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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夜]染塵天使【守護天使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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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5:37 |倒序瀏覽
染塵天使(守護天使之三)作者:夏夜

夢中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全身顫抖瑟縮在牆角,母親手中鞭子重重落下,
「媽媽,痛啊!不要打我……」小女孩哭喊著,
他倏地自夢中驚醒,十多年了,這一幕幕可怕的記憶,
從未曾在她腦海中消除,
她是上帝樂園中被遺忘的小天使,小小的脆弱翅膀被狠心折斷……
她無法理解一個不到20歲的年輕女孩,
為什麼有著如此深沉的眼神?
她美麗得叫他動心,卻冷漠的不近人情,
直到他發現,她背後那一道道駭人的傷疤,
美麗而嬌弱的她,背後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
她是集團裡頂尖的殺手,受雇來保護他的生命,
但他更感興趣的是,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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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6:14
  楔子
  
  深沉的暗夜,無邊無際的恐懼,隨著黑夜展開而迅速蔓延,她們無法掩飾內心對陌生環境的不安,以及心中永遠無法撫平的創傷,於是,生命中那段不堪的記憶,只能選擇埋藏……
  
  凌晨十二點,在政府設置的受虐兒童收容所中,傳出一聲細微啜泣,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黑夜裡,卻格外清晰。
  
  月光由窗戶透進,銀白光芒灑落室內,房間內四張單人床位上,各鋪著一套白色被單和一床單薄的棉被,雖然不是很溫暖,但比起以往那像是惡夢般的回憶,這一切已經讓些小小人兒感到心滿意足。因為她們不用再擔心隨時會出現在她們四周,使她們害怕的魔手。
  
  「嗚……嗚……」抽噎的哭聲由角落持續逸出,不是刻意引人注意的大聲哭鬧,而是壓抑過後的低聲啜泣,彷彿是對四周陌生環境的不安而產生的恐懼。
  
  這道低泣吵醒了床位離門邊最近的方芷。
  
  「是誰在哭?」揉著眼睛的方芷正由床上坐起,她抱著棉被,愛困的開口。
  
  是誰在哭呢?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覺,躲在角落裡偷哭呢?會不會……會不會是傳說中那個沒有腳的鬼啊!?
  
  「,是不是你在哭啊?」睡於一旁的伊伊也被吵醒了,揉著惺忪睡眼,她隔著床欄問著對面的王。
  
  「不是我……」王抱著枕頭,她頸上及身上有著數不清的大小傷口,她皺皺鼻子,伸出小手指向最遠處的角落,「好像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頓時,三個年紀相近的小女孩,一致將目光調向哭聲的來源處。
  
  哭聲驀地停止,室內再度陷入一片寂靜,只有月光照出在角落邊,落在光影外一片白色睡衣的裙角。
  
  好奇的方芷率先爬下床,赤裸著一雙小腳,輕悄悄的往角落走去……
  
  「是你在哭嗎?」終於發現發出哭聲的人是誰了,是今天社工阿姨由外面帶回來的新朋友,但她為什麼在哭呢?
  
  習慣性的躲在角落裡,黎芯睜著一雙驚懼大眼,瞅著方芷,忍不住又將身子往牆角里縮。
  
  「你為什麼哭啊?你不敢一個人睡覺嗎?」方芷抱著棉被走近她,細白的手臂上有著被人鞭打過的痕跡。
  
  黎芯發現到她手臂上的傷痕,驚異的盯著傷痕看了好久,然後怯怯的指著那道傷痕,囁嚅地道:「你……你也跟我一樣……」
  
  黎芯捲起自己睡衣的長袖,露出手臂上相同的青紫痕跡,「都……都有這個。」她也跟她一樣,是被媽咪打的嗎?
  
  「她們也有啊!」方芷指向身後窩在床上,正好奇地朝她們張望的伊伊及王說道,「我們都是因為這樣,才會來到這裡的。」
  
  「嗯,真的是這樣。」伊伊翻身下床跑到黎芯面前,指著自己因貼有一塊紗布而瀏海 被夾向兩邊的眉間,說著,「尤其是這裡。我如果不小心碰到,就會很痛、很痛。」像是想起當時的痛楚,她一張小臉都擰了起來。
  
  「對阿對啊!我也是。」王抱著枕頭,和方芷一同擠靠在黎芯的另一邊坐下,「你叫什麼名字?」
  
  三雙圓滾滾的大眼睛一同好奇的瞅著她,很高興又來了個新朋友。
  
  「我……我叫黎芯。」黎芯怯怯地說道,心裡還有著些許不安。
  
  「你可以喊我伊伊。」像是感受到她心中的不安,伊伊對她鼓勵一笑,指了指自己。
  
  「我是方芷,你可以叫我。」方芷粲笑的自我介紹。
  
  「我是王,人家都叫我。」王興高采烈的指著自己接著說道,「芯芯,我跟你說喔……」
  
  四個年紀相近的小女孩就這樣坐在牆角,我一言、你一語的說到了天明,完全忘卻了所有令她們痛苦的回憶,和隱藏在內心的恐懼……
  
  清晨,兩名社工人員依例要叫醒在收容所中的孩童們,她們推開了房門,訝異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四顆小小的黑色頭顱偎靠在一起熟睡,那安穩的睡顏彷彿是最甜美的天使一般純淨。
  
  「噓……」兩名社工人員相視一眼,對彼此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微笑的輕輕關起門來。
  
  算了!再讓她們多睡一會兒吧!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
  
  金黃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溫暖的灑落在她們身上,四個小女孩依舊熟睡著,但在她們心中,友誼的種子已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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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6:48
  第一章
  
  深夜,一輛銀灰色的轎車疾駛在台北近郊的公路上。
  
  來到渺無人跡的郊外,在一棟孤立於深沉夜色中的小別墅前停了下來。
  
  駕駛者下了車,逕自走入那棟別墅。那毫不遲疑的步伐,彷彿對這裡的一切相當熟悉。
  
  這棟外觀為白色的小別墅坐落在一座小山丘前,那座山丘在黑夜的黯淡月光下顯現出幽暗闋寂的顏色。
  
  四周的景致沒有一般典型別墅的優雅別緻,只覺得荒涼,隱隱散發著詭譎的神秘氣息。
  
  別墅被夜幕籠罩著,月光照在白色的粉壁上,反射出幽幽的微光。
  
  屋裡頭,是一片比屋外更為沉重的黑暗色彩。
  
  那位來到這棟別墅的訪客,坐在全然黑暗的客廳中,和一個看不見立身於何處的對象交談著。
  
  訪客是一個年紀約莫五、六十歲的男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聽得他的聲音——蒼老,卻帶著幾分毫不含糊的威嚴。
  
  他談話的對象是一名女子,冷冷的語調,讓她原本就細不可聞的嗓音在黑暗中顯得更加縹緲。
  
  冷淡的聲音在空洞的空間中幽幽迴盪著,令人無從分辨聲音的來處,也看不見說話的人。
  
  一切對話在黑暗中進行,通常它的內容,也只能屬於黑暗。
  
  「保鏢?」
  
  男子將一番話說完之後,女子即以帶著懷疑的森冷音調說出這兩個字,表示她對於那名男子所說的那些話的疑問。
  
  「是的,保鏢。」那名男子回復她一個肯定的語氣。
  
  沉默的氛圍再度在黑暗中蔓延。
  
  許久之後,那女子冷冷地冒出一句:「司徒嚴,『閻組』改變組織型態了?」
  
  那名叫做司徒嚴的男子在黑暗中搖搖頭,知道對方正在某個角落以冷漠的神態盯著他。
  
  「閻組不會變,只是這次委託的對象願意出重金作為酬勞。這筆錢是一般委託價碼的數倍。我想,面對這樣的金額,不管是誰都不會拒絕的。」司徒嚴說得理所當然。
  
  「這位委託人,就是你剛才說的那位,羅氏集團的董事長,羅德洲?」
  
  「沒錯,而你要保護的人正是羅德洲的兒子,羅氏新任總裁——羅燁。」
  
  「要找保鏢的話,門路多的是……何必一定要找到閻組來?」冷冷的聲音相當不以為然。
  
  「當然,一般要雇保鏢的話,是怎樣也不會來閻組找人,但羅德洲會找上我,自然是信任閻組成員的能力。」司徒嚴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羅德洲所遇上的麻煩不簡單,仇家找來的殺手都是道上的菁英,一般的保鏢是不能勝任的。」
  
  「……我不接受。」儘管司徒嚴已經解釋了,但這就是她的答覆。
  
  「為什麼?」
  
  「習慣在黑夜中喋血的豹,只適合狩獵。」對方冷淡地說。
  
  「我知道這次要你擔任保鏢的工作,是很為難,但是,整個閻組也只有你比較適合。」
  
  那名女子聞言笑了,清冷的笑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陰寒。
  
  「是嗎?」她冷笑著說。「是因為沒有人願意接這項任務,你才來找我的吧?」
  
  司徒嚴沉默了一下,坦白說道:「也可以這麼說,因為大家都顧慮到萬一暴露身份會引來麻煩。如同你剛才所說,你們都是在黑暗中狩獵的豹,一旦讓你們在陽光下長時間現身,隨時都會有被仇家認出的危險,這樣一來,不只你們會有麻煩,更會拖累了受保護的對象。」
  
  「難道這不也是我的顧慮嗎?司徒嚴,你應該知道,我的仇家絕對不比閻組的任何一個成員少。」
  
  「這我明白,但……你身份曝光的可能性,卻比閻組的任何一個成員小很多。你認為有誰能夠想得到你真實的身份?更何況,你還是閻組行蹤最神秘的『血影』……」
  
  「那又如何?如果我堅持不接……」
  
  「如果我拜託你呢?我從來沒強迫過你什麼,就拜託你這麼一次。」司徒嚴以懇求的語氣打斷她的話。
  
  她沉默了,似乎在黑暗中掙扎著什麼。
  
  「值得嗎?那筆錢對你而言真有那麼重要,值得讓你低聲下氣地『拜託』我?」她的語意淡淡地,淡的幾乎不帶絲毫情緒。
  
  「沒有所謂值不值得。閻組為什麼而成立你是知道的,當然不會是為了什麼崇高無上的宗旨;講白一點,也不過是為了賺錢罷了。」他說得再坦白不過。
  
  回應司徒嚴的,是一片黑暗的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那名女子突然出聲問道:「屬於我的酬勞是多少?」
  
  「你答應了?」
  
  「像以前一樣,替我匯入那個帳號。」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逕自淡淡地交代。
  
  司徒嚴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多說什麼。他站起身來——
  
  「很高興你願意接受委託。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受到絲毫損害,有需要的時候,我允許你調動閻組所有人馬。」他說完之後,準備離去。
  
  「呵,是嗎?」冷淡語調裡惟一有的情緒,是可笑的懷疑。
  
  司徒嚴在門前停下離去的腳步,回頭望著身後一片無盡的黑暗。
  
  「別忘了你是我惟一的女兒,司徒……」
  
  ***
  
  夜裡十一點多,羅燁自酒會回來。
  
  他將車駛入地下停車場,搭電梯直達他那位於大樓第十五層的住處。
  
  雖然他們羅家在大台北地區有著幾座豪華的住宅,但他顯然不喜歡住在那獨門獨戶的大房子裡,幾年前從國外完成學業回台之後,他就自己另外買了一層樓居祝不管他的父親怎樣勸說他回家,他始終沒有答應。
  
  而最近因為商業上的糾紛引來仇家報復,羅德洲要他搬回家裡以保安全,但他還是堅持一個人住外面。
  
  羅燁走到門外,拿著鑰匙正要開門,卻意外地發現房門沒有上鎖。
  
  驀然想起前些日子所收到的恐嚇信,以及那些在外面狙擊他的人,羅燁心中一沉,但還是神色如常地打開房門——
  
  迎接他的,是一室明亮柔和的燈光。
  
  看不見他預想中埋伏的殺手,屋內只有個陌生的妙齡女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羅燁愣了一下,他不記得曾經讓這樣的一個女孩子進來他的房子。
  
  那名少女見到羅燁進到屋子裡來,便站起身。
  
  「你是羅燁嗎?」她主動開口問道。
  
  羅燁點點頭,以打量的眼神表示對這名少女來歷的疑問。
  
  「你好,我是你父親找來的人——司徒。」她看出對方的困惑,簡潔地自我介紹。
  
  他父親找來的人?他父親找這個女孩來做什麼?
  
  羅燁心中正感到困惑,司徒接下來的回答正好給了他一個答案。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保鏢。」她淡淡地說。
  
  一聽到這句話,羅燁精明清亮的眼眸閃過一絲詫異,立刻不以為然地笑了。
  
  「你說你是我的保鏢!?」這真是他這個世紀所聽過最可笑的笑話。「你有什麼能耐?」
  
  看她的模樣,頂多也不過二十來歲,個子嬌小弱不經風似的,彷彿事事還要人家照顧的樣子,居然會是要來保護他的人?這……
  
  令人難以相信。
  
  「等你生命有危險的時候,你就可以知道我有什麼能耐。」司徒一貫淡漠地說,對於他帶著輕視語氣的話不以為杵。
  
  她絲毫不像開玩笑的神情,讓羅燁收斂起笑意。
  
  「你說真的?你是我父親找來的保鏢?」他開始在心中估量這個可能性。
  
  她能夠進入他的屋子,顯然是他父親給了她備份鑰匙,他父親會讓她來這裡找他,大概也不會沒有緣故。
  
  「你不信的話,可以問你父親。」
  
  羅燁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後,即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在經過司徒身旁時,他微帶譏諷地說道,「那倒不用,不過……我想我父親是緊張得糊塗了。」
  
  沒有人會沒事找上門來跟他開這種玩笑,所以羅燁雖然很難相信眼前的少女是父親為他找來的保鏢,但也不打算懷疑。
  
  這女孩所說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都無所謂,反正他原本就不同意他父親為他聘請保鏢的決定。現在來了這樣一個小丫頭倒好玩,他還真想看看她到底可以耍出什麼把戲。
  
  司徒聽出他的嘲笑之意,但也沒有說什麼。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已經接下羅先生的委託,我會一直跟著你,直到你身邊的危險解除為止。」她跟隨在羅燁身後,走進他的房間。
  
  羅燁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呢?你想跟我說些什麼?」
  
  他發現她那和外貌年齡不符合的眼神,深沉得令人無從猜測出她的心思。
  
  當她在說話的時候,語調雖然未必全然是平鋪直述般的平板,但那對清澄美麗的眼睛卻是淡漠的,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她望著他說話,卻讓他覺得她的眼神直直透過他的軀殼,落在一個不知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他第一次發覺她有著不尋常的特質。
  
  「也就是說,在那之前,我也會住在這裡,所以,請你給我一個房間。」她回望著他,慢慢地說出她的要求。
  
  她的眸光和他對望著,冷漠的神態卻像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人。
  
  羅燁聽了她的要求,這才認真的考慮起是不是真的要讓她待在這裡?
  
  就算她真的是他父親找來的人好了,像她這樣的一個女孩能做些什麼?真的能夠保護他嗎?
  
  她留在這裡,很有可能會受到他的連累。
  
  雖然他很想看看這個女孩究竟有什麼能耐,但將她牽連進險境之中卻不是他希望的。所以,他認真考慮起是不是該現在就遣她走。
  
  彷彿看出他的猶豫,司徒淡淡地說道:「你不答應,我也不會走。睡哪裡都好,因為——已經接下的委託是不可能撤銷的。」
  
  言下之意,就算羅燁不撥給她房間,她也會留在這裡就是了。
  
  「如果你確實是我爸找來的人,你應該知道現在待在我身邊相當危險。」他提醒她。
  
  「不危險我也不會來。」
  
  看出對方完全沒有離去的意思,羅燁也不打算再跟她說下去——
  
  她想當保鏢就讓她當,反正有危險的時候,她應該就會自己離開了吧。
  
  看她年紀這麼輕,就算真的是保鏢,大概也是剛出道不久,「初生之犢不畏虎」,一遇到事情她就知道害怕了。
  
  羅燁這麼想著,旋身走出房間,帶她到主臥房旁邊一個較小的房間——
  
  「你就睡在這裡,我的房間在隔壁,有事情隔牆叫我,我就聽得到。」
  
  「謝謝你。」
  
  「如果沒有什麼事,你請自便。」
  
  說完之後,羅燁又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讓司徒一個人待在那裡。
  
  ***
  
  「爸,您搞什麼鬼?我早就跟你說不用替我找保鏢,您不聽,還替我找了一個女孩子來,我想您是在找我麻煩吧?」
  
  當天晚上,羅燁處理完手邊的工作,就撥通電話向他老爸抱怨。
  
  「噯,爸爸我關心你嘛。」電話那頭的羅德洲說道。
  
  「呵,是呀,」羅燁嘲諷地一笑,「找一個年紀比我小很多的小女孩來保護我,爸您對我可真好。」
  
  當初他早跟他爸爸說過,現在遇到的麻煩他會盡快想辦法解決,不用替他找什麼保鏢,他爸偏不聽,四處問門路要找保鏢來維護他的安全;千找萬找的結果,就是到那個看起來才二十出頭的女孩——他真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剛看到的時候很訝異吧,其實我也是。四處拜託人家的結果,就是找到那麼一個女孩——」羅德洲停了下繼續說:「但你不要小看人家,她可是我從一個聽說很了不起的組織重金聘請來的。」
  
  「喔,是嗎?」羅燁絲毫不以為然。「先不說這些了。爸爸,前幾天我問您的事情,您可想出來了?」
  
  數天前,羅燁突然遭到來歷不明的歹徒狙擊,同時羅德洲宅裡也收到匿名恐嚇信,揚言要讓羅燁發生不測,以報復羅德洲。
  
  情況顯示與對方結怨的人是羅德洲,羅燁只是代罪羔羊。
  
  因為羅燁想找出寄匿名信的人,當面解決問題,但對方針對的人是羅德洲,所以他只能期望他爸爸可以想出仇家究竟是誰。
  
  「這……」羅德洲沉吟了一會兒,回答道:「我想了很多天了,但還是想不出來對方會是誰?」
  
  「爸爸,真的完全沒有頭緒嗎?」
  
  羅德洲笑了一下,「阿燁,你掌理羅氏也有一段時日了,應該知道商場如戰場,得罪別人是免不了的事情。爸爸在商界這麼多年,得罪過的人數也數不清了,所以實在想不出到底是誰會這樣挾怨報復。」
  
  當年為了擴展羅氏,他憑藉著精明而殘酷的手段大肆兼併,說老實話,因他而傾家蕩產的也不知凡幾;如果要說出誰可能要報復他,恐怕每個他得罪過的人都脫不了可能性吧。
  
  「爸……」
  
  「過些日子再說吧,事情總會慢慢明朗的,現在是保護你的安全最重要埃」羅德洲如是說。
  
  「就靠那個女孩子?」羅燁有些好笑地問道。
  
  「呃……如果不太保險,爸爸再幫你多找幾個……」電話那頭傳來羅德洲有些遲疑的聲音。
  
  他本來就覺得找那樣一個女孩來保護阿燁,似乎不太妥當,但她是他費盡心力自閻組聘請來的呀。
  
  關於閻組他曾聽一些和黑社會有所接觸的朋友說過,那是一個可怕的殺手組織,裡面的成員淨是自小受過嚴厲訓練的頂級殺手。
  
  這些殺手專門以接受委託殺人為業,從來沒有失手過。因而他心想如果聘請他們來擔任保鏢,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吧!
  
  所以經由朋友介紹,以龐大的金額向閻組的負責人司徒先生提出委託。他說好說歹,委託的酬勞不斷提高,終於說動了司徒先生。
  
  當他第一次和閻組派出來的人見面時,也是被嚇了一跳——
  
  沒想到來年紀竟然這麼小,而且還是個女孩子!一時之間他實在不能接受。後來是因為司徒先生的保證,他才姑且信任她。
  
  司徒先生告訴他,他所派出來的這位司徒小姐,從九歲就被送到國外接受職業殺手訓練,十七歲回到台灣。同年開始接受委託任務直到現在,四、五年間還沒有出現過敗績。
  
  「血影」是道上人給這位女殺手的代號,說明她出手必然見血,且行蹤詭譎神秘如影子一般的特性。
  
  他聽他這麼說,才放心了不少。何況,這位司徒和閻組的負責人同姓司徒,這樣的姓氏原本就少,如果他們不是父女,應該也有親戚關係;而司徒先生敢讓這樣的女孩接受這個任務,大概有他的考量吧。
  
  基於這樣的原因,他決定正式委託司徒擔任他兒子的保鏢,並給了她羅燁住處的地址。
  
  當然,如果阿燁不信任她的能力,他也很願意再替他多找幾個保鏢。對他來說,錢不重要,他惟一的寶貝兒子才是最要緊的。
  
  「不用了,您不是已經跟警方聯絡過了?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羅燁停頓了一下,續道:「倒是我希望那個女孩別受到牽連才好。 過幾天,爸您還是撤銷對她的委託吧。」
  
  他不需要保鏢,更不需要那個小女孩似的「保鏢」!
  
  「哎,這……我看看吧,目前還是你的安全重要呀。」
  
  「再說吧。爸,我收線了,您早點休息,夜深了。」羅燁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時間已是深夜十二點多了。
  
  「嗯,好吧,你也早點休息,別工作的太累了。」他知道羅燁總是把公司裡的工作帶回家裡繼續做。
  
  「我知道,晚安,爸。」
  
  羅燁放下手邊的電話,自沙發起身,走到自己的大床上睡下。
  
  他房間的燈熄了之後,一直佇立在他門外的身影才無聲地離開。
  
  ***
  
  司徒靜靜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從幾個鐘頭前,她就一直站在羅燁的房門外。
  
  她無意竊聽,原本只是想確保他的安全罷了;不意他和他父親通話的內容一字不漏地傳入她耳中。
  
  她知道羅燁很不希望有她這個保鏢,從剛才他看她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但,事實上,她又何嘗願意?她也不過是迫於無奈罷了。
  
  保鏢……一點都不適合她。
  
  她跟司徒嚴說過,她只習慣於狩獵,因為,她的身份是個殺手——無情的狩獵者。
  
  從她被送到國外接受訓練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這樣的身份,她無從選擇,也無法選擇。
  
  很多事情是她無法改變的,只能被迫接受,如同保鏢和殺手的身份,還有她本以為已經遺忘的記憶……
  
  總之,她就是殺手,從十七歲那年起,從九歲那天起……
  
  長達八年的訓練,將近五年的喋血生涯,讓她已經養成主動侵略的習性,而不再是只能被動而無助的任人宰割——她已習慣於狩獵。
  
  但司徒嚴顯然不將她的話當成一回事,還是要求她接下這項工作;一如十二年前,她九歲的那時候……
  
  現在的她,其實不是不能拒絕司徒嚴,她之所以會答應他的要求,無非是不想再欠他。他要她當保鏢,那就當吧,只要能為他多賺一點錢……
  
  司徒腦海中突然浮現一些人影,模模糊糊地,還來不及清晰憶起,就讓她給甩開了。她告訴過自己,不要再想起從前……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管是悲苦的、甜蜜的……都過去了。
  
  黑暗中,司徒脫下全身的衣服,走向浴室。
  
  經過窗前的時候,自窗簾隙縫透進來的銀色月光,意外地照亮了她全身細嫩皮膚上深淺不一的傷疤,卻照不亮她生命中那段晦暗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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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7:34
  第二章
  
  一間破舊的和式屋裡,傳來陣陣孩子哭叫的聲音,尖銳的哭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瘦弱的小女孩倒在殘破的榻榻米上,邊哭邊四處閃躲著。但不管她怎樣拚命挪動自己瘦小的身軀,還是躲避不了迎面而來的毒打。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還躲、還敢躲……」
  
  一個長髮散亂,雙眼凹陷充血的女子發了狂似的拿著掃把的竹柄,狠狠地打著那個哭叫著的小女孩。掃把柄的末端因為過度的擊打,已經迸裂開來,但她仍不斷使勁地揮動它。
  
  她的臉是過於蒼白的顏色,在銀白色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駭人。
  
  她是個高瘦型的女人,瘦骨嶙峋,猙獰的臉孔讓人看不出她實際的年齡。雖然她的樣子乾癟,力氣卻很大——那個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已讓她打到體無完膚,慘白的嘴角還淌著血。
  
  小女孩哭著、叫著,掙扎著要閃避她的毒打,卻依然徒勞無功,終於只能聲嘶力竭地趴在地上,任由女人拿著碎裂開來的竹竿,在她瘦弱的背上刷下一條又一條的血痕。
  
  小女孩看起來約莫六、七歲,或者更小一些,削瘦的臉蛋彷彿長期營養不良似的,顯得有些黃黃幹幹的,只有一對清亮澄澈的大眼還顯得有些生氣。
  
  此時這對大眼正流著淚,混合著從額際流下來的鮮血,如同血淚一般。
  
  「你這小雜種,我打死你……」
  
  那個女人打到雙手乏力了,嘴裡卻還是不斷地咒罵著。
  
  小女孩感覺到落在身上的力道小了些,立刻掙扎著想逃離她。
  
  女人見狀,頓時像火上澆了油似的,氣呼呼地甩掉了手上的竹棍,趕上去踢了幾腳,直到小女孩再也爬不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打我……媽……」小女孩哭泣著吶喊,氣若游絲的聲音混合著血淚,如同困獸最後的悲嗚。
  
  這樣的悲嗚是長久以來抑鬱的悲憤,也是無可奈何的悲哀。
  
  「為什麼?」女人冷笑著重複她親生女兒的問題,佈滿血絲的眼裡閃爍著瘋狂的神色。「問你那死鬼老爸去吧!是他不好,是他不好!」
  
  「媽……」小女孩含著血淚的大眼充滿不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她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親——
  
  自從她有記憶以來,腦海中就從來沒有父親的樣子。是媽媽獨自把她養大的——如果眼前這個時常打她的女人就是她母親的話。
  
  媽媽心情好的時候,會給她東西吃,但更多時候是拿掃把打她、拿香煙頭燙她、拿針刺她;喝了酒,就拿酒瓶砸她的頭。
  
  她不知道她的爸爸在哪裡,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爸爸。
  
  但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並不是太重要。她只想知道,為什麼媽媽要常常打她?
  
  隔壁的阿月、阿琪也有媽媽,但她們的媽媽就不會打她們,還常常給她們買新衣服穿、買東西吃——為什麼她的媽媽就要打她?是她做錯了什麼嗎?「如果不是你爸爸……拋棄了我們……不要我,我今天也不會這麼淒慘……如果不是……」女人雙眼空洞地盯著天花板喃喃自語著。
  
  小女孩害怕地看著她,想把自己的身子縮到一旁,遠離她的母親,可傷痕纍纍的身子卻痛得動彈不得。
  
  女人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頭狠狠的瞪著她的女兒。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這小孽種,我現在也不會是這個樣子!你生出來做什麼?你不應該出生的……如果不是你,我會找不到人要我嗎?都是你的錯,你的錯……你該死!孽種!那個賤男人的死孽種!」
  
  她惡狠狠地咒罵著,隨手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皮帶,就朝她女兒身上使勁地抽去——
  
  司徒驀然自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雪白的額上還淌著冷汗,神思怔忡,一時之間似乎還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現在的自己,還是夢中的小女孩……
  
  她坐了起來,讓自己昏亂的思緒冷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定了定神,下意識地拉起右邊的袖子。
  
  雪藕般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印著一道暗紅色的鞭痕。
  
  那道傷痕是那樣的清晰而觸目驚心,彷彿還是昨日的傷口,彷彿還在銀白色的月光下隱隱抽痛著……
  
  ***
  
  隔天早上,羅燁打理好一切,準備到公司去。一打開房門,就看見昨天那個女孩已站在門外等他。
  
  她背靠著牆低頭站著,身上穿著簡單的牛仔褲、高領毛衣,一頭長髮高高地在腦後紮成一束馬尾,顯得格外地利落而年輕。
  
  聽到開門的聲音,司徒抬起頭來。
  
  羅燁見到一張未施脂粉而絕麗出塵的容顏——膚白似雪、櫻唇橫丹;但那雙美麗的眼眸卻寫著淡淡的疲 憊。
  
  「你昨夜沒睡?」看到她眼睛下方有著一抹淡淡的陰影,羅燁忍不住開口問道。
  
  司徒沒有理會他,冷漠地別開臉。
  
  看到她這種反應,羅燁挑挑眉,有些不悅。
  
  他一向不喜歡高傲的女人;不過,他也沒有必要去喜歡她,所以他並沒有特別表示什麼,只是冷笑了一下。
  
  「算我多嘴——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他說完,逕自走了。司徒靜靜地跟隨在他身後。
  
  一路上,司徒只是沉默地跟著他,安靜得像是個不存在的人。
  
  公司裡的職員訝異地看見他們總裁身邊多出一個年輕女子,背地裡難免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卻也沒有人敢過去問個明白。
  
  司徒隨著羅燁進入總裁辦公室之後,就逕自坐在.旁的沙發上,一動也不動,不做自己的事,也不去打擾批閱文件的羅燁。
  
  羅燁也不去理她,就讓她在那裡一直枯坐著。
  
  寂靜的辦公室裡,一切一如往常,不因為裡面多了一個人而有所改變。
  
  快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還不見有人進來,就先聽到一個帶著笑意的年輕嗓音——
  
  「我都聽說了唷,阿燁!」
  
  一聽到這個聲音,不用見到人,羅燁也知道是誰來了。
  
  那是他的堂弟,同時也是羅氏企業的主管幹部之一——羅庭煙。
  
  「阿燁,聽說你今天帶了一個女孩到公司喔。」羅庭煙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進來。「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不就在那裡。」羅燁下巴微揚,示意司徒所在的位署。
  
  羅庭煙依照他的指示回頭看去,果然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
  
  一看到女孩獨自坐在角落,羅庭煙故意顯得有些失望的樣子。
  
  「嘖,本來想說這種時候,你應該是將她抱在腿上,我才特地闖進來看看的……」
  
  「你少胡說八道!」羅燁笑瞪他一眼,似乎對他的玩笑不以為忤。「她不是你想像中的人,省省你的好奇心。」
  
  「哦?她不是我想像中的人,那麼她是?」羅庭煙問道,還不忘損上他幾句,「我還以為你只會帶你的那一票鶯鶯燕燕來上班呢。」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嘲笑人之前可得先看看自己。」
  
  「耶,我是看人家臉色、拿人家薪水的,可不敢像某人那樣明目張膽。」羅庭煙笑嘻嘻的說著,「我不是來這裡跟你互捅的。說吧,那位小姐到底是什麼人呢?」
  
  「想知道,自己去問吧。」羅燁拿起鋼筆,繼續低頭批閱桌上的文件。
  
  羅庭煙知道之後,不笑死他才怪羅燁在心中這樣想著。
  
  羅庭煙聽羅燁這麼說,真的走過去跟那個看起來年紀還很輕的女孩說話。
  
  他逕自在司徒身邊坐下。
  
  「小姐,你叫什麼名字,跟我們阿燁是什麼關係呢?」羅庭煙善意地問道。
  
  原本一直低垂著頭的司徒,抬起頭來看他。
  
  美女!
  
  她一抬頭,羅庭煙眼裡立刻閃過一抹驚艷。
  
  這樣的絕色,說她不是阿燁的新歡他就不信!那個小子就是有這種艷福,前些日子還和那個上流社交圈裡頂有名的交際花鬧個不清,現在又和這樣的美女勾搭上了,真是叫人不甘心。
  
  羅庭煙驚艷之餘,心中不禁這樣咕噥著。
  
  司徒還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他就已經認定她和羅燁的關係了。
  
  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年輕男子令她感到莫名其妙。
  
  羅庭煙看出她眼裡的疑惑,於是熱心地自我介紹了起來。
  
  「我叫羅庭煙,是羅燁的堂弟,雖然我還要叫羅燁一聲堂哥,但實際上他也才大我幾個月,所以那聲堂哥可以不用叫。你呢?你是羅燁的什麼人?」
  
  司徒遲疑了一下,回答他:「司徒,羅燁的保鏢。」
  
  羅燁低頭審視手中的文中,神情有一絲淡淡的無奈。他知道羅庭煙聽了之後八成會笑他。
  
  但,他預料中的狂笑聲並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羅庭煙訝異且略帶幾分欽佩的話語——
  
  「你是保鏢?哇,你才幾歲呀,大概也不過二十出頭吧——好厲害。」
  
  羅庭煙的讚美讓司徒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她並沒有讓這樣的情緒表現出來。
  
  「你是我伯父聘請來的嗎?」
  
  司徒微一頷首,當作回答。
  
  「他從哪裡找到你的呀?老實說,真的很令人不能相信呢,你看起來這麼校」羅庭煙語氣直率地說,卻絲毫沒有輕視的意思。
  
  雖然知道他沒有惡意,但司徒也不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從哪裡來?不需要讓別人知道……
  
  司徒神情冷漠地別開頭不再理會他。
  
  羅庭煙見她不理他,卻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她的冷漠反而讓他覺得興味十足。
  
  正想再找些問題來逗她開口的時候,羅燁突然站起身來。
  
  「時間差不多了,庭煙,用餐去吧。」他開口打斷羅庭煙想繼續和司徒攀談的念頭。
  
  再談下去,他怕司徒的冷漠遲早會凍死他的小堂弟。而且奇怪的是,見他們兩人交談,他心中竟有些窒悶。
  
  羅庭煙聽他這麼說,遂不再逗司徒,也跟著站起身來。
  
  「你邀我一起吃飯嗎?」他笑著朝羅燁問道。
  
  「不然呢?」他順手取下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
  
  「我哪有這種榮幸呀?等著跟我們羅大總裁一起共進午餐的人多的是,我可不敢壞人好事。」羅庭煙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你……」
  
  「我看你寶貴的午餐時間就讓給別人吧。」他說完之後,轉頭向司徒說道:「可愛的小姐,下次有機會一起吃飯吧,我先走了,BYE——」
  
  羅庭煙說完,笑著離開這個辦公室。
  
  他人影已經消失,偌大的辦公室裡卻依稀還聽得到他爽朗的笑聲。
  
  司徒望著他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羅燁諱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正想開口招呼她一起去吃飯,房門突然再次被打開,一陣香風同時襲入——
  
  又來了另外一個訪客。
  
  那是一個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女子,身材高挑美好,一張彩繪著濃妝的臉相當艷麗,是個標準的大美人。
  
  司徒看了她一眼,轉頭回復一貫的沉默。
  
  那個身上穿著高級套裝的美女,顯然沒有注意到司徒的存在,她逕自踩著優雅的步伐,笑意盈盈地朝羅燁走近。
  
  「燁,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乃麗,你怎麼來了?」
  
  楊乃麗,是另一家大企業公司的董事長秘書,出身良好,姿色過人,精明幹練,是商業界出了名的女強人。羅燁在一次的酒會上認識了她,前一陣子結束和那個交際花的戀情之後,他就和她在一起,是一對已經公開的情侶。
  
  楊乃麗任職的公司距離羅氏不遠,她幾乎每天都會和羅燁一起共進午餐。
  
  「人家想你,等不及你去接我嘛。」她一走近羅燁,就一個勁兒地膩在他身上。
  
  「是嗎?」羅燁笑了笑。
  
  「剛才我遇到庭煙,他說你在等我呢,是真的嗎?」
  
  「你說呢?」他沒有給她答案,只讓她自己去幻想。
  
  他從來不會對他的女伴說什麼甜言蜜語,或者是承諾,因為他知道,女人自己可以幻想的,絕對比他可以說出來的還多。
  
  「我們走吧。」
  
  他們往門口走去,不待羅燁叫她,司徒就靜靜的起身,跟隨在他們身後。
  
  楊乃麗很快地發現了她的存在。她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跟在他們身後的司徒。
  
  「燁,她是什麼人?」
  
  她口氣還算和婉,但司徒卻輕易地自她眼中看出警戒之意彷彿想死守已經到手的獵物的眼神,充滿防備、威嚇……
  
  司徒不禁覺得好笑,冷漠的眼中出現一絲冰涼的笑意。
  
  「她是……」羅燁遲疑了一下,考慮著應該怎樣介紹她的身份。
  
  他受到狙擊恐嚇的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為的是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包括楊乃麗,也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那不重要,你不用問了。」他決定不多說,更何況她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然而楊乃麗卻沒有這麼容易讓他打發掉,她彷彿打定主意要問清楚似的。
  
  「說嘛,她到底是誰?」她半撒嬌半糾纏地說。「難道是不能跟我說的事嗎?她到底是誰?」
  
  「不是能對你產生威脅的人。」司徒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她這句話並沒有帶著諷刺的意思,卻讓楊乃麗微微紅了臉,有一種心事當場被揭穿的尷尬。
  
  羅燁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開口這麼說,他看看仍是一臉漠然的司徒,再看看神情尷尬的楊乃麗,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她所說的雖然確實是楊乃麗所在意的事,但未免也說得太直率了。
  
  楊乃麗羞紅了臉,似乎想反駁些什麼,羅燁卻阻止了她——
  
  「好了,我們走吧。」他可不想為了這麼一點小事,跟她在這裡浪費時間。
  
  楊乃麗見狀,不好再說些什麼,忍氣跟著羅燁走了。
  
  司徒靜靜地跟著他們,沒有再開口。
  
  吃飯的時候,她一個人挑了個位置坐。
  
  那個位置和羅燁他們有些距離,卻也足夠讓她看清羅燁週遭的一切動靜。
  
  羅燁見她如此,也不去管她,但在用餐之際,他的眼神卻常常往司徒的方向瞟去。
  
  雖然認識她的時間也不過一天一夜,但他覺得她真的是一個很特殊的人——沉默安靜,又異常冷漠,似乎不像一個符合她實際年齡的女孩一般。
  
  難道是因為保鏢的職業,造成她這般與眾不同的個性嗎?
  
  他很少對女孩子產生興趣,但不可諱言的,眼前這個冷漠到幾乎令他生厭的女孩,已引起他的注意。
  
  雖然,他不會無聊到去挖掘人家的隱私,但就是忍不住想多注意她一點。
  
  畢竟,真的很少有女性會拿這麼冷酷的態度對待他。就算是商業界的女強人,如楊乃麗這般的女人不也都乖乖的跟隨著他。
  
  一頓飯就在楊乃麗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羅燁偶爾應答她一兩句之中結束了。
  
  羅燁將楊乃麗送回她任職的公司後,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當然,司徒仍是安靜地跟隨在他身後。
  
  一整個下午,司徒就像上午一樣,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有時候,羅燁幾乎要以為她睡著了。然而,當他望向她時,卻見她仍好端端地坐在沙發椅上,睜著漠然的美目出神——
  
  或許也不是真的出神,她好像是沉浸在只屬於她自己的世界一般。
  
  下班的時候,她跟著羅燁回家;當隔天的早晨到來,她又跟著羅燁到公司。
  
  時間就這樣過了好幾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司徒雖然和羅燁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每天同進同出,但彼此卻很少交談。就算羅燁偶爾想跟她說些什麼話,也總在她冷漠的神情之下,歸於緘默。久而久之,羅燁也習慣了她的冷漠,有時候,甚至還會忘了她的存在。只有羅庭煙還常常不死心地要逗她說話。
  
  說也奇怪,雖然司徒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靜默著,但羅庭煙纏著她的時候,她偶爾也會開口說幾句話;話雖不多,但已經夠讓羅燁感到訝異了。
  
  回家的路上,羅燁一邊注意著路況,一邊不經意地開口說道:
  
  「你似乎對羅庭煙特別有好感?」
  
  「什麼意思?」坐在駕駛座旁的司徒,雙眼仍是望著前方,淡漠地反問。
  
  「你似乎只跟他說話。」
  
  司徒沉默了許久,沒有答話。
  
  羅燁幾乎要認命地以為她又不理他時,她又突然開口道:「那是因為只有他跟我說話。」
  
  從九歲那年起,她開始接受嚴格的殺手訓練。日常生活所面對的,是一個比一個嚴厲的訓練者。他們面冷心冷,總以冷冷的語氣下達冷冷的命令,而她只能服從。
  
  司徒嚴雖是她的父親,但和她說的話,卻從來只關於任務——公式化,不帶一絲感情。
  
  在這樣的環境下,她也只能習慣沉默。
  
  漸漸地,她變得不愛說話了。但如果有人問她問題,她也不至於不回答;除非是她不想回答,或者是根本不能回答的問題。
  
  「哦?是嗎?」
  
  那她不理他,是因為他沒有主動跟她說話嗎?不過,就算是這樣,她的個性也真的太過於冷漠了。
  
  為什麼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竟會有那麼冷漠的表情?
  
  「不愛說話不見得不好;但個性太冷,就不討人喜歡了。」他說道。
  
  「沒叫你喜歡。」她將頭別向車窗,冷冷地說。
  
  喜歡、不喜歡,都無所謂。
  
  她並不希望有人會喜歡她,也不想去喜歡別人。
  
  喜歡,那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呢?她從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羅燁愣了一下,不禁笑了起來。
  
  「說得好。我確實也沒必要喜歡你。」他笑著說道,心裡暗嘲自己的無聊。
  
  幾日來,難得出現一次的交談,又在彼此的冷言冷語之下畫下句點。
  
  ***
  
  一日下班之後,羅庭煙心血來潮地將羅燁拉到PUB去飲酒,司徒自然也隨著去了。
  
  羅燁和羅庭煙點了酒,坐在一起談話。司徒則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喝她的檸檬水。
  
  「你這幾天都沒事?」羅庭煙閒談之間提起這件事。
  
  羅燁搖搖頭。「前些日子那些狙擊我的人都突然銷聲匿跡,這幾天連影子也沒見到。」
  
  「呵,這算是好現象嗎?」
  
  「天曉得。」羅燁笑了笑,「也許過幾天會來一次大規模的獵殺,也不一定。」
  
  他說話的口氣像在開玩笑,彷彿事不關己般的輕鬆。
  
  「那你可得提高警覺些,不過……」羅庭煙看看司徒的方向。「你有了這個小保鏢,倒也不用怕呀。」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羅燁搖搖杯中透明的液體,眼睛自然地隨著他的視線望向她。
  
  「哪有?我相信她應該很有本事。前些日子我和伯父提起她,伯父好像對她很放心,不知道伯父是從哪裡聘請她來的。」
  
  「這我也不曉得。」關於這點,他從來沒有想過,反正也不關他的事。他只希望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不要連累到她就好。
  
  說話之間,羅燁的行動電話響起。
  
  他接起來,面無表情地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草草收線了。
  
  「誰呀?」
  
  「楊乃麗。」
  
  「哦?女朋友打電話查勤了?」羅庭煙笑著說道。「楊小姐跟你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他漫不經心地說。
  
  「看樣子,這個商業界的女強人,大概也擄獲不了我們羅大總裁的心吧?」
  
  羅燁笑而不答。擄獲他的心?他的心在哪裡呢?他也不知道。
  
  「不過憑良心講,楊乃麗條件算不錯了。臉蛋好、身材棒不說,又有腦子,可不是一般庸俗的花瓶。」羅庭煙評論道。
  
  「嗯,確實還挺上得了檯面的。」羅燁點點頭表示認同。
  
  「這是什麼話?你從前交過的那一票女友,有哪一個是上不了檯面的?誰不知道你專找帶得出場的下手。」
  
  「還好吧。不過有那樣的女友,交際應酬的時候就方便多了。」
  
  對他而言,女伴的意義不過僅止於此,雖然她們總愛以他的情人自居。
  
  羅庭煙白了他一眼,「我看你需要的是一個專門陪你應酬的秘書,而不是女朋友。」
  
  羅燁聳聳肩,對他的話不以為意。
  
  「我勸你還是認真找一個,早點定下來吧。都快三十了,也不給伯父找個兒媳婦……」羅庭煙嘮叨地念著。
  
  羅燁聽他這麼說,放下酒杯,唇邊露出嘲諷的一笑。
  
  「我都快三十了?是呀,確實是。不過,我記得你跟我同年紀吧?請問,我的弟婦在哪裡呢?」虧他還有臉說他。
  
  「呵,你畢竟還比我大上幾個月,你不先娶,小弟我哪敢搶先呢?」他笑著說道。
  
  「我不知道你何時這麼有禮讓的美德。」
  
  只有在互相推讓婚事的時候,羅庭煙才會將羅燁大他幾個月這事實,當成一件事來說。
  
  他們兄弟彼此這樣推來推去,誰也不肯先結婚,已經很多年了;現在兩個年紀都將近三十歲,還依然保持單身,只有身邊的女朋友不斷地變換著,像在比賽換女友的速度似的。
  
  在他們談笑之間,PUB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兩人好奇的轉頭望向騷動的來源,只見在PUB門口有兩、三個男子拉扯著一個少女。
  
  那名少女顯然不願跟那些人同行,那幾個人卻強行要將她拖走,因此起了爭執。
  
  羅庭煙見狀,就要站起來。
  
  「等一下。」羅燁知道他又要過去主持他所謂的社會正義,因而開口喚住他。
  
  「阿燁……」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阻止他。
  
  「先看看情況再說,別還沒弄清楚狀況就多事。」
  
  聽羅燁這麼說,羅庭煙又坐回原來的位置,和他一起靜觀其變。
  
  「放開我!你們抓我做什麼?」只聽那名少女一邊掙扎一邊喊叫著。
  
  「小賤人,現在釣到更有錢的凱子就翻臉不認人了?你忘了以前我們多麼地好嗎?」其中一名流里流氣的男子涎皮賴臉地笑道,一隻手拉扯著她。
  
  「你亂講!我根本不認識你們!」那名少女更加奮力掙扎,一張姣好的臉漲得通紅。
  
  「少假了,你以為裝作不認識,我們就會放過你嗎?做夢!乖乖地跟我們走!」
  
  那三個男子硬要拖走她,他們旁邊圍觀著一群人,其中幾個女孩似乎是那名少女的朋友,在一旁緊張得直掉淚,卻又無能為力。
  
  「求求你們放開她,小莉她……她大概真的不認識你們……」一個膽子大些的女孩鼓起勇氣跟他們說道,細如蚊蚋的聲音不停顫抖著。
  
  「混帳!她認不認識我們關你們屁事!滾開!少在這裡礙事!」
  
  那個女孩被罵之後,和其他幾個同伴面面相覷,不敢再說些什麼。
  
  看她們的年紀約莫二十歲左右,大概是還在唸書的女學生,趁著課餘時間一起來這PUB喝酒玩樂,卻遇上這種事。
  
  其他的圍觀者見那三個男子凶神惡煞一般,是以都只在一旁觀看,誰也不肯惹事。
  
  「放開我!我真的不認識你們,你們認錯人了……」
  
  其中一個男子聽她這麼說,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賤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再敢裝作不認識,我就讓你好看!」
  
  「小莉……」她的朋友們見她挨打,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羅庭煙看到這裡,回頭對著羅燁問道:「阿燁,你說誰講的是實話?」
  
  「那個女孩子沒說謊。」羅燁觀察了一會兒,冷靜地說道。「你想英雄救美,趁現在快去吧。」
  
  羅庭煙依言站起身來。「然後你就坐在這裡等著看好戲?」
  
  羅燁笑了一下,「有你在,何須我出馬?等你不行了再說吧。」
  
  「笑話!我哪會不行呢。」
  
  羅庭煙說完之後,轉身正打算過去管管閒事,卻有一個人比他早了一步——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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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7:59
  第三章
  
  「放開她。」一個冷冷的語調響起。
  
  羅燁有些訝異地調眼一看,只見司徒不知何時已走到那三個鬧事的痞子面前。
  
  羅庭煙也嚇了一跳,「阿燁,你的小保鏢……」他回頭看著羅燁。
  
  羅燁不自覺的站起身來,定定地望著司徒。思忖著她想做什麼?
  
  「小丫頭,你想做什麼?」那三個男子見有人插手擋路,惡聲惡氣地喝問道。
  
  身形原本就相當嬌小的司徒站在眾人面前,顯得更加瘦弱渺小,彷彿只要對方一根手指就捏得死她似的,羅燁全身緊繃地替她擔心了起來。
  
  「她不想跟你們走,放開她吧。」司徒仍是一臉淡漠,絲毫不覺危險。
  
  「關你什麼事?憑你這小丫頭也想管我們的事……」
  
  男子一語未完,他旁邊的那個男子就暗地拉拉他的衣袖,一臉垂涎地說道:
  
  「老大,這個妞更漂亮!」
  
  被稱為老大的男子聽同伴這麼一說,不禁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一雙斜眼漸漸流露出垂涎之意。
  
  「嘖嘖,果然漂亮!」那名男子說著,便將原本手中抓著的女孩隨便往後面一甩,注意力全放在司徒身上。
  
  那名少女的朋友們連忙擁過來接住她,「小莉,你沒事吧?」
  
  她們的朋友現在脫困了,但……
  
  那群女生不禁以擔憂的眼神,望著那個挺身而出的少女。
  
  看那三個痞子覬覦她的神色,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們放開她,你跟我們一起玩玩好嗎?」為首的男子一臉淫邪地說著,伸出手就想要碰觸司徒的臉蛋。
  
  他的毛手剛伸出來,司徒倏地蹲下身子,長腿往對方下盤使勁一掃,那名男子頓時摔倒在地。
  
  事情在一瞬間發生,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司徒已站直身子,單腳踩住那名男子。
  
  「憑你?掂掂斤兩再來吧。」她冷眼看著倒在地上的男子,面無表情。
  
  其他兩個痞子愣了許久,意識到對方讓自己的老大當場出糗,不禁惱羞成怒,一起向司徒攻擊。
  
  司徒閃過一個男子的攻擊,雙手利落地抓住對方的肩膀,以膝蓋猛力撞擊對方的腹部。那人腹部受到這樣的重擊,登時痛嚎一聲,倒地不起。
  
  另外一個掄起拳頭揮向司徒,一拳落空,卻讓司徒順勢抓住他的手臂,借力使力使出一記漂亮的過肩摔,將那名身材高大的大漢當場摔了出去。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原先被踢倒在地的那個「老大」,在他的小弟們挨打的時候,已經掙扎著站了起來;看到他的手下被一個女孩打得七零八落,不禁怒不可遏。
  
  他隨手抓起牆邊的一張椅子,朝司徒背後奮力扔了過去。
  
  事出突然,眾人見狀不禁一陣驚呼——
  
  司徒察覺身後有異,還未回身,右腿便向身後一記旋踢,將那把飛向她的椅子掃落在地。腿勁之強,讓那把椅子登時摔得粉碎。
  
  那個痞子簡直傻了眼,背緊貼著牆壁,直冒冷汗。
  
  司徒冷眼睨視,慢慢地朝他走近,似乎在思考著要如何教訓他。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圍觀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嚷了起來——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司徒一聽見,馬上回身走向羅燁他們,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他們的手,旋風一般往後門而去。
  
  她急速奔跑,直到暗無人聲的小巷子裡,才放開他們停下腳步。
  
  經過這一番奔跑,他們三個人仍是臉不紅氣不喘,神色如常。
  
  「嘿,你的身手挺不賴的嘛。」羅庭煙讚賞地說道。
  
  剛才他真的看愣了,想不到她人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卻有這等身手,顯然受過相當專業的訓練。
  
  「逃跑的功夫也相當驚人。」羅燁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譏嘲的道。
  
  羅庭煙聞言瞪了他一眼。「怎麼這麼說嘛,」雖然是事實,也不用直接說出來埃
  
  司徒垂首不語。
  
  「這下好了,我們不能回PUB,怎麼拿車?」羅燁冷冷地看著司徒說道,顯然對她惹事的行為有些不悅。
  
  「等一會兒人散了之後,我們再回去就是了,你何必生氣呢?」羅庭煙也看出羅燁不高興,卻覺得莫名其妙。「你剛才不也是打算插手的嗎?」
  
  他真的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剛才他們也沒有打算袖手旁觀啊,司徒出手教訓了那三個痞子,不是正好大快人心嗎?
  
  司徒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對不起,連累你們了。」
  
  「別這麼說啦,就算你不出手,我們也是會這樣做,結果一樣啦。」羅庭煙連忙說道,並對羅燁使了個眼色。
  
  羅燁臉色難看的別開臉,不理會他。
  
  羅庭煙見狀,只得自己安慰司徒。
  
  「你做的很好,我原本也打算教訓教訓那三個傢伙的,你只是比我早了一步。不過,我真的想不到你也會管這種事呢。」
  
  這倒是實話。他原本以為像司徒這麼冷漠的人,應該不會去管別人家的事才對;沒想到她居然也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從今以後,她要重新評估這個女孩了。
  
  「算我多事,抱歉。」她不看羅燁,話卻是針對他說的。
  
  「算了,回去看看吧。」羅燁漠然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往PUB方向走去。
  
  ***
  
  羅燁和羅庭煙開著自己的車,各自回家。
  
  回家路上,羅燁神情還是相當不悅。
  
  司徒雖然沒有看向他,卻感受得到他的怒意。
  
  她想他大概是因為她多管閒事,所以不高興。但事都已經管了,她也沒辦法。
  
  「今天的事,很抱歉。」她冷冷地開口,勉強向他道歉。
  
  她知道自己今天不應該那麼做,雖然就算事情重來一遍,她也不會坐視不管,但她插手就是不應該,因為,她沒有考慮到僱主的安危。
  
  她今天之所以會在這裡,是為了要保護羅燁的安全,但她卻還沒盡到保護的責任,就先惹上這樣的事,給他添了麻煩,確實是她的不對。
  
  基於這樣的原因,她願意向他道歉;然而,她難免還是有些不悅——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為那件事向他道歉了,他卻還是板著一張臉,好像她多麼罪不可赦的樣子。
  
  司徒道歉了,羅燁依舊沒有理她。
  
  她心裡也很不高興,但事情確實是她的不對,她還是忍著氣,再說一次。
  
  「以後我不會隨便插手別人的事,對不起。」
  
  「麻煩你在做一件事之前,先考慮自己的安全好嗎?」羅燁終於開口說道。「今天這件事,就算你不管,也會有別人出面。你仗著自己的身手好就插手,有沒想過萬一他們身上攜帶刀械怎麼辦?」
  
  司徒面無表情的低垂著臉,沒有應聲,但也沒有回嘴。
  
  「我本身的麻煩就已經夠多了,你還要增加我的煩惱嗎?」
  
  在羅燁眼中,司徒簡直是不知死活,完全沒有想過自身的安危。
  
  他本來還在擔心她會不會受到他的牽累,但若照她這個樣子,恐怕她自尋死路的機會還比較大。
  
  「對不起。」她只能這麼說。
  
  「也許你受過訓練,身手不錯,但不代表你什麼閒事都可以管。就算你是保鏢又如何?不見得身為保鏢的人命就比一般人硬。」
  
  他不否認司徒的身手真的不錯,但一想到她方才不知死活挺身而出的樣子,他就不由得有氣。
  
  明明她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還學人家仗義行依!就算初生之犢不畏虎,好歹也該有個限度——還沒看過哪個女孩子似她這般膽大的!
  
  司徒沉默不語。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教訓過她。但意外的,她並不覺得生氣,反而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大概是她不想理他吧,司徒心想。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司徒跟著羅燁走進客廳。
  
  在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前,她漠然地對著羅燁說了一句——
  
  「今天你說的,我會記得,但……你真的比我爸還嗦。」說完之後,她轉身離開。
  
  羅燁愣愣的看著她消失在房門後的身影,幾乎不敢相信她會這麼說。
  
  她說他嗦?他這樣的人居然跟嗦二字沾得上邊?這……
  
  不過,今天他確實是嗦了一點吧?明明不關他的事……
  
  他究竟是怎麼了?
  
  ***
  
  隔天,羅燁一如往常到公司上班,司徒也一如往常沉默的跟著他。
  
  彼此沒有交談,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晚上吃飯時間,羅庭煙和他們一起去餐廳用餐。
  
  羅庭煙常常會和他們一起出去吃飯,而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和司徒說話。吃飯的時候,他總纏著她,今天當然也不例外。而且,在羅庭煙的堅持下,她和他們同桌。
  
  「昨天那傢伙沒有罵你吧?」用餐之際,羅庭煙以羅燁聽得到的音量悄悄地向司徒問道。
  
  司徒沒有回答,倒是羅燁瞪了他一眼。
  
  羅庭湮沒有理會他,繼續和司徒說道:「如果他罵你,沒關係,不要理他就好了。這個人昨天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人家見義勇為也不知道讚美幾句,反而還罵人,真是……」
  
  「你夠了沒?」羅燁實在受不了,出聲打斷他。
  
  「還沒咧,你沒看到我正在安慰?她當你的保鏢,天天和你這情緒陰晴不定的傢伙混在一起,也真是可憐。真不知道她背地裡受了你多少氣。」羅庭煙故意和他唱反調地說道。
  
  「你這傢伙……」羅燁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他覺得很奇怪,像司徒那樣的個性,羅庭煙怎麼會跟她那麼好?她的個性冷到幾乎不近人情,他卻事事護著她,真讓人不解。
  
  羅燁還沒想到要怎樣說說這個傢伙;原本一直沉默著的司徒卻開口了——
  
  「我叫司徒,麻煩你別亂叫。」她神情一貫冷漠地糾正羅庭煙。
  
  碰到這樣的冷釘子,羅庭煙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笑嘻嘻地說道:「有什麼關係?你不覺得叫『』很好聽嗎?而且,這麼叫才顯示我們熟嘛。」
  
  他們熟嗎?司徒心裡不以為然,但卻不想當面對他這麼說。
  
  她發現她一遇到羅庭煙,就會相當無力。
  
  司徒低頭繼續用餐,不再理會他。
  
  羅燁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終於知道誰的個性比較討人厭了。跟幾乎是死皮賴臉的羅庭煙比起來,冷漠的司徒似乎還可愛些。
  
  他不知道為什麼羅庭煙會那麼喜歡司徒,但如果他是司徒,他一定也不會理他;這樣說起來,其實司徒還算善良了,至少還會捺著性子理那傢伙。
  
  他們三人各自用餐,忽然鄰桌一個婦人吵了起來。
  
  原來是一對夫婦帶著小孩子們出來吃飯,其中一個小孩子不小心翻倒了桌上的柳橙汁,黃色的液體瞬間流淌了整個桌面,大概也沾到了那位婦人的衣服吧。她勃然大怒起來,大聲斥罵不絕,甚至還打了他一巴掌,小孩子當場大哭起來。
  
  羅燁看了一眼,不以為意,反正等一下侍者會來處理。
  
  他回過頭,卻發現司徒的神情有異。
  
  她一向漠然的麗眸此刻流露出明顯的畏懼之意,面容慘白,神色似乎不勝驚惶。
  
  羅燁有些訝異,他從來不曾看見司徒這個樣子。
  
  她在害怕嗎?害怕什麼?獨自面對三名惡漢都面不改色的她,是什麼原因讓她出現這樣恐懼的表情?
  
  「你怎麼了?」羅燁不禁伸出手觸碰她。
  
  他的手才一接觸到她拿著叉子的手,她立刻如遭雷擊般的一震,手中的叉子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怎麼了?」羅庭煙此刻也察覺到司徒的不對勁。
  
  鄰桌的那個家庭顯然還沒有察覺對餐廳裡的眾人所造成的困擾,依舊旁若無人地喧鬧著。
  
  「你這猴崽子,吃離了你娘的眼,就做事不會,連吃飯也不會了?好端端的翻倒飲料,回家我不打個你半死,你還不知道厲害!」
  
  那個婦人惡狠狠的咒罵道,一邊罵一邊還伸手打那小孩子,惹得他越發大哭起來。
  
  「小孩子懂得些什麼,何必這樣咒罵他……」做父親的人出言勸說,卻似乎收不到什麼效果。
  
  婦人還是粗聲粗氣地罵個不休。
  
  司徒心裡驚悸不已,幾乎有指著耳朵逃離這裡的衝動。但顧忌著四周的人,怕人家覺得異樣,她硬是忍了下來。
  
  餐廳的侍者過來鄰桌收拾殘局,那個婦人總算才安靜下來。
  
  「你怎麼了?還好嗎?」羅燁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天氣明明冷得很,她額上卻在冒汗。
  
  「沒事。」司徒搖搖頭。
  
  草草的結束了晚餐,司徒一回到羅燁的住處,立刻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羅燁望著她緊閉的房門,知道她不對勁,可她不說,他也無計可施。
  
  在她門外站了一會兒,他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
  
  司徒躺在床上,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寂靜。然而她紛亂的腦海裡,似乎還殘留著方才餐廳裡小孩子的哭聲和那位母親的叫罵聲,讓她膽顫心驚、害怕莫名。
  
  已經許多年了,她還是這個樣子。
  
  並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畏懼,但她卻最怕聽到婦女打罵的聲音和小孩子啼哭的聲音。
  
  每當一聽到這些聲音,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彷彿挨打的人是她、彷彿她還是十多年前那個常常 被打得半死的幼童……
  
  已經這麼多年了,她都脫離那種生不如死、天天活在恐懼地獄的日子那麼久了,卻還是擺脫不了這樣的恐懼。
  
  司徒取下圍在頸上的薰衣草色圍巾,雙手顫抖地撫上頸間斑斑的傷疤,眼中不由得流出淚來。
  
  難道她注定逃離不了這樣的陰霾嗎?
  
  不管她離開那樣的日子多遠,過去的夢魘還是如影隨形的跟著她……
  
  ***
  
  隔天羅燁又看見司徒眼睛底下那抹淡淡的疲 憊,但他什麼都沒有問;除了不想再自討沒趣之外,也不想探究她的隱私。
  
  司徒見他沒問起關於昨天她失常的原因,心中雖然鬆了一口氣,卻隱隱覺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不過,後來她覺得羅燁還是不要問比較好。因為當羅庭煙糾纏著她問那件事情時,幾乎把她煩死了。
  
  那樣的原因是她不願提的,如果可以的話,她倒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再想起。
  
  那段不堪的過往是她生命中永恆的缺陷,她希望能將它埋葬在記憶深處,永遠不提,更不會向任何人說起。
  
  面對羅庭煙的殷殷詢問,她心裡很明白他是關心她,但她卻不能說——
  
  那樣的過去,是只屬於她自己的悲劇,就跟她身上的傷痕一樣醜陋,見不得光,更見不得人。她決定用自己的一生來隱藏它……
  
  不過,雖然她不肯說當時她為什麼感到恐懼的原因,但私底下羅庭煙卻和羅燁不斷地猜測著。
  
  一天夜裡,羅庭煙來到羅燁的住處,言談之間,因見司徒不在跟前,他又提起這件事情——
  
  「你說,那時候到底在害怕什麼?她當時的神色真的很不尋常。」羅庭煙說道。
  
  這件事他想了很久,也追問司徒很多次,卻始終沒有答案。
  
  「我怎麼知道?」羅燁一邊翻閱商業雜誌,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他。
  
  「我猜,她一定是害怕聽到孩子的哭聲吧。」他篤定地說,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
  
  羅燁不禁微微一笑,頭也不抬地說道:「她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害怕聽見孩子的哭聲?」
  
  「你不信?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哦?你要跟我賭什麼?」
  
  「賭……」羅庭煙認真的偏著頭想了半晌,說道:「如果賭別的,你一定不稀罕,那我們來賭周氏企業董事長的千金好了。」
  
  羅燁愣了一下,怔怔地抬起頭來看他。他有沒有聽錯?
  
  「怎麼賭?」周小姐是個人又不是物品,怎麼可以拿來當賭注?
  
  「簡單,她原本是我下一個追求的目標,但我想像那樣帶得出場的名門淑媛,你一定也很有興趣,所以,如果我說的不對,賭輸了,就直接把她讓給你,不跟你爭就是了。」
  
  起初羅燁還側著耳朵認真的聽他說,聽到最後卻不禁失笑。
  
  「去你的!這也可以賭,簡直胡說八道。」他笑著咒罵。「你這個人說話就是沒半句正經。」
  
  羅庭煙也笑了,之後漸漸斂起笑意。
  
  「不開玩笑了,我說真的。那時候你不覺得一聽到鄰桌打罵孩子的聲音,就開始不太對勁了嗎?」
  
  「也許是湊巧吧。」他不以為意地說道。
  
  其實他當時一見到她不對勁,就直覺地認為是那打罵孩子的聲音讓她害怕,但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原因,會讓司徒因為這樣而不自在,後來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聽羅庭煙也這麼說,他不禁深思的蹙起眉。
  
  「我覺得不是,她好像是被那打罵的聲音,或者是孩子哭泣的聲音給嚇著了。」羅庭煙認真地說。「只是,為什麼光是這樣就可以嚇著她呢?看起來不像那麼膽小的人吧——真令人匪夷所思。」
  
  她是膽子大得很。羅燁在心中想道。
  
  但她為什麼怕呢?他也無法明白。
  
  羅燁回想起當時司徒恐懼的樣子,思索著讓她害怕的原因。
  
  「心理因素?」他突然想起這個可能性。
  
  普通人應該是不可能會害怕聽見孩子的哭聲或是打罵聲,但如果是心靈受過創傷,或者是內心有所缺陷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心理因素?對了!聽說小時候一些印象深刻的事,長大後會在心裡形成陰影,影響人格發展。」羅庭煙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大概是她小時候聽見或看見過什麼令她害怕的事情?你說是不是?」
  
  羅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望著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做、做什麼?這樣看我?」
  
  「我覺得……你似乎挺關心她的。」羅燁微笑著說道。
  
  「怪了,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是讓人覺得怪怪的。」
  
  「哪裡怪了?」
  
  羅燁合起手中的雜誌。「你自己說,你什麼時候對哪個女孩子這麼好過?」
  
  「這……」
  
  「印象中沒有,對吧?你自己都不覺得奇怪嗎?」他倒是覺得非常奇怪。
  
  「一點也不奇怪。你不覺得她很特別嗎?所以我才會特別喜歡她。」羅庭煙直率地說。
  
  「你說的是她的冷漠嗎?那確實挺特別的。」連他都碰過幾次釘子。
  
  「不止,我覺得她還有許多特別之處,是在別的女孩子身上看不到的。你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多,難道都沒發覺?」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他怎麼全然沒有感覺是他的雙眼蒙蔽了,還是從來不曾用心去看過?
  
  羅庭煙的話讓羅燁不禁這樣思索起來。但沒有幾秒鐘,他就打消自己這樣的想法。
  
  就算真的是這樣,那又關他什麼事?
  
  對他而言,不管她再怎麼特別,也不過是個過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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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8:20
  第四章
  
  傍晚時分,羅燁走出商業大樓,要到停車場取車。司徒照常跟在他身後三步之遙的距離。
  
  來到停車場上,因為過了下班時段已有一些時候了,所以停車場上停放的車輛已經不多,且人跡稀少。
  
  司徒跟著羅燁往他的車走去,低頭看著自己在地上被斜暉拖得老長的影子。
  
  忽然間,她察覺到離他們不遠處的圍牆邊,似乎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來不及細思,她連忙抓住前方的羅燁,竄到一輛轎車旁。
  
  「趴下!」司徒急急喊道。
  
  語音未落,槍聲響起,那輛做為他們障蔽的車子,玻璃窗登時粉碎。
  
  司徒放開羅燁,起身往槍聲的來源處走去。
  
  「司徒……」她想做什麼?
  
  羅燁正想將她抓回來,圍牆上突然冒出一條人影疾速竄逃著,司徒見對方出現,立刻快步追上去。
  
  那是一個身手相當矯健的黑衣男子,因為背光,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見他的動作異常敏捷,踩在牆沿上奔走的速度如履平地。
  
  司徒沿著牆緣追逐著他,距離牆壁約有十幾公尺。
  
  當他們之間因為平行而距離縮短之時,司徒驀然自外套內層掏出手槍,朝牆上開了一槍。
  
  只聽得那名男子慘叫一聲,瞬間掉落圍牆的另外一邊。
  
  她正打算越過牆去抓住對方,不知何時羅燁卻已來到她的身後,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她困惑地回頭望著他。
  
  「別去。」
  
  「我只瞄準他的膝蓋,再不快點抓住他,他會逃的!」
  
  「要逃就讓他逃,窮寇莫追你不知道嗎?」羅燁堅定的抓住她細弱的手腕。「你怎能確定圍牆的那一邊,沒有他的同夥正拿著槍等你?」
  
  司徒見掙脫不了他的鉗制,只能放棄地垂下手。
  
  「可惡……」她低頭咒罵著。
  
  「我們回去吧。」羅燁放開她,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司徒回頭看了那道圍牆一眼,也只能跟著羅燁走。
  
  「你不是很想知道是誰想殺你?」坐上車之後,司徒開口問道。
  
  「那又如何?」他發動車子,將車駛離停車常
  
  「如果讓我抓住他,也許可以逼問出主使者。」
  
  羅燁聞言,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你是保鏢,這種事情似乎還用不著你來做。」
  
  雖然,她也不像個真正的保鏢——
  
  方才看她追擊那個殺手的神情,儼然一個狩獵者一般。而且……
  
  「你哪來的手槍?」這是他從一開始就很疑惑的問題。
  
  她身上居然攜帶槍械,令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關你的事。」司徒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冷冷地別過頭去。
  
  「你不說也沒關係,但是像剛才那種情況,我不希望再看見。你不應該持槍的,不管為了什麼理由。」見她不說,羅燁也不想多問。
  
  「你……」司徒覺得他這種要求簡直莫名其妙。「我是為了保護你。」
  
  因為工作的需要,她才會這麼做,不然他以為她拿著好玩嗎?
  
  「如果為了保護我,非得讓你持槍傷人不可,那我立刻撤銷委託。」羅燁正色地說。
  
  司徒感覺得出來,她剛才那些舉動又讓羅燁心裡很不高興了。
  
  她不禁心想,光是這樣就可以讓他這麼生氣,萬一哪一天,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又會如何唾棄她嗎?
  
  想到這裡,她沒來由的一陣不安……彷彿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身份有多麼見不得人。
  
  雖然心裡這樣想,司徒嘴上卻什麼都沒有說。
  
  她沒有反駁羅燁的話,只是她早說過了,她是習慣於狩獵的人,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他;如果他不能接受,她也沒辦法,她不會為了他或者是任何人而改變……
  
  「不過,剛才謝謝你。」羅燁突然說道。
  
  想不到羅燁會跟她道謝,司徒微愣了一下。
  
  「不客氣。」許久之後,她才訥訥地說道。
  
  羅燁對她微笑了一下,司徒靜靜地別開頭,沒有理會他。
  
  但他那異常俊美的笑容卻一直盤桓在她腦海中,久久不去……
  
  ***
  
  「爸,你確定是那個人沒錯嗎?」
  
  晚間,羅燁坐在客廳和他父親通電話。
  
  那天羅德洲知道自己的兒子又遭到殺手狙擊之後,更加緊張。連忙努力回想從前那些和他有過過節的人。
  
  想了許多天,他終於想到一個最有可能的人。
  
  「應該是黃天義,除了他,我想也沒有別人了。」羅德洲回答道。
  
  黃天義,當年也曾經是他商業上的夥伴。十年前,他為了併吞黃天義手下的股份,夥同其他中小企業的負責人一起圖謀設計他,讓黃天義最終因為商業市場被封殺而宣告破產。
  
  羅德洲亦藉機順利購得原屬於黃天義名下的股份,但卻讓黃天義一家因此而大受打擊。黃天義的兒子因為負債纍纍,無力償還,在破產不久後,帶著自己的妻子和五歲的孩子自殺了。
  
  羅德洲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更覺得無顏和黃天義見面,自此就不再和他有所聯繫,也就漸漸失去了黃天義的消息。
  
  事情已經過了十年,羅德洲原本也早已忘記了那段過去,此時之所以會懷疑到黃天義,是因為對方如今將槍口指向羅燁的不尋常舉動。
  
  他猜想,大概是黃天義想讓他也嘗嘗當年的喪子之痛,所以才會有此行動吧?除了黃天義,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非得以這種方式報復他不可。
  
  他將這段緣由照實說了出來,羅燁沉吟了片刻。
  
  「爸,你知道那個人目前的下落嗎?」
  
  「我十年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了,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在世上……只是這樣猜測這個可能性罷了。」羅德洲坦白說。
  
  「無所謂,我會派人去查。謝謝你,爸。」羅燁說著,就要掛斷電話。
  
  「等一下,阿燁……」
  
  「有什麼事嗎?」
  
  「你把他找出來之後,別傷害他。當年那麼做,我自己覺得很對不起他。」電話那一頭傳來羅德洲帶著愧意的聲音。
  
  羅燁沉默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了,再說吧。再見,爸。」
  
  掛上電話之後,他發現坐在他對面的司徒一直看著他。
  
  「怎麼了?」
  
  「沒什麼。」司徒說著,收回目光。「在想我什麼時候可以完成任務。」
  
  羅燁笑了一笑。「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想,再過不久事情就可以解決了。我會盡快找出幕後的主使人。」
  
  司徒聞言搖搖頭。「大概沒那麼簡單。」
  
  「怎麼?」
  
  「如果主使者真的是你們所想的那個人,他知道你想將他找出來,一定會在那之前就先將你致於死地……今後你可要更加小心了。」
  
  「我明白,謝謝你。」
  
  意識到羅燁為什麼向她道謝之後,司徒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站起身來走回自己的房間,淡淡地說道:「我可不是擔心你,只是怕你增加我的負擔。」
  
  她欲蓋彌彰的解釋,讓羅燁不禁感到好笑。
  
  也許她的個性並不是真的那麼不近人情的冷淡吧?望著她關上的房門,他心中這樣想道。
  
  ***
  
  之後幾日,果然如同司徒猜測的一般,殺手前來狙擊的次數又增多了,羅燁派出去尋找黃天義的人卻遲遲沒有消息。
  
  那些仇家所聘請來的殺手,在司徒看起來就像螻蟻一樣,絲毫不足為懼;但甚了確保羅燁的安全,她也不得不時時提高警覺,寸步不離地跟隨著他。
  
  不過,雖然她是天天跟隨在羅燁身邊,但關於羅燁的私事她絲毫不願插手,甚至置若罔聞。
  
  最近她看見有人天天打行動電話找羅燁,羅燁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隨便應付幾句就掛掉電話,這幾天甚至連手機都不開了。
  
  她知道有事,卻不想多理。
  
  她只是他的保鏢,做好份內的工作就可以了,其他的,與她無關。
  
  這一天,她一如往常坐在羅燁的辦公室裡,出神似的靜默著。
  
  門外走道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司徒聽出這個腳步落地的聲音散亂無章,而且急躁慌忙,完全不像受過訓練的人,她知道來者不是殺手,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起身站到離羅燁最近的地方,以防不測。
  
  羅燁似乎猜想得到來者是誰。他抬起頭來望著房門,俊眉微蹙。
  
  那扇門「砰」的一聲,被人以極粗魯的動作打開了。
  
  一個美女蛾眉緊豎地走了進來。
  
  司徒認出她是前些日子,常常和羅燁約會的那名女子。
  
  「乃麗,你來這裡做什麼?」羅燁看見她,顯然有些不悅。
  
  「要你給我一個交代。」楊乃麗直走到羅燁的大辦公桌前,臉色不比羅燁好到哪裡去。
  
  「我不是跟你說清楚了?」
  
  「我不接受。」她態度堅決地說道。
  
  羅燁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筆,緩慢地靠回椅背上。「你不接受,我也沒辦法,但……我想要的結果就是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你突然想要分手?」
  
  「沒有為什麼。合則聚,不合則分,這個道理你應該懂。」
  
  「我不明白!前些日子我們不都還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要分手?你覺得我哪一點不好?」楊乃麗情緒激亢,幾乎有些歇斯底里。
  
  「你沒有什麼不好,只不過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羅燁說得清楚明白。
  
  「為什麼?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我絕對不會同意!」她直逼羅燁面前。
  
  「你……」她毫不妥協的糾纏,讓羅燁感到有些無奈。
  
  他無可奈何地朝司徒看了一眼。
  
  司徒也回看了他一眼,美麗的眼眸中有著一種淡淡的情緒,像是同情,也像是嘲笑。
  
  他們這樣的舉動讓楊乃麗看在眼裡,不覺更添醋意。
  
  她惱火地指著司徒說道:「難道你是為了她嗎?你因為她要跟我分手?我早知道你們之間有曖昧!」
  
  羅燁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樣聯想。
  
  司徒也發了怔。 關她什麼事!居然把她也扯進來了,還說那什麼話……
  
  「乃麗,你別胡思亂想。不關她的事。」羅燁冷下臉說道。
  
  「你騙我!如果你們之間沒有什麼關係,她怎麼會天天纏著你?你們真是太過分了!」楊乃麗漲紅了臉,怒不可遏。
  
  羅燁這時覺得自己真的惹了一個大麻煩了,連司徒都被牽扯進來。
  
  前幾天在電話中他就已經跟她講得很清楚了,她不肯聽,他也沒辦法,但總不能任由她在這裡胡鬧吧。
  
  羅燁拿起內線電話,聯絡他的專屬秘書。
  
  「李小姐,請警衛過來。」他簡單地交代。
  
  要讓她停止胡鬧,直接攆她出去是最迅捷利落的辦法。
  
  「羅燁,你……」楊乃麗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相信他竟會這樣對她。
  
  「你應該走了。」羅燁冷冷地看著她。
  
  說著,立刻有兩、三名警衛禮貌地走進這間辦公室。
  
  「總裁。」他們向他點頭致意。
  
  「麻煩你們將這位小姐『請』出去。」
  
  「是。」那些警衛邊應著邊走到楊乃麗身旁,做出手勢。「楊小姐,請。」
  
  楊乃麗不理會他們,一徑怒火騰騰地瞪著羅燁。
  
  「你竟然以這種方式趕我走,你竟然……」她驀然轉向一直靜立於一旁的司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了她一巴掌。「都是你這賤人害的,都是你!」
  
  司徒怔怔地挨了這一巴掌。
  
  原本她是可以閃過的,但不知為什麼,她看見那隻大掌迎面而來的時候,竟發愣了,致使火辣辣的巴掌就這樣結實地打在她臉上。
  
  司徒回過神來,還是沒有說什麼,倒是羅燁勃然大怒。
  
  他使一個眼色,那些警衛立刻不由分說地拖著楊乃麗就走。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跟羅燁說話……」楊乃麗一邊被往外拖,一邊喊著。
  
  羅燁難掩怒氣的自辦公桌後起身。「楊乃麗,你今天在這裡撒潑的事情我會記著。 貴公司對外的形象,已經有危險了,你等著向你們董事長交代。」他語氣冷漠地威嚇道,冷眼看著她被警衛拖出去。
  
  他們走了之後,羅燁走到司徒身邊。
  
  「你沒事吧?」看見司徒白皙細嫩的臉頰上,明顯印著一個殷紅的掌印,他忍不住伸出手輕撫著。
  
  司徒搖搖頭,轉身回到自己方纔的座位。
  
  「當保鏢還要幫人家挨巴掌?算我倒霉。」她一邊撫摸自己腫脹的臉頰,一邊低聲咕噥著。
  
  羅燁聽了不禁一愣,臉色和緩下來,縱聲大笑。
  
  「SORRY,連累你了。大不了下次有機會,我替你擋回來。」他半開玩笑似的說。
  
  司徒看了他一眼,「但願如此。」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尋找黃天義的事情,一點眉目也沒有;司徒還是日復一日地跟隨著羅燁。
  
  事實上,從那件事情之後,羅燁並沒有什麼機會替司徒挨一個巴掌,只是他身邊的女伴又換人了。
  
  這次的新歡叫什麼名字,司徒記不得也搞不清楚;她總覺得在羅燁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子實在太多了,多到她分辨不清——也從來不想去分辨。
  
  她常常冷眼看著那些艷麗又大方的女子跟羅燁膩在一起說笑、吃飯——甚至約會的時候她也跟在他們身邊。
  
  雖然那些女子對於她的存在覺得礙眼,但她還是跟著羅燁,盡自己應盡的責任。
  
  她常常一貫地沉默著,縱然天天跟羅燁在一起,彼此也很少交談。
  
  她不打架的時候,羅燁對她不錯,偶爾也會跟她說說話,她有時候應答個幾句,有時候不理他。
  
  而當她又和那些找上門來的殺手槓上的時候,他又會開始生她的氣,認為她不應該那樣涉險。
  
  羅燁教訓她的話,她有時候聽,有時候置之不理。不過,有時候她會以一種怪異的表情望著他。
  
  她不明白,他認為她和別人打架的行為是錯的,那麼他和那些女子交往,厭倦了就拋棄的行為,難道就是對的嗎?
  
  她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以她的觀念看來,她覺得羅燁不應該那樣做,但她不會跟他表示什麼,因為,那與她無關;但羅燁又為什麼要這樣管她呢?
  
  她和那些壞人大打出手也不關他的事,他不該管的。
  
  雖然心裡這麼想,司徒卻也從來不說什麼。
  
  她很少主動跟羅燁說話。對她而言,孩子氣很重的羅庭煙還比較好親近些;雖然她並不很想跟他親近。
  
  羅庭煙常常纏著她,想跟她說說話,她明明跟他無話可說,卻還是會努力的回答他的問題——雖然努力的結果有限。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肯理會他……大概覺得他是好人,大概他的開朗令她羨慕。
  
  跟那樣開朗親切的人在一起的時候,連她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自在;和羅庭煙比起來,她比較畏懼羅燁——
  
  也不是真的畏懼,只是覺得……他陰晴不定的個性讓她不安。
  
  她很少去在意外人對她的態度,但不知為什麼,羅燁那難以捉摸的個性卻可以影響她的情緒。
  
  為什麼她要在意他的喜怒呢?她也不明白。
  
  大概……是她長時間跟他在一起的關係吧?她想。
  
  她來到羅燁身邊,已經一個多月了。
  
  自從回到台灣,她從未跟一個人相處過這麼久;不過,也總有離開的時候……
  
  是什麼時候呢?她也不知道。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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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8:50
  第五章
  
  日間刻意要自腦海中遺忘的片段,總是在夜深人靜,精神狀態不設防的時候特別清晰。
  
  那樣的回憶悄悄地在腦海中浮現,一景一物真實地宛若此刻正在她眼前發生;是夢,也不是夢——
  
  司徒在睡夢中恍恍惚惚地,迷離的神智讓她有一種跌回過去時光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四周的景物卻真實的令她害怕。
  
  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裡,她屈身窩在老舊和式房間的一個角落裡,身上只蓋著一條破舊的薄毯。
  
  殘破的紙窗絲毫擋不住戶外狂襲而入的風雨,轟然巨響的雷聲彷彿隨時會劈進這個小屋子裡來。
  
  因為過度的寒冷、害怕、飢餓,以及一種莫名的恐懼陰影,讓她縮在角落許久卻一直睡不著,連眼睛也不敢閉上。
  
  司徒這時覺得好累好累……她為什麼要蹲在這個廢屋似的小房子裡?窩在角落的她為什麼又一副小孩子的模樣?
  
  她不明白——只是當她把身上的薄毯緊緊地裡纏在身上御寒的時候,她突然想起,她自己似乎真的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
  
  這些她不想管了,現在她只覺得自己好累、好想睡;但好像有什麼其他重大的因素,讓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睡去。
  
  隱隱的,司徒感到恐懼。然而究竟在害怕些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覺得,那個小女孩不能睡。
  
  事實上,在這風雨交加、飢寒交迫的夜裡,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睡著。
  
  才剛閉上疲 憊的雙眼,驟然響起的雷聲又將她狠狠地驚醒。
  
  司徒瑟縮了一下,更加往角落縮去,在黑暗中努力的睜大自己的雙眼。
  
  突然,急促嘈雜的雨聲中,隱隱夾雜著一個緩慢遲重的腳步聲,在這屋裡響起。
  
  司徒好奇的抬起頭來,想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闃黑沉黯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意外的帶給這個浸在黑暗中的小屋一絲光亮。
  
  就在那一瞬間,司徒看到了她母親蒼白死寂的臉,以及一把亮晃晃的刀子。
  
  「媽……」司徒嚇了一跳,直覺地驚叫起來。
  
  她害怕地看著她的母親,小小的心靈裡莫名地極端恐懼。
  
  她知道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而這件事對她相當危險!
  
  她的母親站在離她不遠處,以一種空洞木然的神情看著自己的女兒。
  
  過了一會兒,她笑了起來。
  
  聽著她的笑聲,司徒竟沒來由的微微顫抖起來。恐懼的情緒隨著那個女人淒厲的笑聲爬滿了她全身。
  
  她不知道她的母親為什麼突然要笑,但在她恐懼的大眼中,這樣突來的笑容是瘋狂的、危險的。
  
  就在她驚疑不定的時候,那個女人拿著刀突然朝她砍過來。
  
  司徒閃避不了這樣突來的襲擊,瘦弱的肩膀上硬生生地挨了一刀。
  
  她的鮮血頓時濺灑出來,大部分濺到了她母親的臉上。
  
  感受到臉上溫熱的液體,那個女人似乎更高興了,臉上詭異的笑紋不斷加深。
  
  「媽……」司徒這時已嚇得哭不出來,似乎連怎樣喊痛都忘了。
  
  「你該死……你該死……」那個瘋狂的女人口中喃喃地重複這句話。
  
  司徒看到她母親眼中殘狠的神色,害怕地負痛爬出角落。
  
  她必須要逃!
  
  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逃,繼續留在這裡只是死路一條!
  
  但她不過才爬出幾步,那個女人即瘋狂地衝上前來抓住她散亂的頭髮。
  
  司徒心中害怕極了,無論怎樣掙扎也逃不出這樣恐懼的折磨。
  
  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的母親要殺她?她是她的女兒,不是嗎?
  
  她在心中這樣吶喊著,身上的痛已讓她說不出話來。
  
  那個女人一刀揮斷她手中緊揪著的長髮,高興地看著她女兒既痛苦又害怕的神情。
  
  她低嘎地笑了起來,詭異的笑聲在風雨中迴盪。
  
  「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寸一寸的割掉……」她自言自語的說著,音量不大,卻足以讓司徒感到心膽俱裂。「你是那個賤男人留下來的孩子,殺了你就如同殺了他一樣……殺了你……」
  
  司徒知道媽媽口中的賤男人指的是她的父親,她不明白為什麼媽媽這麼恨他……然而,現在她卻已無心思去追究這些。
  
  她只知道,如果她再不逃,媽媽一定會殺了她的……
  
  正想掙扎著逃出屋外,那女人手中的刀已朝她背後劃了下來——
  
  司徒不禁哭泣著嘶聲驚叫,雙手狂亂地揮舞著,彷彿落井的人在絕望中希冀著一絲支援。
  
  一隻溫暖的大掌驀然握住她的手。
  
  那隻手充滿了力道,緊緊地拉著她,似乎要將她自那血腥的地獄裡拯救出來。
  
  「司徒?」羅燁在她床邊呼喚著。
  
  剛才他在睡夢中聽見她的房間傳出驚人的尖叫聲,連忙過來看看發生什麼事情。只見司徒自己一個人躺在黑暗的房間裡,似乎做了惡夢。
  
  她雙眼緊閉著卻不斷地流下淚來,淚水沾濕了她雪白的小臉,也濡濕了她披散在枕上的秀髮。
  
  不知夢到了多麼可怕的事情,置她的樣子似乎極度的害怕。他從來沒見過司徒這般驚慌失措的樣子。
  
  他握住她揮舞著的手呼喚她,想將她自睡夢中喚醒。
  
  但不管他怎麼叫喚,司徒還是不醒,她斷斷續續地發出驚駭的申吟,像是哭泣又像是驚叫。
  
  「司徒!」羅燁見叫她不醒,轉而捉住她的肩膀搖晃著。「司徒,你醒一醒,司徒!」
  
  司徒驟然睜開眼睛,背後倏地傳來的灼熱疼痛感讓她驚叫著坐起身來。
  
  這樣的動作讓她撞入羅燁的懷中。
  
  「司徒?」羅燁停止搖晃她,雙手仍然置在她纖細的臂膀上。
  
  司徒突然自惡夢中驚醒,迷離渙散的神智分不清這一切是真是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夢還是清醒著,只覺得背後好痛好痛……
  
  她在羅燁懷中驚惶地哭泣,一隻手慌亂地拉扯著背後的衣服,痛苦的神態彷彿受到重創的小動物。
  
  「你怎麼了?」羅燁關注地看著她不尋常的舉動。
  
  「好痛……好痛……」她說道,但不像是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像受傷的幼童連連呼痛的模樣。
  
  她一直哭喊著,不斷拉扯自己的衣服。
  
  「痛?」
  
  看她這個樣子,羅燁覺得很奇怪,難道她背上什麼時候受傷了嗎?
  
  這麼一想,他一時也顧不得其他,伸手掀起司徒身上的衣服,想看看她背後究竟是怎樣的創傷,竟讓一向堅強無比的她痛哭成這樣。
  
  衣服一掀起來,他不由得愣住了。
  
  她細嫩的背部並沒有他想像中的創傷,而是一道很長、很醜陋的傷痕,像一條蜈蚣似的橫亙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膚上。
  
  那條傷疤顯然已經癒合了很久,但殷紅如血的色澤卻讓那傷痕觸目驚心,如同剛受的傷一般,彷彿還在滴著血。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受到這麼重的傷,又是何時……
  
  羅燁怔了一下,發現她背上的傷痕還不只這一道,有其他一些比較不明顯的大小傷疤痕,甚至還有像是被鐵塊烙上的痕跡。
  
  職業保鏢的訓練,有可能訓練出這種創傷嗎?不可能的。
  
  羅燁心中感到疑惑,懷中的司徒還是不斷地哭泣著。
  
  衣服一經掀起之後,她哭叫得更厲害。
  
  「好痛……痛……」
  
  見她哭的像個小孩子般可憐,羅燁下意識地更加摟緊她,她的淚水也在他胸前沾濕了一片。
  
  怎麼會有這樣的傷口呢?在受傷之初,她一定很痛吧!現在她的年紀也不過二十餘歲左右,剛受傷的時候她不知道才多協…
  
  羅燁這樣想著,不禁伸出手觸碰她背上那道可怕的疤痕。
  
  像要撫平她的傷痛似的,他輕輕的撫摸著。臉上的神情是他自己也想像不到的溫柔。
  
  或許是他的碰觸讓她減輕了疼痛的感覺,也或許是她哭累了,司徒漸漸在他懷中再度沉沉睡去。
  
  知道她睡著了,羅燁仍舊沒有放開她。
  
  他就這樣抱著她,在她床上坐了一夜。直到窗簾外微微有晨曦透進來,他才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回床上,離開她的房間。
  
  ***
  
  早上司徒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記得羅燁半夜曾來到她身邊的事——應該說她根本不知道。
  
  夜裡她到底有沒有醒來過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做了一個好長好亂的夢——
  
  是夢,也不是夢。
  
  她昨晚所夢到的事情,確實是她的過去,她幼年記憶中最可怕的一夜。
  
  一天夜裡,屋外下著大雨,雷聲隆攏
  
  她一個人窩在屋子的角落裡,冷到無法入睡。
  
  深夜時分,她的母親突然來到,手上拿著刀子要殺她。
  
  那時她才六、七歲左右吧,嚇得不得了,雖然極力掙扎,卻還是無法躲避她母親瘋狂的揮刀亂砍。
  
  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母親在她背上狠狠地劃下一刀。
  
  每次回想起這件事情,她彷彿仍覺得背上的傷口疼痛不已。
  
  後來,她母親因為追著要殺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空酒瓶絆了一跤,她趁機拚命爬出那棟老舊的房子,逃到大街上,還是路過的夜歸人救了她。
  
  她在醫院住了好一陣子,後來被受虐兒童的收容機構收養。
  
  被帶回收容所之後,她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也認識了幾個好朋友;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司徒醒來之後,在床上發愣地呆坐了好一會兒,稍微定下神之後,她還是起身準備跟著羅燁到公司。
  
  羅燁見了她,絲毫不提關於昨夜的事情。
  
  昨天夜裡她的情緒幾乎崩潰,神智也相當昏亂,他知道她八成不記得他曾到她房裡的事,所以也不打算提。
  
  不過,他一直覺得很困惑——
  
  她到底做了什麼夢,竟然怕成那個樣子?還有她身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他沒有問,但今天一整天,他比平常更注意她的動靜。
  
  她一如往常的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不言不動,但神情卻有些怔仲,不似往常的凝肅漠然。
  
  中午和羅庭煙一起用餐,羅庭煙逗她說話,她偶爾也還會回答了兩句,但發呆的時間卻更長。
  
  羅燁明白是昨天那場夢讓她變成這個樣子,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今天一整天,羅燁自己也沒發覺,他竟用了很多時間思考這件事情。
  
  深夜裡,他從書房走回自己的寢室,看見司徒還坐在客廳裡看書。
  
  「你還不睡?」他在她身後倚著門看著她。
  
  時間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了。他知道她為了守護他,每天都會等到他回房了才會回去睡,但今天她似乎沒有回房間的打算。
  
  司徒回頭望著他搖頭,臉上漠然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掩飾不住的茫然和怔忡。
  
  羅燁看了她一下,不再說什麼,轉身返回自己的房間。
  
  司徒見他走了之後,回過頭來繼續看自己的書。
  
  她隨手翻了幾頁,也不知道看進去了沒有。
  
  其實,她也不是真心想看書,不過是不想睡罷了。
  
  她害怕入睡之後,那幼年的回憶會再度像夢魘一般糾纏著她——
  
  她不能睡。
  
  ***
  
  司徒連續好幾天不曾好好合眼休息,就算偶爾不小心睡著,還是會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雖然白天她還會強打起精神硬撐著,但她的疲 憊卻很輕易地被羅燁看出來。
  
  看著她越來越憔悴,羅燁有時候很想叫她好好休息,但話臨說出口,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司徒雖然因為睡眠不足,再加上那天被那場惡夢所驚嚇,神思常常有些恍惚,不過她還是照舊執行她的任務。
  
  下班之後,羅燁先回到家,七點的時候又準備出門。
  
  今天是他新任女友的生日,說好了要陪她一起度過。
  
  當他打理好要出門的時候,看見司徒已坐在客廳裡等他。
  
  「你還是要跟著我去嗎?」看著她帶著淡淡血絲的眼眸,羅燁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叫她不要跟去。
  
  「我不會礙事的。」她站起來,淡淡地說道。
  
  他不是這個意思,但覺得沒必要解釋太多,因此他沒說什麼,逕自出門離去。
  
  司徒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坐在車子裡,沿路司徒以手托腮,望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夜景。倒映在她眼裡的景物只是一片朦朧,讓她的翦翦秋瞳顯得有些迷濛。
  
  到達目的地之後,司徒率先下車。
  
  那是一家相當高級的法國餐廳,從明亮如水晶般的落地玻璃窗望進去,只見裡面點著別富情調的高雅水晶燈,點綴著華麗的佈置,看起來宛如皇宮廷般的氣勢。
  
  他們從停車場走向那家餐廳的大門,雖然是用餐時間,這條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卻不太多。
  
  司徒垂著頭走在羅燁身後,突然身後閃過的一道車燈讓她猛然抬頭——
  
  一輛黑色的車子以極快的速度往他們旁邊的街上開過,眼尖的司徒清楚地看到車窗內有一把槍,槍口正對著他們。
  
  她察覺得太晚,加上對方速度太快,她想要拉著羅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何況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落後羅燁有六、七步的距離!
  
  司徒當機立斷地向羅燁飛奔過去,反身護著他,替他擋下那幾乎致命的射擊。
  
  原本瞄準羅燁心臟的子彈,射進司徒的右肩。
  
  她皺了一下眉頭,轉身正想拔槍還擊,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將手槍帶出門。
  
  她愣愣地看著那輛黑色轎車駛遠,連車牌號碼都沒來得及看清楚。
  
  羅燁見司徒中槍,連忙伸手扶住她踉蹌的身子。「你還好吧?我立刻送你去醫院!」
  
  他說著就要攔車。
  
  「別去醫院……」司徒伸出左手抓著他,蒼白的小臉對他搖搖頭。
  
  「你受了槍傷,怎麼可以不去醫院治療!?」羅燁有些驚慌地說。
  
  司徒額上冒著冷汗,卻還是不斷地搖搖頭。
  
  她身子搖晃了一下,伸出左手握住右肩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
  
  「別送我去醫院……帶我回去,這點傷口……我還可以自己處理……」
  
  對於她的請求,羅燁原本不同意,但看她臉上那麼痛苦的神情,又堅持不肯上醫院,只得妥協。
  
  他很快地將司徒送回他的住處,不過在同時,他也聯絡了他的私人醫生過來處理。
  
  等他們回到家之後,身為羅燁私人專屬醫生兼好友的周文修,已帶著急救箱在門前等候。
  
  「文修,麻煩你了。」羅燁扶著司徒,開門請周文修進來。
  
  他可以答應不帶她去醫院,但卻不能讓她自己處理傷口。
  
  司徒見羅燁已將醫生請來,雖然心裡不甚樂意,卻也不能反對。
  
  他們來到羅燁的房裡,讓周文修替她打了麻醉針,取出子彈。
  
  包紮好傷口之後,羅燁扶著司徒扔在床上躺下,隨周文修走出房間。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燁,那位小姐是……」周文修在客廳坐下,疑惑地問道。
  
  對方是他多年的好友,雖然平常很少聯絡,但羅燁也不打算瞞他,便將方纔發生的事情略述一下。
  
  「有這種事?這可真危險。」周文修驚訝地扶了扶鼻樑上的金框眼鏡。「剛才如果不是那個女孩替你擋下子彈,恐怕現在中槍的是你的心臟部位。」
  
  羅燁心中一凜。這件事情他知道,但對於司徒挺身替他擋下子彈的這件事,他卻覺得相當不悅——
  
  如果她因為這樣而有個萬一的話,這份人情他該怎麼還她?而且他也不希望她為了他而發生這種意外。
  
  「她的傷勢嚴重嗎?」現在他只關心這個問題。
  
  「傷口經過處理後,是沒有什麼大礙了,但她流了不少血,如果有什麼異樣的話,還是上醫院檢查一下會比較好。」
  
  「如果她肯上醫院,也不必特地請你來了。」羅燁微微皺眉,神情不悅之中又帶著幾絲擔憂。
  
  「我也覺得奇怪……怎麼中了槍傷的人還堅持不肯到醫院治療?大概她有什麼苦衷吧。」周文修微笑著說。「可惜我不是心理醫師。」
  
  心理醫師?難道那是她的心理因素嗎?會不會又跟她背上的傷有關?羅燁突然想到。
  
  司徒對他而言,簡直是一片迷霧。
  
  她身上的舊傷原本就那麼多,現在因為他,又添上了一道……
  
  思及此,羅燁的神色更加難看。
  
  周文修見狀,安慰地說道:「你不用那麼擔心,我開幾包止痛藥給她,等傷口漸漸癒合之後,大概就沒事了。」
  
  「謝謝你,文修。」
  
  「應該的。這幾天讓她好好休息,不要過度移動以免傷口撕裂。要換藥的時候你再聯絡我。」
  
  周文修簡單的交代幾句,開了止痛藥,拿起醫藥箱回家去了。
  
  送走周文修之後,羅燁到廚房拿了一些食物、水杯和止痛藥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一走進房門,見原本躺在他床上休息的司徒正掙扎著要起身。
  
  羅燁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制止她的動作。
  
  「躺著就好,不要亂動。」他扶著司徒的肩膀,將她按回床上。
  
  「這裡是你的房間……」因為大量失血,司徒顯得相當虛弱、憔悴,但神智還相當清楚。
  
  「沒關係,你就在這裡休息吧。」羅燁說著,將他拿進房裡來的東西放到她身邊。「你吃點東西,把止痛藥吃了,先睡一覺。」
  
  他幫她蓋上被子之後,轉身離開自己的房間。
  
  「等一下……」
  
  司徒突然出聲喚他。雖然聲音相當微弱,但他還是聽到了。
  
  「什麼事?」羅燁止步回頭,覺得躺在他大床上的她顯得格外弱校
  
  「你的約會?」
  
  聽她這麼一說,羅燁不由得愣住了。
  
  「我忘了。」他根本完全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那……」
  
  「那不重要,你好好休息吧。」他很快地說道,隨後帶上房門。
  
  他剛才似乎一直聽到他的手機在響,但因為當時注意力全放在司徒的傷勢上,所以也沒有去理會。如今想起來,大概是他的女友在找他吧。
  
  雖然有些抱歉,但……對他而言,似乎真的也不是很重要。
  
  比較起來,因為那個約會而使得司徒受傷,他心中有著更深的愧意。
  
  當天夜裡,羅燁就睡在原本讓司徒暫住的客房。
  
  蓋著她那隱隱散發著幽香的絲被,羅燁意外地做了一個有她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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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9:18
  第六章
  
  隔天早晨,羅燁臨出門前回到他的房間一看,果然見到司徒還睡在床上。
  
  昨天周文修要替她開止痛藥的時候,他特別要求稍微加重安眠藥的份量,目的是為了要讓她能多休息一會兒。
  
  正如他所預料,吃了止痛藥的司徒現在還安穩地沉睡著。
  
  望著她毫無防備、如孩子般的睡顏,他不由得出神,忘了收回目光。
  
  是不是只有在深沉而安穩的睡夢中,她才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平時,她的臉就像她的心一般,彷彿經過層層疊疊的包裝。
  
  羅燁在床邊站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如果不是以這種方式讓她沉睡著,她今天八成又會硬要跟著他出門了吧?
  
  他覺得自己真是做對了。
  
  羅燁自己一個人來到公司,一切一如往常,沒有人留意到今天他身邊少了一個人,他自己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
  
  但當他辦公到一半,習慣性抬起頭來往司徒常坐的位置望上一眼時,才發覺自己的可笑——
  
  他忘了司徒今天沒有跟著他來,還以為她仍靜靜地待在他身邊。
  
  中午用餐時間將近,羅庭煙一如往常來到他的辦公室,發覺司徒居然不在,不禁大驚小怪起來。
  
  「阿燁,今天怎麼沒來?」
  
  聽他的口氣,彷彿跟司徒有多親暱似的。
  
  羅燁簡單地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羅庭煙聽完之後,不由得更加驚訝了。
  
  「她還好吧?傷勢嚴重嗎?」他連忙問道。
  
  「還好,我請文修在止痛藥裡加重安眠藥的劑量,讓她在家裡好好休息。」
  
  「那她今天就一個人在家了?」
  
  羅燁點點頭。
  
  「這樣……你讓她一個人待在家裡?」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安眠藥的藥效應該不會持續太久。」
  
  「那我去看看她。」羅庭煙說道。
  
  「呃?」羅燁愣了一下,原本他打算中午回去看看她的……
  
  但他很快的點點頭。「也好,你順便帶點東西給她吃吧。」
  
  庭煙若去看她,他就不用回去了,雖然他想看看她的傷勢好點沒……
  
  「我知道,那我走。」
  
  「記得一定要讓她把止痛藥吃下去。」羅燁不放心地叮嚀著。
  
  「那有什麼問題。」
  
  羅庭煙邊應著邊走出門。
  
  當天他回到家之後,已是晚上六點多。
  
  不知為什麼,今天司徒沒有跟在他身邊,竟讓他隱隱覺得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認為自己不該將她一個人放在屋子裡吧。
  
  他拿著替她準備的晚餐,來到自己的房間外面。
  
  他想,這個時間吃了止痛藥的司徒應該還在睡眠中,因此也就沒有敲門,逕自悄悄地把房門打開。
  
  只是房門一開,他不由得愣住了——
  
  司徒果然如他所料還在床上,但卻不是沉睡著,而是背對著房門自己包裹著肩膀上的傷。
  
  大概是剛洗過澡吧,她身上只圍著一條短短的浴巾,露出一雙修長白皙的腿。
  
  羅燁見狀,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見她吃力的替自己纏上繃帶,他很想上前去幫她;但此時這種情況,似乎又不允許他這麼做。
  
  就在羅燁猶豫之間,司徒大概察覺到背後有人,緩緩地回過頭來。
  
  一見到立在門邊的羅燁,她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到底進來多久了,為什麼她一直察覺不到他的存在?難道是因為受傷,敏銳度也跟著下降了嗎?
  
  羅燁見她回過頭來,一臉錯愕,自覺失態,連忙退了出去。
  
  「SORRY。」他說著便關上房門。
  
  他在搞什麼,剛才居然在那種情況下發呆,萬一讓她以為他在偷窺……
  
  不過,他剛才確實又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看到不少傷痕。
  
  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在門外站了許久——
  
  司徒開門出來,她身上已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你找我嗎?」她問道,臉上盡量保持著若無其事的神態。
  
  「你的晚餐和藥。」
  
  「謝謝。」司徒伸手接過來。
  
  她轉身回到房裡,羅燁跟在她身後走進去。
  
  「你的傷口包紮好了?」
  
  「嗯。」她點點頭。
  
  「你要換藥應該跟我說的。我會請人幫你。」
  
  「不用麻煩了,小事而已。」她不以為意地說。
  
  那樣的傷算是小事?她輕忽的態度讓羅燁有些不高興。
  
  雖然口中說的輕鬆,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受到槍傷,老實說,還真是痛。但既然身為殺手,常常在槍林彈雨中出入,會受到這樣的傷,她心裡早也有所覺悟了。
  
  羅燁看著她蠻不在乎的神態,此時也不想跟她爭辯,只是叫她趕快進食。
  
  「你吃點東西,早點服藥休息。」
  
  說完之後,他轉身打算離開。
  
  說到吃藥,讓她想起一件事情。
  
  「請等一下……」她叫住羅燁。
  
  「怎麼了?」
  
  「你朋友開的止痛藥裡,安眠藥的劑量似乎多了點吧?」
  
  她今天睡到將近中午才醒來,這樣的事對她而言是不可能會發生的,因此她立刻明白是昨天的藥出了問題。
  
  因為那藥是羅燁拿給她的,所以她才為絲毫沒有防備,以至於今天昏睡了那麼久。
  
  她真是太大意了……
  
  「你發現了?」
  
  他不是很意外,而且這也剛好可以解釋為什麼她中午吃了藥,卻沒有出現昏睡的狀態。
  
  今天中午她吃藥的時候,一定是把過量的安眠藥拿出來了,而庭湮沒有注意到。
  
  「很抱歉,那是我的意思,因為我希望讓你多休息一會。」羅燁坦言不諱。
  
  司徒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是為了她……
  
  她微微別過頭。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不應該這麼做的。萬一你今天自己去公司,出了任何意外,我無法向委託人交代。」她淡淡地說。
  
  「就算不讓你昏睡,我也不會同意帶你一起出門的。」
  
  「為什麼?」聞言,司徒不甚諒解地抬眼看他。
  
  「你身上有傷。」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這麼說,他今後也都不允許她跟在他身邊了?
  
  不,她不能接受。
  
  「就算我身上有傷,還是可以保護你。」
  
  「那樣太危險了,」羅燁搖搖頭。「你最好待在家中休息。」
  
  「這是不可能的,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跟你出去。」她的態度也相當堅決。
  
  他皺了皺眉頭,「你應該知道自己傷得不輕。」
  
  「我只知道保護你是我的責任。」
  
  「你……」她的固執讓羅燁有些不悅,但他無意跟她多說。「我不管你怎麼說……今後你就待在屋裡,直到傷勢痊癒為止。」
  
  「你限制我的行動?」司徒微微瞇起眼。
  
  「你要這麼說也行。」他堅持自己的決定。
  
  「憑什麼?你不能擅自決定。」
  
  「你不聽的話,我只好撤銷我父親對你的委託。」他神情嚴肅的說,絲毫沒得商量。
  
  他的強勢堅持在司徒眼中簡直是莫名其妙!
  
  「你沒有理由這麼做。」
  
  「你身上受了傷,這是最好的理由。」
  
  「我說過了,就算我受了傷還是可以繼續我的工作……」
  
  對她而言,這點傷不過是小事,根本不會對她造成影響的。
  
  「誰可以保證呢?」他不以為然地截斷她的話。「你已經受了傷,原本我應該就此撤銷委託,但我想你一定不會同意,所以我允許你繼續留在這裡。你若不聽我的話,那很抱歉,請你現在就走。」
  
  司徒望著他好一會兒,怔怔地說不話來。
  
  「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會有危險的。」她只能這麼說,而這也是她一直不肯妥協的主要原因。
  
  「我不認為多帶一個傷者,情況會好一點。」他回望著她,唇邊帶著一抹嘲諷的冷笑。
  
  「你……」
  
  他擺明了就是瞧不起她!這點傷算什麼?她身上的傷痕大大小小那麼多,還不是一樣活過來了,難道現在因為受了這點傷,她就不行了嗎?
  
  司徒心中有氣,但一時不知要怎麼跟他爭辯。
  
  羅燁看著她很想說些什麼,卻硬是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
  
  「別再逞強了,好好休息吧。」他說完之後,轉身離開房間。
  
  「你簡直莫名其妙!」
  
  臨帶上房門之際,傳出司徒帶著怒氣的話語。
  
  這是她對羅燁的決定不滿的發洩,也表示了她最終無可奈何的妥協。
  
  因為不想讓羅燁真的中途撤銷對她的委託,她只能答應他的要求;但她心裡絕對是很不高興的。
  
  「隨便你怎麼說……不過,我是為了你好。」
  
  說完之後,羅燁關上門離開了。
  
  他是為了她好?
  
  其實,她隱隱約約地知道他這麼做的原因,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從小到大,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她也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不需要別人對她好。
  
  她不需要……
  
  ***
  
  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就沒見過她的父親。
  
  她有父親嗎?她不知道。
  
  小時候,媽媽常一邊打她,一邊咒罵她的父親。
  
  那時候媽媽罵她的父親「賤男人」,還說他遺棄了她,丟下她們。她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隨著年紀漸漸增長,她大略明白了。
  
  她的父親就是拋棄了她的媽媽,所以她才會沒有見過他。
  
  不過,為什麼他要拋棄她母親呢?
  
  是另結新歡,跟對方遠走高飛;還是她的生父跟她的母親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關係?
  
  她只想得到這兩個可能性,究竟事實如何,她不知道,後來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那天夜裡,她被媽媽砍成重傷之後,被路人送到醫院急救,在那充滿藥水味的醫院裡,待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在那段時間裡,她舉目所見只是冰冷的牆壁;惟一接觸到的人,是每天定時來替她換藥的護士。
  
  在醫院住了好久,她幾乎崩潰,連做夢都會夢見那牆壁突然倒下來壓迫著她,沉重的冰冷讓她喘不過氣來。
  
  傷勢好了之後,她的情況因為早讓社會人士知情,所以不久就有受虐兒童收容所的人前來收養她。
  
  在收容所的那段短短的歲月,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時光。
  
  在那裡,她認識了幾個跟她同樣遭遇的小孩子,她們變成了好朋友;原本說好要永遠在一起,但在她九歲那一年,她被人領養,只得被迫跟她那些朋友們分開。
  
  而領養她的人,就是創立閻組的司徒嚴。
  
  剛被領養之時,她心裡其實是有些高興的。雖然必須和好朋友分開,但至少從今以後,她有一個可以讓她叫做「父親」的人。
  
  他應該會對她很好吧,她的新父親——
  
  可是沒有過多久,她就失望了,而且是徹底的失望。
  
  在她被領養的同一年,司徒嚴將她送到國外,讓她接受訓練,目的是要將她塑造成一個她連做夢也沒想過的身份——殺手。
  
  司徒嚴讓她冠了他的姓,名義上是他的女兒,但實際上卻是想讓她成為他旗下最頂尖的一名殺手。
  
  就因為她名義上是他的女兒,司徒嚴所交代的事,她沒有理由不聽;所以,司徒嚴要送她到國外接受專業的殺手訓練,她雖然不願意,卻也無從反對,只能乖乖地去了。
  
  原本,對於成為殺手這樣的身份,她是極端排斥的——
  
  她不能,也不願意!
  
  她怎麼可以傷人呢?從小她是連傷害一隻小老鼠、小雀兒也不願意的。
  
  但後來,她慢慢地覺悟了——
  
  她的親生母親都可以對她痛下毒手,她有什麼不行?
  
  殺手就殺手吧,被注定的命運就是這樣,她也無所謂了。也許,她還沒開始殺人,就先被殺死了——呵,那正好。
  
  被人殺死也罷,她去殺人也罷,都是她無法決定的……
  
  十七歲她受訓結束,回到台灣。
  
  司徒嚴八年後見到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遞給她一把槍。
  
  從此之後,她成為閻組的特級殺手之一。
  
  因為她同時也是司徒嚴的「女兒」,所以對於她「父親」交代的任務,通常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司徒嚴總是交給她一些別人不願意去執行的任務。當然,她是可以拒絕的,當她也非常不願意去做的時候但從來不會有結果。
  
  司徒嚴是她的父親,任何事他說了就算,她完全沒有自主的權利。
  
  雖然司徒嚴名義上是她父親,基本上對於她的生活需求也都有盡到責任——他常常毫不吝惜的給她一大筆錢,或者給她一棟房子,並且支援她在經濟上的所有需要。
  
  但,他對她很好嗎?她從來不覺得。
  
  司徒嚴從來不關心她的死活,常常要她出生入死去完成一些危險的任務。只要他有錢賺,她就必須替他賣命。
  
  對於這樣的情況,她不說什麼。
  
  也許這是應該的吧。他養她,她的命就是他的。
  
  其實就算死了也沒關係,反正這樣的日子她也不打算活太久。
  
  她不會認為司徒嚴應該要關心她,她原本就不需要別人的關心。活著也好、死了也罷,這都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她不需要別人對她好。
  
  雖然,在剛離開收容所的時候,她也曾經這樣企盼過……
  
  夜裡,司徒躺在羅燁的大床上,想著從前的一些事情。
  
  那些從前真心對她好的朋友們,如今都還好嗎?她不禁這樣想著。
  
  黎芯、唐遙伊、方芷……好遙遠的名字,但對她而言,其意義卻是代表著永恆的友誼。
  
  她們後來是不是也被收養了?或者早就已經自食其力,獨立生活了?應該不會跟她一樣,成為一個只能生存在黑暗中的人吧。
  
  有時候,她很想跟她們見見面。但又不禁想到,已是滿手血腥的她,要拿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她們呢?她又要以什麼身份去跟她的好朋友們見面?
  
  她不敢想像,也不願意去想。
  
  也許……算了吧。
  
  大概是因為待在羅燁身邊,過了太久正常的生活,所以她才會有這份心思去想這些吧。一旦她結束任務回到閻組,那樣賭命的黑暗生涯又可以讓她忘了一切。
  
  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只要羅燁最終安然無恙,她就算完成任務了;而她也是真的希望他能夠平安無事。
  
  司徒不禁想起羅燁。
  
  雖然,他對她的態度有時候是嚴苛了點,但她隱約可以知道,他是為了她著想。
  
  反而是她,對待他的態度才糟糕……
  
  也許他秉性風流花心——或者該說他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用心過,但不可諱言的,他確實是一個好人。
  
  他在她的藥裡加了安眠藥,讓她昏睡許久,她是有點不太高興,但,不悅的情緒只有一點點——
  
  其實她是很感激他的。
  
  他這麼做,讓她能夠多休息一些,而且沒有再受到惡夢的驚嚇干擾。
  
  像現在,他不願意再讓她天天跟著他出入,也是顧慮到她傷勢的緣故,所以才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
  
  他是個好人,有時候對她也確實不錯;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更不能讓他發生意外。
  
  身上的傷算什麼?如果能夠確保羅燁安然無恙,她願意拿生命守護他……
  
  直到永遠。
  
  然而,會有所謂的永遠嗎?那是不可能的。
  
  何況,萬一羅燁知道了她真實的身份,他一定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對她吧!
  
  繼續待在他身邊,難保不會有身份曝光的危險;所以在這之前,她還是盡快離去吧。
  
  她並不是對自己的身份存有什麼偏見,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自己不是殺手……
  
  身為殺手的她,羅燁會怎樣看待呢?
  
  她驚悸的期待知道……卻又不願去想。
  
  ***
  
  在羅燁的堅持下,司徒真的沒有再跟隨他到公司。
  
  但這些日子裡,待在家裡的她卻不能好好休息,一直坐立不安。
  
  她常常擔心羅燁會有什麼意外……
  
  一個下著大雨的日子,好不容易等到羅燁平常下班的時間,卻遲遲不見他回來。
  
  驀然,門鈴響起,她連忙前去開門。
  
  「HI,你今天好嗎,?」
  
  來者是羅庭煙,並不是她想像中的羅燁。
  
  「還好……你怎麼來了?」她讓他進來。
  
  「我來看看你,順便替你送晚餐。」他晃晃手中的袋子。
  
  「謝謝你。」
  
  「你的傷好一點沒有?傷口還痛嗎?」他關心地問。
  
  「好多了,吃了止痛藥,並不是很痛。」
  
  其實就算吃了止痛藥,傷口還是痛得很。因為她把安眠藥全部拿掉,以保持睡眠時的警覺性,所以有時還會從夢中痛醒。
  
  但羅庭煙也一直對她很好,她直覺地不想讓他擔心,才會這麼說。
  
  「喔,那就好。」
  
  羅庭煙在客廳坐下,司徒替他倒了一杯飲料來。
  
  她在這裡住了幾個月,羅燁的房子她熟得像自己的家一樣;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是沒有家的。
  
  閒聊了一會兒,司徒問起:「羅燁到哪裡去了?」
  
  其實她從剛才就一直很想問。
  
  「他嗎?他今天去參加晚會。」
  
  「晚會?」
  
  「嗯,不過是商業上的應酬。」
  
  今天那場晚會的主辦者是他們羅家的好朋友,原本他也應該去的,但因為羅燁要他來看看司徒,所以他就樂得缺席了。
  
  「在什麼地方?」她問道。
  
  「呃?你問這個做什麼?」他感到奇怪地問。
  
  「不做什麼,想知道而已。」
  
  「喔……」
  
  羅庭煙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他覺得跟她說也沒什麼關係,所以就告訴她了。
  
  司徒聽了,記在心裡。
  
  過了一會兒,羅庭煙回家去,她便回房裡換了衣服也跟著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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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39:48
  第七章
  
  宴會上,羅燁表面上神色自若地和那些商場上的朋友應酬著,心裡卻隱隱翻騰著不安。
  
  他今天下班後沒有回家,雖然已經麻煩庭煙回去幫他看看司徒的情況,他還是覺得不放心。
  
  她現在心裡想必也在擔心著他吧。
  
  到了十點多,好不容易賓主盡歡,眾人紛紛散去之後,他才在主人的陪同下走出門口。
  
  他到停車場開了車,駛離這座偌大的花園別墅,正要開出大門口的時候,一個持傘倚牆佇立的身影吸引他的注意。
  
  他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他不敢置信地瞪視著那個人,對方也正看著他。
  
  羅燁連忙下車,不顧雨勢快步走到那個人身前。
  
  「司徒,你在做什麼!」
  
  下著大雨的夜裡,她居然來這裡等他!?
  
  雨聲滂沱,但羅燁帶著怒氣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入她耳中。
  
  「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了。」她態度平靜地說道。
  
  「你……」
  
  難道她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就不危險嗎?她身上的傷甚至還沒好!
  
  羅燁很想開口教訓她,但雨勢讓他知道現在並不是個好時機。
  
  「你給我上車。」他拖著她直往車子去。
  
  雖然她撐著傘,但在這樣的雨勢下,那樣一把小傘有等於無。她身上還是濕了不少。
  
  羅燁自己身上也濕透了,但看到司徒那個樣子,他不禁皺眉。
  
  真是太胡來了!萬一傷口也被雨打濕了怎麼辦?她居然這麼不知死活……
  
  司徒的任意妄為讓羅燁心中冒著一把無名火,但他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而以極快的車速往自己的住處飆去。
  
  她到底在那裡等了多久?天氣寒冷,又下著大雨,她可不要感冒了才好!
  
  羅燁心中有些焦急地想著。
  
  看著羅燁鐵青的臉色,她知道自己又惹毛他了。但她也沒辦法,這是她應該做的;就算他會因為這樣而不高興,她也無可奈何。
  
  他們很快的回到住處,羅燁不由分說地拖著司徒進入房間。
  
  「希望你以最短的時間,把你自己弄乾!」他說著,打開房門將司徒推了進去。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羅燁也替自己換上乾淨的衣服之後,走到司徒的房門外。
  
  他一定要好好說說她!羅燁這麼想著。
  
  然而事實上,他似乎沒什麼機會對司徒發洩心中的怒火了。
  
  敲了許久的房門都沒有人回應之後,羅燁逕自推開房門,只見一身濕意的司徒昏倒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立刻打電話聯絡周文修。
  
  她真是會給他找麻煩!
  
  羅燁又氣又急地扶起司徒,以最快的速度替她脫掉濕透的衣服,擦乾身子,把她抱回床上。
  
  他拿了一條乾淨的大浴巾將她暫時裹起來,並蓋上棉被。
  
  裸露在那浴巾之外的傷口,讓他不禁皺眉。
  
  果然還是打濕了傷口,萬一引起感染,那就更嚴重了……
  
  羅燁心中擔心著,但在醫生到達之前,他不想擅自處理她的傷口,是以只能拿著毛巾替她擦拭微濕的長髮。
  
  她真是太胡來了……保護他的責任,對她而言真的那麼重大嗎?重大到連自己的生命也可以不顧了?唉……
  
  望著她雪白的容顏,羅燁雖然心中有氣,卻也不禁歎息。
  
  帶著意外溫柔的歎息——
  
  ***
  
  「我想她是身體太虛弱了,又加上淋了雨,有點感冒。」周文修看診完畢,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說道。「我等一下開個處方給她。」
  
  「謝謝你,那麼她的傷口要緊嗎?」羅燁站在旁邊問道。
  
  「我重新消毒處理過,大概不會有問題了。」
  
  「那我就放心了。」
  
  他們說著來到客廳。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三天兩頭就有事,我真搞不懂你們。」周文修苦笑著搖搖頭。「特別是那位女孩,明知道自己身體情況不好,還這樣糟蹋自己。」醫者父母心,雖然他跟那個女孩素不相識,也忍不住要叨念幾句。
  
  「我想她是太好強了。」他不禁歎息道。「我也有不對,沒有看好她。」
  
  說著說著,羅燁也覺得無奈。
  
  現在到底誰是誰的保鏢呢?居然讓他這麼不放心……
  
  周文修微微一笑,「今後注意一點就是了。對了……」
  
  「什麼事?」
  
  「你剛才應該也看到了吧,那個女孩的頸子上有不少淡淡的傷疤,看起來好像是被香煙燙的。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禁好奇地問道。
  
  其實他早就看到了,而且不只是頸子上,她幾乎全身都有類似的傷痕。
  
  「這我也不知道。」
  
  「真奇怪呢。那些傷痕讓她看起來像是受虐的小孩。」周文修開玩笑地說。
  
  羅燁愣了一下,「我想應該不會吧,哪有父母那麼狠心?」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忍心這樣傷害她……
  
  「我隨便說說而已,別當真。」他笑著說道。「好了,我該走了;夜深了,你也該早些休息。」
  
  「今天麻煩你了。」羅燁送他出門。
  
  「別說麻煩,我們是朋友嘛。不過……」他停頓了一下,笑道:「我是很想常常上你這兒坐坐,但可不希望每次都是這種情況啵」
  
  羅燁聽了,也不禁笑了。
  
  「不會了,不會再有這種情況。」
  
  他不會再讓她受傷了。羅燁在心中說道。
  
  「希望如此。再見了。」
  
  周文修離開之後,羅燁回到司徒的房間。
  
  他坐在她身邊看著她沉睡的樣子,許久許久。
  
  夜已經深了,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但卻不想離去。
  
  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隱隱覺得,好像有一些什麼,正在改變……
  
  ***
  
  司徒這次病得很嚴重,常常頭重腳輕、昏昏沉沉的,但每日還是堅持要跟著羅燁出門。
  
  羅燁擔心她還會再擅自行動,雖然不願意她這樣勞累,卻也不再拒絕她的跟隨。
  
  如果她不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他反而會更加擔心。
  
  最近司徒沉默的時間更長了,有人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偶爾答應個一兩句,若沒有人理她她就怔怔的,一副出神發愣的模樣。
  
  羅燁知道是她生病的緣故,沒事也不去打擾她,只是一天三次硬性強迫她吃藥。
  
  雖然她日間強打著精神,希望能讓自己的行動舉止像往常一般,但因為生病的關係,她看起來不至於病懨懨,但反應卻難免遲緩了些,而且常常陷入恍惚失神的狀態。
  
  好幾次遇到對方狙擊,都還是羅燁護著她逃離危險的。
  
  保鏢與僱主的關係,似乎有漸漸顛倒的趨勢。
  
  面對這樣的情形,羅燁沒有說什麼,司徒雖然口中不語,自己心裡也覺得慚愧。
  
  看看她自己,現在落魄成什麼樣子……
  
  一天下午,羅燁帶著她躲過殺手的開槍射擊,順利逃回車上。
  
  他很快地發動車子駛離現常
  
  司徒坐在車上,心裡萬分沮喪地想著——
  
  她先是沒有注意到羅燁四周的動靜安危,致使自己為了保護他而受到槍傷;後來又讓自己生了病,變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反而還要事事靠他照料她……她司徒居然窩囊成這個德性……
  
  她低頭望著自己的掌心,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她這樣的人,就是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血影嗎?
  
  簡直笑死人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司徒嚴看到現在的自己,一定會很失望吧!閻組的血影,居然只是一個要靠僱主保護的無用之人!
  
  她好痛恨自己的無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她一向最以自己的能力感到自負、驕傲的,怎麼會淪落成這個樣子……
  
  司徒想著想著,不禁落下淚來。
  
  她沒有哭出聲音,但一直注意她的羅燁,卻已看到她的淚水。
  
  他知道這幾天的情況,一定讓一向高傲的司徒大受打擊吧!會難過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或許她也對自己期許太高了,事實上,她並不需要如此。
  
  她做的,已經很好、很令他驚訝了。
  
  「不用難過,畢竟……你也不過是個女孩子罷了。」羅燁淡淡地說,算是安慰。
  
  以一個這樣年紀的女孩子來說,她真的已經很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了,她做得到的事情,甚至是幾個成年男子所望塵莫及的。
  
  更何況,他知道她一向很盡力,現在會變成這般,也都是因為要保護他的緣故——他很能諒解。
  
  他總覺得,她讓自己背負了太沉重的責任,但在他眼中,她真的不過是個女孩子而已,並不需要為任何人付出這麼多……相反的,她應該得到的是別人的照顧和愛護。
  
  然而,對於羅燁心中所想的,司徒卻不這樣認為。
  
  她是女孩子沒錯,但同時,她更是必須保護他的人,她不能夠這麼無能……如果她不能盡到保護他的責任,她今日在這裡就沒有意義了。
  
  司徒的想法,羅燁也不能瞭解。
  
  他們雖然都是為了對方好,但不能互相溝通的心,對彼此來說,永遠是封閉的。
  
  司徒不再流淚,她隨手抹掉臉上的淚痕。
  
  她從來不哭的,流淚是弱者的行為,而她並不是弱者,她是閻組頂級的殺手——血影……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只能哭泣著任瘋狂的母親宰割的小女孩,今日的她有自保的能力,更能夠去保護她想守候的人。
  
  為了那樣的心願,她不能再萎靡不振下去;她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
  
  過了幾天,司徒病情好了一些,而羅燁派出去打探黃天義下落的人,也有消息回報了。
  
  據聞黃天義目前藏身在基隆海 邊的一處隱密貨櫃屋裡,專以替人走私為業。
  
  負責打探的人在附近監視了他幾天,發現他時時和一些行蹤詭異的不名人士有所接觸。
  
  羅燁接到回報之後,瞞著他父親,決定私下前去會一會黃天義。
  
  司徒知道之後,自然也堅持同行。
  
  「那太危險了,也許他身邊埋伏著不少歹徒。」羅燁不同意。
  
  「就是因為這樣,更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羅燁看了她半晌,知道他總是拗不過她,遂無奈地笑了一笑,只得答應。
  
  他們開車往基隆海 濱行去,兩個鐘頭後,終於找到負責偵查黃天義下落的人所回報的地點。
  
  那是一個荒涼的海岸,淒清的海風夾雜著涼涼的冰雨,在寂靜無人的巖岸上吹拂著。
  
  岸邊渺無人蹤,只有距離海岸幾百公尺處的山坳間散落著幾戶人家。
  
  羅燁聯絡上他所派出去的人,那些人立刻出來和他會面。
  
  「羅先生。」
  
  「辛苦你們了。」他說。
  
  「應該的,羅先生。」其中一個中年男子態度恭敬地代表應答。「您所要找的那個人,就住在那間貨櫃屋裡。」
  
  他說著,指指距此不遠處的一個隱密角落。
  
  羅燁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一個老舊的箱型貨櫃屋坐落在山腳下。
  
  「現在他在嗎?」
  
  「我們監視了一個早上,確定他沒有出門。」
  
  羅燁點點頭。「謝謝你們,你們可以先回去了。」
  
  「羅先生,你們……」那些人看看他和司徒,有些遲疑的神態。「你們兩個沒有問題嗎?」
  
  據他們幾天監視下來的結果,發現該名男子似乎和黑道分子有所接觸,大概不是什麼善良之輩。
  
  「你們的任務到此為止,接下來的,你們不用理會。」
  
  「是的。羅先生,那我們先走了。」
  
  看著那些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海岸上,羅燁和司徒舉步往那間貨櫃屋走去。
  
  他伸手敲敲那鐵皮做成的門,司徒一語不發地舉著槍,漠然地靠著門沿靜立。
  
  她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額外的表情,一雙清麗的眼眸掩蓋在額前飄飛的瀏海下,微微透露出危險的光芒。
  
  那準備狩獵似的冷酷眼神,讓羅燁有些不豫。
  
  總覺得……她不應該是那個樣子,不該具有那種像是一頭極具殺傷力的野獸氣息……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羅燁收回對司徒的注意力,繼續敲門等候回應。
  
  過了一會兒,那片鐵門緩緩地打開了。
  
  「誰呀……」
  
  門後的人一語未了,司徒已出手抓住對方左臂反折,槍口抵住那人的腦袋,將他押入屋內。
  
  確定屋裡沒有其他的人之後,司徒才放開他,但手上的槍仍對著他。
  
  「有些事情想問你,麻煩合作一下。」
  
  她話是這麼說,臉上的神情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個人萬分恐懼地看看正對著他的槍口,再看看那個如凶神惡煞般突然闖進來的女孩,深深覺得如果他不好好回答她的問題,她鐵定當場讓他一槍斃命!
  
  哪裡來的女孩子,這麼凶悍……
  
  但,為什麼他卻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她呢?
  
  「你是黃天義嗎?」
  
  那個人正望著司徒出神,羅燁已走進這個陰暗又簡陋的小屋子裡來。
  
  「是……是又怎麼樣?」
  
  羅燁仔細地打量他,發現對方年紀大約五十餘歲左右,滿臉絡腮鬍,形容落魄;但仔細一看,他的五官還算端正溫文。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問。
  
  黃天義看著眼前那身材高大、儀容出眾的男子,搖了搖頭。
  
  「我是羅德洲的兒子,羅燁。」
  
  「你就是羅燁!?」對方聞言顯然嚇了一大跳。
  
  他連連後退了幾步,神情不勝驚惶恐懼。
  
  「你們是來殺我的?」他真的嚇著了,沒想到對方會先找上門來。
  
  羅燁微微一笑,「你搞錯了……是你想殺我吧?」
  
  「我……」黃天義登時說不出話來。
  
  他是想殺他沒錯,但他知道自己沒什麼能力,所以只好拿著替人家走私賺來的錢,聘請殺手去取他的性命;沒想到他的願望還沒達成,對方就先來找他了……
  
  如果他想要他的命,那他也認了!誰教他這麼無能……
  
  「算了,你們想殺就殺吧!」黃天義閉上眼,一副從容就義的神態。
  
  羅燁見到黃天義的時候,就有些訝異——
  
  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懦弱,就是這樣的人想要他的命嗎?他還以為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狠毒角色,原來……
  
  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更覺得好笑了。
  
  他那樣千方百計要置他於死地,現在他就來到他面前,他反而這樣任他宰割,真是兩極化呀。
  
  如果他真的那麼想為他死去的兒子報仇,至少也該做一下困獸之鬥吧?
  
  懦弱的男人……
  
  羅燁看著他,感到既可悲又可笑。
  
  「我說過了,我並不是來殺你的;而是為了我父親當年所犯下的錯誤,來向你道歉的。」
  
  「向我道歉?」黃天義訝異的張開眼睛。
  
  「是的,因為我父親當年做出那樣的事情,間接使你們家破人亡,如今我父親也很後悔,所以,希望你能原諒。」
  
  原本,他就是打算來找黃天義和解,畢竟當年是他爸爸錯在先,所以他也不想再多為難黃天義;但,對於他聘請殺手想取他的命一事,他卻不能稍微給他一點報復——
  
  對於一個鬥志全消、灰心喪志的人,他又何必跟他過不去。
  
  黃天義沉默了一下子,語氣頹喪地說道:「道歉……就不用了。我不需要羅德洲跟我道歉。多年來,我苟延殘喘的活著,鋌而走險替人家走私貨物,就只是一心一意想報仇;如今我既然報不了仇,其他的都不用多說了。算我自己沒用吧!」
  
  他的反應如羅燁所料,他知道黃天義大概不會接受道歉;不過,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說。
  
  「不管怎麼說,當年是我們羅氏對不起你們……雖然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但我願意提出賠償,你可以開價。」
  
  黃天義搖搖頭,「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有再多的錢也沒有什麼用。你不殺我,我已經很感謝了。」
  
  總歸一句,就是他自己沒用。當初中了羅德洲的計,白白賠上家產,鬧得家破人亡;現在要靠自己替兒子報仇也無能為力,那他還能說什麼?
  
  羅燁看了他一下,知道沒必要再多說。
  
  「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我可以當沒發生過,但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不會再念著我父親曾經對不起你。」羅燁最後一次警告過道。
  
  說完之後,他招呼仍站在原地舉槍盯著他的司徒一起離開。「司徒,我們走吧。」
  
  司徒依言收起槍枝,沒發現那個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的神情。
  
  正要離開時,她身後的黃天義突然問道:
  
  「司徒……司徒……你本名叫王,是嗎?」
  
  他的聲音微弱帶著顫抖,在陰暗的屋子裡顯得格外不尋常,似乎正要揭開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司徒愣了一下。
  
  王?似曾相識的名字……
  
  那也曾經是她的名字,但,卻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自從她被司徒嚴領養,就不再聽過這個姓名。
  
  她從小就不知道她父親是誰,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還存在,更不知道她的爸爸姓啥名誰,她從小冠的是母姓。
  
  司徒嚴領養她之後,改姓不改名,她的姓名就變成司徒。
  
  他怎麼會知道她本姓姓王?
  
  她神情驚疑不定的回過頭望著他,羅燁此時也停下腳步。
  
  「是不是你?你媽媽叫做王琪瑛,是不是?」黃天義繼續問道,落魄的神情帶著一絲激動。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他會知道這些呢?司徒心中不由得警戒起來。
  
  難道眼前的這個人知道她的過去?應該不可能……
  
  「你真的是王?」黃天義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兀自神情激動的幾乎落下淚來。
  
  羅燁看著他不尋常的反應,心中也感到好奇。
  
  莫非黃天義是和司徒有關係的人嗎?那又會是什麼關係呢?
  
  一個姓黃,一個姓司徒……
  
  不過,老實說,他對司徒的過去實在一無所知。
  
  這次似乎能自黃天義身上知道些什麼,他心中不由得有絲期待。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知道這些?」司徒的神情越來越來難看,因為竟然有人能夠知道這些,她有一種底細被摸透的厭惡感。
  
  她不喜歡別人知道關於她的事,特別是她被受虐兒童收容院收養之前的那段過往……
  
  那不堪回首的悲慘童年,對她而言,和她的殺手身份同樣令她覺得污穢。
  
  她不希望讓別人知道她幼時曾經受到那樣的對待,就如同她想隱瞞她殺手的身份一般。
  
  「我是……我是……」黃天義幾番欲言又止,彷彿那件事情是多麼的難以啟齒;或者該說他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你再不說,我就讓你沒有再開口的機會。」司徒掏出手槍冷冷的威脅,神情難看到了極點。
  
  不知為什麼,她沒來由的覺得不安;但那不安的情緒越強烈,她就越想知道究竟。
  
  眼前這個因為羅德洲而家破人亡的落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竟然知道她原本的身份——真令人難以想像;而且,他又為什麼認得她呢?
  
  她的印象中,並沒有見過眼前這個人。
  
  「我是……你的爸爸……」黃天義終於說出他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
  
  司徒聞言,神色大變;連一旁的羅燁也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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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3 01:40:08
  第八章
  
  「你說謊!」司徒立刻否認掉他的話。
  
  「我沒有說謊……」
  
  「我沒有父親。」
  
  黃天義看了她好一會兒,神情頹喪哀傷地說:「你並不是沒有爸爸,而是……你的爸爸不敢認你。」
  
  羅燁看了司徒一眼,見她仍是一臉漠然的神色,似乎全然不為這樣突來的意外消息所動;然而他卻沒漏掉她那持槍的手微微顫抖的樣子。
  
  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司徒明知道不論對方所言是真是假,在羅燁面前都不是追究這件事的好時機,但她卻不能不在此時問清楚,惟恐這個能明白自己身世的機會稍縱即逝。
  
  她拿槍對著黃天義,「你最好說清楚。」
  
  她的爸爸究竟是誰?難道真的是他嗎?他又為什麼不敢認她?他和她的母親關係是什麼?
  
  這些事情,她從來不知道;雖然長大後她並沒有去追尋,但並不表示她不想瞭解。
  
  「我和你的媽媽——也就是王琪瑛,是在酒店認識的。她年輕的時候非常漂亮,跟你的輪廓簡直就一模一樣。我認識她之後,不久就陷入熱戀。當時我已經是有妻室、有家庭的人,這樣的事情當然不被允許,但我背著我的妻子和琪瑛私下來往,也有好幾年的時間。」黃天義緩緩地說出這段原本已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過往,望著前方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惆悵。
  
  司徒靜靜地聽著,腦中開始回想著小時候的一些片段。
  
  在她的印象裡,她的母親似乎真的不是個正經的女人——她記得小時候,當她在庭院玩耍時,那些隔壁的大孩子們總會隔著圍牆拋磚瓦過來,說她媽媽是舞女。
  
  那時她不知道舞女是什麼,傻傻的去問她的母親,結果還因為這樣而挨了好幾頓毒打。
  
  「琪瑛是個好女人,雖然是在酒店上班的小姐,但她美麗又溫柔,我很喜歡她,原本很希望能夠永遠跟她在一起;而她也願意一輩子無名無分地跟著我。但後來……她懷了你,也順利生下來了。有了孩子之後,她開始變得不再一無所求,她要求名分,要求我和我的妻子離婚。
  
  我說過,我有家庭、有事業、有孩子,當然不能答應她這樣的要求,所以我們之間開始有爭吵、衝突發生,原本只是嘔氣、冷戰,後來越吵越凶;她甚至抱著當時還未滿月的你到我家大吵大鬧。我不能忍受這樣的喧鬧,終於拋棄了她,斷絕和她一切的來往……當然,我這麼做,也同時遺棄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你……」黃天義說到這裡,深深地望了司徒一眼,疲 憊哀傷的眼神有遺憾、有後悔,還有深深的愧疚。
  
  司徒不由得聽得呆了。
  
  這麼說,她真的是私生女?一出生就注定見不得光的……
  
  羅燁聽了黃天義所說,也覺得很難以相信。
  
  沒想到司徒竟然是這樣的身世……那麼她後來又為什麼姓司徒呢?
  
  羅燁想要瞭解究竟的心,比司徒更甚。
  
  黃天義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因為我害怕琪瑛會繼續糾纏我,影響到我的婚姻和家庭,所以後來我再也沒有與她聯絡,也不敢去看看你,就這樣過了好幾年。我對你的印象,只停留在你還沒有滿月的模樣。
  
  再度得到你的消息是在五、六年後。那時候琪瑛因為過度虐待你,被新聞媒體披露出來,我才知道你們母女這些年來過的竟然是那樣的生活。琪瑛在那件事過後不久就自殺了,聽說你被送到受虐兒童收容所,我也曾瞞著妻兒到收容所去看你,好幾次了……我假裝要去認養孩子,但其實是偷偷地看著你生活的怎麼樣,過得好不好……」說著說著,黃天義眼中落下淚來,一時語不成聲。
  
  司徒聽到這裡,很想叫他不要再說了。
  
  這些悲慘的過往,多年來一直在她心底纏繞焚燒,也已經夠了,為什麼還要讓它暴露出來?那明明是見不得天日的傷口……
  
  她想叫他閉嘴,卻連自己的聲音都找不到。
  
  「好幾次,我很想跟院方申請領養你,但我不敢……我怕因為這樣而影響到我原本美滿的家庭;我害怕你的到來,會讓我一向平靜的家庭產生波濤;我更害怕妻子容不下你,不願負起養育你的責任。我有許多許多的顧忌和恐懼,所以,我終究沒有將你領回家去。
  
  後來,我再到收容院去,卻看不見你,跟社工人員問起,才知道你被一個姓司徒的先生領養了。那時候我又難過、又有一絲高興,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可以好好疼你的家庭。小,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那位司徒先生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說到末了,黃天義情意誠懇的問道,多年後再度見到自己女兒的激切情緒,讓他頓時忘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司徒望著眼前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男人,心中的情緒不知是該欣喜,或者是該怨恨。
  
  當年那樣的境遇,讓她至今愛恨已分辨不清了。
  
  她該歡喜嗎?因為她終於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了?
  
  她該怨恨嗎?因為他當年明明知道她的存在,卻……
  
  不過,愛與恨,對現在的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她不想去恨,也沒必要去愛……
  
  司徒沉默了一會兒,驀然轉身離去。
  
  「……」黃天義見狀,不禁急忙出聲相喚。
  
  「王……已經死了。當年讓那個名叫王琪瑛的女人殺死了。」她冷冷的說道,走出黃天義的貨櫃屋。「我是司徒。」
  
  黃天義愣愣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願意認他。當初他遺棄她們母女的時候,就已失去了當她父親的資格。
  
  她不承認她的母親,當然更不會承認他……
  
  現在的他真的一無所有了。兒子自殺、妻子病死,連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兒,也不肯承認他……他至今還擁有什麼?
  
  難道是報應嗎?因為當初遺棄琪瑛母女,所以有今天這樣的報應……
  
  如果真是這樣,他也不能怨,因為他確實虧欠她們太多——一輩子也還不完。
  
  在他這無能又平庸的一生中,做錯的事情實在太多,怎樣都彌補不了他的過失。
  
  羅燁在離開這個晦暗的貨櫃屋之時,似乎還聽到黃天義在喃喃自語——
  
  「是報應……報應……逃不掉,還不了……」
  
  ***
  
  回到台北的路上,車內的氣氛特別沉默。
  
  司徒一直側著頭看窗外,神情冷漠到令人無從猜測她的心思。
  
  羅燁似乎想跟她說些什麼,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老實說,今天所聽見的事情,真的令他非常訝異。
  
  雖然他一直對她異常的言行舉動感到困惑、好奇,也曾經去猜測一些關於她的事情,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司徒竟然有那樣的成長過程。
  
  受虐兒童……被親生父親遺棄,又長期受到母親的虐待,最後被送到受虐兒童收容所……這就是她成長的過程嗎?他幾乎不能想像。
  
  他終於明白她身上那些傷疤是怎樣來的了。
  
  一想到司徒身上的傷,羅燁沒來由感到一陣心痛。
  
  當她還是那麼小的孩子時,就遭受到那樣的遭遇,怎麼能怪她今日變成這異樣冷漠的個性?
  
  他和羅庭煙曾經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她從來不笑?從認識她以來,完全沒見她展露笑顏過,有的只是無盡的漠然——現在他終於知道了。
  
  如果她有和一般正常孩童那樣的成長過程,相信她絕對可以笑得比任何人更燦爛……
  
  像她這樣的女孩,為什麼偏偏有這樣的遭遇?
  
  他一直認為,她應該得到別人最好的對待,沒想到事實卻是這般……
  
  不願認她、讓她自生自滅的父親;自幼虐待她、毫無人性的母親;見不得光、私生女的身份……在這樣的沉重的悲哀之下,還有誰能苛求她,應該要有怎樣的笑容?
  
  能夠在那樣的環境存活下來,已經很難為她了。
  
  羅燁不禁心疼起她,為她所遇到的事情感到不平。
  
  「你背上的刀傷,也是你母親造成的嗎?」他突然問道。
  
  司徒聞言,心中猛然一驚——他怎麼知道?
  
  正要問出來,她忽然想到他曾經脫掉她的衣服,幫她拭乾身子,會知道她身上的傷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麼說的話,其他的傷他也都看到了。那些醜惡、悲哀的傷痕……
  
  原來他早就看到她身上那大大小小丑陋的傷疤,只是不問而已;但他一定常常以一種奇怪的眼光在嘲笑著她吧!?
  
  她的傷痛,不是他能瞭解的。
  
  面對事不關己的一切,人類通常只是個最無情的觀眾。
  
  他一定會覺得她很可笑……居然是那樣的出生背景——
  
  受虐兒、私生女、被遺棄的孩子……所有不堪的身份,她都佔盡了。
  
  「有一天夜裡,她拿刀砍殺我,我身上中了數刀,背上那道最嚴重。」她淡淡的說,彷彿事不關己。
  
  羅燁沉下表情,眼中閃過一絲哀痛。
  
  他想起她做惡夢的那天夜裡,在他懷裡哭泣的樣子。
  
  她連現在都還會夢到那樣的事情,連回想起以前的傷痕都還會痛,不難想見當年她被傷得多深……
  
  因為怕再度夢到那樣的事,她甚至好幾夜不敢入睡;對她而言,這樣的悲哀想必又大於傷痛吧!
  
  「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我居然是這樣長大的。是私生女,又是討人賺的受虐孩童,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嫌我多餘……」她自嘲地說。
  
  羅燁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你真的不肯認那個人——你的父親?」
  
  突然和從沒見過面的父親相見,他猜想她應該是高興的,縱使那個人曾經對不起她們母女倆那麼多,但畢竟還有一個至親活在世上,她至少不應該是像剛才那麼冷漠的態度吧?
  
  司徒聞言,神情微微變色。
  
  「他不是我父親……」她緩慢地說,刻意冷漠的語氣,帶著幾絲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遲疑。
  
  說實話,知道她的親生父親還活在世上——縱使他從來沒有正式承認過她,她也應該會覺得高興,至少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孤伶伶的活著;然而轉念一想,她從小就沒有父親,現在他又何必突然出現?
  
  就算今日她的親生爸爸想認回她,她也不需要了——太遲,也太多餘。
  
  司徒嚴雖然對她不好,但最起碼當初他肯領養她;一個連和她見面都不敢的親生父親,在她眼中的價值比司徒嚴更不如。
  
  她寧願那個人不要出現……
  
  「你恨他嗎?」
  
  「沒有感情,何來的恨?」她淡漠地說。
  
  對於那樣的人,她幾乎想當成沒有他的存在……恨他?她沒那種多餘的心力。
  
  雖然他剛出現的時候,曾經激起她心中一些近似於愛恨的情緒,但轉眼間,她突然覺得那是沒有意義的。
  
  小時候,她曾經很渴望能有一個疼她、愛護她的父親,特別是在收容所的那段歲月裡,她幾乎天天盼著她父親會在眾多參觀者中突然出現,將她領走,可是沒有……現在,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等愛的女孩,她不需要別人的愛,所謂的爸爸,對她而言也不再那麼具有意義了。
  
  羅燁斜瞟了她一眼,見她又陷入沉思,不願意再打擾她,靜靜將車開往家的方向。
  
  這樣的女孩,為什麼要如此辛苦地活著?難怪她絲毫不將自己的生命當成一回事;也許這樣的人生已經讓她活得太痛苦了吧。
  
  羅燁心中升起一絲憐憫。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代替那些曾經對不起她的人,照顧她……
  
  ***
  
  過後幾天,羅燁不再談起關於那天的事情,司徒也絕少想起她那所謂的父親。但偶爾她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會沒來由地有一種衝動——
  
  想到那荒涼的基隆海岸,再看看那個落魄淒涼的男人。
  
  每當她這麼想時,她就會告訴自己,她並不是想去認他,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好好地活著?
  
  他雖然是她的親生父親,但是否相認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只要知道在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跟她有著同樣的血緣……
  
  但她終究沒有去。
  
  她不知道當自己再度看到那個人,應該要有怎樣的反應和態度;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應不應該回去看看那個人。她不知道……
  
  就在她還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在電視新聞看到一則令她震驚的報導——
  
  基隆北海岸發現一名男屍。死者為黃姓男子,據悉十餘年前曾經是某中小企業負責人,現今為黑道不法分子走私為業。今天清晨被發現陳屍海 濱,死因為溺斃,初步研判死亡時間已超過三天……
  
  原本在客廳看晚間新聞的人是羅燁,司徒只是恰巧經過,但一聽到這樣的報導,她不由得愣住,動彈不得。
  
  黃姓男子……走私為業……這是!?
  
  ……目前可以確定無他殺嫌疑。令人不能理解的是,死者於溺斃之後,手中緊握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那張照片經浸水,有些模糊難辨,但依稀可見是一身著台北某受虐兒童收容所院服的女童。那位女童究竟是何人?和死者的關係為何?令人匪夷所思……
  
  司徒怔怔地站在那裡,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
  
  羅燁早已來到她的身旁,拍拍她的肩膀。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看他,望著羅燁溫柔的俊顏,眼中莫名地滴下淚來。
  
  終於還是只剩她一個人了嗎?
  
  畢竟那人是自己的父親,她心中不可能絲毫沒有感覺吧!更何況他原本是她這世上最後的一個親人。
  
  羅燁似乎能瞭解她心中的哀痛,伸出手臂擁她入懷。
  
  「別難過了,你還有我……」他撫摸著她輕柔的髮絲,安慰地說。
  
  司徒此刻也忘了應該怎樣反應,只能一徑地哭泣著。
  
  當年她在醫院知道媽媽自殺的消息時,曾經痛哭了很久;她當時還以為自己不會再有為親人落淚的傷悲,沒想到……
  
  羅燁靜靜地摟著她,靜靜地陪她哭泣。
  
  這是她第二次在他懷中哭泣……畢竟她再堅強早熟,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但……他希望不會再有第三次——
  
  他可以陪她流淚,卻不願見到她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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