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們一同走在鬧區,引來不少人注目。
「喂,你是逛完沒有?」鞏千歲早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所以始終低垂著頭。
反觀楊宇豪,他倒是得意洋洋的接受他人的目光。
「我們還逛不到一個小時,可別告訴我你要回家,這樣就太不夠朋友了。」而且這正是他的目的,他就是要利用鞏千歲這個話題人物,讓每個人都認識他楊宇豪。
「你……」這下可好,他現在凡事都拿「朋友」來壓她,挑戰她忍耐的極限。
「啊——」
旁邊猛地傳出尖叫聲,接著,鞏千歲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是『初戀』的代言人!」
「你是說鞏千歲?」
「在哪裡?在哪裡?」
鞏千歲連落跑都來不及,瞬間便讓大批人群包圍。
「哇——真的是鞏千歲耶!」
「呃,你、你好。」她無奈的陪笑,思考著該如何擺脫這些人。
「你好漂亮,我好喜歡你喔!」
「謝、謝謝!」
「簽名、簽名!」
「呃,好。」
「拍照、拍照!」
「呃,好。」
不久後,楊宇豪開懷的笑顏逐漸轉為鐵青,不甘被人晾在一旁,他試圖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大家好——」
「你吵什麼吵?要簽名從後頭排隊!」
「咦,他剛才不是和鞏千歲走在一起?」
「好像是耶,他們是什麼關係啊?」
「我是鞏千歲的男朋友!」楊宇豪抓準時機宣告道,所有人馬上轉頭望向他。
「楊宇豪,你不要胡說八道!」鞏千歲急急地辯解,沒想到他竟然來這招。
「害羞什麼啊?小寶貝。」楊宇豪故作親暱的喊她。他就是要讓人誤會。
「誰害羞了?你不要破壞我的名譽!」她掄起拳頭,恨不得打爛他的臉。
「小寶貝,你在床上可不會這麼凶喔。」
他一臉曖昧的表情,豬哥嘴就要朝她的粉腮偷香,怎知下一秒便讓一記強勁的拳頭揍飛出去。
「媽的,哪個王八蛋給我出來!」楊宇豪倒地上叫囂著,驚見地上的血漬,他往臉上的痛處摸了摸。「我的鼻子流血了,哇——」
「我警告你離她遠一點,否則下次斷的就不只是鼻樑了!」
此人正是男扮女裝的姬宮毓,他凜冽的撂下狠話,接著拽住鞏千歲皓腕離開紛亂的現場。
群眾們全讓姬宮毓驚為天人的美艷和俐落帶勁的拳頭嚇傻了,沒人膽敢再前去追星,更沒人理會那坐在地上哀號的楊宇豪。
兩人來到姬宮毓的工作室。
此刻,他臉孔猶如結了一層冰霜,教鞏千歲無所適從。
沉默的狀況持續許久,她仍只敢用眼角餘光偷覷他,怕自己不小心踩中地雷。
「說話!」最後是姬宮毓打破僵局。
「我要說什麼?」
「說那個男人是誰。」
她將事情經過娓娓道出,敘述時不忘偷瞄他的反應。
「就……這樣。」
「你怎麼這麼笨?」姬宮毓不客氣的罵道。若非他恰巧經過,事情不曉得會發展成什麼樣!
最教人不可原諒的是,那男人竟然還想親她!
「我、我知道啊,可是他一直拜託,我想說做朋友也沒什麼關係嘛……」她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不准哭!」
「喔。」她趕緊收起淚水。
「就是因為你拒絕得不夠明確,才會讓他有機可乘。你已經被騙過一次還不夠嗎?那人渣你離他愈遠愈好!」
「我拒絕他了啊,哪曉得他會死纏爛打……」她可憐兮兮的癟著唇,覺得自己好委屈。
「是嗎?如果你拒絕得夠徹底,我就不信他還會提出跟你做朋友的要求。人家三言兩語你就相信了,你未免太好騙了吧!」姬宮毓的教訓如同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真的鄭重的聲明不會跟他復合了呀,你不要再罵我笨了啦!」她也有些火了,發生這樣的事情又不是她自願的。
「你就是笨!」醋意蒙蔽了姬宮毓的理智,無論任何人都不許覬覦他的所有物。「我看你是對他餘情未了吧,那混帳男人跑回來跟你要求復合,想必你心裡也很開心吧?」
聞言,鞏千歲氣炸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難道她的愛還不夠坦白清楚嗎?
「事實擺在眼前。」嫉妒染紅了他的眼,教他看不見她受傷的表情。「也對,你現在是大明星了,要什麼男人沒有?我可是讓你變得大受歡迎的恩人,你怎麼報答我啊?」他的手指勾挑著她的下顎,臉上滿是輕蔑。
「你……」她秀眉深鎖,明眸盈滿傷痛。
她不明白這男人怎能說變就變?他可以不愛她,但她絕不允許讓他如此懷疑她的愛情,甚至將她視為水性楊花的女人。
「怎麼,說不出話來嗎?那不如用你的身體來償還吧!」她清澈的目光瞅得他有些惶然,於是他立刻將她身子撲倒在床上,唇狂肆的吻著她。
鞏千歲始終不言不語,只是瞠著眼睛注視他。心窩滿是酸楚,她卻不再淚流了。
「該死的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姬宮毓本想激得她反抗,但她就是無動於衷,那雙翦水雙眸中恍如承載苦無盡的哀愁,讓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千古罪人。
她仍是緘默。
「你說話啊!」他瘋狂的搖晃她的肩膀,不想看見她如此面無表晴。
他的動作很粗魯,她卻沒喊痛。蔥白的素指解開衣扣,她俐落的展現自己的胴體。
「我無話可說,這副身軀,你想要就拿去吧。」
這下換他詞窮了,他清楚看見她的眼裡有苦太多悲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你……」
「拿去啊,怎麼個動手呢?」她將他的手拉來置於自己的雪峰上,接著揚起冶艷的笑,開始脫他的上衣。
「你幹什麼?」姬宮毓急忙制止她胡來。
「我在幫你啊,反正我是水性楊花的女人,不是嗎?」鞏千歲把他推倒在床上,騎上他的腹部下方,無所謂的說著貶低自己的話,小手不斷的拉扯他的衣服。
如果他是這麼看她的,那她就這麼墮落下去吧!
是他教她懂得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是他讓她變得美麗,她如今擁有的一切全是他給的,假若他想要求回報,那她就照他的意思償還。
然而她付出的心呢?還要得回來嗎?
「住手!」姬宮毓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張,她半裸的妖嬈身子雖誘人,但她的笑容中卻含著太過濃烈的絕望。
「為什麼要住手?這不是你要的嗎?」她改為抱住他的頸項,瘋狂的擺動俏臀摩擦他的火熱根源。
「千歲,你先下來,我們好好談。」
「不要——」她像條蛇鰻糾纏著他。
「你給我下來!」他終於忍不住使勁推開她。
「啊!」鞏千歲滾落床下,不慎撞到膝蓋。
「千歲,你有沒有事?」見她受傷,他不禁懊惱自己忘了節制力道,緊張的趨前看她的傷勢。
「你走開,我不用你管!」儘管膝蓋已經紅腫,她仍強忍疼痛揮開他,努力站起身穿上衣物。
「你受傷了還想去哪裡?」姬宮毓著急的欲攙扶她。
她僅是冷漠的瞥了他一眼,閃避他的手。「既然你不想做愛,我留在這裡做什麼?」
「天殺的,我不許你把自己說得和妓女一樣!」他蠻橫的摟住她,心裡開始後悔自己在盛怒之下所說的渾話。
「我是啊。」鞏千歲把頭轉開,不想讓他瞧見她不爭氣的淚水。
「千歲!」他扳過她的嬌顏,見她垂淚,他的心幾乎讓愧疚淹沒了。「我不是故意說那些混帳話的,那是因為我剛才實在太生氣了……」
「對,你生氣,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怎麼可以用那麼殘酷的話傷害我!」她不停的拭去腮邊的熱淚,但淚水還是不斷的滾落。
「對不起,是我不對。」將她擁入懷中,他勇敢的認錯,請求她原諒。「我們不要爭執了好嗎?」
「是你先罵人的!」她委屈的指控道。
「好好好,是我的錯,看你要我怎麼補償都行。」他寵溺的拍撫她抖動的背哄著。
「補償?」一個想法浮現鞏千歲心頭。
「對,看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那我要你愛我。」這是她唯一的想望。
姬宮毓登時全身僵硬。
「呵……」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很清楚的感覺到他的震愕。
無力感攫住了鞏千歲。毋需言語,她已經明白自己的要求對他而言是件多麼困難的事。
如果他不能愛她,為何要對她說出那種令人充滿希望的話?
如果他不能愛她,又為何總是溫柔的擁抱她?
如果……如果……
她心裡有千百萬個疑問,但事已至此,似乎也沒有必要問出口了。
她還以為自己不在乎他的回報,結果是她太高估自己了,不知不覺間,她已變得貪心,無法滿足於這份單方面的愛戀。
惆悵的推開他,她無語地離去。
而他,並沒有挽留。
偌大的辦公室裡只有薛景斌和姬宮毓兩人。
姬宮毓躺在大沙發上,原本足以迷住所有女性同胞的帶電鷹眸,如今卻顯得死氣沉沉,呆滯的凝望著天花板。
薛景斌正迅速批閱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但鏡片下的利眼小時的瞟向姬宮毓。
一段時間後,薛景斌總算將工作告一段落,卻見姬宮毓仍維持相同的姿勢,動也沒動。
「阿毓,你對天花板的設計有意見嗎?」薛景斌忍不住問。
「沒有啊。」姬宮毓的嘴動了兩下,連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那你幹嘛一直盯著天花板看?」
「因為無聊。」更正確的說法是——失神。
「你可是台灣第一男模,Case接都接不完了還會無聊?你少唬我了。」薛景斌站起身伸展四肢,活絡一下筋骨。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接著,只見姬宮毓火大的對電話另一頭的人破口大罵。
「琳達,我要你不要煩我是聽不懂嗎?誰都一樣,本少爺不想接的Case誰都不能勉強我……你說夠了沒有?再囉唆我就消失給你看!」接著,他氣憤的將手機往牆壁一扔,又恢復原來的姿勢,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薛景斌挑高了眉。假若他沒記錯的話,琳達應該是姬宮毓的經紀人,再望向牆角那像被五馬分屍的廢鐵,他非常確定這小子肯定有心事。
「怎麼,年紀輕輕就想退休了?」薛景斌大刺刺的坐到姬宮毓伸長的雙腿上。
「喂,痛死我了!」姬宮毓彈起身,皺緊眉宇望向「兇手」。「你想害我變成殘廢啊!」
「你現在這副模樣也好不到哪裡去。」成功地喚起姬宮毓的注意力後,薛景斌接著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啊。」姬宮毓仍舊敷衍道。
「沒事你會把自己搞得這麼失魂落魄?」薛景斌才不信。「說出來,或許我能幫得上忙也說不定。」
「景斌,你管好你家那口子的事就好,我的事自己會解決。」姬宮毓並不認為他和千歲之間的事有誰能夠化解,而他也從不是那種會與人討論心事的人。
薛景斌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不禁歎氣。「阿毓,你就是這樣,難怪老爸常常叮嚀我。」
「伯父怎麼了?」
「他總是怨你到現在仍不肯喊他一聲爸爸,老媽也是。」
「我……」姬宮毓的眉蹙得更緊了。
「阿毓,你有把我們當成你的家人嗎?」薛景斌直截了當的問。
「我知道你們對我很好……」
「阿毓,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姬宮毓沉默了數秒。「當初我讓薛家收養,就是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全,保鏢的身份,我從不敢忘。」
「那你可知道從小爸媽就對我和京健三令五申,要我們將你當成親手足看待?」薛景斌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他。「你看看這個。」
姬宮毓—看完,臉上滿是詫異。「伯父生病了嗎?不然為什麼這麼早立遺囑?還有,伯父確定要這樣做?」
「這是爸的堅持。」
「可是我並不值得他這麼對我啊!」這份遺囑上明白寫著將薛氏企業的股份、房地產和資會分成三份,其中一份竟是他這個外人所擁有,令他極為訝然。
「你也是爸的兒子,為什麼不值得?你從踏進薛家的那一刻,就已經是薛家的一分子,只有你一個人將自己逼進死胡同。」薛景斌推了推鼻樑的鏡架,鏡片後的雙眼中有一絲慍火。
姬宮毓抿了抿嘴。「我沒有將自己逼進死胡同,我不過是對自己的該做的事負責。」
「說得好,你的確是個好保鏢,卻是個失職的兒子!」薛景斌決定把所有的話說清楚。「阿毓,從來沒有人嫌棄你的出身,只有你一個人在那裡胡思亂想,連我看了都想揍人了!」
「我是棄嬰,這是個不能改變的事實。」姬宮毓心中錯愕,想小到溫文儒雅的景斌會這樣說話。
「哼,對於爸媽的養育之恩,你倒是抹殺得一乾二淨啊。」薛景斌故意挑釁地道。
「我沒有,我是用我的性命保護你和京健的安全啊!」從小,他習得一身好功大,就是為了避免讓薛氏兄弟有絲毫閃失,只要一傳出有人對他們的安全造成威脅的消息,他比任何人都緊張。
「誰希罕你那條爛命?」他薛景斌可不是那種讓自己的兄弟做替死鬼的混蛋。「爸媽為了你,頭髮都白了,每天心裡惦記的人都是你,結果你是怎麼回報他們的?」
「你……是說真的?」姬宮毓心中掙扎,他真的有幸獲得這份親情?
「騙你我有錢賺嗎?」
姬宮毓回想著薛家兩老待他的好,然而他只將那些當成一種恩惠。景斌說得沒錯,自始至終,是他老掙脫不出記憶裡晦澀的陰霾。
「我該怎麼做?」
「我年紀比你大,先叫一聲大哥來聽聽。」知道自己已突破姬宮毓的心防,薛景斌一臉笑意,故意惡劣的說。
「大……大哥。」姬宮毓萬分彆扭。
「很好。既然我們是兄弟,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心事了吧?」薛景斌巧妙的循序漸進,這下姬宮毓不說都不行了。
「景……」
「嗯?」薛景斌凌厲的眼神一瞪。
「呃……大哥。」姬宮毓難為情的咳了一聲。「你是怎麼知道自己愛上大嫂的?」
「原來是為了女人啊。」薛景斌摩挲著下巴。「我對你大嫂是一見鍾情,倒沒有考慮太多問題。」
「一見鍾情?」姬宮毓無法理解人如何能在第一眼便認定對方,像他就從來不相信這種鬼話。
「正確來講,剛開始是心動,但後來我就發現我不能沒有她了,當然得快馬加鞭將她娶進門羅。」
「如果你身邊沒有了大嫂,你會怎麼樣?」姬宮毓再問。
「像你這樣。」
「我怎麼了?」
「每天魂不守舍,連工作都拋到一邊,心裡時時刻刻想的都是她。阿毓,你愛上誰了?」薛景斌決定先探探口風,給家中兩老報個喜。
「愛?我不曉得我到底愛不愛她……」大哥所說的狀況他全都符合,但他仍難以看透白己的心。
「你去廁所照照鏡子,就知道你愛不愛她了。」
「什麼意思?」姬宮毓摸摸臉頰,不明白他的話。
「蓬頭垢面,鬍子也不曉得幾天沒刮了,你這樣子走出去,肯定沒人相信你是台灣第一男模。」其實男人和女人一樣,一旦失去所愛,連稍微打扮一下都嫌費事。
「有這麼糟嗎?」
姬宮毓懷疑的踱至廁所,當鏡子反映出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時,連他自己都嚇一大跳。
毫無疑問,那是一張為情所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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