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葒]悄悄上了心【遠距離愛戀之一】[全文完]

　　二十九

　　「為什麼一直沒有接電話？」傅逸剛上班前打電話跟梅曉蘋聯繫，這算是他比較空閒的時間，一旦上班後就很忙碌。

　　梅曉蘋返回台北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他們聯繫的時間還是一樣少，因為不只他忙，梅曉蘋也很忙的樣子，好不容易兩人聯繫上了，她卻總是匆忙聊了兩句就急著掛電話。

　　一開始，傅逸剛還相信她是真的忙，但幾次下來，他便感覺到異樣，她似乎有意在躲他，這半個月來她幾乎不上線，他發出的信件她也回覆得很簡短，對他信中透露的思念及他重提希望她有到巴黎長住一事，她也沒有任何回應。

　　已經打了第N通電話，依舊被轉入語音信箱，傅逸剛看看時間來不及了，只好留了言，告訴她，沒有她的訊息他很擔心，要她盡速回電。

　　開著車前往集團總部，他一手拿著公事包、一手握著手機，就怕梅曉蘋來電他沒接到，所以一直注意著手機的狀態。

　　來到公司，穿著深色西裝的他一步出電梯，秘書史黛西立即迎了上來。

　　「經理早，總裁夫人十分鐘前抵達，正在你的辦公室內等候。」在鄉下養病的董事長夫人已經很多年沒進公司了，今天突然來訪著實讓史黛西有些措手不及。

　　「我媽怎麼會來？」傅逸剛同樣驚訝，忍不住疑惑地問。

　　史黛西搖頭表示不清楚，總裁夫人沒提，她哪也問？就算總裁夫人信任她愛惜她，她也沒那麼好膽好不好？

　　傅逸剛腳步頓了一下後立即又揚起，步伐快速地前往自己的辦公室，伸手推開厚重的門扇走進去，自己去找答案。

　　「媽，有什麼重要的事嗎？你打電話跟我說就好，怎麼自己跑來？」走到今日看來氣色還不錯的母親面前，他在正喝著早茶的母親身邊坐了下來。

　　「我是臨時起意，想說既然都搬回市區了，也該來公司走動一下，要不等你有空回家看我，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傅母放下茶杯，拍拍兒子的手背。

　　「媽已經搬回來了？我怎麼不知道？醫師說可以了嗎？」他一臉納悶，母親向來有什麼決定都會知會他，要不也會透過父親或父親的秘書轉告他知道。「我當然是經過醫師允許才搬回來的，你看媽的氣色，是不是好很多了？」傅母臉上略施脂粉，身上穿著剪裁保守卻不失時尚的優雅洋裝，再搭配上鑽石項煉，耳環，讓她看起來貴氣十足。

　　「媽看起來很，這樣我就放心多了。」他心裡相當為母親高興。「媽，你今天穿這麼漂亮是要跟爸出門嗎？」

　　關於父親的行程他不太清楚，銷假上班後他忙到不可開交，跟父親見面的機會只有在主管會議上。

　　「不是，我是特地來公司看你的，你爸說你這陣子很忙，可能都沒有辦法回家一起吃個飯，所以我只好自己來看兒嘍。」

　　「媽，對不起。」他心裡有點歉疚。

　　「沒關係。」傅母在兒子面前永遠都是溫柔體貼的形象。「那你忙吧，我要走了，今天約了你安伯母一起喝早茶逛街。」

　　傅母起身，站在一旁的看護立即過來攙扶。

　　「媽，你想買什麼盡量買，今天的花費算我的。」他起身陪母親踏出辦公室。

　　「逸剛，媽不需要花你的錢，媽只想跟你好好吃頓飯聚一聚，你如果有空記得跟媽說一聲。」她對他透露自己微小的心願。

　　「媽……那就今天晚上吧。」母親祈求的眼神讓傅逸剛更自責，他打算將晚上的飯局推掉，跟母親吃頓飯。

　　「好啊，那晚上我們去XX飯店的中式餐廳用餐，我好想念中國菜，七點可以嗎？還是再晚一點？」

　　「七點可以，我會準時過去。」難得跟母親約會，再怎麼忙都得抽身準時過去。「媽，我陪你下樓。」他環著母親走出辦公室。

　　「總裁夫人請慢走。」母子倆一現身，史黛西馬上走去按電梯恭候。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好，你去忙吧。」傅母跟看護踏進電梯裡。「晚上見。」

　　「媽，再見。」電梯門緩緩關上了，送走母親後傅逸剛轉身大步走進辦公室裡，一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查看，手機依舊沒響，也沒有簡訊、留言。

　　感覺梅曉蘋好像失去聯繫了一樣，以前從來不曾這樣，他若打電話或留言，她總會在很快的時間回覆。

　　是他擔心太多嗎？有可能只是她手機沒電或沒帶在身上，或者她正在吵雜的地方，沒聽見手機鈴聲？

　　史黛西這時過來報告接下來的重要行程，傅逸剛只得逼自己把精神放在工作上。

　　接下來一整天，他一樣忙得連得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很少，又因為要提早下班，他下午的行程更是壓縮。

　　他在百忙中接到不少電話，唯獨沒接到梅曉蘋的回電，擔憂重新爬上心頭，他管不了巴黎與台灣的時差，拿出手機就撥電話。

　　手機響了許久後又進入語音信箱，他無奈地瞪著手機，只好歎息地再度留言——

　　小蘋果，趕快回電話給我，我想你。

　　三十

　　留了言後，他把手機收起來，在飯店門口停下車子，凝著臉色開車門下車，這時手機響起。

　　「小蘋果……」他幾乎是立刻從口袋掏出手機，看也沒看就接起來，以為是梅曉蘋回電了。

　　「逸剛，是媽。」那端，傅母一聽到「小蘋果」的暱稱，語氣頓時一冷，不過很快恢復。「逸剛，我正巧遇到朋友，你不介意陪我和我的老朋友一起吃個飯吧？」

　　羅麗雲對兒子還是迷戀著梅曉蘋感到頭痛，更對梅曉蘋不肯像葛茜一樣拿錢走人感到厭惡而煩躁。

　　不過沒關係，這件事她已經有全盤的計劃，就像當初對付葛茜一樣，她會從梅曉蘋最重視的人下手。

　　她已經委託台灣徵信社調查出來，梅曉蘋的父親梅大雲在某公司擔任保全賺取微薄的薪水餬口，再婚後的梅大雲又生了孩子，孩子年紀還小，他肩上經濟壓力頗重，如果她運用勢力讓梅大雲丟了工作……想必梅曉蘋到時候不屈服也不行。

　　「媽，沒關係，我怎麼會介意呢，我已經到了，你等我一下。」失望襲上心頭，他淡淡地回應。

　　「好，那就這樣，待會兒見。」傅母很快掛掉電話，嘴角掛著得逞的笑容。

　　飯店大廳門口的迎賓道這邊，傅逸剛收起手機走離車子旁，把車鑰匙交給泊車人員後，隨即沉著臉信步往飯店大廳走，赴母親的約去了。

　　按下鍵聽取留言，梅曉蘋眼眶驀地紅了。

　　她從下午感覺身體不舒服後，就一直窩在家裡沒出門，精神委靡的她臉色不太好看，可能是中午有點中暑加上感冒的關係，嘔吐後她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從中午到現在都三更半夜了，她依舊感覺頭昏腦脹，身體的不適讓她感到難受。

　　她難受的不只是身體上的不適，還有對傅逸剛隱瞞的關於葛茜的事，加上失去與國外出版社合作繪本以及未來前途都被傅母狠心封殺的打擊，她實沒辦法接聽傅逸剛的電話，因為只要聽見他溫柔關心的聲音，她一定會崩潰，會忍不住向他吐露關於葛茜的事情，並且透露傅母在工作上打壓她的事。

　　因此，她只好躲著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躲到什麼時候，以他的個性應該會察覺不對勁不對，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他人在巴黎，就算察覺有異也不可能到台灣來找她算帳。

　　消極地躺在床上，梅曉蘋頭一回感覺到戀愛的苦。

　　原來美夢醒來之後，是一連串令人難以承受的苦澀。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或許她不該接受傅逸剛的追求，這樣就不會有今天這樣令人難過的事情發生，她對創作繪本的熱情也不會如此輕易的受到打壓，失去未來的創作舞台。

　　「梅曉蘋，趕快睡吧，也許明天醒來後一切就會沒事了。」她不斷地安慰自己，還是趕緊好好睡一覺，或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

　　梅曉蘋一早就被吵醒，昨晚勉強睡了幾個小時的她還是感覺嚴重頭暈，臉色很蒼白。

　　已經好幾年沒見的父親梅大雲突然來訪，退休後在桃園包裝廠當保全的父親，一大早不去上班竟然開車北上來找她，在家門口就急忙抓著她說了一大堆。

　　「爸，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懂你的意思……」她的身子微微晃著，暈眩讓她很難受，她晃著身子走到一旁的木頭椅子坐下來，抱著暈眩又疼痛的頭，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曉蘋，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你怎麼會認識國外大集團的夫人？為什麼我公司的經理說因為你不知好歹的關係害我失去工作？」一早起床正要出門上班的梅大雲，竟然接到公司通知說不用去了，他情急追問之下，經理莫名其妙了這些話給他。「我公司的經理說你得罪了國外某位大集團的夫人，而她的朋友正好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於是那個客戶便替那位夫人打電話來指名要把我趕出公司幫忙出氣，若是公司不照做，對方就會讓公司無法繼續經營下去。」梅大雲又重新說了一次，完全沒注意到女兒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狀態。

　　他急慌了，一心只擔心自己的工作不保，因為眼前保住他的工作比任何事都重要，雖然公司為了不發生勞資糾紛，資遣費和這個月的薪水公司都會加倍付給他，可是，他不要加倍的資遣費，因為那根本沒多少錢，也不是長久之計，他要的是有個餬口的工作。

　　自從從以前工作的公司退休後，他勉強找到了這份保全工作，因為家裡還有一個才剛上小學的孩子要養。

　　「爸……」梅曉蘋這次聽懂了，蒼白的臉蛋儘是震驚和錯愕。

　　原來葛茜沒有說謊，就算葛茜當時有勇氣捍衛跟傅逸剛的感表，也不可能會有好結果，因為傅母對付人的手段很高招，憑葛茜這樣一個沒有背景的人，怎麼可能鬥得過，難怪輕而易舉就被打垮。

　　現在，葛茜經歷過的也發生在她身上了，而她也面臨了兩難的抉擇，到底是要離開還是繼續跟傅母為敵？

　　「曉蘋，爸求你，為了爸，你去跟對方道歉好不好？叫她讓她回去工作，爸還有小孩要養，他們也算是你的弟弟，你不能這樣不管，當初爸跟你媽離婚也沒有丟下你不管，還把這間房子過戶給你安身……」為了這件事，他還跟現在的妻子大吵一架，雖然後來妻子退讓了，但也因此心有疙瘩，這些年來他都盡量不敢在家裡提起這個大女兒，就怕又讓妻子不高興。

　　「爸，我會去跟對方道歉，你等我消息，你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去上班了。」經過思考，梅曉蘋已經作了決定。

　　三十一

　　如果傅母只單單對付她，那她不會那麼輕易認輸，但傅母對付的是自己的家人，現在是她的父親，接下來也可能對付她的母親，梅曉蘋無法想像為了擁有傅逸剛的愛，她得犧牲多少人。

　　「真的嗎？曉蘋，謝謝你。」放下心中大石，梅大雲這才注意到女兒臉色有多蒼白難看。「曉蘋，你不舒服是不是？我帶你去看醫生，你一個人怎麼沒好好照顧自己？」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梅大雲還是很關心她。

　　「不用了，我躺一下就好。」她搖搖頭。「何況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我得先處理才行。」她從椅子上起身，身子卻劇烈搖晃。

　　「曉蘋，你還是別逞強，這件事等你看完醫生再處理。」幸好梅大雲及時扶住女兒不穩的身子，要不然她鐵定摔倒。「走，爸開車載你去看醫生。」

　　「好、好吧……但是我得先去拿健保卡和錢包。」她的呼吸很急促，額頭冒著冷汗，腳步虛軟到幾乎連一步都踏不出去。

　　梅大雲放手讓她進屋拿東西，結果梅曉蘋才勉強跨出一步，身子就軟倒在地板上了。

　　「曉蘋——」梅大雲見狀，趕緊衝過去扶住她軟倒的身子。「唉啊，怎麼會這樣！」

　　當初梅大雲把女兒抱在懷裡時，梅曉蘋已經暈了過去，他急忙抱著她進屋子裡，讓她躺在沙發上，然後跑上二樓房間翻找她的健保卡和錢包。

　　當梅大雲拿了東西急著要下樓抱女兒出門掛急診時，放在床頭的手機驀地響了。

　　梅大雲猶豫了一下後，便回頭去幫女兒接電話。

　　「喂……」

　　「……你是誰？怎麼會接曉蘋的電話？」半夜失眠沒睡的傅逸剛，非常確認自己不可能打錯手機號碼，好不容易才等到手機有人接，沒想到竟是一個男人接的，一時間嫉妒又憤怒，他冷凝著聲音質問。

　　「我是曉蘋的爸，曉蘋暈過去了，我得馬上送她去醫院急診才行，沒空跟你囉嗦。」喀，結束通話。

　　梅大雲抓著手機和錢包往樓下跑去，抱起在沙發上的女兒，緊急往外衝。

　　另外一端，傅逸剛一聽梅曉蘋暈過去，緊張到不行，趕緊又撥了電話。

　　手機轉入語音信箱，他不死心繼續撥，不知撥了多少通之後，終於手機再度被接起來了。

　　「喂，伯父，你別掛電話，我是曉蘋的男朋友，曉蘋現在的狀況如何？」深怕對方又掛電話，傅逸剛急忙說出自己與梅曉蘋的交往關係。「伯父，我真的是曉蘋的男朋友，叫傅逸剛——

　　」

　　「我在開車，你別一直打電話來，我等一下再回電給你啦。」梅大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說完又掛掉電話，一心急著把女兒送到急診室。

　　傅逸剛瞪著又被掛掉的電話，著急的心情絕對不會比梅大雲少。

　　他煩躁的客廳裡來回踱步，開始厭惡自己在女友生病時竟然沒辦法陪在身邊，還離她這麼遠，擔憂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而遽增。

　　他耐心等著梅父回電，但現在最欠缺的就是耐心，他多希望能馬上飛到梅曉蘋的身邊，而不是在這裡乾著急，什麼都沒辦法做，也無法幫上忙。

　　他感覺像等了一世紀那麼久，每分每秒都相當煎熬。

　　終於，一個多小時後他的手機響了。

　　看見螢幕顯示「小蘋果」來電，他立即接起。「喂……」

　　「你是曉蘋的男朋友？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你們交往多久了？」侮大雲劈頭就問，語氣不太好。

　　「伯父好，我叫傅逸剛，我跟曉蘋已經交往快半年了。」他按捺下著急，如實回答。「伯父，曉蘋情況如何？她醒了嗎？」

　　他擔心她，非常非常擔心。

　　三十二

　　「曉蘋醒了，不過她現在還很虛弱，醒來沒多久又昏睡過去了。」梅大雲聽得出來他有多急。「傅先生，曉蘋懷孕了，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吧？」

　　女兒年紀輕輕就懷孕的消息讓梅大雲一時間無法消化，氣得打電話質問這個姓傅的，希望他不要當「負」心漢，一聽到女兒懷孕就想逃。

　　「曉蘋懷孕了……」傅逸剛太過震驚，一時間做不了回應，整個呆掉。

　　「哼，你把我女兒肚大搞大了就要負起責任，我絕對不准你落跑，你現在給我過來XX醫院急診室，聽到沒有？」

　　他回過神來，很為難地梅大雲回應。「伯父，我保證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曉蘋的身邊，但現在恐怕沒辦法。」

　　心愛的女人懷孕了，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喜事，這下子他可以以盡快結婚為理由，讓她來法國跟他在一起，讓他可以負起照顧她的責任。

　　但他此刻卻無法真正開心太久，因為曉蘋昏倒了人在醫院裡，而他在遙遠的法國，這一趟飛回去得花上一天才能見到她。

　　「為什麼？你別找借口，你馬上給我過來！」梅大雲要看看這小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哪能輕易讓姓傅的找借口推托。

　　「伯父，我人在法國，就算搭最快的班機去台北也得花上一天的時間。」傅逸剛絕對不是借口。

　　「哈？法國？」梅大雲一時傻掉，花了幾秒鐘才又回過神來。「你不會是什麼法國大集團總裁的兒子吧？」

　　這個訊息讓梅大雲起了疑，大膽追問。

　　「伯父，關於我的身份等我過去會跟伯父好好解釋清楚，絕對不會對伯父有所隱瞞。」趁這機會，他想跟梅伯父請求讓梅曉蘋嫁給他。

　　「好，我等你。」梅大雲也想跟他問明白，因為他深深懷疑他被辭職的事極可能跟這男人有關。

　　這兩天總是睡睡醒醒的梅曉蘋再度幽幽醒過來，張開有點渙散的眼眸，映入眼簾不意外是一張模糊的男性臉龐。

　　這兩天都是失業的父親在照顧她，對於父親還肯花時間照料她，她很感動也很愧疚，因為若不是她父親也不會失業。

　　「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會想吐嗎？」隨著一連串關心的問題，那張模糊的男性臉龐驀地欺近。

　　梅曉蘋瞪著那張臉龐，不解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後突然瞪大。「你、你、你——」

　　「你不是在作夢，是我沒錯。」他來到她身邊了，在聽聞她懷孕，身體狀況虛弱且小產的可能之後，他再也管不了那麼多地直接飛回台灣。「曉蘋，很抱歉我現在才來到你身邊。」

　　「真的是你，你怎麼會來？你怎麼可以來我身邊？你快走開！」她不能見他，事情已經很糟糕了，而她也做好離開他的心理準備，沒想到他卻跑到台灣來，這樣貿然的舉動只會讓她的家人更受傷害。

　　「你不能拒絕我的到來，雖然我知道我的家人正在傷害你，但我保證我會擺平這一切。」他緊緊握住她揮舞的手要她冷靜下來，對於讓她受到委屈，他感到很抱歉。

　　「……你在說什麼？」他知道了？不，這件事他不能知道，在他心裡他的母親溫柔優雅，絕對不是心機深沉勢利眼的人。

　　「曉蘋，你和你父親丟了合約和工作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也查出了一些事情來，這些事應該跟我母親有關。」

　　關於梅大雲工作被打壓一事，她的繪本合作計劃突然被取消的事，他都聽說了。

　　這些事他完全被蒙在鼓裡，若不是來到醫院剛巧遇到梅大雲和何主編在討論這事，加上梅大雲懷疑從法國返台的他跟這件事有關係一度過來質問，他可能到現在還不知情。

　　為了證明母親的清白，他馬上請史黛西幫他查母親是否有請徵信社調查梅曉蘋，還有打電話給國外出版商以及向梅大雲公司施壓。

　　半小時前，史黛西給了他回覆。雖然無從查證母親打電話施壓的事實，但史黛西查到母親真的有委託知名的國際徵信公司調查梅曉蘋。

　　傅逸剛還在消化這件令他震驚的事，一時間無法接受，但真相已經揭穿了一半，母親真的可能就是那位施壓者，「國外某大集團夫人」指的就是母親。

　　加上他日前和母親一起晚餐，席間跟母親巧遇的友人還帶了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女兒，母親一直熱絡地拉攏他和那位千金小姐能進一步多多認識……那天他有些不解母親的行為，為何明知他已經有親密女友了，卻還是想為他介紹對象。

　　現在兩件事兜在一起，他不得不相信這一切真的是母親所為。

　　母親這麼做讓傅逸剛為難又難過，但畢竟是自己的母親，他不會太過責怪，他只想對母親說清楚自己的立場，然後堅持自己的選擇到底，直到母親同意接受他和梅曉蘋為止。

　　三十三 　

　　「才、才不是，你別瞎猜。」她還想替他的母親維護形象。「合約泡湯是我自己作品不好，我爸會失業可能，可能是年紀太大……」

　　「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傅逸剛萬分心疼地將她擁入寬闊的懷裡。

　　「逸剛……」她紅著眼眶，鼻一酸，就算還想說什麼，也都因為這個擁抱而哽咽了。

　　她心裡有好多話想說，但卻不能表達。他有個愛他的母親，還有個為他犧牲愛情的前女友葛茜，她們都是因為太過愛他才會做出讓他為難又難過的事。

　　比起他的母親和葛茜，她付出的一點都不多，不值得他如此憐惜啊！

　　「你休想把我趕走，我是你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們母子受委屈，這件事我會盡快處理。」他已經想好辦法了，梅曉蘋懷孕絕對是個契機。

　　母親會看在孩子的分上接受梅曉蘋，就算母親對她還是不喜愛，那就用時間來證明吧，只要往後母親多跟曉蘋相處，就會知道她有多值得疼愛，梅曉蘋擁有的善良和純真特質絕對比擁有雄厚的家世背景更值得。

　　「你有個愛你的媽媽，你不能因為她做的事而生氣，不能不愛你媽媽……」她哭了出來，不希望他因為她而跟愛他的母親決裂。「逸剛，答應我，好好的跟伯母談，不要吵架，也不要鬥氣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都到這節骨眼了，她還為他母親說話。「但你得答應我要乖乖的休養，在我回法國處理事情期間，你不准有任何逃跑或躲著我的想法。」

　　捧起她淚眼婆娑的蒼白小臉，他要她親口保證。

　　「我……」她咬著粉唇，一臉猶豫。

　　他狠厲地瞪著她。「不肯？那我只好親自留在你身邊緊迫盯人，反正只要我在你身邊守著，我媽就不敢再做什麼威脅的手段。」

　　「好、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他跑回台灣已經夠嚴重了，再長住下來那他的工作怎麼辦？他母親一定更生氣、更失望。

　　「既然都答應了就不要再動歪腦筋，你要讓我放一百個心，我才能安心回法國去。」他眼神瞬間為溫柔，輕輕揉著她的髮絲，低頭溫柔且小心地用熱燙的唇吻她冰冷乾澀的唇瓣，把自己的暖意渡給虛弱且冰冷的她。

　　「好。」她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說定。」他放心了。「要不要再睡一下？我等你睡著再走。」他還得趕回法國。

　　如此來回奔波讓他神色藏不住疲憊，但看她情況穩定又得到她的應允保證，他感到十分欣慰。

　　「我怎麼捨得睡嘛，我想看著你……」她想多看看他、跟他說說話。

　　疲憊的俊顏露出笑意。「那我坐在這裡讓你欣賞，你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可以好好看看我。」

　　「吻我。」她好貪心，不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他欺下唇吻住她，這次的吻渴切又熱情，直到把她冰冷泛白的唇染上一點紅潤色澤才放開她。

　　傅逸剛再度回到法國，下了飛機他就直奔傅宅見母親。

　　一進家門，母親已經等在客廳了，顯然母親早就掌握了他的動向，也已經有了跟他談判的心理準備。

　　「媽……」風塵僕僕地踏進家門，傅逸剛臉上不僅僅是疲憊，還有憤怒和不解。

　　「坐下來談吧。」傅母穿著睡袍，依舊保持一貫的貴氣優雅，小口的喝著茶，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

　　「媽，我想知道事情真相，你為什麼不肯接納曉蘋？」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面對母親如此從容，他真的很難相信母親會對梅曉蘋做出威脅的手段。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媽就明說了。」傅母放下茶杯，輕輕地歎口氣。「逸剛，媽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你若能跟名門千金結婚，這對你的事業是極好的助力，可偏偏你都選上那種沒家世背景的小女生，這叫媽怎麼能放心？」

　　「感情是我的私事，我想愛上什麼樣的女人我自己作決定，我要的是愛情，不是對我事業有幫助的女人，我不是在挑工作夥伴。」他正色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感情的事絕對不是用對方的家世背景來衡量。

　　三十四

　　「別忘了，你是二房的孩子，你上頭還有個真正的繼承人，他若真如你爸所願娶名門千金入門，你爸一高興之下，極可能把大部分的財產都給他。逸剛，這就是豪門悲哀，你的婚姻也是籌碼，你都幾負了，別讓她擔心了好嗎？聽媽的話，為了你的前途，你跟那女孩分開吧！」

　　「我的前途我會自己爭取，就算爸沒把我的工作能力看在眼裡，認為我娶的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一氣之下把財產都給了大哥，我也沒話說。」他是鐵了心了。

　　「你——」面對兒子的執著，傅母只能難過歎氣。「你爸當然不會那麼做，你畢竟是他的兒子。」

　　「那媽還擔心什麼？既然知道爸不會對我那麼狠心，就不該阻止我跟曉蘋的感情。」

　　「我還能擔心什麼？就擔心你的權益啊！你爸當然不會虧待你，但他更疼你大哥，你大哥不管是學歷、經歷都比你強，你爸才會在他一進公司就安排副總裁的位置給他，而你只是個行銷事業部的經理，如果你連妻子的條件都被你大哥給比下去，那你爸不就更看重你大哥了？逸剛，我跟你一樣，我們都不像你大哥那樣尊貴，媽出身平凡，嫁進傅家後有多少人看不起，要不是媽努力做到完美，傅家的親戚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也不會看重你——」

　　「媽，說穿了，是你自己太看重面子了。」看著情緒略顯激動的母親，傅逸剛看見了母親執著的一面。

　　母親的個性就是太倔強、太追求完美，她一直把傅家女主人的形象扮演得很好，就怕外界把她拿來跟已過世的大媽比。大媽出自名門，而自己的母親來自平凡家庭，嫁進傅家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努力表現出尊貴優雅的形象，不讓人看輕，這才會把自己壓抑出病來。

　　母親的病因，父親曾私下跟他談過，所以他略微知情母親要求完美成偏執的個性，但沒想到她不只對自己要求嚴格完美，連他的結婚對象都要干涉，就怕自己娶了個家世背景不配的女人，被大哥比下去。

　　「……」兒子的話讓傅母頓時啞口無言。

　　「媽，我愛你，在我心中你是最完美的女人，我認識的朋友也都羨慕我有一個優雅又溫柔的母親，這是真的，我沒騙你。」坐到母親身邊，傅逸剛把一臉挫敗驚愕的母親摟進懷裡。「媽，我不想跟你爭吵，曉蘋也替你說話，她寧可不要我也不想看著我跟你發生爭執，我知道她心裡很羨慕我有一個愛我的好媽媽……」

　　因為兒子溫柔的擁抱和認同，還有梅曉蘋的維護，傅母掉下了眼淚。

　　她愛兒子啊，怎麼可以做出讓兒子痛苦的事來，她的兒子是如此的孝順且聽話，並沒有因為她做過的事而譴責她，還給她這麼溫暖的擁抱。

　　是啊，看來她做了很大的錯事，假如她再繼續錯下去，恐怕兒子不會再給她擁抱，而是離開她。

　　「媽，曉蘋懷孕了，她肚子裡有傅家的骨肉，你應該很想抱孫子吧，我接曉蘋來法國住好不好？等孩子生下來，你天天有孫子可以陪，就不會再這麼的寂寞了。」

　　「什麼？你說什麼？她懷孕了？」這件事她倒沒有查到！這幾天兒子突然跑到台灣去，她只讓徵信社注意兒子的動向，就怕兒子一去台灣後就不肯回法國來。

　　原來啊原來……天啊！沒想到梅曉蘋肚子這樣爭氣，就要給傅家生下孫子了。

　　「是啊，我要當爸爸了。」提起孩子，他滿心喜悅。

　　「那、那還等什麼，趕快把人接來法國啊！」傅母早就等著抱孫很多年了，丈夫也一樣，一直等著兩個兒子趕快成家生個孩子來讓他們抱。畢竟傅家人丁單薄，前幾代都是單傳，直到她嫁進傅家後又爭氣的生了傅逸剛，傅家才擺脫代代單傳的魔咒。「唉呀，走開啦！我要趕快去告訴你爸這個好消息。」

　　這幾年丈夫原本還把希望放在大兒子身上，畢竟大兒子有個穩定的交往對象，但現在卻被二兒子捷足先登。

　　真是太好了！看來，兒子即時的點醒讓她不再錯下去，從現在開始她要好好彌補，以後一要跟梅曉蘋建立好婆媳感情。

　　「媽不反對了？」被母親嫌礙事的傅逸剛有點傻眼。

　　「還反對什麼？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傅母匆忙走往樓上，丈夫還在房間裡梳洗換裝準備上班呢。

　　傅逸剛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的解決，他樂歪了，趕緊拿出手機要打給梅曉蘋告訴她這個好消息，但想想現在的時間她還在睡夢中，就先作罷了。

　　對了！他還有其他生要的事要處理，就是先替梅大雲解決工作的事，另外還有梅曉蘋的繪本合約問題……

　　傅逸剛匆匆忙記的離開了傅宅，先返回家裡梳流換裝又趕進公司，連早餐都沒吃就先找史黛西來幫忙。

　　花了半天的時間，終於跟對方都聯絡上了，傅逸剛親自跟兩間公司的高層道歉，然後客氣地要求對方恢復梅大雲的工作和梅曉蘋的繪本合約。

　　折騰許久，事情終於順利解決，傅逸剛也累倒在皮椅上。

　　他閉上眼呼呼大睡，完全無視堆疊在辦公桌上的公文。

　　史黛西有些氣結，真想把這些公文全都朝上司頭上砸，看能不能把他砸醒。

　　不過最後理智戰勝衝動，她還是沒膽這麼做，只好含淚默默退出辦公室，讓傅逸剛先睡個夠，等他睡醒再來算總帳！

　　史黛西這次將不惜以辭職威脅傅逸剛，如果他以後再這樣突然出國，又突然打電話回來要她幫這幫那幫一些跟公司無關的事，她鐵定不幹了！

　　三十五

　　時序入秋，人行道上的大樹有些樹葉轉為枯黃，被揚起的秋風掃下一地落葉。

　　懷孕三個多月的梅曉蘋腹部已經微微降起，但她的行動能力絲毫不受影響，健康狀態良好，孕吐也很輕微。

　　她開車到出版社交繪本稿子又跟編輯開了會，回來後去了趟大賣場採買食材和生活用品，返家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把車子停好後，她拎著兩大包東西走進巷子裡，平底鞋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聲。到了家門口，她把兩個鼓鼓的袋子放下來，掏出鑰匙正要開門，大門卻自動開啟。

　　「咦？」她發出驚呼，驀地一道黑影籠罩了她，抬頭一看，一身西裝筆挺的傅逸剛就站在門內。「你——」

　　「你怎麼又拎那麼重的東西？」他搶白，彎身把放在她腳邊的兩大袋東西拎起來。「快進來。」

　　他儼然成了這裡的男主人，還招呼她哩。

　　穿著寬鬆白色洋裝搭著蘋果綠針織外套的梅曉蘋嘟著粉唇跟進去，看著他熟門熟路的把食材放進冰箱，接著把生活用品一一分類擺回該擺的地方。

　　他忙了一圈後回來客廳時，像尊娃娃般粉嫩誘人的梅曉蘋乖乖地坐在沙發上。

　　「你要我拿你怎麼辦？」在她身邊坐下來，雙人沙發因為他的體重而微微凹陷一邊，她的身子朝他傾過去，他順勢把她勾進懷裡，低頭擄獲那張誘人的小嘴。

　　吻從溫柔轉為熱情且深入，他的掌自然而然探到她更加豐滿的胸前，隔著布料愛憐的輕輕揉撫。

　　她呻吟著，忘情地沉浸在他的吻裡頭。

　　若不是傅逸剛壓抑下慾望主動離開她的唇，她恐怕會忘了自己現在懷有身孕，一切都必須小心為上。

　　「你都不用工作了嗎？怎麼老跑回來台灣來？」她臉紅紅的喘息著，小手有點害羞地放在熱燙的唇上。

　　加上這一次，這兩個多月來他已經回台灣好幾趟了。雖然前幾次都是利用假日回台灣來，停留周休二日又飛回法國去，但前後加起來也得請個兩個假，這難道不會影響他的工作嗎？

　　「我當然需要工作，不過老婆跟小孩比工作重要，即使老婆很任性不肯去法國跟我團聚，但我還是很愛她，得常常陪著才會放心。」他有點抱怨，語氣中充滿著不知該拿她怎辦才好的無奈。

　　明明母親都答應兩人的婚事，也開始積極籌備，另外還在離市區不遠的高級地段買了一棟有前後院的獨棟洋房準備讓他們當新房，給小孩子一個好的居住環境，她卻遲遲不肯答應前去法國，更沒答應他先登記結婚的要求，說還要好好考慮。

　　「我哪有任性？」他的指控不實，她抗議。「還有，我還不是你老婆啦，你別亂叫。」

　　她心裡還在考慮這樁婚事，而讓她如此猶豫不決的原因是葛茜……

　　跟著葛茜見面的事她一直沒跟他說，當初葛茜是因為愛他而選擇成全離開，如果他知道這件事……他會怎麼做？

　　梅曉蘋不敢想答案，只能自己悶在心裡發苦、猶豫著。

　　「你注定得嫁給我，我當然可以喊你老婆。」他很固執且堅持。

　　「算了，隨便你。」她沒轍，在他瞪視之下也沒敢再抗議。

　　「你不肯來到我身邊，不肯答應跟我結婚就是任性。」而為了她的任性，他也做了一件任性的事。「不過沒關係，你想住台灣那就住吧，反正我這陣子也會留在台灣。」

　　「什麼？」她驚跳起來。

　　「小心點。」他則是心臟驚跳了一下。

　　「喔，對不起。」她想起自己懷孕，動作不該那麼急。「你剛剛說什麼，你要留在台灣？我是不是常常請假工作不力被你大哥趕出公司了？」

　　三十六

　　說著，她有點內疚起來，若不是因為她遲遲無法決定要不要點頭嫁給他然後搬去法國定居，他也不必這樣常常請假兩頭跑。

　　「我就算請假工作也都如期完成。」她對自己未來的老公就這麼沒信心？「我這幾個月會留在台灣是因為公事，集團決定來台灣成立子公司，成立籌備期間就由我來監督，至於以後由誰來掌管子公司的業務則還沒有結論。」

　　他不在乎誰管子公司，就算是大哥的人馬過來也無所謂，他在乎的是能跟她日夜相守，能陪在她身邊照顧她。

　　「成立子公司是你提的吧？」她懷疑的睨著他，心裡有點歡喜卻有更多的擔心。

　　她擔心的原因還是葛茜……他若留在台灣就很有可能再遇到葛茜，如果她隱瞞不說，而他從葛茜那邊聽到真實內幕，那麼他會不會……她不敢想答案，還是自己心裡苦悶著。

　　「沒錯，是我提的，但我大哥也很積極跟董事會溝通，所以這件事算是我大哥幫襯的，他功不可沒。」他和大哥並不親，對於大哥的想法他向來揣測不來，這次不知大哥是看他和女友分隔兩地於心不忍才積極幫忙，還是其實他私心剛好想利用子公司讓他那邊母系親戚的勢力延伸到台灣來。「終於可以長住下來了，你高興嗎？」

　　把她摟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內心是欣喜若狂的，同時希望她也跟他一樣。

　　「我也高興啊……」她的表情卻沒嘴巴說的那麼喜悅。

　　他發現了，眉頭蹙起。「不，你不是很高興。」他有點賭氣地瞪她。

　　「哪有，我很高興很高興，高興得想跳舞——」

　　「別浪費時間跳什麼舞了。」他咕噥著，低頭再度封住她的唇，這一次的吻是帶著慾望的深吻，他的手從裙擺滑進她的腿間……「可以嗎？」

　　他已經忍了很久了，一直等著她的身體可以重新接納他。

　　「可、可以啦，不過要小心一點。」她害羞的點頭，這事她前幾天去產檢時，診間的護士特別叮嚀交代過。

　　好像所有孕婦都會問這問題似的，她都問護士就直接講了。

　　「那我們回房去，讓我好好愛你。」他笑得放肆，眼神已轉為深濃的幽暗。

　　她又點點頭，臉蛋更紅了，像顆熟透的紅蘋果。

　　冬天來了，冷風呼呼地吹，上次產檢檢查出懷上雙胞胎的梅曉蘋裹著深紫色短版外套，戴著彩色編織毛帽和白色圍巾，一個人站在餐廳一樓的出入口等人。

　　她把手套忘在出版社了，所以只能不斷的搓揉著冰冷的小手，嘴裡呵著熱氣，試圖暖一下小手。

　　沒多久，她等的人來了。

　　傅逸剛從正在籌備的子公司直接過來餐廳跟梅曉蘋會合，他把車子停在對街的停車格裡，大步走過馬路。

　　「你怎麼不先進去等？」很快殺到她面前，傅逸剛凝著臉色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揉搓著。

　　「餐廳客滿矣，我沒訂位就過來了，我看可能得換間餐廳吃飯。」他的手很溫暖，她冰冷的小手一被包覆感覺好多了。「不好意思厚，說好要請客的，結果卻這樣……」

　　今天她突然很想吃這間店的酸菜白肉鍋，一從出版社離開就直接過來，沒想到餐廳生意這麼好，訂位都滿了。

　　「看你的表情好像並不想換餐廳。」他好笑地看著她藏不住嘴饞的表情，一眼就瞭解她的心思。

　　「被你說中了，可是得等很久欸……」她回頭望著餐廳裡客滿的人潮，望著那底下裝著木炭，上頭煙囪冒著白煙的酸菜白肉火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打包回去如何？愛吃的料買多一點，我們回去慢慢吃。」要等當然可以，可是他不想讓她站在外頭吹冷風，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包回去用一般的火鍋煮口感可能有差，不過這比站在這裡吹冷風好。」她同意。

　　若不是怕他嫌麻煩，她其實覺得包回去比換餐廳的建議來得好，因為現在剛好是週五下班用餐時間，天氣又那麼冷，大家都嘛往賣火鍋的店裡擠。

　　三十七

　　「那你先到車上等，別在這裡吹冷風。」他把車鑰匙給她，比了比停在對街的車子。

　　「等等，說好我請客的。」她拿過車鑰匙時拉住他的手，一邊從外套裡掏出錢包，拿出兩千元給他。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為什麼你堅持非請客不可？」他不想收，畢竟她是他的責任，兩人的錢不必分這麼清楚，這讓他感覺不是很好。

　　「等一下告訴你。」把錢塞給他後，她推著他進餐廳去。

　　隨後她走過馬路上了他的車，在車上等他。

　　她的小車今天早上讓車廠的人員開回廠裡保養了，要明天早上才會把車交還給她，所以她剛剛是搭捷運出門，先到出版社拿剛出爐的繪本，然後跟傅逸剛約了在這裡碰面。

　　心情極好地坐上房車的副駕駛座，她把手裡的包包放在腿上打開來，拿出英文繪本翻開第一頁，然後又從包包裡拿出筆，在第一頁的空白處簽名並畫上可愛的表情。

　　這本是要送給傅逸剛的，也是今天她堅持請客的理由。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哪！她的英文版繪本如期出版，豐厚的稿酬也入了戶頭，還有何主編給了她一張新合約，是為了一套兒童有聲書擔任繪本的美術設計。

　　正當她開心地對著繪本傻笑時，駕駛座的門被打開了，傅逸剛高大的身軀坐進車內，然後把公事包和兩大袋的火鍋湯頭及好料擱到後座去。

　　「你在傻笑什麼？」他已經注意到她手裡的繪本了，目光一閃，心想這大概是她要請客的理由吧。

　　「將將將將！這是我剛出爐的英文繪本，送給你！上面有我的簽名喔，你一定要好好珍藏，以後等我出名了，這本簽名書可能可以賣很多倍的錢喔。」她笑咪咪的把繪本遞給他。

　　他好笑地接過，「是、是，未來的繪本大畫家，我會好好珍藏這本曠世鉅作。」

　　「我的簽名在這裡。」他才接過繪本，她整個身子就探過來幫忙打開書本，第一頁的空白頁有她可愛的簽名。

　　「其實我比較喜歡上頭印著你的唇印。」他說。

　　「啊？唇印？我又沒有搽口紅的習慣，那回去再補給你好了。」她心情好，有求必應。

　　「現在就補給我，我不介意你把唇印印在別的地方。」話落，他單指勾起她圓潤的下巴，薄唇朝那兩片軟嫩烙上。

　　她的小嘴好嫩好軟，嘗起來很甜，讓他著迷且無法自拔地戀上她純真又甜美滋味，像上了癮一樣。

　　她訝異地承接他的吻，熱情地回應。

　　他的唇熱燙又性感，他的吻溫柔又狂野，給她溫暖和熱情，讓她難以割捨，想要永遠都擁有他的給予。

　　當吻結束，他的手穿過她已經變長的微卷髮絲，寬飽的額頭抵在她白皙的額心上，「我的小蘋果，嫁給我好不好？」

　　他對她吐納著男性氣息，溫柔地求婚，這不知是他們同居以來，他第幾次求婚了。

　　「我、我……」梅曉蘋身子微微一僵，臉上甜蜜的表情驀地凝住，眼裡的笑意也悄悄隱去，趕緊轉移話題，「我肚子好餓喔，趕快開車回家啦。」

　　她推開她坐正來，低頭嚷嚷的整理包包。

　　每次提到結婚一事，梅曉蘋就會顧左右而言他，不肯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

　　傅逸剛在心裡深深地歎了口氣，發動引擎把車子開出去停車格，朝回家的路上奔馳。

　　他不明白，她為何一再抗拒跟他結婚？他們連孩子都有了，感情也很穩定的同居在一起，父母也幫忙籌備著婚事，期待兩人的盛大婚禮，唯獨她一點也不期待。

　　難道是他有哪個地方讓她她滿意嗎？

　　對自己向來很有自信也相當自傲自己外在條件的傅逸剛頭一次感到困惑了。

　　「小蘋果，是我在床上的表現讓你不滿意嗎？所以你才一再拒絕我求婚？看來我這陣子得再多回努力才行。」他困惑的說著。

　　一直低垂著頭的梅曉蘋驚愕地抬頭看著他，「你表現得很好，你不用急著表現，醫師說床、床上運動最好適可而止。」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不肯點頭嫁給我？小蘋果，我已經快想破頭了，就是不出原因，我想得快要瘋了。」讓她點頭答應嫁給他竟然比他留在台灣籌備子公司還要困難重重，傅逸剛真的快要瘋了。

　　他緊握著方向盤，表情緊繃，若不是顧及車上有孕婦，他起想飆車發洩一下郁卒夫奈的情緒。

　　「我……」她縮了一下身子，猶豫著是不是該吐實了。

　　她一直隱瞞著葛茜的事對他並不公平，對自己也是一種折磨。

　　她愛他，卻不想自私的因為懷了他的孩子而答應嫁給他。

　　如果她嫁給了他，那葛茜怎麼辦？

　　三十八

　　如果他心裡其實還愛著葛茜，那她不能因為有了孩子而綁住他啊！

　　「算了，還是暫時別回答我，我並不想逼你，我要你心甘情願嫁給我。」他把胸口鬱結的氣吐出來，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恢復。

　　今天她剛出版了第一本英文繪本，對她而言是很重要又美好的日子，他不想在這時候破壞她快樂的心情。

　　他的反應讓她本來想說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但她知道不說也不是辦法，傅逸剛不會放棄追求答案，也不會放棄向她求婚，而她瞞著他一天，就多當一天自私的女人。

　　如果因為自私成就了自己的愛情和幸福，她一輩子感到內疚，也會覺得對不起他。

　　車子緩緩停進停車格，傅逸剛下車到後面拿公事包和兩袋火鍋湯頭及食材。

　　梅曉蘋跟著下車，走在高大的他後頭，她蹙著眉頭正認真的思索著該不該把葛茜的事告訴他。

　　傅逸剛注意到她苦惱無比的表情，每次看她這樣他就後悔自己是不是逼得她太緊。

　　其實就算慢一點結婚也無所謂，反正現在兩人的生活模式跟夫妻無異，就只差一紙結婚、一場婚禮而已。

　　「快開門，你不是很餓了嗎？我們快點煮來吃。」他站在大門口喊她。

　　渾然未覺已經跟他拉開一段距離的梅曉蘋趕緊走過來把大門打開。

　　一進屋子裡，傅逸剛要她先休息一下，他則把東西拎進廚房倒入鍋裡煮。

　　脫掉帽子、圍巾和外套的梅曉蘋在這時候終於鼓起勇氣，她走到站在餐桌前正擺著碗筷的他身後，從背後抱住他的腰。

　　「你做什麼？是想先吃我嗎？」他低低笑著，對她突如其來親暱的舉動並不討厭。

　　「我有話跟你說……」

　　「來，吃飽再說吧。」他搖頭，不想再逼她什麼。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得現在說才行，要不我怕我失去說的勇氣……」她堅持。

　　他歎氣，只好妥協地拉開她環在腰間的粉臂，轉身坐下來，試圖把她拉來自己腿上坐著。

　　但她卻不肯坐下，硬是站他面前，跟他拉出一點距離來。

　　「說吧。」他無奈地雙手抱胸等著她開口。

　　「我……從巴黎回來後跟葛茜見而？為什麼？」他眉頭驀地攏起，臉色微微一變，眼神困惑。

　　「我曾跟你母親私下談過話，談到了有關葛茜離開你的原因，你母親告訴我葛茜選擇拿她給的錢，放棄跟你的感情，所以剛開始想跟葛茜見面是為你抱不平，想問她為何要這樣做、這樣傷害你，你當初那麼地愛她——」

　　「那是過去的事了，你就算為我抱不平也會改變什麼。」

　　因為完全沒預料到還會聽到葛茜這個名字，而她突然提起葛茜，他卻只有皺眉和不解，並沒有術多的情緒。

　　因為他與葛茜已經是過去式了，就算他曾經因為葛茜的背叛痛苦過，但那中介一段感情的經歷而已。

　　至於愛，都過去了，他對葛茜的愛早已消逝，現在他愛的人是她。

　　「可以的，如果你心裡還愛著葛茜，還是可以改變——」

　　「梅曉蘋，你是想要我打你屁股嗎？你以為我是那種對舊愛念念不忘還能跟你談戀愛的爛男人嗎？」他口氣不善地說。

　　「你才不是。」她抬頭瞪他，但一看見他鐵青的臉色，立刻又嚇得低下頭，「我知道你不是，但葛茜是無辜的啊！她是因為太愛你、因為你母親一再地阻撓，甚至威脅到她所成長的育幼院，她不得已才離開你的。」

　　這就是真相了，也是她遲遲不願意點頭嫁給他的原因。

　　葛茜為了他犧牲自己，如今他都知道了，他心裡對葛茜的恨和不諒解都會化解了吧，或許他會重新考慮跟葛茜復合……

　　梅曉蘋慢慢抬頭，眼眶紅紅地望著他，他如果要去找葛茜，她不會阻攔，她會祝福他們。

　　「你、說、完、了、嗎？」傅逸剛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