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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媒人的公式英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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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18 00:50:17
  第十章

  
  「春光好,風和日暖春光好,結伴遊春郊。你瞧!一彎流水架小橋,兩岸楊柳隨風飄;豆花香,菜花嬌,桃花李花迎人笑;黃鶯枝頭聲聲叫,燕子窗簷尋舊巢;老農牽牛下田去,三五村童放紙鷂。你瞧,這幅圖畫多美妙——」
  
  嬌軟的吟哦聲隨著涼風飄蕩,柔柔晃過湖面。
  
  「現在應該是秋天吧?」一個很認真的聲音問。
  
  「哎啊,我現在只想得起來這首童謠嘛!而且莊園的秋景也和春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只是顏色不同而已。」吟哦的人反駁。
  
  十一月的英倫,其實已進入初冬。羅氏莊園四周被山丘環繞,氣候較暖和些,十一月中旬,仍然有著深秋的濃色。
  
  婉兒在十月初產下一個女嬰,台灣家人派小路當代表,飛來幫她坐月子。小路啥事都好說話,就是對健康問題不打折,說什麼也要婉兒蹲滿一整個月才准出門。尤其小路自己也挺了四個月身孕,現在算是先來「見習」的,將心比心,各方面的規矩也就格外要求她遵守。
  
  好不容易讓婉兒挨完了這三十天,眼看濃冬將至,再不出門賞景,便要錯過今年秋色了。於是過午約了嫂嫂和小路,抱著小女兒,一行人浩浩蕩蕩到後山裡遊湖。
  
  翠湖居然還不小,被褐綠色林木所環繞,偶爾湖心停下幾隻水鴨,小魚兒破水探頭,景色寧靜怡人。
  
  湖心部分有一處小沙渚,前任羅老爺命人在上頭搭蓋了平台,閒暇時,會划船到中央來垂釣。幾位婦孺七手八腳划動兩艘小船,登上平台欣賞湖光林色。
  
  野餐巾鋪開來,幾色小點心從籃裡取出,伴著幾聲嬌脆的笑聲,玲瓏的身影,人間天堂彷彿就在這裡了。
  
  「人家做媽的都巴不得把小孩包得緊緊,就你迫不及待抱出來吹風。」小路抱起胖嘟嘟的襁褓,心疼地嘀咕。
  
  「吹風好啊,不是有句話說:吹風就會長嗎?我可不要把女兒養成溫室裡的花,一點兒雨都淋不得。」婉兒向來有一套她的歪理。
  
  「那也要等她年紀大一點,琬霓現在才一個多月而已。」瑟玲在旁邊微笑。
  
  婉兒忽然感慨的長歎一聲。
  
  「怎麼了?」兩個女眷都側目。
  
  「寶寶的老爸疼她疼得像什麼似的,輕輕碰到一下都要揉半天,沒想到連你們也被她收買了。」她可憐的按了按眼角。
  
  「哪有媽媽吃女兒醋的?」瑟玲失笑。
  
  「怎麼沒有?」婉兒不服氣,對小路警告。「小路,將來你也生一個女兒,等王劬愛女兒超過愛你,你就知道滋味了。」
  
  小路被她這麼一恐嚇,還真有些擔心。
  
  「噯!你別胡說!洛對你好得很,是你自己想太多。」瑟玲連忙拿起一個奶酥餅乾塞進她嘴裡。
  
  婉兒還想抗議,一陣秋風恰好拂來,捎動幾許寒氣。她改口說:「天涼了,先把寶寶抱回宅子裡去吧。」
  
  旁邊一路隨侍的南西連忙踮上前一步。「是。」
  
  「回去先喂琬霓,再讓她睡,她中午只喝了一點奶。」瑟玲隨口說,語氣間有一種嫻雅自信,這是以前未見的。
  
  「是。」南西恭恭敬敬的回應。
  
  原本家裡大小事由婉兒做主,對於僕婢管理,她深諳「當獎則賞、當懲則罰」的技巧,一干傭僕對她是又敬又畏。於是漸漸有人學會了,如果犯了小錯,先去找心慈的瑟玲夫人認罪,日後婉兒再追究起來,多少會看在瑟玲的說項上,少幾句苛責,於是瑟玲漸漸有了當家做主的實質感,不再像以前那樣畏縮怯懦。
  
  後來婉兒即將臨盆,及至坐月子期間,大小事瑟玲一手挑,也摸索出心得。現在婉兒是真的只管家中大事,細務都讓瑟玲在裁奪,自己也樂得輕鬆。
  
  「我也要一起去,我喜歡喂小琬霓。」小路實習媽媽當上了癮。婉兒先把寶貝女兒接過來,親親愛愛地摟了好一會兒,才交回給她,客僕兩人抱著寶寶到泊船處,劃其中一艘小船先上岸。
  
  午後的湖心只剩兩個人,微風徐來,飄動婉兒的衣角,她也不毛燥地壓按,衣縷飄飄,任風兒繚繞。
  
  瑟玲忽然歎了一聲。
  
  「嫂嫂,你有心事?」婉兒為之側目。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真是個好看的人,難怪洛對你這樣著迷。」瑟玲有些感慨。
  
  婉兒笑出來。「我寧願他喜歡我,不只因為我好看而已。再說,嫂嫂也不差啊,蓋倫對你們母子不也挺好?」
  
  瑟玲沉默了半晌。
  
  「是啊。」她的眼神投向湖心。「蓋倫和喬瑟夫都是……很不錯的人,我也算幸運了,兩任丈夫都很好。」
  
  「你和蓋倫打不打算再生個小孩,給傑森作伴?」婉兒問。莊園裡人丁是單薄些,多幾個小孩,多幾分熱鬧,總不能只靠她來生。她生了一個小琬霓就大呼吃不消了。
  
  瑟玲又沉默許久。然後,她彷彿決定了什麼似的,深呼吸一下。
  
  「我們從來沒有同床過。」
  
  婉兒吃了一驚。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們倆相敬如賓,卻沒想到一直是分床而眠。
  
  「豈只是他,以前喬瑟夫還在世時,我們也只在結婚初期同床,後來我懷了傑森,他便沒再和我同床過了。」提起這些閨房隱私,瑟玲的語氣有些困難,卻仍然堅決,彷彿想把心底積壓許久的事都宣洩出來。
  
  婉兒移坐到嫂嫂身旁來,替她拂攏肩上的長髮。
  
  「告訴我喬瑟夫的事,我幾乎不認識他。」她溫柔地說。「你很早就認識他們兄弟倆嗎?」
  
  瑟玲抬頭,短暫地微笑一下。
  
  「我從少女時期就認識羅家兩位少爺了。我父親是一位佃農,向羅家租田,我放假時都在羅氏公司打工,這兩位少爺在我眼中就像天神一樣,可望而不可及。」頓了頓,她自嘲一笑。「當時怎麼也不敢奢望,自己能有嫁入豪門的一天。」
  
  「他們兄弟倆,年少時是什麼模樣?」
  
  「若說喬瑟夫是太陽,那麼傑森……我是說洛,就像月亮。喬瑟夫金髮,高大,俊朗,性格強烈剽悍,而洛黑髮,瘦削,沉穩,性格斯文優雅,他們兄弟倆站在一起,光芒可以照亮整座莊園。」
  
  「聽起來真偉大。」婉兒輕笑。「可惜這兩人合不來。」
  
  「洛是這麼跟你說的嗎?」
  
  「難道不是?」
  
  瑟玲沉吟一下,點點頭。「我想是觀點不同吧!以洛的眼光來看,他確實和哥哥合不來,甚至可以說痛恨,但以喬瑟夫的觀點……應該是一種又愛又恨的感覺。」
  
  「你覺得喬瑟夫愛洛嗎?」婉兒訝然。就她所知,喬瑟夫該是恨不得世上沒有洛這個人。
  
  「愛嗎?不愛嗎?我也不知道……不,其實我是知道的,只是大家都以為我不知道,我也就依照每個人的期望,繼續裝作不知道……」瑟玲望著湖面,近乎喃喃自語。
  
  「知道什麼?」婉兒拂著裙角,不經心地問。「知道『潘』的真面目?」
  
  瑟珍重重一震,好一會兒,眼中的震撼終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
  
  「是啊,我怎麼沒發現,喬瑟夫華麗的外型就像潘的笛藝一般,吸引人靠近,但內裡的他其實只是一個暴躁不滿的惡神。最可悲的是,他又壞得不夠徹底,當不了人,也當不了獸,最後只能像潘,成為一隻半人半獸的怪物。」
  
  「他虐待你?」
  
  「如果你指的是肉體上,完全沒有,他只是忽略我而已。不過這也不令人意外,他結婚從不是為了愛,只是為了生養必須的子嗣。既然如此,選一個乖乖聽話的佃農之女為妻,似乎是很方便的事。」瑟玲深吸一口氣。「我想,承受他最大精神壓迫的人,應該是洛吧!」
  
  婉兒輕輕頷首,想起老公曾對她說過的成長生涯。但瑟玲的話,讓她感覺,情況並不僅只是單純的兄弟闡牆而已。
  
  「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她輕聲對嫂嫂說。
  
  瑟玲仰起頭,不讓眼眶的濕潤被地心引力影響。
  
  「喬瑟夫不可能愛上我,因為他是個同性戀者。」
  
  一聲水鴨輕啼,蒼鷹破空而去,天際起雲了。
  
  「嗯……嗯……自己小心點,多加件衣服,天氣轉涼了……我知道了,bye。」
  
  畢洛擱回話筒,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婉兒打來的?」蓋倫好奇地問。
  
  他們人正坐在畢洛的辦公室裡,商討一些套裝行程的執行細節。
  
  「對,她說要帶女兒和瑟玲去遊湖,下午不來找我們喝午茶。」畢洛的語氣還是很客氣有禮,卻不再像以前那樣生冷。
  
  蓋倫觀察他一會兒,忽然說:「你真的變了許多。」
  
  「是嗎?」
  
  「你以前從不和人親近的,更別提向身邊的人提及家務事,是她改變了你嗎?」蓋倫的語氣很微妙。
  
  「或許吧。」畢洛把文件放回辦公桌上,往椅背一靠,目光同樣深沉。
  
  蓋倫起身,走到窗前平空下望。
  
  「喬瑟夫若在世,八成要狂怒吐血了。他一輩子求不到的事,卻讓一個嬌小玲瓏的女人達成。」
  
  畢洛聽見哥哥的名字,濃眉蹙結在一起,沒有搭腔。
  
  蓋倫轉身面對他,嘴角的微笑掛著悲哀。
  
  「我始終不懂,他為何會愛上你。」
  
  「我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何時愛上傑森的吧!」瑟玲的話音與眼神一樣茫然。「他看著傑森太久了,從小看到大,看到最後,眼裡竟就只剩下他……」
  
  瑟玲回眸,認真而嚴肅地望著婉兒。「喬瑟夫真的恨他,恨這個分走自己榮耀的半個弟弟,所以他越發不能忍受自己竟被一個『雜種』吸引。同性戀的陰影,亂倫的隱晦,社會道德的壓力,在在讓他喘不過氣來,所以他便做了唯一能做的——努力抗拒!盡其所能的傷害傑森,以及所有與傑森有關的人。他以為如此一來,他就能掙脫了。」
  
  婉兒沒有說話,胸口有一種緊繃的感覺,她不知是為了自己的丈夫,還是那個可憐復可恨的大伯。
  
  他不只愛男人,還愛上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你的疑問,我也沒有答案。」畢洛的眼神轉為陰冷。
  
  「他愛你。他是這麼的愛你……」蓋倫喃喃。「有許多次,他和我做愛,口中念的卻是你的名字。」
  
  畢洛只覺得一陣噁心。
  
  他個人對同志並無偏見,也能平心接受,甚至正常和他們交友,但這並不表示他很樂意當男人的性幻想對象,而那個男人,還是他半個哥哥。
  
  「蓋倫,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坦白說,我也不感興趣。如果你沒有其他要事,請回吧!」他擺出送客的手勢。
  
  「但你一直是知道的,不是嗎?」蓋倫堅持。「你知道他愛你,你因此而恨他!是你的恨真正毀滅了他!」
  
  畢洛的雙掌緊緊按在桌面上。昔日那股無法掙脫的網重新攫住他,讓他深惡痛絕。
  
  「即使不提同性因素,他也是我的哥哥,有血緣關係的哥哥!你期望我怎麼做?」
  
  「他只是要你看著他而已!」蓋倫把他身前的文件移開,強迫畢洛迎視他。「他只是要你看著他!像他看著你一樣的看著他而已!」
  
  「在他毀了我的生活之後,還期望我無私地回報他?抱歉,我從不以聖人自詡,請恕我做不到!」畢洛咬牙說。
  
  此時,蓋倫熱切堅持的眼神,又讓他想起喬瑟夫。喬瑟夫的眼裡也充滿如許激烈的愛和掙扎,有時甚至強烈到讓他感到畏懼。
  
  所有孤立都不是為了仇恨,而是為了嫉妒。
  
  喬瑟夫看著弟弟的朋友,可以日日夜夜和他心愛的人相處,得到畢洛的溫和以對,而他呢?畢洛看他,從來只有保持距離的眼光。他嫉妒!他嫉妒得必須毀了那些人!
  
  只要把這些人趕走,畢洛就不得不留在莊園,沒有地方可去。他試圖以他的方式來留住心愛的人,不讓任何人搶走,一個都不讓!
  
  只有畢洛搶得走自己!
  
  所以他想毀滅喬瑟夫。
  
  他知道,只有自己逃走是沒用的。喬瑟夫會不惜一切將他找回來,唯有將喬瑟夫毀了,那雙在黑暗中窺伺的眼,才會徹底消失。
  
  因此,他不能離開家族庇護,他必須善用每一分資源。他只能靠爭奪,來保全自己生命的完整性。
  
  他恨這個自私的哥哥,為了一己無望的愛,從小將他拉進地獄裡,陪伴那已毀敗的靈魂!只因為在地獄裡才能擁有他,喬瑟夫便不惜一切把兩人都拖進深淵。
  
  若喬瑟夫是暴烈的潘,他便要當一隻陰狠的蠍,不惜捨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敵人毒死!
  
  「後來兩人的戰爭白熱化,但只有少數人知道成因是什麼,包括老夫人也以為這純粹是兄弟鬩牆,因此她對傑森非常不能諒解。她一直以為,羅氏家族接納他們母子倆,毫無成見地將他撫養長大,已經夠寬大了,卻沒想到他會長大之後只想爭權奪位。老夫人很自責,認為自己做錯了,如果當年她沒允傑森母子進門,羅氏公司不會弄到這步田地,元氣大傷。」
  
  「於是她要求兒子把洛送走?」婉兒靜靜地問。
  
  「是,於情於理,老爺都無法拒絕。到底喬瑟夫是正統,又沒犯什麼大錯,沒理由將他逐下太子寶座。於是,傑森在二十六歲那年被驅離羅氏,從此不曾再回來,直到去年為止。」瑟玲歎息。
  
  原來如此,婉兒點點頭。莫怪乎老夫人希望洛重返家族懷抱,卻又防他像在防賊。原來她是擔心重蹈覆轍,將來洛又和小傑森打內戰,羅氏基業二度受到重創。
  
  如此說來,自已平時對老夫人冷淡不已,滿心以為她是存有私心,還算是錯待人家了。婉兒頻頻歎氣,唉!回去得找個機會向老人家賠個罪。
  
  「洛離家之後,喬瑟夫便和你結婚了?」
  
  「是的,一年後,我生下兒子,他取名為——傑森。許多人都以為,喬瑟夫是以父親之名為兒子命名,可是我知道,不是的。」瑟玲輕聲說。「我知道,他是因為誰,而替兒子取名為『傑森』。」
  
  「他的生活裡佈滿了你的影子,連我,都只是你的影子。」蓋倫踱回窗前,正好隱在簾幕灑下的陰影裡。「我是如此愛他,可以為他捨棄生命,他看見的卻從來不是我。」
  
  這就是他一生的寫照嗎?
  
  畢洛望著蓋倫,和自己相似的身形,相似的髮色,相似的寂靜,忽然為蓋倫感到悲哀。
  
  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悲哀?即使離家多年,喬瑟夫的狂熱依然無時無地不影響著他。若自己真正掙脫,在金融界縱橫的,就只會是「傑森•洛•羅夫特」而已,不會是「魔蠍蓋佩歐」。
  
  這世上,原不該有「畢洛」,是喬瑟夫造就了「畢洛」。
  
  「即使是影子,我們三人之中,你卻是最幸福的。」畢洛緩緩開口。
  
  蓋倫回身望他,眼中充滿悲傷和不解。
  
  畢洛走到他身旁,也望著紅塵間的行色勿匆。
  
  「即使我是正主兒,又如何呢?喬瑟夫給我的,全部是痛和恨,給你的,卻是他最好的部分。那些不及給『傑森』的溫柔,全給了蓋倫。因此,在喬瑟夫眼中,無論你是蓋倫,或是傑森的代替品,都不重要了。」
  
  蓋倫怔然不語,彷彿從未從他所說的觀點來看事惰。
  
  是啊,傑森何其悲慘,童年被毀得一塌糊塗,及長還被逐出家門。而他,他享受過喬瑟夫的關懷和溫存。甚至連喬瑟夫最看重的事業和後代,臨死後,也一併托付給他。
  
  喬瑟夫對他,不全然只是影子,應該是有感情的吧?即使只是影子,相較於傑森的苦恨,他也是一道幸福的影子啊。
  
  蓋倫緩緩扯動嘴角。
  
  多年的桎梏,在這一天得到釋放。而解鈐之人,竟是那最不可能的——傑森•洛•羅夫特。
  
  午陽透過簾幔,將他的笑,點綴得分外溫存。
  
  「我不愛蓋倫,他也不愛我,但我們倆都有心,即使缺乏愛,仍願意和對方共度今生,因為我們都關心小傑森,希望盡可能讓他在沒有缺憾的環境下長大。」瑟玲輕吁一口氣。
  
  累積在心頭多年的巨石,終於得到舒緩。原來,把它說出來的感覺這麼好。
  
  「他是為了不負喬瑟夫之托,那你呢?」婉兒溫柔地問。
  
  「我也是啊。」瑟玲微笑,一顆瑩亮的水珠在眼尾凝聚,終至緩緩滑落。「喬瑟夫不愛我,可是……我真的愛他,他是我的丈夫,永遠是。」
  
  「我也愛洛,永遠愛他。」婉兒攬住嫂嫂的肩,依偎在她肩頭,像只依人的小鳥。「無論他們兄弟倆有任何糾葛,對旁人而言,羅家的男人,是天生讓人愛的。」
  
  兩人相視微笑,兩顆心熱融融的,因為她們剛才分享了同一種情懷,同一個秘密。
  
  頂上的雲層更濃密,甚至起風了。
  
  「哇,我有點冷。」婉兒打了個寒顫。
  
  瑟玲猛然醒悟。「快下雨了,你身體還虛著,我們回宅子裡去吧!」
  
  兩人隨意收拾一番,瑟玲提起野餐籃,婉兒收起毛毯,兩人走到縛船的桿子前,愣住。
  
  「船呢?」婉兒的下巴掉下來。
  
  「在那裡!」瑟玲手指發抖,指向飄到湖心的小船。
  
  「老天!」婉兒大叫。
  
  兩人面面相覷。是哪個白癡沒把船綁緊?
  
  「還沒回來?」
  
  畢洛和蓋倫俱是一愣。
  
  「對啊。」小路也開始覺得不對了。
  
  方纔她抱小朋友回家後,因為有孕在身,容易困頓,不小心也睡著了。待五點多醒來,畢洛正好回家,大家都發現婉兒和瑟玲竟還沒回返。
  
  後山距離近,安全上不至於出問題,莊園裡一時竟也沒想到要派人出去尋。
  
  「外面已經開始飄雨了。」蓋倫憂心忡忡地望天色一眼。
  
  「我們去湖邊看看。」畢洛當機立斷。
  
  「我跟你們去。」小路連忙說。
  
  「不用了,你若出去淋雨,受了風寒可就不好。」畢洛勸止了她,偕同蓋倫立刻出門。
  
  兩個男人迅速來到林間湖畔,雨已從飄飄鵝毛,便成綿綿密密的髮絲,雖然雨勢仍不大,卻讓人濕得很快。
  
  視線被雨幕阻隔,他們只看見湖心的沙渚有些淡黃影,卻瞧不真切是不是她們兩個。
  
  「其中一艘船在這裡,那另一艘呢?」蓋倫指著方才小路劃回來的小船。
  
  畢洛張望了一眼,下巴抽緊。
  
  「在那裡!」他指向飄往另一側的小船。
  
  沙渚上的黃影開始揮動。
  
  那兩個白癡女人把自己困在湖中央!
  
  畢洛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他決定先氣,要笑可以回家窩在棉被裡笑,但這兩個女人得好好教訓一番!
  
  和蓋倫交換一眼,顯然對方也有同感。
  
  兩個男人慍慍然,先登上小船,劃向另一艘,再各劃一船,回到沙渚上。
  
  瑟玲一頭長髮濕淋淋的垂在臉旁,手足無措地站在平台上,一迎上丈夫擔憂惱怒兼而有之的眼神,囁嚅地說不出話來。
  
  而婉兒呢?
  
  她抱著膝坐在地上,身上蓋著毛毯擋雨,並不裝可憐,反而是很憂鬱的神情。
  
  畢洛面無表情地蹲在她身前,兩人都不說話。
  
  「想回家了嗎?」他終於先開口,聲音還是很冷淡。
  
  婉兒不應聲,也不看他,只鬱鬱頷首。
  
  「還不起來?」畢洛向她伸出手。
  
  婉兒搖搖頭,終於看起來有些可憐相了。
  
  「怎麼了?」畢洛傾身問,心裡終究是擔心的。
  
  「你背我。」婉兒低聲撒嬌。
  
  畢洛長歎一聲,真拿她沒辦法!轉過身去,寬偉的背蹲在她眼前。
  
  婉兒漾出甜笑,軟軟趴在他背上。
  
  「我們各自回去吧!」畢洛向蓋倫夫婦交代之後,先走向自己那艘船。
  
  即使在他振臂划船時,婉兒仍膩在他背上,不肯下來。
  
  船靠了岸,畢洛又負起嬌妻,漫步在林木間。
  
  有了枝葉的遮蔭,雨勢稍微小些,只是上方常凝聚大滴大滴的水珠,撲通滴落到頭頂。幸好婉兒全身還覆著毛毯,雨打不著她。
  
  「你想瑟玲和蓋倫會幸福快樂嗎?」婉兒倚在他背上閒聊。
  
  「你想做媒人婆?人家已經結婚了。」畢洛微微一笑。
  
  夫妻倆繼續在林間行進,畢洛小心避開一些闊葉,以免太大顆的水珠透濕她的毛毯。
  
  「他『傷害』過你嗎?」婉兒忽然問。
  
  畢洛的腳步頓也沒頓,一種自然存在的默契,讓他們彼此都明白話題是什麼。
  
  「如果你是指,他有沒有對我性侵害,答案是沒有。」雨聲的影響,讓畢洛的話語淡而縹緲。「他的自尊不容許他做出這種事!而且他很清楚,即使我的年紀比他小,力道比他弱,我也會奮勇抵抗至死。他硬要得逞的結果,只會毀了我的自尊和驕傲。而我一直吸引他的,就是這份自傲。」
  
  「他傷害了別人?」婉兒輕聲猜測。
  
  畢洛沒有立刻回答。
  
  「傷害了她。雖然強暴未果,對嬌弱的蘿蘭而言,卻是一項不可磨滅的恥辱。她既不可能再嫁進羅家,日日面對曾傷害過她的大伯,又不願和我分開。於是第二天她溜出醫院,爬上羅氏輕航大樓的天台,往下跳。」
  
  婉兒收攏雙臂,緊緊埋在丈夫背上。一股心酸的感覺,讓她想為那個傻女孩而哭。
  
  「她才十九歲,是那樣一個純良柔美的女孩……我只需和她說一句話,她就會開心老半天,彷彿我做的不只是說話而已,而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她。」畢洛喃喃低語。「我曾經站在她往下跳的地方,想像她那樣膽小的女孩,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跳得下去?」
  
  婉兒微微顫抖。她不知道最讓自已傷心的是什麼,是喬瑟夫毀滅性的愛,或是洛心中的痛?
  
  「我恨他。」畢洛低聲說。「我恨他讓我恨他。」
  
  恨一個人不難,但被人逼得不得不去恨,卻是鮮血淋漓的痛楚。
  
  其實,若有選擇的話,喬瑟夫也不願意愛得如此無望吧?因此,洛受迫離去之後,他才有了蓋倫,一個隱性的「傑森」。
  
  並不是每個故事裡都有壞人,這個故事裡,也沒有壞人,只有無望受苦的靈魂。
  
  「我愛你。」婉兒輕吻他的耳垂。「我愛你讓我愛你。」
  
  畢洛突然把妻子放下來,反身將她緊緊摟入懷中。那樣熱切纏綿,無窮無盡。
  
  「你會永遠愛我嗎?」
  
  「永遠。」
  
  「讓我陪你一起看好萊塢公式文藝愛情片?」
  
  「保證。」
  
  「即使我是一個輸家?」
  
  她微笑,踮起腳尖,吻上老公的唇。
  
  「傑森,洛,蓋佩歐,或不管什麼名字,你都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公式英雄。」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4-8-18 00:50:37
  尾聲

  
  有些後話,倒是可以先拿出來一提。
  
  畢洛團隊做到他們的承諾。
  
  他們召集一票銀行團,募集到高額資金,投入公司營運。
  
  在經營上,他們看出英國的公路、鐵路運輸太便捷,航運載貨的利益有限,反而是觀光輕航業較有市場,於是他們和幾處觀光景點的管理單位簽約;此外,將羅氏幾筆農莊規畫成觀光農場、度假勝地,再結合公司航線,推出套裝行程。最後與多家旅行社簽約,推出一系列英倫輕航之旅。
  
  另外,他接受泰瑞莎的建議,向歐洲一些達官貴胄招手,和他們簽訂年約,由羅氏公司提供「私人包機」。這些上流社會人士不見得個個有錢養一架飛機,或有閒去理睬那些維修小事,如今有了羅氏輕航業,他們也能享受到專機接送的服務。
  
  公司轉型正式步上軌道。
  
  隨著局勢穩定,畢洛開始鑽研起一些細節。
  
  羅氏的股份,最大股權操縱在老夫人手上,佔百分之三十,其次是嫂子和小傑森繼承的百分之十五,他一生下來也同樣持有百分之十五,羅氏本家共佔百分之六十,其他都是散股。
  
  當初老夫人把他找回來之前,怕他翅膀太硬,或歷史重演,將來將小傑森踢掉,把羅氏給吞了,於是要求他簽下一紙同意書,老夫人有生之年,他的持股數不能超過她,否則家族給他的百分之十五必須自動轉讓。
  
  這個算盤打得很精。如果他想佔大股,就必須自費收購超過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才能壓倒其他家族之人,而這需要大量的財力。
  
  先不管他拿不拿得出這筆錢,畢洛不覺得自已有必要如此犧牲。
  
  事實上,他連自己的百分之十五都不要了。
  
  等公司營收穩定,股東都笑呵呵之後,畢洛秘密簽署了一份文件,把自己的股權轉移給「某個人」。
  
  另外,買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稍微要花點錢,那百分之三十一呢?這就還好,對他是零頭,買來玩玩不吃虧,送給人家當七十大壽的禮物剛剛好。
  
  許久之後,羅氏輕航業的人才發現,他們公司最大的股東不是老夫人的三十股,也不是她聯合孫媳婦的四十五股,而是某個名不見經傳的股東,佔四十六股。
  
  這位股東有個很有趣的職業,聽說是做道士的。
  
  他知道自已突然變得這麼偉大,高興得不得了,已準備找個時間從台灣飛過來,替總公司看風水,開壇改運!
  
  「父親。」十二歲的畢飛走進書房。
  
  自從費依•喬瑟夫•羅夫特——中文名字叫畢飛——聽說,在家中使用正式名稱,代表著一個人的成熟,他便以「父親」取代了「爹地」的叫法。
  
  「什麼事,二世?」畢洛很配合地使用正式學名。
  
  他很忙。電話滿線當中,其中兩線是英國經濟部長和財政部長,另一線是美國某銀行團代表。他的傳真機不斷在吐紙,而e-mail信箱不斷在湧進新信件。
  
  然而,他看著滿臉困擾的兒子,那些都可以等!
  
  「父親,你真的必須阻止情況再惡劣下去了。」
  
  畢洛把兩隻指尖相觸,安詳地擱放在桌面上。
  
  「我想你得提供我更精確的資訊,我才有辦法抑止任何突發狀況。」
  
  「姊姊又在交新男朋友了!」畢飛悲慘地說。「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這代表羅勃又被甩了。」
  
  「我親愛的孩子,你姊姊才十五歲,讓自己有更多選擇是很正常的。我相信我們不會因為羅勃與你姊姊成為普通朋友,而使兩家交誼受到任何影響。」畢洛露出安撫的微笑。
  
  「但是,老爸!」畢飛終於挫折地叫出來。「你沒看見一項顯而易見的危機嗎,如果她一直換男朋友,就表示不斷有人被甩。終有一天,她的『受害者』會串連起來,聚集到我們家門口求償。這只會惹來醜聞啊!您老是在頭痛老媽不按牌理出牌,現在我為姊姊犯同樣的頭痛症狀,你應該很能瞭解的啊。我們家出了一個媽咪就夠了,現在連姊姊都和媽咪越來越像——我不是指長相而已,還包括個性呢!」
  
  「但是,小鬼,」他也很配合地換成俗名。「豹永遠改不了它的斑點,一個人的天性由不得人的。而且我相信你太多慮了,將來即使真有人上門求償,我們也能召集一組律師團和他們廝殺,畢竟這就是我每年花一大筆錢養一大群法律顧問的原因,不是嗎?」
  
  畢飛搖搖頭。看來他是從老爸這裡得不到任何援助了。
  
  「老爸,如果你再不改改你揮霍的個性,我們家很快就會沒落,甚至在我來得及長大、振興家業以前。」
  
  「我會非常注意自已的這個缺陷,謝謝你的建議。」畢洛捺下一個笑,正色回答。
  
  「我決定了,我今年不跟你們回台灣去。」久久,兒子彷彿痛定思痛地說。
  
  「可是你已期待了大半年!」畢洛挑高一邊眉毛。
  
  「我決定去參加暑期兒童軍MBA營。」兒子的神情很堅定。「這個家總該有人對未來具有一點責任感。我得趕在家裡為姊姊賠光錢之前,賺回更多的財富。畢竟,我是一個富家少爺,我既愛慕虛榮又吃不了苦,絕對過不來窮困的生活。」
  
  會說自己愛慕虛榮又吃不了苦,你就比自己以為的更像你娘了!
  
  「兒子,我相信你必然有過人的毅力,能忍受所有挫折,就像當年的我一樣。」畢洛只好安慰兒子。
  
  「哈!看吧,果然來了!」兒子大叫。
  
  「果然來什麼?」畢洛耐心十足地問。
  
  「媽咪以前還告訴我,『你家老頭子是一個公平的人,他絕對不會把他個人的願望(desire)強加在你身上。』可是,你現在已開始要求我和你同甘共苦了,而我還只是個十二歲、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畢飛用力指控。
  
  「若我將來打算留一大筆遺產給你,現在要求你稍微同甘共苦一點,似乎不為過吧?」畢洛合情合理地分析給兒子聽。
  
  悲慘的兒子完全同意他。「是的,這更顯示了我的抉擇是正確的,該是我為了家族權益而犧牲個人的幸福,捨台灣行而就MBA營的時候了。」
  
  「好吧!距離暑假還有一個月,你仍有足夠的時間考慮。」畢洛非常確定,最後羅家小少爺的身影,依然會出現在飛往台灣的班機上。
  
  「謝謝父親用這麼沉重的方式,讓我明白了我的責任。」兒子暮氣沉沉地站起身。
  
  花園中,一陣嬌笑聲隨著香風飄上二樓,鑽進陽台上,潛進書房裡。
  
  「畢飛,替我喚你母親上樓來。」畢洛叫住離去的兒子。
  
  「好的,不過我該如何轉告她呢?」
  
  「就告訴她,我打算把我的慾望(desire)強加在她身上。」他微笑。
  
  寶貝兒子翻個白眼,真受不了他老爸。
  
  「對了。」在兒子離開前,畢洛看了窗外花園一眼,又補充,「順便轉告傑弗瑞•史考特二世及未來的西恩•雷諾•若克福爵士一聲,如果他們再不把手從我女兒身上移開,魔蠍蓋佩歐先生會親自下去把他們的狗爪打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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