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亞麗]超幼稚成熟絕配[全文完]

超幼稚成熟絕配 作者：連亞麗

像他這樣優質的男生打著燈籠都難遇上
愛慕他的女性朋友來來去去不下百人
就她不識貨老是裝出惹人厭的表情惹火他
這次意外重逢讓兩人莫名其妙的擦出火花
為了負起責任他像傻子一樣將她娶回家
原以為朝夕相處一定能慢慢培養出感情
沒想到得到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
而她認為他做過最不自私的事是簽字離婚！
他承認以前太年輕不懂得照顧人
如今想要付出卻可悲的發現沒有人需要他
沒關係，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她
用盡各種招數務必讓她相信他是真心的
因為他決定要當她的親密愛人而非旁觀者……

    幼齒夫妻　連亞麗

    寫這本書是因為這年頭很多小朋友常因為一時的糊塗鬧出人命，肚子被搞大之後只好以結婚收場，而這一類的婚姻也許在早年還可以維持比較久的壽命，但是隨著時代的不同，現在通常都是以離婚收場，所以我才想可以寫寫看這一類的故事，順便奉勸一些年紀還很幼齒的小朋友，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一定要先想好自己有沒有能力承擔後果，不是每個人的故事都可以像小說一樣有個歡喜結局?

     人的一生有無限可能，如果在剛起步時就踏錯了方向，那要扭轉乾坤恐怕不是人人都有那能力。

    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就算事前來下及想，事後避孕藥現在藥局也買得到。

    ＊＊＊＊＊＊＊＊

    我養了狗，在我的狗走失七年之後，我終於突破了心防，接受了同一個品種的幼犬。

    這真的是個很大的人生突破，因為我的狗走失之後我長年來一直活在自責的陰影底下，甚至還常因為想起牠而莫名哭泣，總覺得自己沒有擔好責任，讓一個如此仰賴我的小生命從此離開我的世界。

    後來雖然沒再養狗，但我總是定期購買所有的寵物雜誌，就算看看過個乾癮也好，我甚至還曾為了跟狗玩跑去寵物餐廳用餐，到朋友家也是因為去看朋友的狗。我是真的很喜歡寵物的人，而我這回做了很多準備，除了找了非常多的資料好讓我有足夠的資訊去應付小狗的生活，尤其是心理準備……我準備了七年。

    而這只幼犬實在讓我有些手足無措，因為牠非常小，害我第一天就睡不著覺，每隔五分鐘就跑去看牠是否還有呼吸，真怕自己一覺醒來風雲變色，還好到目前為止一切平安，而牠因為是小BABY所以一直都在睡覺，圓滾滾的非常可愛，我現在只希望牠可以頭好壯壯就好，至於之後的訓練課程我暫時還不敢想那麼多，只要牠別變成任性的瘋狗我就阿彌陀佛了……

第一章

    「妳哭啊！妳再去跟老師告狀試試！」

    好幾個小學生圍著一個小女生，女孩趴在地上，全身沾滿了污漬，連頭髮都披散開了。

    「單桁譽，你很無聊。」

    小女生爬了起來，臉上掛著不服氣，雖然對方人數多，她就算只有一個人也不會真的因此就哇哇大哭起來？

    「怎樣？我就是無聊！我無聊就是想欺負妳！」名叫單桁譽的男孩，揚起一雙濃眉，大眼裏寫著興味，就是不肯放過她。

    女孩趁他得意洋洋之時，一抓就抓到了他的腳，跟著把他拉倒在地，男孩將腳伸直一踹正中女孩的臉部，兩個人就在地上扭打了起來，一旁的男孩們則紛紛拍手叫好。

    「打她！打她！小單加油！」

    女孩不見得會輸他，這年紀男生發育總比女生慢，她這時身高已經超過一米五了，單桁譽是比其他人高，但頂多比她高一些，她就不相信她真的會輸。

    「你敢踢我！」

    校舍後出現了灰色的身影，穿著老處女樣式服裝的女老師聽見了打鬥聲連忙上前查看，果然看見了一群小朋友正在打架。

    「茱麗葉！妳又惹事！」女老師尖聲驚叫的語氣好比見鬼了似的。「單桁譽，你沒事吧？」

    跑了幾步，老師自然先是查看單小子的傷勢，單老爸可是學校家長會會長，要是這寶貝兒子真出了事，校方可是很難向單老爸交代的。

    「什麼跟什麼……」

    茱麗葉擦去了嘴角的血漬，冷眼看著老師對著那死小子噓寒問暖，明明是她被壓倒在地上，光看外表都知道她才是被欺負的那個，老師卻一口咬定是她打人，難不成她身上的傷會比單桁譽少嗎？

    撿起了印上了好幾個腳印的書包，茱麗葉轉身就要走。

    「茱麗葉，我還沒叫妳走，妳想上哪去？妳為什麼要打單桁譽？」

    茱麗葉回頭看了女老師一眼，不意外單桁譽臉上出現得意的笑，那個王八蛋……

    沒理會女老師的話語，她依然故我的提著書包離開校園，就讓全世界的人都以為她真是小太妹好了，反正打從她和單桁譽那王八蛋被編到同一班之後，她就跟跌進地獄裏沒兩樣。

    就算有個有錢的老爸又如何？她什麼都沒有，但是這不代表她就真的樣樣都輸他不是嗎？

    繞過了彎曲的小巷，茱麗葉一步步走回家，才到門口就聞到了難聞的腐臭味，這屋子沒有門鎖，說穿了就算小偷進得來也偷不了東西，因為她和奶奶住的這房子裏什麼也沒有，關上的門全靠那早已經歪掉的門板卡住下方，只消用力往門底踢一下，門就會開啟。

    「小葉子，妳回來啦？」

    奶奶躺在床上，沙啞的聲音只有茱麗葉聽得懂她在說些什麼。

    「奶奶，妳餓了嗎？我去煮點東西給妳吃。」

    「不用了，隔壁的彩雲早上送了點粥來，還有社會局的人也送了便當來，我留了一些給妳吃。」

    「他們不會又是想把我帶走吧？」

    社會局的人已經來了很多趟了，爸爸過世之後媽媽也跟著不見蹤影，她甚至不記得母親的長相，一手帶大她的奶奶近年來因為病症所苦，糖尿病讓她的腿一天天的腐爛，滿屋子都是腐臭味，而奶奶堅持不願意將腿給切除，甚至到後來還不願去就醫，如今只能每天躺在床上，連動都沒法動。

    「不會的，有奶奶在，他們不會把妳帶定的。」

    奶奶堅定的語氣並沒辦法為她的小葉子帶來太多的安慰，茱麗葉明白奶奶的狀況越來越差，前幾晚半夜她甚至聽不見奶奶的呼吸聲，還是她驚醒過來後猛力的搖晃了奶奶幾下，最後奶奶才醒過來，那過程幾乎把她嚇壞了。

    「小葉子，妳命真苦，奶奶要是走了，妳怎麼辦？奶奶不會像妳爸媽那樣把妳丟了就不管的……」

    才說著沒一會兒奶奶又疲倦的閉上了眼，最近奶奶醒醒睡睡的情況越來越糟，而她的傷口似乎情況也越來越嚴重了，滿屋子的腐味就像是死神也與她們同住，茱麗葉不希望奶奶就這麼死去，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坐在角落的破椅子上頭，望著已經裂開的玻璃窗，幼小的心靈早已經跟著枯萎乾涸。

    ＊＊＊＊＊＊＊＊

    果然不出所料，隔天才一到學校，她便立刻被老師叫去。

    單桁譽臉上那小小的擦傷是導致她被臭駡的主因，而她臉頰上的淤青就像是裝飾用的，沒有人開口詢問她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妳的聯絡人為什麼沒有來？」女老師嫌惡的問。這小女生明明有著一個詩情畫意的名字，卻一直是個問題學生，尤其那身髒汙的衣服，更是讓人退避三舍，再加上她臉上那冷漠得不像孩子的表情最最讓人討厭了。

    「我奶奶生病。」

    「妳爸爸呢？」

    「死了。」這問題老師們不是不知道，只是想重複問上幾次，看看她在訴說的時候臉上會不會多帶點感傷。

    「妳媽呢？」

    「跟男人跑了。」

    她不覺得丟臉，奶奶說過那些都不是她的錯，她沒必要為了這些而感到難為情，只是這些人老是想從她口中聽到些悲慘的下流故事，一再的反復詢問也沒能得到任何精采的淒涼。

    「所以妳就把氣出在單桁譽身上是嗎？」

    又來了……所有人都認為她因為家庭不幸，所以才成天惹是生非，找上品學兼優的同學打架，問題是明明就是單桁譽先打她的，卻沒人肯相信。

    茱麗葉看著單桁譽，從他那張臉上看得出來他是不可能替她解釋的，不就是因為那天學校裏另一個菜鳥老師看見他拿著掃把打了自己，菜鳥老師罵了單桁譽兩句，他就開始發火成天找自己麻煩，現在……他哪可能就真的跟老師說是他先找自己麻煩的。

    別開頭，望著窗外的木棉花，她知道這種花開了的時候，就是她要離開這所學校的時候了，而離畢業也沒多久時間，她就算不回答老師的問題，這個勢利眼的老師又能拿她怎麼樣？

    「妳這是什麼態度！老師在跟妳說話，妳為什麼不看著老師？」女老師強硬的扭過她的頭，硬是要維護住老師的尊嚴。

    「妳長得又沒有我漂亮，我為什麼要看著妳？」茱麗葉臉上出現了她專屬的桀驁不馴。

    附近的老先生常藉故拿吃的東西到家裏來探望奶奶，卻沒事就對著她毛手毛腳，每個都贊她長得標致美麗，茱麗葉甚至已經感覺得到未來自己可能就要跌進地獄裏了，尤其隨著她年紀漸長，一日日的多了些大人樣，那些原本關慰的眼神就多了些情色意味，她不是不懂，這些她全曉得。

    而這女老師，她想巴結單家的企圖明顯得令茱麗葉想吐。

    「好！妳今天就給我待在這裏，罰妳寫悔過書，妳要是不寫，妳就別想回去上課！」

    女老師帶著單桁譽離開，不到十分鐘，茱麗葉也跟著起身離去。

    寫！寫個頭咧！她又不是第一次被單桁譽陷害，老早知道這教室裏門又沒鎖，她哪可能真的乖乖的待在這兒寫，既然老師不讓她回去上課，那她回家總行了吧！

    另一頭的單桁譽才剛回到教室，一坐下眼角便瞄見了另一端的教室裏出現了個獨行的女孩。

    媽的！她竟然蹺課，而且還是他給的機會。

    單桁譽臉上閃過一陣不爽，但真看著她離開了視線，他心裏又是一陣失落，抬頭看了學校裏的木棉，花已經開了，這樣有趣的校園生活恐怕也過不久了，茱麗葉再能撐應該也撐不了多久，像她這樣的人一輩子註定了都是悲慘，只是要是沒有她的存在，他要再找個容易下手的玩樂對象可不容易了。

    ＊＊＊＊＊＊＊＊

    結束國小的課程，上了國中後半個多月，單桁譽才在同一個校園裏見到她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升上了國中的緣故，她看起來和幾個月前幾乎完全變了個人，校花這名詞跟著和她的名字連接在一起，連同學之間談話裏多多少少也會出現茱麗葉三個字。

    或許她的名字真的特別好記，也可能是因為她那副不說話的表情特別受到情竇初開的男孩歡迎，那名字出現了一個月之後，又消失了一個月……

    有人說她輟學了，有人說她逃家，最後當她再次回到校園時她頭髮又長了些，眉宇間的憂鬱又多了幾分，傳言的版本又換了，說是她奶奶過世，而她請了長假處理後事，這次的傳言在他老爸頒發清寒獎學金時得到證實，上臺領獎的都是些家庭經濟有困難的人，而茱麗葉也上了台，這回她還是從單桁譽的父親手中接過了獎金。

    她看起來不再是那個可以和自己滾在地上打架的小女生，她的表情少了些強悍，但是單桁譽並不喜歡她的改變，她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很好把的女孩，他寧可她維持小時候的潑辣，他一點也不喜歡她變得斯斯文文的模樣，所以單桁譽反而更加的厭惡她，尤其是在同班同學那個滿臉豆花的王志明開始買麵包給她吃之後，學校裏的男同學幾乎把她當學生偶像崇拜，這實在讓單桁譽有些受不了。

    還好王志明追求茱麗葉失敗的消息在不久後也傳遍了校園，單桁譽倒覺得茱麗葉至少有點品味，只不過沒多久也傳來了茱麗葉要轉學的消息。

    單桁譽皺著眉，望向另一頭的女生教室，果真看見了那個贏弱的身子跟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離去，剛聽到王志明他們失敗的消息其實單桁譽心裏還有點幸災樂禍，不過在得知茱麗葉就要離開這個學校，他心裏又跟著升起不太愉快的感受。

    本以為那或許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那個衰鬼了，可是單桁譽怎麼也沒想到幾年後他會在自家的店裏看到她。

    她變了一些，也許應該說是他變得太多，抽長的身高不再是和她旗鼓相當的身形而已，當他發現自己可以由上而下的俯視著她時，那感覺很奇特，雖然茱麗葉也長高了些，但不可能追得上他的身高，尤其是當她抬起頭看見他的時候，她眼裏閃過的那道光芒讓單桁譽發現茱麗葉也認出了自己。

    茱麗葉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原本她並沒注意到這人，以為只是一般客人，加上他又長得特別高，穿著一身時髦服飾，她根本完全無法聯想到這人竟會在這店裏打工並不能為她帶來太多財富，大不了她可以到牛排館端盤子。

    褪下了服務生的制服，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只有十六歲的女孩，更可怕的場面她都見過了，她何必怕那個只因為家裏有錢就狗仗人勢的單桁譽。

    走出了休息室，單桁譽果然就待在外頭等她。

    「妳想去哪？」

    老同學見下面也犯不著這麼冷淡，搞不好她真進了包廂服務他還會考慮多給她一點小費，哪知道她一見自己就想跑，真是不給面子。

    一樣的不理睬跟稍早前並沒有不同，茱麗葉也懶得跟經理算薪水，反正她辭了不做，經理東扣西扣，又能拿得到幾毛錢？

    才走了幾步，單桁譽又跟了上來。

    「喂！妳把我當空氣啊？」她明明認出了自己，為什麼一定非得表現得這麼機車不可？

    為了阻止她離去，單桁譽直接拉住她的手。

    茱麗葉像是被電著了似的跳了起來，那動作猛烈得令他吃驚，尤其是她眼裏寫滿的防備就像是他真會像小時候那樣動手和她打起來一樣。

    「拜託！我們都長大了，妳有必要這樣嗎？」

    還好他早早要朋友都先進包廂裏去了，要不然讓大家看到他跟個小服務生牽扯不清，對方還要理不理的，他面子往哪擺？

    「你怎麼還是一樣無聊！」

    她當然記得他，那個小時候總是沒事就找她麻煩的傢伙，他是她諸多惡夢中的一個，她怎會忘？

    就算人已經長大了，她可不認為他的幼稚有跟著減少，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的討厭這個人……

    「我要滾了，你現在可以開心了吧！」

第二章

    單桁譽發現自己真的一點都不開心。

    丟下了還在包廂裏等著自己的友人，他跟在茱麗葉後頭追出了KTV。

    「喂！喂！茱麗葉，我在叫妳！」

    他連喚了好幾聲，她明知道自己就跟在她身後卻仍是相應不理，直到她被他拉住才停下了腳步。

    「妳幹嘛不想理我？」他氣呼呼的問。

    茱麗葉臉上出現了疑惑，這還需要問嗎？「就是因為我不想理你啊！」

    「我們至少還認識彼此吧！」單桁譽指出了兩人之間的聯繫。

    「我希望這可以被忽略，事實上我認為我們不太熟。」她只記得單桁譽老是帶著一堆人一起欺負她，這點她是忘不了的。

    「忽略個屁！我們明明就是同學！」

    「那又如何？」她一臉的不在乎。

    「妳問我那又怎樣？」他重複了她的話。

    「你是鸚鵡啊？幹嘛學我說話？」

    「妳的脾氣一點也沒變。」單桁譽揚起了眉，裝出一副很瞭解她的樣子。

    茱麗葉別開眼，一臉的無法忍受。

    「你夠了吧？追過來就只是想提醒我，我們曾經是同學這件事？我知道你很無聊，但是你不是還有朋友嗎？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學生了，你何不就假裝你不認得我，更少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像你這麼無聊跑去跟你相認啊。」

    說話的時候她一直蹙著眉，彷佛連這樣的對話都有些難以忍受。

    「既然都已經不是小學生了，妳有必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嗎？我記得當年妳還收了我同學王志明不少好處，妳怎麼就沒叫他滾遠一些？」

    「王志明是誰？」她臉上閃過不解。

    她不認得王志明？單桁譽覺得奇怪，王志明追她的消息明明傳遍了全校，怎麼當事者不知情？

    「就是那個會買麵包給妳吃，還把他姊的舊衣服送給妳的男同學，妳不記得他嗎？」

    茱麗葉想了許久。

    「臉上長了很多青春痘的那個。」單桁譽又開口。

    「哦。」她記起來了。

    「妳收了他那麼多好處竟然不記得他……」

    他聲音裏明顯的指責引起了茱麗葉的不滿。

    「要不然你要我怎麼樣？你……」她當時的情況很糟，也許他根本不會瞭解。「你難道要我跟你解釋當時他怎麼在所有人面前擋住我的路，硬把麵包塞到我手上的事嗎？也許你們這種人根本不瞭解，當你們在施捨的時候，同時也讓我受傷了，可是你們卻還要一再的提醒我別忘了那恩惠。」

    她的表情很為難，而且緊蹙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

    「我跟你之間不需要敍舊吧？你明曉得你以前是怎麼對付我的，也許我窮，但是這世界不應該就因為那原因我就得被迫接受這些不公平。」茱麗葉的反應有些激烈，但是她一點也不想表現得如此激動。「我要走了，你朋友在裏頭等你，不需要浪費你寶貴的時間跟我說話。」

    她很著急，因為她不知道接下來她要去哪才好，今天她本來應該工作到半夜四點的，現在她工作丟了，而她不敢回家，因為母親不在家的時間裏她根本不敢待在那屋子裏。母親的男人沒有工作，全靠母親在酒店裏上班賺錢養家，而她不認為自己待在那個家裏有多安全，叔叔最近老是用著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不是傻瓜，她看得出來那眼神有什麼含意，有幾次她甚至覺得洗澡的時候有人在偷看她，可是她不敢跟母親說，她知道母親有多在乎叔叔，如果她說了母親一定會把她當仇人看。

    這陣子她根本不敢回家，可是沒別的地方可去，她還能回哪裡，夜裏的臺北街頭不見得比那個家要安全，她剛剛居然為了這傢伙辭了工作，這一切已經搞得她神經緊張，她整個人都快崩潰了，而這時候單桁譽這個惡夢還要陰魂不散的跟著她。

    「他們自己可以玩得很高興。」

    「那你到底想怎樣？」她已經快受不了了，她根本不想跟這傢伙說話，她煩得想在街上狂奔到自己累癱為止。

    「跟妳說說話而已，妳幹嘛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

    她看起來有點奇怪，不像他交往的那些荳蔻年華少女臉上總帶著夢幻般的神采，一樣的年紀，為什麼茱麗葉就非得這麼愁苦不可？

    「我……」她抬起頭想為自己說些話，可是在對上了單桁譽那張臉的同時她又發不出聲音。

    他怎麼有可能瞭解呢？而她又怎麼有可能告訴他自己所處的環境和世界有多晦澀。

    「我要走了。」唯一能說的就是這句話。

    茱麗葉轉過了身子，也許單桁譽有了改變，但她真的沒必要和他接近，甚至談話，他們之間哪有什麼好談的，從小她就像是他的眼中釘，哪一次他曾經放過自己了？

    可是背後那緊追不捨的腳步聲卻跟著她，跨了幾個大步單桁譽又走到了她身邊。

    「妳要去哪裡？」

    「那不關你的事。」

    「妳不說我就一直跟著妳啊！」他把手插進褲子的口袋裏，臉上滿是輕鬆，就像是小時候那樣，一副擺明瞭「妳拿我沒辦法」的表情。

    「單桁譽……你……你跟著我做什麼？」茱麗葉又急又氣的看著他。

    「就當我送妳回家好了。」

    「我……我沒有要回家啊！」

    「三更半夜的妳一個女孩子不回家，妳想去哪啊？找男人？」他臉上多了幾分戲謔。

    沒想到他話才一出口，茱麗葉立刻停住了腳步，看著他的那雙大眼睛比童年時期多了更多的憤怒。

    「你再亂說話試試看！我知道你們去那家KTV做什麼，你憑什麼覺得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樣在做那種事！」

    茱麗葉氣得臉都漲紅了，她最氣被人這麼誤會！

    打從國中畢業後她就知道自己晚上待不得家裏了，叔叔幾次趁著母親不在的時候對她出言調戲，話語中不外是說她跟母親一樣，可是她很清楚母親做那些事只是為了養家，可是她又不能跟叔叔翻臉，可是面對他越來越踰矩的動作她真的再也無法忍受，有時候她藉口住同學家，回到家叔叔就嘲諷她去找男人，同樣的話語居然自單桁譽口中再次被重複！

    為什麼這些男人這麼喜歡污蔑她？

    「惱羞成怒了是嗎？」見她生氣他更是樂得笑開了臉，感覺上他的童年時期又得到了延續，他不是真有這麼幼稚，可是茱麗葉一直不理他，現在能得到一些反應，他就是覺得很樂。

    「你……」茱麗葉睜大了眼看了他許久，心裏在吶喊著別誤解我，可是她卻很清楚她不管說什麼都沒有用，這世界上沒有人會相信她。

    退了幾步，她活像見了鬼似的什麼也不管的就狂奔了起來，她要離這人遠遠的，她有腳，她可以跑，沒必要留在那兒繼續接受單桁譽的羞辱，她向自己承諾過要對自己好一點，她可以選擇轉身離開，不是嗎？就算說她逃避也好，為什麼她一定得正面和生命衝突，尤其在她明知道自己沒辦法抵擋的狀況之下？

    她不停的跑著，夜裏街上的車潮依舊沒有止歇，在這不夜城裏，誰會在乎她？除了背後那個緊追著她的無聊少年之外，真有人會關心她嗎？

    茱麗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是她沒有機會停下，因為單桁譽一點也不想停，而且他的腳步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車子的緊急煞車聲劃破了夜空，她壓根沒注意到四周的來車，尤其夜裏車子在繞進巷弄間時總是以為不會有人經過，開得也特別快，即使已經在看到人的時候就煞了車，卻仍將茱麗葉給撞上了車蓋。

    「妳沒事吧！」眼看著她整個人滾上車蓋又跌了下來，單桁譽也被眼前這一幕給嚇了一跳，追上來蹲在地上看著她。

    單桁譽沒想到會讓她氣成這樣，他明明只是單純的想和她說說話而已。

    茱麗葉不停的喘著氣，就像是吸不到氧氣似的，整張臉都嚇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喂！你們搞什麼啊！想死找別輛車撞，我可沒錢賠給你們這種衰鬼！滾開！」司機下了車發現那女孩沒啥事，連忙裝出狠樣把話說得難聽點，免得這兩個年輕人真的向他要錢索賠。

    「我沒事。」她的腿有些疼，可是她不要賴在地上，茱麗葉勉強的想爬起來，可是腿卻使不上力，最後還是單桁譽將她拉起來的。

    「妳確定妳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她走了幾步，離開了車道，眼看著已經有人從屋裏探出頭來查看了，她更不想把事鬧大，巷子裏就是她所居住的家，如果叔叔睡了也好，她並不想讓這件事再擴大。

    暴怒的司機見兩人走了，讓出了道路，連忙摔上車門，急踩著油門離去。

    街道上恢復了平靜，她只聽得見兩人的喘息聲，單桁譽一路追著她，所以他也不見得輕鬆，而她更是喘得厲害。

    「妳一直跑做什麼？」

    茱麗葉垂下眼不打算回應這個問題。「我家已經到了，我要回去了。」

    她只能祈禱今晚叔叔能醉得不省人事，她真的不想在母親不在家時回那屋子裏，可是她也不想和單桁譽繼續這不愉快的重逢。

    「妳知不知道在這裏很危險？這地方的治安不是很好，妳半夜一個人在這裏走動很不安全妳知道嗎？」

    而且茱麗葉長得又是那種不太安全的模樣，說真的她是長得很漂亮，白白淨淨的臉龐，秀麗的鼻子加上粉紅色的唇，一看就活脫脫像是日本夢幻版的少女明星，只可惜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KTV打工。

    是啊！茱麗葉沒好氣的在心裏應著，她當然知道晚上一個女孩子在這街上走不太安全，而她現在正要回那最不安全的地方。

    見她不說話，單桁譽也拿她沒辦法，因為她看起來好慘，小時候也許他還真有那興致欺負人，但畢竟年紀不同了，和女孩的接觸也不像小時候那樣，他交過不少女朋友，已經瞭解應該如何和女孩互動，真要他學小時候那樣欺負茱麗葉，倒真還有那麼點困難。

    「隨便妳啦！我送妳到妳家門口好了。」

    他手一伸直覺就要握住她的手，他習慣和女孩走在一起時就是手牽手，因為會和他一對一相處的多半是他馬子，牽個小手也是自然應當，而他忘了茱麗葉並不是他的女友。

    「我自己走。」她甩開了他的手，不讓他碰觸自己。

    她的動作有些奇怪，好吧！也許這年紀某些女孩子還是懂事矜持兩字。單桁譽退開一步，看著這個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女孩步履蹣跚的前進。

    才走到那間破屋前，就已經可以聽見裏頭的人正在看電視，那晃動的光影和不時傳出的女性呻吟擺明瞭是在看三級片，相信茱麗葉也聽見了，她停住了腳步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不會就是妳家吧？」

    單桁譽不知道自己要裝出什麼表情才好，他很少遇上尷尬的場面，至少那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但是顯然眼前這狀況就是屬於極難堪的那種。

    回頭看了茱麗葉一眼，她沒有表現出難堪的神情，但是她臉上的恐懼清楚得讓人無法錯過。

    裏頭的人像是聽見了外頭的腳步聲，看得出人影反射在窗戶上，茱麗葉像是被嚇著了似的彈了起來，不顧腳上的疼痛，抓住單桁譽的手就往來時路跑。

    「妳……」

    「快走！」她的手在發抖，連腳步都明顯的不穩。

    單桁譽只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原本打算今晚要好好狂歡一場，哪知道卻變成了跑步練習，他追著茱麗葉跑了幾條街也就算了，現在又得跑一次，而茱麗葉還給他腿軟，最後甚至是他拖著她走的，因為後頭真的有人走了出來，他根本沒理由跑的，那不是她家嗎？他幹嘛跑？她應該進門才對……

    不對，裏頭的人不知道在幹嘛，她回去的話……好像不是太好。

    單桁譽的腦子裏閃過下千百個念頭，最後全在感應到她的恐懼後化成了理解。

    後頭的人走出了巷口，而他和茱麗葉就站在圍牆下，他的身形擋住了她的全身，而頭頂上還有著從人家花園裏爬出來的楊桃樹枝，這一切都足以設計出隱藏她的環境。

    而那人沒有離開，單桁譽只要稍稍挪開身子，就可以讓那人看見茱麗葉。

    他有點想試試，看結果會是如何，但是茱麗葉那雙大眼睛裏寫的害怕卻讓他猶豫，那麼做好像會為她招來大禍。

    單桁譽低頭看著她，看見了她眼裏有著乞求，可是他骨子裏還是有著想和她唱反調的基因在，揚起了眉像是在試探她。

    不要那樣……茱麗葉在心裏大喊著。

    她認得單桁譽臉上的表情，每次他想陷害她的時候就會出現這種表情，她緊抓著他的手，她的動作和神情都像是在求救，但是她嘴裏卻吐不出半句話。

    「妳不要我救妳嗎？」他壓低了頭在她耳邊說道，微微退開的動作，像是在威脅她。

    感覺到她的手抓得更緊了些，這時單桁譽才發現兩人不知從何時起竟然十指緊扣，這手和手之間的交纏似乎應該是發生在具有某種特定關係的男女身上，如果是像他們這樣的情誼做出這樣的動作，應該是不合宜的吧？

    可是當茱麗葉握著他的時候，他竟感覺得到有股電流穿過他的身子，而他的心臟有著歡心喜悅時才有的反應。

    但茱麗葉顧不得那麼多，她看得見叔叔從屋裏走了出來，她甚至看得見他那猥瑣的身形就在單桁譽身後探頭探腦，單桁譽雖然和自己同年，但他的身形早已比一般成人都還要高大許多，叔叔應該不會懷疑他才對，可是單桁譽卻想退開讓她露出馬腳，這怎麼行！

    她矛盾得想逃離這傢伙，卻又回不去那屋子裏……

    「真的不要嗎？」單桁譽就是想聽見她說些話，像是求饒之類的，身子再度退開了些。

    還來不及完全退開，她便先緊緊的抱住了他，而這動作讓他們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除了背後那個人來回走動的聲音外，單桁譽甚至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搞什麼鬼……他竟然有點被撼動了。

    但他的確沒有動，雖然這不是第一次有女孩對他投懷送抱，可是茱麗葉不一樣，她的身子在發抖。

    而他只感覺自己伸出了手臂，像是回應她無言的哀求將她包覆在自己的胸前，就這麼靜靜的等著身後那腳步聲漸漸遠離，這是單桁譽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具有保護別人的能力，他在抱住茱麗葉的時候甚至希望可以永遠不要放開她。

    沒有人知道那擁抱持續了多久，直到兩人的心臟恢復了正常的跳動，茱麗葉緊抱著他的手跟著鬆脫，但單桁譽的手卻仍抱得死緊。

    「你可以放開我了。」

    她逐漸恢復了聲音，從縫隙中確定了他身後的確沒有人了，才抬起頭來，但一對上他的眼，她又被單桁譽眼裏的光芒給震住。

    接著他的唇也在她還沒意會過來時就往下壓，單桁譽竟然吻了她。

    她想掙扎，但沒料到他的手勁會這麼大，小時候她就不見得打得過單桁譽了，現在兩人身形差了那麼多，她更是抵不過他的強硬，直到他鬆開了自己，兩人瞪著彼此看了幾秒，茱麗葉揚起手就想給他一巴掌，卻在半路硬生生被截了下來。

    「妳真的覺得妳還有機會像小時候那樣扳倒我嗎？」單桁譽眼裏有著輕視，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拖離那個地點。

    「你要拉我去哪裡？！」她壓低了聲音，卻仍掩不住話語中的緊張。

    「反正妳都沒地方去了，問那麼多幹嘛！」

    ＊＊＊＊＊＊＊＊

    她知道單桁譽似乎有點喜歡自己，因為他不只吻了她而已，她不知道那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只記得她似乎和他又吵了起來，接著他再一次吻了自己之後，不該發生的事就發生了。

    茱麗葉嚇呆了，而單桁譽不是第一次和女孩發生關係，他甚至還會安慰她不會痛……結果她痛得要死，這都還不是最糟的，最慘的是他們才辦完事，就在她還驚魂未定的時候，單桁譽的爸媽回來了，撞見了他們共處一室的畫面，她的人生也跟著出現重大的改變。

    因為單桁譽點頭說要娶她。

    所以單家簡單的舉行了婚禮，新郎和新娘都未滿十八歲，所以婚禮先辦，手續隨後再補，再加上因為單桁譽的爸媽當年也是還沒滿十八就生了單桁譽的大哥，所以即使不願意，但面對兒子闖下來的禍，也得用最傳統的方式在上了車之後乖乖補票。

    辦完了婚禮，張玉良拿著好幾盒避孕用品，偷偷的將小兒子拉到一旁以過來人的身分諄諄告誡。

    「我還沒四十，正確的說法是我今年才三十八，你不會真的想讓我那麼快當奶奶吧？再說你根本就沒能力養小孩，到頭來還不是我跟你爸還有奶奶爺爺得幫忙，而且養小孩有多麻煩你知道嗎？你根本就還是個孩子，你哪裡懂得怎麼當爸爸，你要是真的讓茱麗葉也有了小孩，我就變成奶奶了，我才不要啊！總之，你這年紀不適合有孩子，結了婚以後還可以離婚，反正你們現在個性都還不定，以後會怎麼樣我不管，但是你把人家開了苞就是要負責，可是如果沒有孩子離婚還容易點，有了小孩以後要是想離婚就難上加難了，所以這個東西你拿去！不需要省著用！」

    張玉良就是篤定不想這麼早當奶奶！

    反觀單懷德倒是抱持著不一樣的看法，逮著了空檔把兒子拉到一旁。

    「既然茱麗葉已經嫁你了，我也不介意你們早一點生孩子，反正早點生完以後就比較輕鬆了，再說你的曾奶奶很想抱曾曾孫，你就當是完成老人家一個心願，五代同堂其實也挺不錯的，現在這社會裏能像我們這樣的可是少之又少，你得盡力點，別聽你媽胡說八道，她不想當奶奶，我可是很想當爺爺的。」

    誰管老人家說些什麼，他也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才娶了茱麗葉，更何況他們兩個根本就是死對頭，而且他們連一點點的感情基礎都沒有，那還談什麼生小孩！

    走回房裏，單桁譽聽得見浴室裏還有水聲，應該是她在洗澡吧！

    結了婚之後當然也換了新房，既然以後兩個人就得一起過日子，那換大一點的空間也是應該，要是兩人想打架也得有個戰鬥空間。

    他走進更衣室裏，他這頭擺得滿滿的全是衣服，而茱麗葉那端只有老媽替她張羅的衣物。

    不知道老媽是怎麼跟她的家人談的，之後茱麗葉再也沒回過那個家，老媽似乎給了她不少優惠利益才讓她點頭答應嫁他，否則以她那天被開了苞之後想殺人滅口的情況看來，茱麗葉哪真的可能還嫁給自己。

    但照這麼說來……生小孩的事應該就不可能了吧？茱麗葉恨透他了，搞不好連碰都不給碰一下。

    換上了短褲，打著赤賻走回房裏，單桁譽大大方方的躺在床上看電視，浴室裏傳來聲響，茱麗葉換了睡衣走了出來，一看到他大剌剌的就占住了整張大床，臉上又出現了她那標準的厭惡表情。

    「幹嘛這個臉？我都沒嫌妳穿得醜咧！」拜託！新婚之夜，雖然他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早結婚，可是她那身保守睡衣也太讓人倒胃口了。

    「讓開！」她走到床邊，要他挪出一部分的床讓她睡覺。

    「妳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過新婚之夜啊？」他讓出一部分空間給她，嘴裏不忘吃吃豆腐。

    「我明天要到你媽公司上班。」

    她跟張玉良說好的交換條件是單家會幫助她度過這一切，直到她完成學業，而且張玉良瞭解她想升學，現在雖然讀的是夜校，但是單家會替她請家教，讓她在功課上能趕上其他人，如果她應付得來，張玉良甚至願意出錢讓她到國外留學，這些都是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而她已經走到這一步，又有什麼好失去！如果她還可以有未來，那為什麼她不去抓住那機會？

    所以她咬著牙點了頭，因為她知道以單家的能力，她就算怎麼樣不甘心也要不回已經失去的，而她可以把單桁譽當是從地獄裏跳出來的踏板，那為什麼她不利用呢？

    「去上什麼班？」老媽的公司能有什麼搞頭。

    「不關你的事！」現在是暑假期間，她當然要抓緊機會打工，難不成還整天在屋子裏和個無賴面對面啊？而且多吸收一些知識對她總有好處，張玉良的瘦身事業在臺灣可是頂尖的，她進去不管做什麼都比她在KTV打工要來得好。

    等開學後張玉良會讓她轉進私立高中上學，到時候她就得忙學業了，這個暑假她可不想浪費掉，一個人如果沒有任何的專長或是學歷，未來在這社會上根本沒有立足之地，既然她以後有機會可以出人頭地，那她就不願意浪費一分一秒！

    「喂？妳沒忘記妳有今天是我給的吧？講一下會死啊？」

    怎麼老爸跟老媽結了婚之後看來就歡歡喜喜，他結了婚怎麼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

    「你還敢說？！」她抬起眼，瞪了這王八一眼。

    「有什麼好不敢說的，我們都做過了！」

    「閉嘴！」

    「妳敢叫我閉嘴？」又來了，這傢伙老是喜歡挑釁他，單桁譽知道有些女孩故意裝得酷酷的不理人，其實都是種想勾引男孩的手段，難不成這就是茱麗葉引他注意的手段？

    「我剛剛不是已經講了嗎？你耳背嗎？」

    「我是妳老公，妳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妳覺得妳沒有錯嗎？」

    「在法律上我們還不是夫妻。」

    「但是我們以後會去辦啊！」

    她最好說話客氣點，要不然去辦結婚當天他一定會堅持她得冠夫姓，讓她變成單茱麗葉，她才會搞清楚自己嫁的是什麼人。

    「搞不好到時候我們就離婚了，現在只是個過渡階段，你不會以為我一輩子都會跟你這個王八蛋住在一塊吧？」

    她明明有一張還算甜美的臉蛋，怎麼在他面前的時候老是喜歡裝出那種惹人厭的表情想惹火他呢？單桁譽怎麼也想不透。

    「好啊！那妳到時候就去跟妳媽的姘頭住，兩女共事一夫，再搞個亂倫事件，我看妳會多高興！」

    這話刺中了茱麗葉心底最深的疼痛，立刻引發了她的怒火。

    「單桁譽！」

    「怎樣？妳就這麼喜歡喊我的名字嗎？我告訴妳，從今天開始我特別恩准妳還可以喊喊別的，妳現在已經是我的老婆了，妳大可以喊我老公。」

    「誰要喊你老公，你真令人作嘔！」她的眉毛因為生氣而緊蹙，拉起了被子背著他躺上床，再跟這人談下去只會讓她氣到睡不著覺。

    可是她才一躺上床，被子卻被人拉了去。

    「你幹嘛！」

    「這被子我也有一半啊！」

    「你……」他說得沒錯！茱麗葉只得挪動身子離他遠一些，避免任何身體上的接觸。

    可是她才挪開一些，他就又睡了過來。

    「你不會睡你那邊啊？」她扭過頭來，很不悅的對他說道。

    沒想到他居然擺出無賴的嘴臉，不要臉的反問她：「睡那麼遠怎麼生小孩？」

    這下茱麗葉的嘴可合不上了，單媽媽明明答應她就算結了婚也可以不生小孩的，她要完成學業，單媽媽一直都很贊成啊！

    「我不要……你不要再碰我！」她一想起那一次的狀況就對親密行為敬謝不敏。

    「拜託！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哪有人可以不要的！」他可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既然都已經拜過堂了，何必還要壓抑自己的需要？

    「我說不要就不要！」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緊張，單桁譽可不管。

    「妳要知道那天是例外，過了以後就不會那樣了啊！」

    他之前也有幾個女友，人人都說他好，怎麼他居然會娶到一個不識貨的女孩當老婆，一定是那次她太緊張了，所以沒有機會好好享受，他可以大方的再給她一次機會嘗試看看。

    「我不要！」茱麗葉揚起手就要對著他傾近的俊臉甩一巴掌。

    但是手隨即被抓住，單桁譽根本不把她的反抗當回事。

    「妳怎麼玩不累啊？每次一定都要這樣打來打去才行嗎？我們都已經結婚了，妳就不能認命點嗎？我根本就不喜歡打女人好不好？」

    單桁譽皺起了眉，他一直都只是想逗逗茱麗葉而已，哪知道她每次都要搞到事情不可收拾，其實如果她乖乖的，他是可以像對其他女孩那樣對她好一些的，誰不知道當了他單桁譽的馬子有多幸福，除了天天接送以外，吃香喝辣都少不了，偏就只有茱麗葉不領情。

    「那你為什麼要強迫我？」茱麗葉反問他。

    說得好聽！不會打女人，那他硬來又算什麼？

    「那是因為妳那天硬要跟我杠上啊，我以為妳喜歡我那樣跟妳玩。」

    「單桁譽，你能不能成熟點？我根本一點也不想跟你玩！」

    老天啊！到底是她太早熟，還是這王八太幼稚，就算結了婚，她也只是看上了單媽媽願意提供給她的優惠待遇，但她並不想應付這傢伙的需求啊！

    他低頭看著她的臉，眼神跟著一變。「那我們可以認真點。」

    「認真個……」茱麗葉的話被他的唇給封住，兩隻手全給他握在手裏，而他的動作就像是想做出和上次一樣的事來，她的心跟著像打鼓似的狂跳起來，那不是喜悅而是恐懼。

    像是感覺到她的身子在發抖，單桁譽停住了吻，由上而下望著她緊閉著眼的表情。

    「妳怕什麼？我不是跟妳說多做幾次就不會那麼恐怖了嗎？」

    「我不要……」他們的身子太過接近，單桁譽上半身甚至是赤裸著的，而當他壓在她身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前胸緊緊的貼著他，這動作太……恐怖，恐怖到讓她回想起那天他也吻了那裏。

    「妳不試試怎麼知道妳真的不想要？禁欲是不人道的。」

    「那你可以去……打手槍。」最後三個字她說得很小心，

    男生不都是這樣嗎？這年紀的人很少像他這樣開放且大膽的吧？

    她的話令單桁譽有些哭笑不得。

    「我已經有老婆了，為什麼我還得幹那種國中生才做的事？」

    「為了避免你欲求不滿。」她的答案很合理。

    「我才不要！」

    他直接的回絕了她的提議，空著的手開始解她的衣物，有這麼一個美人就在他懷裏，他可沒興趣當柳下惠，而他更希望的是讓茱麗葉跟著喜歡自己，他希望她能像其他女孩那樣主動的擁抱自己，甚至做些親昵的動作證明她現在的確已經是屬於他的了。

    拿起遙控器，熄掉了臥室裏的燈，他會向茱麗葉證明，嫁給他的好處其實不只是臺面上的那些而已。

    他會對她好，把她捧得像公主一樣也不難，只要她能給他一樣的待遇，別老是板著臉給他臉色看，他怎會給不起她幸福呢？

第三章

    「妳又要上哪去啊？」

    暑假就要過完了，結果他天天早上八點也得跟著被吵醒，單桁譽躺在床上一臉無奈的看著他的「小」老婆，他想伸手把她拉回床上，但茱麗葉溜得更快，她幾乎只要是一起床就逃下床，彷佛前一晚兩人的擁抱全都不算數，都已經過了兩個月了，她還是一副不肯面對現實的態度，實在很惱人。

    「我要上班。」

    茱麗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抓起了睡衣罩住自己。

    「我媽就要把妳轉到私立高中去了，妳那麼認真賺錢又是為什麼？」

    她哪裡還會缺錢啊！現在他媽就等於是她媽，要錢單家還會虧待她嗎？就算爸媽虧待了她，更少他還知道一些為人丈夫的道理，以前他也照顧過一些女友，想買衣服想買首飾，甚至想吃情人節大餐，他哪會辦不到？！

    「我又不是少爺，我要多學一些事情，為我的將來鋪路。」

    「鋪路？我還造橋咧！做善事啊？妳自己不當少奶奶的，我有什麼辦法！」

    家人現在全喊茱麗葉「小姐」，他當初真應該堅持點，要所有人喊她少奶奶，免得她一天到晚就是在那邊嘰嘰歪歪。

    「你很無聊耶！你以後就有你爸的事業可以接收，坐享其成就是你未來的寫照，但是我跟你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妳未來還不是靠坐享其成的老子我來養？」耍嘴皮，他這方面可厲害了。

    「你真的以為我們還會有未來啊！」茱麗葉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裏寫著「我倆沒有明天」。

    「難道要像妳成天把離婚掛在嘴邊這樣日子才會過得快樂些嗎？我到底哪裡對妳不好了……」

    他實在很不喜歡聽見她提到未來時的神情，好像她的未來會是種解脫，而她現在還在地獄裏一樣，這陣子他哪裡對茱麗葉不好了，他甚至擁抱她的時候都將力道放輕了，為什麼她就這麼難以討好？。

    茱麗葉別開眼，她知道單桁譽沒有哪裡對她不好，他甚至有時候回來還會買桶霜淇淋給她吃，前幾天他還在睡前問她想不想跟他一起去看電影，他是真的有試著在維持兩人的關係，但她總會擔心他是不是真心的，甚乏懷疑他是不是別有用心，誰教他連要約她出去看電影都是那副死樣子，每次對著自己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個幼稚園小男生。

    「你媽在等我，我要走了。」

    她換上衣眼，戴上了婆婆送給她的表，跟著走出房間，沒再理會裏頭那個每天都有起床氣的大男孩。

    張玉良早已經在樓下飯廳裏等著，每天她都會帶著茱麗葉出門，說是上班還不如說茱麗葉是她的特別助理比較適當，對外張玉良並沒有公佈茱麗葉是她的媳婦，不過她倒是很熱情的四處向人介紹茱麗葉是她的乾女兒，同時她卻又不讓茱麗葉喊她乾媽，就直接要她對著自己喊媽也算是自然正當。

    而茱麗葉在她身邊就是陪著她而已，反正自己生了兩個都是兒子，茱麗葉一開始雖然和自己不親近，但是張玉良漸漸瞭解那只是茱麗葉的保護色，尤其她到茱麗葉家裏走過幾趟，明白她所處的環境造成她對任何人都有敵意，這可憐的身世也讓張玉良對她多了幾分憐惜，日子一久茱麗葉也不再對她維持那般疏遠的態度，反而偶爾在自己面前仍會流露出小女孩該有的神態。

    張玉良看得出來茱麗葉有野心有幹勁，可是她真的太年輕，想學更多都還得等她完成學業後再來，而目前她只能編派些簡單的工作給她。

    「Juliet，吃了早餐我們再走。」

    到了單家，張玉良便主張從此之後都喊茱麗葉的英文名，像是給了她一個新的身分似的，全家人也都跟著喊，除了那個小霸王之外，茱麗葉也漸漸習慣了這名字。

    「我應該也要桁譽到公司裏去幫幫忙，做做小雜工什麼的，免得他成天就在家裏好吃懶做。」單懷德看著老婆和媳婦處得好，不免也想到了那個令人頭疼的小兒子。

    「我看你還是別有那念頭比較好，他現在就跟你以前一個樣，心根本就定不下來，天曉得他到公司去會幹出什麼事來。」張玉良可不看好老公的想法，對兒子她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不給他一點機會怎麼知道呢？才能是需要發掘的。」

    「還是省省吧！等開了學功課一忙桁譽自然沒時間搞鬼。就快開學了，Juliet轉學的事你有去談嗎？」張玉良問道。

    「談好了啊！轉學手續辦一下就行了，我今天會要助理去弄，等開學後Juliet再看看自己哪科比較弱，我們再請家教補強就可以了。」

    「請什麼家教啊？」

    小霸王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不一會兒便見單桁譽懶洋洋的下了樓，才聽到家教兩個字他就皺起了眉。

    第一個教會他男女之間情事的就是他的女家教，要是老爸給茱麗葉請了個男家教，那他不就要戴綠帽了？這怎麼行！茱麗葉是他一個人的，她的時間老是被分散掉，身為丈夫的他連想分配一些來培養感情都有困難，哪還能給其他人機會！

    「我跟你媽在談給Juliet請家教的事。」

    「我教她就好了啊！我們本來就念同年級的，哪還要請什麼家教！」這事他堅持反對到底，要教也只能由他來教！

    「你自己功課也要顧啊，哪有時間教她？」

    「老爸，你兒子成績有那麼差嗎？」

    開玩笑！他念書這方面優異表現明明一向都給足了老爸老媽面子。

    「隨便你，你真的想教她，我跟你媽沒意見。」

    「好啊！那開學之後她就由我來教。」單桁譽給了茱麗葉一個挑戰的眼神，外加幾句為了避免被她拒絕才丟出的挑釁，「我當老師可是很嚴格的，妳別以為可以隨隨便便混過去。」

    茱麗葉雖然立刻就別開了眼，不過單桁譽仍然看見了她眼裏出現了熟悉的光芒，那一向只有在她接受挑戰時才會出現，看來她是答應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吃完飯你也跟我到公司裏去看看吧！」單懷德點點頭，對著兒子說。「Juliet跟在你媽身邊多少可以瞭解一些公司裏的事，哪像你整天無所事事，公司的事你多少也要開始學。」

    單桁譽馬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我才不要去當童工咧！」

    「是男人就要有肩膀，你現在不學要等什麼時候才開始！你現在是有老婆的人了，以後搞不好你還會有小孩得照顧，你沒有工作、沒有收入，難不成你希望老爸養你一家一輩子啊！」單懷德只想讓兒子多一點責任感。

    才提到孩子，張玉良立刻緊張的看了茱麗葉一眼。

    「Juliet，妳……妳沒懷孕吧？」

    茱麗葉頓時發現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怎麼知道？

    「應該……沒有吧。」

    對了！她應該要小心點的，等會兒離開了這兒再私下問問婆婆比較妥當。

    茱麗葉給了婆婆一個只有她們婆媳問才懂的暗號，張玉良立刻噤口，站起身微笑和老公兒子說再見，帶著媳婦快快的離開了屋子。

    ＊＊＊＊＊＊＊＊

    一樣的問題張玉良自己也遇過，當年因為太年輕就結了婚，所以面對一樣年輕的媳婦，不管茱麗葉提出什麼問題，她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好她是個開明的婆婆，她一點也不想讓茱麗葉走上自己以前的路，該教的她一律傾囊相授。

    「妳說那免崽子都沒有用過……」

    不過聽了茱麗葉的話之後，張玉良可火大了，明明在結婚那天她給了兒子一堆避孕用品，兒子卻把她的忠告當耳邊風。

    茱麗葉搖搖頭，有關男女之間的事她全都是由單桁譽那兒學來的，她承認之後他做那種事的時候就沒再弄痛過她了，動作也算溫柔，可是如果她真的跟婆婆一樣未成年就大肚子，那可怎麼辦？

    「好好，妳別擔心，這事媽媽幫妳做主。」張玉良拿出了婆婆的架式拍著胸脯保證。

    可是真要茱麗葉這麼小就開始吃避孕藥張玉良實在做不到，怎麼說她都已經把茱麗葉當自己女兒看待了，誰知道現在吃以後會不會發生什麼後遺症，再說以桁譽這年紀，當年他爸在這年紀的時候可是很猛的，精力旺盛的小夥子就像瘋馬一樣，搞不好現在茱麗葉肚子裏已經有她的小孫子了。

    越想心越急，張玉良到公司晃了兩下便偷偷的要秘書去買驗孕劑回來，給茱麗葉一試……果真中了大獎！

    張玉良一臉錯愕的和茱麗葉相望，兩人驚嚇得說不出話。

    「別急、別急，媽幫妳想想辦法！」

    張玉良一面安慰著茱麗葉，可是她臉上的表情卻寫著驚慌，這比起當年她知道自產懷孕時還要嚇人，因為懷孕的人不是她，她沒辦法替茱麗葉作決定，而她也完全無法開口要茱麗葉把孩子拿掉，那是她的小孫子啊！即使她一點也不想這麼早當奶奶，可是加果拿掉……她真的辦不到！

    茱麗葉看著她那般煎熬心裏更慌，她知道婆婆疼她，可是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當媽的心理準備，她的人生不是正要開始嗎？她未來的路不是就是把書念好，然後出國進修，接著處理掉和單桁譽之間的婚姻關係，她只是踩著單家往上爬而已，怎麼她還得付出這樣的代價？

    「媽……」茱麗葉喊了她一聲。

    張玉良慌張的回過頭來看著她，眼裏寫著不舍。

    「妳別急，媽好好想想該怎麼辦。等下我先帶妳去醫院，先讓醫生檢查檢查，我們再認真的考慮幾天，這種事雖然我經歷過，但這畢竟關係到妳的一生，我不能隨便的下決定，妳也不能太草率的做結論。」

    張玉良看來比她還著急，茱麗葉看著她那模樣，也只能點點頭，至少張玉良處處都為她設想，這點是無庸置疑的，茱麗葉只能把所有的擔憂吞回肚子裏，等著時間過去讓答案出現。

    ＊＊＊＊＊＊＊＊

    「妳在想什麼？」

    單桁譽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房裏，茱麗葉跟著跳了一下。

    看她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單桁譽臉上的表情可不好看，怎麼說他都是這女孩最親近的人，都已經睡在一起兩個月了，難道還有別人可以走進這個房間嗎？

    「這給妳！」

    他手上提著好幾袋衣服，這是今天他上街時順便買回來的，單桁譽一向對女友很大方，而茱麗葉的衣服實在少得可憐，每次他在更衣室裏看見自己的衣服居然是她的十倍多，就覺得臉上掛不住，讓自己的女人穿得好看一點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再說以後他還要帶著她出門呢！好歹也該把她打扮打扮。

    「衣服？」她小心的接過袋子，看了眼裏頭的東西。

    「是啊！以後妳除了穿制服以外也是會有機會出門的，總不能每天都穿成這樣吧！」

    茱麗葉的衣服全是老媽挑的，而老媽哪懂什麼流行，快四十的女人對於十幾歲的流行文化中間可是隔著馬里亞納海溝，再說茱麗葉穿什麼應該都是給他看的，他當然要挑他順眼的囉！

    她翻了翻其中幾袋衣服，突然發現了其中一袋裏頭有著絲質的衣服，用手指拎出了那件，是睡衣！

    茱麗葉回過頭看著單桁譽，發現他正興味盎然的看著自己，還不忘開口，「妳要不要試穿看看啊？」

    「你……你去專櫃買這種東西？」她的臉跟著漲紅。

    「又沒人發現我未成年，妳怕什麼？」他本來就發育得比同齡的少年早，外表絕看不出來他才要升上高二。「再說妳那睡衣實在是……」

    茱麗葉舉起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談這個。」

    「那妳想談什麼？要開學了，不然明天我帶妳去書店逛逛，買些書回來，反正妳到時候也是要開始上課，妳以前念夜校程度上跟同學可能會有些落差，還好有我當妳的家教，不過我先告訴妳，我可是很嚴格的。」

    對了，學校就要開學了，如果她大了肚子還能上課嗎？光是想到這兒，茱麗葉眉頭鎖得更深。

    見她一副煩惱的模樣，單桁譽心想大概是被他的話給嚇著了，跟著補上幾句算是安慰她，「其實也沒那麼難，妳只要把高中念完，我們就要出國去了，所以英文讀好也就差不多了。」

    「出國？」那孩子誰帶？茱麗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肚子裏的小孩。

    「對啊！妳跟我一起到國外念書，所以把重心放在語言方面就好了，其實沒那麼難，我可以幫妳啊！」

    念完高中就出國一直是家人為單桁譽所規畫的人生過程，全家都是拿外國護照，連老哥也是一念完高中就直接赴美，所以他要走，他老婆應該也是跟著他走吧！

    茱麗葉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很複雜，站在她眼前的是個大男孩，她沒辦法多想將來出國的事，可是她卻很擔心眼前肚子裏的生命該怎麼辦？單桁譽會是個好父親嗎？而她又有能力當母親嗎？還有婆婆那為難的表情，她知道婆婆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可是畢竟是自己的小孫子，婆婆分析了許多生孩子的利弊給她聽，聽起來是不好的，因為自己真的太年輕，可是茱麗葉看得出來婆婆開不了口要她把孩子拿掉。

    「妳怎麼又在發呆？」單桁譽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試著引起她的注意。

    「沒事。」茱麗葉收回心神，但仍是一臉心不在焉。

    「我爸說過，女人說沒事的時候就證明了的確有事。」單桁譽揚起眉，一臉不相信的看著她。「有什麼事妳就跟我說啊！」

    他一屁股坐在她身邊，準備要傾聽她的心情。

    不行，她根本開不了口。茱麗葉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時房門突然被敲了幾下。

    「我是媽媽。」張玉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媽，已經很晚了，我們要睡了！」他正想跟自己的老婆好好談談，老媽這時候跑來湊什麼熱鬧！

    「我有話要跟Juliet說。」

    單桁譽可不想再讓老媽占掉老婆的晚上時間，白天陪她還不夠啊！那麼想要女兒自己不會再去生一個，老是佔用他的人，連晚上都還要茱麗葉陪她聊天，有沒有搞錯？！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哪知道他還在拒絕，茱麗葉卻站起身。

    「妳去哪兒？」要睡覺了耶！他也只有晚上在這床上才可以好好碰碰她，甚至是抱著她，怎麼她居然還要去陪他媽？

    「我也有話要跟媽說。」茱麗葉垂著眼沒看他的表情，直接走到了門邊將門打開。

    「妳們要聊多久啊？白天還聊不夠嗎？」

    張玉良探頭進來，不給好臉色的對著兒子說道：「你嫉妒我們感情好啊？我今晚要跟Juliet一起睡客房。」

    「媽！」單桁譽怎麼也沒想到老媽居然搶他女人。「妳不回房跟爸睡，妳把她帶去睡客房幹嘛？」

    「這是我們女人家之間的事！哼！」張玉良拉走了茱麗葉，一把摔上了房門，兩個女人就這麼跑了。

    不一會兒房門又跟著打開，這次輪到單懷德探頭進來。

    「桁譽，你媽有來過嗎？」

    單桁譽沒好氣的看了老爸一眼。「你老婆把我老婆拐走了啦！」

    單懷德走進房裏，用手托著下巴，一臉的懷疑。

    「你媽今天不太對勁，Juliet有跟你說什麼嗎？」

    「沒啊！天曉得她們兩個哪來那麼多話聊。」

    「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媽偷偷在書房裏掉眼淚，問她發生什麼事她也不說，還跟我說沒事，Juliet整天都跟她在一塊，她應該知道為什麼吧？」

    「她也是啊！我看她一直在發呆，跟她說話她也是一副有聽沒懂的樣子，我還沒問清楚媽就來把人帶走了，還說今晚要去睡客房。」

    「我覺得不太對勁。」

    「我也覺得有些古怪。」

    老子看著兒子一眼，跟著開口問道：「你想不想去客房外頭的花園散散步？」

    ＊＊＊＊＊＊＊＊

    「……總之，妳先別跟桁譽說，我這邊也先瞞著，畢竟這是女人家的事，妳一定要先確定了自己的決定是什麼，這攸關妳的一生。」

    張玉良根本睡不著覺，只得把茱麗葉帶出來，來個婆媳間的長談，順便給茱麗葉做好心理建設。

    「妳才十六歲啊！如果真的決定生下來，那……那不就跟我以前一樣了？」張玉良一想到自己熬過來的年少，忍不住的要歎息。

    「可是妳不想要我去拿掉，對吧？」茱麗葉反問她。

    這一整天下來，張玉良始終沒有開口提到把孩子拿掉的字句，茱麗葉看得出來她有多為難。

    張玉良回頭看著她，眼裏滿滿的憐惜，跟著點了點頭。

    「我是真的開不了口……」話才一說完，張玉良的眼淚就往下掉。「我想了很久，可是要我自私的犧牲妳我又辦不到，妳還這麼小……」

    茱麗葉沈默的看著她哭泣，心裏也是五味雜陳，比起自己的親生母親，張玉良真的待她太好了，這幾個月來她處處替自己著想，甚至連出路都幫自己安排得好好的，雖然她曾說過不介意未來小倆口是不是會離婚，她在意的只是希望單家可以待茱麗葉好點，但真面臨到這關卡，茱麗葉可以感覺到張玉良不再只是單純的想替單桁譽補償她什麼，而是真的在替她著想。

    「媽，當年妳是怎麼有勇氣把孩子生下來的？」

    「我才沒勇氣，我就是太懦弱了！」張玉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當年我只是不停的逃避這件事，等肚子一天天的大起來，眼看著事情再也瞞不了，最後才逼不得已結了婚把孩子生下來，但是妳跟我的情況不一樣，當年民風保守，沒有人可以接受這種事，更沒有長輩會幫我，可是現在我是妳媽啊，我可以體會妳的感受，我不能把我受的苦再加到妳頭上，這樣對妳不公平！」

    雖然茱麗葉肚子裏的也是她的孫子，但是張玉良就是沒辦法昧著良心替茱麗葉決定。心疼的把她拉到懷裏，她是真的把茱麗葉當女兒看待啊！

    「如果生了孩子，妳的學業等於要中斷一年……」

    「就跟妳一樣，是嗎？」

    張玉良點點頭，撫著她的臉不舍的說道：「媽不會怪妳想把孩子拿掉，我真的不會，我真的……」

    即使她哭了，就算她有再多不舍，但張玉良都不願意攔截茱麗葉的青春。

    「那妳會幫我帶孩子嗎？」

    茱麗葉的話讓張玉良嚇了一跳，她渴望茱麗葉把孩子生下來，但她卻不期待茱麗葉真的會答應把孩子生下。

    隔了好久張玉良才回過神來，瞪大了眼。

    「會！我當然會！我會！我一定會幫妳的啊！老天……雖然我沒想過我要這麼年輕當奶奶，可是那是我的孫子，我當然會幫妳！」張玉良高興不已，不停重複著一樣的話。「但是妳確定妳要把孩子生下來嗎？這樣太委屈妳了，妳怎麼能這樣就決定，妳要不要再多考慮考慮？媽不會逼妳作決定的……」

    茱麗葉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可是在她面前這個處處為她著想的女人，她當年也是這麼走過來的，而今天張玉良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茱麗葉相信自己如果多努力些，也許她也能和張玉良一樣。

    「因為妳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啊……」

    ＊＊＊＊＊＊＊＊

    站在窗外的兩個男人聽著裏頭的談話，無言的交換了莫可奈何的表情，各自點起了煙，任著煙霧嫋嫋上升，沉浸在那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憂慮的心情裏。

第四章

    單家要添孫的消息傳到了美國，祖字輩的人紛紛飛回臺灣探望懷了金孫的茱麗葉，連單桁譽的哥哥都跟著回台看熱鬧。

    「幹得好！這樣我就算再晚結婚，老爸老媽都不會催我了！」單桁隸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拍著老弟的肩頭一副爽歪歪的模樣。

    但單桁譽看來可沒那麼興奮，這幾天老爸跟他說了一堆關於生孩子的恐怖事件，他實在沒辦法想像茱麗葉要怎麼挺著肚子撐過懷胎十月的日子，尤其她看起來又那麼瘦弱，要是難產怎麼辦？

    「你以後就是爸爸了，可別再那麼孩子氣，你要知道有了小孩之後，肩頭上的擔子可重多了，你真想再怎麼亂來，都要為了自己的老婆小孩多想想。」單懷德沉重的對著他說的話單桁譽都還記在腦子裏。

    就像是一台原本零件快鬆脫的機器，單桁譽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因為茱麗葉懷孕的事而被上緊了發條，沒有任何制約，也沒有誰會來向他要求抗衡，他就是莫名其妙的開始認真了起來。

    就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他不再吊兒郎當，不再只顧玩樂，隨著茱麗葉的肚子越來越大，單桁譽也跟著一日比一日緊張，尤其在得知懷的是雙胞胎之後他更是經常夜不成眠，他總是在夜裏醒來，然後看著她的睡容發呆。

    夜裏他側著身子看著她，然後將一隻手擺在她的肚子上。

    「妳今天會很累嗎？」

    「還好。」茱麗葉點點頭，她有些害怕碰上他的目光，單桁譽最近看著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老是跩個二五八萬，反而帶了太多的關懷，讓她全身不對勁。

    「妳覺得開心嗎？以後我們就有寶寶了。」

    「我不知道……」她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個好媽媽。

    「不要擔心，我媽會幫妳的，妳只要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家裏人這麼多，就算是兩個，大家一起幫忙帶，不會讓妳太累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也會幫忙。」

    「可是你要念書。」

    「那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所有時間都在念書。」他幫她把被子蓋好，再握住她的手，舉到唇邊，很帥的給了她一個微笑。「反正只要有我在，妳什麼都不用怕。」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是到了茱麗葉生產的時候單桁譽還是幾乎要跟著發飆，老媽陪著茱麗葉進產房，雖然聽不見茱麗葉大叫，產房外卻聽得見老媽歇斯底里的吼叫聲。隔了一個小時，老媽的聲音已經出現了破嗓徵兆，而爺爺奶奶也在老爸的護送下到了醫院。

    「生了嗎？生了嗎？」

    「還沒。」單桁譽簡直快精神崩潰，尤其老媽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有夠駭人。

    「應該沒那麼快。」

    大家才想坐下來冷靜冷靜，哪知道裏頭竟然傳來了茱麗葉的慘叫聲，單桁譽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激動，他立刻認出了那聲音是茱麗葉發出的，整個人跟著跳了起來。

    「桁譽！」單懷德急忙拉住他。「別急，你媽在裏頭，她會照顧Juliet的。」

    「她在叫。」

    老天！他根本無法想像茱麗葉尖叫的模樣，她再怎麼生氣都不會求人，可是她竟然痛到這地步。

    「因為她在生孩子啊！」單懷德安慰著兒子。

    但接下來單桁譽根本坐不住，不停的定來走去，他沒辦法掩飾自己的憂心，而他更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掛意茱麗葉，即使他常告訴自己他擔心的是茱麗葉肚子裏的孩子，可是單桁譽卻不得不承認他擔心茱麗葉比較多，尤其聽見了她的叫聲時，他只覺得自己快瘋了。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那對龍鳳胎終於肯脫離母體，外頭的單家人早已人仰馬翻，單桁譽甚至無心去看那對小肉球的長相，只急著等茱麗葉被推出來，當他真見著了茱麗葉時，他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被扭了好幾圈。

    她的臉色蒼白得像是就要死了，他從來沒見過她這麼虛弱的模樣，她抬起眼看著自己的時候嘴巴動了幾下，但他卻聽不見茱麗葉說了什麼。

    跟著其他人將她送進單人病房裏，他才有機會傾身聽她說話。

    「妳剛才要跟我說什麼？」單桁譽忘情的握著她的手，深怕自己沒聽清楚她說什麼，錯失重要的訊息。

    「很……痛……」

    她居然告訴他很痛，可見她是真的痛到了，單桁譽憂心的看著她。

    「還很痛嗎？」

    「很……累……」她勉強又擠出兩個字。

    單桁譽心疼的看著她，將嘴湊到她耳邊，他想也沒想的就在她耳邊說出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三個字，「我愛妳。」

    茱麗葉的眼微微睜開，她累極了，像是沒聽清楚他所說的話，疲累的眼神像是在對他詢問，而單桁譽也是被自己的愛情告白給嚇著了，不安的換了個表情。

    「沒事，妳好好睡，我會在這裏陪妳。」

    聽懂他的話，茱麗葉這回點了點頭，任他握著自己的手，她疲憊的睡著了，而單桁譽沒有陷進為人父的喜悅裏，反而停留在他突來的愛情告白當中久久不能自己。

    ＊＊＊＊＊＊＊＊

    在醫院裏住了三天，出院以後才是惡夢的開始。

    「這兩個小孩也太會哭了吧！」單桁譽丟下書本，衝進育兒房裏，瞪著那哭得小臉發紅的小子。

    張玉良和茱麗葉對看了一眼，回頭對著兒子說：「你小時候還不是一樣？肚子一餓哭得比誰都大聲。」

    茱麗葉抱起了女兒，搖了搖手上的奶瓶，跟著往女兒嘴裏放去。

    「還是女兒比較乖。」張玉良看著小孫女，滿意的說道。

    單桁譽斜眼看了老媽一眼。「媽，妳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這給你！」張玉良直接把小孫子塞進兒子手上。「這是你自己的兒子，不會餵奶怎麼當爸？」

    「妳不是老搶著要喂？」這陣子寶寶回來後，爸媽跟爺爺奶奶成天就往這兒跑，就算生了兩個大家還是搶著抱，怎麼這會兒老媽突然不玩了？

    「總是要給你練習練習啊！」

    那小人兒就在他手上，單桁譽突然有點手忙腳亂，要抱著這麼一個小肉球，光有兩隻手似乎不夠用。「怎麼喂？」

    「把奶瓶塞到他嘴裏去就成了。」張玉良站在旁邊看好戲。

    果真當他把奶瓶放進那小娃兒嘴裏，小娃立刻努力的吸吮，哭聲也跟著停住。

    「乖乖的樣子看起來還滿可愛的。」單桁譽難掩得意神色。

    「當然可愛囉，那是我孫子嘛！」張玉良的得意只能用倡狂形容。「再加上Juliet的優良品種，你看看小雪，皮膚白得跟雪一樣，那雙眼睛跟媽媽一模一樣，以後長大一定像白雪公主一樣迷死人了。」

    單家頭一次有女孩兒，可把一家老小給樂壞了，還沒正式起名，奶奶已經直接叫她白雪公主了。

    「小孩剛出生沒曬過太陽，本來皮膚就都會很白吧！」單桁譽忍不住要潑潑老媽冷水。

    「你以為黑人一出生也是白的嗎？」張玉良立刻給了兒子一記回馬槍。

    話才說完，茱麗葉突然笑了。

    她的笑聲讓這對老是鬥嘴的母子停止了吵鬧，打從茱麗葉嫁進單家後，單家從大到小沒人聽過她笑，更沒見過她笑，她的笑容就像夜明珠一樣的稀奇，而剛剛她真的笑了。

    單桁譽回頭看著她，只見她專心的抱著女兒，唇角向上揚出了美麗的角度，年輕的臉龐散發著愉悅的光芒，一時之間他望著她的笑容竟然有些失神。

    「對了！我去弄點補品給Juliet吃，小冰雹你可得給我看好。」

    什麼跟什麼……重女輕男到了極致，女孩就是白雪公主叫小雪，男孩竟然就直叫小冰雹。

    單桁譽抱著兒子走到了茱麗葉身邊，看了眼女兒躺在老婆懷裏的模樣，好吧！他承認女孩看起來是比較斯文，雖然未滿月的小孩還看不出一個型來，可是他懷裏那個有著兩道濃眉的小男丁，看起來是性格了些。

    看得出來茱麗葉的身子已經有了調養，她剛生完孩子的時候虛弱得像是整個人都耗盡了氣力，讓他整顆心都跟著吊得老高，好不容易蒼白的臉色不再死白得令人發慌，臉上甚至多了些紅潤，在看著寶寶的時候她還會微笑，這一切應該都證明了她過得還不錯。

    「妳累不累？要不要我叫張媽來幫妳？」

    茱麗葉搖搖頭，眼神仍專注的放在女兒身上，她那溫柔的表情是單桁譽從來沒見過的，其實她笑著的時候看來真的滿美的，而他當然不可能把醜女娶回家，只要以後茱麗葉能多在他面前笑幾次就好。

    「妳想幫寶寶取什麼名字？總不能真叫這小子小冰雹吧？」

    茱麗葉愣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沒有意見。」

    「妳怎麼會沒有意見？妳想什麼就說啊。」

    單家的長輩都還在，也許長輩們已經想好了名字了，她哪敢有什麼意見，而且她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有那麼多意見。

    這陣子她和婆婆常常在一起聊天，婆婆年紀還不到四十，加上也很早婚，常以過來人的心情和她聊些感受，茱麗葉很清楚她和單桁譽並不是因為愛得難分難解才結的婚，加上他們都還太年輕，單桁譽畢了業之後就要到美國念書去了，而她晚了一年，現在又生了孩子，和孩子相處下來，她很清楚自己根本離不開這兩個寶貝，到時候單桁譽一出國，她鐵定不可能跟著去，接著他們一別就要好幾年，也許等單桁譽一走，他們再見面就是離婚了。

    打從一開始她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婚姻不會長久，若不是單家開口願意幫她，她根本不可能答應嫁給單桁譽，但若不嫁他，茱麗葉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會變成怎樣，她不後悔生下這兩個孩子，可是孩子們以後會姓單，而她不可能在單家待一輩子。

    「妳怎麼老是在發呆呢？」單桁譽的聲音傳來，茱麗葉微微收了神，他拿著空了的奶瓶對她問道：「小冰雹喝完了，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我來照顧就好了，你回去看書吧。」茱麗葉垂下眼，試著把他支開。

    「妳一個人哪忙得過來。」

    「張媽等不會來幫我。」

    「我幫妳就好了。」這是他的孩子，既然茱麗葉可以照顧他們，那他也可以啊！

    但是剛剛他還在嫌寶寶吵不是嗎？

    「你還是去看書吧，寶寶吃飽了就不會吵到你了。」

    她的話讓單桁譽愣了一下，也許他剛才真的說了什麼不中聽的，但這畢竟也是他的孩子，他不可能真的討厭這兩個小寶貝。

    「無所謂，我晚點再看也行。」何況打從茱麗葉出院之後就沒再和他同房了，回房去總覺得自己一半的心還掛在這兒，雖然他明曉得她正在坐月子，但是習慣了她就睡在自己身邊，現在她人都回來了，卻總待在育嬰室裏，她本來分給自己的時間就不怎麼多，這下給那兩個小東西又占去了更多。「等妳坐完月子也該要開始補進度了。」

    「我應該不會去美國了，所以我想把高中念完就好了。」這幾天茱麗葉一直在考慮這問題，看著這兩個小寶貝，她知道自己是沒辦法離開他們的。

    「妳不會是認真的吧？」單桁譽有些驚訝，他知道茱麗葉一直很渴望能繼續升學，而她懷孕期間也很努力的在補回以往因為打工而落後的課業，怎麼現在孩子生了，她竟然說她不去了。

    「我是認真的，再說我本來底子就不好，真要去美國對我來說太勉強了。」

    他並不想一個人去，就算茱麗葉晚一年才能到，他還是想要她和自己在一起，他好不容易已經忍過了她懷孕的階段，接下來他們應該可以照正常管道慢慢的把這段還沒開始的戀愛給好好談完吧？如果她不去的話，那他還談個屁？

    「我可以教妳啊！我不是已經跟妳說過了，難不成我一個人去嗎？」

    「你本來就是要一個人去，我晚了一年，你遲早都會先去的。」

    再說他們兩個能帶著雙胞胎去念書嗎？單家長輩們雖然也定居在美國，可是爺爺奶奶甚至是曾爺爺曾奶奶都已經有了歲數，加上她和張玉良比較親，她就算選也一定選擇留在臺灣。

    「妳再好好想想，反正我還有一年才會走，也許這一年妳就改變主意了也說不定。而且我不希望妳一個人待在這裏，妳是我老婆，本來我在哪裡妳就應該在哪裡，我們這樣分隔兩地，那還結婚做什麼？」

    他並不想自己一個人去，尤其是他已經習慣了茱麗葉和自己是該在一起的，雖然他們還年輕得不知道婚姻關係究竟背負著怎樣的依存，可是單桁譽希望她可以和自己在一起。

    「我已經跟你媽說了，她說她會支持我的決定。」

    「我覺得時間還很久，妳不需要在這時候就這麼肯定。」

    單桁譽仍希望她可以隨行，反正還有一年……他應該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她的想法，而他可以趁這一年讓她永遠都離不開自己，只要他多花點心思，哪還會有女孩不愛他呢？

    ＊＊＊＊＊＊＊＊

    但一年過去了，茱麗葉並沒有改變主意。

    「妳真的不想去嗎？明年等妳畢業之後就可以來了。」

    好！單桁譽決定再等她一年，眼看明天他就要上飛機了，該說的他一定得跟茱麗葉說清楚。

    茱麗葉抱著寶寶，有些驚訝的回頭看著他。

    「不是已經說好了我不會去了嗎？」

    過去這一年她過得很忙碌，除了上課之外其他的時間全給孩子占滿了，她擁有自己的房間專心的照顧孩子，她和單桁譽之間也不像過去那樣，談話裏多半隻和孩子有關，而他……其實仍和個孩子沒兩樣，雖然她感覺得到他是有心要照顧自己和孩子們，不過有些事光是有心是不夠的。

    倒是茱麗葉在這兩年來疾速成長，孩子磨出了她的耐性，也磨掉了她所剩無幾的稚氣。

    單桁譽突然覺得有些無奈，過去一年他們幾乎沒有時間可以好好談一次話，除了各自的課業之外，茱麗葉決定念夜校，每次等他下了課回到家，她又趕著出門上學，晚上她也只回她的房裏，他甚至幾次到她房裏想跟她好好說說話，每次總講不到兩句，她就開始忙著孩子的事。

    他無法想像他的人生居然會走出這種坎坷的情路來，打從國中開始他就女友無數，來來去去的不下百人，結果呢？他要升高二那時和茱麗葉重逢，不但他被電到，還像個傻子負起責任娶她進門，好日子過沒多久就搞大了她的肚子，接下來兩年他的感情生活竟然就開始空白！

    這教單桁譽怎能接受，這跟他原本的想像完全不同，他以為結了婚之後身邊可以有個固定的伴，他不在乎就只能有一個，當時他是喜歡茱麗葉的，她很美，他甚至相信她有足夠的本錢變成少男殺手，至少她就把他殺得片甲不留，哪知道結婚後他竟然只能對她流口水，什麼也做不得，甚至連和她聊聊天的機會後來都被雙胞胎給占了去。

    無言的伸出指頭，輕觸著女兒的小手，女兒開心的抓住了他的指頭，躺在床上對著單桁譽笑。

    「爸……爸……」

    單雪明早已經學會了叫爸爸，笑起來的眼睛和媽媽一模一樣，看著女兒單桁譽的心忍不住要跟著柔軟起來，他的確沒感受到什麼當父親的壓力，單家足以供應這一切，但未來四年他將離這兩個孩子更遠，也許下回他再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可能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妳如果真不想去，放寒暑假總可以帶他們去玩吧！」

    「他們還太小了，搭飛機不太好。」

    「那妳呢？妳可以將孩子交給張媽他們，到美國來找我，我可以帶妳四處走走，妳哪裡也沒去過，就當我們是補度蜜月也好。」

    度蜜月？茱麗葉在心裏頭問道。

    她是曾和單桁譽同床共枕過，但是那不是愛，她不知道什麼是愛，可是她卻能很肯定的說她並不愛單桁譽。

    他們都太年輕了，年輕得連說愛這個字都太過沉重，她到單家最主要的原因並不在於她愛單桁譽，只是當時張玉良告訴她會好好照顧她而已。

    一晃眼，兩年過去了，當中有一年的時間她是和單桁譽同床共枕的，沒錯，他們是有過肌膚之親，但那多少只因年少輕狂而產生的情愫，不是愛啊，她沒有任何理由能夠促使她想見到單桁譽或是想和他發展出什麼。

    「妳幹嘛不說話？」單桁譽說不出心裏的感受，他希望在臨行前可以聽見茱麗葉對他說出一些他想聽的話語，可是他卻無法分辨自己究竟想聽些什麼。「我明天就要走了，妳應該有些話想跟我說吧？」

    茱麗葉抱著孩子，咬著唇像是在想要說什麼，單桁譽只覺得自己的心隨著期待而躍動，他希望茱麗葉可以說些讓他感動的話語，那種離別時不由自主而吐露的情話，過去兩年裏他是有付出過，除非是她感受不到，他對她的好不只是因為歉疚而已，他是喜歡著眼前這個女孩的啊！

    她終究開口了，卻是生疏得令單桁譽想發脾氣。

    「你該去整理行李了，祝你一路順風。」

    單桁譽所有的火氣都上來了，他無法想像自己過去兩年是中了什麼邪，正當所有人努力泡妞把馬的時候，他苦守寒窯不說，而這個讓他等得快瘋了的女人居然完全無動於衷。

    沒在那房間多留戀，放下了單雪明後，他甚至沒多看茱麗葉一眼，以為這樣就可以不把她的樣貌記進心裏，隔天便離開了臺灣。

    但多年俊每當單桁譽閉起雙眼，出現在腦海中的女孩卻依舊清晰得今他難以忘懷……

第五章

    單桁譽總可以聽見許多和茱麗葉有關的消息，多得令他無法承受。

    每當他想起那個他苦守了兩年卻對自己一點也沒反應的女孩，心裏就會跟著不舒服。

    在美國待了六年，他沒回過臺灣，而茱麗葉也沒到過美國，他們再也沒見過彼此，可是雪明和皓明卻時常和家人一同到美國看爸爸。

    單桁譽一回到爺爺奶奶的住處，人才剛坐下，小小的人兒就出現在他眼前，雪明大大的眼睛像極了母親，而她實在是個撒嬌到了極點的孩子，總是會不經意的出現在大人身邊，然後張開雙臂給予最熱情的擁抱。

    「來Uncle這邊。」

    單桁隸是不打算要小孩的，可是他真的愛極了雪明這小侄女，尤其是她那甜蜜笑容，總讓人一見她就喜歡，也唯有雪明到美國，他這個單家的長孫才會跟著回來探望家人。

    「皓明呢？」單桁譽還沒好好抱抱乖巧的女兒，那小娃兒就被大哥搶走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找兒子也好。

    張玉良一邊整理著孫兒們的衣物一邊說道：「好像是在院子裏玩吧！」

    「我出去看看他。」

    單桁譽才二十四歲，當爸爸的日子加起來不到兩年，加上後來又到美國念書，能見到孩子的時間少之又少，縱然有著婚姻關係也跟沒發生過一樣，只有在看到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兒子時，他才會驚歎遺傳影響力。

    但皓明並不像雪明，他不愛和家人親近，母親說過皓明只愛媽媽，只有在茱麗葉的身邊時皓明才會表現得像個孩子。

    院子裏有著遙控車來回跑動的聲音，而皓明的小身子就坐在庭院裏的造景石上。

    「皓明。」

    他喚了皓明一聲，但兒子只是回頭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讓單桁譽心裏有些不好受，他當父親的虛榮感只有在孩子們剛出生的那段時間裏，離開臺灣之後接踵而來的生活讓他幾乎忘了在臺灣他還有老婆和小孩，而父子間的親情自然也沒時間培養，想和雪明建立良好關係一點也不難，可是每當他看著皓明時，總是很自然的就會升起歉意。

    「你在做什麼？」

    雖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在玩車，可是單桁譽還是雞婆的多問了聲。

    果然……皓明回頭又給了他一記白眼。

    一個七歲的小孩竟然會給大人白眼，這到底該算是誰的錯？單桁譽忍著不悅走到他身邊，心想著一定是他太少和孩子們接觸了，所以皓明才不記得他才是老子。

    「你想不想爸爸？」

    要是這問題問的對象是雪明，她一定會睜著盈滿淚水的大眼睛，緊抱著他讓他心疼不已，然後嬌嬌的說好想爸爸，可是一樣的話語用在皓明身上，單桁譽能得到的只是小男孩酷酷的搖頭。

    但單桁譽仍不死心的想問出一些小孩應該會有的柔情。

    「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嗎？」

    只見單皓明仍不改酷樣，甚至是有點嫌惡的看著他說：「你也沒想過我們啊！」

    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竟然這樣跟父親說話！單桁譽真的覺得自己該檢討，不！該檢討的是那個教育他的人。

    「你媽都這樣跟你們說的嗎？」

    茱麗葉不會真恨他至此吧？他承認當年他是糊塗了點，也一點責任感都沒有，可是他們都太年輕了，犯錯是難免，而他不也將茱麗葉從那可怕的情勢裏解救出來了嗎？他知道茱麗葉念了大學，甚至有打算繼續念研究所，而且發展得很不錯，母親將她當是自己的女兒看待，孩子還有傭人照料，她的生活也算是衣食無缺了，為什麼還要在孩子面前建立這種不可取的觀念呢！

    「你沒有回來看過我們。」單皓明就是比一般同齡孩子早熟，他長得雖然和單桁譽幾乎一模一樣，可是他的個性卻和茱麗葉相同。

    的確……他已經有好幾年沒回臺灣，單桁譽就算想辯解也無從找到藉口。

    「但是你跟雪明常到美國來看爸爸啊。」

    「我又不是來看你的！」皓明直接不屑的給了他一句。

    跟這孩子說話容易使大人得內傷，單桁譽只覺得自己背上像是被人插了好幾把刀，即使有些不爽快，還是不能在孩子面前顯露。

    此時，張玉良從屋內走了出來，對著兩人喊道：「要吃飯了，快進來吧！」

    「好。」奶奶一出現，皓明立刻出現了和雪明一樣的燦爛笑容，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那轉換讓單桁譽都快以為剛剛的一切是自己的幻想。

    孫子的笑容，讓張玉良也跟著笑開了臉，對著兒子說道：「皓明是個好孩子，你爸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說他以後一定會比你有出息。」

    單桁譽跟著走進屋裏，一面聽著老媽的話，他當然知道皓明的表現比雪明出色太多，皓明跳級入學的事讓單家大大的有面子，老爸當然愛死這個孫子了。

    「我每次帶著這兩個孩子出門，都沒人相信他們是我孫子呢！」張玉良還不忘得意的說道。

    「那還不是因為我太早婚了！」單桁譽忍不住要潑老媽一桶冷水。

    「我保養得也不賴啊！」她才四十幾歲呢！人家林青霞四十幾了還不是照樣生孩子？「不過提到早婚的事，等會兒吃完飯我有事要跟你談談，是跟Juliet有關的。」

    「要離婚了？」單桁譽直覺的說道。

    他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從一開始他們結婚就已經談過這方面的問題，畢竟他們當年都太小了，沒人想過婚姻背後真正的意義。

    哪知他才把離婚兩字說出口，走在前頭的皓明竟然停住了腳步，惡狠狠的回頭瞪了單桁譽一眼。

    那眼神讓單桁譽嚇了一跳，他的兒子在瞪他，而且那眼神令他心頭一震，可是一旁的張玉良像是沒發現皓明的表情，只是向單桁譽點了點頭。

    「也該是時候把事情解決一下，Juliet這幾年很辛苦，像她這年紀的女孩早已經玩瘋了，可是她卻沒有時間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就算是認真的談場戀愛也好……」

    「媽，妳是在鼓吹我老婆爬牆嗎？」單桁譽沒好氣的問。

    「笑話！你自己都不知道在外頭玩到什麼地步了，你憑什麼要Juliet得死守四行倉庫？」張玉良可是一點也不偏袒自己的兒子。「Juliet條件好得很，多少人上門來跟我提親啊！這幾年光是幫她趕蒼蠅我都還得隨身攜帶電蚊拍，看到條件好的，我還巴不得催她去約會呢！只是她把心力都放在兩個孩子身上，加上學校的課她也夠忙了，現在孩子長大了點，沒像以前那麼黏她，我跟她提過要送皓明到美國來念書，皓明那孩子資質好得不得了，我跟你爸都希望可以讓他得到更好的教育，而且皓明到這兒來以後，Juliet的擔子也不會那麼重，她可以多一點時間去做她想做的事。再說你又不愛她，幹嘛不讓她好過一點？」

    誰說他沒愛過她？單桁譽覺得自己真是有苦說不出，但是他實在拉不下臉跟老媽說他偷偷愛了茱麗葉兩年，問題明明是出在她身上，天曉得這幾年每次想到茱麗葉都只有搥心肝的份，問題是他是個男人，他總不能對外承認他就是被茱麗葉搞得再也沒辦法好好的去愛另一個女人，所以才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吧？

    「她有提過她想做什麼嗎？」

    「她應該是想到英國念書吧！雖然她沒有提，但皓明跟我說媽媽想去英國。我覺得不錯，她應該去試試，畢竟她辛苦了那麼多年，她想念書的話我是很贊成的，而且出國也好，在臺灣紙包不住火，沒人不知道她已經有了兩個七歲大的孩子，如果出國之後可以讓這件事淡化掉，我覺得這對她往後的人生也有好處。」張玉良說著又看了兒子一眼。「就像你啊！誰會知道你已經有了兩個小孩了？而她卻不一樣，她是女孩子，那麼早婚的紀錄，是應該要替她想想的。」

    不知為何，單桁譽突然有些不開心，但他並不願讓那些心情表現在臉上，他不是那麼自私的人，也明白老媽說的都有道理，可是茱麗葉畢竟是他的妻子，雖然他沒盡過什麼照顧她的責任，也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她了，但……連分手都得經由他人來處理，這的確是有些令人不好受。

    「妳這次來就是要我簽字離婚是嗎？」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當然是為了皓明啊，桁隸剛剛答應我會幫皓明找間好學校，我也得帶他去看看喜不喜歡，皓明不太想離開媽媽，我希望他能瞭解我們也有苦衷，他很聰明，但是心思卻比雪明要細得多，我會帶著他們兩個在這裏住上一陣子，雪明留在哪兒她都會很高興，可是皓明不一樣。」

    「這算是重男輕女嗎？」單桁譽問道。

    一樣是他的孩子，皓明就是讓他又愛又恨，說起來他還比較喜歡雪明那甜美的性格。

    「你說這種話還夠格當他老爸嗎？難怪皓明會大方的告訴所有人他沒有爸爸。」張玉良皺著眉說道：「對那兩個孩子我們可是一視同仁，只是皓明太特別了，需要更多的照料。」

    「好了！別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我會幫忙找學校。」

    單桁譽不耐煩的揮揮手，但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他確實沒盡過為人父的責任，更沒好好扮演過丈夫的角色，可是那純粹是因為當年他太年輕了，一個十六歲就結婚，十七歲就當爸爸的男孩，連經濟上都還要靠父母，又怎麼去照顧自己的妻兒呢？

    如今他二十四歲了，開始有了自己的工作，也著手拓展自己的事業版圖，但他並沒完全忘了茱麗葉，她一直都是他心裏唯一的妻子，那種認可就快要被剝奪了，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可是最令他氣憤的事還在後頭……

    「皓明，你不吃飯嗎？」

    才走進了屋裏，張玉良卻發現皓明走上了樓。

    小男孩抱著玩具，轉過身來由上往下的看著一屋子的人，眼神定在單桁譽身上，接著冷冷的丟了句：「我不想跟那個人吃飯！」

    ＊＊＊＊＊＊＊＊

    「他居然說那個人，我是他爸爸耶！」

    單桁譽氣得七竅生煙，也不管長輩都在場就想跑上樓海扁那小子一頓，可是卻被眾人勸住，而雪明因此含著眼淚拉著他不讓他打哥哥也讓所有人跟著心酸，立刻制止單桁譽那不理性的舉動。

    「你本來就沒盡過當爸爸的本分，他會那麼說又有什麼錯！」哪知道連那個抱著不婚主義的老哥都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

    「他這麼小就這麼沒禮貌，你們都沒人告訴他要怎麼跟長輩相處嗎？」單桁譽還是不能接受這件事。

    「你小時候跟我說話，哪時候是帶著恭敬和禮貌的心情了？」張玉良斜睨了他一眼。「這叫報應。」

    「誰說的！雪明就不會這樣。」回頭看了眼漂亮的小女兒，雪明臉上還掛著大大的淚滴，正一臉憂心的看著自己。

    「那是因為雪明夠善良，我看皓明的事還是交給桁隸去辦吧！你這種個性，皓明是跟你處不來的。」

    「誰跟那小子處得來？！」

    「Juliet就跟他處得很好，你應該看看他們兩個相處的狀況，皓明甚至會照顧媽媽，前陣子Juliet生了病，皓明半夜偷偷跑去她房裏陪著她。你自己想想，你小時候有像皓明那麼貼心的照顧過我嗎？你要說他不懂事，我可不這麼認為，皓明只是太明白大人之間的事，他認為你負了他們母子，會有點反彈也是應該的，你以為他還是只有三歲嗎？他已經長大了。」

    張玉良一提及此不禁要搖頭歎息。

    「別說是皓明瞭，Juliet照顧我跟你爸也是比你們這兩個小子要積極得多。我跟你爸爸美國臺灣兩頭跑，家裏有時候就全交給她照顧，她一人要照顧兩個孩子有多累你有想過嗎？」

    「我們在這邊照顧爺爺奶奶還有曾爺爺曾奶奶啊！」單家男人立刻出聲抗議。

    年屆九十的曾爺爺立刻跟著反應，「我身子還這麼硬朗哪要你們照顧，你們一年之內回來看過我幾次？連我看到雪明的機會都此你們多。」

    單桁譽和單桁隸互看了一眼，這的確是事實。

    「不過我還是覺得皓明太沒禮貌了。」

    「哥哥很乖。」一聽到爸爸不喜歡哥哥，雪明大大的眼睛立刻又盛滿了淚水，委屈的小臉皺成一團。「哥哥也會照顧我。」

    小公主又要哭，所有大人連忙一起哄她。

    單桁譽忍不住要翻白眼，心疼的拿紙巾擦掉女兒臉上的淚珠，再摸摸她的小臉蛋。唉，誰教他要那麼早就生小孩，錯失了和孩子們相處的機會，以後他工作更忙，能見到這兩個寶貝的時間只會更少，而他的妻子……那個叫茱麗葉的女孩也要離開了。

    而年輕時的莽撞，在未來永遠都是包袱，如果離婚可以解決這一切，那就離吧！反正他也沒權利挽回什麼，或者可以說……他根本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心要為那年輕的錯誤留下什麼。

    ＊＊＊＊＊＊＊＊

    「我很好，妳呢？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不吃飯，單皓明回到房間裏就是拿起話筒打回臺灣給母親，和他媽媽的對話實在不像是出自一個七歲的小孩，他的表情也不似雪明總帶著少女般的夢幻，眉頭甚至常是維持著蹙起的角度。

    「還沒去看學校，不過妳不要擔心，以後就算我到這裏念書還是會常去看妳，我自己會搭飛機，所以妳要是到了倫敦或是其他的地方，我還是可以去找妳，妳工作不要太累了。」

    單桁譽敲了敲房門，提醒兒子他就在旁邊，單皓明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電話。

    「他來了，要不要我幫妳問他簽字了沒……沒關係，我幫妳問他。」單皓明再一次回頭卻是對著單桁譽問：「你簽了離婚協議書了嗎？」

    這下可又把單桁譽給惹惱了，他的兒子竟然跟他問這種事，走過去直接拿過了他手上的話筒，他決定好好跟茱麗葉談談這小孩子的家教問題。

    「這種事我會跟你媽談，輪不到你來問我！」

    丟下話，單桁譽卻發現自己要對著電話和六年沒見的妻子說話有某種執行上的困難，清了清喉嚨，打算開口時他卻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了嘟嘟嘟的斷線聲。

    「喂？喂！」

    「她掛了啦！」單皓明抬起眼，一副他早就料到的表情對著老爸說道：「她才不會想跟你講電話咧。」

    「什麼意思？」

    「我媽跟你又不熟，你要她跟你講什麼？」單皓明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跟我不熟……小子，你以為你是怎麼來的？

    單桁譽在心裏暗罵，可是這些話實在不適合對孩子說。

    「她跟你說過她不想接我電話嗎？」

    「她才不會跟我說這些，是你從來沒打過電話給她。」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會懂。」

    「太愚蠢的事情我的確不懂！」單皓明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反正你跟我媽離婚是最好。」

    「喂！誰教你用這種態度說話的？」

    「這需要人教嗎？」

    「你只是個小孩，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跟爸爸說話？」

    「我從來都不認為你是我爸爸，如果有其他人對我媽好，我會很樂意讓那個人當我爸爸。」

    「你的意思是我對你媽不好？」

    「你本來就對她很不好！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單皓明丟下話，直接就走出了房間，強烈的表示出他不願和父親同處一室的意願，而單桁譽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能反駁他的話語。

    ＊＊＊＊＊＊＊＊

    簽了字，皓明由桁隸帶走，雪明跟著老媽回臺灣，而單桁譽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連著幾天他老覺得自己渾身不對勁，現在他是單身了，應該出門痛快的玩一玩，以往偶爾會在尋歡時浮現的愧疚現在可以大方拋開，可是他卻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拿起了話筒，撥回臺灣，接電話的是茱麗葉，這是六年來他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而他居然還記得茱麗葉說話的語氣，過去那些模糊的回憶隨著她的聲音都跟著清晰起來。

    「我是單桁譽。」

    她的聲音消失了一下，就在單桁譽以為她又要把電話掛了的同時，她又開了口。

    「你要找乾媽？還是要找乾爹？」

    因為他們已經離婚了，即便茱麗葉仍喊單家二老爸媽，不過在單桁譽的面前她認為自己還是不要太隨意比較好，也許他會很在意自己的前妻還賴在自己家裏不走，接到他的電話已經夠不對勁了。

    「我只是打回來找妳。」

    「哦……」她應了聲，像是在等著他開口。

    而單桁譽一時之間也沒想好要說什麼，只能胡亂的問：「手續都辦好了嗎？」

    「已經辦好了，你不用擔心這件事。」

    「那細節呢？」他這才發現他在簽下離婚協議書時並沒有仔細看看其中的條款，他知道母親不會虧待茱麗葉，但是他現在已經有經濟能力了，該給的有些是他該自己給她的。

    「什麼細節？」

    「比如……贍養費之類的。」

    「沒有那個。」

    「為什麼沒有？」

    「因為我們是無條件離婚。」

    「還有這種事？」茱麗葉應該可以得到些什麼啊！母親不可能連一毛都不給她吧！

    「如果你有其他的問題，晚一點乾媽他們回來，我再請她跟你談細節的內容好嗎？」她實在不想和單桁譽談這樣的話題，她覺得很難受，離婚雖然是她本來就料得到的結果，手續都辦好了她以為可以鬆口氣，可是單桁譽卻又打來要和她談離婚的事，這件事難道真的要由她來對他說嗎？他們都那麼久沒說過話了。

    「跟我離婚的人是妳，我跟我媽有什麼好談的。」

    「那我只能告訴你，細節就是沒有細節，」單家給她的已經夠多了，如果不是單家的人幫忙，她不可能念完大學，甚至連高中畢業都有困難，現在的她已經很滿足了，而孩子們也都大了，不需要她成天跟在身邊，這已經是她該離開的時候，她並沒有想過要跟單家多要一毛錢，加上孩子都是單家在扶養，說真的她一點也不認為單家虧欠了自己什麼，尤其單家的人對她的孩子都是發自真心的好，那她還求些什麼？

    「不可能完全沒有細節，那妳以後怎麼辦？」

    「沒有什麼怎麼辦的問題。」

    她已經是個成人了，接下來的生活她要自己去面對，她在單家學到了很多，但是接下來單家遲早會交棒給單家兄弟，而單桁譽也不可能永遠都待在美國不回臺灣，她不願待在臺灣等到他回來的那一日，所以提前離開是她一定得採取的手段。

    「媽說妳要去英國了。」

    「對。」

    「什麼時候？」

    「這幾天我就會離開單家了。」如果他擔心的是自己會賴在單家不走，那他大可以放心，茱麗葉很清楚自己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這屋子了。

    「我沒有趕妳走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我不會留在這裏。」他當然是，就因為她在，所以他才一走就是六年，連臺灣都不曾再踏入一步。

    「茱麗葉，妳不是這個意思，我聽得出來妳在扭曲我的話。」

    她歎了口氣，什麼也不想說，積壓在心裏六年的話，突然有了發洩的管道，而她的話卻卡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來。

    「當初我要妳到這兒來，是妳自己不肯的！」

    單桁譽只想為自己辯解，他不是那麼無情無義的人，茱麗葉怎麼說都曾是他的妻子，他曾經是那樣小心的抱著她，曾在她睡著時望著她的臉發呆，那些在他年少時都是最美的回憶，他並沒有忘得一乾二淨。

    如果那時候她來了，也許情況不會是這樣，但在他離開臺灣之前他們就因為孩子的出生而漸行漸遠，她不再每天待在他房裏，他來不及好好和茱麗葉培養感情，他甚至來不及去瞭解她。

    「妳是不是在恨我？」

    那一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當時一直以為她早已經有過經驗了，所以才會不顧她的反抗硬是要了她，可是……可是他之後沒有待她不好啊！在他們僅有的一年同房時間裏，他甚至不曾對她說過什麼重話不是嗎？

    「我沒有。」她艱澀的開口，但她明白即使不恨，她心裏仍有一點點的怨，尤其是他還在臺灣的時候，他明明表現出來的都是很有誠意的想對她好，他對自己不完全沒有呵護過，他會買東西給她，會約她去看電影，會幫她照顧孩子，還會用那種跩跩的眼神對她放電，但是他一定，居然就再也沒回來過了，她還能說什麼？

    「妳想不想先到美國來？在去英國之前，妳可以先來這裏，反正現在妳不用再照顧孩子了，妳來的話我可以帶妳四處走走。」

    他想見茱麗葉，單桁譽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想見她，可是過去幾年，他為什麼就是拉不下臉回去看她一次？他甚至連通電話都不曾打給她……

    這應該是客套話吧？六年沒見，打電話來居然要她去紐約玩？茱麗葉只覺得有些奇怪。

    「皓明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

    聽了他說這麼多，茱麗葉直覺的認為一定是兒子向他說了什麼，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向皓明解釋她沒事，但皓明早熟的個性直接認定了是單桁譽的錯，而張玉良前兩天回臺灣時曾經提到皓明對單桁譽很不禮貌的事。

    茱麗葉主動提起，讓單桁譽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開口，事實上皓明對他敵意頗深，而那些是他本來就該承擔的。

    「你不要介意他說的話，其實他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他只是有時候說話比較直接。」

    「我知道……」單桁譽悶悶的應著。

    「那就這樣了，我還有事要忙，需要我幫你留話給乾爹跟乾媽嗎？」她儘量用著客氣的語調和他交談。

    「妳到了倫敦可以讓我知道妳人在哪裡嗎？」

    「乾爹跟乾媽他們會知道的。」

    「妳的意思是妳不會打電話跟我說？」

    「我到了之後，如果確定了住處，我會讓你們知道。」

    「茱麗葉，這不是我要的回答，我要妳到了倫敦之後打電話給我，妳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嗎？」他不喜歡她這樣把自己隔得遠遠的，即便他們離婚了，但是他們至少還可以是朋友。

    「我可以請乾媽轉告你。」

    「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別人轉告，我給妳我的電話號碼，妳到了之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我在倫敦也有些朋友在，還是……妳想到紐約來，美國也有很多學校，而且我的家人都在這裏，妳如果在美國的話會比較方便。」

    她就是為了避開單家的人才決定到倫敦去的啊……茱麗葉在心裏答道。

    「我已經確定要去倫敦了，謝謝你的好意。」

    她的態度始終沒變，單桁譽只覺得自己似乎做什麼都沒有用。

    「我給妳我的電話號碼，妳保證到了一定會打電話給我？」

    「好。」

    雖然她說好，但單桁譽很清楚她是不可能打的，即便結束了通話，他的手還是一直按著話筒，心裏湧出的不舍情緒是以前從來沒出現過的，而在這之後，每當想起了茱麗葉，他的心總會莫名發疼。

　

第六章

    結束了和單桁譽的電話，茱麗葉只覺得自己的手仍在微微發抖。

    還好爸媽帶著孩子出門，家中只有她一個人，她可以趁著所有人都還沒回來之前把起了波瀾的心慢慢沉澱下來。

    茱麗葉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接到單桁譽的電話，而且還是在他們剛辦完了離婚手續之後，她撫著胸口，跟一個已經六年沒見的人講話，她竟然緊張到手心出汗。

    這六年來她不是沒想過單桁譽，有幾次她甚至會夢見她生完孩子之後，自己躺在病床上，而單桁譽對著她說我愛妳，那畫面很真實，彷佛真的發生過，老是在她的夢裏出現。

    但是那畢竟是夢啊！他們那時候還那麼小，十幾歲的戀愛哪是真的愛，更何況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和單桁譽之間有發生過戀愛的事實。

    她現在已經二十四歲，大學都念完了，在校園裏同學之間的戀情她看得也不少，就算她沒有機會談過戀愛，她都知道愛基本上應該是怎麼回事，而她和單桁譽之間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讓愛產生。

    單桁譽是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男孩，她看過了他最近的照片，他變了好多，每一次當爸媽拿著他的照片給孩子們看的時候，她看著照片上的人，只覺得一年比一年還要陌生。

    他很帥，或者換個流行的說法，是個酷哥，光看他的外表沒有人會相信他已經有了一對七歲大的雙胞胎兒女，就像所有人都不相信那對雙胞胎是她所生的一樣，他們像是被時空錯置的人，而中間發生最大的錯誤是在他們年少的那段，當時度日如年的分秒，現在想起來都模糊得不堪記憶，當時間過了，他們什麼也沒留下，最遺憾的是她並沒有留下太多和單桁譽有關的記憶。

    茱麗葉並不後悔自己沒有和單桁譽戀愛，只是在孩子們問起的時候，她老是無法向他們描述出一個父親的形象來，而當時她也不曾幻想過單桁譽會愛上她，也許他是有些喜歡她的，每當他在夜裏擁抱著自己的時候，他的懷抱時常對她透露著他喜歡自己的訊息，但應該就只是喜歡而已吧？

    後來她變成了大腹便便的孕婦，而生產完之後她也是一副老媽子樣成天抱著孩子，完全沒有足以吸引人的成分能夠引起他的注意，更別說是戀愛了。

    所以他走了……也同時遺忘了自己。

    她承認被遺忘是不好受的，尤其那人曾經在夜裏親吻過她，甚至給過她最熱情的擁抱，但她還能怎麼做？單桁譽在這六年之間沒回來看過她，沒給過她電話也就算了，甚至還有女星跳出來說在紐約遊學時曾與單家二公子發展出戀情。

    張玉良看了那消息後火冒三丈，報復性的為她安排相親，還跟單懷德冷戰了一星期，最後事情雖然不了了之，但茱麗葉的心多少受了點傷，即便她早知道單桁譽不可能在外頭六年還可以過得清清白白，不過她是真的覺得受了傷。

    有幾次機會她是可以到美國和其他單家人團聚的，但在出發前她總是緊張得無法成眠，她怕自己變老了變醜了，在單桁譽面前她只會顯得悲慘難堪，即使他們之間沒有愛存在，她大可以不在乎他怎麼看待自己，可是她就是不敢……說她膽小好了，她真的沒有勇氣站在他面前，尤其她是因為單桁譽才能有今天，如果她留在原本那個殘破的環境，她恐怕現在已經不知流落到何處了，而明明沒有感情的兩人真要逼著見面，那場面她更無法想像會有多尷尬，也許就是隨著時間的拉長，才讓兩人越行越遠。

    歎出了一口長氣，茱麗葉望見了指間的結婚戒指，她這才發現自己結婚到離婚竟然都不曾將這戒指拿下來，抑下心酸，茱麗葉告訴自己，現在該是這戒指消失在她手上的時候了。

    ＊＊＊＊＊＊＊＊

    皓明待在美國三年，期間一直和伯父住在一塊，比起單桁譽，單桁隸的確也覺得自己比較像是個父親，他從來沒想過要結婚，而弟弟已經有了孩子了，單家也不急著要他這個長子也得添孫，倒是皓明很得他的緣，皓明是個極度聰穎的孩子，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甚至會在他約會時主動提議到曾祖母家過夜，以免打擾到單桁隸。

    「他真是個好孩子！」單桁隸每當說起皓明，總會流露出當父親的驕傲，可是正牌的老爸卻只覺得很刺耳。

    單桁譽忍著不讓臉上露出羡慕，他去看過皓明幾次，皓明總是不太愛搭理他，上回他竟然還邀請老哥去參加學校裏的活動，連通知正牌老爸一聲都不肯。

    「你該回去了吧？你今天又沒約會！今天晚上誰煮飯給他吃？」

    「皓明今晚不回去了，Juliet來紐約出差，帶他去吃飯了。」

    茱麗葉來紐約？

    「你的意思是她人現在在紐約？」

    「是啊！她只待兩天，明天就要回去了。」

    「她住哪裡？」

    「你想幹嘛？」單桁隸看了老弟一眼。「她是來談公事的。」

    「可是她見了皓明，應該不會介意順便見到我吧？」他已經有九年沒見過茱麗葉了，九年……而她到紐約來卻一聲也不吭。

    「我想這不是什麼好主意，你怎麼知道她沒有帶男友一起來？」

    男友？單桁譽的腦子一下子還轉不過來，那個他一直認為是自己妻子的人居然有了男友。

    「她有嗎？」

    「她為什麼會沒有？茱麗葉長什麼樣子你忘了嗎？你可能忘了，不過我下午才見過她，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有個十歲兒子的母親，而這應該不是重點，因為你最近正在和金髮妞打得火熱。」

    「我跟Cherry只是朋友。」

    「我不管你跟Cherry是哪種朋友，這是他們母子的相處時間，我不認為你應該去打擾他們。」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永遠都只能當個旁觀者嗎？」單桁譽已經受夠了這種對待，忍不住要發出抗議。「九年了，我跟她九年沒見過面，我的孩子、我的妻子跟我都像陌生人一樣。」

    「她是你的前妻，你已經跟她離婚三年了。」

    「是她跟我離婚，不是我跟她離婚！」

    「桁譽，你說這種話對她不公平，如果她不跟你離婚的話，難道她要一輩子待在臺灣守活寡嗎？她才二十七歲而已，她雙十年華的時候在替你帶孩子，難道你要她過那種日子過一輩子嗎？」

    「我要求的只是見她一面而已，就算分手了，你和她都可以見面，為什麼我不行？」

    「因為過去九年至少我見過她好幾次，而你從來沒見過她！」

    「我有要她來，是她不肯！」

    「但是你為什麼也不肯回去看看她呢？」

    單桁隸的話問得他啞口無言，他的確沒有忙到連回臺灣的時間都沒有，他只是忘了自己還有孩子和一個年紀輕輕就嫁給自己的太太而已。

    「你讓我知道她在哪裡，我不會打擾她。」

    「你的保證我能相信嗎？」

    「你不說我一樣可以去查，大不了我過幾天飛一趟倫敦也是辦法！她不可能躲著我一輩子！我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你敢說你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你用已婚的身分玩過了多少女人？」

    「問題是我跟她沒有感情基礎啊！就算我外遇了又如何？那時候我跟她根本不曉得什麼是愛，我也從來沒要求過她得守身如玉！」

    「隨你便，你既然能如此振振有詞，我也不希望你真的飛到倫敦去打擾她，她的日子過得很平靜，媽說她不打算回臺灣，是怕你過幾年回去接班會跟你正面碰上，如果你執意要把她揪出來，我想她躲得過一時也逃不過一世，你真覺得那樣闖進她的生活會比較好，你就去試試吧！」

    ＊＊＊＊＊＊＊＊

    這是茱麗葉第一次踏上紐約的土地，她對這個世界最大城並沒有什麼幻想，這趟來純粹是為了公事，兩天的旅程中額外的收穫是她可以在離開的前一晚抽空和皓明見面。

    能和兒子見面她應該是喜悅且興奮的，可是在這塊同時存在著單桁譽的土地上，她的心情就變得有些忽上忽下，即便只是兩天而已，她還是覺得彷佛有股無形的壓力在肩頭，全身都不對勁。

    不過當單桁隸將皓明送到飯店來之後，她所有的不安就跟著化解了，看著自己心愛的寶貝又長高了些，兒子對她說的話總令她窩心不已，兩人坐在飯店的餐廳裏開心的度過了一晚，怎麼也沒想到單桁譽就站在外頭看著他們……

    茱麗葉在單桁譽心裏一直停留在九年前的模樣，最後見到她的時候，那時的她才十八歲，清湯掛麵的髮型，沒有任何粉妝的清麗臉孔，最吸引人的是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頭像是寫著千言萬語，可是卻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而在餐廳裏的那個有著一頭長髮的女子，跟單桁譽印象中的茱麗葉有著極大的差別，褪掉了青澀的她看起來完全變了個人，最令他感到震驚的是她對著皓明笑，她很少笑的……而她笑起來是那麼的美。

    單桁譽留戀的看了許久，原本他還打算給餐廳裏那對母子一個驚喜，偶爾他也要爭取加入家庭聚餐的機會，可是在見到茱麗葉之後，他竟只覺得自慚形穢。

    他無法解釋他有多懊惱，他丟下了茱麗葉……九年。

    九年是段不算短的時間，孩子都這麼大了，他記不得當年為什麼不肯回臺灣，是因為當時他在美國有著女友相伴，還是他怕回臺灣得面對當父親的責任，或是他根本不敢見到茱麗葉，他怕她會恨自己，是他把她拉進這團混亂中，而他當年沒有想過自己能給她的是多麼有限，她生下孩子的時候還是那麼年輕啊！

    她生完孩子那年，她所有的重心都擺在孩子身上，她甚至忘了自己才是那個會抱著她入睡的男孩，她怕他再讓她懷孕，所以不願意和他同房，而她搬出房間的事的確也惱怒了自己，還有她對自己的態度……茱麗葉從來沒將他當成最親密的人，即使他們都已經有了孩子，她那時一樣把他當成外人。

    他花了兩年時間想著怎麼讓茱麗葉愛上自己，卻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方式讓她接受他，沒想到就這麼一晃眼……九年了！在他眼前的已經是另一個茱麗葉了。

    回憶在他腦海裏繞了一整夜，他無法成眠，想的全是那個為他生了兩個孩子的女孩，翻出幾張母親交給他有關兩個寶貝的照片，單桁譽這才發現茱麗葉很刻意的避開了鏡頭，他認得抱著孩子的手是她，孩子歇躺的那副身子是她，她在照片裏卻隱約的在閃躲著鏡頭，沒有一張照片是由她當主角，所有人都在試著幫助她在自己面前隱形，而他卻鬆開了手，任著她逐漸的消失。

    如今一切已經沒辦法重來，他們連離婚都已經離了三年，可是他有很多話要和她說，茱麗葉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把他當成了王八蛋，自己孑然一身的離去，母親曾告訴他茱麗葉什麼也沒要，她跪著要求爸媽說她只要離婚，其他的她什麼都不要，一毛錢也沒帶走，她連留學花的都是她這幾年打工存下來的錢，她說單家已經替她照顧她的孩子了，所以她一塊錢都不要。

    當時的無條件離婚就是這樣，可是他欠的呢？他記得他當時有多糟，他處處欺負她，只希望她可以多注意自己，闖下了大禍後他又負起了多少責任？就連他能負責了之後，第一件為她做的事也只是簽字讓她走。

    他從來沒開口告訴過她當時他是喜歡她的，至少當時他是真的喜歡她啊！他從頭到尾竟然都沒讓茱麗葉知道。

    單桁譽不顧自己是不是一夜未眠，天一亮馬上查出了茱麗葉飛回倫敦的班機。

    他需要一個好好和她談談的機會，一個沒有任何人打擾的機會，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她說，而他不打算再浪費一分一秒，不管茱麗葉願不願意，她都該聽他把話好好說完。

    ＊＊＊＊＊＊＊＊

    這不是茱麗葉第一次搭頭等艙，當初她要離開臺灣時，張玉良堅持要為她付機票錢，很慷慨的替她訂了頭等艙，讓她享受了最後一次當單家人的虛榮。

    而這回是航空公司替她升級，茱麗葉沒有異議，事實上她有些累，至少她的心是疲倦的，和皓明相處時她總感覺得到皓明希望她在身邊，但她不能，就算她有能力養活皓明，可是她卻不得不承認單家才能給他最好的照顧。最令她心疼的是皓明始終懂事的沒有說出口，反而是兒子回過頭來不停的安慰她，在她幾次要掉淚的時候，兒子的堅強總讓她硬逼著自己也得振作起來。

    下次要再見到兩個寶貝得等到他們放暑假，而就算孩子放了假她也有工作得做，每次總要排除萬難相聚，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多她仍然無法習慣。

    坐進了座位，從公事包中拿出皓明寫給她的信和卡片，還有他做給自己的小禮物。打開了信封，她仔細的讀著上頭的字句，心酸的感覺源源不絕的湧出，她真的想跳下飛機回去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裏，她真的捨不得那兩個寶貝，他們是她最心愛的寶貝啊！

    身邊有個人坐下，茱麗葉只得先收拾起情緒，用雙手握著皓明給她的卡片，彷佛真可以因此從中得到溫暖。

    「如果妳到紐約來工作，就可以常見到他們了。」

    那聲音像是從外太空飄來的，可是茱麗葉卻聽得一清二楚，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甚至從來沒想過會再見到這個人……

    「妳看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單桁譽臉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她深吸了幾口氣，像是在想著要開口說些什麼，而單桁譽也是，他原本已經想好了許多話題，他知道只有在飛機上，他才能限制住她讓她沒地方可以去，讓她坐在原位聽著他說話，可是一旦茱麗葉在他面前，他卻表現得像是只有十七歲。

    「你也是要到倫敦工作嗎？」

    「不是，妳呢？妳回倫敦後還有其他的事嗎？」

    她點了點頭，硬撐著說謊，「我跟朋友有約。」

    單桁譽沒辦法開口問她是不是男友，因為他沒資格那樣問，但聽見她這麼說，他的確是很失望。

    「妳過得好嗎？」

    茱麗葉又點了頭，不想只是呆呆的坐著聽他說話，拿起了公事包要將皓明給她的卡片收進去。

    「我可以看看他的卡片嗎？妳知道，我兒子一直不是很喜歡我。」他有些自嘲的說，而他說完話後看見了茱麗葉眼裏多了幾分歉疚。

    她停住動作，考慮了幾秒，便將卡片交給他。

    單桁譽翻開了卡片，裏頭寫的是他無從想像的甜蜜話語，最後還要她別忘了暑假的約定。

    「暑假離現在還有三個月，妳想帶他們去哪裡玩？」

    「還沒有確定。」

    「妳確定之後可以告訴我嗎？」

    「好。」她又點頭。

    單桁譽看著她，眼裏多了些無奈。

    「妳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這樣，以前妳更少還會在我面前說妳不願意，現在妳仍然不願意卻會在我面前點頭。妳答應過我妳到了倫敦會打電話給我，但是妳一直沒有打來。」

    「我想你應該很忙，乾媽說你接手美國那邊的工作，時常紐約洛杉磯兩頭跑，所以我想乾媽會告訴你，而且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妳不能替我決定那重不重要，我一直都覺得很重要。」他並不是完全不關心她，而單桁譽覺得自己有必要聲明。

    「是嗎？」她臉上寫著不相信，但還是客氣的應了聲，「謝謝你的關心。」

    聽她說那些話語，單桁譽一點也不好受。

    「妳不要用那種客套話來應付我，雖然我們不在一起很久了，可是至少我們還可以當朋友吧？」

    當朋友？她以為離了婚之後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他，更無法想像自己還會跟他當朋友，而現在當朋友三個字居然是從單桁譽口中說出來的。

    「嗯。」她試著擠出笑容，可是卻幾度失敗。

    「妳真想一直待在倫敦嗎？妳的資歷很好，在紐約一樣可以找得到工作，妳如果想來，我可以讓哥幫妳安插一個職位，這樣妳也能見得到皓明和雪明，省得每次要見他們還得多奔波這一趟。」

    他的提議立刻被婉轉的拒絕了。「我喜歡待在倫敦。」

    「可是妳也想和他們在一起不是嗎？」他看到她剛剛拿著卡片的神情，她明明捨不得那兩個孩子。

    「我覺得現在這樣對我或是對他們都好。」

    「我看不出來哪裡好。」她可以跟孩子在一起，他從來沒有爭取過那兩個孩子不是嗎？她究竟在忌諱什麼？還是她真的渴望追求自由，所以可以連孩子都不要？

    可是一想及此，單桁譽又想到了自己也是如此，孩子的事他也有份，他不也丟下了孩子遠走他鄉，用一樣的標準去要求茱麗葉他根本站不住腳。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決定，你不用替我擔心。」她一樣說得很客氣，小心的將身子縮在位子裏，只希望可以劃分出兩人之間的界限。

    單桁譽當然看得出她的動作代表些什麼，她雙手交抱胸前，連眼神都極少與自己交會，肢體語言已經說出了她並不希望和自己太過接近。

    「我們真的要這樣相敬如賓嗎？」

    他認識茱麗葉十幾年了，而他怎麼也沒想到最後他們會變成這樣，這中間的波折就像是一場夢，他娶了茱麗葉，茱麗葉替他生下了兩個可愛的孩子，然後他走了九年，再一次重逢在飛機上，而她此刻恨不得能離自己遠遠的。

    「就算我真的對不起妳，但妳不認為那是我們應該要為年少一時的衝動所付出的代價？我從來都不是真心想讓妳受傷害，我是真心的想過也許我可以讓妳過好一點的日子，即使不是我的能力範圍之內，而我也做得不夠好。」

    「我現在過得很好。」茱麗葉終於擠出了笑容，試著想安慰他。「而且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嗎？」

    「親口對妳說這些對我一直都很重要，我以前的確太自私了，而我以為婚姻就是會將兩個人綁在一起，妳會跟著我一塊出國，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所想的那樣，我們的婚姻在我還來不及感覺到它的存在就結束了，我甚至沒當過幾天父親，我的孩子甚至不喜歡我，而我的妻子……」單桁譽的聲音消失了，因為他找不出話語來形容兩人此刻的情況。

    反倒是茱麗葉開口說話，「是前妻。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可以不提那個婚姻，就當它從來沒發生過，而且我們的確沒有過過夫妻生活……我的意思是指真心的想和對方生活在一起。」

    「我當時是真心的。」

    「我不去存疑你是否是真心，但既然我們已經分開了，那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她很坦然的說道。

    她的誠實打亂了單桁譽的思緒，也令他語塞。

    「我很感激單家對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我待在原處，現在的狀況只有更糟，能有今天我已經很滿足了。」

    「那我呢？我們呢？」

    「我們早在三年前就已經離婚了，而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那時我們年輕連愛都不懂，又怎麼用愛去綁住彼此？我們甚至連試都沒有試過，就算我們有了孩子那又如何？我們是在沒有愛的情況下在一起的，我們沒有經過該有的階段就直接跳到了本來就升不上去的區塊裏，現在各自回到了起點，就只是這樣而已，未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我希望我接下來的生命，能有多一些時間是為了自己而活。」

    她看來有種絕望的灑脫，他多希望她是戀戀不捨的。

    「妳的意思是妳不會再結婚了嗎？」

    茱麗葉肯定的點頭，看他一副憂心的模樣，她好心的說：「我一樣可以和其他人交往，我不會像你所想的那麼悲哀的過一輩子。」

    單桁譽只覺得悲哀的是自己，在他眼前的人曾是他的妻子，她現在會是多少男人心中所渴望的對象，他錯失了多少和茱麗葉相愛的機會，他們在當時應該也有機會可以愛上彼此，只是沒有人去做出是愛上對方才有的動作，所以才導致了現在的情況。

    「妳知道妳在生孩子的時候，我聽見了妳的叫聲，我急得想衝進去，可是所有人都不許我進去看妳，如果換做是現在，我一定可以好好照顧妳。」

    茱麗葉點了點頭，眼裏卻多了遺憾……

    她當然知道以單桁譽目前的情況，他就算想多照顧幾個人也是易如反掌，只是那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的他們成熟也世故了，對於已經發生的事，除了無能為力，也沒其他的話好說。

    「別拒我於千里之外，妳該知道我一直不想傷害妳，也許我小時候的確陷害過妳幾次，可是我們都已經是大人了，也許我們可以好好相處。」

    茱麗葉看著他，沒有回答，也許像他這樣的人可以跟任何和他上過床的人都在下床之後當朋友，但她的功力還不到那境界。

    望向窗外，她只希望飛機快點落地，回到她的小屋去，她可以假裝過去十年的自己只有一片空白，就算是假裝的都好……

第七章

    單桁譽在倫敦待了兩天，執意等她安排出時間和自己吃一頓飯才肯回紐約。

    「我要工作啊！我不可能有時間……」茱麗葉想盡了辦法要婉拒。

    「妳不答應，我就天天都待在這裏，直到妳煩透為止。」

    茱麗葉最後總算點了頭，這應該算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約會，兩人都有些緊張，年少時的他們從來沒有在外頭單獨用過餐，他在吃飯的過程中提起了在她懷孕那時候他總是擔心她的身體會跟著爆炸，因為他完全無法想像在她的身子裏容納得下其他兩個生命。

    而茱麗葉只是回以微笑，她的話很少，眼神依舊飄忽不定，單桁譽原以為自己的把妞功力在這幾年的磨練下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可是他所有的體貼溫柔用在茱麗葉身上卻顯得多餘，那不是她需要的……而他摸不透她最需要的是什麼。

    一頓飯很快的就吃完了，而單桁譽發現自己還有許多話想說，光是一頓飯的時間根本不夠，在他的堅持下，茱麗葉讓他陪著她散步回家，到了樓下，她看出了單桁譽眼裏的驚訝。

    她不是住在單家人所住的那種豪宅裏，在倫敦她就租了一層公寓而已，她在這兒過的不是有司機接送的日子，但想養活自己卻不難，只要她省一點花用，一樣可以存夠機票錢和孩子見面。

    「我就住在這兒。」

    不知為什麼，看到了他那副表情，她竟然有些快意，至少她沒拿單家一毛錢，此刻的她光明磊落足以接受他的檢驗，也毋需因為任何金錢上的支持而感覺自己像是利用了他。

    單桁譽看著她，明白該是道別的時刻了，可是他並不希望一切就這麼結束，應該還有點別的吧？他們曾經是夫妻啊！

    「妳不請我上去嗎？」

    「我沒什麼可以招待你，上頭只是個很簡單的住所而已。」

    「無所謂，我只是想看看妳住的地方。」他聳聳肩，做出不在乎的樣子。

    「可是已經很晚了……」

    「我還有話想跟妳說，而妳也知道我明天就要回紐約了，也許我可以多跟妳問些和皓明有關的事，我們可以多談談他，我希望他可以喜歡我，我想改善我和他現在的關係。」

    既然只有茱麗葉的話皓明才聽得進去，那他總可以從她這裏得到一些資訊吧？他是真的不想和孩子處得那麼糟。

    「好吧。」她答應得有些為難。

    但單桁譽並不打算因為她的為難而打退堂鼓，他是想多和她聊聊，就算是多看著她一秒，只要是和她在一起都好，他並不希望他們就只是吃頓飯，然後什麼也沒了。

    跟著她上樓，她的住處很簡單，沒什麼多餘的擺設，有的只是兩個孩子和她的合照，單桁譽走上前一看，發現那是他所沒有的照片，他有的照片裏全看不見她的臉。

    而茱麗葉所有的照片她都是對著鏡頭微笑，為什麼這些他都沒有？他們到底把照片藏哪去了？

    「我沒有這張照片。」他拿起照片端詳了許久。

    「你現在隨時都可以看到皓明啊，你不需要這種照片。」她微微一笑，脫去了外套，走進廚房泡了一壺茶。

    「可是我沒有妳的照片。」

    茱麗葉假裝忙碌的洗杯子，過了一會兒才佯裝不以為意的說：「你不需要有我的照片吧。」

    「我希望我能有，我們太久沒見，我幾乎都快要忘了妳的模樣了。」單桁譽走到廚房裏看著她的動作。

    「也許我本來就不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她將茶杯放在盤子上，領著他走出狹小的廚房，兩人待在那個空問裏令她很不自在，可是她的住處就這麼一丁點大，兩人還能走到哪去？

    「我不這樣想，妳一直都很令人印象深刻，妳也許不知道，念國中的時候我們全班的男生都知道妳這個人。」

    他們真的當夫妻的時候似乎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說過話，那時的他會教她念書，怕休學的她趕不上進度，可是他自己也有書要念，多半時間他們只是各據一方安靜的看著書，而夜裏到了床上他總會將手搭在她身上，尤其是她的肚子慢慢大起來之後，他總會用手護住她的肚子，他的臉則會靠在她的臉旁邊入睡。

    「我記得我跟你似乎是念不同學校的。」

    「妳後來轉走了，但是妳跟我同校過。」

    「是嗎？」那時候的事她一點也不想記起，童年時期的她一直都被這傢伙欺負得很慘，而離開之後的日子她過得也沒有多好。「喝茶吧！」

    她坐進了沙發裏，雙手捧著茶杯，若有所思的看著煙霧升起，單桁譽正在打量她的住所，而她期待著他不客氣的批評，他的表情已經有了些微的不認同，遲早他會把那些話都說出來。

    「我以後還可以來找妳嗎？」

    茱麗葉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他為什麼還想來？他來找她做什麼？

    也許是她的臉上寫出了她的困惑，單桁譽試著解釋。

    「為了孩子，我想我們應該要保持聯絡，他們現在沒有父母親在身邊，我想我們應該分享資訊，妳可以把妳知道的告訴我，我能把我知道的跟妳說，我們應該要有些溝通管道。」

    「你所知道的有什麼？」

    她臉上沒有嘲笑，可是倒是很想知道單桁譽對於孩子的事知道多少，皓明在美國，可是他一直是由單桁隸照顧的，他這個正牌老爸獨居一處，他又有盡過多少當爸爸的責任。

    「至少我知道他不喜歡我。」

    「皓明喜歡騎馬，也許你可以帶他去，我知道桁隸很忙，恐怕沒時間陪他做那些戶外活動，你應該也忙，不過你如果有能力的話，可以請人帶他去，這應該會讓他很開心。」茱麗葉好心的提出建議。

    「還有呢？」

    「他的琴該換了，因為他長高了些，小提琴可以再換一把大一點的，他不好意思跟桁隸說。」

    而身為母親的她負擔不起，如果單桁譽想盡點做父親的義務，一把小提琴對他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花費。

    「他長得是比其他孩子要高很多。」單桁譽有些得意，兒子幾乎和他長得一模一樣，還好雪明像媽媽。

    「他是個很早熟的孩子，和他說話的時候別把他當小孩，會比較容易跟他溝通。」茱麗葉努力的把她所知道的都告訴他，她並不想隔開單桁譽和孩子，孩子們如果能有個爸爸照顧，的確是好的。

    「我大概知道了，他和雪明很不一樣。」

    「大概就這樣了，雪明那邊對你來說比較容易，雪明的要求比較少，而乾媽很疼她，她跟乾媽之間感情也好，有什麼需要她比較容易開口。」

    「那妳呢？」她說的全是孩子們的事，那她自己呢？她是不是也需要點別的？「妳需要什麼？有什麼是我能為妳做的？」

    「你不用為我做什麼。」

    茱麗葉很感激他有這份心，不過她不應該再和單桁譽有太多的往來，就算他說他想來找她，但隔著大西洋，那應該也是隨口說說而已，不見得真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搭著飛機奔波。

    「妳一定也需要什麼吧？妳一定也會有一些妳沒辦法跟我爸媽說的請求，那些妳都可以告訴我，我應該是單家跟妳最親近的人，有些事應該是我要知道的，我並不是完全都不關心妳。」他急著想讓茱麗葉瞭解他並不是真的一走了之，之後就完全忘了她是那個曾經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女孩。

    「我很感激你的關心，不過目前為止，我過得很好，而且我們已經離婚了，其實你不需要為我操心，我們都是成年人，我跟你同年紀，你能處理的，大多數我也都能自己處理。」

    「我記得妳比我小半年。」雖然他不記得茱麗葉的生日，他甚至沒有和她過過情人節，有一年情人節他在路上買了花，可是他怕回到家茱麗葉看見那花會出現她一貫迷惘的表情，她的不解風情老是令他感到受挫，所以到家門口他就把花給扔了，寧可假裝這天什麼都沒發生過。

    「那不是問題。」

    就算再小上十歲都一樣，茱麗葉不認為單桁譽變成大人之後，他的幼稚有跟著減少，也許是他過去的惡行太多，所以她始終不能安心的信任他。

    「可是我仍然覺得我應該要照顧妳。」

    「你以為過去幾年我是怎麼活過來的？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照料，也不是每個人都渴望被人照顧，至少那對我來說一點都沒有必要。」

    「真的是這樣嗎？」

    單桁譽多希望茱麗葉可以像以前那麼強悍，至少她有絕對的權利可以對他惡言相向，甚至是擺張臭臉給他看都好，也許他看著她的時候心痛的感覺也就不會這麼強烈了。

    「真的。」她又是微微一笑，即使人就坐在單桁譽的對面，她的心卻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給我妳的電話號碼，讓我至少可以打電話給妳。」他掏出了紙筆，要她寫下她的聯絡方式。

    茱麗葉猶豫了一下，接過筆在紙上寫下號碼。

    「如果皓明有事，你會聯絡我對吧？」

    她寧願想成給他電話號碼是為了兒子，單桁譽和她相比是和兒子近得多。

    將紙張交回他手上，來不及把手抽回，她的手被人握住……

    茱麗葉想掙開他的手，卻又擔心那動作會太失禮，只能強做鎮定的回望著他，等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單桁譽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冒失，就像多年前那樣，他在暗夜裏強吻了她，那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做，只是當時的情境總讓他想緊緊的抱住茱麗葉。

    而現在，時空移轉了十年，十年後的他卻依然想將她擁進懷裏，他的衝動仍在，可是理智卻出聲制止他的行為，單桁譽明白他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麼任性，也無權再把茱麗葉視為是他的所有，她已經不是他的人了。

    低頭看著自己所緊握的手，他忍不住開口。

    「我記得我上一次這麼握著妳的手的時候，妳虛弱的躺在床上，那時候妳剛生完孩子，看起來很疲倦，臉色好蒼白，我很怕妳眼睛一閉上就不會再醒來。」而當時他衝動的開口說了我愛妳，她似乎沒有聽見。

    「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沒有動，只是任他握著自己的手，暗自期待他可以忘了那些往事。

    「妳記得我當時跟妳說了什麼嗎？」他希望她能記得，如果她記得，他一定會大方承認那是他說的，他的確愛著她。

    「我只記得我當時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兩個孩子給生下，她一路忍著疼痛，但是她還是痛到沒辦法保持清醒。

    「我當時對妳說了很多話，妳可能全都不記得了。」單桁譽的表情染上了憂慮，連聲音都是無奈的。「茱麗葉，我們真的沒有愛過對方，是嗎？」

    他抬起眼看著她，希望能從她眼裏看到否定的答案，他希望他們之間不是真的什麼也沒發生過，至少他記得年少時的自己，曾有一度是那般的渴望著和她的身體相近，在夏夜裏他們的身子緊緊的交纏著，她睡著的時候他總是伸出雙臂讓她歇息在自己懷裏，而他看著她的臉一直捨不得睡著，這些他都沒有告訴過茱麗葉。

    「對。」她肯定的點頭。

    單桁譽望著她，低聲的說：「那真的很可惜……」

    ＊＊＊＊＊＊＊＊

    回到紐約，他抽空親自帶著皓明去騎馬，兒子的眉微微上揚，像是在忖度他的用意何在，不過真當皓明騎上了馬兒，那得意的興奮模樣便取代了懷疑。

    「你以後可以到這兒來上課，我有空就會帶你過來。」單桁譽說道。

    「不用了！我知道怎麼來。」

    「你才十歲，不方便自己到這麼遠的地方。」

    「我可以請Uncle的司機載我來，Peter人很好，他會願意帶我來的。」

    「我有空的時候還是可以跟你一起來。」

    兒子顯然和他媽有著一樣的不喜歡打擾別人的個性，可是他總可以享受一下當父親的感覺吧！尤其是他站在一旁看著兒子坐在馬上露出笑容的模樣，他是有感受到一絲喜悅的。

    「Marion！」

    背後突然傳來了女性的叫喚，喊著單桁譽的英文名，沒一會兒兩名女子便衝了過來，其中一位還穿著騎馬的服裝。

    「嘿！你怎麼會在這兒？」這兩位正好是他上上任女友的手帕交。

    「我帶我兒子來騎馬。」

    「你兒子？」兩個女人當場瞪大了眼，看著那個濃眉大眼的男孩，這男孩是他兒子！

    「對，我很早就結婚了。」

    「他跟我媽已經離婚了！」皓明跟單桁譽幾乎在同時間說道。

    「你兒子好可愛，Jean不知道你有孩子吧？」其中一位紅發的女郎看來頗喜歡小孩。

    「她應該不知道吧！」單桁譽聳聳肩，他確實沒和女友們提過他結過婚生過孩子的事。

    「我聽說了你跟她的事。」單桁譽可是黃金單身漢，長相也是屬於萬人迷那型的，多的是女人候補著想上他的床，既然Jean已經出局了，那她們應該還有點機會才是。

    「不就是那樣嗎？」單桁譽實在不希望在兒子面前和他人討論自己的情事，他可不想讓皓明再把他歸類成花花公子。「我們該走了，我還要帶我兒子去吃點東西。」

    「好吧！有時間我們再出來聚聚。」女郎不舍的丟出邀約。

    而單桁譽只是微笑點頭，迅速的帶著皓明離開。

    兩人走進附近的餐廳裏，為兒子點了些菜，單桁譽想解釋剛剛的情況，但又不認為皓明真會懂，也許他只覺得那是大人之間的事而已，可是他卻擔心皓明和茱麗葉聯絡時會告訴她老爸在街上都可以遇見一堆女性朋友。

    「剛剛那兩個是我的朋友。」

    「你不用跟我解釋。」皓明一邊吃著東西，一面像大人一般的對著他說：「我媽跟我說過，你有你的生活。」

    「那你媽呢？她是不是也有……很多朋友？」

    皓明搖搖頭。「她又不像你！」

    說得好像他有多花心一樣，單桁譽只覺臉上無光。

    「她總有些朋友吧！」以茱麗葉的長相，她不可能沒有追求者。

    「我媽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皓明抬起眼，給了他一記警告的目光。

    「我只是指朋友而已。」他什麼都還沒有說啊！

    「她要照顧我跟雪明，還要念書，哪有時間去交朋友？」

    「你難道不希望能有個人在她身邊照顧她嗎？」

    「等我長大以後我會自己照顧她。」皓明說得很有氣魄，完全不像是個只有十歲的孩子。

    「我只是想盡點心力，我對你媽一直都很……」單桁譽一時想不出用什麼形容詞才好。

    皓明吃完了餐點，擦了擦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她不會需要你的，而我跟雪明也不會像電視電影裏的白癡小孩那樣瘋狂的想讓爸媽在一起，不管你在不在，我們三個一樣都活得好好的，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他是看出來了，單桁譽看著那個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孩，任著沮喪淹沒自己，也許他以前從沒感覺過自己錯失了什麼，可是現在他真的體會到了，而他對於這樣的態勢只感到無助。

第八章

    打開門，茱麗葉沒有想過會是單桁譽站在門外。

    「我可以進去嗎？」他的頭髮看來有些亂，神情也帶著疲憊。

    她讓開了一個空間讓他進駐自己的地盤，他坐上了沙發後深深的歎了口氣，看起來似乎非常煩惱。

    「你來工作的嗎？」茱麗葉找著話題，單桁譽一定是為了什麼事來的，她記得半個月前自己才見過他，怎麼這會兒他又來了？

    「我來找妳的。」

    真見了她，單桁譽卻不覺得自己的難受有好過一些，茱麗葉像是剛到家，她放下了綰在腦後的長髮，烏黑的髮絲柔軟的披在她的肩頭，襯托著她白皙的臉頰，她白裏透紅的肌膚和年少時無異，二十七歲的她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老化的跡象……而他卻得接受她不是他的。

    「你可以打電話給我。」茱麗葉小心的回道。

    用電話聯絡不是更方便嗎？也不需要經過長途搭機的波折。

    「我知道。」只是他更清楚在電話這頭的她是不會說真話的，他努力收拾起心情，試著用比較和緩的態度問道：「妳這幾天過得好嗎？」

    「你為什麼總讓我認為你覺得我過得不好？」

    「因為我知道妳過得不好！」他突然站起來走向茱麗葉，看著她微微退後了一步，他忍下了憤怒，用手爬梳頭發，他並不想嚇著她，可是他現在真的很難受，只能抑住情緒試著和她溝通。「我能不能請妳不要這麼排斥我！我到底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當年我們都太小了，我們不也承認我們連愛是什麼都不懂嗎？」

    「那又如何？你到底想說什麼？」看著他逐漸逼近，茱麗葉忍不住又往後退去。

    「我要妳別躲我！」

    單桁譽將她逼到了角落裏，雙臂撐在她身旁，他這半個月來腦子裏能想到的全是茱麗葉，這女人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他跟著死去，而他們的孩子親口告訴他，他們三個都不需要他。

    「你太激動了。」她試著讓語氣平和，她看得出來單桁譽已經試著忍住了怒火，但是看來他的努力並不太夠。

    「妳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會這樣？也許我們現在不是如此，如果妳到紐約來，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們能一起照顧孩子，我們可以慢慢的培養感情，我們甚至有機會可以白首偕老，現在皓明也不會變得這麼詭異，我也能天天抱著雪明聽著她說她有多愛我，我們之間也不至於走到現在這種地步，妳連看到我都還要保持這麼理性和客套，彷佛我真的是個和你們完全無關的人。」

    而他一點也不喜歡被忽略，這幾個應該是他最親近的人，他竟然和他們處在不一樣的世界裏，他曾經有權利可以好好的愛他們的！

    「如果……」她搖了搖頭。「這個假設不應該存在於我們之間，我們沒有什麼如果，我們已經結束了啊。」

    「我當初不應該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他好懊惱，當時他可以直接要茱麗葉到美國，他可以啊！他能那麼做，他可以要求做丈夫的權利，他可以讓家人和他團聚，那時候他已經有能力養家了，他可以和老婆小孩在一起，可是他卻自動放棄了一切。

    「你怎麼可以不簽，你不簽的話我怎麼辦？那是你所做過唯一不自私的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對我好的事。」

    一聽到他這麼說，反倒是茱麗葉激動了起來。

    「妳可以到我那裏去。」

    「問題是我不想啊！」茱麗葉悲哀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你也承認了我們沒有愛過彼此，為什麼我要為了那個婚姻而困住自己一輩子？」

    「但是我們明明有機會可以相愛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

    「妳為什麼可以說得如此果斷？妳甚至連個機會都沒給過我。」

    「你又為什麼要對那種不可能的問題抱著那麼大的希望？如果我們真有機會，早在十年前我們朝夕相處時就應該發生了，可是你忘了嗎？我們什麼也沒有，你甚至到了紐約之後沒回來看過孩子半次。」

    「他們有來看過我，只有妳，妳從來沒有來過！」

    茱麗葉看著他，想著要不要說實話，可是實話一向傷人，真說出口只會讓場面變得難堪。

    「妳為什麼不說話？」單桁譽要聽聽她怎麼說，不能總是他在發飆，而她卻表現得冷靜異常。

    「因為我知道你那時候和別人在一起……」她歎了口氣，幽幽的說道。「我去那裏做什麼？你真希望我過去自取其辱嗎？就算我們不相愛，但那仍然讓我覺得十分難堪，你要聽的就是這個嗎？」

    單桁譽覺得自己像是被她甩了一巴掌，整個人僵在原地，那些事……他以為會有人瞞住她的。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要你還我自由，對你來說真有這麼難嗎？」她輕聲的問。「我應該也有幸福的權利吧？為什麼所有人都能體諒我，你卻不能？還是你的心態仍停留在小學的時候，非得要看到我遍體鱗傷，你才快樂？」

    「我說過我不想傷害妳……」

    「那你現在又為什麼徘徊不定？對於已經了結的事情，你為什麼還要去探究原因？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那樣，你應該此我更瞭解原因在哪裡，你跑來追問我又有什麼意義？過去九年我沒有見過你，也許我比你還想知道我犯了什麼錯，但我都沒問了，你為什麼還要去鑽牛角尖？」

    單桁譽低頭看著她，伸手碰著她的臉頰，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每一句話都可以讓他的心跟著抽痛。

    「也許是皓明的話讓你覺得受挫，但是他畢竟是個孩子，你已經不再是只有十七歲了，你應該要有大人的樣子，別老被他的話給影響。」

    「妳錯了……影響我的人是妳，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沒有那個能力。」茱麗葉嘴角出現了自嘲的笑，如果她真有能力，當初他也不會離自己遠遠的。

    「妳當然有，」他雙手一抱將她緊緊的抱進了懷裏。「妳一直住在我心裏，妳一直都在！」

    「放開我。」她掙扎著要離開他的懷抱，但他卻收攏了手臂不肯放開。

    「聽我把話說完！」單桁譽將臉埋在她頸邊，發現自己甚至記得她身上的香味。「我知道妳不會相信我，可是……我真的從來沒有忘了妳。」

    一如多年前的那一夜，單桁譽低頭吻了她，他的吻變了，他不再只是強取豪奪要她認清自己是誰，站在面前的他變得溫柔，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是帶了太多的珍惜，這些她從未感受過的關愛，只令茱麗葉覺得沉重。

    她一樣是她，她從未回應過他的吻，他的熱切在她身上總燃下起火花，那時她讓單桁譽碰觸自己，純粹只是因為張玉良答應讓她進單家大門，而既已為人妻，那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忍受他的碰觸，也許用不著忍受這兩字，單桁譽在結婚之後沒對她使過強，他在睡前抱著自己的時候她甚至是有些安心的。

    但這一切都不是愛。

    「我當時是真有點愛著妳的……」

    哪知道在她翻找著回憶想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單桁譽竟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對她吐露愛意，茱麗葉張大了眼看著他，不用言語她的眼神已經可以傳達出她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話。

    「我是認真的。」

    「那時候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愛，你憑什麼現在光用回想就認定那是愛情？你是怎麼搞的？」她皺著眉，顯得非常困擾。

    「我只是回想起來了，妳難道忘了嗎？妳忘了我曾經怎麼抱著妳，妳忘了我吻妳的時候妳總是……」

    「我怎麼會記得？」茱麗葉打斷了他的話。「你如果記得的話，那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我生了孩子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說得有些困難，她害怕接近他，擔心單桁譽的碰觸會再讓她懷孕，所以她總是避他避得遠遠的。

    「那是因為妳不肯讓我碰妳！」

    「因為你連保護我都不會啊，我那時候才十六歲，你記得嗎？我生下孩子的時候甚至未成年，你現在回頭來跟我說那時候你愛我？你真以為我那麼好騙嗎？就連那時候我都不曾認為你愛我，你憑什麼以為現在你說你愛我我就會信以為真？」

    「我承認我有錯，那時候的我還沒學會照顧人，可是我現在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當孩子的爸爸，我甚至可以當妳的丈夫。」

    「那你必須接受事實，現在已經沒有人需要你的照顧了！」茱麗葉肯定的答道。

    屋內突然一片沉寂，她吸了口氣，希望自己可以聚合起所有的勇氣。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我也沒想過要去瞭解你的想法，但是你必須要接受這種事實，就像我當初接受一切是一樣的道理。你如果真的是個成熟的人，就不應該用你的心情或想法灌輸到我身上要我傾聽，那對我不公平！」

    「妳可以告訴我妳要什麼，妳可以讓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我一樣願意為妳做任何事。」

    「單桁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茱麗葉換上了嚴肅的神情，拉開了他的手，將他的手放在兩人之間。「我們不可能有任何未來，因為我們的結果已經就是這樣了，我們離婚三年了你記得嗎？我看過了你和孩子的合照，你甚至從來沒有戴上結婚戒指，對於這樣的你，我無話可說，就算我們之間的情況是那樣，我卻從來沒有把戒指拿不過，因為我尊重我們的婚姻，即使它發生得有些可笑，我依然保持基本的尊重，但是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這才是目前你應該要接受的事實。」

    「我知道我有錯，妳怨我恨我我都能瞭解，但妳為什麼從來不提醒我我錯失了什麼？妳如果真的看重這個婚姻，那為什麼妳一聲不響的走開，連點讓我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我只是尊重，而不是看重，你必須瞭解這兩字之間的分別。再說我們的婚姻從不存在『挽回』兩字，打從一開始我們就已經知道我們一定會離婚的，難道你還要繼續自欺欺人嗎？」

    「茱麗葉……」他能做的只是低喊著她的名字，閉起了眼他再也無法在腦海中搜尋到十七歲的茱麗葉，而二十七歲的茱麗葉卻坦白得令他想殺死自己，隔了十年，面對著她，他一樣無能為力。

    「你該走了，我明天還要上班。」

    是該請他離開的時候，她不要單桁譽一直留在這兒提醒自己年輕時有多愚蠢，她必須讓過去成為過去。

    「今晚讓我留在這裏。」

    聞言，她驚訝的抬起頭，張著嘴無法相信他說了什麼。

    「你不能待在這裏！」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

    「妳怕我什麼？就算我們離婚了，我們也不會因此就變成陌生人啊。」

    「我們不是陌生人，但我們不需要這麼親近。」

    「讓我抱著妳就好。」單桁譽伸手環住了她，低頭深情的望著自己所愛的女子。

    「你沒有權利那麼做。」她不要任何身體上的碰觸。

    「我剛才已經做了，我抱了妳，吻了妳，我告訴妳我愛妳，妳現在可以不愛我，但妳應該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試試，也許我們會有機會，也許妳會愛上我。」

    茱麗葉看著他，他眼裏的認真只令她想歎息。

    「我已經老得不想要愛情這一項了……」

    ＊＊＊＊＊＊＊＊

    她醒來的時候，單桁譽仍在熟睡。

    忍著不去看他，她腦海裏不應該殘存過多關於單桁譽的回憶，而昨晚他注視著自己訴說他愛著自己，那畫面已經印進了她心裏，她得靠時間慢慢再把這些畫面給淡去，她已經是個大人了，年少的事應該就停留在那年紀，而她現在不但是個單身女子，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茱麗葉知道他一夜沒睡好，多半的時間她都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她拒絕給予回應，她的日子一直在過，從沒有因為他而停止下來，而幾個小時後她一樣要到公司去，一樣要投入沒有他的生活，一如過去幾年來的習慣。

    走進浴室裏沖了個澡，她不想留在這屋子裏看著單桁譽離開，所以她寧可早點去上班，就算是在咖啡館裏混上幾個小時都好。

    即便她已經放輕了動作，當她換好衣服走出更衣問，卻發現他已經坐在床邊等著她了。

    「妳打算不叫醒我，然後就偷偷的溜走嗎？」他的臉看來仍帶著倦意，看著她的雙眼裏寫著幾許無奈。

    「我一向很早起。」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希望自己的武裝夠堅固。

    「妳看來的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他看著她一身上班女郎的裝扮，懷念起那個清純的女孩。

    「人本來就會變。」她淡淡的說。

    他朝茱麗葉伸出了手。「讓我好好看看妳。」

    她猶豫著不敢定近，單桁譽只得起身慢慢的走到她身邊，她的緊張他全看在眼裏，他將她的手舉至唇邊輕吻。老天，他真的好捨不得就這麼放開她。

    澄澈的眸子，靈秀的臉龐，窈窕的身子，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茱麗葉，他想了好久，怎麼也想不起當初自己為什麼要捨下她離去，而今他還要再離開她又是為了什麼？

    「我該走了。」

    他的視線令她極度不安，過去幾年曾用如此深情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人不在少數，她回絕過的人數都數不完，大多數的人在得知她已經有了一對兒女後便會驚訝的打消念頭，而她不用再提醒單桁譽，他應該知道自己已經是為人母了，就算她仍年輕，但她已經被生活磨掉了戀愛的興趣。

    「別走……」他將臉埋在她的髮絲當中低語。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茱麗葉的身子跟著僵硬了一下。

    「Juliet，是我！」說話的人講著中文，而且聽得出來是個男人。

    茱麗葉推開單桁譽，有些緊張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深怕被人看出她剛剛被那男人擁抱過。

    走到門邊，她打開了門，外頭站著一個臉上帶著稚氣的男子。

    「妳起床了啊？我剛剛去買了早餐，順便幫妳帶了一份，我想妳可以帶到公司去吃……」男孩話說了一半，一抬眼竟然發現茱麗葉的屋子裏還站著另一個男人，就在早上七點多，一個男人在她家！這不就表示，這人可能昨晚就在這裏了？「他是……」

    「我是她丈夫。」

    單桁譽的臉色很難看，他看得出來那孩子對茱麗葉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夢幻般的神采，年輕人總藏不住愛意，他除非瞎了才看不出來這男孩愛慕著她，要不然誰會在大清早出門買早餐還專程送來給她。

    「前夫。」茱麗葉補充說明。

    「哦……我住對街，我叫王家寶，我來倫敦三個月了，來念書的，Juliet平常很照顧我，所以我才想送個早餐來給她。」

    原來是個留學生，單桁譽聽了他的解釋沒做多少表情，反倒是看向了茱麗葉，他等著看她怎麼反應。

    「家寶，謝謝你。」

    「不好意思喔！我只買了一份……要不然這份也給你們好了，你們可以一起吃。」

    「不用……」茱麗葉正要拒絕，哪知道單桁譽竟走到了她身後，大手一伸就替她接過了王家寶手上的早點。

    「謝了，我正好肚子也有點餓。」

    手上的食物被人拿去，王家寶只得摸摸頭，看著眼前這對很明顯的金童玉女夢幻組合，唉，他的姊弟戀計畫看來是要破功了。

    王家寶一走，單桁譽立刻替她關上了門，臉上多了點不以為然。

    「妳對那年紀的少男一直很有辦法是嗎？」

    茱麗葉也沒想到王家寶會突然送早餐來，這是以前從來沒發生過的事，當初她是經由其他的留學生才認識他的，加上兩人住得近，他剛到英國來人生地不熟，所以才……

    她何必向單桁譽解釋呢？茱麗葉突然感到一陣不解，他們已經離婚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更何況是她的交友狀況，也沒必要向單桁譽報告才對。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只能假裝忙碌整理了一下該帶的東西，打算拿著早餐直接到公司去。「我要去上班了，你要走的時候直接把門帶上就好……」

    她話還沒說完，手裏的東西卻被人拿去，單桁譽將她轉向自己，一如剛才的擁抱姿勢。

    經過一夜的折騰難道還不夠嗎？他千里迢迢飛到英國來告訴她那些已經與她無關的心情，現在話都說完了，也應該要回到正常的軌道了吧？茱麗葉只覺得有些心慌，因為她很久沒見到單桁譽了，而她承認單桁譽是個好看的男人，她就算平常沒有花癡的傾向，但是被這樣一個男人擁抱著，她還是會有些緊張。

    「我們該談的已經都談完了，你還想要什麼？」

    「我要妳。」他眼裏有著和多年前一樣的渴盼。

    茱麗葉快速的別開眼，心臟像是在打鼓一樣。

    「單桁譽，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不接受這麼直接的索求，但他的動作卻已經實行了他的想法。

    他把她拉進懷裏，低頭吻住她，那他想了一夜怎麼吻都吻不夠的紅唇是那麼的吸引他，即使在多年後的此刻，看過了多少美女佳麗，但他仍然只想要她。

    「你不能再強迫我！」她驚駭的阻止他的碰觸，但整個人卻被他抱回了床上，他們已經是成人了，而他們也已經離婚了，這種事是不被允許的。

    驚慌的喘息被吻進他的唇裏，單桁譽不肯聽她的制止，除了一次比一次還深的吻，他的手也開始了另一波攻勢，更糟的是茱麗葉發現自己的身體記得他，多年前的回憶隨著他的撫觸一一的被喚醒，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妳忘了我曾經是這樣愛過妳的嗎？」他親吻著她柔美的唇瓣說道。

    「那不是愛。」她的理智仍在，只是正在消弱。

    他停住了吻，頂著她柔美的額頭，直視著她的雙眼。

    「那妳應該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愛妳。」

    ＊＊＊＊＊＊＊＊

    她的身子一直在發抖，年少時她不懂得品嘗歡愛的滋味，難堪害羞是當時唯一的念頭，可是她已經二十七歲了，再度接受這樣的親密，她的感受已經不再只是那些。

    也許是他不停的在耳邊訴說著愛語，他表現出來的態度是那樣的喜歡她，他喜歡她的身體，沒有因為她生過了孩子而有所改變，她的身體比起當年的瘦削要豐盈了些，她柔嫩的胸甚至可以填滿他的大手，而當他握住自己的時候，她的身體就像不是她的，她聽見了自己發出了細碎的呼救，但他的親吻卻蓋過了一切。

    單桁譽拉著她的手要她抱著自己，她的手居然跟著他的指示擁住了他，緊貼著她的身體感覺是那麼陌生又熟悉，他的胸口變得厚實，她幾乎要不認得他的身體了，但在她耳邊說著話的聲音是他……多年前那段夏日夜裏曾發生過的一一浮現在她腦海，而她只覺得自己就像是失足跌進了回憶裏，久久無法自拔。

    她直到中午才到公司，熬過了上班時間，回到家一開門迎接她的竟是滿屋子粉色的玫瑰，單桁譽比她還晚離開，可是他從哪里弄來這些的？

    這算什麼……這就是單桁譽表示愛意的方式嗎？還是只是種補償？

    茱麗葉只覺得自己快被這些花樣給搞昏頭了，她一下午全被自責搞得無心工作，她竟然任由他對自己為所欲為，經過了十年，她竟然還如同少女時期那樣被他撩撥得不能自己。

    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個男孩，而是個男人，他的身體、他的動作，甚至是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都不是那麼單純而已，當他擁抱著她，在他強健的身軀底下，茱麗葉甚至發現自己在他面前完完全全的變成了一個女人。

    他不像是以前那樣只是單純的想從她身上得到解脫，而是一步步的逼著她，讓她無處可逃的接受他，那比單純的發生關係還槽，他甚至連動作都是溫柔的，他每一個碰觸都帶著珍愛，而她不要這樣！

    她告訴自己那不是愛，一切只證明了他經由與其他女人練習造就他的調情功力，就這樣而已。

    那她呢？她忘情的沉進他的陷阱又是為了哪樁？

    電話鈴聲驚醒了她，茱麗葉拿起了話筒，卻聽見了他的聲音。

    「是我，我已經到紐約了，妳在做什麼？」單桁譽連語氣都變了。

    「沒……沒做什麼。」

    「妳看到我送妳的花了嗎？」單桁譽想做些能討她歡心的事，一切浪漫的舉動他都可以用在茱麗葉身上。

    「我……我想……」她實在沒辦法再和單桁譽對話，吞吞吐吐的講不出什麼內容來。

    「妳怎麼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他讓她點了頭，讓她答應給他機會，而他打算把妻子追回來，怎麼他才離開了一下午，人才剛抵達紐約，她就又開始猶豫起來？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令單桁譽不由得著急起來，連續喚了她好幾聲。

    「我覺得我需要再好好想想。」她總算逼出了一句話。

    「好，妳可以想，我星期六會帶皓明去看妳。」

    這麼快……她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做好再見到他的心理準備。

    「我要工作。」

    「妳下了班之後我們可以一家人吃個飯什麼的。」

    他才不在乎她是不是要工作，他只要見得到她就好了，離開她不到二十四小時，單桁譽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我不希望這樣，你不能決定我要不要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時間考慮，你……你從來沒想過我的感受嗎？」她忍不住爆發開來。

    「我們已經浪費了十年了，妳還要花多少時間考慮？」

    「浪費那十年的人是你……我不想說了，你讓我好好靜一靜好嗎？」

    掛斷電話，茱麗葉只覺得自己像是受了重傷，她是渴望有人可以在身邊提供可靠的肩膀任她依偎，但不是現在這樣，她不過是一時糊塗，當年他用這做藉口，現在她也可以啊！

    此刻她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為今天早上自己的不堅定而懺悔，可是拉上了被子蒙住自己，她竟然在被子裏聞到了單桁譽身上的氣味，她的眼眶還因此而濕潤，淚水來得太突然令她無法招架。

    她從來沒有因為那段婚姻流過淚，就連離婚時她也是連一滴淚都沒掉，如今她竟然被突如其來的哀傷搞得泣不成聲，而讓她哭泣的理由竟然是她的前夫極力的想挽回她……

    她除了接受以外，應該還有別的方法可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