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吞史萊姆 -【異界之機關大師】《全書完》

1140 楓紅如血

三百多人瞬息之間，被從幽靈島帶回到天穹大陸。

在顧青庭的默許下，常鳴把他們交給了藍翔技校。只有這個紮根於天穹大陸每一處，與機關師和普通人同時緊密接觸的機構，才能最大化安置這些人，發揮出他們應有的作用。

金曉自己不是機關師，但他早就組建起了機關師幕僚團，跟他一起進行機關術的提升和普及工作。

原有的機關師幕僚團一接觸這支新團隊，立刻震驚了。

一方面驚於他們竟然能從幽靈島回來，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震驚於他們的研究成果！

不需要能量核晶，不需要控制寶石，他們相當於在利用天穹大陸、利用這個世界的每一分力量！

在聽完他們對陣機關神的經過之後，金曉和機關師幕僚團毫不猶豫地決定，不僅要納入他們的力量，還要以他們為主體！

這時，小智也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他代表大地之靈表示，全權配合機關師們的工作。

有了大地之靈的協助，開山劈海、立地成湖都是小事，關鍵時候，根本不需要機關師去配合這個世界，還可以反過來，讓這個世界來配合機關師們的工作！

這簡直是令所有機關師難以置信，又夢寐以求的協助！

有藍翔技校、機關神殿負責人類的一切事宜，有小智負責大地之靈，整個天穹大陸的機關師們狂熱地進行著工作時。常鳴卻閑了下來。

這段時間裡，他好像什麼也沒做，只是拍拍屁股，從容悠閒地在大陸行走。

他不想讓人注意到他的時候，誰也不會多看他一眼。大部分時候，他都選擇最熱鬧的地方，有時候旁觀人們激情工作，有時候自己也會加入進去，或者指點，或者做一些最普通最平淡的工作。

也有小部分時候。他會離開人群。一個人進入幽靜的自然裡，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花開落葉，看看星空無限。

所有人都在忙碌。他的悠閒看上去有點奇特。但沒一個人會去打擾他。整個天穹大陸如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機關，照著常鳴的規劃一路向前狂奔。

黑貓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好像從來都沒出現過一樣。常鳴也沒有刻意追求它。只是順其自然地走著、看著、做著。

這一天，常鳴正站在一個山谷裡。這個山谷裡盡是同一種樹，看上去似楓樹而不是。現在正是秋天，滿樹皆紅，不斷有葉片向下飄落，裝點得這裡如夢似幻。他站在樹下，看著紅葉飄過身邊，明明已經失去生機，卻紅得極富生命力，像是燃燒一樣。

常鳴若有所思，突然心中一動，抬起了頭。

“嘩嘩”的水聲不知從何處而來，越來越清晰。漸漸的，他的面前憑空出現了一片海水，一片白色輕舟從遠至近，緩緩而來。

宇元神千舟！

常鳴現在已經意識到了，所謂的三元神跟機關神雖然都叫“神”，但並不是同一個種族。三元神更加客觀、更加中立，不具有什麼立場，很有點兩不相幫，只是維持原先行為的感覺。

她來這裡幹什麼？

紙舟來到面前，輕盈地停住。

千舟無光的眼睛向上抬起，空洞無神地看著常鳴，臉上掠過一點訝色，竟然就這樣“盯”著常鳴看了好一會兒！

常鳴面對這奇妙的神祇，一點也不動容，只是平平與她對視。

片刻後，千舟抬起一隻細白的手，向他攤開。她手上有一隻小小的千紙鶴，折成精細的形狀，但是可以看得出來上面有些字跡。

這是什麼？誰給他的信息嗎？

常鳴從她手上拈起那個千紙鶴，當著她的面展開，眼睛微微睜大，跟著又微笑起來。他的笑容非常篤定，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看完紙條上的內容，發現千舟並沒有離開，仍然緊緊地“盯著”他看。

過了好一會兒，千舟說：“你……你將要成為……”

常鳴聚精會神地聆聽，千舟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沉默下來，搖了搖頭，轉身撐著舟離開了。

天神海逐漸消失，最後谷中恢復成一片寂靜。千舟這次過來，好像就是為了給常鳴傳個紙條，說一句莫明其妙的話一樣。

將要成為？他將要成為什麼？

常鳴並沒有在這句話上花費太多心思，轉身走出一步，消失在山谷裡。

穀中仍然一片紅楓如血，明明已經斷絕生機，卻紅得像是仍然擁有強大的生命力一樣。

……

常鳴來到北浮州，推開門，平靜地說：“來了。”

金曉早已習慣了他的來無影去無蹤，不過聽見這句話，還是大為震動。他站了起來，深呼吸幾口氣，問道：“終於要來了嗎？”

常鳴把展開攤平的字條遞給他，金曉低頭，上面娟秀的女性字體清晰地寫著：“神域分裂，長老會震怒，決定滅絕動亂根源。小心！”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包含著大量資訊，外人看了，一定會摸不著頭腦，在場的兩個人卻同時明白了其中涵義。

金曉說：“神域分裂了？也就是說，主戰派忍不了長老會那幫人了？”

常鳴點頭。

事實上，這正是他一手安排形成的局面。

從藍星那裡他早就得知，神域並不是所有人，都對人類抱持著強大的敵意與歧視，其中以位於神域邊境、長年與黑蝕神戰鬥的那群人為主。

他們對神域的歸屬感與責任感比較強，直面敵人，更加清楚黑蝕霧有多麼強大、多麼危險，同時也更清楚神域現在正面臨著什麼樣的危機。

如果放在以前，天穹大陸這邊老老實實地供奉材料，他們也不會主動為人類出頭。

但現在不一樣了，情勢這麼危急，人類卻毫不猶豫地斷絕供應，這簡直是掐住了他們的命脈！

而且常鳴對靜水的話迅速傳遞到了這些人的耳朵裡，他們以前不是不知道材料有浪費，但完全沒意識到浪費竟然這麼嚴重！

隨後，他們細細一查，發現情況竟然跟常鳴說的差不多！

他們來不及去思考常鳴的資料從哪裡來——他總共在神域也就呆了一個月時間，怎麼可能把這些事情搞得比他們還清楚，他們首先感到了憤怒。

我們在前線拼死拼活，你們在後面苟且偷生不說，還拿著這麼稀有的材料揮霍浪費？

以前他們沒關注是因為天穹大陸一直供應，他們那邊沒斷過。但是現在天穹大陸卡住來源，他們立刻就覺得不能容忍了。

一開始，一群人直接把目標對準了常鳴，覺得是他的錯。但是有一個聲音同時也在他們內部傳遞著：如果常鳴說的是真的呢？這些資源都是不可再生或者緩再生資源，萬一有一天消耗殆盡……我們真的能保證在那之前打敗黑蝕神嗎？

結果是，當然不可能！

神域這段時間沒有降神，沒有去過多的關注隱龍的事情，一方面是隱龍被關在神界裡，沒有傳來殞落資訊，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神域陷入了扯皮的內亂。

兩派的聲音激烈交戰，長老會堅持絕不能對人類平等相待，主戰派卻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要與人類結盟，與他們展開平等的合作！

這個想法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迅速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對。

人類是什麼玩意兒，一群弱小的蠕蟲，怎麼可能跟他們結盟，怎麼可能跟他們平等合作？

兩派的交鋒越來越激烈，最後一個消息傳來，成為了壓倒駱駝的那一根稻草。

——隱龍大人也去了那麼久了，怎麼一直沒有消息傳過來呢？

這還多虧了神域跟天穹大陸之間的時間差。

天穹大陸一年，在神域只有一個多月，這個差距常常會被機關神們忽視。等他們想到了這件事，再設法與隱龍聯繫時，才發現，不管使用什麼手段也聯繫不上了！

隱龍上哪裡去了？難道他完成要做的事情，沒有回來回復，就直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直到這時候，也沒人想到，或者說壓根兒不敢去想，隱龍，一個主神，會被人類打敗、囚禁！

這一主動聯繫才發現，隱龍果然消失了。

出於某種奇特的心理，他們沒有直接聯繫機關神殿直言質詢，而是開始聯繫藍星。

藍星應召回去神域，委婉而又明確地傳達了她親眼看見的那個結果——

是的，沒錯，隱龍，這位高高在上的主神，被他們選出來的神子常鳴打敗，被囚禁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這句話一出，整個神域全部震動。

主神在神域什麼地位，怎麼可能出現這樣的結果？

一時間，乾辰星盛況驚人，不管是站在長老會這邊的還是主戰派那邊的，所有的主神彙集到乾辰星，就為了向藍星問清事情經過！

藍星沒有保留，講述了她親眼看見的全部過程。不過不管是隱龍給常鳴造成的幻像，還是常鳴把隱龍陷進去的無盡輪回，都發生在兩人的意識裡，藍星是看不見的。她只能大致描述一下，讓主神們一個個聽得都是一頭霧水。

隱龍突然精神崩潰，被常鳴直接打碎了天神髓？

天神髓碎裂，隱龍在自爆前夕被常鳴送走，不知所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1141 機關神的恐懼

主神們之間自有聯系，隱龍如果真的自爆的話，人人都能感覺到，但現在在他們的意識里，隱龍毫無變化。<

    那他究竟上哪里去了？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況？

    他們短暫地放下了原先的紛爭，再次試圖聯系隱龍。

    他們花了神域時間一個多月，几乎用盡了所有辦法，隱龍始終不知所蹤。

    后來他們甚至聯系了宇元神千舟，千舟只是用無神的雙眼看著他們，默然無語地搖頭。

    隱龍，一位主神，竟然就這樣失蹤了！

    他被一個人類打敗，進而不知下落，這在全面開戰的永恒紀元也從來沒有發生過。那時候人類要制服一個主神，也必然做好充分的准備，克盡全力才能完成。

    而現在，只是一個人類？

    這中間包含的力量以及神秘感，讓主神們也為為震駭。

    人類什麼時候擁有了這樣的力量？這樣的人類，一直被我們壓迫，會不會……

    神域有史以來第一次，對人類產生了强烈的恐懼感！

    ……

    一個種族對另一個種族產生恐懼，通常會出現兩種情況，要麼敵對，要麼順服。

    以機關神長期以來對人類的態度，后者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們下意識地采取了前者。

    藍星千方百計托千舟送來的這封短信，正是喻示著這件事——機關神對以常鳴為代表的人類產生了忌憚，他們再不顧及天穹大陸的安危與資源的續航。決定對人類發起總攻，徹底消滅這個危險的種族。

    這中間當然會有一些反對聲音，主要出自于主戰派那邊。他們更擔心的是黑蝕霧對神域的影響，在他們看來，進攻天穹大陸，完全是兩敗俱傷的不必要之舉。

    但是以長老會為首的機關神群体終究占了上風，就像以往神域對人類的輕蔑一樣，他們絕不能容許他們眼中的螻蟻爬到頭上，他們要在這之前處理掉人類！

    現在機關神正在全力籌備，隨時有可能打開神界之門。來到天穹大陸。藍星無比擔憂。同時又隱隱感覺了些什麼。她無法扭轉機關神們的想法，只能設法送信，提醒人類這邊盡早做好准備。

    金曉站起身：“很好，現在正是時候。我們就要開始全面備戰了。”

    常鳴沉默著點了點頭。金曉突然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沒事吧？”

    常鳴微微一笑：“我會有什麼事？”

    金曉緊緊地盯著他。起來，距離上次見面也有一年多了，常鳴的感覺又大有不同。以前。這樣的變化金曉還能大致描述一下，但現在他完全摸不著頭腦，更別提用語言來表達。

    他看了半天，只能搖搖頭：“真是看不懂你……”

    常鳴只是一笑，：“全力准備吧，據我估計，頂多十天之后，神界之門就會打開了！”

    ……

    金曉不知道常鳴的判斷從何而來，但他絕不會懷疑常鳴的判斷。

    三天后，圍繞在中央坤州旁邊，一直沒有動靜的那些機關城市突然一起發出轟鳴，開始緩慢移動！

    大量的機關師整齊有序地奔著這里而去，不久，一架架機關布了機關城市表面，又或者騰空而起，繞著它們飛行。

    短短的几天里，這些機關城市就變得無比繁華熱鬧，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這里的氣氛非常緊張，毫無疑問，那是戰爭的氛圍！

    一開始，常鳴向金曉許諾了三年時間，他果然就硬生生地把時間拖足了三年。

    而金曉他們利用這段時間，也交出了一份足夠完美的答卷。

    他們所做的工作不光是機關和物資准備上的，同時還有所有新舊機關師們的心態。

    三年前，機關師們就被常鳴的一系列動作震驚，對機關神產生了懷疑與動搖。但是對機關神的敬畏是根植于他們內心的，几乎形成了一種潛意識。就是這種潛意識才格外危險，尤其引起金曉他們的重視。

    他們不在乎機關師們口頭上怎麼，關鍵是到時候戰爭來臨，正式與機關神對上的時候，他們會怎麼做！

    所以，他們不斷潛移默化，用盡各種辦法，排除他們內心的敬畏，讓他們重新建立起自信，把目標完全集中在人類自己身上。

    三年來，他們從來沒有明確向機關神宣過戰，但三年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意識到、准備好了這一點。

    是的，人類要站起來，要與機關神站在平等的高度上，機關神絕不可能容忍這種情況的存在。要真正達到目標，人類必須展現出自己的力量，必將要與機關神一戰。

    三年后，就是戰爭的時候，這段時間，我們要全力備戰！

    在最關鍵的那個節點上，當幽靈島体系在天穹大陸的比重到達一定的程度時，藍翔競技配合機關神殿一起，公布了當初那場滅神之戰。

    他們早有准備地錄下了全過程，如今，這個第一手資料通過機關公會的公示系統，通過藍翔技校的影音傳播系統，傳遞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幽靈島是什麼？是機關神用來囚禁那些違反了純潔禁令的人們的。

    他們擁有高超的機關技术，擁有自由的構想，卻被機關神打壓、囚禁！在幽靈島，所有的食物全部執行嚴格配給，僅夠維持基本的生存需求。機關神通過神守騎士來管理監視他們，同時還有意無意地挑起內斗，讓他們爭奪這些生存物資，發生內斗，從而造成消耗。

    機關神養這些人類，這些素有名望與地位的人類，簡直就跟養狗一樣。不，比那還不如！

    常鳴到了幽靈島，但只把生存權交到他們自己手上。

    想要離開？可以，用你們的力量去打倒機關神！

    事實上，他們完成了！

    他們僅僅用了十天，就消滅了看守他們的一隊神守騎士；三個月內，他們打敗了兩名機關神，徹底摧毀了神創島。

    神創島是用來做什麼的？

    是機關神用來制作神罰騎士和神守騎士的！機關神正是利用這些機關工具，來控制人類，把我們的機關术發展死死壓制在極低的水平。以致于無法與機關神平等對抗。只能備受他們奴役。

    而人類，單靠自己的大腦，單靠有限的資源與有限的時間，就殺死了兩名機關神。還是中階神！

    三百多名人類用三個月能做到這樣的事情。那麼。天穹大陸數十億人，用三年時間，難道還不能打敗機關神？

    不。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這段影像極大地激勵了人類，讓他們全心全意投入到備戰工作中去了。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迫不及待地等著機關神的到來， 迫不及待地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整個人類的力量！

    天穹大陸全員動員起來，屏息以待。

    十天以后，天空中突然烏云密布，所有人同時抬頭，心想——

    來了！

    ……

    這天，是三月底一個明媚的春天。

    一大清早，整個天穹大陸都顯出一模一樣的晴朗。天空中云彩淡淡，陽光無遮無擋地灑落，讓人忍不住心情為之一振。

    午后剛過，天空中的云彩突然開始快速聚集起來，它們層層疊疊地密布著，牢牢地擋住了陽光。

    每多一層，天地間就變暗一點，最后，整個世界暮色沉沉，好像黃昏提前到來了一樣。

    白云漸漸變烏，烏云漸漸變紫。

    紫光出現時，天空中出現了無數個漩渦，它們大大小小，瘋狂旋轉，每一個漩渦旋轉的速度、方向都有所不同。

    一個機關師緊盯著天空，突然低下頭，“呸”了一聲：“媽的，看上去好惡心……”

    他旁邊的人跟著附和：“就是，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第三個同伴突然笑了起來：“機關神該不會想用這種辦法，先惡心死我們一批吧？”

    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一下子全都笑了起來，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松。

    不過，更多的人還是緊緊地握著拳。

    看見這幕場景，大家都知道機關神馬上就要降臨了。以往對機關神的恐懼與敬畏突然重新升了起來，他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發抖。

    那可是機關神！我們真的有能力跟他們一戰嗎？不會一打照面就被消滅了吧？

    緊張的氣氛迅速蔓延，這些機關師們明明早就訓練有素，這時候竟然身体發僵，以前的訓練內容全忘了。

    這時，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天空中，正面對著那些瘋狂旋轉的漩渦。

    就像上次與隱龍戰斗時一樣，明明人就這麼大，跟天地比起來渺小得驚人。但當它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卻同時看見了他，無論面容表情還是身形体態，每一個細節都無比清晰，好像這個人就近在他們眼前，存在于他們心里！

    “常鳴，是常鳴！”

    “對，沒錯，是常大人！”

    小小的聲音從各處傳出，傳到了所有人耳中。

    如今的常鳴，在天穹大陸已經人盡皆知。所有人都知道，正是這位神子，首先站出來質疑了機關神。他曾經親手擊殺了一位主神，展現出驚人强大的力量。

    他曾經是一個機關師，現在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他向所有人展現出了人類可以有多麼强大，也向所有人展現了，人類為什麼可以、並且必須要跟機關神站在同一個高度！

    是的，我們能夠，我們應該！

    看見常鳴的身影，他們的四肢百骸中突然涌出一股强大的信心，原本他們還有點瑟縮，這時卻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1142 冷遇？

天空中雲層越壓越低，漩渦仿佛正在逐漸接近，紫黑得如同膿血。

紫色的光芒倒映在地面上，染得整個世界一片黯淡，看得人抑鬱症都要犯了。

常鳴懸浮在天地之間，周身籠罩著淡淡的光芒，就像黑暗天地裡的一盞明燈，帶給人信心與堅持。

紫黑色的漩渦漸漸合併，下面的機關師們不約而同地一起捂住了耳朵。這些漩渦相互吞併，如同無數怪獸瘋狂地相互輾壓，被吞噬的漩渦發出淒厲的慘叫，難聽得要命。

一個機關師頂著這個聲音，大聲對旁邊的人喊道：“這什麼鬼聲音，哪裡像機關神要出現了？簡直是百鬼夜行！”

這句話迅速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他們望著天空的目光又多了幾分厭惡。

半空中，常鳴傾聽著這難聽刺耳的聲音，唇畔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

成千上萬的漩渦逐漸合併，最後變成了一個。這個巨大的漩渦漸漸穩定下來，沿著順時針緩緩轉動，顏色也慢慢變淡。

片刻後，漩渦的最中央出現了一道白色的光門，由小變大，最後穩定在兩米寬、三米高的尺寸不動了。

機關師們同時一愣。不是說機關神要大舉入侵嗎？這麼小一點門是怎麼回事？一** 個個過人的話得過多久？

過了一會兒，光門裡出現了一個人影。這個人影剛一出現，還沒有完全定形。天地間就生出了一股淡淡的異香，機關師們聞到異香，不由自主地泛起了迷醉幸福的笑容，剛才因為紫黑色漩渦和尖利怪聲而來的噁心感頓時消失，一點不剩。

“呵”，常鳴一聲冷笑，“冰蓮長老，怎麼就你一個人？”

聲音剛起，彌漫在機關師心中的虛偽幸福感頓時消失，他們清醒過來。警惕地盯著那邊。握緊了手裡的武器。

冰蓮的身形終於完全出現，他慈眉善目，高貴從容，看上去就像一個最普通的貴族老頭兒。

他慈祥地一笑。問道：“常鳴。你可知罪？”

常鳴眉毛一揚。反問道：“哦？我有何罪？”

冰蓮的目光向著下方一掃，天穹大陸每個人都覺得他看到了自己。就像剛才那股讓人感到幸福的異香一樣，這目光溫暖卻又冰涼。只是一個眼神，卻奇異地讓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想法。

——唉，我不願制裁人類，這可是你們逼我的！

冰蓮溫和地說：“年輕人都有衝動，我們很明白。不過，你就靠著自己的一己之私，插手神域的事，置人類整體於危難之中，是不是太自私了？”

常鳴笑了起來：“一己之私？有趣，請問冰蓮大人，我的私心在哪裡？”

冰蓮說：“人類與機關神有種族之分，相互之間溝通得太少，你在神域遭受了一些冷遇，這都是難免的。我們也都盡力彌補了，但萬萬沒想到，你竟然一直還存著怨氣，還要把整個天穹大陸的人類都拖下水……”

小智的聲音在常鳴腦中響起：“你要小心，他這是在挑撥！”

常鳴含笑道：“不怕他，讓他說。”

直到冰蓮的話靠一段落，常鳴才微笑著說：“冷遇？沒錯，我的確在神域遭到了冷遇。”

冰蓮剛想說話，常鳴截口道：“但這冷遇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你們這個整體！機關神瞧不起人類，以人類為玩物！這幾萬年來，不斷有人類因為各種時空亂流，或者探索空間時誤入而進入神域，現在神域依然留存的人類有幾個？一個也沒有！這是為什麼？”

他冷笑一聲，大聲說，“因為他們統統不得善終，全部被機關神玩死了！”

“玩死了”三個字，他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話語裡帶著深深的寒意。下面的機關師脊背發寒，突然間明白了常鳴的意思。

什麼叫玩死了？就像小孩子玩弄螞蟻、貓戲弄老鼠一樣，並不是因為相互之間有矛盾，或者感到了敵意而這麼做。只是純粹的不放在心上而已。

常鳴冷然道：“我是以什麼身份進入神域的？是你們邀請我去參加神子選拔的！即使如此，如果不是我還有幾分力量，你們覺得我能活著到達乾辰星？恐怕早在我落地的第一顆星球就被弄死了吧！而你，冰蓮，你們機關神管這個叫‘冷遇’？！”

所有人類都聽得義憤填膺，他們紛紛指著冰蓮，破口大駡。人類對機關神頂禮膜拜，不敢有一分褻瀆，每個月都向神供奉大量物資，機關神就是這樣對待人類的？

“讓開！”一聲沉喝傳來，一個人影再次從光門中出現，凝結在冰蓮身邊。

那是一個身高兩米有餘的機關神，他相貌端嚴，一把鬍鬚飄然而下。他手持一把黑色長戟，戟身通體不見一點光芒，常鳴卻呼吸一窒，從上面感覺到了明顯的壓迫感。

這人雖然身高外表他都像是一個下階機關神，但常鳴仍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也是一個主神，一個從沒見過的主神。

常鳴眯著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微微一笑道：“主神炙焰。竟然一舉驚動兩位主神，我們人類真是受寵若驚。”

炙焰斷喝一聲，如同憑空響起了一聲炸雷：“住嘴！區區人類，也值得你跟他們廢話！”

後一句明顯是對冰蓮說的，接著他又轉向常鳴，怒聲道，“隱龍上哪裡去了，你快把他交出來！”

他戟尾在半空中一頓，卻像是頓在了實地上一樣，一股熱浪突然從他所站之處而起，鋪天蓋地而來，半邊的天空被染得通紅，所有人同時感覺到了一股灼燒一樣的熱度！

上次隱龍來的時候，一來他有所顧忌，刻意壓制了實力，另一方面擅長的主技能並不顯眼，遠沒有炙焰現在這樣的聲勢。

下面的機關師們第一次看見主神之威，不由得面容失色。

常鳴突然一笑，輕聲說：“炙焰大人息怒。”

他手向旁邊一抹，一道金光同時泛了出去，後浪推前浪般追上炙焰的力量，瞬間把它們消融於無形。

炙焰臉色一變，沉喝道：“和神紋！你竟然能把和神紋用到這種地步，果然有點本事！不過，神紋本來就因神明而來，用神紋的力量對付上神，簡直貽笑大方！”

冰蓮一拉炙焰，疾聲道：“稍等一下！”

炙焰不滿地回頭：“拖拖拉拉，對人類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冰蓮低語幾句，炙焰冷哼一聲，收手讓開一步。

冰蓮面沉如水，俯視著常鳴，說：“機關神為什麼一直沒有踏足天穹大陸，你可知道原因？”

常鳴微微一笑：“我當然知道。一萬年前，你們毀滅永恆紀元的機關文明時，破壞了大地脈絡，讓大地之靈陷入沉睡。因此，天穹大陸岌岌可危，完全承受不起太大的力量。如果機關神正式進入，天穹大陸很可能直接崩潰。”

冰蓮說：“你既然知道，為何……”

常鳴含笑看他，冰蓮腦中念頭一閃而過，失聲道：“你，你已經恢復了大地之靈，重建了大陸脈絡！”

他猛地抬頭，向四周看去，他什麼也看不見，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退後一步，沉下臉來：“不用多說了，開門！”

炙焰冷笑道：“早就應該這樣了！”

他手一抬，天際突然出現大量光點，這些光點帶著長長的光尾從天邊直落而下，轟然沖向常鳴以及周圍。這是數百顆拖著焰尾的流星，它們突然出現，越降越低，越變越大，帶著隆隆的氣勢，沖向常鳴腳下的機關神殿！

百餘道流星聲勢喧赫地降下，轟隆隆地砸在機關神殿上。大量建築物轟然倒塌，被無形的力量輾成了粉末。

宮殿倒塌，裡面卻空無一人，一具屍體也沒有出現。炙焰抬了抬眉毛，冷笑道：“哦？疏散了？你能疏散多大範圍？你能把整個天穹大陸的人全部送走嗎？”

第二批流星降落，這一次，它們的攻擊目標是萬象城。萬象城周圍的防禦罩早已重建，牢牢地守住這裡。流星降下，砸在防禦罩上，頃刻之間，防禦罩被砸得粉碎，萬象城也跟著毀了！

機關師們緊盯著這一幕幕場景，就像上次隱龍之戰一樣，這次他們也看清了一切。明明機關神的威勢是如此強大，他們卻再沒一個人露出恐懼之色。

他們只是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果然就跟常大人說的一樣，機關神根本沒把人類的性命放在心上，整個城市，說毀就毀，說殺就殺！”

第三批流星從天而降，它們帶著巨大的尖嘯聲，像一個個死神降臨在人間，即將奪走大量人類的生命。

果然，它們的目標是衛星城的人類們。首當其衝的就是石炭城等四個離得最近的衛星城。

光線越來越強，流星烈火降到城市的上方，眼看就要帶來傷害了，突然間，它的光線和聲音消失了！

所有人，包括炙焰在內全部都是一愣。

是的，不僅只有光線和聲音，他召來的流星也徹底消失了，連一點殘渣也沒留！

這是怎麼回事？！

1143 大地脈絡

萬象山上，四道影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他們由虛漸實，變成了人形。

他們站在萬象山頂的四個角上，高抬著手，手指互相交握。他們的腳站在大地之上，大地與他們相呼應，連成了一體。正是他們，鎖定了大地表面的力量，護住了那四個衛星城。

冰蓮目光一掃，第一時間看見了這四個人，他臉色一沉，冷然道：“大地之靈，果然是大地之靈，人類早有準備了！”

他猛地轉身，面向光門，嘴裡突然吟誦出一段長長的語句。他每吐出一個字，就有一道光從他嘴裡發出，噴在門上。光門越來越亮，越來越大，轉眼間，變得百餘丈寬，千余丈高，轉眼間，就頂天立地懸浮在半空中，足以容納一支大軍出入。

這時，一道電波流竄在整個天穹大陸，通過資訊傳遞機關，傳到了每個機關師的耳朵裡。

一個穩定的男性聲音清晰地說：“準備好，要開始了！”

所有人同時點頭，他們最後望了天空一眼，毫不猶豫地轉身，到達各自的崗位，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道道無形的波動從四面八方發出，形成各種資訊，交互傳遞。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一個個巨大的黑影從中央坤州附近出現，向著～ 光門的方向開去。

那是大大小小的機關城市與機關基地，它們全部懸浮飛行在半空中，周圍開啟了防禦光罩。光罩後面。機關師和大量的武器早已嚴陣以待，沒一個人感到恐懼，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堅決。

炙焰看著這些機關城市，看著上面熟悉的特徵與標誌，冷笑一聲：“永恆紀元的機關？這些老古董你們都翻出來了？還能用嗎？萬年以前，那些人類就被我們打敗，你們覺得現在還能贏嗎？”

機關師們沒一個人理會他說的話，他們專注地聆聽著耳朵裡傳來的聲音，一道道命令發佈下來，指揮著每一個機關堡壘。相應崗位的機關師紛紛回應。各式各樣的亮光在機關堡壘表面亮了起來。

被人完全忽視，炙焰大怒，他長戟一頓，化成一道閃電。向著離得最近的一個機關堡壘撲去！

他的身體還在半空中。突然間感覺到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把他拖住。他身形頓住，常鳴攔在他面前不遠處，笑著說：“急什麼呢？你的對手是我！”

常鳴攔住炙焰。機關堡壘們繼續向著光門開去。

光門完全開啟，冰蓮臉上微現疲態，機關堡壘也開到了光門面前，擺開陣型，嚴陣以待。

常鳴沒有馬上動手，而是看著那邊，突然問道：“你們這次過來為什麼這麼費勁？明明天神海一擺，隨便就可以來人的……”他轉過頭，問道，“宇元神千舟大人怎麼了？難道這一次，她懶得理會你們的要求了？”

天神海來來去去，交流天穹大陸與神域，千舟身為宇元神，誰想要通行的時候只需要正常祈願，她總是有求必應。

當然，天穹大陸和神域之間並不是只有這一條通道，但舍易取難，看上去還讓冰蓮消耗了大量力量，其中原因可想而知。

炙焰冷著臉無視了他的問話，徑直喝道：“隱龍上哪裡去了，你快說！”

常鳴說：“哦？要從我嘴裡逼出話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炙焰長戟一擺，一道閃電對著常鳴當頭劈下，隆隆雷聲中，他的聲音也猶如雷霆一般震懾人心：“腦漿子被打出來的時候，話也會被打出來！”

……

這邊突然間開戰，有隱龍這個先例在前，炙焰雖然不知原因，卻完全不敢保留力量。他展開領域，全力攻擊常鳴。常鳴輕鬆還擊，兩股力量一交錯，彙集成狂亂的波動，向著整個空間狂攪而去。

這時，萬象山上的四個大地之靈緊緊握緊雙手，在無人可見的地底深處，激流一般的能量正洶湧流動，它們不斷奔騰，在天穹大陸表面構築起一張巨大的網，把整個世界鎖住，讓它完全不會因為上方的強力交戰而動搖。

大漩渦深處，小智穩穩地坐在水裡。到達這種深度，水勢原本應該極為平緩，但這裡卻完全不同。如同巨浪延伸到了海底，周圍有無數火山同時爆發一樣，各種各樣的水流交匯錯雜，猛烈地衝擊著小智的身體。

在這麼狂亂的水流裡，小智卻坐得極穩，水中包含的氣息沖刷過他的身體時，立刻變得平穩起來。在他的細心“梳理”下，這片水域越來越穩定，最後變成了一派波平浪靜。

一個機關師正在北浮州的升天木屋附近忙碌，周圍突然變得安靜起來，他好奇地一看，驚呼起來：“你看，大漩渦！”

另一個機關師跟著看了一眼，頓時也瞪大了眼睛：“漩渦海停止了！”

在他們眼前，海面上的巨大漩渦突然消失了，變得安安靜靜，鏡子一樣倒映著天空中的中央坤州、機關堡壘和那道光門。

另一個機關師看了一會兒，重重一拍兩個同伴的後背，說：“看什麼呢，趕緊動起來，我們還有活要幹呢！”

幾人同時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叫道：“明白！”

他們再不留意周圍的奇景，而是全力以赴地忙碌起來。

大漩渦完全停止的那一刻，常鳴、炙焰和冰蓮同時停手，目注下方。冰蓮冷笑道：“脈絡完全打通，大陸穩定了嗎？很好，這樣的話，我們也可以放心攻擊了！”

天空中光芒大作！

強烈的白光中，一個接一個黑點出現，他們整整齊齊地列隊，穿過光門，出現在天空中。

前後足足持續了十分鐘，最後，光門消失，一支龐大的部隊出現在光門所在的位置，與前方的機關堡壘正面相對。

這些人每一個都全身甲胄，大部分身高都超過兩米，相貌極之俊美，無比懾人。

他們完全出現的那一刻，忙碌著的機關師們終於忍不住停手，眯著眼睛看向前方。

這就是機關神！他們一直只存在於人類的傳說與信仰當中，現在終於正式露面了。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整支部隊。

現在，他們就要與這麼多機關神開戰了。

段百通的聲音通過電波，流竄在所有機關師的耳朵裡——這兩年來，他也在不斷進步，現在正式成為了天穹大陸機關師大軍的總指揮：“我們準備了三年，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現在，驗證人類實力的時候到了，你們怕了嗎？”

機關師們握緊手中的武器，張嘴狂吼：“我們不怕！我們要戰！”

段百通大聲說：“那就戰！戰得他們有來無回！”

“戰得他們有來無回！”

機關師的聲音彙集成一道道巨浪，響徹在天穹大陸的天空中。

是的，就在今天，人類將與機關神一戰！

……

三千八百五十五名機關神。

機關師們對資料無比敏感，一眼掃過去，就看出了他們的數量。

常鳴看得更加清楚。

冰蓮和炙焰兩名主神，四百五十名中階機關神，剩下的全是下階機關神。

他迅速把這個資料直接報給段百通，段百通立刻表示收到，開始新一輪準備。

漩渦海之下，小智突然睜開眼睛，大喝一聲，天穹大陸的脈絡隨著他的喝聲，突然鼓動了一下。

天空中出現一陣颶風，機關神們剛剛進入天穹大陸，意識上還沒有完全準備好，這股颶風闖入他們中間，帶著強大的力量，猛地炸開。

這一次爆炸的傷害力並不算太強，但立刻打亂了機關神們的陣形。

這時，所有機關堡壘上的炮口全部對準了這裡，各色光彩閃過天空，齊齊向機關神部隊開炮。

機關神們猝不及防，有一些反應快的立刻張開了防禦罩，有一些則反應不過來，頓時各種殘肢四處橫飛，也有個別機關神被立刻打成了碎片，天神髓和神核晶同時損壞，再也不能複生。

機關神剛一過來，就被人類給了個下馬威！

常鳴看見這情景，冷笑一聲，吐出四個字：“……烏合之眾。”

他向炙焰問道：“怎麼就讓這樣的貨色過來了？長年位於邊境的那些精英呢？他們的戰鬥經驗應該更豐富吧？怎麼，他們不願意過來？”

炙焰說：“小道伎倆而已。機關神對付人類，何需計謀，只需要使出力量，就能讓你們灰飛煙滅！”

他雙手十指猛地張開，密密麻麻的火牆立刻在常鳴身邊生成。它們形成一道迷宮，牢牢地把常鳴控制在裡面。這些火焰本身包含著強大的力量，常鳴身上的衣物頓時化成飛灰。炙焰剛要冷笑，突然眉頭一皺。

常鳴身上泛起一點點光芒，如鱗片、如流水一樣從他的肌膚上流過，片刻後，他的身體表面覆上了一層金色的鱗甲，它柔攘極、燦爛之極，鱗片間閃爍著點點星芒，包含著無比玄奧的深邃感覺。

炙焰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喝問道：“這，這件戰甲，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常鳴低頭看了一眼，問道：“神之膚衣？不就是一件神裝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神裝？”炙焰短促地笑了一聲，眼中突然出現了饑渴的貪婪之色！

1144 烏合之眾

看見炙焰的表情，常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人類全力準備的那兩年間，他在整個天穹大陸漫遊時，朱焰星曾經出現在他面前。

機關階梯常鳴已經通過六層，只差最後一步了。如今機關神大軍即將到來，“你不打算湊齊神裝，做足準備嗎？”

常鳴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他看，明亮的眼睛看得朱焰星在不自在之餘，又有更多的不悅：“你看什麼？”

常鳴只是一笑：“不。”

朱焰星皺眉：“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常鳴淡淡地說，“只是我現在不想去通關而已。”

“不想通關？為什麼？你可知道那套神裝……”

常鳴當時滿腦子其他事情，沒有聽完朱焰星的話就打斷了他，現在這段對話卻驀然浮現在他腦海。

神裝？連身為主神的炙焰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有趣……

他右手伸出，神之右手化成一道金刃出現在他手中，目光金芒微閃，神之注視同時產生作用。

他一聲長笑，道：“想要？那就過來拿吧！”

……

“中了，中了！”

汪林的手從控制台上離開，心裡又是興奮< 、又是失落。

他位於黑耀城堡壘的炮臺旁邊。這裡是十七個機關堡壘最前面的一座，正面相隔大約五百米，就是機關神部隊了。這個距離，他們已經可以清楚看到機關神的外表、動作。甚至最前面那列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機關神出現之前，汪林在激動中甚至還有些期待。以前，他每次去機關公會的時候，都會在門口的壁畫前站上很久。他遙想著當初上神賜予人類機關術時的莊嚴與慈悲，心裡總覺得暖乎乎的。他收集一切關於機關神的消息與物品，被同伴取笑是個“機關神粉絲”，他卻不以為意。他一向認為，信仰神是再自然而然的事情了，那可是賜予我們機關術，把文明帶給人類的種族！

但不知從哪一天起。事情就全變了。

他的同伴開始避著他討論一些事情。汪林一開始還有點不滿，但等他聽到他們的話，甚至加入對話時，忍不住勃然大怒：“哪裡來的謬論。機關神怎麼可能這麼對待我們！”

同伴不滿地說：“是你自己說要聽我們才說的！而且。這一切不是沒有證據！”

當所有的證據一一列舉在汪林面前時。他的頭上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一樣，原本幸福完滿的世界被敲開了一道縫隙。他出自本能地跟同伴爭吵，維護自己的信念。同伴們因此一個接一個地離去。

當所有人全部離開，只留下汪林一個人時，他從狂熱中清醒下來，看著面前的這些證據，徹底沉默了。

最終他還是加入了備戰機關神的大軍，他總是沉默不語、任勞任怨地幹著活。同伴們以為他想通了，笑著拍他的肩膀時，汪林卻只是心想，我這樣只是履行身為人類的職責，我才不信機關神會真的過來！如果他們真的過來的話，我就要親眼看一看、問一問，這些證據是不是真的，機關神究竟是不是這樣對待人類的！

為此，他不斷努力，終於在最後的戰時安排時，被安排到了黑耀城。在原先預定的計畫裡，黑耀城就會在陣形的最前端，也就是離機關神最近的地方。

機關神出現的那一刻，汪林心中又是失落，又是狂喜。

他們居然還是來了！真的是來消滅人類的嗎？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親眼看見上神！

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腦海中衝撞，他的手都開始發抖了。

但他當看清機關神們的表情時，他的心頓時冷了下來，原本的那道縫隙越挖越深，越裂越大。

所有的機關神們全是一樣的表情。他們滿臉輕蔑與不屑，俯視著世界時，就像俯視著什麼垃圾場似的。他們勉強維持著佇列，卻完全沒有什麼戰規。他們站得非常鬆散，其中一部分還在交頭接耳。

機關神的語言跟人類無異，汪林擅長唇語，盯著其中一個機關神的嘴唇看了一會兒，立刻看出他在說什麼了。

“這就是天穹大陸？嘖，真是又小又破……趕緊把這些人類都幹掉，我新釀的美酒就快熟了，到時候請你哥兒幾個來喝啊！”

果然，他們瞧不起人類，他們眼中的人類跟垃圾沒什麼兩樣。他們到這裡來，只不過就像任何一個聽話或者桀驁的學生一樣，遵從上級或者老師的命令，去打掃一下廁所而已。他們不覺得會有什麼危險，滿心只想著趕緊完成任務，趕緊回去享受生活。

只有少部分機關神能夠正視人類。他們地位能力比較高，知道隱龍的事情。所以，他們的眼中充滿了憎恨與恐懼，冰冷的目光不斷掃過來，那是充滿敵意的眼神。

要麼輕蔑，要麼憎恨，到天穹大陸來的這些機關神全部都是長老會的死忠，絕大多數都是極端反人類主義者。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入侵天穹大陸，徹底消滅這個種族！

汪林的心徹底冷了下來，機關神莊嚴而慈悲的形象在他心裡被敲得粉碎。

茫然中，他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個聲音非常熟悉，這段時間以來，不斷指導著他們的工作：“看見了嗎？那就是機關神！甲一方案，現在開始執行！”

這段時間的訓練，把一個個動作化成了汪林的本能。他麻木地行動著，腦子裡完全沒去多想，手下卻一絲錯誤也沒犯。

身後的長官看見他的動作，吆喝道：“幹得好！就像這樣，集中。全體準備——開炮！”

熾烈的白光從炮口射出，在半空中與其他堡壘射出的白光匯合，形成一條巨大的光柱。光柱重重地砸在機關神中央，大量的殘肢頓時飛了起來。

“幹得好！”長官又是一聲大喝，“全體準備——開炮！”

連續三炮，機關神的部隊被打得全亂了。

段百通的聲音在傳信系統裡冷笑：“一群烏合之眾！甲二方案準備！”

段百通說得沒錯，機關神們的確就是一幫烏合之眾！他們戰前隊形就非常勉強，只能勉強維持而已。現在連續三炮，造成的傷害且不提，卻已經完全打亂了他們的陣形！

這個突如其來的下馬威震驚了他們。機關神們呻吟痛呼。到處亂跑，中階神強行維持秩序，卻遲遲穩不下來。

這就是機關神？就這樣的傢伙們，也想消滅人類？

汪林的目光越來越清醒。越來越冷靜。一直以來。傳遞在機關師們內部的話如今在他耳邊迴響：“要想獲得平等相待。我們必須足夠強大！以往，我們是被機關神一直壓制著，無法順利發展。如今。我們已經被解放了，我們有能力變得更強。到那時候，我們將在機關神面前展示出我們的力量，我們將告訴所有機關神：人類就在這裡，就在你們面前！”

是的，兩個截然不同的種族，憑什麼去期待別人對你慈悲，對你友善？能夠獲得友誼的，只有力量，只有強大的力量！

汪林大吼一聲：“來吧，讓我們戰到底！”

一向沉默的老實人突然狂吼起來，迅速激勵了周圍的所有人，他們一起跟著狂吼起來。

連續三炮，打亂機關神陣形的同時，也建立起了人類的信心。

看，那只是一幫烏合之眾，我們能贏！

……

“穩住，穩住！”

中階機關神們急得大叫。剛剛進入天穹大陸，他們本來就還沒完全站穩，突如其來的攻擊讓他們一下全亂了。

機關神的肉體極為強悍，恢復能力極強，這樣的攻擊只要不直接命中天神髓和神核晶，他們就能自然恢復。但這些傢伙們平時好勇鬥狠，卻極少直面戰鬥，一個個痛得鬼哭狼號，亂跑亂跳，場面上的混亂遲遲無法恢復。

這時候，冰蓮總算恢復了一點元氣，他站直身體，冷哼一聲：“冷靜！”

他只說了兩個字，頂其他中階神說一大串。一股冰冷的氣息以他為中心，迅速向四周擴散，瞬間佈滿整個神界之門的前方，每一個機關神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這氣息撫平了他們的慌亂，同時凍結了他們的傷口。疼痛突然消失，機關神們也跟著冷靜下來。

冰蓮的目光橫掃全場，再次道：“冷靜！你們就是這樣在人類面前丟臉的嗎？看看你們的表情！”

機關神們相互對視，人人表情扭曲，滿是驚慌恐懼。在人類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簡直丟人！

他們抹了把臉，深吸口氣。他們的傷口正在快速癒合，斷去的肢體正在迅速生長。

冰蓮喝道：“退後，整隊，張開領域！”

他的命令來得恰到好處，機關神們一旦冷靜下來，動作極其迅速。張開領域對他們來說如同呼吸一樣輕鬆，來之前，冰蓮根據他們的領欄位型別編好了隊伍。如今，他們的領域完美交融，自然形成了一面強大的護盾，第四發光柱砸上護盾，白光被分解成無數細小的光柱，再沒有了上次的威力！

敵人攻擊無效，機關神們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冰蓮也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喝道：“張開精神力場！”

1145 斯圖卡重現

機關神的精神力本來就超乎尋常的強大，遠超普通人類。層層疊疊的強大精神力場集合起來，形成一股龐大的精神波，掃向前方的十七座機關堡壘。

控制寶石能引導精神力，但過於強大的精神力，也能直接摧毀控制寶石！

寶石碎裂的聲音原本非常渺小，這時卻因為數量眾多而變得響亮起來，一時間，整個天地間都充斥著大大小小、輕輕重重的碎裂聲，就像心碎的聲音一樣。

冰蓮翹起一邊嘴角，冷冷一笑：“用機關來對抗機關神，想得可真美！我們吃過一次的虧，難道還會再吃第二次嗎？”

萬年以前，永恆紀元就是憑藉大量強大的機關，與機關神戰得你死我活，甚至還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佔據了上風。如果不是使用陰謀詭計，在人類裡勾結了一些叛徒，陷落一整座主城的話，最後究竟是誰勝誰敗，還很難說。

之後，機關神痛定思痛，對人類的機關術進行了細緻的研究，一方面學習利用，另一方面也試圖找到克制的方法。

最後，他們發現，最有效的克制方法就是在控制寶石上。

人類操縱機關，需要用精神力滲入控制寶石。單論精神力的話，機關神的總體水準可是遠勝人類的！

強大的精神力能夠直接摧毀一部分比較弱小、雜質比較多的控制寶石，還能直接中斷人類的精神力控制，甚至從人類手上接管機關。

在出發前，冰蓮把這套方法傳授給了每一個機關神，如今，精神力場展開，效果異乎尋常的好。透過精神力場，冰蓮能直接感應到攻擊的結果。

人類機關師原本張開了一張精神力巨網，現在這張巨網被撕得七零八落，中間作為傳輸節點的控制寶石一個接一個地被摧毀了。

機關堡壘失去控制，立刻向下一沉，出現了明顯的失重。它們還不至於馬上掉下去，但想要移動或者攻擊，都是不可能的事。

冰蓮笑得更加滿意，喝道：“第一梯隊脫離，保持領域，發動攻擊！”

一百餘名下階機關神接到命令，突然加速，向著黑耀城直直俯衝而去。他們全身黑色甲胄，看上去就像一隻只饑渴的黑鷹，但他們臉上的神色，卻比鷹隼兇殘多了。

這時，從機關堡壘裡飛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黑點，迎著黑鷹一樣的機關神沖過來。

這是大量天翼，它們前方的底部裝載著小型機關炮，靈活地一晃，平均五架天翼圍住一個機關神，白光交錯，光網瞬間佈滿了天空的這一片區域。機關神們再靈活，也避不開這麼密集的炮火。他們紛紛中彈，身上多了無數傷痕。

雖然傷口能夠快速癒合，但除了劇烈的疼痛以外，還會大量消耗機關神們的能量。

冰蓮喝道：“精神力場！”

與此同時，仿佛跟冰蓮心有靈犀一樣，電波在天翼的通訊系統裡經過：“一段變形！”

機關神們強忍著疼痛，按照冰蓮事前教授的方法展開精神力場。就在力場展開的那一瞬間，前方的天翼突然開始變形！

它們展開的“翅膀”向後收攏，變成一種古怪又醜陋的形狀。接著，它們仿佛想逃出機關神的攻擊一樣，拼命向上爬升。

如果當初經歷過齊天城外、千針石林那場血案的人，一定能感覺到濃濃的熟悉感。但機關神們哪裡知道這些，他們照著冰蓮的命令，按照一定的波動，向外釋放精神力。力場迅速擴大，追在天翼的屁股後面。在他們的想法裡，只要破壞了天翼的控制寶石，這東西就只能往下掉，不等他們動手，就會直接摔個稀巴爛！

機關神們一個個面帶興奮的笑容，緊盯著頭頂上方。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追上了！

精神力場擴張的速度比天翼爬升的速度更快，終於，在萬米高空，力場追上了天翼，清脆的碎裂聲像是幻覺，又像是真實存在，在機關神耳邊響起。

搞定！

看吧，沒了控制寶石，天翼只能掉下來！

果然，聲音響起後，天翼一個倒栽蔥，頭下尾上，向著下面直栽。機關神們得意洋洋，這正是他們期待的場景，他們興奮地舔唇，等著看天翼被摔爛的情景。

咦？這鬼聲音是什麼？

尖嘯聲從小到大，突然在天翼前端響起。聲音越來越大，尖嘯聲越來越淒厲，機關神們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緊緊皺起了眉頭。

片刻後，他們終於發現了不對。這聲音劇烈地震盪著他們的精神力，讓他們一陣陣犯噁心，身體表面隱隱有些疼痛。

當尖嘯聲達到一定的烈度，幾乎響徹天地時，它突如其來地消失了。

刺耳而龐大的聲音突然消失，周圍立刻顯得無比的寂靜。尖嘯與寂靜之間轉換得太突然，強烈的落差讓機關神們越發難受。

很快，他們就發現，難受的感覺並不是自己的錯覺，而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精神力被強烈振盪，噁心欲嘔的感覺更濃了，皮膚上的刺疼逐漸加劇，出現了無數血點，顯然有些什麼東西被破壞了。

天翼的聲波攻擊是固定範圍的，只有這邊的一批機關神能夠感受到。冰蓮發現機關神們的精神正在劇烈震盪，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沒有正面應對，感受得沒那麼清晰。他眉頭緊皺，盯著前方，疾聲問道：“怎麼回事？趕緊回報！”

機關神們一向仗著精神力橫行天下，現在這無聲的聲音攪得他們的精神力一團混亂，根本無法正常運行。冰蓮連問了三遍，竟然沒一個人能夠回復。

冰蓮眉頭緊皺，喝道：“第二梯隊，出發！”

第二批機關神馬上出列，前去援助前面的同伴。

那奇形天翼越壓越低，　下方機關神精神力混亂，無力感應，冰蓮冷眼旁觀，　臉色突變。他猛地看向上方，只見那些天翼一邊向下急落，一邊進行著細微調整。它們的前方張開了一些黑洞，正對著這些昏頭轉身的機關神！

他瞬間意識到了，他們搞錯了！這些天翼並不是因為失去了控制，被重力拉下來的。它們仍然能夠自控，這俯衝也是他們有意安排的結果！

從萬米高空直接向下俯衝，距離何等之長，衝力何等之強。天翼越到低處，速度越快，終於，它們接近機關神們的頭頂，從黑洞洞的艙口拋出無數黑色的圓球，砸到機關神中央，轟然爆炸！

天翼幾乎與炸彈同時到達機關神們的頭頂，炸彈落下，天翼卻一個拉升，向著遠處滑開。

天翼裡的駕駛員一個個氣血翻滾，皮膚表面出現了細小的血絲，他們的眼中映著爆炸產生的烈焰，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斯圖卡俯衝轟炸機重現江湖！

它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了改造，完美結合了地球的科技與天穹大陸的機關術，新型的動力引擎不需要能量核晶，駕駛員採用手動操作，也完全不需要倚仗控制寶石。

機關神們以為它們在逃跑的時候，它們其實是在製造足夠的有效高度；機關神以為他們失去控制掉下來的時候，它們實際上是在俯衝！

轟炸機拋出的炸彈包含了轟炸機下落時的強大衝力，它們直接砸在機關神的身體上，即使機關神身強體韌，也被砸得皮穿骨碎。最關鍵的是，轟炸機在投彈之前全部進行過調整，駕駛員們完全發揮出了天翼的優勢——精准投彈。光是炸彈落下來，就砸死了數十名下階機關神，當炸彈爆開時，二次死傷的人數更勝之前。

前來接應的第二梯隊機關神停下腳步，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前方帶領的中階神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驚駭之色。現在他們過去也沒用了，機關神與人類的第一次正式衝突，機關神大敗！

一名中階神忍不住後退字一步，退到冰蓮身邊，失聲問道：“大，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明明破壞了控制寶石，為什麼這機關還能正常運行？”

冰蓮的瞳孔幾乎縮成了一個小點，他冷冷地說：“蠢貨，你忘記萬年前的戰爭了嗎？為什麼我們要設下純潔禁令……”

中階神猶豫著說：“那當然是因為人類的創造力驚人，我們要限制他們的發展……”

他猛然間恍然大悟，說，“對，萬年以前，曾經出現過不需要控制寶石的機關，那些機關……”

冰蓮微微抬起下巴，冷冷地說：“沒錯，那些機關，才能算得上是我們機關神的敵人！”

是的，不需要精神力控制，以整個世界的自然之力為運轉核心的機關，才是真正無法被機關神克制，能夠與他們自由一戰的大敵！

萬年前，機關神就曾經在這種機關下吃了大虧，他們因此在勝利後頒佈純潔禁令，嚴格限制人類的發展。

沒想到，如今他們剛才回到天穹大陸，這些機關就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還遠比以前的更多樣、更強大！

1146 組神

現在，前方除了那列斯圖卡轟炸機以外，更多的機關從堡壘裡飛了出來。它們列隊組成整齊的隊形，每一隊看准一個機關神目標，向著他們直沖而去。

這些機關跟斯圖卡類似，有的是天翼的形狀，攜帶重型武器，或轟炸或炮擊。有的則是背生雙翼的機甲戰士，它們更擅長近戰，配合遠程炮擊，死神一樣收割著一個個機關神的生命。

對比自己的肉眼來說，機關神們一向更擅長用精神力控制局面。

敵人雖然異乎尋常的兇猛，但一開始，他們還不算太驚慌。他們仍然保留著機關神慣有的驕傲，敵人現在用的只是一些小道伎倆，少許詭計而已，只要他們適應過來，還怕收拾不了他們？

但這一正面接戰，他們立刻感覺到了不對。

通常來說，他們的精神力就像雷達一樣，只要有外物進入，自然會在雷達上顯示。

但現在，他們的肉眼明明看見了大量密密麻麻的敵人，但他們的“雷達”上卻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敵人上哪裡去了？面前這些天翼或者機甲，究竟是真是假？

事實證明，這些敵人裡，真的也有，假的也有。

有時候機關神撲過去，到達敵人面前，才發現那只是一團幻影，他們只能無力地從中間穿過去，完全捕捉不到一點實體。有時候又是真的，迎接他們的是激烈的炮火與斬殺。關鍵是，不到近處，他們根本無法判斷！

這當然就是以紅燃為主體研究出來的光學幻境機關，它結合了神紋，不僅會用光線欺騙人的肉眼，同樣也能讓它們在敵人的精神力感應裡消失。

它曾經在機關戰爭裡幫助東梧州取得了勝利，現在對付機關神，一樣產生了奇效。

精神力感應完全失效，肉眼也不可靠，敵人真真假假，機關神打得一團亂。

相對來說，他們的敵人，那些一貫被他們個瞧不起的人類，卻完全控制了局面。

源源不絕的機關不斷從後方飛來，好像永無止境一樣，機關神一個接一個地減少，下階機關神折損大半，中階機關神也只剩下兩百餘名。

……

“現在怎麼辦？”

中階神疾聲問冰蓮，冰蓮的臉色極為難看，片刻後，他才深吸一口氣，聲如洪鐘，響徹全場，“——結陣！”

他高舉雙手，一道道光紋從他手中擴散出去。接著機關神陣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接一個的光陣。每個光陣都是圓形的，弧線外面又有十個尖角，機關神們一個接一個地站上了這些尖角。緊跟著，從他們的腳底下攀出無數細絲，它們沿著光陣的紋路延伸出去，在陣中結為一體。

十個機關神的身體周圍出現了熾烈的光芒，光芒中，機關神們像是融化了一樣，越變越亮，越變越大，最後在陣中融為一體，變成了一個更加巨大的光團。

光團亮度漸弱，一個個人影出現在陣中。這些“人”全部十米有餘，三頭六臂，宛如傳說中的神魔！

遠處的機關師們看呆了，這樣的形象，他們在壁畫傳說中都沒有見過，這究竟是什麼？

這時，段百通也微微色變。他從來都沒聽說過機關神能變成這個樣子，關鍵是常鳴事前也沒有提過。也就是說，這個情況不在常鳴的預料之內！

冰蓮譏嘲地翹起嘴角，輕聲說：“神魔陣出來的組神，你們能見識到，也算是天大的運氣！”

他的笑意還沒有完全展露就已經消失。老實說，會在這裡用出組神，完全出乎冰蓮的意料之外。他本來打算把這個當成秘密武器，在關鍵時候展示給聖光他們看的。

那幫主戰的傢伙們天天覺得自己勞苦功高，處處與長老會作對。到時候他就要用這套神魔陣，讓他們看看什麼才叫真正的智慧，什麼才叫真正的力量！

笑話！沒了人類，機關神就搞不定那些黑蝕霧？只要動動腦子，而不是單靠蠻力，區區黑蝕霧算得了什麼？這個神域，終究還是應該屬於他冰蓮的！

結果，他萬萬沒想到，他壓箱底的秘密武器，竟然提前用在了天穹大陸，只是為了對付這些渺小的人類！

真是太丟人了！

組神三頭六臂，每只手上都亮著一個光球。光球內部有一個符號，光輪圍著符號不停轉動。

突然間，組神齊喝一聲，同時扔出一個光球！

光球在斯圖卡轟炸機附近結合，爆出強烈的光芒，駕駛員們只覺得機身一重，猛地向下墜去。

失去控制了？不是！引擎仍然在運轉，他們可以調整方向，但是他們紛紛感覺天翼比以前重了幾十上倍遍，引擎的動力根本不足以把它拉起來。

組神手中的光球全部都是穩定的神紋，他們同時拋出的，正是力神紋的力量。力神紋雖然是弱神紋之一，但本身屬性也是世界運轉的基礎之一。力神紋在斯圖卡周圍形成了一個重力場，那個區域內的重力達到正常情況的五十倍，斯圖卡根本不足以對抗。這一次，這些天翼可不是有意俯衝了，它們硬生生地被重力拉了下去，眼看著就要砸在中央坤州上！

電波在通信系統裡穿行，冷靜地發佈著命令：“二段變形。”

斯圖卡應聲變形，它的雙翼重展，比之前那些更加寬闊。駕駛員們不再對抗重力，而是順著它一直下落，快要到達地面時，調整方向，寬闊雙翼借著風力，　輕輕落下。

電波第三次命令：“緊急脫出。”

脫出？他們明明已經安全了，為什麼還要拋棄天翼離開？

縱然心中有著疑惑，駕駛員們的手下卻一點猶豫也沒有。他們迅速連續按下按鈕，斯圖卡上方的機艙打開，座椅把駕駛員們彈射了出去！

他們剛剛飛開，淩厲的光箭疾速落下，天翼被一道道光箭徹底紮穿！

轟隆轟隆轟隆，爆炸聲接連不斷地響起，在地面上炸開一團團火花。駕駛員們幾個打滾，趴在地上，深深地埋下頭去。氣浪在附近炸開，感受著脊背上刺骨的疼痛時，他們同時慶倖。還好他們久經訓練，令行即止。不然，再晚一步，他們就要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冰蓮看著下方的情景，冷冷一笑：“算你們識相，還算留得一命。不過這條命能留多久……”

剩下的組神也像前面這個一樣，開始使用神紋球進行強行攻擊。每一個組神都彙集了十個機關神力量，同時還有加乘。他們完全不吝惜能量，一個接一個神紋球砸出去，不分虛影還是實體！

冰蓮冷笑道：“屈屈幻影能有什麼用，這個世界，終究還是講實力的！”

他的聲音一頓，莫明一驚，猛地抬頭！

他全神貫注在與人類的戰鬥上，完全沒留意常鳴與炙焰的一戰。這時他抬頭略慢了點，只有眼角餘光掃見了一道光芒的殘餘。但即使是這點殘餘，也徹底震住了他。

事實上，不止是他，包括所有的組神，所有沒有被神魔組結合的機關神，所有的人類機關師，這時候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們忘記了正在進行的戰鬥，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只管緊緊地盯著那道光，目眩神迷。

這道光，究竟是什麼？！

……

炙焰認出了常鳴身上的神裝是什麼，一時間貪心大盛。

他原本就打算幹掉這個討厭的人類的，這時更加迫不及待。有了那套神裝，他就能在主神裡佼佼稱雄，佔據絕對的有利地位！

但這個人類果然極為討厭，他並不跟炙焰正面作戰，而是撒開腳丫子——開始逃跑了！

他熟諳機關術，一道紫色的空間門在他身邊打開，他一腳就踏了進去，連人帶門一起消失了。炙焰冷笑道：“想逃？沒那麼容易！”他的手往後一拉，空氣裡突然破開一個裂口，　常鳴從裂口裡直接掉了出來。

炙焰剛剛向著常鳴追去，還沒追到他身邊，常鳴沖著他一笑，再次開門逃走。

在炙焰的控制下，常鳴逃來逃去，總離不開這方寸之地，但炙焰隔著他也總是差了這麼點兒距離，始終抓不到這滑頭的小子。

兩人在天空中一追一逃，神出鬼沒，簡直就像兩個正在捉迷藏的小朋友一樣。

炙焰覺得自己被常鳴戲弄了，心情越來越煩躁，完全沒注意到常鳴每跑出一段距離，眼中就有一道金光流過。他跑得越來越久，眼中金光越來越濃，最後，他整個眸子幾乎都變成了金色的。

終於，炙焰不耐煩了，他冷哼一聲，腳步一停，雙手交錯。一瞬間，常鳴周圍的空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片空間突然被一個圓球包裹，常鳴被裹在圓球裡，整個身體像是凍結了一樣，完全動彈不得。

炙焰說：“你從宇元神那裡參悟了一些空間術，以為就能橫行無忌了？”

他抬著下巴，在半空中一步步向常鳴走近，冷冷地說：“宇、宙、星，三個元初神紋既是獨立存在的，同時也是隱藏在十二神紋裡。只要對十二神紋足夠熟悉，就能反推出三大元初神紋的奧秘，使用它們的能力……”

他向前伸出一隻手，圓球突然急速變小，最後變得只有巴掌大小，落在他的掌心！常鳴的身體被圓球裹住，一樣跟著變小了。他僵硬凍結在炙焰的手掌裡，就像一個精妙的玩偶……

1147 神來一筆

炙焰的五指縮緊，舔了舔嘴唇：“我捏碎它，你也會跟著一起斃命。不過，那還不急，等我先把你身上的神裝脫下來……你穿著這東西，簡直是暴殄天物。你連它是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能發揮出它的作用，還是讓我……”

他緊盯著圓球內部的常鳴，目光在他身體表面的神裝上游走不定。

“咦？一、二、三、四、五、六……還少一件？嗯……沒關係，有六件也不錯。剩下的一件等我慢慢來找。哼，能死在主神手下，也算得上是你的榮幸！”

他向著常鳴一笑，發現常鳴突然抬頭，回了他一個笑容。他微微一愣，說，“不可能，你怎麼能動？”

他的視線與常鳴的相接觸，猛地發現了那雙奇異的金眸。

“你，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一瞬間，一道金光出現在圓球表面，它帶著一種奇異而特別的軌跡，橫過圓球表面，同時也閃過天空。

炙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這道軌跡吸引過去，喃喃道：“好美……這，這是什麼？”

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道軌跡是由神紋而形成的。但是，它又不完全是神紋，它比神紋更加簡潔、更加純粹，更加強大！

這正是常鳴參悟出@ 來的神紋筆劃，這一筆，凝聚著世界終極的攻擊之力。

它剛像就新生的初陽，剛被粹煉出來的刀鋒，橫過空間。無聲無息地把圓球劈成了兩半。

黑影一閃，常鳴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十丈之外，微笑著說：“你能死在這一筆下面，是你的榮幸。”

炙焰剛才說過的話被砸回到他自己臉上，但他根本來不及領會。他只是抬著頭，癡癡地看著這道弧線，徹底被它吸引。驚奇、恐懼、惶恐、喜悅，各種情緒像湧出石縫的岩漿一樣，瞬間鋪滿他的面孔。

他嘴唇蠕動，喃喃道：“原來。原來。原來……”

原來是什麼，他完全沒說出口。下一刻，他的身體被斬開一條巨大的裂口，軌跡走向跟天空中那道金光一模一樣。

原來這一道光。不僅斬開了鎖住常鳴的空間囚籠。也斬開了這位主神的身體！

炙焰身體裂開一道大縫。裡面閃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光芒越來越強，很快鋪滿了天空，周圍的機關師們被光芒耀花了眼。不能直視，紛紛避開視線。

越來越強大的能量波動傳了出來，輻射狀佈滿整個天空。這表示，這位主神已經控制不住力量，即將爆炸了！

……

冰蓮只看見那道弧線的殘餘，已經被震駭得說不出話來。但他馬上看見了炙焰體內的光芒，高呼著他的名字：“炙焰！”

發現這個事實之後，冰蓮的震駭之上又塗上了一層濃濃的恐懼，長久以來，主神的天神髓和神核晶幾乎無法被破壞，所以大部分情況下，他們只會被封印、陷入沉睡，不會死亡。

這也是他們有恃無恐的最大原因。

但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怎麼回事？

他不會看錯，炙焰的天神髓和神核晶同時碎裂，洶湧的能量完全無法被控制，猛烈地交匯、撞擊。

在他周圍，空間隱隱出現一道道紫黑色的裂縫，毫無疑問，過於強大的力量衝擊著它，讓這一片區域的空間都即將崩壞！

冰蓮不知道炙焰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他忍不住大吼：“你瘋了！你竟敢在天穹大陸殺了他！這麼大的能量爆發，你要把天穹大陸毀掉嗎？！”

常鳴根本不理他，冷靜地叫道：“小智，交給你了。”

小智爽快的聲音響起：“放心，早有準備！”

天穹大陸各處，四十八個大地之靈紛紛凝聚成一個光點，投入大陸的脈絡裡。脈絡裡的能量流速突然加快，但中間有小智調整，始終保持著穩定。

一層層能量向著天空渲染而去，既是撫慰，也是加固。空間裂縫不斷裂開，又不斷彌合，空氣中仿佛出現了無數條手臂，它們緊緊抓住炙焰的身體，瘋狂地吸收著他身上的能量。

脈絡中的大地之靈原本是一個個光點的形狀，有明有暗，各自不同。這時，它們逐漸協調起來，變成了一樣的亮度。同時，光點逐漸變大，表面出現了五官四肢，就像一個個母體中的胚胎一樣，腹中還有臍帶與脈絡中流動的能量相連。

無人可見的地方，端坐在漩渦海中的小智突然也開始全身發光，光線漸漸濃縮，又緩緩擴張。他也變成了一個胚胎，通過臍帶與整個天穹大陸的脈絡，與四十八個大地之靈相連。

冰蓮伸手虛虛一抓，仿佛有無數能量與資訊被他抓在手中。他瞬間變色，叫道：“好大的膽子，你們竟然吸收一位主神的力量！”

常鳴這才低下頭來，平平淡淡地看著他：“做都已經做了，有什麼敢不敢的。萬年以前，是你們毀掉了大半個天穹大陸，重傷了大地之靈。現在，也該是你們補償的時候了。”

常鳴這句話說得極為傲慢，但冰蓮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直言反駁。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常鳴，反復在心裡回味著剛才那道殘光，越想越是驚駭，忍不住問道：“剛才那是什麼？你是怎麼殺死炙焰的？”

常鳴沖著他一笑，斬釘截鐵地說：“不?告?訴?你。”

冰蓮先是一愣，大怒喝道：“大膽！”

他手一劃，指尖紫光突現，但大陸力量現在正層層彌合上來，空間門還沒有徹底展開，就被力量溫柔地填滿了。

冰蓮的臉色極為難看，揮手一指：“組神，幹掉這個人類！”

組神們終於從那道奇妙而絕美的軌跡中清醒過來，他們聽見冰蓮的命令，手中光球齊齊砸向常鳴。

常鳴的手指劃了個圓形，光球整整齊齊地落進圓形的範圍裡，徹底消失。

冰蓮臉色一變，驚道：“你對神紋的應用竟然進展到這種地步了！”接著他又是兩聲冷笑，“一個弱神紋而已，再來！”

一輪接一輪的組神向著常鳴進攻而來，各種各樣的神紋花樣百出，對著常鳴狂轟亂炸。

每一個機關神掌握的神紋各自不同，冰蓮根據機關神的特徵進行組合，每一個組神手上的神紋球都各自不同。多組聯手，十二基礎神紋全部展現，雖然跟主神還有一些距離，但完全可以媲美巔峰級的中級機關神。

屈屈一個人類，能掌握多少神紋？總能打得你手忙腳亂，措手不及！

四個組神圍著常鳴，走馬燈一樣旋轉，剩下還有一百餘個，則毫不猶豫地向著機關堡壘飛去。三頭六臂，如同神魔般詭異的組神，主動向人類的機關堡壘發動了攻擊。

……

十七座機關堡壘，其中最大的一座是奇門城，它位於十七座堡壘的中心，城市底部的機關工廠不斷發出巨響，源源不絕地製造出大量機關供應前方。

奇門三塔頂部現在燈火通明，它們不像之前常鳴見到的那樣空空蕩蕩，只剩一個寶珠。三塔之間以橋樑相連，橋上有許多人來來去去，帶著各種情報資料進行整合，同時向各方發佈命令。

這裡是人類的指揮中心，其中最重要的，是紅榴塔頂層，段百通正坐在這裡，望著面前的光屏。

他的面前有一組光屏，最左邊那個上面有無數紅綠錯雜的光點。綠色是己方，紅色是敵人。屏上只有兩個金色的點，比別的更亮一些，其中一個是指常鳴，另一個則是敵方的主神冰蓮。

組神的力量的確強大，它的攻擊方式十分野蠻，一點也不精細。它不僅擁有十餘倍機關神的力量，身體的強度也一樣疊加起來了。

段百通指揮著人類大軍，不斷攻擊組神的身體。這樣的攻擊強度，以往足以把一個下階神打爛，但如今，連組神的一塊油皮也打不破。

“娘的，好結實……”

段百通緊皺著眉頭，眼看著己方從原先的優勢漸漸落入下風，眉頭漸漸地擰緊了。

他咬著自己的手指，喃喃道：“它們不是天生這樣的，是被組合而成的。所以，它們不可能自然……”

他的目光連閃，聲音漸漸提高，“對，它們的結合一定有缺陷！”

他猛地轉身，叫道，“通知機關參謀處，讓他們收集統計這些怪物的全部資料，計算出中間不協調的地方！”

他的命令迅速傳遞了出去，藍水塔那邊立刻緊張忙碌起來。

……

冰蓮剛才打開天神門，花費了不少力氣，但過了這麼久，總也恢復完滿了。

但他卻沒有急著出手，而是緊盯著常鳴，臉上時青時紅時白。他腦中仍然殘留著那道光，它不僅沒有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消失，反而越來越亮，越來越深刻。它強勢而霸道地佔據了冰蓮的整個精神。顯然，這道光不僅把炙焰斬得粉碎，也讓冰蓮的精神遭受重創。

這也是因為他是主神，對神紋掌握的程度遠勝普通機關神。所以，其他人都已經恢復過來了，他卻仍然深陷其中。那道光芒在他腦海中左穿右突，仿佛要把他的天神髓也一起劈碎一樣。

1148 失蹤還是死？

突然間，冰蓮的眼中金光一閃，他的身體表面奇異地蠕動起來，他張開嘴，噴出一道血霧。

他只是用眼角餘光看見了那道殘光而已，完全沒有正式接觸，卻已經被它斬傷了身體內部！

好在這口血霧噴出，殘光也在他的腦海裡完全消失了。冰蓮心存餘悸。好厲害的招數！竟能一筆斬殺炙焰，還順便傷到了他。

這道光究竟是什麼？如果他自己正面對上了，會不會……

冰蓮的臉色一片鐵青，他想要出手幹掉這個危險的傢伙，但又有些遲疑。他向來擅長判斷時勢，根據利弊做出合理選擇。但在那一筆的威力之下，他竟然打從心底產生了畏懼，不敢親自動手了！

咦，不對，那小子有些不對！

冰蓮緊盯著常鳴，臉上喜色乍現。

按理說，四個組神相當於四個巔峰級中階神，在機關神裡屬於強力階層，但跟主神完全沒法比。

常鳴剛才那一道光連主神也能斬殺，區區四個組神算得了什麼？冰蓮派出他們，是為了牽制，同時也是為了試探。但現在，常鳴與他們不停地周旋，遲遲不使出那致命殺招，這是因為什麼？

而且這小子現在的臉色也有點不大對勁。他的精神力水準、＊ 速度、攻擊力都有明顯的減弱。顯然，剛才那一招雖然威力巨大，同時殺傷兩名主神，但對他也消耗巨大！

沒錯，如果他真的可以隨時隨地用出那樣的招數的話。他還需要其他人類幹什麼？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就足以把所有機關神全部殺光！

判斷出這一點之後，冰蓮立刻篤定起來。

他的手一抬，一道冰寒之氣從他手中竄出，向著常鳴那邊洶湧澎湃地撲了過去。

常鳴那裡可不止一個人，還有應冰蓮的命令糾纏敵人的四個組神。但現在，冰蓮一點顧及他們的意思也沒有。

寒氣從他這裡脫手時，迅速凍結了空氣，形成一道又濃又深的白痕。但越往遠處走，白色越淡。到達四個組神身邊時。白色已經淡至無痕，寒氣卻越發森然。它離四名組神還有百米距離，組神的動作就已經開始發僵，當它從三頭六臂的神魔身邊掠過時。組神完全凍結。常鳴手上的神刃掠過一名組神的肩膀。之前只能留下一道輕淺的傷痕。這時，高大的神魔卻猛地炸開，變成一蓬冰冷的細砂。“嘩”的一聲落了下去。

寒氣的溫度太低，它體內的結構完全被破壞，根本無法承受常鳴的這一擊！

冰蓮果然不負他的名字，瞬息之間造成的低溫，就已經接近了絕對零度。

常鳴也不免受到這寒氣影響，他瞬間斬碎了兩個組神，動作跟著就變慢了。他僵硬地看冰蓮，正迎上他得意的笑容。

冰蓮說：“剛才那一筆，再使出來試試啊？不是能秒殺主神嗎？再來一次讓我看看！”

常鳴口舌僵硬，卻仍然露出一個笑容：“怎麼？你……怕了……嗎？”

冰蓮被他說中心事，面色一變，揮手喝道：“怕？怕的是你才對！”

又一道寒氣出現，再次在空氣裡形成白痕。但這次，白痕沒有消失，相反，越是往前，它的顏色越深。最後，白色層層疊疊，泛出了青色。短短的數秒內，半空中出現了一條百米餘長的冰青色巨龍，它張牙舞爪，如同活物一般撲向常鳴！

連續三道無痕寒氣凍結住常鳴的行動，接下來這條冰龍牢牢鎖定常鳴四周。冰蓮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最擅使用與冰、低溫、細微分子有關的神紋。這時，他毫無保留，大招盡出，要把常鳴這個危險的敵人直接滅殺於此。

低溫能夠封鎖延緩人的行動，但當溫度低到如此地步，就不僅僅只有這樣的效果了。常鳴明顯地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不，每一個分子都被嚴重地減緩了行動。原本，人的身體是靠無數的運動保持聯繫，形成一個整體的。如今，當所有的活動停滯，它們相互之間的聯繫也因此中斷，身體雖然看上去還保持著完整，其實已經碎成了星塵一般的粉末。

常鳴此時的感覺非常奇異。他的靈魂仿佛也被凍結了一樣，活動越來越慢，幾乎完全停滯。按理說，他的意識也應該完全中止，沒有感覺、沒有思維，什麼也沒有。

但現在的他卻並不是這樣。他的意識之外好像出現了一個分身，位於另一個高度，狼地旁觀著這一切。他現在就在自己的身體之外，能夠清晰地看見自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甚至瞳孔結成的冰花都纖毫無差。它的感覺與本體相連，因此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一切，但這個分身卻完全不受本體的影響，冷靜地思考著，分析著。

“常鳴”突然抬頭，在他面前不遠處出現了三道朦朧的光影。一男一女，還有一個極為矮小，仿佛並不是人類。三團光影之後，是無盡的黑暗，仿佛什麼都沒有，又仿佛包含著一切。

這是……三元神？

那麼，他現在又是在哪裡？

“常鳴”顧不上思考，只是凝視著他們之後黑暗深淵。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他不知看了多久，整個人的意識陷入了完全的模糊。

……

這時，中央坤州上方，十七座機關堡壘的戰鬥動作突然一停，所有機關師都完全呆住了。

段百通抓著自己的頭髮，眼睜睜地看著前方的情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光是他，奇門三塔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光屏裡的情景。

段百通的身體前傾，像是石化了一樣。片刻後，他往後一坐，叫道：“怎麼回事？這光屏怎麼突然出問題了？維修部的人，趕緊來看看，怎麼搞的，現在戰事正忙，怎麼能出這種問題？”

他站了起來，不滿地說，“常大人被打碎？消失了？怎麼可能嘛，哈哈哈哈。人呢？還不趕緊過來修理？”

一個人正站在指揮室外面的平臺上，那裡可以直接用肉眼看見戰場。這時，他艱難而緩慢地回頭，脖子幾乎發出了“卡卡卡”的聲音。他張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過了好一會兒，等段百通將要發起脾氣來時，他才用虛弱的聲音說：“大，大人……光屏沒問題。”

另一個人同時沖了進來，尖叫道：“常大人消失了！被冰龍打得粉碎！”

什麼？光屏沒出問題？

也就是說，他們剛才看見的全是真的？！

段百通完全呆住了，他猛地搖頭說：“不可能，這一切都在常大人的計算之內，他怎麼可能出錯？”

但是，不管他再怎麼不承認，事實也擺在面前。

冰蓮連續三股寒氣，完全凍結了常鳴的行動，破壞了他身體內部的每一個結構。接著，那條巨大的百米冰龍瘋狂地向著他直撞而去，在冰龍的撞擊下，常鳴化成一團閃著金光的粉末，飄散了開去——就像之前被他斬碎的那兩個組神一樣！

冰龍去勢未消，同時撞上了前方攔住常鳴的另兩個組神。這兩人成為了常鳴的殉葬品，一模一樣地化成了飛灰。

最後，只有幾件閃閃發亮的裝備從天空直落而下，被飛過來的冰蓮一把接住。

這麼說，常鳴真的、真的……死掉了？

段百通緊緊抓著控制台的邊緣，盯著光屏看了很長時間，深深地低下了頭去。

天穹大陸的一切，都是常鳴安排好了的，常鳴是他們的主心骨、引路人！現在，常鳴死了，人類怎麼辦？他們這場仗，還打得贏嗎？

這時，指揮台裡的一個擴音器突然發出嗞嗞的聲音，片刻後，一個聲音傳出來，冷靜而穩定：“段百通，段百通還在嗎？”

段百通苦笑道：“我當然還在，不過常大人不在了……”

那是金曉的聲音，他冷靜地說：“是，但我們跟神的戰鬥還在持續。不管常大人是死是活，這是他的意志，我們必須要貫徹到底。而且，這本來也是屬於我們人類自己的戰鬥！”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味道。指揮室裡的人們麻木的心和思想逐漸清醒，緊緊地握緊了拳。

段百通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氣，大聲說：“你說得對！這是我們人類自己的戰鬥，我們現在沒輸，將來也能贏！”

他一拍指揮台，開啟了全域資訊發佈：“全體都有！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我們要繼續堅持下去，直到勝利的到來！”

他一字一句，聲音透過電波，直傳所有人的心底：“這是我們人類的戰鬥，我們要為自己而戰！”

接下來，一道道命令在戰場上方傳遞，把原本死寂的場面漸漸拉回了原樣。

被剛才場面震驚的機關師們，重新被這聲音激勵。他們再次握緊手中的武器，大聲回應：“是，這是屬於人類的戰鬥，我們要為自己而戰！”

短短片刻，各支部隊再次依序展開，對著組神發動了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攻擊！

李洪元

1149 深淵之側

紅燃親眼看見了常鳴消失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她是幻影機關的製作者，在機關師裡極受尊敬。雖然她嬌美的外表依然引人注目，但現在更受人重視的，卻是她在機關術方面驚人的才華。

儘管如此，她仍然將自己置身於戰場的第一線。這不僅是因為她想要發揮出更大的作用，更因為她想離常鳴近一點、更近一點。

這讓她以極近的距離，親眼看見了常鳴身上發生的事情。

那一刻，她心裡什麼也沒想，什麼感覺也沒有，只是緊緊盯著常鳴消失的地方，臉色一片煞白。

常鳴……死了？

就這樣死了？在她眼前，在她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

當然，這是一場跟機關神的殊死戰鬥，常鳴應對的對手是強大的主神，即使在機關神裡也是最強大的存在，常鳴有什麼樣的結果也不奇怪。但紅燃卻打從心底沒覺得常鳴有失敗的可能——一點也沒有。

常鳴曾經在她面前創造出無數奇跡，從第一次見面時起，就無數次化不可能為可能。

對手是主神又怎麼樣，那可是常鳴！

但這樣的常鳴，卻被寒氣凍結、冰龍撞擊，變得粉碎？

他< 消失得那麼徹底，連屍體也沒落下，也一點痕跡也沒留……

“紅燃大人，你別哭……”

直到旁邊傳來一個低落的聲音，紅燃才抹了把臉。盯著指尖上透明的液體發起了呆。片刻後，她抹了把臉，抬頭說：“我沒哭，只是風沙太大，迷了眼睛！”

旁邊那人擔憂地看著她，紅燃卻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嬌美絕倫，毫無一絲陰影的笑容，她肯定地說：“常鳴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是的，他一定會回到我……我們身邊來的！

她目注天空。大聲說。“戰鬥還沒結束，我們還要繼續努力！”

恰好就在此時，段百通的命令透過通訊系統，及時傳來。與紅燃的話重疊在一起：“這是人類自己的戰鬥。我們要為自己而戰。直至勝利！”

只有紅燃，又在心底默默加上了一句：等常鳴回來，我們要用勝利來迎接他！

……

“常鳴”渾然不覺外面發生的事情。他只是呆呆地凝視著無盡深淵。渾然忘我。

他的身體閃爍不定，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從深淵裡有一些氣體正在噴薄而出，與他的模糊不清的身體融為一體。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這片黑暗的空間裡始終只有這四個影子，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實體，根本分不出這裡究竟是現實還是幻夢。

漸漸的，常鳴的身體裡出現了一道光，片刻後又是一道。六道光芒在他體內交錯遊走，深淵裡有什麼東西騷動起來，仿佛與它們相互呼應著一樣。

這時的常鳴並不是實體，甚至連靈魂也沒有，而是超出其上的一抹意識。

深淵裡的氣體不斷膨脹，然後收縮，這讓人產生了奇妙的感覺，好像那裡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吸，不斷召喚著常鳴。

【竟然讓“它”出現了。】

常鳴身後，三道光影一直存在，它們搖曳不定，模糊地進行著交流。

【這個人類果然不同尋常。】

【不過“它”的出現並不一定代表著好事。】

【是，也有可能被吸收，永遠不得回歸。】

【這樣也是不錯的歸宿。】

模糊的討論中，常鳴仿佛被深淵裡的那個東西吸引了一樣，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一步，跟著又是一步。

【看，他要進去了。】

【要阻止嗎？】

【為什麼要？】

【進入“它”的體內的話，永遠不得回歸。】

【這樣也是不錯的歸宿。】

在它們的注視中，常鳴再次抬腳。這時，他已經臨淵而立，隨時都有可能掉進去。

……

“算出來了！”

一個聲音高呼著。“砰”的一聲，一個人沖進來，跑得太急，腳步有些不穩，一下子撞在門框上。他顧不得叫痛，揮舞著手裡的紙張，匆忙把它遞到段百通面前。

段百通接過一看，立刻大喜。

紙上畫著的正是組神三頭手臂的模樣，畫得並不細緻，只有簡單的輪廓圖。輪廓圖上劃著幾條線，每條線旁邊都標注著數據。最顯眼的是，組神腹部的位置有一個圓形，中間還重重地打了個紅叉。

這正是機關師幕僚組計算出來的結果！線條代表著組神不協調、可能受到傷害的地方，紅叉則代表它們最大的要害。

這麼一段時間，組神的資料收集得更加齊全。

幕僚組計算出來的結果只包括組神的肉體，他們外面的盔甲沒有包括在內。譬如，作為要害的腹部，有一條巨大的腰帶牢牢擋住，想要直接攻擊並不容易。

但找到要害，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段百通一拍指揮台，叫道：“強攻！對準要害全力攻擊！”

他的命令立刻得到了執行。密集如織的炮火向著組神的腹部狂泄而去。很多人心裡都積著一股氣——

常鳴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不測。既然如此，他們就要為常鳴復仇！

他們要完成常鳴的遺願，把機關神趕出天穹大陸！

……

常鳴立于深淵之邊，一腳抬起，隨時都有可能跌下去。

後面三道光影冷眼旁觀，並不勸阻。

不知什麼時候，三道光影旁邊又出現了第四道。它更加模糊、更加虛幻，極不穩定。

三道光影同時看向它，它好奇地看了一眼四周，看見了常鳴，迅速向他移動過來。

它跟常鳴並肩而立，好奇地看了深淵一眼。從背後看過去，這道光影無論高度還是形體，都跟常鳴極為相似。它迅速凝實起來，已經明顯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人形，他就像照著常鳴的模子刻出來的一樣。能在這時到這裡來，又跟常鳴如此相似的，只有小智了。

小智的目光在深淵上一掃而過，轉頭拍了拍常鳴的肩膀，說：“你醒一醒。”

常鳴一怔，身體一歪，險些栽了下去。好在他只是晃了晃，就站定了腳步。他轉頭看向小智，眼神非常茫然。

小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麼了？你還認識我嗎？敢說不認識就打你啊！”

又過了好一會兒，常鳴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話：“小智……你怎麼……”

不等他說完，小智就說：“這還用問嗎？我當然是跟著你一起來的。你剛才可嚇死一批人了，突然被那傢伙打爆消失，估計外面都以為你死了吧！”

說到這裡，小智笑了笑，“我也嚇了一跳，不過好在我跟你的聯繫一直沒斷，隱約感覺到有點不大對勁，就循著你的氣味追過來了……呸呸呸，這是什麼話，我又不是狗！”

小智說說笑笑，常鳴似乎清醒多了。他晃了晃腦袋，看向四周，輕“咦”一聲：“這是哪裡？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小智漫不經心地說：“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不過這黑洞洞的東西好像有點意思……”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向旁邊起先就存在的那三道光影。

它們依舊存在在那裡，看不清表情動作，甚至連具體形體都看不出來，但常鳴和小智同時感覺到，它們正盯著這邊在看。

小智的目光落在最矮、最不似人形的那道光影上，若有所思，皺起了眉。

片刻後，那個光影轉過身，向著遠方跑去，越跑越遠。它的動作輕盈靈活，轉眼間就化成一道光，徹底消失了。

小智皺著眉頭說：“我怎麼覺得它有點眼熟……”

這時，另兩道光影也有了行動，其中比較纖細的那一條向兩人行了個禮，同樣化光消失。現在，三個中只剩下那名男性形體。

常鳴與他對視，緩緩問道：“宇、宙、星，你們就是三元神？”

光影靜默無聲，常鳴又說，“我曾經見過宇元神千舟，也曾經與宙元神打過交道，只有星元神……據說星元神早已不在，所以，神域得不到賜福，再也無法誕生新的主神。那你又是什麼？或者，我換句話問問，你究竟是誰？”

光影依然靜默，它沒有消失，也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根本就沒聽見常鳴的話。

常鳴長長出了一口氣，轉頭又看了一眼那個深淵，對小智說：“算了，我們走吧。”

小智笑了一笑：“那是當然。外面打得正熱鬧呢，你再不回去，他們就要給你辦葬禮了！”

常鳴留戀不舍地看了深淵一眼，點頭說：“你說得對，還是那邊的事情更重要。”

小智拉了他一把，說：“走走走，現在還不是來這裡的時候呢！”

兩人不問這裡是何處，也不問應該怎麼出去，只是一路往前走。

沒人低頭，所以也沒人看見，常鳴每走出一步，都在黑色的空間裡留下一個更加幽黑的腳印。深淵裡的氣體仿佛要挽留他一樣，絲絲縷縷，連綿不斷。

最後，這些氣體與深淵斷開，融進了常鳴的體內，消失不見。

他原先有些飄渺不定的意識體，仿佛被加固了一樣，越發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