找屎(死)了。

    正在惶恐茫然之間,忽然又出來了一個尖嘴猴腮的猥瑣道士,卻正是林封謹身邊的伴當,這廝對著林七爺迎面唱了個肥喏,奸笑道:

    “令郎在縣上騙奸良家婦女,估計明天就要被革除秀才功名,剛剛員外又大罵一州學台,白身指日可待!恭喜員外,賀喜員外,從此無官一身輕啊!”

    林七爺聽了以後眼前一黑,便直接暈厥了過去,等他醒轉來以後,發覺全家老小都在圍著床哭,淒淒惶惶的若自己做了鬼一般,連口熱水都沒得喝,一問之下,才知道老爺一暈過去後外加功名被革掉,所以就連底下的僕傭都知道樹倒猢猻散,一個都沒了,紛紛捲了家產跑路。

    此時再一細問,連帶來投靠他免租免稅的那些佃戶家人,都跑得乾乾淨淨!

    沒有了舉人這個頭銜,就沒有了各種庇護下人免稅免徭役的特權,誰他媽的還在你這糟老頭子下面受氣? ?趕緊去尋找自己的下家出路是正經事!

    林封謹這一招釜底抽薪之計,用得可以說是十分漂亮,先將這死老頭子的功名去了,等到你成了個白身老百姓,到時候白道黑道,陽道陰~道都是可以隨意魚肉他了,最終還不是在掌心當中來來回回,要搓扁就搓扁,要捏圓就捏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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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聯袂

    話說前來拜訪林封謹的,卻是之前和他有過交往的東林書院外門弟子孫向,另外一人卻是司馬防,他卻是和孫向籍貫相鄰,所以回家過年以後兩人就聯袂同行,胖胖的趙學台卻是孫向的舅舅,因為要攜帶家眷新來這邊上任,所以也同路,他乃是帶著家眷一起上任的,所以瑣事有些多,加上總是長輩身份,因此就晚到這裡一步。

    安排這位趙學台和林封謹見面,同樣也是東林書院的安排示好,同時也是在顯示東林書院的實力:你看你們州的學台都是我們的人,也是在告誡林封謹不要三心兩意去什麼五德書院了......

    話說司馬防這種嚴肅的人,又怎麼會和林封謹聊起女人,引起林七爺誤會的呢?卻是林封謹苦心積慮,巧妙營造出來的氣氛。因為林封謹之前卻是在和兩人談論科舉的事情,便故意說起個話題:

    “在我眼裡面,官位和美人一樣,都是有共通處的。”

    女人和官職,對於意氣風發,胸有才華的青年來說,必然是最有吸引力的兩件事,所以孫向和司馬防聽他說得好奇,便願聞其詳。林封謹就道:

    “先賢就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又有云: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還要排在金榜題名的前面,是不是有共通相似的地方? ”

    兩人聽林封謹這麼說,就哈哈大笑。而此時林封謹已經憑藉自己超凡的耳力察覺到隔壁林七爺已經跑來偷聽,便說道

    “.......依照司馬兄的本事,什麼大家閨秀,二八嬌娘,燕瘦環肥,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手到擒來。”

    他此時話意裡面的“大家閨秀,二八嬌娘,燕瘦環肥”,其實順著前面的話意來理解,就是在恭維司馬防才華橫溢,朝廷當中的官職可以隨意摘取的意思,司馬防本來就自視很高,當然是坦然受之了。

    而三人後面談論的“老厭物”,卻是林封謹在說那個引發禍寨瘟的孟道人......他說得模棱兩可的,孫向和司馬防兩人聽到了自然是以為說的是孟道人,而旁邊偷聽的林七爺自然會對號入座到自己的身上......

    ***

    被林七爺這麼一打岔,一干人自然是換了另外一處酒家,坐下以後便又談起天常書院的事情來,林封謹也不隱瞞什麼,便只將要害處瞞過,其餘的將來龍去脈都一一說了。

    東林書院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將之與林封謹說的一印證,便知道他說的話語沒有什麼水分。

    孫向便嘆息說果然人言可畏,東林書院的各位師長回去讀到了那“風雨”二聯,無不嘆服,有不少人都想要問詢請教一下,結果天常書院就傳出來林封謹“弒師”的消息,令人震驚。

    林封謹立即大喊冤枉!便又將上古法家五刑劍的事情說了出來,暗指自己成了法家內部爭鬥的替罪羊。聽到了“上古五刑劍”幾個字,司馬防也是被這個爆炸性消息搞得有些震驚,和孫向對望了一眼,便說任墨師兄承蒙林封謹的盛情款待,就委託他們順道邀請林封謹前往東林書院去“訪友”。

    其實此時雙方都是心知肚明的,東林書院衝著那“風雨”一聯,便招攬的意思,林封謹本來就是天常書院的外門弟子,還掛上了“弒師”這種惡毒無比的罵名,所以肯定是不可能回去的了,此時也是單身。雙方就是乾柴烈火一拍即合的。

    只是東林書院家大業大,好歹也要幾分面子,吃相不能太難看,所以才死活都是要打著任墨邀請林封謹去“訪友”的藉口。這就和念初中高中的時候,一個妹子老是來紅著臉問你1+1等於幾這種數學題是一個道理。

    林封謹也是早就等著了這一步了,馬上就表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都和任墨師兄好幾百個秋天沒見了,實在想念得很,所以這就回家收拾行裝去。孫向和司馬防自然是上船去等他,兩人見到了林封謹如此上道,總算也是噓出一口長氣。

    他們兩人最怕的是這廝討價還價,奇貨可居,一口咬定必須要入室弟子的身份才肯去,否則就威脅要去五德書院或者是非攻書院,那就十分棘手了,倘若給校方留下辦事不力的印象,那麼總歸就是個污點。

    林封謹這邊一走不久,後面就來了個獐頭鼠目的猥瑣道士,司馬防卻認識,知道是林封謹的管家,這人其貌不揚,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送的禮物卻很是投其所好的味道。

    孫向家裡面有錢,送他的便是一塊罕見的田黃石。

    司馬防家境貧寒,林封謹送上的則是一套文房四寶的標準版:湖筆(六枝)、徽墨(十二枚),宣紙(二十四斤),端硯(一方)。這玩意兒就類似於和現在大學新生入學時候的蘋果三件套差不多,不過還要更加珍貴一點,屬於那種很是實用並且讓人很難拒絕的那種禮物。

    至於趙學台則是乾脆省事了,在襄都裡面的“不言利”對大多數官員的底細都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知道趙學台乃是那種表面剛直不阿,背地還是可以​​通融那種,便直接遞上了一盒當地特產的麻餅,價值七文錢,不過背轉身告辭的時候就問明白了趙府的心腹管家,然後很乾脆的送了五千兩的銀票過去,說是壓驚費。這管家乃是趙學台的二叔,真正的至親,象徵性的推讓了兩下還不是收了。

    當然,猥瑣付沒有忘記扯住管家,說是今天族人無狀衝撞了趙大人,萬分惶恐抱歉,不過這“驚擾費”是我家少爺出的,和肇事者半點關係都沒有,大人不要有什麼顧忌,務必要秉公執法,從重從嚴,以儆效尤。那管家當然是心領神會.......

    林封謹這時候將家族裡面的腌臢事情一一清理妥當,然後便持著趙學台的名刺得意洋洋的去見老頭子。林員外一看是四品學正,立即就已經有些眼暈了,更何況是本省的主管學台!急忙趕著去船上拜見​​,當然有著之前的五千兩銀子舖墊,賓主俱歡。

    然後林封謹便說起要去東林書院的事情,老頭子當然是笑咪咪的一口答應,並且因為東林書院乃是在北齊境內,乃是要出國,心中免不得還是有些擔憂,而他老人家解決擔憂的方式就讓林封謹多帶錢去.......然後又是後宅裡面的幾位母親聽說林封謹要急著走,都是捨不得他,哭哭啼啼的拉著不讓走,最後要不是林員外不耐煩出來打岔,林封謹估計還真的就走不了了。

    ***

    當天,林封謹就跟隨著孫向和司馬防順江而下,第三天便和趙學台分別了。

    他們來到了江防重鎮湖口以後便棄舟登岸,然後往北方進發,在通過邊關的時候,因為孫向和司馬防兩人都有東林書院的憑證,所以說也沒有人敢於難為他們,十分順利就過去了。若是按照正常情況來走程序的話,那麼估計在這裡耽擱三五天再普通不過了。

    三人一路行走,便會談到東林書院,林封謹這才知道了一些關於東林書院的常識:

    此時東林書院當中的師生資源,大概分成了四層,最高端的那一層,便是隱賢,便是指的那些已經避世,不再傳授弟子的大儒,他們便已經是隱居起來的賢人了,在四方隱居,鎮壓天下的文墨氣運!

    隱賢又分成大隱,中隱和小隱,有傳聞說,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林封謹見過的阮咸,便是小隱。

    然後接下來就是儒門當中的宗師,又被稱為是鴻儒,這些人的學問和實力,未必就比隱賢弱了,區別就在於他們或者還在著書立言,或者還在開門授徒,鄭玄,周敦頤,楊時,陸九淵等人便是屬於這種人。

    接下來的一層才是大儒,這些人乃是書院的主幹力量,絕大部分都是在書院留守的鴻儒的衣缽弟子,此時已經成長了起來,在教授學問的時候進行“立德,立功,立言”的三大步驟。

    最後一層則是弟子了,也是書院的心血未來,弟子當中依照受到教育的程度嚴格劃分的話,那麼還要分成衣缽弟子,入室弟子,外門弟子。衣缽弟子就是師傅傾囊相授,傳承自己的衣缽,類似於葉問之於李小龍,霍元甲之於陳真這種,而入室弟子則只能得到大儒的教導。

    不過還有一種劃分的辦法,那就是按照學業完成的程度劃分。

    即將肄業的弟子被稱為初代弟子,可以理解成大四學生,比如他們之前提到的邊壽民,任墨,就是初代弟子,他們的學問已經足夠了,在師長處也沒有什麼可以學的東西,必須要通過實踐來完成自己的理念和道。

    若司馬防和顧羨等人,就是第二代弟子,他們是屬於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書院裡面學習,並且有所得的人。

    當然,第三代弟子就是進入書院裡面以後,還在積累學問,尋找自己的道的士子。

    這樣的劃分和入門的時間關係不大,還是要看自己的天分和學問,比如任墨入門僅僅四年,就已經是被認為初代弟子了,而孫向入門七年,也僅僅是外門弟子當中的第二代弟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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