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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乾脆來真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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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29:43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10-11 00:43 編輯

乾脆來真的 作者:齊晏

"這名叫符音的女生──髮似黑泉,膚白勝雪,纖瘦單薄得宛如林黛玉……
火影向來對這種弱不禁風型的氣質小美女沒興趣!
不過她真的怪到極點,活到十八、九歲,不小心瞄到A片還會吐,
好吧,就算她晚熟好了,可是如此晚熟的她竟然急著想嫁人?!
聽她說她打算相親一百次,然後把自己嫁掉,然後生兒育女,然後……
而且她還擅自決定他是編號第一號的相親對象,真是有毛病!
他都嘛和大人「玩真的」,可沒空陪小女生玩遊戲……
不過說是這樣說,以他二十九歲高齡的大男人,
竟然真的被一個十九歲的小女生電到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莫非他轉性了?莫非他餓太久了?
所以導致他餓虎撲羊?大野狼想吃掉小紅帽?
所以他開始幻想跟她在一起,很想乾脆和她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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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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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30:18
序幕

  嘩……

  符音站在充滿了貴族氣息的豪華大廳內低聲讚歎著,若不是右側牆上浮雕著「太極科技」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她肯定以為自己走進了一家五星級的度假飯店。

  「每天能在這種環境上班真是太幸福了,好高級的享受啊──」

  她怔怔地往前走,推開一道落地玻璃大門後,眼前出現百坪以上的大型辦公廳,偌大無人的辦公室顯得十分冷清空曠,唯一的燈光來自於走道上的那排嵌頂燈,在微弱燈光的投射下,她約略看得出來這間辦公室的設計充滿了未來感,室內兩側分別隔成六間半玻璃的辦公間和會議廳。

  符音呆站在原地,這種感覺真像置身在散場後的舞台上,頗有華美、淒清的味道。

  「請問……」

  她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廳內幽幽蕩出去,回音大得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請問了半天,依然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沒人應個聲,也沒半個人出現。

  她看了看手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員工大概都下班了吧?可是林文彥跟她約好了要見面的,無論如何都該等她到以後才能走呀,怎麼能放她鴿子?

  這種人當業務實在太不及格了,虧他們兩人還是小時候很「麻吉」的鄰居呢,等她一下都不願意,真是太不夠朋友了。

  「早知道就搭出租車來了,雖然浪費多一點錢,但至少不會浪費生命,這下可好了,搭公車來累個半死,結果還是被放鴿子,怎麼辦呢?難道明天還要再來一趟嗎?天哪,從新店到內湖很遠耶,怎麼能再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她嘀咕抱怨著從新店一路跋涉到內湖科技園區的千辛萬苦,忍不住再把林文彥臭罵一頓。

  「請問有人嗎?」符音不死心再喊一次,好歹來個人收件,也省去她明天還要再跑一趟的麻煩。

  等了半天,仍然無人響應,正打算放棄時,符音忽然聽見一陣婉轉悠揚的笛聲,從辦公室的角落裡隱隱約約地傳出來。

  有人!太好了!

  她循聲走到最裡面的一間辦公室,透過半玻璃窗看進去,裡面像極了一間小型的電影院,巨幅的投影布幕佔據了整面牆,她看見兩個扮相華麗、彩繡輝煌的古裝女子,在甜潤的笛聲伴奏下邊舞邊唱著她聽不懂的戲曲。

  「裊情絲飛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邐的彩雲偏,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淒清冷切的聲韻和字幕上纖美動人的詞句,讓符音這種戲劇白癡都情不自禁地入迷,沈浸在華麗魅艷的曲韻裡,心靈深處有個地方被輕輕觸動了,湧起一絲說不出來的柔情與感動。

  畫面突然不見了!

  符音怔怔地眨眼,這才看見房間裡有個男人正在操作一部機器,他熟練地把光盤取出來,換上另一片,屏幕上隨即出現截然不同的影像,那是……D立體遊戲,畫面上的男主角身著白色戰袍,正和眾多小兵火熾廝殺著,那名高頎挺拔的戰將英俊得令她不禁怦然心跳!

  唉,只可惜他不是真人,不然還可以將他列入目標。

  啪!畫面又消失了,男人繼續從滿滿一桌子的光盤中隨意挑出一片來,準備換上。

  符音仔細看了男人一眼,驀然間瞪大眼睛──  

  天哪!不會吧?她用力揉了揉雙眼,仔細再看個清楚,兩道斜飛的劍眉、一雙銳利的鷹眼、傲慢的薄唇和慓悍跋扈的神情,無一不像極了屏幕上那名白袍戰將,只不過遊戲上的「他」穿的是戰袍,擁有一身精壯僨張的肌肉,而現實中的這個男人穿的是剪裁合身的西裝,雖然看不出是否也有一身鮮猛硬累的肌肉,但是寬厚的胸膛洩漏了他健壯體格的秘密,優雅的西裝也遮掩不住粗獷的陽剛氣息。

  怎麼會有真人和假人長得如此相像?這感覺真是詭異極了,偏偏不管是真人還是假人,剛好這類型的男人是她最無法抗拒的。

  難道是上帝聽到她的心聲,特地顯現神跡嗎?

  「請問……你是太極科技公司的員工嗎?」符音輕輕敲了敲玻璃,緊張兮兮地確認這男人究竟是不是上帝的神跡?

  男人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什麼事?」低沈、沙啞,不帶感情的聲音。

  男人那張俊美萬分、輪廓宛如雕像般立體的臉孔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看起來更是像極了遊戲軟件海報上那個又酷又帥的男主角,懾得符音心跳漸漸不受控制,開始暴動起來……   

  神呀,謝謝您讓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第一個目標,光論外型,這男人實在太優、太充滿男性魅力了,不鎖定他豈不是太愧對上帝的恩賜?

  火影微微傾頭,淡掃她一眼,這個發似黑泉、膚白勝雪、纖瘦單薄得宛如林黛玉的小美女,正瞪著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

  「請問你到底有什麼事?」他沒好氣地再問一遍。

  「呃!」符音從恍神狀態中清醒,記憶功能也恢復了,她深深吸氣,邊走進去邊說道:「是這樣的,林文彥答應接我的case,可是他沒等到我來就先走了,我想我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想白跑一趟,能不能麻煩你把我的case接下來?」

  「不能。」他向來對這種弱不禁風型的氣質小美女沒有多大興趣,打定主意能不交手就不交手。「我不是業務專員,你最好另外再跟林文彥約時間。」他淡漠地低下頭,繼續從桌上的光盤堆中挑出一張來,放進機器內,擺明了「請勿騷擾」的態度。

  這種工作心態是不行的喲,會把客戶得罪光的!符音在心裡指著他的鼻子抗議,不過可沒膽當著他的面指正,這個外型看似好萊塢動作片男主角的酷哥,脾氣似乎不是太好,萬一發起火來,兩三下就能把她折成豆腐乾,小心謹慎為要。

  「那……能不能請你代林文彥先生收下我的case,明天幫我轉交給他就行了,我家住在新店,來一趟內湖科技園區路途很遙遠,然後啊,這裡沒有捷運可到,坐公車一路上又好塞喔,下車後四周大樓林立,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幢大樓,浪費我太多時間了……」

  她忙著博取他的同情,這時屏幕上突然跳出海底世界的深藍畫面,五彩繽紛的熱帶魚漂亮得令她一時分了神。

  火影的視線和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畫面上,半秒鐘也沒有分給她,為了抓一片「偷渡」的光盤,他今天至少察看了一、兩百片的光盤母片,眼睛已經累得快睜不開了,哪有多餘的力氣去處理這件囉嗦的case。

  「你先回去,我叫林文彥明天去跟你收件,這總可以了吧?」他不耐煩地想快快打發她走,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片貼有小小星形貼紙的光盤,立刻敏銳地抽出來推進機器內。

  「好吧,那……再見。」符音失望地撥了撥長髮,慢慢轉過身走出去。

  唉,這個男人還真是冷血,外型就算再優也沒用了,一個冷血、又沒什麼同情心,再加上脾氣不好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成為她的目標。

  剛要踏出門口,在她身後突然發出一陣生不如死的呻吟  

  「Yes!OhmyGod!I』mcomming……」

  她嚇得急忙回身察看究竟,當視線落在屏幕上赤裸裸的兩具人體時,她的呼吸瞬間停止,腦袋轟然爆炸!

  天哪!那是什麼?

  屏幕上一對光裸的金髮男女用類似動物交配的姿勢糾纏在一起,不過這並不是令符音驚駭的主要原因,真正嚇傻她的,是畫面上那個金髮男的男性象徵……

  OhmyGod!這是符音心中的尖叫聲。

  「總算逮到了!」火影交抱著雙臂振奮地大叫。

  「請問一下……」

  聽見後方鬼影般飄忽的聲音,火影愕然回頭,看到符音瞠目結舌地盯著屏幕瞧,眼瞳大而驚呆,面色慘白地一動也不動。

  火影覺得她的反應有些好笑,看來影片中那個異於常人的男人裸體把這個小女生給嚇傻了。

  「……化妝室在哪裡?」她慢慢抬起雙手摀住嘴,呼吸漸漸急促。

  火影呆了呆,糟糕,她不會是想……

  「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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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31:53
第一章

  「林文彥,明天你敢來上班,我一定叫你生不如死!」火影將拖把狠狠摔進廁所裡,怒聲低咒著。

  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麼楣,居然要幫一個陌生的小女生清理她吐出來的穢物,幸好她還沒有吃晚飯,否則那景況一定更加慘不忍睹。

  他倒了一杯咖啡和熱茶走進接待室,那個奄奄一息的小美女緊抱著她的大背包斜靠在沙發上,見他走進來,立刻坐直上身,很抱歉地看著他。

  「先生,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造成你的麻煩……」她抿著下唇,愈道歉愈覺得難堪。

  「不管有意無意,你都已經造成我的麻煩了。」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把熱茶重重放在她面前,性感的雙眸若有所思地審視著她的臉。

  「謝謝。」她急忙起身行禮,感謝他的招待。

  一直到現在,火影才有機會好好將這個麻煩了他半天的小女生仔細看個清楚,老天,她瘦得還真離譜,又黑又直的長髮自然地披瀉在背後,蒼白的面容上有一雙明亮靈黠的大眼,微微翹起的紅唇帶著些許天真和稚氣,外表看起來柔弱無助得像尊易碎的白瓷娃娃。

  「快坐好,地磚是濕的,萬一滑倒又要麻煩我了。」他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高高蹺起二郎腿,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支著下巴。

  符音趕忙坐下,被一個帥到不行的男人猛盯著瞧,膝蓋的確會發軟到一有不慎就會跌倒的地步,尤其是他剛才為了處理她造成的那片狼藉,脫了西裝,扯下領帶,捲起襯衫袖管的模樣,魅力又迅速增幅好幾倍,令她毫無抵抗能力。

  雖然他說話很直接,脾氣也不太好,但是如果她沒有會錯意的話,他端茶給她喝以及擔心她跌倒,應該是他個性裡細膩和體貼的那一面。

  「你是吃壞肚子,還是看到那個色情影片才吐的?」他喝了口咖啡,懶懶發問。

  「我沒有吃壞肚子,你不覺得那個影片實在太噁心了一點嗎?」想起影片上的金髮男,她忍不住又反胃想吐了。

  「看樣子,你沒看過男人的小弟弟。」他淡淡調侃,真是晚熟的小女生。

  「看是看過,只是沒看過那一種的。」她當然知道男人的「那裡」長成什麼樣子,問題是那金髮男不是正常男人,他居然有……

  「噢,我知道了,你是沒看過那種長兩個小弟弟的。」他失聲一笑。

  雖然他也沒真正看過這類「異人」,不過在他年輕氣盛的少年時期,再變態的色情影片他都看過,根本見怪不怪。

  「太極科技不是很正派的公司嗎?怎麼也接這種case呀?」她捧起熱茶喝了幾口,順便掩飾尷尬。

  如果只是單純的性愛也就算了,頂多被嚇一跳而已,偏偏映入眼中的是那種異常又變態的色情畫面,害她胃部纏繞的噁心感一直揮之不去。

  「你別誤會,我們公司向來不接盜版和色情光盤,這是有人賄賂業務試圖偷渡闖關,不過消息走漏了,我們就必須從訂單的母片當中一片一片找出來,我窩在那間視聽室裡四十八個小時沒有合眼,目的就是在找這些偷渡的情色母帶和受賄的業務,免得調查局盯上我們,破壞我們公司的形象。」他輕描淡寫地向她解釋清楚,以免她誤會「太極科技」有做「黑」的,好不容易才漂白成功,可不能被這片小小的色情光盤害得前功盡棄。

  「噢,是這樣啊。」她聳肩輕笑,完完全全相信他,反正她也不懂什麼黑不黑、白不白的。「哈,今天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想不到世上原來還有『那一種』男人,造物者真是神奇呀!」

  火影很想告訴她,她所見的景象應該百分之八十是假的,不過此刻的他實在又累又餓又困,沒力氣跟這個不小心穿越時空的林黛玉小姑娘探索人體的奧秘,浪費他寶貴的休息時間。

  「把妳的母帶給我。」他決定接下她的case,盡速打發她走,好趕快回家抱棉被睡大覺。

  符音驚喜地揚起眉梢,感謝上帝,他終於肯幫忙了,看來他也不是那麼冷血的人嘛,這趟總算沒有白來、白吐了。

  「真是太謝謝你了。」她急忙從大背包裡翻出一片光盤來,放在茶几上往前推給他。「先生,請問你貴姓?」趕快問清楚姓名,也好方便她在鎖定的目標編號上做個記錄。

  「把這張訂單填一填,留下光盤就可以走了。」火影從身後的資料櫃中抽出一張表格放在她面前,逕自喝手中的咖啡,無意回答她的「貴姓」問題。

  不是他愛擺架子耍酷,而是他的姓氏太特別,通常說出來都會惹來一堆好奇的問題和關注,他現在真的很累很想休息了,沒空向她介紹自己的祖宗八代。

  「好,謝謝。」符音依然維持禮貌的微笑,接過訂單表格慢慢填寫資料。

  真傷腦筋耶,看來這男人好像對她沒什麼好感,連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應酬話都不願意拿來應付她一下。

  唉,在他面前毫無形象的大吐特吐,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倒盡胃口的吧,一開始就出師不利,看來前途堪慮了。

  「好了,寫好了。」她把填妥的訂單表格推到他面前,像個等待老師打分數的學生。

  火影放下咖啡杯,心不在焉地朝訂單淡淡瞥去一眼──

  符音?這是什麼怪名字?念起來像福音,倒過來寫是音符,怪得和他的名字有得拚。

  「你是不是少寫一個零?」他乾淨修長的指尖在數量那一欄中點了點。

  符音探頭過去,搖搖頭說:「沒有哇,是一百沒錯,我訂一百片就好了。」

  火影微愕地盯住她,眼神就像抓到正在惡作劇的現行犯一樣。

  「同學,我沒聽錯吧?你是來找我玩辦家家酒的嗎?」他掀了掀濃密的長睫,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親切得會令人毛骨悚然。

  符音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先生,你其實還挺幽默的,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凶耶。」尤其笑起來的樣子,實在帥到會閃花她的眼睛。

  火影臉上那抹笑迅速消失無蹤,沒好氣地橫她一眼,任何人睡眠不足時通常看起來都會很凶吧。

  「這位同學,一千片是我們公司最低訂購量,我們的訂單已經排到明年了,沒空跟你玩辦家家酒好嗎?你去多找幾個男同學,請他們用燒錄機幫你燒一百片不就好了。」

  符音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我不是同學,我也沒有男同學,我已經休學很久了,現在要我一個個去找人幫我燒片子,是會浪費我很多時間的,反正林先生已經答應要接我的case了,他知道我時間很趕,還答應要幫我插單,所以呀,你只需要幫我接下這張訂單轉交給林先生就好了,不用負擔什麼責任的。」她很認真地、不厭其煩地向他解釋。

  火影的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梭巡一遍,不懂這個稚氣未脫、一副風吹就要倒的小女生,是用什麼方法讓林文彥破例為她接下這少少的一百片訂單,更離譜的是還同意幫她插單?她到底有什麼魔力?

  「為什麼休學?」他很好奇。

  「因為我不知道書該為誰而念。」她挑挑眉,聳聳肩,無奈地笑了笑。

  書不是都為自己而念的嗎?再不情願也是為父母而念吧?

  「你爸媽是做什麼的?」他繼續盤問。

  「你問話的樣子好像警察先生喔!」她吐了吐舌尖,明亮的笑容中多了幾分不自在。「我們不久前才剛剛認識,還不太熟,不如等熟一點以後,再告訴你我家的事好不好?」

  火影微微抬起冷峻的濃眉,聽見如此率直的回答令他呆怔了幾秒,她有雙像長頸鹿般毫無戒心、惹人憐愛的眼睛,與他平常看慣的那些嫵媚世故的眼神截然不同,他不曾與這類氣質單純的小女生交過手,不確定她那雙看起來全無心機的眼眸究竟有幾分真實性?

  「能不能請問你壓這一百片光盤的用途呢?」他把話題轉回「公事」上,奇怪自己幹麼關心這個小女生的家庭背景?她休不休學跟他有什麼關係?

  「這個嘛……」符音輕笑兩聲,猶豫了一會兒,便照實回答。「這是我要拿來相親用的啦!」

  「相親?」他俊眸微瞇,滿臉狐疑。「妳才多大!相什麼親?」

  「我就快二十歲了,沒道理不能相親呀!」她滿眼天真的疑惑。「在古代,我這年紀的女孩子早就生兒育女了。」

  火影不敢相信這是現代少女會說的話。不得了,她不只模樣像跨錯時空的林黛玉,就連心態也保守得像古人。

  「是你父母逼你相親結婚的嗎?」他很理所當然地聯想,也許她家沒錢供她唸書,只好要她休學,然後早早把她嫁掉。

  「不是,是我自己要相親的,我的命運由我自己決定,沒有人能干涉。」她清清楚楚地說。

  火影認真端詳她,不滿二十歲的她應該算是草莓一族吧,很多草莓族的女孩子要錢不要愛情,即使要愛情也不要婚姻,可是她居然自己為自己準備相親,還說這是為她自己決定命運,太令他感到匪夷所思了。

  「你壓一百片,不是打算用來相親一百次的吧?」他隨口開了個玩笑。

  想不到符音咬著下唇輕輕點了點頭,讓他大感震驚。

  她四肢健全,巴掌大的臉蛋甜淨可人,沒半點像恐龍,雖然外表看起來柔若無骨、一副隨時都準備昏倒的模樣,但也不至於因此而交不到男朋友才對,以她的條件,何須要相親一百次?

  他瞇眼審視她,懷疑她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我打算給自己一百次的機會,如果這一百次都失敗,那我就決定放棄,不過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第一次就成功了。」她露出樂天的爽朗笑容。

  火影無法想像自己遇到一個什麼樣的怪胎,雖有林黛玉的纖弱外型,但沒有多愁善感的憂鬱個性,思想行為傳統得與時下E世代的草莓女生大不相同,真是奇怪的小女生。

  不過目前有兩件大事,比研究那顆清湯掛面的小腦袋瓜裡到底想些什麼還重要一百倍,那就是吃飯和睡覺!

  「好了,我要下班了。」他把她填妥的表格連同光盤母帶一齊塞進公文包裡,穿上西裝外套,站起身逕自往外走。



  「你住哪裡?」她立刻抱起大背包緊跟在他身後,兩個人一站起來,她才發現他的身高遠在她的預期之上。

  「羅斯福路三段。」他一答完就立刻後悔了。

  「那……」她小跑步地跟在他身邊,高高地仰著頭。「能不能讓我搭你的便車,我住新店,應該還算順路。」

  果然。火影腳步沒停,抿緊薄唇,不點頭也不搖頭。

  「好不好?好不好嘛?」她緊迫盯人,一路跟著他走出辦公室,搭上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

  他淡瞥她一眼,這小妮子看似柔弱,纏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你都打定主意要霸王硬上弓了,我還能說不好嗎?」對著那雙殷殷期待的美眸,是人都無法拒絕得了吧。

  「真的?謝謝、謝謝!」她欣喜地連聲道謝。

  「不過,就算我願意送你一程,我怕你撐不了五分鐘就會嚇得跳車了。」他解除汽車防盜鎖,一部黑色房車發出「嗶、嗶」兩聲,前面車燈閃了一下。

  符音循聲找到他的車,嗯,很有個性的一部車,像匹野性慓悍的黑馬,和它的主人一樣與眾不同。

  「為什麼我會嚇得跳車?」她繞著車身欣賞,掩不住對這部車的好奇。

  「我開車速度很快。」他拉開車門直接坐上駕駛座,並沒有要為女士開門的紳士禮儀。

  「哦,那能不能為我破例開慢一點?」她半點也不介意,自己開門坐了進去。

  「我從不讓女人上我的車,這次已經是為你破例了。」他發動引擎。

  「啊!真的嗎?好榮幸喔……」她綻開笑容,眼眸燦亮了起來,開心地轉動她那顆可愛的小腦袋,東瞧瞧西看看。「哇,先生,你的車底盤好低,外型和配備都長得跟我坐過的房車不一樣耶,這是什麼牌子的車呀?看起來好先進喔,一定不便宜吧?」

  他看她一眼,感覺得出來她是「真的」很開心,在社會上闖蕩太久,太多女人為了取悅勾引他可以隨時假裝情緒,他對那種出賣笑容的女人很麻木了,但是這個符音看起來不同,她看這部車的眼神,就像嬰兒初次接觸到新世界那般興奮新奇,令她開心的理由好像只是這麼簡單。

  他心口突然掠過一陣麻麻癢癢的感覺,像觸了電一樣。

  拜託,這種感覺起碼十年以上沒有了,堂堂一個二十九歲的大男人,居然會被年僅十九歲的林黛玉型小女生電到,這是怎麼回事?

  他向來最不屑這種氣質嬌弱、純潔得像天使的乖乖牌美少女,怎麼還會被她電到?他什麼時候轉性了?要是傳揚出去,他火影的名字不被笑翻才怪。

  「這是改裝過的BMWM3,320匹馬力,花了我兩百多萬改裝,專門用來賽車的。」他猛力一踩油門,車子立刻像箭一樣飛射出去。

  「賽車!」她失聲尖叫,雙手急忙抓緊車窗上方的把手。

  車子極速衝出地下室,飛快彎向大馬路,衝進車流裡,一路上,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在車陣中靈活穿梭,駕車技術高超得令符音咋舌。

  嘰──車子猛地在紅燈前煞車停住,粗魯得把符音整個人往前拉,再往後彈回椅背上。

  「呼,好刺激喔,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她驚魂未定地拍撫著胸口,接著,放開一臉的笑,興奮地對他說:「比玩電動賽車還要刺激耶!」

  她這是什麼反應?火影眉頭一緊,怪異地瞪著她。

  「妳不怕?」他以為她會嚇得臉色發白、口吐白沫。

  「是有一點怕啦,不過你開車技術好好喔,我信得過你。」她真誠地笑說。

  看著那雙小學生般的崇拜眼神,火影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他調勻氣息,迅速將心底那一絲悸動趕走,他懷疑自己餓太久了,才會頭昏到莫名其妙冒出一堆無聊的情緒來。

  沒錯,他很餓,餓得快掛了。

  「我餓了,先找個地方買東西吃。」他的視線在尋找路旁可供外賣的食物。

  「好哇,我也餓扁了,可是現在已經快十點了,吃什麼好呢?」符音東張西望,看見明亮的「M」招牌,指著它笑說:「我看吃麥當勞好了,不用找停車位,直接用得來速購餐,又快又方便。」

  麥當勞!這三個字踩到火影的地雷了。

  「你不是才剛吐過,吃那種油炸食物,腸胃應該受不了吧?」他不悅地拉沉下臉,口氣有點沖地拒絕她的建議。

  符音大眼呆怔了幾秒,傻楞楞地對著他笑,他隨便幾句話,又被她解讀成他是一個體貼心細的好男人,完全忽略他一臉火大的表情。

  「那你覺得吃什麼好?」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和一個男人討論吃什麼晚餐,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經驗,會不會情侶之間的對話,感覺就像現在這樣親暱呢?

  火影根本不知道她在那裡自我陶醉,方向盤用力一轉,俐落地在一個賣滷味的攤子前停住,下車買了兩大袋熱騰騰的滷味後上車。

  「節省時間,就在車上吃好了。」他把滷味直接擱在她的膝蓋上,然後踩油門上路。

  「嗯。」她愉悅地點點頭,很自然地叉起一塊豬腱送到他嘴邊。「我餵你吃好了。」

  他飢餓得什麼也沒有多想,直接把到嘴的食物一口吃下去,接著,食物源源不絕地送進他口中,有花枝丸、甜不辣、四季豆……

  符音好喜歡這種甜蜜的氣氛,她已經有很久很久不曾跟另一個人一同分享食物了,忍不住開始幻想起他們之間的可能性。

  「你人這麼好,長得又那麼帥,還開這麼棒的跑車,我想你的女朋友一定也很漂亮吧?」她虔誠地膜拜他的側臉,手中的供奉片刻沒有停過。

  他冷眼輕瞥。嗯,先恭維他一陣,再迂迴試探他有沒有女朋友,看不出來她也能使出還算高明的招數嘛,不過,他人長得帥,跑車也很棒是公認的沒錯,但他人好嗎?倒是從來沒有人這麼對他說過。

  「你有女朋友嗎?」見他不吭聲,她乾脆又問一次。

  直覺對他發出警訊,會這麼問,肯定有企圖。

  「你自己先吃,不要一直餵我,還有,小心湯汁,不要把車子弄髒了。」他直視前方,顧左右而言他。

  「好。」她小心翼翼地顧好兩包滷味,還是不死心再問一次:「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XX的!她是遲鈍還是怎樣,聽不出來人家不正面響應就是不想回答嗎?

  「我有沒有女朋友,應該跟你沒有什麼關係吧?」他瞇起寒眸低吟。目前固定的床伴是有一個,不過相信她應該不會想聽他精彩刺激的「床史」。

  「有啊,有關係,因為……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我想……能不能請你當我第一個相親的對象?」咳,勇敢說完了,她忍不住想給自己拍拍手。

  火影的表情波瀾不興,但心裡爆出歇斯底里的狂笑,這個小丫頭到底在想什麼?簡直就是小孩子在玩相親遊戲,而且還隨便抓個人就開始玩了。

  「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想跟我相親?」他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是不是紙糊的。

  「我問過你了,是你自己不說的呀。」她傷腦筋地抓抓頭,無辜地問道:「那……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救命!他的頭好昏,明明吃過東西了,為什麼還是覺得會昏倒?

  「那不是重點好嗎?」他咬牙切齒地說著。「重點是你決定相親的對象實在太輕率了,你如果想玩遊戲請找別人,恕我不能奉陪。」

  「可是……」她咬了半天嘴唇,才囁嚅地說道:「我並不覺得輕率耶,我真的覺得你很接近我心中訂為目標的男人類型……」內在還不太確定啦,不過外在是肯定的。

  「請問你認識我多久?」他不客氣地打斷她。「才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就能讓你看清楚我嗎?」

  「嗯……要看清楚一個人,時間確實要再長一點。」她同意地點點頭。「所以才需要藉由相親,讓我們彼此更加互相瞭解呀,相親……不就是兩個完全不熟的人才需要做的事嗎?」

  他橫掃她一眼,被她正確無誤的解釋搞到有點惱羞成怒了。

  「好,我叫火影,姓火名影,我們自我介紹也一起用過餐了,這樣是不是就表示相親過了呢?」他毫不掩飾語氣中想晃昏她的怒氣。

  「也可以這麼算啦。」雖然符音期待與他來一場更正式的飯局,可是他冷冽的俊容嚇跑了她的勇氣。「那……我留電話給你,你回去考慮考慮,然後再打電話告訴我你的決定。」

  他是不是精神不濟到腦子都不會運作了?不然她說的話為什麼句句像外星話一樣那麼難以理解?

  「你要我考慮什麼?」他揉揉太陽穴,在紅燈前踩下煞車。

  「考慮要不要和我交往。」她很認真地解除他的疑惑。

  火影捺著性子閉眸勻息,他身邊的女人通常不會這麼正經八百地問他這句話,向來都是嫵媚地貼上來直接問他「要不要跟我上床」?而他對於這類問題一向沒有回答的必要,只要上就對了。

  符音的問題對火影來說差不多只有幼兒園的等級,有時候,幼兒園的小朋友天真無邪地發問,明明問題看似簡單,可你無論如何就是答不出來,他的情況正是如此。

  「我不用考慮,你跟我絕對不適合。」跟小孩子玩遊戲太累了,他根本沒有興趣。

  「你能不能多考慮一天,不要這麼快回答我嘛,而且你還沒有看過我的光盤,等你看過以後再決定好不好?」她熱切得像個推銷員一樣。

  綠燈了。

  「我什麼都不用看……」

  他才剛踩下油門,後方突然「砰」地一聲巨響,然後車身一陣劇烈搖晃。

  符音嚇白了臉,而火影則是臉都黑了。

  「Shit!」他氣得大吼,下車察看是誰有那個膽子敢撞他的車。

  轟!車門被他用力甩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車身再度猛力晃動了一下。

  符音也跟著下車,不安地看著正對火影破口大罵的肇事者。

  「你媽!害我撞壞我的保險桿,這一支要好幾千塊耶!你開快一點是會死喔!」染成一頭紅髮,樣子很囂張的少年,兇惡地大罵著。

  死小孩,我在路上開快車狂飆時,你小子還在包尿布。火影陰冷地狠瞪著少年。「看樣子,你是不準備付我修車費了。」

  「你娘!你怎麼不付我修車費,我撞得比你嚴重!」少年換用台語罵。

  「死小孩,你敢再罵一句髒話,我就讓你死得很難看。」火影陰陰地警告。

  「你娘!#*@%&……」少年不知死活的把台語最經典的罵人髒話統統搬出來,一副「看你能把我怎樣」的死德行。

  很好,火影徹底被惹毛了。

  就在少年罵得很爽的時候,火影一個箭步衝過去,左手揪住他的胸口,右手不知何時冒出一把閃著冷光的薄刃,冰冷地壓在少年的臉頰上。

  「再罵啊!」他微勾唇角,露出森寒齒光,令人喪膽。

  少年嚇得臉色慘白,膝蓋不由自主地打顫,眼睛驚恐地盯著貼在臉頰上的那把刀,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被割斷喉嚨。

  「我賠你錢、我賠你錢……」少年嚇得忙把皮夾掏出來,抓出幾張千元大鈔,看也沒看就往前遞出去。

  火影拿下鈔票,揉成一團塞進少年嘴裡。

  「這些錢拿去把你的嘴巴洗乾淨一點。」

  他把刀子收進西裝暗袋裡,轉過身來,看見符音瞠大雙眸,整個人僵直地呆站著,眼睛眨也不眨,滿臉震驚錯愕的表情。

  「還要不要問我考慮的結果如何呢?」他嘲弄地望著她,當然知道她嚇傻了。

  符音除了受創的感覺外,卻有著更多的哀傷,他拿著刀威脅別人的生命,這樣的男人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的。

  她沒有上他的車,慢慢地轉身走開,招手攔下一部出租車。

  火影面無表情地目送她坐進出租車內,然後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他用力踩下油門,將自己拋進高速的致命快感裡,讓震耳欲聾的引擎聲成為他生命中最佳的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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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符音,對不起啦,昨天晚上我女朋友騎摩托車被撞倒了,對方態度不好,看她是女孩子好欺負就硬要她賠錢,她嚇得要命,急著要我去幫她處理,我也想緊急通知你,可是你又沒有手機可以聯絡,對不起喔,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鴿子的。」

  符音失眠一夜,好不容易快要入睡時,就接到林文彥打來道歉的電話,一聽見車禍事故,她忍不住又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以及火影手中的那把刀。

  為什麼,他隨身要帶著一把刀呢?她心情沉重地想。

  「這樣好了,我等一下去你家跟你收件,你還是住在大台北華城沒搬對吧?」林文彥提出補救的辦法,決定再遠也要親自跑一趟。「好久沒回老家了,剛好有機會回去看一看。」

  「你不用過來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我昨天去你們公司沒遇到你,就乾脆請火影先生代收了。」

  「火影!妳遇到他?!」林文彥驚訝地大叫。

  「嗯,你跟他熟嗎?」提到火影,纏著她的瞌睡蟲跑掉了幾隻。

  「不熟。」林文彥壓低了聲音說:「我想在『太極』裡面,沒有人想跟他熟的,不過除了女人例外啦,喂,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她為自己的魅力感到悲哀,從頭到尾,火影擺明不屑對她怎麼樣,反倒是她好像一直對人家怎麼樣。

  「那就好了。」林文彥一副她逃過一劫的口氣,摀住聽筒低聲說道:「他是我們老闆的保鑣,聽說以前是混黑道的,人很壞喔,他曾經把一個得罪他的部門主管打斷三根肋骨,聽說打人的時候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符音驚呆住了,瞌睡蟲瞬間全部跑光光。

  沒錯,昨晚火影也是用差不多的方式對付那個囂張的少年,他拿刀抵住少年的臉時,眼神凶狠凌厲得像要殺人一樣。

  「那種人千萬不能得罪,一得罪他,搞不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我總覺得他不太像是『那種』壞人,他的心地應該還不錯。」她情不自禁地為他辯解。

  想起他幫她處理吐出來的穢物、倒熱茶給她喝、答應讓她上車送她回家、兩個人在車上分享熱騰騰的滷味……

  這些昨晚發生過的一切,讓她相信火影並不是林文彥口中形容的那種不能得罪的壞人。

  「他當然也不是說真的有怎樣壞啦,不過就是脫離不了黑道的行事作風,他是那種是非、對錯、黑白分明的人,一旦惹到他大哥不爽,直接用暴力解決,我們這種小老百姓怎麼可能受得了那種無形的壓迫感,當然能閃他多遠就多遠。」林文彥承認自己很「俗辣」,閃火影遠一點,起碼不會沒事就「惹火上身」。「說真的,我躲他都來不及了,你還居然製造一個讓我跟他碰頭的機會,拜託,老天最好保佑我平安無事。」

  「既然你說他是那種是非、黑白分明的人,那只要態度正大光明,他應該不至於動不動就暴力相向呀。」像她昨天就活得很好,她還一直「ㄌㄨˊ」他跟她相親,雖然可以感覺得到他不太高興,但也不至於強烈到隨時有被他揍的壓迫感。

  「話是沒錯啦,可是當你一旦知道對方是黑道人物,那種致命的威脅感就來了,為保生命財產的安全,當然閃遠一點為妙。」

  林文彥的偏見無法得到符音的認同,她認為每一個人都有優缺點,也都有善惡念,怎能用二分法來看待一個人?

  「即使混過黑道,也不能因此認定他就是個壞人啊。」符音淡淡地駁斥。

  「是沒錯啦,反正只要不去踩到火影的地雷,他倒也不會對人怎麼樣。」

  「他有什麼地雷是不能踩的?」她很好奇。

  「髒話。」林文彥哈哈笑了兩聲。「罵什麼他媽的還是香蕉你個芭樂都沒關係,不過就是不能罵最難聽的那句三字經,那一句你知道嗎?就是上人家老媽的那一句,誰敢在他面前罵出這句髒話就要倒大楣了。」

  「啊──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昨晚那個少年不斷出口成髒,結果踩到火影的地雷,被炸得面無人色,那個少年真應該慶幸昨晚火影掏出來的是刀子而不是手槍。

  「基本上,能踩到他地雷的人是不太多啦,好家在,我這個人從不罵髒話,不用擔心會去踩到他的地雷,哈哈。」林文彥笑說。

  符音則是很感動地想著,火影不准任何人在言語上冒犯他媽媽,那他肯定是個很孝順母親的人。

  「快十點了。」她看著牆上的鐘。「火影也應該上班了吧,等一下你記得去找他拿我的那片光盤喔。」

  「小姑娘,他是我們老闆的保鑣,不用打卡上班,我們公司也沒有他的辦公桌的。」林文彥無比哀怨地歎口氣,忽然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哎喲,我想我完蛋了啦,火影知道我破例接你的單,還擅自決定幫你插單,他要是一狀告到老闆那裡去,我鐵定要滾蛋了。」

  「他應該不是那種人,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嘛!」符音覺得他好誇張。

  「小姑娘,你是不會瞭解他『那種人』的,他跟我們平常人不一樣好嗎?」

  又來了!她實在不喜歡林文彥語氣中對火影的輕視與排斥。

  「好了,不跟你說了,我還想保住飯碗,得快點找到火影,先自首才能從輕量刑,掰嘍!」他迅速掛斷電話。

  符音拿著話筒呆了半晌,想起那雙異常深邃幽冷的黑眸。

  他的名字叫火影,但是渾身上下卻像罩著一層薄薄的霜,教人難以親近,他的背景充滿神秘的色彩,帶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誘惑著她去一探究竟。

  你跟我絕對不適合!

  她想起火影拒絕考慮與她交往所說的話。

  沒錯,他們確實不適合,他是屬於那種賣命的男人,而自己是一個竭力珍惜生命的女人。

  她把床頭櫃上的筆記本拿起來,翻到自己繪製得很可愛的相親表那一頁,端端正正地在編號第一號下方寫上「火影」兩個字,凝望了許久,然後,像是要叫自己死心似的,她鄭重地在火影的名字上打個大XX。

  第一次相親,正式宣告失敗。

  她歎口氣,摟住長頸鹿玩偶的長脖子倒上床,不斷想著自己計劃的未來,終究敵不過瞌睡蟲的糾纏而疲累睡去。

  衣衫不整的美艷女郎跨坐在火影大腿上,不住扭動著。

  「為什麼那麼久沒來,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不要每次都是車子有狀況才出現好不好?」年輕貌美、身材火辣的BMW銷售經理Ginger,正柔媚地舔吻火影的耳垂。

  「你是想念被我燒成灰的快感吧。」他挑眉輕哼,雖然不喜歡她太過偉大的雙峰,但肉體仍在她的撫弄下起了最原始的反應。

  「你不知道,我那個老公像根潮濕的火柴,怎麼擦都擦不出火,簡直乏味死了,哪像你,隨時都能讓我慾火焚身。」Ginger忙碌地解開他的皮帶。

  突然間,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火影立即把她推開,準備接電話。

  「不要接!」她作勢搶他的手機。

  「別鬧,萬一是我的老闆怎麼辦?他要是有事,我還得去擋子彈。」他板著臉看一眼來電顯示,陌生的電話號碼,不知道是誰打來的?

  「喂。」他按下通話鍵。

  「火影,我是林文彥,能不能請問一下,你現在人在哪裡?」電話彼端的聲調如履薄冰般地輕柔。

  一聽到林文彥的名字,火影立刻想到了符音,一想到符音,她那張精緻清薄的臉蛋便俏盈盈地跳進他的腦中。

  「我人在車廠,什麼事?」他的慾火瞬間被一盆聖潔的水澆熄了。

  「那個……是這樣子的啦,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想找個時間去跟你拿符音的光盤母片可以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謹慎的程度如同行走在佈滿地雷的曠野上。

  「她跟你是什麼關係?」火影蹙眉低問,Ginger仍在親吻他,不知道怎麼回事,符音氣質乾淨的模樣一直在他腦中盤旋不去,害他「性」趣全消,還莫名其妙地自我嫌惡起來。

  「喔,我們小時候是鄰居,一起玩大的,不過後來我搬家了,以後就沒什麼聯絡,碰巧她想訂製光盤又剛好找上了我,基於多年的情誼,所以就幫忙幫到底了。」林文彥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大哥問話,小弟怎敢不答。

  「嗯。」他把Ginger從腿上抓下來,一邊扣上皮帶一邊說:「你不用過來找我了,我會派人拿去給你,就這樣。」他一結束通話,Ginger不死心地再度黏上他。

  Shit!要是平常的他,早就讓亢奮的肉體主宰一切了,可是此刻他對下腹的慾望,竟然興起一種奇怪莫名的罪惡感。

  莫名其妙!享受男歡女愛是人類原始的慾望,他幹麼要有罪惡感?

  「把衣服穿好,我今天不想做。」真是見鬼了,他從來沒有對女人說過這句話。

  「你不想?」Ginger懷疑地盯著他。「你的車還有半個小時才會修好,既然不急著走,何必浪費大好時光呢?」

  「你畢竟是人家的老婆,還是一個五歲小女孩的母親,不要太狂放比較好。」火影漠然地望著她。

  「你真的不來?」她呆視著他,懷疑他是不是有幾條神經接錯線了,平常的火影根本不會關心床伴有著什麼樣的身份。

  「回答我一個問題。」他擰眉深思。「為什麼一個十九歲的小女生急著想把自己嫁掉?」

  「我怎麼知道,那個小女生不是太天真就是有病。」Ginger沒好氣地回答,一邊整理身上的套裝,俐落地扣回所有解開的衣扣。

  火影微微皺眉,陷入沉思。

  「你不是有新歡了吧?你這回的新歡才十九歲?」Ginger突然頓悟了什麼,驚訝地愕視著他。

  「別亂猜,那種古里古怪的小女生,我一點也不想碰。」他少年時曾經遇過一個動不動就用割腕自殺威脅他的女孩子,嚇得他從此對那種有愛情潔癖的女生避之唯恐不及,符音的思想行為異於常人,看來最好是離她遠一點,免得人生莫名其妙被她搞亂。

  「火影,我們最好把話說清楚,你到底還要不要我當你的床伴?」她保持冷靜的語氣問,忐忑不安地等著他的回答,畢竟要找一個體格超優、臉孔超帥的床上情人實在很不容易,她不想失去他。

  「你不是個好床伴。」火影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車鑰匙,淡淡一笑。

  「胡說,你曾經說過我的做愛技巧強過你所有的床伴!」她惱羞成怒。

  「一個好床伴是不應該太囉嗦才對。」火影冷瞥她一眼。「我們早就說好,除了發洩需要,不放進任何感情成分,如果你太認真,那我就必須選擇放棄,我從來無意介入你的婚姻。」

  「我只是不希望你在跟我做愛的時候還在想著另一個女人,這樣會太囉嗦嗎?我是在請你尊重我!」Ginger激動地駁斥。

  火影淡淡避開她的怒視。

  「Ginger,你跟我認識也算久了,應該知道我是一個不喜歡踩煞車的男人,如果我不夠尊重你,我才會繼續跟你做完,這你不懂嗎?」

  Ginger咬著唇,聲音被封死在喉嚨口,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就要失去這個優質情人了。

  「當你開始表現出佔有慾的時候,就表示我們之間的關係要結束了,再見。」他起身打開辦公室大門,大步走出去。

  Ginger懊悔不及,氣得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狠狠摔在地上。

  下雨了。

  符音推開窗戶望著窗外的世界,雖然街上的霓虹燈都亮了,可是雨絲讓夜色顯得更加暗沉,背後電視機傳出的愉悅笑聲,像一股孤獨的浪潮緩緩將她淹沒。

  打開冰箱,裡面躺著兩盒便利商店買來的微波便當,當肚子餓的時候,微波三分鐘就能填飽肚子,省時又方便。

  可是現在的她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吃這些缺乏溫度的寂寞食品,飢餓的胃已經對這些微波食品很疲倦了,她想到街上吃一碗熱騰騰的面暖胃,再到超級市場逛一圈,享受一下家常的氣氛,這樣就能驅走心中那頭孤獨的獸了。

  她早已習慣用這種方式,來度過長年隔絕人世般的孤寂感。

  找到一家人最多的牛肉麵館,符音進去點了一碗牛肉麵,和所有不認識的人一起看電視,那是一出演了幾百集,而且還難看到不行的八點檔,可是全台灣卻有三分之一的人在看,她一個人在家是不可能浪費時間看的,可是在這裡,她跟著大家一起看,聽人家笑、聽人家罵,好像這樣,她才能確定自己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仍然觸碰得到這個社會的人的脈動。

  到了超市,她推著載物車,擠在職業婦女群中挑選民生必需品,感受著屬於家庭才有的忙碌氣氛。

  到了收銀台前,符音付帳時,又感覺到了那道熟悉的目光。

  她回轉頭,看見一雙炙亮的眼睛正盯著她看。

  他穿著超市的制服,名牌上寫著「店長/袁英傑」,他有著乾淨秀雅的儀表,斯文中帶著些靦腆的氣質。

  她知道,她每一次來這家超市買東西,就會看見他那雙灼灼的目光。他是不是喜歡她?符音在心裡偷問自己。要不要……將他列入相親的第二目標呢?

  她朝他友善地點點頭,面容清秀的大男孩立即羞赧地回以一笑,他笑起來有種與世無爭的純真,嬴得了她的好感。

  不過,大男孩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他一直站在原地望著符音呆笑。

  「你好,我的名字叫符音。」她自然大方地走向他,自我介紹。反正,山不來近我,我去靠山又何妨。

  「你、你好,我叫袁英傑。」他受寵若驚地紅了臉。

  「我知道,你的衣服上面有寫。」符音覺得他臉紅的樣子很可愛。

  「我……常常看到你來買東西。」他好不容易找了一句話開場。

  「嗯,對呀。」符音不想花時間跟他閒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直接切入重點。「袁先生,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沒、沒、沒有。」袁英傑睜大眼睛,符音的節奏太快,把他嚇傻了。

  「那,很冒昧,能不能請問你的年齡?」她再接再厲。

  「我二十二歲,剛從X大畢業,暫時留在父親的超市幫忙。」他像個受女皇垂詢的小兵,戰戰兢兢地回答。

  符音很迅速地將袁英傑從頭至尾觀察一遍,他單純老實的模樣很符合她心中設定的標準,他的年齡和她也很配,國立大學的學歷起碼可以確定他有顆還不錯的腦袋瓜。

  她深吸口氣,決定就是他了。

  「那……很冒昧,再請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問一百個都可以。」他有的是時間。

  符音忍不住笑了笑,她的淺笑讓袁英傑魂都飛了。

  「你願不願意跟我相親?」她誠懇地問。

  袁英傑像被高壓電電到,整個人彈跳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呆望著她。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沒關係,過幾天我會帶一片光盤過來給你,你看完以後再回答我。」符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袁英傑恍惚地點點頭,突然被暗戀許久的對象問「願不願意跟我相親」這樣的問題,他就像中了樂透頭彩一樣,根本興奮得不能思考了。

  「再見!」符音笑著揮揮手,轉身走出超市大門。

  袁英傑朝著符音消失的方向拚命擺手,帶著滿臉陶醉失神的笑容,對那片光盤開始充滿了期待。

  這一邊,火影正坐在電視機前,專心看符音自製自錄的光盤母片。

  「這是我從小到大拿過的獎盃和獎狀,成績還不差吧,我小時候是模範生,操行成績都是A唷……」

  畫面中的符音坐在用獎盃和獎狀圍成的圈圈當中,開朗得意地展示著她傲人的成績,接著她又展示一張她的健康體檢表,很驕傲地說,雖然她很瘦,可是身體很健康。

  他注意到體檢表上的檢查日期是半年前。

  畫面一閃,跳到她穿著一身雪白的芭蕾舞衣和舞鞋,姿態優美地跳著芭蕾名劇──「天鵝湖」。

  約十分鐘後,她自己配旁白說道:「我學了將近十年的芭蕾舞,後來中斷了兩年的時間,我想未來我還會一直跳下去的。」

  接著是一連串的才藝表演,火影很驚訝她嬌嬌小小的身軀裡,居然深藏著十八般武藝,她會彈鋼琴、拉小提琴,甚至還會彈奏中國樂器揚琴,驚人的是,她的歌喉還非常好,沒有背景音樂,她清哼一首沒有歌詞的曲子,那首曲子他沒有聽過,她的歌聲溫柔、婉約,宛如低回傾訴著幽幽心事,如泣如訴地揪緊他的心。

  火影必須承認,這片符音製作來相親用的光盤,是非常成功的,因為連他都無法不被她的魅力吸引。

  她哼唱完了那首歌,微微一笑,然後轉過臉對著鏡頭說著──

  「接下來介紹我的家庭成員。」她拿出一張全家福照片,指著中間頗為剛俊的壯年男子,說:「這位是我爸,旁邊的當然是我媽,我媽抱著的小娃娃就是我,站在後面的兩個小女孩是我的兩個雙胞胎姊姊……」

  幹麼拿那麼久以前的照片出來介紹,直接拍本人不就行了!火影正在心裡低罵時,畫面上的符音緩緩放下照片,苦澀地對著他一笑──

  「他們都已經去世了……」

  火影的呼吸霎時凝凍住,他震愕地站起來,驚望著畫面中那雙微帶憂傷、漾著水意的眼眸。

  「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相親相愛地生活在一起,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孤單的生活,嗯……所以呀,我等不及長大,想趕快擁有一個新家庭,我沒有家人很久了,好想念有家人的那種幸福感覺……」

  她的嘴唇仍在嗡動,吐出來的每個字句都重重捶擂著火影的心臟。

  「既然是相親,很多事情就必須坦誠相告,我父親是車禍意外過世的,而我的母親和兩個姊姊都是死於癌症,你一定認為我也屬於高危險群對不對?不過請放心,我定期都有做健康檢查,我的體檢表都顯示我是個很健康的人。」符音把體檢表攤在鏡頭前,讓數字替她說話。

  「別以為我急著想結婚是因為有病了喔,我並沒有,我只是想建立一個新家庭,繼續為延續符家的下一代盡一點心力,如果你考慮清楚了,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同情我,而是覺得我這樣的人還挺值得娶回家當老婆的話,再跟我聯絡喔,我的電話是……」

  火影聽她念完一串數字,竟有一股衝動想拿起電話撥給她,但是仔細一想,他打給她做什麼?

  符音很清楚地說了──如果你考慮清楚了,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同情我,而是覺得我這樣的人還挺值得娶回家會老婆的話,再跟我聯絡喔……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衝動來自於對她的同情,但很顯然地她並不要同情。

  他關掉電視,煩躁地點了一根煙,起身走到窗戶旁重重抽了一口,長長地吐出來,煙霧隨風飛散,化為虛無。

  我沒有家人很久了,好想念有家人的那種幸福感覺……

  符音輕靈甜美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撩醒了潛伏在他心底深處那一頭孤寂的獸,喚起模糊而遙遠的記憶。

  家人,他有過很多家人,可是那又怎麼樣,他們從來不會在乎他,家人對他而言只是個名詞,他根本不曾在乎過。

  家,對他來說從來不是天堂,而是可怕的地獄,在那個家裡沒有天使,只有可怕的惡魔。

  望著天上的月亮,他頓覺自己無聊得可笑,竟然讓符音溫情的聲音搞得心神不定,迷糊了心情。

  他輕冷地對自己笑了起來,她渴望家人是她的事,沒必要拿她的故事來煩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和她不同,他從來不想要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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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33:36
第三章

  「阿彥哥,我要的光盤做好了嗎?」

  符音等了三天,一直沒等到林文彥跟她聯絡,急著打電話找他要東西。

  「還沒耶,你的母片還在火影那裡,他說他會找人拿來給我,可是我等了幾天,還是沒等到有人送過來。」林文彥在電話那頭吞吞吐吐。

  「什麼?!」她吃驚地喊。「你怎麼沒有打電話催他?你明明知道我急著要用的啊!」

  「我知道你急著要相親用的嘛,可是我不敢打電話催他啊,誰叫你沒事把重要的東西交給一個惡魔王,現在想要回來比登天還難了吧!」他把責任推給符音。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哎喲──」她抱著電話哀歎,火影不是擺明了對她沒興趣嗎?那幹麼還死抓著她的光盤不放,她實在不懂。「那你把火影的電話給我好了,我自己去催。」

  「不行啦!」林文彥失聲大喊。「聽說他那個人不喜歡女人打電話給他,我沒有經過他的同意,才不敢把他的電話號碼給你,萬一他要是火了怎麼辦?」

  「你自己不敢打,又不敢讓我打,那現在到底要怎麼辦嘛?」她沮喪地大叫。

  「好啦,我再打電話問他看看,你等我的消息好了。」他的聲音無比哀怨。

  「要快喔。」符音輕歎了口氣。「我已經找到第二個相親對象了,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好啦、好啦,我現在就打好不好?」林文彥認命地掛斷電話。

  符音心不在焉地做著家事,想到自己的那片光盤仍在火影手中,她突然有輕微的窒息感。

  他看過了嗎?她很想知道如果他已經看過了,會對她有什麼不同的想法?

  客廳電話響起,她立刻衝過去接。

  「喂,符音嗎?」是林文彥。

  「怎麼樣?找到火影問了嗎?」她急忙問道。

  「問了,不過情況有點糟耶,火影現在剛到機場接我們執行長,接完以後還會有一連串的應酬,他說他這幾天會很忙,沒空找人把光盤送來給我,這麼算起來還會繼續拖上好幾天,你說怎麼辦?」

  「啊!」她訝異地低呼,並沒有生氣憤怒,只是疑惑不解,火影真的忙到派人把光盤送去給林文彥的時間都沒有嗎?現在宅急便那麼方便,他也可以利用呀!

  「哼,誰不知道火影在忙什麼,還不就是忙著跟執行長他們風花雪月去。」林文彥酸溜溜地說。「執行長最愛去儷池酒店了,那個儷池酒店很高級又很豪華,裡面的小姐個個又漂亮又火辣,火影一天到晚跟著執行長吃香喝辣的,真是賺翻了,是男人都羨慕得要命。」

  「嗯,聽得出來你很羨慕。」符音輕笑了兩聲。「喂,你如果有機會去儷池酒店,帶我去玩玩好不好?」

  「你沒搞錯吧,那不是一般的酒店,很貴的耶,去一夜搞不好就花光我一個月的薪水了,花錢還不打緊,要是被我女朋友知道了那才慘呢!」

  「那裡的女人是不是都很漂亮?」她的好奇心被點燃了。

  「當然漂亮,那裡的小姐身高平均都有一六五,容貌儀態都是一流的,她們接待的都是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除了政商名流以外,很多演藝圈的男藝人也很喜歡去那裡玩,男人哪,很難抵擋得了那邊的魅力。」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好像對儷池酒店熟到不能再熟一樣。

  原來火影喜歡的是那類型的女人!符音的心彷彿被刺痛了一下。

  「言歸正傳,那片光盤你是要繼續等下去呢,還是你手邊有備份光盤可以用?」林文彥問。

  「我沒有備份,看來只好等火影把光盤送過去給你了。」她無奈地歎口氣,一開始是為了搶時間才把光盤交給火影,想不到卻失策了,反而耽誤了更多時間。

  「那就先暫時這樣嘍,看情況再聯絡。」

  「好。」符音掛上電話。

  雖然沒有光盤,她還是決定到超市試一試運氣。

  她上了一點淡妝,換上熏衣草的紫紗裙,騎著單車來到超市門口,袁英傑正好從裡面走出來。

  「嗨,袁英傑!」她停下單車,和他十分熟稔似地揮手打招呼。

  「噢,嗨、嗨……」生性害羞的袁英傑無措地向符音擺了擺手,對她的熱情顯得有點招架不住。

  「你什麼時候下班?有空聊一聊嗎?」她含笑望著他。

  「可以呀!」他聳肩,故作輕鬆地說:「反正超市是我爸開的,我隨時想下班都可以。」

  「那……」符音左右張望著。「去那家咖啡屋坐著聊好嗎?」

  「好,都可以。」袁英傑順從地點頭,開心得彷彿踩在雲端,輕飄飄地跟著符音走,現在的他,只要是符音說的話,都不會有意見。

  他們走進咖啡屋,兩人各點了一杯熱咖啡。

  「你是帶光盤來給我的嗎?」袁英傑搶先開口,對這片光盤,他已經期待很多天了。

  「噢,不是,我那片光盤出了點小意外,所以今天沒有帶來。」看見袁英傑略顯失望的表情,符音抱歉地笑了笑。「不過,我想沒有關係,反正多花點時間聊一聊,也是可以讓你瞭解我的。」

  「那當然,人跟人之間,本來就需要時間相處,才能相互瞭解。」袁英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符音知道他說得沒錯,但是無法點頭同意他的話,因為他所說的那幾句並不適用於她。

  「我叫符音,念舞蹈科,主修芭蕾,不過沒念畢業就是了。」她仍然用自己的節奏進行著。

  袁英傑沒留意到「沒念畢業」這一句,光聽到符音說自己主修芭蕾時,就情不自禁發出陶醉的歎息聲來。

  「難怪……你看起來好有氣質喔。」他由衷地讚美,命運一點也沒有虧待他,讓他遇到心目中的白雪公主。

  「還好啦,謝謝。」太直接的讚美讓符音有些害羞,本來還想繼續向他推銷自己從小到大完成過的「豐功偉業」,可是卻突然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天哪!她現在終於知道推銷員有多難當了,要向一個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拚命推銷自己的優點和好處,居然是那麼困難的事,面對鏡頭亂扯亂秀還簡單多了呢!

  服務生送來兩杯熱咖啡,符音慢慢調和著奶精和糖,思索著該用什麼方法讓袁英傑瞭解自己的優點和好處。

  「其實……」袁英傑清了清喉嚨,低低說道:「這幾天一直有個疑問困擾著我,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問我要不要跟你相親?」

  符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因為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組織一個家庭,你看起來忠厚老實,條件也滿符合我的需要,所以才想請你跟我相親。」她坦誠地說。

  袁英傑迅速抬頭望她一眼,又匆匆低下頭攪拌著咖啡。

  「可是,我覺得很奇怪,你看起來明明還很年輕,而且年紀應該比我小很多,怎麼會有組織家庭的想法呢?像我,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想法,我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專心在事業上衝刺,除非存夠了錢,有了車子跟房子以後,我才可能考慮結婚的事。」他一直低著頭,對著咖啡杯說話。

  「這是人生的基本步驟沒有錯。」但不是她的。「你放心,我不會要求你立刻跟我結婚的,如果你覺得我還不錯,我們可以試著先交往看看,反正未來是那麼遙遠的事,會怎麼樣都很難說呀!」她不是一定要跟他結婚,只是──很想要一個家人而已。

  「對呀,我好像想太多了。」袁英傑笑著搔了搔頭。

  「坦白說,我喜歡你很久了,跟你交往……我當然求之不得。」他說著說著,便紅了臉。

  「真的嗎?」符音的眼睛頓時發亮,想不到這一次順利多了。「既然我們決定交往,有些事你以後可能也會知道,我想不如就先坦白告訴你好了,免得你以後知道了會怪我有心欺瞞。」

  「什麼事?」他狐疑地問。

  符音深吸口氣,飛快地說著:「是這樣的,我父親在我五歲那年出車禍過世了,而我母親和我的兩個姊姊,也分別在我國中那三年當中相繼去世,所以現在我的身邊沒有半個親人。」

  袁英傑聞言一陣驚楞。

  「你千萬不要同情我喔,這三年來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我相親的目的並不是想找什麼人倚靠,我也沒有負債纍纍喔,真的。」她的表情認真,只差沒有舉手發誓。

  袁英傑呆呆望著她,像腦髓突然被抽光似的神情。

  「你在想什麼?」他一直悶不吭聲,害符音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講。

  「那個……你母親和你的兩個姊姊是怎麼過世的?」他終於提出他的疑惑。

  「她們是因癌症過世的……」得什麼癌,符音很想據實以告,可是袁英傑的表情令她退縮了。「喔──我知道你還擔心什麼,你一定在想癌症這種病是會有家族遺傳的對不對?」她立刻從皮包裡拿出半年前檢查的體檢表,攤開來放在他面前。

  「你看,這是我的體檢表,健康到不行吧,連一般女孩子會有的貧血毛病我都沒有喔。」她揚著唇角,很得意地笑說。

  「可是……這樣好奇怪……」他抿著嘴,迅速瞟符音一眼,立刻轉開來。「我媽說太主動的女孩子一定有問題,果然……」



  符音的笑容剎那問凝結在唇角,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我一點問題也沒有,如果你害怕,那我們就立刻付錢說再見,我沒有半點勉強你的意思。」符音佯裝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並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我們才剛剛認識,我想……我回去想想清楚再告訴你好不好?」他吞吞吐吐地說。

  符音緩餒搖了搖頭,她怎會看不出他對她的背景已經產生抗拒的心理了,現在的他只會認定她是個可能帶來麻煩的女孩子,就算再讓他知道她有很多很多的優點也沒用了,他已不可能接受她。

  她把體檢表收回皮包裡,再從皮包裡拿出兩杯咖啡的錢來放在桌上。

  「算了,你不用浪費時間想了,很抱歉耽誤你的時間,這杯咖啡就由我請吧,再見。」

  她起身走出咖啡屋,頭也不回地快步奔向停在對面的腳踏車,騎上它滑入深沉的暮色中。

  明明一開始袁英傑是喜歡她的呀,為什麼一聽到她的背景就立刻變了樣?如果他聽到更多,是不是會嚇得拔腿就跑?

  淚水逐濟在她眼中醞釀,她自嘲地笑著,獨自笑出了眼淚。

  在儷池酒店昏暗的包廂內,充滿了煙味、酒味和香水味。

  一群只披著薄紗的裸女,包圍著火影和太極科技老闆孫士威,使出渾身解數撩撥勾引他們。

  孫士威是「太極科技」大老闆,年紀不到四十歲,在商場上黑白道通吃,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像他這樣一個多金、壯年的男人,也正是最受酒店小姐歡迎的類型。

  表面上,孫士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可是私底下他卻喜歡到儷池來找小姐玩樂縱慾,反正只要給錢就能玩得盡興,他認為這種玩法至少不會影響到他正常的生活和家庭。

  當孫士威和一群鶯鶯燕燕曖昧地喝酒調笑時,火影閉眸躺在一旁的沙發上,不為所動地睡他的覺。

  他和老闆孫士威不同,他不碰酒店小姐,不喜歡那種以金錢交易的性關係,他要的床伴至少要像Ginger那樣,彼此對性有一份簡單的需求,沒有買賣,沒有做假。

  「火影,不要每次來都躺在那裡睡覺,過來喝酒聊天嘛!」孫士威朝火影丟冰塊,裸女們格格大笑。

  火影坐起來,看見一個年紀很輕的女孩子坐在孫士威的腿上,而他的手正不規矩地在女孩豐滿的胸上游移揉捏著。

  「這個茉莉才十九歲,還是大學生喔,怎麼樣,是個氣質不錯的小美女吧,坐過來聊聊嘛,這個你應該就會喜歡了!」孫士威熱情得像個皮條客。

  火影看著那個女孩子,她的氣質和符音相似,可是符音不會用充滿誘惑的眼神望著他。

  想到符音那雙清亮的眼眸,他突然感到異常煩躁。

  「孫哥,我的頭很痛,你玩開心一點,我去外面抽根煙等你。」他拿起打火機走出包廂,遠離那個充滿肉慾的空間。

  經過外場的舞池時,在舞池中擺動身軀的女孩,以柳腰和媚眼吸引他的注意,他視若無睹地繞過舞池,走向外陽台。

  他本來已經差一步就要跨進陽台了,可是卻沒什麼道理又走回來,遠遠望著大門口。

  「要多少基本消費都沒關係,我願意付。」一個穿著紫紗裙的女孩子,對著門口的服務生說道。

  「這不是你來消費的地方。」服務生不耐煩地趕她。「如果你想來這裡上班,那我就帶你進去沒關係。」

  「你不讓我進去,那就幫我找他出來嘛,我給你小費,幫幫我啦!」女孩子說著便低頭從皮包裡掏錢。

  她微偏下頭的那一瞬,讓火影認出她來了。

  火影無法想像符音居然會出現在儷池酒店門口,還跟服務生糾纏不休,他想也沒想就衝過去,抓住她的手遠遠拉到騎樓外。

  「你來這裡找誰?」他咄咄逼問。

  符音一看見火影,意外驚呼起來。

  「我來找你的啊!」她開心地喊,但隨即眼神一黯。「想不到你真的在這個地方。」

  「你找我幹麼?」火影微微挑起眉。聽她說來找他,他的心口竟莫名一蕩。

  「幹麼?」她睜大眼睛,氣急敗壞地喊:「我的光盤呀!不要告訴我你根本忘了這回事,你到底把我的光盤弄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可能弄丟了。」他亂扯。心裡有個奇怪的念頭,那片光盤他不想還她,也不想讓別人看見。

  「弄丟了!」符音聞言氣結,握著拳頭大喊。「你這個人很不負責任你知道嗎?那是我拍了很久才拍好的耶,你怎麼可以那麼不在意,隨隨便便就跟我說弄丟了?!你真的很過分你知不知道……」

  她火冒三丈地罵著,想到下午和袁英傑的會面,她忽然感到一陣心酸,淚水控制不住地滑下面頰。

  符音的眼淚震住了火影,她無助擦拭眼淚的模樣,讓他心底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軟。

  「你這個人真好騙,光盤還在我家裡,沒有弄丟啦!」他不自禁地揉揉符音的頭,淡淡笑說。

  符音聞言鬆了口氣,微嗔地笑望著他。

  「那你什麼時候才要幫我做,我急著要用。」

  「過兩天吧。」他隨口漫應。

  「還過兩天!」符音跺了跺腳,大聲抗議。「都是因為你的拖延,才會害我今天相親失敗,你是打算害我失敗幾次呀?」

  火影驀地變了臉,他雙手環胸,冷冷注視著她,彷彿在譴責她愚蠢的行為。

  「你真的在玩相親的遊戲?」

  「什麼玩,我是認真的,才不是在玩!」她蹙眉回瞪。

  「有家人的感覺真的有那麼好嗎?」哼,他寧可自己是個孤兒。「就算你的家人真的都很好,可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你想要的那一種家人,你不要太天真了!」

  「我有我的想法,你不用管……」符音頓了頓,突然指著他,像抓到偷窺狂似的大喊。「厚,你看過我的光盤!」

  「是看過了,我總要檢查看看光盤的內容有沒有情色,怎麼,有意見嗎?」他微笑睥睨她微紅的臉蛋。

  「你──」符音氣怔,一想到火影看過自己的光盤,她就莫名其妙覺得害羞起來。

  「你為了想要一個家人,把自己變成一個商品,隨隨便便到處相親,萬一遇到壞人把你賣掉怎麼辦?你想過沒有?」拜託用一下腦子好不好。

  「我對自己識人的本事很有信心,就像你呀,以前是混過黑社會的,可是我也沒有被你給賣掉啊!」她笑嘻嘻地回敬他。

  「很好。」他陰陰冷笑。「看來你從林文彥那裡知道我不少事了。」

  「也沒知道多少事,拜託你別找他麻煩!」她緊張地澄清,擔心自己萬一害林文彥斷三根肋骨就慘了。

  「哦,他跟你說我一天到晚找人麻煩嗎?」他犀利冷睇。

  「沒有、沒有!你不要誤會,他並沒有這樣說!」她慌忙解釋,急出了一身冷汗。

  驀地,火影瞠大雙眸,緊盯著一部停在他們不遠處的廂型車,車門打開,走出五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火影立刻轉過身,不動聲色地將符音推往樑柱後,他背對著他們,眼角餘光看見五個男人筆直地走進儷池酒店。

  他認出那些人都是天鷹堂的人,聽說天鷹堂底下所經營的盜版光盤前陣子被查抄了,太極的業務因為經濟不景氣很難接到原版訂單,於是在天鷹堂被查抄時趁火打劫,偷偷截走不少盜版訂單,雖然這些盜版訂單最後都被他一一抓出來,並沒有出貨,但是太極業務的行為已經破壞了兩邊原有的默契,惹得天鷹堂堂主大為震怒,放狠話要給孫士威「好看」!

  他注意到廂型車停在路旁沒有開走,也沒有熄火,看樣子是等著接剛剛走進酒店裡的那五個男人。

  不必猜想,他也知道天鷹堂是來給孫士威「好看」了。

  「我現在有事要進去,你沒事就趕快離開,千萬不要在這裡逗留,聽見了嗎?」他正色對她說,不等她有什麼反應,旋即火速衝進儷池酒店。

  火影臉上凝重的肅殺之氣嚇住了符音,她怔怔站在原地,想走,又不想走,就在猶疑不定時,儷池酒店內突然響起一連串「砰砰」的清脆槍聲!

  符音全身一震,瞬間的寂靜之後,酒店內爆出駭人的尖叫聲,緊接著,男男女女跌跌撞撞地衝出酒店,有些甚至還衣衫不整,她這才意識到剛才發出來的聲音可能是槍響。

  她立即想到了那五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又想到火影臉上肅殺的表情,她的心跳幾乎停止,直覺這突發的槍戰和他們都有關係。

  忽然,她看見那五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跛踱艙踏地衝了出來,每一個都是滿頭滿臉的血,其中還有一個大腿受了重傷,由兩個人架著,狼狽而迅速地衝上廂型車。

  廂型車飛一般地衝出去,輪胎刺耳的擦地聲,差點讓符音的心臟麻痺。

  火影!火影呢?他怎麼樣了?為什麼沒有出來?不會吧!

  她驚惶地往酒店大門衝進去,裡頭一片昏暗,音樂仍在叫囂,舞池上方的旋轉燈散放五彩繽紛的燈光,很多穿著清涼的女子驚慌失措地跑進跑出,亂得令她辨不清方向。

  驀地,她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抓住!

  「啊──」神經正處於緊繃狀態的符音,嚇得發出尖銳的嘶喊。

  「你進來幹什麼!我不是叫你趕快離開,不要在這裡逗留的嗎?」

  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惡狠狠地低吼。

  「火影,你沒事吧?」她慌忙抬眼,驚魂未定地盯住他,他的目光那麼冷靜,臉上一滴汗都沒流。

  怎麼?剛剛那幾個人與他沒有關係嗎?

  火影凝視著她擔憂的眼眸,她眼中彷彿除了他以外,看不見任何人,他突然覺得四周的空氣熾熱了起來,也感覺自己正逐漸在失控。

  「火影,你有沒有認出那些人是誰的手下?」衣衫不整的孫士威臉色難看地走向火影,一見到符音,奇怪地上下打量她。

  「天鷹堂。」火影簡短地回答。

  「原來是老四那只瘋狗,你不是已經把那些混水摸魚的盜版光盤全揪出來了嗎?這樣還不能讓他消氣?還敢叫小弟來動我,真是一隻瘋狗!」孫士威氣得大罵,還一邊看了符音兩眼。

  「是遷怒吧,因為他損失慘重。」火影淡淡地說。

  「哼,老四不是不知道你是道上人人聞風喪膽的保鑣,也不是不知道你現在是我的人,竟然還會支使手下來殺我,我看他是腦子爬袋了!」孫士威鄙夷地嗤笑幾聲,然後指了指符音,問道:「你不是儷池的小姐吧?」

  「不是。」符音搖了搖頭。

  「那你是誰?」孫士威抬著下巴,用鼻孔問她。

  「孫哥,她是我的朋友,碰巧有事來找我。」火影替符音回答。

  「真稀奇,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有朋友,該不會是女朋友吧?」孫士威一臉不可思議。

  「不是。」他面無表情地說。

  符音微微低下頭,強掩失落地笑了笑。

  「火影,別太無情,你傷了人家小姐的心了。」孫士威從符音的表情,看出了一點什麼來。

  「孫哥,要走了嗎?我送你。」火影擺出不甩符音的態度。

  「送我跟茉莉到陽明山洗溫泉,你把這位小姐也一起帶去。」孫士威對符音眨眼一笑。

  「孫哥!」火影詭異地看著他。

  符音感覺到火影的不悅,急忙搖手拒絕。

  「不用、不用,我不去,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應該回家了,拜拜──」她邊揮手邊往後退。

  「火影,去,送她回家。」孫士威命令似地朝他擺擺手。

  「可是,孫哥你一個人在這裡……」

  「你送她回家以後再過來,天鷹堂那幾個混蛋被你打成豬頭,應該不會再回來了,不然這樣好了,我跟茉莉叫車到陽明山,天亮你再去接我,就這樣!」孫士威交代完畢,轉身往舞池內側走去,一邊大喊著「茉莉」。

  火影擰眉斜睨著符音,她無奈地聳聳屑。

  「是你老闆說的,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要你送我回家喔。」真是,他幹麼一臉很不爽的表情。

  「走了!」火影在她後腦重重拍了一下,大步走出去。

  「喂,很痛耶!」她摀著腦袋瓜抗議,緊跟在他後頭。

  「剛剛裡面發生械鬥,你還呆呆的往裡面跑,實在是很白目。」他不客氣地責罵她。

  她生氣地追在他後面喊:「就是很擔心你才會跑進去的呀!如果不是你在裡面,我怎麼可能會跑進去,逃都來不及了!」

  他聞言怔楞,心底漫過一陣奇異的暖流。

  「火影,我看到那幾個人滿身是傷,那都是你打的嗎?」她在火影身後小跑步地追著,追得她氣喘吁吁。

  「問這幹麼?」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放慢腳步。

  「那你很厲害耶,以一敵五,對方全數敗陣,而你看起來卻毫髮無傷,是怎麼辦到的啊?」她清亮的眼瞳充滿敬佩。

  「我混黑社會可不是混假的,如果被幾個槍法不准的小弟播倒,那我看我也不用混了。」他淡然說道。

  符音看見火影那部黑馬停在不遠處的停車格上,忽然間,火影停下腳步,深沉的眼眸怒瞪著車,臉色冷如霜雪。

  仔細一看,符音才看清楚原來車窗全被砸碎了!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她駭異地奔到車子前方。

  火影突然感到背脊竄起一陣寒意,幾乎在同時,好幾個帶著傢伙的男人,從停在兩旁的車身陰暗處一起衝了出來。

  「符音!快回來!」火影疾速地衝過去,及時撲上前,在符音被棒球棍擊中前將她抓進自己懷裡,以背替她擋下一記棒棍。

  一護住符音,他咬牙忍耐背上的劇痛,立即回身以一記猛拳擊向那人的腦門,那人痛得齜牙咧嘴,仰面栽倒,他身手如電,迅即奪下那人手中的棒球棍,敏捷地開始反擊。

  眼前的激戰嚇得符音魂飛魄散,尤其是火影一手緊抱著她,單手應戰,刀棍瘋狂對砍就在她面前近距離地發生,她嚇得失去反應能力,死死地緊抱著火影不敢鬆手。

  突然一陣駭人的斷裂聲響刺痛了她的耳膜,她驚惶地看見火影手中的棒球棍被硬生生給劈斷了!

  一抹刺眼刀光閃來,她反射地閉上眼,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替火影擋下那一抹刀光……

  「啊──」

  一陣惡寒的痛楚感襲向她,她迷糊地看見一弧紅雨灑濺在火影的臉頰上,她看見……震愕的火影,臉上出現了她不曾見過的慌惶神色。

  她突然很想問他──為什座你的心不肯分給我一點小小的位置?為什麼?

  可惜她現在的嘴唇漸漸麻痺,沒有力氣可以問他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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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34:09
第四章

  「好痛啊──」

  狂暴的痛彷彿要割裂符音的身軀,她全身粉碎般地灼痛著,撕裂殺的劇痛錯亂了她的時間感。

  似乎回到兩年前,從開刀房恢復室推出來的那一夜,她被可怕的疼痛席捲攻擊,恐怖地以為自己就快要死了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相陪。

  她不停地掉眼淚,在漫長的黑夜中,孤單一人抵抗著難以忍受的痛楚。

  「護士小姐,幫我打止痛針好嗎?我痛得受不了……好痛……」符音昏眩痛苦地呻吟著。

  「我已經餵你吃止痛藥了,忍耐一下,很快就不痛了。」

  是誰?她迷糊地睜不開眼睛,這渾厚的嗓音、深沉的氣息是屬於男人的,他不是護士小姐,那麼該是醫生了吧?

  「醫生……結果怎麼樣……有沒有壓迫到……有沒有……」她喃喃地低問,神智迷離恍惚。

  壓迫到什麼?火影聽不懂她的囈語,明明她受傷的地方是右上臂靠近肩胛骨那裡,可是為什麼她的左手卻按壓著下腹拚命喊痛?

  「我吐了……誰來……幫我換衣服……有沒有人……」她無意識地撥弄上身,蓋在她身上的薄毯被她拉滑開來,露出一片珠玉般光潤的肌膚。

  「你沒有吐,別亂動!」他輕輕壓住她的手制止,怕她不小心拉扯到傷口,也怕被他脫掉上衣和胸罩的圓挺酥胸曝光。

  這個臭丫頭,為什麼老是給他惹麻煩,美少女的裸體很容易引發男人的衝動,她難道不知道嗎?

  廢話,她的意識一直模糊不清,整夜不停囈語,當然不知道!他煩躁地自問自答著。

  「睡一覺,醒來以後就不痛了。」他輕撫她的頭髮,拿著冰涼的毛巾幫她擦拭汗水。

  「謝謝……」迷濛昏亂中,她握住他的手,以為自己一定熬不過痛苦,卻在他溫暖的掌心中找到了安全感,是她唯一感受到的真實,她知道自己並不孤獨,有人在身邊陪伴。

  痛楚感變輕了,彷彿隨著風飄飄飛去了,她舒適地吁口氣,在柔和的眸光注視下沉沉睡去。

  符音柔軟微涼的小手依戀地抓著他的手指,這一生,他還不曾被一個人如此單純需要過。

  小時候,父親需要他,是因為他是他外遇後生下的唯一一個兒子,父親的元配只生了三個女兒,並沒有兒子,而他是父親的獨生子,父親需要他認祖歸宗,延續火家的香脈。

  母親需要他,是因為他能讓身為第三者的母親,可以堂堂正正進入沒有男丁的火氏家族,繼承父親龐大的事業。

  和母親住進火家大豪宅的那一天,他剛好滿十五歲,正是少年最叛逆的時期,火家除了他的父親以外,其餘的人從老到小、從上到下,都在他們母子背後咒罵不休,罵他們野心勃勃要來爭奪家產,日復一日惡毒的冷嘲熱諷,總是能讓火影舊傷化膿,新傷作痛。

  年少時的他孤傲冷漠、桀鶩不馴,表達憤怒的方式直接而任性,當父親的元配夫人和同父異母的三個姊姊,用鄙視他們母子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朝他們揮動充滿惡意與怨恨的長鞭時,他體內的反叛因子便開始發動攻擊。

  他不躲、不逃、不避,選擇玉石俱焚的方式,向火家仇視他們母子的人宣戰。

  父親愛面子,把他送入私立中學名校讀書,希望他乖乖唸書、按部就班接受栽陪,成為人中之龍,然後接手火氏家族所有企業。

  當時的他正值叛逆期,心理思考模式都是逆向行走,父親愈希望他成為什麼樣的人,他就愈要跟他唱反調,父親要他名列前茅,他就拿最後一名的成績單回家孝敬他,父親給他請家教補習,他就偏偏騎著重型機車到路上狂飆到深夜才回家。

  父親的訓誡、母親的怨怒、父親元配夫人的冷嘲和三個姊姊的熱諷,強烈激發他的敵意,讓他覺得生活中的一切索然可憎,他開始離家跟飆車族廝混,放任自己壞到底,以冷峻挑釁的姿態,度過年少最輕狂的那些日子。

  嚴格說起來,他的家人對他並沒有單純的需要,因為當他成為台灣最大黑幫首領的保鑣,開始過起刀頭舔血的日子時,父親正式登報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他從不認為自己真正被人需要過。

  然而……這雙小手的主人,無限依戀地抓緊他的手,只是單純地需要他的陪伴,如此而已。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雪白的小臉蛋,眼神逐漸溫柔起來,一股莫名的情緒柔軟地從他心中傾洩而出。

  符音緩緩甦醒過來,首先落入眼中的是天花板的吊燈,她怔忡認了半天,確定不是她家裡的任何一盞燈。

  她不解地起身張望,發現她躺在一張極大的雙人床上,身上穿著寬鬆的棉格子睡衣,她困惑地打量所處的環境,深胡桃木地板搭配著全套同色系的系列傢俱,簡單又有質感,放眼望去除了實用的傢俱擺設,並沒有多餘的裝飾品。

  「這是哪裡?」

  清醒了好豐天,符音並沒有記起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右上臂隱隱傳來不適感,她掀起衣袖,看見肩胛骨到手臂處層層包裹著紗布時,才讓她思緒逐漸清明,慢慢想起她和火影遭人攻擊的那一幕。

  難道這是火影的家?

  腦中剛躍出這個猜測,符音就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她循聲望去,果然看見火影推門走進來,身上穿著寬鬆的黑色休閒服。

  「這裡真的是你家!」她瞠目結舌地發出驚叫。

  「沒錯,歡迎光臨。」他淡然放下手中的塑料袋和鑰匙,微瞇著眼,暗暗觀察她的臉色,唔……看起來精神狀況好多了。

  「沒想到你會把我帶到你家來。」她咬著唇,不敢相信。



  「嗯哼,我也沒想到會讓女人登堂入室。」他怕麻煩,從不讓女人到家裡來,想不到現在還親自把麻煩請回家了。

  「你沒有送我去醫院,就直接把我帶到你家來?」不會吧!人命關天耶!

  「這點小傷何必送醫院,萬一醫生護士看到是西瓜刀造成的傷,多事打電話給警察,只會增加我的麻煩而已。」看見符音目瞪口呆的表情,火影沒力地歎口氣。

  「不用擔心,再大再重的傷我都能處理,你的傷口才十二公分,傷得也不深,很容易護理。」

  「十二公分!」符音失聲驚呼。「天哪!又多一條可怕的毛毛蟲了!」

  火影疑惑地看她一眼。

  「你真的護理得還不錯耶,我現在一點都不感覺到很痛。」她輕撫著右肩厚厚的紗布,巧妙地避開自己無意間的失言。

  「廢話,我才餵你吃過止痛藥,現在當然不會有多痛。」他雖然對她的失言感到好奇,但是不準備追問。

  「是這樣喔。」她輕笑兩聲,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問道:「對了,我的腳踏車呢?停在儷池酒店那裡會不會被偷啊?」

  「腳踏車?」火影攢起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不會從新店騎腳踏車到儷池去吧?」那裡是林森北路耶。

  「是啊,散散心嘛,還可以順便運動,沒什麼不好。」她聳聳肩。

  「我會請儷池的服務生幫你看好腳踏車。」真是行為詭異的怪胎。

  「謝謝!」她甜甜一笑,揚手指著桌上的塑料袋,問:「那是不是吃的?我肚子餓了。」

  「你現在身體比較虛弱,先吃點清粥小菜,下一餐再吃營養一點。」他把清粥和小菜一樣一樣搬上桌。

  「你好細心喔。」她感動不已,迫不及待開始享受起他的愛心。

  「把蛋黃吃掉。」他注意到她把蛋黃撥到邊邊去,只吃蛋白。

  「我不喜歡吃蛋黃。」她微微噘起嘴。

  「一顆蛋最精華的地方就是蛋黃,你最好把它吃掉。」他好言相勸。

  「不要,那蛋黃沒有熟。」她露出噁心的表情。

  「夠熟了,吃掉。」他不接受她偏食的借口。

  「不要啦!」符音蹙眉嘟嘴的神情,十足像個耍賴的小女生。

  「我說吃掉就吃掉,不要逼我使用暴力。」他開始恐嚇她。

  符音萬分不情願地挾起蛋黃,深吸口氣,一臉誓死如歸的表情,迅速把蛋黃塞進嘴裡,咬也沒咬就咕嚕吞下去。

  「惡──蛋黃的味道好臭喔──」她捧起白粥猛灌幾口,試著把她討厭的味道沖淡。

  「有那麼誇張嗎?」她的表情讓他覺得好笑。

  「就有,怎麼有你這種人哪,人家不敢吃的東西還逼人家吃,我是受傷的人耶,你居然還想以暴力相向,如果因為不吃蛋黃就要被你打斷三根肋骨,那你就太沒有人性了!」她委屈控訴。

  「誰說我要打斷你三根肋骨?」他忍不住低笑著。「我本來是打算用嘴強行餵你吃下去的,哈哈,可惜這招派不上用場了。」

  符音從來沒有聽人開過這種大膽的玩笑,頓時雙頰緋紅起來,錯愕地一時連話都不會說了。

  「光聽見這種玩笑你就受不了地臉紅了,那麼請問你要如何進行你的相親遊戲?」火影嘲弄地哼笑著。

  他的涼言涼語令符音陷入沉思,她呆怔地望著他,眼神流露出複雜的情愫。

  「對像不同,我的反應當然就不同。」她凝視著他那雙深邃如海洋的眼眸,彷彿受到勾引般,不自由主地坦承心情。「大概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管你開什麼玩笑都能讓我全盤接受,如果換成是袁英傑,我想……大概就不會有任何感覺了吧。」可能只會覺得好笑,哈哈。

  火影微微一怔,她的話讓他有種被羽毛撩搔皮膚的悸動感,忽然有種想吻她的衝動。

  「袁英傑是誰?」他極力壓下體內蠢蠢欲動的男性荷爾蒙。

  「就是你害我相親失敗的那個男生啊,都是因為你霸佔住我的光盤,讓袁英傑沒有機會看到我這個人的優點,所以相親才會失敗。」她突然想起流落在他家的那片光盤。「對了,光盤在你家對不對?快把光盤還我!」趁此機會要回失物。

  符音的思考邏輯把火影惹毛了!

  「坦白說,你會唱歌、會跳舞又會彈琴,長得也不錯,的確是很特殊的女孩子沒錯,你急著想要這片光盤,正是因為你很清楚光盤中的你魅力四射,絕對可以吸引住男人的目光,可是你並沒有想過,不是人人都想娶個藝術家當老婆,男女之間要有深厚的感情基礎,才有辦法共同面對婚姻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而不是你用幾張獎狀,優美的舞蹈和歌聲,還有多才多藝的表演來迷倒一個男人就能一同步入禮堂的,現實和夢幻之間的差距很大,你根本就沒有想清楚,我覺得你只希望自己成為男人手中那個站在音樂盒裡跳舞的芭蕾娃娃!」

  符音被火影嚴厲的訓斥和直接的措辭嚇住,她一時承受不住他凌厲的話語,呆呆驚望著他。

  忽然間,多年的孤獨、寂寞、委屈以及憂懼,驟然席捲而至,符音忽的感到一陣心酸難抑,眼淚撲簌落下,她摀住臉,像個迷路的孩子,哭得泣不成聲。

  火影沒有預料到自己的一番話會令她崩潰大哭,他的心一緊,正忖度著該如何收拾善後時,符音哽咽地開口說話──

  「我不這樣做,不然要怎麼做?」她抽泣著,火影已經敢動了她內心傷痛的開關。「我媽媽得的是乳癌,之後轉移到子宮頸癌而過世……我的兩個姊姊得的是卵巢癌,同時診斷出來的時候都已經是末期了,兩個人在二十歲那年一起死去……」她淚如泉湧,哭得不能自己。「……醫生說因為我外婆那邊有遺傳女性家族病史,所以連我也很危險,你不知道……那種被死神糾纏住的感覺有多可怕……」她不可遏抑地痛哭失聲。

  火影心中那道漠視一切的冷酷心牆擘裂出一道縫隙,他驀地伸手將她攬進懷裡,把她緊緊圈在熾熱的胸前。

  符音已經很久不曾被人擁抱了,他溫柔撫慰的擁抱徹底釋放了她的情緒,讓脆弱再也無所遁形,她反手抱住他,像溺水的人緊攀著救命的浮木,淚水泛得更凶。

  「我快二十歲了,我其實心裡很害怕……姊姊有好多想做的事都沒有做就走了,我不要這樣……」她把濡濕的面頰貼在他頸側,抽噎地低訴著:「她們走的時候,我國中都還沒畢業……後來每半年,我自己都會去做一次健康檢查,一直都沒事,可是兩年前,我的卵巢附近發現一塊陰影,醫生說要開刀割掉,否則會壓迫到卵巢而導致卵巢壞死,我自己去醫院開刀割除那塊腫瘤,雖然檢查結果是良性的,可是……那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從此我發誓即使會死,也要完成我全部的心願以後再死……起碼能有個人陪伴我,我不要孤單地死去……」

  火影震動地抱緊她,突然覺得心臟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探進去猛烈翻攪了一遍,一股溫熱的情感立刻從他身體裡湧了出來,一波波疾速淹沒了他的思緒!

  他全然不知道在符音纖瘦的身軀和甜美的笑容背後,原來經歷過那麼多的悲傷和折磨,他心中充滿對她的憐惜,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溫柔的言語來安慰她,只能用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將她擁在懷裡。

  符音倚偎在他溫熱堅實的胸前,用沒有受傷的左手臂高高圈住他的頸項,放心地宣洩內心深沉的傷痛。

  火影以臉頰摩娑著她的臉,膚觸著膚的性感擦出了動情的火苗,他的嘴唇不自由主地輕輕掃過她的耳垂,引發她一陣微微的顫慄。

  符音從他懷中怔怔然抬起臉,帶淚的眼眸迷濛地望著他,他深抽口氣,她發間淡淡的清香霎時魅惑了他的神智,他的吻情不自禁地落在她嫣紅的頰畔,然後吻到她的鼻尖,最後覆上她的雙唇,開始與她激切吮吻。

  是什麼樣強烈的感覺衝擊著他?他盤旋吻啄著她的紅唇,覺得自己被一股陌生的熱流沖激得失去方向感,迫切想把藏在心靈深處乾渴的慾望全部解放。

  這是怎麼開始的?

  符音被四面八方各種紛紛擾擾的感覺攪得一團迷亂,她恍恍然地承受他來勢洶洶的炙吻,他火熱的唇舌令她渾身酥麻,一波波電流貫穿她的全身,徹底摧毀她殘存的意識。

  他猛地打橫抱起她,將她放到床上,熱烈而狂亂地吻著她。

  符音輕輕哆嗦著,在他的挑逗下,她渾身發熱,被一種陌生而且強烈的渴望侵襲。

  她隱約感覺到再這樣下去的後果,但是她一點也不排斥,她喜歡他的撫摸和觸碰,甚至滿心期待接下來可能即將要發生的事。

  火影失神凝睇著她酡紅的俏顏,理智在在告訴他,她是個受傷的人,而且也不是適合玩性遊戲的對象,現在不小心擦槍走火,事後很可能她會覺得後悔。

  「快告訴我,你一點都不想做。」他咬牙貼靠在她頰畔,氣息濁重地警告。

  符音眨了眨困惑的水眸。

  「我不會不想做,你呢?」她滿臉迷惘地反問。

  她的回答讓他的自製全然失控。

  「我不想!」他咬牙切齒地低咒,猛然抓住她的手,直往身下灼熱的亢奮撫去。「可是這個很想!」

  符音狠狠倒抽一口氣,她雖然毫無經驗卻不表示她的知識也同樣貧乏,當然知道在她掌心那隔著休閒褲的堅硬鼓脹是什麼,由於刺激來得太突然,血氣迅速衝上腦門,害她幾乎無法呼吸,差點斷氣。

  「那……怎麼辦……」她的心跳劇烈鼓噪著,令她難以喘息。

  「還能怎麼辦,你願意就陪我做完,不願意就趕快滾蛋!」

  「那就……陪你做完……」她感覺掌心下方隱隱傳來騷動。

  「做完以後不要哭哭啼啼跟我說後悔。」他低啞地柔聲警告。

  「不會,跟你做這件事我不會後悔,你告訴我怎麼做……」

  火影的忍耐力到了極限,他起身脫掉身上的休閒衣褲,瘋狂地吻嘗她的紅唇,野火燎原般吻遍她全身每一吋肌膚,他單膝切進她的雙腿間。

  「火影!」她急遽顫慄著,感覺自己快要逼近某種極限。

  他起身,一手輕柔地壓住她的右臂,怕她在激烈的動作中拉扯到傷口,另一手抬高她的腰,將炙熱的亢奮一吋一吋推進她體內。

  在最忘情的一刻,火影覺得自己像在深夜駕車高速行駛在濃霧瀰漫的山道上,突然間失速,眼看來到懸崖邊,他連踩煞車的機會都沒有,飛車衝破迷霧,墜入不知名的地域!

  他急遽地衝刺,逼近她的靈魂,毀滅性的欲焰在那一瞬間爆炸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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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35:01
第五章

  生平第一次,火影徹底嘗到解放的滋味,他的身體是最好的判官,讓他感受到什麼是靈魂和肉體合而為一的真正「性」、「愛」。

  「人類的身體好奇妙……」符音枕在他的臂膀上,嬌弱地閉著眼,呢呢噥噥地說著。

  他承認,的確很奇妙,尤其和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纏綿過後的感覺有點意猶未盡,卻又得到全然的滿足,這種感覺他還是第一次體驗到。

  和不少魔鬼身材的女人上過床,最後居然是一個纖瘦的小女生讓他體驗到失速高潮的快感,男人不都是視覺感官的動物嗎?除了真心喜歡上符音,他做不出任何解釋。

  真心喜歡!他彷彿第一次聽見這四個字似的,瞬間落入巨大的迷思中。

  回想起家中那五個面目可憎的女人,總是很懂得如何在他身上尋找出某一吋肌理,然後又狠又準地捕上一刀,鐵定能讓他痛徹肺腑。從少年時期起,在他心目中,奠下女人都是如此猙獰的可怕形象。

  一直到後來,不管是哪一種類型的女人,他都有種病態的排拒感,就連他的親生母親,他都下意識地想逃避,矛盾的是,當女人主動投懷送抱時,他卻又會有種急欲征服的野心。

  如此對女人充滿不信任感的他,居然會對符音毫不設防,由她像微風般自然地走進他的生活中,實在是一大奇跡,唯有「真心喜歡」上符音,才能夠解釋這個奇跡的發生了。

  「火影,我們現在的關係算是什麼呢?」她從他懷中仰起頭來,燦亮的眼眸充滿迷惑。

  算什麼?又是一個對火影而言既簡單又好笑的問題。

  男女之間耳鬢廝磨,很難不擦槍走火,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探討的地方,此刻的他最想探討的是,他為什麼會喜歡上她這個乖到不行的曠世奇葩?

  為什麼?是同情嗎?他相信骨子裡確實非常同情她悲慘的遭遇,可是他也同情過別人,相較起來,他對她的同情明顯複雜多了。還是因為感動呢?畢竟她是第一個肯為他挨刀受傷的女人,他受到的震撼是強烈而且巨大的。

  除此之外,應該還有許多無法解釋的情緒,這些情緒從他們一開始對話之後,就一點一滴累積起來,漸漸佔領他的心。

  「火影,為什麼不說話?」她不安地舔舔唇瓣。

  「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他其實也有點搞不懂。

  「我覺得呀……」她瞠著晶瑩大眼,很認真地思索著。「你吻了我,然後還跟我做了愛,接著我們一起經驗過這麼親密的關係,以一般人的標準,是不是就應該算是男女朋友了呢?」

  火影閉眸淺笑不語。做了愛就要算是女朋友,那當過他女朋友的人多到可以排上陽明山了。

  「喂,你的經驗好像很豐富,那你向來都是怎麼處理這種關係的?」她很在意自己將在他的生命中成為什麼樣的角色。

  「我從來都不處理。」火影淡淡說明。

  「不處理是什麼意思?」符音不可思議地質問。

  「因為從來也沒有一個女人需要我處理。」他會找的對象通常是單純只想享受男歡女愛的床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彼此不涉入感情和承諾,也不干擾對方的生活。

  從來沒有碰過一個女人像符音這樣,徹底將他的思緒和生活攪得一團亂,堂堂皇皇地走進他的人生。

  「那……」符音呆楞地眨了眨眼,囁囁嚅嚅地說:「你會處理我嗎?」

  「你希望我怎麼處理你?」他眉頭微皺,神經不由得繃緊了起來。

  都什麼時代了,她不會向他提出結婚、負責任等等的要求吧?

  「我覺得……我們應該試著交往看看,如果興趣、習慣各方面都很合,又不小心有了小孩的話,那自然就可以結婚了。」符音沒發現他渾身一僵的異狀,理所當然地熱切說道。

  火影有大事不妙的懊悔,他居然忘了她有瘋狂想相親成家的念頭!拜託,雖然對她確實有異樣的情愫,而且也讓這份情愫衝動失速了,眼看這份心動失控地衝向懸崖邊時,他突然感受到一陣極度的驚恐,猛地轉身回頭。

  他還沒有準備好在身份證配偶欄上填進任何一個女人的名字,這一點,他必須讓她清楚知道。

  他緩緩起身下床,套上衣褲,符音驟失溫暖的倚靠,下意識拉緊薄被裹住自已,填補那份失落。

  「我不想結婚,你最好不要把結婚成家的希望放在我身上。」他冷下面容,疏離地回眸望她。

  他的話重重擊痛了符音的心。

  「你不喜歡我?」她的心情一下子鬱沉了起來。

  「不,喜歡。」這是實話,她是他這生當中第一個喜歡上的女人,很可能也是唯一。

  「那為什麼……」她坐起身,不解地深深瞅著他。

  「我很享受一個人的世界,目前還不想被任何人破壞。」正確地說,是他還沒有從難堪齷齪的家庭陰影中走出來,他對藉由婚姻組成的家庭充滿了不信任感。

  「想不到你的想法跟我完全相反,我已經受夠一個人的世界。」符音悲哀地凝視著他。「看來我的希望落空了,我還以為你願意……」她無奈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戚悵。

  火影避開目光,焦躁得無法注視她,不忍看見她眼中的無奈和空洞。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他蹙緊眉心,很艱難地斟酌著適當的字句。

  砰!漆黑的夜空突然綻放出一朵絢爛的煙花。符音驚喜得差點尖叫出聲。

  「真的!你是說真的!」她從床上彈跳而起,忽地衝過去抱住他。

  「不要反應那麼大,我只是說試著交往看看而已。」可不是要結婚喔,千萬要鄭重聲明。

  「我知道。」她開心地點點頭。「你本來連考慮都不肯的,可是現在願意和我試著交往,這個結果對我來說已經進步神速了。」

  「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符音亮澄澄的笑容,漸漸融化他冰封的情感,他怔然凝視著她,若有似無地歎口氣。「也許……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因此而讓我動了結婚的念頭也說不定。」

  「真的?」她傻楞地對著他笑。「好棒喔,我開始覺得你是我的家人了。」

  符音天真的熱情,讓性格向來冷漠的火影有點招架不住。

  「把衣服穿好,我們去吃飯。」他有些不自在地把八爪章魚般的符音從身上「拔」開來。

  「吃什麼、吃什麼?」她像只快樂的小鳥,蹦蹦跳跳地找衣服穿,忽然靈光一閃,飛到他面前,興致勃勃地說:「我想到了,有一家新開張不久的陶板日式料理店,聽說很棒很好吃喔,我一直好想去好想去,可是那種店並不適合一個人去吃,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啊,在哪裡?」他低頭掩飾對她的心疼,回身從衣架上拿下外套。

  「在復興北路。」

  她興奮地梳了梳頭髮,拉著火影飛奔出去。

  坐上火影的那部黑馬駛向大馬路以後,符音猛然憶起火影是個追逐速度和快感的男人。

  此刻,火影正以時速一百公里的速度在市區道路上狂飆,不管是變換車道,還是在車陣中穿梭的靈活精準度,都令符音瞠目結舌。

  「不要開那麼快嘛,好危險!」她驚慌哀求。

  「你上次坐我車的時候明明一點也不怕,而且還說好刺激,反應差太多了吧!」說話間,他已超過三部烏龜車。

  「那是因為我們現在的關係不同啦,我希望我們這輩子能有更多時間在一起享受人生,而不是把命丟在馬路上一起共赴黃泉。」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經重到讓她害怕失去他了。

  「放心,我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賽車手,從來沒有出過意外。」他悠哉地與她閒聊,一點也感覺不到他雙手間正操縱著兩個人的生死。

  「你不懂我的意思……喂喂喂!前面路口要左轉了!」她急忙提醒,否則以現在這個速度,咻一下就衝過去了,哪裡來得及轉彎。

  「前面禁止左轉。」火影說道。

  「那怎麼辦?要開到底再回轉嗎?」

  「不用,有沒有看過汽車待轉?」他斜睨她一眼。

  「汽車哪能待轉,別鬧了!」她不會開車,可還知道交通規則中只有機車可以待轉。

  「怎麼不能,我表演給你看。」他完全沒有減速,衝往右邊的橫向大馬路,然後一個疾速大轉彎後煞車,車身立刻轉成九十度,穩穩地停在機車待轉區上。

  符音不可思議地驚望著他,坦白說,他的控車技術精湛得令人情不自禁想拍手叫好,但是……

  「你這樣太危險了,在市區還是守規矩一點比較好,你佔用機車待轉區是會被開罰單的。」她試著規勸他。

  「守規矩?」火影不屑地輕哼。「我從十六歲開始就不是個守規矩的人了,不要跟我說什麼社會規範,那些都與我無關。」

  「可是你跟社會秩序脫節是惹人討厭的行為。」

  「我從來不要求誰來喜歡我。」他挑釁地瞟她一眼。「我也從來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惹人討厭,討厭就討厭,我根本無所謂。」

  「你為什麼要這樣!要你開車守交通規則有那麼難嗎?」符音怏然不解。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他口氣冷淡。

  綠燈一亮,他剛踩下油門,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引擎聲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一大群青少年飆車族忽快忽慢地騎在他們前面,還不時做出誇張的手勢和粗鄙的言語挑釁火影。

  火影唇邊泛起陰涼的淺笑,驀地重重踩下油門,疾速衝出去,那一群飆車少年立刻發出興奮的吼叫聲。

  一場車賽旋即展開。

  飛快的車速嚇呆了符音,看著火影矯捷地駕著車,輕輕鬆鬆超過一輛輛飆車少年,每超越一部摩托車的瞬間,都驚險得讓她捏一把冷汗。

  她討厭這種玩命的感覺,討厭得想吐!

  「火影,你別追了好不好?陶板屋已經過了啦!」她忍不住怒喊。

  「等我教訓完這些毛頭小子再說。」火影已經整個人陷入飛馳的快感裡,完全不想抽身。

  「你為什麼要教訓他們!為什麼要理他們!為什麼要玩命!」她火冒三丈,在引擎的狂吼聲中嘶喊。

  「你放心,坐我的車不是玩命,坐他們的車才是。」他微仰著下顎,冷酷狂傲的神情讓符音心頭一涼。

  「那你放了他們吧!他們很危險!」她驚恐地狂喊,她不要看見意外在她眼前發生。

  「有膽子飆車就不要怕死。」他語帶譏誚。

  符音感到一種近乎痛楚的心寒襲上來,她渾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夠了、夠了!放了他們!」她歇斯底里地狂叫。

  火影仍然不為所動,不停加速。

  只剩下一部摩托車在前面苟延殘喘,火影輕輕轉一下方向盤,便從摩托車身旁疾速閃過。

  他贏了!

  她卻哭了!

  「這只是小小的車賽,對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用不著擔心成那樣好不好?」他誤解她的眼淚。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很不尊重生命!」她很憤怒,可是傷心的感覺更甚於憤怒。

  火影被她的指責惹惱了,他死死地踩下煞車,尖銳的輪胎磨地聲刺痛了符音的耳膜。

  「如果你對我的行為有那麼多不滿,那請你立刻滾下車!」他冷冷地說。

  「我是在跟你討論……」

  「討論如何尊重生命嗎?」他切斷她的話,冷嘲地說:「你不覺得你跟一個保鑣討論如何尊重生命很可笑嗎?」

  「一點也不可笑!」她忍無可忍地嬌嚷。「我不要你出事,我不要你每天都活在危險當中!」

  「我倒覺得自己很尊重生命。」他深呼吸,緩緩吐出來,然後慢條斯理地說著。「至少從我當上台灣首席幫派老大的保鑣到現在,在幫派火並中出生入死過很多次,到現在都還依然活得好好的,這樣還不夠尊重生命嗎?」

  「錯!你不要故意聽不懂我說的意思,所謂的尊重生命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她情緒激動地辯解著。「像剛剛,你明明可以不要跟那些少年飆車,大家不就都可以遠離危險,還有,在這個社會上各行各業很多,你為什麼偏要選擇當賣命的保鑣呢?」

  為什麼?他無語思索。自從他脫離那個家以後,完全任由命運順其自然,於是就有了現在這樣的身份。

  「火影,你能不能換個職業?不要當保鑣行嗎?」她柔聲懇求,不希望他隨時有失去生命的危險。

  「不可能。」火影不假思索地回答。

  「為什麼不可能,你不會簽下什麼賣身契吧?」

  「黑道中最講江湖道義。」他失神凝視著方向盤上的雙手。「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老大收留我、栽培我,讓我貼身跟著他、保護他,在幫裡,我受到的寵信超過任何人,後來老大被幫裡的人出賣,誣陷他介入公共工程,結果害他賠出巨款才能了事,當他經濟困窘時得到我現任老闆孫士威的援助,老大很感激孫士威挺身相助,所以當後來孫士威開口向他要我時,老大義不容辭應允,私下對我說,希望我能替他償還孫士威的恩情,因此短時間內我不可能離開孫士威。」

  符音知道「江湖道義」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但是她永遠也不明白那在火影心中的重量。

  「可是我不要我的家人做這種冒險的工作。」她語帶暗啞。

  火影突然欺身過去,伸手替她打開車門。

  「那就拉倒,你另外去找適合你的家人好了。」他的口氣冷得沒有溫度,可是內在情緒已如暴洪般失控了。

  符音的淚水頃刻決堤,不可遏抑地哭了起來,一直到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兩人之間有著難以跨越的鴻溝。

  「如果你決定當一個賣命的人,那我們之間就真的永無可能了。」她哽咽抽噎地說完,絕望地下車。

  「祝你找到更好的相親對象。」他手臂橫過去用力拉上車門。

  符音在他駛離視線的最後一瞥中,看見了他決絕切斷的眼神。

  她很難受,很心痛,很想知道在他的目光變得冷峻無情之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高速公路上,一部黑色改裝跑車以時速一百八十公里疾馳在夜色中。

  火影憤恨地甩開滿腔怒火,讓極速狂飆主宰此刻。

  前面路段有測速照相,呵,他這個人一點也不喜歡拍照,他狠狠重踩油門,時速表快速上升,以二百五十公里的速度飆過測速照相器。

  你的行為很不尊重生命!

  那是什麼鬼話!這輩子還沒有人敢如此義正辭嚴地責罵他!

  是!沒錯!她從小到大就是不停領獎狀的優秀好學生,嗜好是彈琴、跳芭蕾,有著相親相愛的家人,而他呢,是在私立學校搞幫派的壞學生,嗜好是飆車、打架,有著整天惡言相向的家人。

  不配!一點都不配!

  唯一配得上的,是兩人眼中互相照見的孤獨和寂寞。

  他苦澀地大笑,聲嘶力竭地大笑著!

  不知何時,高速公路中間護欄突然跑出一隻黑色野狗,當刺眼的車燈照到一團黑色物體時,他根本沒有思索的時間,猛力打轉方向盤,作最後的拚搏!

  巨大的前衝力將整部車甩撞上護欄,他收不住衝勢,尖銳的煞車聲把黑夜劃破,接著一陣轟天巨響!

  許多分不清的聲音彙集成了一股轟隆隆的響聲,他彷彿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還有渾身劇烈疼痛而產生的共鳴。

  驀然間,聲音完全消失,萬籟俱寂。

  他因過度強烈的震動和疼痛昏厥,在昏厥前的一剎那,他看見那團黑影迅速消失在黑夜裡,還看見符音笑吟吟地朝他揮手道別。

  火影在猛烈的痛苦中甦醒過來,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見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身旁有白衣護士正在替他換點滴。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趕快告訴我們怎麼聯絡你的家人好嗎?」護士邊說邊替他量體溫。

  銀白色的燈光刺激他閉上眼,他身體疲弱疼痛得無力回答護士的問話,接著有許多不明圖像不停在他腦中扭曲旋轉,再度將他帶回另一個隔絕的世界。

  之後的半個月,火影不斷重複著清醒、昏睡,昏睡、清醒,不過清醒的時間很少,大部分都在昏睡。

  當他清醒的時間慢慢變長,也可以開口說話時,他請護士幫他找來孫士威。

  孫士威氣急敗壞衝到醫院來,一看見火影,瞠目結舌地不敢相信。

  「你幹麼全身纏得跟木乃伊一樣!」孫士威驚愕之餘,還不忘調侃他。

  「我也不喜歡啊。」他苦笑。

  「你開車技術不是一流的嗎?這是怎麼發生的?」孫士威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全身上下。

  「躲一隻狗,加上當時有點分心。」他簡單說明。

  孫士威眼神古怪地盯著他。

  「那個小姐咧?就你女朋友啊!」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疏離地說。

  「是嗎?」孫士威哼哼哈哈的,擺明不信,逕自四下打量著,然後搖搖頭說:「這間病房太小了,我給你換間大一點的。」

  「不用了,反正也不會有多少人來看我。」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重傷住院,深夜的醫院深沈安靜,宛如一座被人遺忘千年的古堡,獨自一人身處其中時,才能深切感受到那種悲哀的恐懼。

  「孫哥,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如果是醫藥費不用擔心,我已經叫財務部來幫你結清了,你的車撞壞了也沒關係,我再訂一部一模一樣的給你,聽說BMW最近有新款喔,要不要試試?」孫士威自顧自地說起來。

  「我說的不是這些。」他笑了笑。

  「那是什麼事?」

  「在我家裡電視櫃下有片金色的光盤,麻煩孫哥找人拿到廠裡去印製一百片出來交給林文彥,另外……」他深吸口氣,重重一歎。「孫哥在高科技界人脈很廣,我想拜託孫哥替我物色一些黃金單身漢……」

  「物色黃金單身漢要幹麼?」真是奇了。

  「總之……我有用處。」他淡淡地說。

  「你不是要幫那個小姐介紹老公吧?」孫士威一猜就中。

  火影笑而不答。

  「你自己不就是很好的人選了,幹麼要捨近求遠,我看那小姐的氣質不錯,是可以娶來當正宮娘娘的材料,你自己何不留著用?」孫士威以眼神罵他白癡。

  「我跟她不適合,她需要的不是我這類型的男人。」其實符音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他也說不出一個具體的形象。

  「你這類型的男人有什麼不好?儷池的小姐哪個不搶著要。」孫士威不以為然地回他。

  「問題就在這裡,她不是儷池的小姐,而我無法給她任何承諾。」火影意有所指地挖苦。

  孫士威從他話中聽出了端倪。

  「反正孫哥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就是了。」他轉過頭望向窗外,突然倒抽一口氣,渾身感到一陣難以言說的痛苦。

  「怎麼樣?是不是很痛?」孫士威急忙起身關切。

  火影微微點頭。

  真的很痛,尤其在最接近死亡那一刻時,發現自己竟然如此脆弱不堪一擊,那種被絕望刺傷的感覺真的很痛。

  符音說的沒錯,他太狂傲了,缺乏對生命應有的尊重態度,她那樣的一個女子,不該為一個賣命的男人擋刀,太不值得了,她應該得到的是好男人溫柔的關懷和悉心的照顧。

  而他,不是一個好男人。

  從來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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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35:20
第六章

  激烈高亢的琴聲在寂靜的深夜裡焦躁地跳動著。

  符音專心彈著琴,只有彈琴的時候,她才能不心亂如麻,才能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不用去想過世的親人、想自己、想火影,想現在、想過去、想未來……

  什麼都不用想!

  她冰涼的手指在琴鍵上飛快地彈躍,如疾風驟雨般的音浪從她指尖宣洩而過,一曲交響樂終了時,她鬆懈地仰起臉,發出痛苦的歎息。

  當所有的聲音都靜下來的時候,符音聽見一連串突兀的單音聲,破壞了寧靜美好的這一刻。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又有人來按電鈴了,那種半秒都不停的按法,簡直就是存心撩人發火。

  她知道是誰在按電鈴,一定是鄰居前來抗議她擾人清夢,這陣子都是這樣,她如果不開門,那電鈴仍會無止無休地「叮咚」下去。

  門一打開,果不其然,門前出現的人就是最近幾乎每天都來「拜訪」她的隔壁歐巴桑。

  「符小姐,你今天彈了五個小時還不夠嗎?」歐巴桑狠狠朝她擲去一個白眼。「你嘛看看時間,現在都已經這麼晚了,你的琴聲吵得社區裡的人都沒辦法睡,拜託你有點公德心好不好!」

  「好,晚安。」她輕輕把門關上,轉身剛要回房,大門頓時響起驚天動地的拍門聲。

  「符小姐,我話都還沒有說完,你那麼快關門幹什麼!」歐巴桑破口大罵,把門踹得震天價響。「我告訴你喔,你再這樣不看時間亂彈琴,我一定去叫警察來開單取締你,你有聽清楚了沒有,不要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

  符音恍若未聞地走進浴室放水洗澡,她卸下最後一件內衣,裸身站在鏡子前面,在肩臂處快要痊癒的傷口貼上防水透氣膠膜。

  望著鏡中蒼白纖瘦的身體,她怔忡出神了好一會兒,曾經,有雙修長的大手烈火般地愛撫過她全身每一吋肌膚,帶著致命的溫柔,她憶起那寬厚結實的胸膛,是如何毫無間隙地緊緊擁抱過她。

  為什麼?才剛要開始,就結束了……

  她閉上眼,揮開腦中糾纏的人影,不斷告訴自己,不能讓火影破壞她對未來生活的規劃,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好心情振作起來,不能為了愛上他,而讓自己變得卑微可憐,失去所有的原則。

  洗好澡,她鑽進被窩,把頭深深埋進棉被裡,決心要把火影拋向過去,讓時間幫助自己磨滅淡忘他。

  叮咚、叮咚!

  符音微微一呆,疲累的腦子裡揉進了迷惑。都已經十一點多了,是誰按門鈴?

  不會又是那個歐巴桑吧?

  她狐疑地下床,披上睡袍出去開門。

  「阿彥哥!」她驚訝地看著門外體格粗壯的男子,要不是那張沒什麼變的娃娃臉,她可能一時還認不出林文彥來。

  「哇,幾年不見,變成大美女了!」林文彥親熱地拍了拍她的頭,上下打量一番後,嘖嘖地說:「不過就是太瘦了一點,怎麼回事?我搬走以前你的臉還肉肉的啊,怎麼現在下巴都削尖了?」

  「我長大了呀,總不能還像小時候那種嬰兒肥吧。」她握拳輕捶了一下他的肩頭,含笑著側身讓他進屋。

  「你家都沒什麼改變,鋼琴的位置還是在那裡。」一走進客廳,林文彥迅速瀏覽客廳一眼,彷彿仍能聽見符家三姊妹銀鈴般的笑語,那時候,他很喜歡符音的兩個雙胞胎姊姊,常在這間屋子裡流連忘返。

  沒想到短短的幾年間,便物是人非了。

  「喝什麼?咖啡還是茶?」符音鑽進吧檯後,揚聲問道。

  「咖啡,謝謝。」林文彥在沙發上坐下,令他驚異的是,略微破舊的沙發仍是從前那一套沙發。

  「啊,我沒有奶精了,泡三合一給你喝好不好?」她探頭出來問。

  「隨便,喂,你不要忙了啦,白開水也可以。」

  「請客人喝白開水太寒酸了吧,你可別瞧不起我!」符音捧著咖啡杯走出來。

  「你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才女,誰敢瞧不起你呀!」林文彥接過咖啡,調侃地回。

  「知道怕就好了,算你還識相。」符音一臉頑皮的笑。

  「這麼晚來,沒有打擾到你吧?」他注意到她身上披著睡袍。

  「還好,我才剛要睡而已,對了,你怎麼會突然跑來?」

  「我打你的電話打到手機都快燒掉了,你一通電話也沒接,我只好親自跑一趟,看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是嗎?」符音尷尬地笑了笑。「電話聲大概是被琴聲蓋過去了,所以我沒聽見,怎麼,有急事嗎?」

  「光盤做好了,這算不算急事?」林文彥從公文包中取出一筒光盤來。

  符音震動了一下。

  「做好了?」她盯著光盤筒發楞。

  林文彥察覺符音的神情陡然黯淡下來,敏感地嗅出她的異狀。

  「沒錯,這裡是你印製的一百片光盤,不過你的母帶沒有回來,目前仍然在……」他不敢說母帶仍然在火影那裡,因為在來這裡以前,火影嚴厲警告他不許提起任何一件和他有關的事。

  符音顯然沒有留心那片母帶的流向,一徑盯著那筒光盤出神。

  「符音,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那個……你跟火影……是怎麼回事?」他實在太好奇了,為什麼火影會對符音那麼「特別」。

  「沒什麼,他是我第一個相親對象,不過可惜失敗了。」她佯裝無所謂地聳肩一笑。

  「就這樣?」林文彥詫異地看她,如果只是相親對象,那火影對她的關注未免太深切了一點,居然會為了她動用孫士威的人脈關係,替她物色搜集了一份台灣「金字塔頂端的黃金單身漢」名單,準備給她挑選相親對象。

  「阿彥哥,我問你,你們太極不是很正派的公司嗎?可是為什麼火影的工作好像充滿了危險,感覺很不單純。」認識火影不過短短幾天,她就經歷了槍林彈雨、刀光劍影這些此生不曾有過的驚險遭遇。

  「這個……」林文彥為難地笑了笑。「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聽聽就算了,因為這關係到公司的正面形象。」

  「我不是媒體記者,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小人物,放心吧。」她笑說。

  「太極當初是做『黑市』盜版起家的,現在慢慢步上正軌,規模也愈做愈大,孫老闆想導正公司形象,急欲漂『白』後上櫃上市發行股票,可是與黑市的牽扯太深,一時之間無法完全切斷關係,在這種曖昧不明的時刻,黑白兩道都很容易得罪,這也就是孫老闆為什麼會那麼倚重火影的原因,火影曾經是台灣最大幫派首腦的貼身保鑣,在黑幫界名氣很大,孫老闆想盡辦法得到他,也就等於在身上戴了護身符一樣。」林文彥頓了頓,繼續說:「太極短時間內還是無法擺脫黑道的糾纏,所以,孫老闆絕不會輕易放走火影。」

  符音怔然無語,心中一陣難言的酸楚。火影以保護他人的生命為業,那麼他的生命呢?誰來保護?

  「你的第二個相親對像有沒有成功?」

  聽到林文彥的問話,符音怔楞回神,想了想,搖頭一笑。

  「那好,我今天帶了一份黃金單身漢的名單給你。」林文彥拿出一份精巧的活頁夾給她。

  符音困惑地打開活頁夾。

  「你自己挑選,如果有喜歡的就跟他們聯絡,然後讓他們看看你的光盤,這些人目前統統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黃金單身漢哪,名額有限,欲購從速。」他開玩笑地解說。

  符音看完一長列的名單,失聲一笑。

  「有沒有搞錯,你這是從什麼商業雜誌裡抄來的?天哪,台大法律、台大資管、台大醫學院、政大、清大、交大,救命啊,不是碩士就是博士,不是醫生、律師就是工程師,哈哈──」她忍不住大笑起來。,這些人條件那麼優秀,誰會理我啊?別鬧了!」

  「你放心,除非你不喜歡,否則他們一定會理你。」火影已經掛保證說,只要符音喜歡上的,他會有很多方法讓對方也「喜歡」她。

  林文彥的話篤定得令符音起疑,她再看看名單,名單上每個人的聯絡電話和地址都有,甚至連行動電話都有,更讓她疑心大起。

  「這份名單你是從哪裡弄來的?」什麼資料都齊全,實在太奇怪了。

  「我管道多得很,你不用想那麼多啦!」他打哈哈地混過去。

  「萬一我打去,人家說不定會掛我電話。」

  「這你放一百二十個心,絕對不會有人敢掛你電話。」林文彥舉手保證。

  「人家為什麼『不敢』掛我電話?」她抓到他的語病。

  「哎喲,這些人統統超越你心中設定的條件,你不是說過優生學嗎?和這麼聰明優秀的男人生出來的小孩一定也很優,對吧!你去試試看就對了啦!」他被自己不自覺說溜了嘴給氣暈,急忙亂扯。

  符音半晌無語,拿到這份閃閃發光的名單,她竟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好吧,我會試試。」不管怎樣,她仍然必須為未來的人生盡最大的努力。

  林文彥暗暗鬆口氣,總算能向火影交差了。

  符音照著名單上的順序,把自己的光盤全部寄發出去,然後,很快地有了響應,於是開始了她的相親之旅。

  編號三號的相親對象,陳宥廷,現職是律師。

  「符小姐,我本來以為光盤裡的那個女孩子是替身,想不到真的是你本人,你比我想像中的漂亮多了,也年輕多了,我本來以為急著相親的女孩子可能長得很像恐龍。」陳宥廷說話很直接。

  「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不准。」符音淡淡一笑,這男人的眼神像狐狸,讓她感覺賊賊的,不太舒服。

  「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他敏感地問,神情透出一絲戒備。

  「沒有,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懂什麼叫暗示。」這男人也未免想太多了。

  「喔,抱歉,那是我多疑了。」他笑了笑,爽快地說:「我覺得你很不錯,漂亮,又多才多藝,如果你急著想結婚,那我們可以立刻結,反正我也忙得沒有時間好談戀愛,乾脆直接結婚,省時省事。」

  「你決定得那麼快?」符音嚇一跳。「你知道我的身份背景,不怕以後在婚姻中發生問題?」

  「哪對夫妻的婚姻沒有問題,我看得多了,反正不合就離嘛,離婚手續比結婚簡單多了。」他自以為幽默。

  符音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緩緩起身。

  「抱歉,再見。」

  這男人無法同甘共苦,不夠資格當她的家人。

  編號四號的相親對象,林毅詳,半導體科技工程師。

  「符小姐,你好年輕、好漂亮喔!」看到符音本人的林毅詳,驚艷不已。

  「你太誇張了,我長得很普通啊。」符音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好像當兵當太久的阿兵哥,母豬賽貂嬋。

  「我工作太忙了,三班輪值,日夜顛倒,雖然薪水很高、股票很多,可是沒有機會找到另一半來分享我的財富。」林毅詳羞畏地把手放在大腿下,一邊說話,一邊用身體前後打節拍。「我看過你的光盤,你的興趣好多喔,我對音樂沒有什麼研究,我想你大概會覺得我是一個很無趣呆板的人。」

  「不要這麼說,每個人都有嗜好和興趣,你也一定有啊!」她試著鼓勵他。

  「我其實沒有什麼興趣耶,最大的興趣大概就是跟我的兩部計算機相處了,我可以四十八小時對著它們而不厭倦喔,我常常在想,如果計算機突然從世界上消失了,我可能會瘋掉吧。」他笑著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符音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漸漸變透明了,明明人就在她面前,她卻看不清他的長相,這種感覺令她背部一陣發悚。

  「我覺得……生活中有很多充滿生命力的事物,你可以多培養一些別的興趣。」她無法接受一個人把生活重心都放在一部冰冷的機器上。

  「謝謝你的建議,以後你可以教我『彈』琴說愛嗎?」哈哈。

  符音被他的冷笑話凍住,渾身掠過一陣寒顫。

  這個害羞內向、忠厚老實的男人,並不適合成為她的家人。

  編號五號的相親對象,鍾元和,骨科醫生。

  「符小姐,你的家族病史很特殊,可以說你罹病的機會非常高,我猜你做過不少功課,所以才會急著想結婚。」

  這醫生男人一語道破符音的心事和秘密。

  「是。」她點頭。「我查過資料,生育會改變母親的體質,有可能降低一些罹病的風險。」

  「是沒錯,懷孕分娩會刺激女性荷爾蒙,也許會讓你的體質產生好的轉變,可是你想藉由相親結婚來達到這個目的,過程會不會太冗長繁複了一點,何不乾脆直接去找精子銀行做一個baby不就得了。」鍾元和十足是醫生的口吻。

  「我希望孩子知道父親的模樣和形象,而不是一個連我也不認識的人。」她冷淡平靜地說著。「我不想躺在醫院裡,讓一群不相干的醫護人員將冷冰冰的精子注入我的體內,那種不帶感情的受孕過程我不喜歡。」

  「什麼方法最能快速達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你何必執著在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情緒上。」醫生男人不以為然。

  符音驚訝不已,這男人竟然頗不屑「愛」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情緒。

  「我想那是我的自由。」她已感到不悅了。「很抱歉,鍾先生,我今天是來相親,而不是來看醫生的。」

  「我知道,對不起,原諒我的職業病,坦白說,前妻跟我離婚以後,把孩子丟給我,可是我工作實在太忙了,沒辦法一個人照顧他,我又不想找菲傭把我的小孩顧成一個怪小孩,我看過你的光盤,你各方面的條件都很不錯,又彈又唱又跳的,很適合當我孩子的母親。」

  「噢,」符音了然微笑,這的確是達到目的最快速的方法,這男人只需要相個親,就能找到帶孩子的保母和床上的伴侶,真是一舉兩得。

  「你知道我的狀況,萬一我病了呢?」她想起上次看過的一則新聞,一個醫生拋棄了他罹患癌症的妻子,冷血得令人髮指。

  「這……到時候再說,我的醫院裡有很多高明的腫瘤科醫生……」

  「謝謝,再見。」她起身離開。

  這個理智到幾近冷酷的男人,不配當她的家人。

  編號六號的相親對象,李明洋,銀行經理人。

  「符小姐,其實我根本沒空來赴這個約,不過又很好奇怎麼會有你這種急著想相親結婚的小女生,所以才會抽空來一趟,說真的,這不是什麼惡作劇的節目吧?附近有沒有什麼隱藏式攝影機?」他邊說邊東張西望,等著被偷拍的表情。

  「沒有,我是認真的。」符音微微皺起眉頭,這男人長得還滿帥的,可是有點輕浮,她不太喜歡。

  「是真的喔,你在光盤裡面說的故事也是真的?」他嘻笑地問。

  符音表情冷冷地點頭。

  「你父母和姊姊都有保險嗎?」他的眼神含著莫測高深的笑意。

  「問這做什麼?」符音怏然不解。

  「你會反問我,就肯定他們都有保險了。」他一副跟她很麻吉的語氣說道。「隨便算算,你光領這些保險金就很驚人了,我告訴你──要懂得怎麼運用那些錢做投資,別笨笨地當個守財奴……」

  「住口!你這個人太沒有禮貌了!」符音被他大刺剌探人隱私的態度激怒了。

  「欸,這是現實問題,人死不能復生,你當然要看開一點,好好利用他們留給你的這筆錢啊……」

  符音抓起桌上的冷水杯,朝李明洋臉上潑去,阻止他繼續大放厥辭。

  「你這種人根本什麼都不懂!」她的淚水驀地奪眶而出。「如果你能讓我的家人統統回來,我就把銀行裡的錢統統送給你!」

  「喂,這裡是咖啡廳,不要那麼激動好不好?就算生氣也不能亂潑水呀!有沒有水準啊你!」李明洋毫無愧歉,反而很憤怒自己被符音潑了一身水,他氣急敗壞地擦拭西裝上的水漬,大聲嚷嚷著。「告訴你,要不是有個大戶說,只要我來赴約,就會先把一千萬交給我們銀行投資管理,接下來還會把一家公司的帳戶轉到我們銀行來,我才不會來咧!」

  符音張口呆愕。

  「那個大戶是誰?」

  「姓火的啦!我看你們八成關係不淺,搞不好這根本就是你們導演的一場騙局!」李明洋嚴厲指控,他身上的高級西裝被糟蹋,可火死了。

  符音的心臟猛烈地跳著,一股從未體會過的怒氣倏地湧上。

  自從那天分手,一個多月以來他不曾打過一通電話給她,對她不聞不問,她天天飽受思念他的痛苦,而他居然忙著替她安排相親人選!

  他為什麼要替她安排這些?

  這代表什麼意思?

  符音的心像被亂刀砍過,痛徹心肺。

  她搞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就那麼巴不得她趕快找個男人嫁了嗎?

  她再也受不了了,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火影一打開門,就看見符音滿臉怒意,抿著嘴,噙著淚,怨憤地瞪著他。

  「你有事嗎?」他望了她半晌,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符音一時受不了他冷漠的對待,忍不住火冒三丈。

  「我來還你東西!」她把皮包裡的名單拿出來,用力摔上他的胸膛。

  火影沒有伸手去接,任由名單輕輕緩緩地飄落在地上。

  「是誰告訴你這是我的東西?」很好,看來洩密的人是皮在癢了。

  「李明洋,名單編號六的那個。」她怒視著他,又怨又氣。「我不知道你找了這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人來跟我相親,到底是想要怎樣?」

  火影看她一臉凶悍的表情,不禁好笑。

  「拜託,人家都是身價很高的黃金單身漢,你居然說人家是莫名其妙的人?」哈,那些黃金單身漢聽了,搞不好會從金字塔頂端一跤滑下來。

  「不對,我覺得你比他們都莫名其妙,居然跟那個李明洋私下達成協議,說什麼只要他願意跟我相親,你就讓他當你的銀行經理人,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好像我是個多麼飢渴的花癡一樣!」她將氣憤和不滿盡情發洩出來。

  李明洋,你的皮癢得很嚴重嘛,要好好的抓一抓了!火影陰陰地想。

  「你說話啊!怎麼不說話!」

  憤怒令符音的觀察力變鈍,吼了這半天,她才突然發現火影身上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仔細一看,才發覺奇怪的地方在哪裡,原來是他左手手腕和右腿小腿骨附近分別包裹著厚厚的繃帶,由於長袖上衣和長褲遮住了大部分,所以她才會一時沒有看出來。

  「你是什麼時候受傷的?」她驚詫至極。

  火影沉默不語,倒是在他身後突然冒出來的那顆頭顱說話了。

  「他撞車了你不知道嗎?車子撞得稀巴爛,人都差點掛了。」

  符音臉色霎時刷白,驚駭地失神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說話的人是個充滿知性美的漂亮女人。

  「Ginger,你一定要說得那麼誇張嗎?」火影以眼神暗示她閉嘴。

  「哈哈!」Ginger掩口輕笑,立刻改口說道:「開玩笑的啦,你看他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就知道沒那麼嚴重了。」

  符音呆愕地看著他們兩個人,徹底失去反應能力,她無法像他們兩個人那樣,表現出若無其事、落落大方的樣子。

  「喔哦,看來有人誤會了,我得閃人嘍,對了,火影,想好要哪部車以後盡快通知我喔!」Ginger優雅地擺了擺手,側身走出去,在經過符音身旁時,輕輕對她說:「別想太多,也別亂猜測我和火影的關係,我只是賣車給火影的BMW銷售經理而已,拜拜!」她含笑走進電梯離去。

  符音僵硬得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渾身像被一條粗繩捆綁住,動彈不得,好像連血液都到不了腦部,昏眩得只剩下空白。

  「你的相親成功了嗎?」他深深凝視著她。

  符音冷冷嗔視著他。

  「我會繼續努力。」她賭氣似地彎下腰撿起名單,猛一抬頭,一陣強烈的昏眩襲向她,她頭暈似地顛了幾步。

  「怎麼了?」火影機警地扶住她。

  「頭暈……」她剛一說完這兩個字,彷彿捆綁著全身的粗繩被人死命一勒似的,下腹立刻傳來一陣激烈的悶痛。

  「啊──」她抱著肚子蹲下來,頃刻間便冷汗狂流。

  「你到底怎麼了?符音!」

  火影被她嚇白了臉,咬牙橫抱起她,忍著身上斷骨初癒的痛,抱著她搭電梯到一樓隔壁的內科小診所就醫。

  當醫生表情愉悅地宣佈符音「懷孕」的消息後,火影和符音兩個人登時傻了眼,彼此驚愕地互望著。

  「怎麼會?」火影不敢相信。

  「太棒了!」符音驚喜地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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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35:52
第七章

  事情變得愈來愈複雜了。

  火影怎麼也想不到,他生平第一次忘記戴保險套就中獎了!

  意外的小生命來得太快,令他措手不及,隨便想想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全都複雜得遠超過他的想像。

  當他的心慌亂得像被大火夾攻的蟻群時,符音卻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床上,抱著棉被傻笑,欣喜若狂地不停自言自語。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要有個小孩其實很容易嘛,我還以為有多難,害我大費周章做了那麼多事,想不到只是陪你做完愛做的事,一個baby就製造出來了,好神奇喔!」

  「小姐,你別太天真了,那只是一連串的巧合組成才剛好讓你受孕的。」最該死的是,他居然沒有戴保險套!

  符音不理他的涼言涼語,一徑興奮雀躍地說著話。

  「現在我的肚子裡有個小生命正在成長耶,生命實在是太神奇了,一個小小的胚胎,在十個月後會長成一個漂亮的小娃娃,真是不可思議!」

  整整一晚,火影不斷聽她讚歎著造物者有多麼神奇、多麼不可思議,他當然可以理解她情緒高昂的原因,可是他整個人都陷在意外突然而來的混亂中,煩惱的是更實際的問題。

  「你是不是已經決定要他了?」說完這句話,他覺得自己耗盡了元氣。

  符音從床上坐起來,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那句話不應該拿來討論吧?

  「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本來就要小孩,要就是要,還有什麼好決不決定的。」她忽然睜大眼睛,一陣驚慌感攫住了她。「火影,你會這麼問,是因為你不要這個小孩嗎?」

  「我從來都沒有想要過小孩,如果可以不要,我當然會選擇不要。」他冷漠地回。

  「你!你怎麼會說出這種冷血的話?」符音瞬間紅了眼眶,她瞠著大眼顫慄良久,痛聲泣吼:「你這種人不但不懂得尊重生命,根本就是個惡魔!」

  火影霍然起身,抬眸怒視她。

  「我本來就打定主意獨身一輩子,從來不想跟任何一個人扯上糾纏不清的關係,我只想做我自己而已!」

  在火影憤恨的逼視下,符音無所畏懼地上前一步,繼續說完她想說的話。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把你變成這樣的人,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憐,你不懂得愛人,也不會愛人,你根本缺乏愛的能力!」

  符音的話如刀鋒般犀冷地劃過他的胸口,他本能地想反擊,卻找不到任何一句話可以駁斥她的批判。

  「你讓我覺得好灰心失望,不管你要不要、愛不愛這個孩子,我都一定會要他,並且給他完整全部的愛。」她抽泣著,落淚紛紛。「你不想跟他扯上關係也無所謂,我和孩子能彼此擁有對方的愛也就足夠了,不打擾你了,再見!」

  符音難過得用手背擦掉滿頰的淚水,絕望地大步離去。

  他聽見大門沉沉關上的聲音,虛脫地癱坐在沙發上,胸腔傳來一陣碎骨般的劇痛,他雙手撐佳前額,眉峰因痛楚而糾結,符音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擊鼓般敲在他的腦中。

  你不懂得愛人,也不會愛人,你根本缺乏愛的能力!

  遙遠的情緒緩緩籠罩住他,他想起……小時候每一年的過年,只有他跟母親兩個人的年夜飯,都必須經歷一場災難才過得完,每當遇到這種家家圍爐團圓的節日,母親一定會情緒失控地詛天咒地、怨天尤人。

  「都是你!一個拖油瓶!所有的人都勸我拿掉你,可是我偏偏發神經把你生下來!現在可好,人家連二房都不給我,我帶著你又能嫁給什麼好人家,你知道嗎?我後悔莫及呀!」

  母親總會將自己幻化成一把尖刀,狠狠地朝他發洩。

  十五歲那年,父親終於排除萬難讓他認祖歸宗,正式將他們母子接到火家豪宅定居,另一場災難於焉開始。

  他受夠了那種混亂不安的人生,用盡一切努力去逃避,沒錯,他是不懂得愛人,也不會愛人,那是因為從小到大根本沒有人教過他「愛」!

  他相信自己並不是沒有愛人的能力,而是他不知道值得他愛的人到底在哪裡?

  這一夜好長,他維持著不動的姿勢直到天亮。

  符音是他第一個放在心上的女孩,他確定那天兩個人在一起並不是他一時興起,他是真的喜歡她。

  可是愛她嗎?他並不清楚對她的感覺是否就是「愛」?

  也許,他不該再逃避了。

  他是不是該試著學習,除了憎厭冷漠和憤世嫉俗的負面情緒以外,還有一種人間最美好溫暖的感情?

  叮咚、叮咚!

  符音把門打開,看見來人,訝然呆視了半晌。

  「你來幹什麼?」她抿緊嘴唇,掩飾內心的驚喜和愉悅。

  「來找你談一談。」火影倚著門框,若有所思地看她。

  符音淺淺一笑,客氣而疏遠。

  「好吧,請進。」她微微側身,大方地邀他入內,心中忖度著他的來意。

  火影走進客廳,就聽見輕柔低沉的樂音流洩在空氣中,典雅溫柔的樂聲讓他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彷彿正聆聽著天堂傳來的聲音。

  「請坐。」符音繞到吧檯後泡咖啡,她知道他喜歡喝咖啡。

  「你在看書啊。」他看見茶几上面放了幾本與胎教有關的書籍,沙發上則有條薄毯和抱枕,看來在此之前,她是躺在沙發上看書聽音樂。

  「對呀!」符音端著咖啡過來放在他面前,然後走到沙發上躺下,用抱枕靠在腰後,拉起薄毯蓋住下半身,幽幽望著他。「不介意我躺著跟你說話吧?」

  「不會,你身體不舒服嗎?」從進屋到現在,他發現符音一直用那種過分淡化的語調跟他說話,好像他們是才剛見面的陌生人。

  「嗯,有一點感冒的症狀,不過醫生說那不是感冒,而是我的身體比較虛弱的關係,他說我前幾個月能躺就躺,能不坐就不要坐,這樣比較容易安住胎兒。」她低眸,溫存地望著雙手輕擱的小腹。

  火影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此刻的符音,渾身散發出一份寧靜安詳的感覺,煥發著聖潔溫馨的光芒,宛如聖母瑪利亞般恬靜得令他心神迷離。

  「你想跟我談什麼?」她微笑輕問。

  火影凝神呆望她,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小女生面前,他突然變成了一個小男生,想正常說話都覺得困難。

  「你懷的是我的孩子,我有責任和義務照顧你。」至少要讓她知道,他並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狼心狗肺的男人。

  符音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欣喜若狂,反而連唇邊輕淺的笑容都漸漸淡去,她的靈魂被他的話刺傷了。

  「我不需要你的責任和義務,那些用花錢請來的傭人也能做得到。」她想聽的不是一個男人犯錯後的基本台詞。

  「好,也許我不該那麼說。」火影重重歎口氣,忍耐地說:「我是真心想照顧你。」

  「為什麼想照顧我?」她偏著頭笑問。其實當他一出現在她家門前時,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了。

  「因為我很擔心你,你自己一個人,又懷孕,要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萬一出狀況很危險……」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都說不要我們了,還想這麼多幹麼?」她滿眼疑惑地咬著手指。

  「我並不是不要你們,我只是……」他艱澀地找不到話說,感情和關懷這種情緒太抽像了,他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才能確切表達。

  「我知道,你只是想做你自己而已。」他說過的話,她記得可清楚了。

  火影仰頭重重吐息,思索著如何把心意明白傳達給她知道。

  「傷害你之後,我的感覺很痛苦,自我反省了很久,知道自己偏執的性格傷害了太多人,而我很清楚地知道,你是我最不想傷害的人。」

  符音呆住了,怔怔癡望著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是正面接受她在他心中特殊的地位了。

  她的心輕飄飄地飛起來,開心得快要飛上天去了。

  「那……你現在的想法是怎麼樣?」她知道要他卸下防備不是短時間就能辦到的,可是她願意等他卸下所有的武裝。

  「回到之前我們曾經談過的約定,不過現在情況稍有不同,在你懷孕的這段期間,我們暫時住在一起,如果兩個人共同生活沒有問題,再決定要不要結婚。」反正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很對,有種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所沒有的滿足感,試婚之後,或許會跑出更多感覺來也說不定。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言下之意是既然不幸有了小孩,乾脆就隨便湊合在一起,至少你表現出願意負責任的態度,在良心上也不會遭到太大的譴責,對嗎?」她垂下眼睫,幽幽低語。



  「我知道你希望我提出的是結婚,而不是試婚的要求,可是我希望你明白,結婚不是玩遊戲,不能隨隨便便就喊停的,就好像你想玩一個新遊戲之前,一定會想試玩看看自己喜不喜歡玩、會不會玩這個新遊戲一樣。」他誠懇地看著她,小心翼翼不傷害到她的脆弱。

  「不能否認,你跟我的身份背景、思考邏輯和對生命的價值觀都相差太多,南轅北轍的兩個人要一起共同生活很困難,如果一開始就把我們兩個人套進婚姻關係裡,將來一旦不合,只會讓這段婚姻中的每個人都受到更大的傷害,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把婚姻關係看得那麼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樣,一定是你父母親的婚姻讓你太失望的緣故吧?」她能從他猶疑的眼神中讀出訊息。

  火影淡然地一笑,並不想談他的家人。

  「我們雖然是很不相像的兩個人,可是現在在你我之間多了一個與我們兩人關係親密的人,無論如何都要為他好好相處,並且試著為他改變。」他從未對維持一份關係這般誠懇過。

  符音怔然凝視著他,身體深處有種暖烘烘的感覺溢了出來,融化了她的每一根神經。

  此刻,溫暖輕盈的樂聲混合著淡淡的咖啡香氣,他們在柔和安靜的氣氛之下,彼此深切對望著,符音可以感覺得到,火影一直極力壓抑的感情,就快要從偽裝冷漠的雙瞳中破冰而出。

  「火影,有時候我會很驚訝自己對你的感情,我相信這種強烈的感覺,我永遠不會對別的男人再有了。」她柔聲傾吐內心對他的情感。

  火影微微震動,他此生從未聽過如此動聽的話,冰封的心暖暖化開來。

  「從你那天罵完我離開以後,我就開始坐立難安,一直對你們放心不下,你說我是一個不懂愛的人,那麼就讓你來教我如何去愛吧。」這是他這一生說過最動情的話了。



  「其實,你已經試著在愛了呀,只是你自己沒有發現而已。」符音淚光閃爍地微笑著。

  她的笑容像大雨過後,從雲層後迸出的第一道光芒般,照亮了他陰暗的心,有種雨過天晴的釋然和喜悅。

  「那……是你要搬來我家住,還是我搬去你家?」符音笑著抹淚的模樣,就像個得到禮物喜極而泣的小女孩。

  「我住過來好了,你住在熟悉的環境裡會比較好。」他突然有種好想寵她的感覺。

  「好。」她眨了眨微濕的長睫,好遺憾地歎口氣說:「可是我比較喜歡你家那張大床耶。」

  「很簡單,我們再去買一張。」他的目光凝注在那張因感動而益發惹人憐愛的臉上,輕聲問道:「你還有什麼事想做的?」

  「有,我想吻你。」她孩子氣地朝他伸出手,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

  火影呆住,隨即輕笑起來。

  「我也很想吻妳。」他起身靠向她,雙手分別撐在她的身側。「可是吻完之後,我沒有把握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不行,你可不可以只吻我就好了?」她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嬌羞地抿嘴微笑。「因為醫生說四個月之前禁止一切激烈運動……」

  他傾身吻住她的唇,封住她甜美細柔的聲音。

  她攀住他的頸項,陶醉在與他唇齒纏綿的醉人快感中。

  「唔……不要亂摸……」她阻止侵略到她胸脯的手,嬌嗔抗議。

  「只能吻你,什麼都不能做,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嗎?」他挫敗地低歎。

  「我知道,不過你只要想著一切忍耐都是為了baby的安全,就不會那麼痛苦了。」她以鼻尖摩挲著他的臉頰,好喜歡與他肌膚相親的感覺。

  火影珍寶似地撫弄她細緻的臉龐,情不自禁加深舌尖的舔吻,她所說的話總有法子令他臣服。

  不管是她這個大寶貝,還是大寶貝肚子裡的小寶貝,他都決定從這一刻開始寵他們了。

  火影從來不知道,照顧一個孕婦會是如此困難的事。

  首先,符音的孕吐很嚴重,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抱著馬桶吐,接下來,不管他準備多少營養豐富的食物餵進她的肚子裡,她立刻會在五分鐘之內全部吐光光。

  她的孕吐比平常人嚴重,甚至嚴重到坐車吐、聞到魚腥味吐、聞到香水味吐、吃也吐、不吃也吐的可怕地步,到最後因為吐得太厲害而不得不進醫院,打點滴補充營養。

  所有懷孕會引起的頭痛、噁心、反胃、疲倦等症狀,符音統統都有,看著她因為懷孕而飽受痛苦折磨,火影的心讓強烈的心疼和愧疚感淹沒。

  在符音懷孕前三個月這段時間裡,火影把所有關於懷孕的各類書籍全部買回來,發揮他這輩子從沒有過的精神和毅力,專心鑽研懷孕期的飲食,想盡各種方法、用盡一切努力,就只是為了把食物送進符音胃裡,只要有一餐能讓她不吐出來,他都覺得累死也值得。

  在一個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的早晨,符音突然不吐了,所有惱人的不適症狀全都在這一天神奇地消失了。

  從這一天開始,符音胃口大開,甚至對食物產生一種奇怪的喜好和偏執。

  「火影,我突然好想吃大腸麵線和臭豆腐。」她雙手握在胸前,眼瞳亮晶晶地懇求他。

  「現在是早上七點,沒有人賣大腸麵線和臭豆腐好嗎?早餐我們先吃三明治,傍晚我再買大腸麵線和臭豆腐給你吃。」他拍拍她的頭輕哄。

  「可是我現在很想吃、很想吃大腸麵線和臭豆腐。」她的神情無比堅持。

  「問題是現在沒有人賣呀!」他忍不住聲音大了一點。

  符音一看見他不悅的臉色,眼淚立刻撲簌簌掉下來,接下來不管他好說歹說,她就是非要吃大腸麵線和臭豆腐不可,好像十分鐘內如果沒有吃到,她就活不過明天一樣。

  火影被她無助委屈的眼淚擊敗,雙手舉白旗投降,就在他開車繞大半個台北市苦尋不到時,只好勞駕以前幫派裡曾賣過大腸麵線和臭豆腐的小弟,替符音煮來了熱騰騰的大腸麵線和「香噴噴」的臭豆腐。

  接下來的整整半個月,符音三餐外加點心和宵夜,除了這兩樣不吃,不論是半夜三點還是身在無人的海邊,只要她心血來潮,一想到就立刻要吃。

  原以為終於可以稍稍解脫的火影,怎麼也想不到,為什麼會莫名其妙開始了大腸麵線和臭豆腐的災難之旅。

  好不容易,在他為了胎兒的營養恐怕不足這一點,對符音進行勸說成功之後,符音轉而愛上了另一種營養絕對豐富的食物──牛排。

  然後,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不論三餐外加點心和宵夜,非牛排不吃,也可以為了吃不到牛排而哭得肝腸寸斷。

  天哪!一個腹中孕育著小生命的嬌弱女子,可以輕輕鬆鬆整倒一個在刀光劍影中出生入死的男子漢。

  火影到後來,一看到牛排就想吐。

  不過,雖然他被整得很慘,卻覺得甘之如飴,因為他看見符音因懷孕的關係皮膚嚴重過敏,有時半夜癢得無法入睡,可是符音從來不叫苦,也不計較外表的改變,全心全意期待著新生命即將來臨的喜悅。

  比起符音所受的苦,他的辛苦根本算不了什麼。

  整整三個月以來,他們過著與夫妻無異的生活,不管是吃飯、買東西、睡覺都在一起,他已經漸漸習慣每天清晨擁著柔暖的嬌軀醒來,在馨香的氣息中開始度過充實愉快的一天。

  有天夜裡,符音忽然抓住他的手,輕輕放在微隆的小腹上,他屏住氣息,隱約感覺到掌心傳來若有似無的胎動。

  他怔然凝望著她淺淺的笑靨,胸腔中湧流著一股巨大的喜悅,他緊緊地擁她入懷,讓時間停留靜止在這美好的剎那。

  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掌中微微跳動的生命力,在未來將與他有著密切不可分割的關係。

  他一直認為自己對這種關係是強烈排拒的,甚至對這個突然而來的小生命沒有太多感情,直到有一次陪著符音去做產前檢查,在看見超音波屏幕上出現一個小小的身體,和一顆跳動得很快很快的小心臟那一刻,他的感覺徹底改變。

  「看到沒有?小BABY的手在動喔,好像知道爸爸媽媽在偷看他,他在跟你們打招呼耶!」醫生指著屏幕生動地解說。

  他和符音都被這幕影像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看到了看到了,好小喔!」符音熱淚盈眶,完全被感動得不能自己。

  「是比一般正常胎兒還小一點,回去要多幫老婆補充一點營養喔。」醫生和藹可親地交代火影。

  火影乖乖點頭,像個聽話的好學生,一聽到小生命成長得比別人慢一點,他整個人立刻就被憐惜之情淹沒,打定主意要把大小寶貝一起養胖。

  就是那一刻,火影初次感受到了一種被強烈滿足感吞沒的快樂,他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排拒這個小生命,甚至是心甘情願地接受即將被一個小生命糾纏一生的命運。

  他愛上了這份心甘情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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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1 00:36:56
第八章

  一個涼爽的午後,火影帶著符音悠閒地喝下午茶。

  「下午茶應該喝杯英式紅茶或是卡布奇諾才夠氣氛,可是我只能喝這種不純的果汁,好痛苦喔!」符音盯著火影面前那杯香濃的咖啡猛吞口水。

  「還有五個月就能解禁了,忍耐。」他悠哉地品味著咖啡。

  「分我喝一口好不好?一口就好了。」她可憐兮兮地央求。

  「一滴都不行。」他鐵面無私。

  符音失望地嘟起嘴,認命地喝她那杯難喝的柳橙汁。

  「喂,看一下隔壁桌,那個男人長得帥不帥?」

  「天哪,帥到不行──」

  「好像我弟在玩的電玩遊戲男主角喔!」

  「我覺得超像鄭問在電玩三國誌裡面畫的那個周瑜,仔細看,很像厚!」

  「真的很像耶!」

  符音聽見隔壁桌的四個女孩子,用狂熱的口吻讚歎著,知道她們談論的對象是火影,唇角不禁浮起一絲驕傲的微笑。

  「火影,她們在偷看你喔!」她喜孜孜地對他說。「等一下陪我去買鄭問的三國誌電玩,我要看裡面的周瑜到底跟你有多像?」

  火影皺起眉頭,擺出「你有夠無聊」的表情。

  他看見隔壁桌四個女孩子一邊說笑一邊偷瞄他,她們身上穿著緊得不能再緊的T恤,輕鬆暢快地笑談電影、小說、男生和男朋友,恣意揮灑她們耀眼的青春。

  他注意到符音一邊咬著吸管,一邊望著歡樂忘形的她們出神。

  「你和她們一樣都是七年級生,可是她們忙著談戀愛,交男朋友,而你卻已經要當媽媽了,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麼會做這樣的選擇?」火影忍不住問。

  符音把臉轉向他,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也許是比她們早經歷過死亡吧,當我預感自己的生命可能只有平常人的一豐長以後,自然而然就想把對我而言沒有意義的事情一一從生命中刪除掉,好空出更多時間來做我真正想做、而且會讓我幸福快樂的事。」

  火影在聽到她說「生命可能只有平常人的一半長」的話時,整個人好像突然被躲在暗處的狙擊者冒出來狠擊了一下。

  初次聽她這麼說時,他對她的憐惜大過於其它情緒,但是經過這段和符音朝夕相處的日子,猛一正面迎擊這句話,竟覺得痛徹心肺,痛楚的感覺不知何時起早已取代對她的憐惜了。

  「你沒有談過戀愛就忙著當媽媽,不覺得很可惜嗎?」他半開玩笑似地說,一種無形的恐懼已經悄悄揪緊他的心。

  「不會呀,先當媽媽以後才開始談戀愛這也很棒啊,我覺得一點也不晚。」她很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覺得自己比正在談曖昧不明戀愛的女孩子們幸運多了。

  火影的手機忽然響起,他看了來電顯示,便按下通話鍵。

  「阿金,都處理好了嗎?……不用拍照了,我難道信不過你?好,就這樣了,拜拜!」

  「什麼事?」符音好奇地問。

  「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懂。」他才不想告訴她,他要以前幫裡的兄弟去把李明洋的座車車窗全部砸爛,免得招來天性良善的她一陣好罵。

  那個李明洋口無遮攔,洩漏他的秘密就算了,還敢給符音一頓氣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他在混幫派時的一貫作風,現在的他已經收斂很多了,如果是認識符音以前的他,被砸爛的可能是李明洋的兩條腿。

  「喂,寶寶踢了我一下耶!」符音摸著微微鼓起的小腹,驚喜地叫出聲。「還在亂踢喔,你要不要來摸一摸?快點,不然寶寶等一下又睡著了!」她興奮地拉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小腹上,也不管是在大庭廣眾前,就旁若無人地享受起生命給她帶來的喜悅。

  火影被她開心的情緒感染,忘形地感受和寶寶之間的親密互動,他沒有符音幸運,可以隨時感受得到胎動,每次都要符音驚喜地提醒他「寶寶動了」,他才有可能偶爾成功感覺到一次。

  「寶寶愈來愈大了,我現在要換穿寬一點的洋裝,不然肚子這邊都繃繃的,你等一下陪我去買好不好?」她握著他的手,手指與他戀戀交纏。

  「好啊。」他的十指緊緊與她交握。「這附近就有一家百貨公司,順便去把所有的育嬰用品一次買齊。」

  兩人離開咖啡廳,慢慢散步到百貨公司,一路閒聊。

  「等一下還要陪我去買內衣喔,我現在的胸部愈脹愈大了,原來的內衣包都包不住,不買新的不行了,沒想到我的胸部也能長到C罩杯那麼大耶。」她倚偎在他的身側,每走一步,柔軟豐滿的胸部就會輕輕掃過他的手臂。

  火影模糊地倒抽一口氣,自從讓符音懷孕的那次之後,他整整禁慾了六個多月,現在她短短的幾句話就讓他的慾望勃發。

  「拜託你,現在我們在大馬路上,不要盡說一些挑逗我的話好不好?」老天,他覺得很不妙,褲子漸漸繃緊了。

  符音的臉微微一紅,嬌嗔地瞪他一眼。

  「誰挑逗你了,我是認真的。」

  「我也不是開玩笑的好不好,禁慾太久了,一經挑逗就不受控制,慾火狂燒,現在怎麼辦?你要負責滅火。」他比她更認真,眼中的慾望清清楚楚。

  「什麼嘛──」她的臉紅到了耳根,不敢相信他在大街上就這麼大剌剌地討論起「那件事」。「要滅火……可不可以等我們買完東西回家以後再滅?」

  她嫣紅的臉蛋和羞赧的嬌態,讓他漸漸失控的慾望瞬間延燒成燎原大火。

  「你覺得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有辦法等那麼久嗎?那是會死人的。」他咬牙切齒到了近乎猙獰的地步。

  「那你要我怎麼做嘛?」她燥紅的臉幾乎埋進他胸口,抬不起來。

  火影低頭嗅著她的髮香,她的耳朵紅得像要滴血,可愛得好想一口咬下去。

  「凱悅就在前面。」他在她耳畔沙啞低喃。

  酥麻的顫慄感從她敏感的耳垂竄向四肢百骸,她雙膝一陣虛軟,差點撐不住自己。

  「好吧,我不想你死於慾火焚身。」她噗哧一聲笑出來,臉紅得像顆西紅柿。

  火影二話不說,拉著她往反方向的凱悅走。

  「先說好、先說好,你不可以太粗魯,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太快,如果寶寶出什麼狀況,我不會原諒你喔!」

  現在承諾什麼都是多餘,火影只想先做了再說。

  後來,在凱悅飯店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火影以行動證明,他可以很溫柔很溫柔,不會太快,也不會太用力地,一次又一次將她這個純潔善良的小天使帶上天堂。

  「是女兒耶,我以為會是兒子,怎麼會是女兒呢……」

  從做完產前檢查,走出醫院,坐上車,符音一直不斷重複著這個疑惑。

  「很好啊,我比較喜歡女兒。」火影知道符音心中潛藏的恐懼,她害怕她的女兒將來會不會也和外婆、兩個阿姨有相同的命運。

  「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她終於接受這個事實,並決心與命運對抗到底。

  「我相信你會。」他扶著方向盤,低啞地說。「我也會好好照顧你。」

  符音感動地露出幸福的微笑,她相信火影,當他開口說要照顧她那一刻起,他就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諾,盡其所能給她最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呵護,讓她和寶寶都倍感幸福。

  「跟你在一起,我慢慢忘記害怕的感覺了。」她深深凝望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如果我真的逃不開命運的捉弄,為了寶寶、為了你,我就會有堅強的意志力,讓自己努力活下去,我對未來還是充滿希望的,相信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就可以戰勝一切。」

  火影怔了怔,一股哀戚爬上心頭,愈來愈在乎她,就愈來愈無法正視這個潛在的危機。

  「等你把寶寶生下來以後,我們就立刻結婚。」他驟然脫口說出某個轉瞬間作出來的決定。

  「火影?你是說真的?」太意外了,她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真的。」他沒有半點猶疑,認真地說。

  「怎麼突然……」她的眼淚驀地滴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住在一起有半年了吧?」他溫柔地一笑。「我喜歡跟你搶棉被、搶廁所、搶電視的感覺,試婚這半年以來,我們沒有因為搶哪一件東西而吵過架,這種感覺還不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跟我分享同一件東西,我可能會覺得人生乏味而受不了,所以乾脆結婚好了。」

  「你知道嗎?」符音含淚笑起來。「你給了我最棒的生日禮物。」

  「妳生日?」他嚇一跳。

  「嗯,今天,二十歲生日。」她揚起睫,眸光清亮地。

  火影很懊惱自己居然沒有留意,他驀地改變行車方向,往復興北路駛去。

  「你做什麼?」

  「去妳一直很想去吃的那家『陶板屋』。」

  符音抽口氣,倏地,淚水滾滾流下面頰,她抱著面紙,拚命擦拭眼淚。

  「拜託,再哭下去鼻子會腫成像蓮霧一樣,要我看著你的蓮霧鼻吃美食大餐,會不會太破壞氣氛了?」

  火影成功把她逗笑了。

  「人家是在感動耶!」她嬌嗔抗議。

  「去陶板屋吃個東西也能讓你感動成這樣,那廚師真是功不可沒。」他嚴肅地點頭讚歎。

  「喂!你很煩耶──」她開始捶他。

  「這位熱愛生命的孕婦,你怎麼能對我動粗呢,請你千萬不要忘記從前對我的諄諄教誨喔!」他故意矯揉造作地說。

  符音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在「陶板屋」用餐這一夜,符音的臉頰一直漾著緋紅,雙眸燦亮燦亮地,彷彿嘗到的是這一生最甜美的幸福滋味。

  情緒熱烈高昂的兩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昏暗的餐廳一角,有兩雙眼睛從他們用餐開始到結束都一直盯著他們,甚至在他們走出餐廳,開車回大台北華城時,那兩雙眼睛都依然尾隨在後。

  夜裡,符音因呼吸困難而醒過來,懷孕後期,她覺得胃部以上都受到擠壓,躺下來就覺得呼吸困難,大大的肚子讓她左躺也不是,右躺也不是,很難舒舒服服地睡好覺。

  尤其在接近預產期時,她必須每天小心翼翼計算胎動,因為這段時期胎兒的手腳很會動來動去,有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讓臍帶繞頸而發生危險。

  符音慢慢下床,不驚動熟睡的火影,到廚房倒了杯溫水喝。

  喝完後,她慢慢走回房間,突然覺得肚子收縮了一下,她扶著牆壁站住,等著那一陣收縮的悶痛過去,這段時間都是這樣,愈接近預產期,子宮的收縮就會愈頻繁。

  過了五分鐘左右,她又感覺到一陣猛烈的收縮,她開始覺得不對勁了,立刻躺到沙發上,計算子宮收縮的頻率。

  突然間,她感到下腹一陣悶痛,然後,有濕濕熱熱的液體從身下流了出來,她驚慌察看,竟然是鮮血!

  「火影!火影!」她駭然失措地大喊。

  火影跌跌撞撞地從房間衝出來,看見她蒼白的臉色,頓時一陣心驚肉跳。

  「你要生了嗎?」他小心翼翼地摟住她。

  「不知道,預產期還沒有到,可是我出血了!」她嚇得不知所措。

  「先去醫院看看再說。」

  他迅速換好衣服,到車庫把車開出來,然後抱著她上車,一路平穩飛快地飆到醫院急診室。

  經過這段時間的折騰,符音已經明顯有了陣痛的跡象。

  剛開始的痛,就好像經期那種不適,很規律地五分鐘痛一次,這時候符音尚能忍耐,但是接下來疼痛愈來愈劇烈、愈來愈頻密,完全超出她身體所能承受的那種痛楚,她無法控制地咬枕頭、抓床單,冷汗狂傾,濕透了全身。

  「火影,你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她在一波陣痛的幾秒空檔中抓住他的手,虛弱得連說話都沒有力氣。

  「我不離開,你放心,要勇敢一點,加油!」火影無法幫她痛,心疼得不得了,不斷餵她水喝,替她擦拭汗水,除了做這些,他什麼忙都幫不了。

  就這標持續陣痛了五個小時,在符音最後一絲力氣耗竭時,他們終於聽見護士宣佈──看見寶寶的頭髮了!

  接著,符音被推進了產房,在火影鬆開她手的那一刻,她突然回想起那一年自己一個人被推進手術室時的恐懼,驚駭得幾乎要窒息。

  一看見熟悉的醫生,她就像看見救星,立刻發出求援。

  「醫生,快救我!我快要死了!」

  醫生呵呵大笑。

  「放心,你不會死啦,來,我來幫你一把,我叫你用力就用力喔!」

  符音早已經意識模糊了,到了這關鍵的最後一刻,她凝聚體內剩餘的力量,聽醫生的命令。

  「來,用力!」醫生低喝。

  她咬牙奮力一推。

  「很好,寶寶半個身體出來了,再來一次喔!一、二、用力!」

  她盡量使出全力,在醫生的幫助下,寶寶終於順利滑出她體內,一瞬間,所有因子宮收縮而產生的痛楚全部蒸發消失了。

  好奇異的感覺,寶寶一生下來,就把她所有的痛楚都帶走,她筋疲力竭,彷彿自己正化作羽毛般慢慢地飛出去。

  她無力睜開眼睛,但清楚聽見了微弱纖細的哭聲,她緩緩轉過頭,看見兩名護士小姐正在快速將寶寶擦拭乾淨。

  「果然是女生,哭聲好秀氣唷!」

  「2770公克,是今天最小的BABY耶!」

  護士小姐一邊跟符音說話,一邊把寶寶嚴密包裹好,然後抱到她身邊來。

  符音抬起手輕輕撫摸她的面頰,還有她小小的、柔軟的小手,感動的情緒化成一道酸楚熱流衝進鼻樑,潤濕了眼眶,她貪婪地盯著她紅撲撲的小臉蛋,深深記住這刻骨銘心的一刻。

  她感謝上帝,讓她擁有了一個此生不變的真愛。

  她放心地沉沉睡去,在夢裡,有一座好美麗好美麗的花園,她牽著一個小女娃的手,愉快地在花園裡飛舞著。

  符音幽幽醒來,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火影就坐在床沿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你看到寶寶了嗎?」她聲音依然虛弱。

  「看到了。」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護士讓我把她推到育嬰室去,一路上,她的眼睛都一直看著我,眨都沒有眨一下。」

  「真的?」她格格笑起來。「一定是你在幻想,剛出生的嬰兒是個大近視,根本什麼也看不見,怎麼可能一直盯著你看?」

  「是真的,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經歷過親眼目睹符音生產的過程,再看見小小的、嬌軟的小娃娃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一股強烈豐沛的情感倏忽而來,漲滿在他的心口,強烈得令他發痛。

  很小的時候,他曾經在某一本書中看過一句話,「真愛,是愛到痛為止的」,當時他無法體會,而現在是完完全全、深深切切地體會到了。

  「你覺得寶寶漂亮嗎?」她溫柔微笑。

  「當然漂亮,像天使一樣。」那還用問。

  「每一個BABY在他父母眼中都是最獨一無二的,連你也不例外。」符音輕笑起來。

  「我們的寶寶本來就獨一無二,育嬰室裡有幾十個娃娃,就她長得最秀氣漂亮,不過她的體重也是最輕的。」

  「對呀,我有聽見護士說。」

  「明天護士小姐會把寶寶送過來讓你餵奶,總之,你要把她喂胖一點。」

  「嗯。」

  深夜的病房內,迎接新生命的興奮和喜悅尚未在兩個新手爸媽心中沉澱下來,兩人嘰嘰咕咕地聊個沒完,一直聊到天快亮才睡著。

  早上九點左右,他們聽見走廊傳來推車和嬰兒啼哭的聲音,立刻起床等著迎接寶寶,沒想到等了半天,走廊上已沒有了聲音,他們的寶寶卻還沒有送過來。

  火影覺得不對勁,立刻衝到育嬰室找護士問清楚,想不到護士竟一頭霧水地看著他,說:「符音的BABY,不是你們接過去的嗎?」

  火影一聽,臉色大變。

  「是誰接走的?你記得嗎?」他氣得大吼。

  「是、是……一個婆婆,她說是BABY的奶奶……」護士嚇傻了。

  火影震愕極了,會有可能是他媽媽嗎?

  剛剛才抱走,應該沒有走多遠,他立刻轉身衝進電梯,火速奔到一樓大廳!

  果然,他看見母親抱著寶寶,和一個菲傭站在大門口等著司機來接,他萬萬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居然會做出偷抱孫女的事情來!

  他偷偷走到她們身後,驚望著母親半白的頭髮,低低喊了聲。

  「媽!」

  火夫人猝然抬頭,下意識地將寶寶緊緊摟在懷裡,揚高下巴準備迎戰般地死死盯住火影。

  「你不回家沒關係,這孩子我一定要帶走,我要讓我的孫子認祖歸宗,不能白白讓出一份火氏遺產給她們!」她奮力咆哮著,彷彿唯有這樣,才能壓倒兒子的氣勢。

  「遺產?」他的心一寒。「爸死了?」

  「還沒有,不過也快了,他死你可就稱心如意了吧!」她聲嘶力竭地吼叫,神情暴怒憤恨。

  火影不想跟母親在眾目睽睽之下翻火家的陳年舊帳,他忍耐地說:「媽,你把孩子還給我,這個孩子你就算帶回火家,火家的人也不會承認她的,就好像她們根本不承認我一樣,你難道還不能覺悟嗎?」

  「你還有臉跟我說這些,都是你不孝,才會害得我在火家沒有立足之地,都是你……」她氣得發抖,尖銳的聲音刺得火影耳膜發疼。

  「媽,我早就要你離開火家,也早就告訴過你我會照顧你,可是你偏不聽,偏要這樣執迷不悟,偏要去爭人家什麼家產,你活得那麼痛苦幹什麼!」他無法忍耐,氣憤地頂回去。

  「那有一份是我們的,憑什麼要讓給人家!」她滿心都膨脹著憤憤不平的怨怒。「我苦了那麼多年為了什麼,我不甘心哪!」

  被她抱在懷中的小女娃似乎受了驚,忍不住嚎啕大哭。

  「把我女兒還給我!」

  符音怒不可遏地衝向他們。

  火影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符音,像提著寶劍捍衛家人的女神,眸中怒火熊熊,毫不遲疑地燒向偷走她寶貝的仇人。

  「你不過是我們火家的媳婦,敢這麼對婆婆說話,誰借你膽子了,啊?!」火夫人指著符音的鼻子破口大罵。

  「在我眼裡你只是一個小偷,把我女兒還給我!」她伸長手臂就要去搶。

  「你敢罵我小偷!」火夫人氣得尖叫。「這孩子是火家的人,我是他奶奶,你竟敢說我是小偷!」

  「我再說一次,把我女兒還給我,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符音一步一步走向她,聲音字字鏗鏘,像冰塊撞擊,震得人不由自主發寒。

  火影無法置信眼前這個出言恐嚇的女子,會是他所習慣的那個柔弱的符音。

  「等一下,女兒?這是個女孩子?」火夫人低下頭怔愕地看著寶寶,好像在確認什麼。

  火影趁母親閃神的一瞬,強硬地將寶寶從她懷裡奪回來,符音立刻奔過來,緊緊地將孩子摟在懷裡。

  「媽,這確實是個女孩子,你別再妄想要她去認祖歸宗了,火家的人不會理你的,你就認命不行嗎?」這些話,他勸過母親幾百次了,只能無奈地再勸一次。

  「我這樣還不叫認命嗎?我不認命早就離開火家了!我生你沒有用啦,只會在背後扯我後腿,我怎麼這麼苦命,會生出你這種沒用的兒子啊!」她歇斯底里地哭叫起來。

  看著母親在他面前重複著相同的戲碼,熟悉的憎厭感又陰鬱地掩了上來,以前的舊傷因為母親的出現,又被狠狠撕裂了一道口,就因為傷他的人是自己的母親,他只能自己舔傷口,不能反擊。

  看著火家的司機開車過來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們,他輕輕將符音攬進懷裡,冷冷地吩咐司機和菲傭。

  「送夫人回去。」

  他不再回頭看他們,堅定地帶著符音和寶寶走回病房。

  「你看到我其中一個家人了。」他冷淡而嫌惡地說。

  「嗯。」符音點點頭,明白火影從小到大都沒有得到過那種無私真誠的母愛,她終於讀懂了留在他心中的那道傷痕烙印。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溫柔地仰望他「真誠地說:「我們是一家人。」

  火影笑了笑,他不願童年所受的傷害污染未來的人生,那麼多年來糾纏著他的痛恨終於鬆手了。

  「先把寶寶餵飽吧。」

  珍惜所愛的人才是未來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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