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雷奕夫臉色非常難看，濃眉因擔心靈兒的身體而緊皺，但他的雙手還是穩穩操控名貴房車的方向盤，盡可能加快速度往醫院的方向奔馳。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洪理紗，整個人側坐往後方望去，緊緊盯著在後座的女兒，生怕她還會出現比流產更糟糕的突發狀況。
自己身為母親，卻沒發現女兒這段日子以來、遭遇的種種難題，她真的非常自責！
而坐在後座的兩位年輕人，根本就管不了自己的父母親，會有什麼樣的震驚反應了。
雷傲背靠車門側坐，長腿放上後座椅，緊抱著半躺在他身前的洪靈兒的小腹，試圖灌輸自己的意念和力量，阻止小孩離開他和她。
「嗚……嗚……都是我的錯……」她哭著向他懺悔。
「好了！別哭了！醫生剛剛在電話中叮嚀過，你不可以太過激動的。」他在她耳際、以前所未有的溫柔低語。
「我曾經想過要拿掉寶寶，他一定是很生氣、很生氣，才會不想要我這個媽媽……」她淚眼模糊、擔心地抓緊他的衣袖。「我已經知道，其實我不是這麼想的！雷傲，你快跟寶寶說，說我要他！我要他呀！」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和寶寶，我真該死！」他竟哽咽了。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我應該讓你們大家知道的，但我卻膽小得什麼都不敢說，害得寶寶以為他自己不受歡迎，就不想再留下來了……嗚嗚……原諒我！我真是一個沒有用的壞媽媽！」
雷傲心痛又無奈，但他提醒自己、得趕緊打起精神，不能讓兩人再被絕望的沮喪感淹沒。
「靈兒，你不可以這麼說寶寶，寶寶他一定會活下來的！」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她虛弱的語氣中飽含渴望。
「他知道你愛他，爸爸也愛他，他一定捨不得走！」
「你真的愛寶寶？沒騙我？」她淚眼汪汪地問。
「是的！我愛你！當然也愛你為我懷的小孩！雖然我從來都沒說出口。」他的頰上出現羞赧的暈紅。
「嗚……那你為什麼要讓我看見，你跟錢麗文在卿卿我我？」
「因為你老是一副討厭我的樣子，我就想利用她來刺激你，看你會不會心生嫉妒。我老實跟你說，從我有了你以後，我就沒碰過別的女人，包括錢麗文在內，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真的好可惡！為什麼那天要害我那麼難過？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叫自己一定要告訴你我懷寶寶的事……」她委屈地扁著嘴。
「抱歉！以後我會贖罪！我會盡全力愛你！愛小孩！」
「可是寶寶……寶寶……」
「噓別說話，也別胡思亂想了。你要鎮定心神、調穩呼吸，這樣寶寶才會覺得在媽媽的肚子裡很安全呀！」
「嗯。」她點點頭，小身子更依賴地倚進雷傲的懷中。
「乖！靈兒最乖了！」
兩個年輕人在後座繼續低低絮語，互相安慰、彼此打氣，而洪理紗早就淚眼盈眶地轉回頭坐好。
在轉身的當兒，她的視線恰好對上了丈夫的眼神，那裡頭寫著千言萬語，似乎有好多話想告訴她。
她趕緊調開目光，直直望向前車窗，再也不想理會他。
靈兒這次出了這麼嚴重的事，讓她已經做了一個重大的抉擇。
在醫院接受了各類檢查，又打過針、吃過藥，確定身體沒事後，洪靈兒又在家人們的護送下回家了。
像先前來時一樣，和雷傲一起坐在車子後座，她羞澀地一直低著頭一語不發。
她好丟臉！她根本就沒懷孕！只是患了輕微的腸胃炎，才導致嘔心和下腹隱隱作痛的症狀。
今晚肚子會劇烈發疼，也只是腸胃炎拖過久沒去治的後遺症。
天啊！誰來出現將她給拖去埋了吧！她不想見人了！
一隻大手突然悄悄潛來，握住她放在皮椅上的小手，她羞得想抽回，卻因為敵不過雷傲的力道而作罷。
她亮晶晶的眸子默默望向他，就銜接上他霧氣又溫柔的眼神。
他們兩人……好像苦苦地繞了好大一圈，才發現彼此真正的心情。
但這新生的、過於幼嫩的愛苗，卻又讓他們惶然不安，心中沒有任何踏實感，只能緊握對方的手來確定。
坦白說，洪靈兒也不知道未來、她該怎麼和雷傲相處，一切真的只有順其自然了。
但是看到前座的雷叔叔和媽媽僵直的背影，她突然有種預感，最糟的事情還在後頭。
當四人回到家，很有默契地都坐在客廳裡，誰也沒有先行回房，因為所有事情總是要談清楚、講明白。
洪理紗果然第一個發難了。「雷傲！你怎敢這麼欺侮我的女兒？！」
「阿傲！你給我過來！」雷奕夫直接將他揪到自己眼前，右手一場就給了他一耳光。
他沒有回嘴、沒有反抗，硬是承受了那力道極大的一掌，很快地，俊美的臉龐上就浮出紅腫手印了。
「哼！雷奕夫，你教子無方，現在還耍這套全武行，你是要表演給誰看？」洪理紗很不客氣地批評。
他沒有回答妻子，只是痛心疾首般、接二連三出手打兒子，雷傲的肩、手臂和背部無一處放過。「雷奕夫！你兒子跟你根本是同一副德性！你也別打他，打你自己算了！」身為一個愛女心切的母親，她氣憤難消。
但是洪靈兒看不下去了！
她衝向前抓住繼父的手腕，著急地喊道：「不要！雷叔叔，你不要打他！」
「靈兒，你不要阻止我，他對你這麼過分，是該受到教訓！」他陰警地瞪視兒子。
雷傲面無表情揚起淤痕纍纍的臉，看著為自己求情的妹妹，一絲柔和閃過他炯炯有神的眼眸。被罵，被打，他心甘情願，他早就在等這一天來臨了！
他和靈兒的感情一直處於混沌不明的狀態，深藏在重重烏雲之中，現在，終於可以撥雲見日……
「雷叔叔，你不要打他！我真的不介意，不介意哥哥對我做過了什麼……」她害羞得越說越小聲。
洪理紗可不是這麼好說話，她氣勢洶洶地說：「雷奕夫，我趁現在把話跟你挑明講了吧！明天我就要帶靈兒回我們洪家，雷家就留給你和你兒子住吧！從此以後大家一刀兩斷，我們母女不想再留在這裡繼續『受害』了！」
「理紗，你說什麼？！」他放開兒子，臉色難看地逼近了妻子。
「我在說，我要跟你分居！」
「你因為雷傲做錯事，怪到我頭上，所以才要帶靈兒一起回娘家嗎？」雷奕夫不甘心地揚眉。
「不怪你，怪誰？若不是你硬逼我跟你結婚，靈兒怎麼會遇到這種事？」說著說著，洪理紗竟掉下眼淚了！
他出手按住妻子的小肩說服。「就算阿傲一開始是用手段逼迫靈兒，可現在，他們小兩口兩情相悅，難道你看不出來，還要繼續生無意義的氣嗎？」
「是嗎？那我直接問靈兒好了！」她賭氣轉向女兒說：「靈兒，你是要留在雷家，還是要跟我回洪家？」
「媽……」她遲疑著，根本不知該如何選擇。
媽媽去哪兒，她一定是會跟著她的！但是，她真的要從此與雷傲斷得乾乾淨淨了嗎？
「理紗，你這麼問，根本是在逼靈兒跟你走！」雷奕夫不平地說。
「她是我的女兒，我知道什麼對她最好，不用你來多事！」
「你根本是借題發揮，故意跟我吵架，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說出來好了！為什麼要拿靈兒的事來做文章？」他越說越生氣。
「我當然不滿！你們父子聯手欺侮我們母女，你說話還這麼大聲！」
「誰欺侮你們了？」雷奕夫專制了起來。「理紗，我不准你回娘家！更不准你帶靈兒離開阿傲！」
「你什麼時候變成法官了？居然敢規定我們母女該怎麼做！」
看到兩人的父母親，撕破平時的恩愛假象、你來我往地吵著，雷傲將洪靈兒拉過來坐在一塊兒，還相視一笑，覺得這種場面非常新鮮。
其實，他們都覺得眼前這兩個大人，需要有人提點他們一聲、不要太不坦率面對自己的心……
又聽了好一會兒的吵吵鬧鬧，雷傲終於忍不住插話：「爸，洪阿姨跟你結婚，真是被你逼的嗎？」他表情僵硬地回答：「是。」
「你跟她說過，你愛她嗎？」
「沒……沒有。」雷奕夫的神情更狼狽了。
「爸，我建議你現在馬上就說，我和靈兒要上樓去，這就不打擾你們兩人『談情說愛』了。」他拉著妹妹站起身。
「雷傲！站住！你想把我女兒帶去哪兒？」洪理紗心急喚道。
「你過來！」她的丈夫立刻將她扯進懷中。
「我不准你在小孩子們面前胡來！」她臉紅地警告。
「阿傲他們倆都不是孩子了。」他深情凝視她，大膽釋放他從不敢對妻子說出口的那句話。「我愛你！我好愛你！理紗，請你不要離開我！」
「奕夫……」她立刻感動得淚眼朦朧。「這……是真的嗎？」
「當然！我一直以為用行動就可以證明我對你的愛，但事實是，我錯了！我應該勇敢說出來讓你知道的！」
「我以為……我以為你只是想一直欺侮我……」
「若不愛你，又怎麼會想欺侮你呢？」
洪理紗含淚綻出甜蜜的微笑，讓雷奕夫情不自禁低頭，想攫取她那朵最美的笑花。
「別……孩子們……」她害羞地推拒。
「他們早就上摟『恩愛』去了！」
「啊？這怎麼可以？！靈兒她……」
「夠了！你不要再管她了！以後阿傲自然會好好照顧她，你把心放在我一個人身上就可以了。」他霸道摟住她的纖腰，不准她再分心。
「好嘛。」她嬌羞地說。
雷奕夫和洪理紗這對一向貌合神離的冤家，終於跨越了最困難的關卡，邁向真正的夫妻之路。
雷傲牽著洪靈兒的手，將她帶到自己的房間，又萬分慎重地讓她坐在床沿，自己則坐在椅子上跟她面對面。
他們默默望著彼此，眼神中都有心喜、羞怯和不安，彷彿他們的生命即將面臨令人期待的新變化。
「靈兒，我知道我的表現一直很差勁，你能原諒我嗎？」他率先開口懺悔。
「本來我以為自己恨你，但是經過剛剛去醫院的事情之後，我又不是那麼確定了。」她微笑道。「我們之間……能有未來嗎？」
「我對你的感覺很複雜，畢竟，我從來不認為，我會喜歡一個老是強迫我的男生。」她歎息，心情因不快的回憶而沉重。
「抱歉！」他苦笑了。「我想我就算說一萬個『抱歉』，都不足以彌補我的過錯。但是，我對你是認真的！從我看到於友輝出現在你身邊，嫉妒就不時啃噬我的心，那時，我還以為我只是獨佔欲作祟而已。」
「你不用嫉妒，我跟他一直都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今天中午我看到了！你在學生會室跟他摟摟抱抱。」
洪靈兒有些悲傷地說：「因為和你的事曝光，我被一群學姐欺侮，是友輝出面幫忙我的，而且我又因為以為懷孕的事，整個人都已經心力交瘁，那時，我正在哭泣，你知道嗎？」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竟然還白癡地誤會了你！」雷傲猛然伸手將她擁緊，給予她遲來的撫慰。
「我對你太痛恨、太失望，只好跟他商量我想墮胎的事……唉！雖然我沒真的懷孕，但那種心碎到極點的經歷，我再也不想要了！」
「我發誓，我永遠不會讓你再遇到那種事！」
「雷傲，你為什麼要告訴學校裡的人，說你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幽幽地說，早已發現自己被他的否認給傷害了。
「這全是為了你啊！」他誠懇望著她。「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我們的事被人發現嗎？當我知道，我們去『向日葵』那一晚，我一時的任性導致我們的秘密曝光，我才想在事後盡全力為你洗清謠言。雖然我和你在一起的事，其實並不是謠言。」
「你是為了我啊？我還以為你只想撇清一切……」她恍然大悟。
「若是我真的想，我又何必在公共場合強吻你呢？我早就想讓我們的親密關係曝光了，只是你一直不肯，我那時候又氣不過，才會採取這種小人招數。」他邪笑道。
「老實說，你讓我很不安。」
「為什麼？我不是說過我愛你嗎？」
「可是……那是因為我以為我有寶寶，你才被逼著說的吧？」
「拜託！我可不是哪個女人，都可以當我孩子的媽！你就別再扭曲我對你真誠的愛意了！」
她沒信心地說：「可是，你那麼花心……」
「不！我一點也不花心！能讓我說『愛』的，只有你一個，況且只要有你在，我的心根本無法想到別的女生。」他執起她的小手低喃。
「為什麼你以前都不告訴我呢？你只是一直強逼我跟你……」洪靈兒羞紅了臉蛋。
雷傲搖頭歎息了。「你之前那麼討厭我、不屑我，我也有我的自尊心，總不能要我強迫推銷我的愛給你吧？」
「原來是這樣。」她有些不好意思。
「現在換我問你了。從今以後，你願意心甘情願當我的女朋友，並且全心全意愛我嗎？」他嚴肅地問。
「我還不太清楚我自己的心情。」
「不！我不接受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你一定要給我一個確定的答覆，我再也受不了無法探知你心意的痛苦了！」他坦白以告。
「我從來沒談過戀愛，你又是那麼突然地闖進我的世界、掠奪我的所有，你要我怎麼回答你？」
「只要告訴我，你愛我！」他定定凝視她。「因為我知道，你已經愛上我！」
「你怎能如此肯定？」她眨眨迷惘的大眼。
「你想留下我們的寶寶，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洪靈兒的眼眶迅速泛紅了。「你怎麼知道這樣子就是『我愛你』？」
「你不可以不承認，就這麼說定了！」他親吻她嬌嫩的小嘴。
「討厭！你又在霸道了！」
「快說那三個字！我真的好想親耳聽到你告訴我！」
「我……我愛你，雷傲。」因為太害羞，她附在他耳邊很小聲地說，然而這對他而言，就已經很足夠了。
他們的愛情現在才真正開始，他可不想再將她逼得逃回原先的冷淡面具之後。
「靈兒，我愛你！要我說幾千遍都可以！而且，我還要娶你為妻。」他珍愛地捧著她的小臉對她說話。
「我們都是高中生，身份上又是兄妹……」她不確定地回答。
「我們可以先訂婚，讓學校的人知道我們相愛的事，我可不想讓任何人再找機會為難你！」
「這樣……好嗎？」
「我覺得很好！你聽我的就是了！」
「唉！你這人……怎麼就是這麼為所欲為呢？」
他對她的批評置若罔聞，只是繼續對她柔聲說：「我誰的想法都不想管！我只要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愛我、照顧我、為我生孩子，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她對他柔柔一笑，眼中閃爍感動的淚光，將自己的婚姻承諾，在這個簡單的答案中獻給他。
回想起來，他們走過好長、好長的一段路，怨過、恨過、也痛過。
但在確認兩人相愛、並決定攜手一生之後，那些痛楚都已煙消雲散，再也不能阻撓他們得到幸福。
是的，現在的他們的確非常幸福！
【全書完】 |
匿名
發表於 2014-9-17 00:4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