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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莉.瓊森]半月灣的男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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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46: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半月灣的男人 作者:伊莉.瓊森

陸莎拉看見彭喬頓穿過擁擠的房間時,驚訝、痛苦、慾望像閃電般霎時填滿她的心頭,這個男人來自人煙稀少的澳大利亞內陸沙漠,轉眼間就贏得她的芳心,感官上的快樂織成誘人的密網,僅僅地包裹她,不留下任何工作或交友的餘地。如今,她已經擺脫她自由自在地過了十八個月,而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再奪回她…直到現在。
失去莎拉的痛苦使喬頓明白,保有莎拉的唯一機會就是放走她,即使他仍無法忍受他對任何男人微笑,讓她相信他已改變,相信他需要她的幫助,是他有史以來面臨最大的挑戰,尤其她的生命正處於危險之中,他願意不惜一切以保護她的安全,甚至冒著永遠失去她的風險。
莎拉終於了解,維繫他們的力量強過拆散他們的因素,但是,她能使喬頓明白他的愛才是她唯一的庇護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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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47: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那個男人不可能是喬頓。

  莎拉緊抓手中細緻的瓷杯,從茶館的窗欞望向外側濃霧濛濛的人行道仔細搜尋。幹麼那麼緊張,真傻,她只不過偶然瞥見一個身穿牛仔褲與白汗衫的高大男人消失在朦朧霧氣中,甚至不能肯定他的頭髮是否和喬頓一樣深濃。不過,他走動的方式有點……喬頓走路的姿態獨樹一幟。乍看之下,往往使人產生錯覺,因為顯得懶洋洋地,然而這種印象很快就被事實取代:其實他充滿奔騰的活力,深藏不露。她曾經多次望著他赤條條地大步穿過房間走向她,肌肉糾結的大腿隨著渾身的力量微微抖動……

  「怎麼啦?」雷萍妮蹙眉看著莎拉。「你起碼有五分鐘以上沒聽進我所說的半句話。」

  莎拉強逼自己放鬆緊握瓷杯的手,努力露出微笑。「對不起,我以為看見認識的人。」必定是她的想像。紹瑟裡多距離半月灣及她在那兒度過的生活足足有半個地球那麼遠。

  萍妮霎時警覺地睜大眼睛,隨著莎拉的目光望向窗外。「朱利安?」

  莎拉搖搖頭,端起杯子湊向唇邊。「不是朱利安,你在捕風捉影。朱利安在紐約,對我沒有威脅。那件事已經結束了,萍妮。」

  「胡說!」萍妮點燃一枝香煙。「你是朱利安審判中的重要證人,那個混球不會忘記你的。他曾經威脅過你的生命,該死!」

  「那是四個月前的事,而且紐約警察告訴我,自從布法官宣判審判無罪以來,朱利安一直沒有離開他們轄區的跡象。「莎拉的手伸過桌面,充滿感激地捏捏她總編的手。

  「我不至於傻到不懂得擔心,但總不能把自己鎖在公寓裡永遠不出門。我受不了那種生活。朱利安知道警察仍然全天監視他,除非他是笨蛋,才敢動我一根寒毛。」

  「或者是他發瘋,」萍妮說。「我們都知道這個傢伙心理不平衡。他殺了四個女人,我可不希望讓你成為第五個犧牲者。我已經考慮過,並準備把你派往南太平洋分社工作。」

  「不!」莎拉說。「你不能這樣做。你反應過度了,萍妮。」

  萍妮抿緊嘴唇。「是我派你前往紐約負責採訪朱利安的審查案件,使你成為朱利安攻擊那名婦女的現場目擊者。都是我的錯,所以別告訴我我該怎麼做,莎拉。」

  萍妮的聲音充滿堅決的意味,莎拉明白,她現在正以上司而非朋友的身份說話。莎拉突然產生一陣恐慌。沒人比她更瞭解,萍妮一旦有所決定時是多麼固執,她若輕易受人或任何事情左右的話,就不會在三十一歲的年紀即成為美國最受矚目與敬重的新聞雜誌的總編輯。平常活躍、聰敏、具有領導能力的萍妮,一旦下了決心,也能像討厭鬼一樣的頑固。不過,她或許尚未完全下定決心吧?莎拉心中存著一線希望。「我不想回雪梨。」

  萍妮的表情軟化了。「誰扯到澳洲啦?我考慮的是火奴魯魯。你不喜歡在太平洋的樂園裡度六個月嗎?」

  莎拉立刻低垂睫毛,隱藏心中的寬慰。喬頓在火奴魯魯擁有一家豪華飯店,但是極少到那兒視查。他們家在澳洲境外的產業,多半由他弟弟麥隆管理。「那裡比雪梨好些,但我在你的島嶼樂園裡或許會無聊得發僵。我寧願留在這裡。」

  萍妮低頭凝視杯中琥珀色的茶水。她就擔心莎拉很難接受這個任務。認識莎拉五年多,而且做了近乎四年的知己,她已經相當瞭解如何從莎拉臉部察顏觀色。莎拉並不是擅於隱藏的人,她向來對人開誠佈公。

  萍妮聘用剛從大學畢業的莎拉時,對她的主要個性持極大的保留態度——她的敏感與溫馨、親切。以萍妮的經驗判斷,一名記者的敏感會隨著時光消逝,轉眼變成懷疑主義,原有的溫馨親切也變成格外的謹慎。她以為莎拉會從痛苦或迷夢中覺醒,在「世界報導雜誌」社中留不到六個月。

  然而,她很高興自己對莎拉的判斷有誤,這個女孩獲得信心與毅力,但是從來沒有失去她溫柔的素質。而且她的敏感與溫馨,確實使她的採訪成為「世界報導雜誌」的最大特色。「六個月很容易忍受的,你甚至有可能學會草裙舞呢!」她在桌面的水晶煙灰缸內捺熄香煙。「到那個時候,紐約警察局或許會有足夠的證據對朱利安提出其它案件的起訴。」

  「但是沒有必要。」莎拉急迫地說。「我不想離開舊金山,我喜歡這裡,而且結交了幾個好朋友。我剛完成新公寓的裝演並搬進去住。我——」

  「火奴魯魯離半月灣遠得很,莎拉。」萍妮打斷她。「我並不是把你送入獅子籠裡,你在火奴魯魯巧遇前夫的機會幾乎等於零。如果我有選擇的機會,寧願派你到巴黎分社,只是那裡暫時沒有空缺。」

  「我不想離開舊金山與喬頓無關。」莎拉迎向她朋友狐疑的眼光並且扮了一個鬼臉。「好吧,我在說謊。我不希望再度見到喬頓,目前還不希望。」

  「你離開半月灣已經十八個月。」萍妮溫和地說。「莎拉,你以前面對任何事或任何人的時候,從不畏縮。我想,也許你的記憶過分縱容彭喬頓的影像。他只不過是個男人。」

  「是嗎?」莎拉斜翹半邊嘴角笑著。「你沒見過他。喬頓無疑比實際的個體更龐大。」

  萍妮瞇起眼睛。「你怕他嗎?」

  「當然不怕。只是喬頓他……」莎拉舔舔嘴唇。「我還沒做好重新面對他的心理準備,目前還沒。喬頓總是能把我弄得一團糟。他簡直是——」她頓一頓,搜索適當的形容字眼。「頑強難以抗拒。」

  這個形容正和萍妮聽說的彭喬頓不謀而合。這個澳洲的旅館業大亨,不論在事業上、私生活上,都以無情和冷硬聞名。對她而言,感性的莎拉竟會對這個男人動情,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當然,彭喬頓的財富驚人,半月灣又是世界上知名的美麗土地。但是,她懷疑喬頓的財富對莎拉會有什麼影響。莎拉認識他才一個星期,他就極力說服她放棄「世界報導雜誌」的工作,和他結婚。九個月之後,莎拉走進萍妮的舊金山辦公室,宣佈她的婚姻結束,她已回復本姓,並想回到昔日的工作崗位。她沒再提起彭喬頓,直到現在。

  「該死!你真的被那個男人嚇壞了,可是你不是被虐狂。」萍妮皺著眉頭。「究竟為什麼?」

  「我沒有被嚇壞,也許是我給你錯誤的印象。喬頓很聰明,也可能很迷人,你甚至會崇拜他。他只是……非常熱情,或許是我所知最熱情的男人。」

  「不穩定?」

  莎拉搖搖頭。「穩得像座盤石。」

  萍妮皺緊眉頭。「我仍然不喜歡你那迷人的前夫。」

  莎拉的目光轉回窗戶。「他還不是我的前夫,法律上還有些遲延未了的事情。」

  萍妮輕輕吹聲口哨。「我以為你的離婚早已辦妥。」

  「快了,不可能再花多久時間。我相信只不過是國際上的官樣文章。」莎拉瞥一眼手錶。「我得走了,快四點鐘,而我已經約好五點訪問唐米契,他答應與我獨家談談他在科幻電影上的新作。」她站起來。「很不錯,是不是?喝下午茶確實令人鬆弛、舒暢,而且教人懷舊。如果你不是這麼忙碌的女強人,我一定建議我們每星期都來一次固定的午茶約會。」她彎身斜過小小的桌面,在萍妮頰上輕輕一吻。「明天辦公室見。」

  「好的。」萍妮甜蜜地笑著。「到時候我們再坐下來討論安排旅行的事。」

  她早該明白萍妮不會讓自己轉移目標,莎拉莫可奈何地想。「好吧,我們到時候再談談新任務的可能性。」

  「新安排。」萍妮堅決地重複一次。「同時記住麥達文明晚的狂歡派對。他想勸『世界報導』的董事們投資更多錢,以及一切可能的支持。」

  「麥達文需要支持,就像我需要火奴魯魯的任務一樣。他會讓董事們對他言聽計從的。」

  「或許,但是務必參加。你不會對出版商說不吧,莎拉?」

  「沒問題,我會到場參加,我喜歡派對。」莎拉露出熱情的笑容,然後快步走出茶館。

  霧更濃了,紹瑟裡多的街道成為一條條白霧地毯。要開車回舊金山鬧區內的旅館與電影製片人會面,委實相當驚險。如果沒闖到討厭的大橋下,算她運氣。

  莎拉打開她灰棕色的本田轎車車門,遲疑一會兒,朝通往碼頭的大街望去。剛才那個穿白色汗衫的男人就在那裡從霧中消失。人心的變化多麼怪異。朱利安這椿事件使她的神經緊張到極點,並觸發各式各樣的困擾幻覺。莎拉一陣苦笑地想起自己上星期認為有人跟蹤她時,恐慌地打電話給白萊士警官,確定朱利安是否仍在紐約。白警官十分耐性地一再保證,甚至特別撥了電話給紐約警察局,證實朱利安仍在那裡。她覺得自己像個十足的白癡。

  因此,她猜想自己瞥見喬頓必定也是出於想像。他們共同相處的短暫日子裡,喬頓幾乎主宰了她的生活與思維。回憶像迷途的豆苗鬈須不時匍匐進入她的意識裡,或許是很自然的現象。但是從十八個月前離開半月灣以來,她既未聽到喬頓的消息,也沒見過他的面。

  不,站在茶館窗外人行道上的男人,不可能是彭喬頓。

  莎拉將她的本田小轎車駛入水泥建造的倉庫而後停下,踏出車外。當她砰地甩上車門時,金屬的重擊聲在這個空蕩的巨穴內日響,一陣戰慄沿著她的脊椎直下。她加快腳步匆匆走向運貨電梯。老天,黑漆漆的!房東一再保證他會加裝一盞水銀燈,但是懸在電梯門口的單球燈泡,仍是目前僅有的光線。她從來不喜歡在這種昏暗中回到家門,今晚的氣氛比平常更顯得恐怖嚇人。陰影甚至像在移動……

  「哈羅,小可愛,近來如何?」

  莎拉嚇得驚跳,眼光上上下下地探入運貨電梯兩側的陰影。等她認出那揶揄的聲音時才鬆一口氣。「麥隆嗎?」

  彭麥隆慢條斯理地踱向她。當他進入光暈的邊緣時,光線冷冷地照在他的身上,現出麥隆令人注目的英俊臉龐上幾許微小的魚尾紋。完美的五官,濃密微鬈的黃褐色頭髮,以及穿著天藍色高級西服的靈活身軀,實在很難挑剔出任何瑕疵。

  「天哪,莎拉,我查出這個地址時簡直無法相信。倉庫,老天幫幫忙!」他停在莎拉面前扭著臉笑。「我應該知道你不會住在任何像樣的文明地方。」

  「這裡很文明。事實上,住在倉庫的樓上是非常時髦的作法。」她盡情投入麥隆的懷抱,用全身的氣力摟住他。「噢,麥隆,看到你真好,我好想念你。」

  「我也想念你。」他回以熱情的擁抱,並用唇輕吻她的太陽穴,然後微微推開她低頭打量。他瞇起黑色的眼睛注視她輪廓分明的臉蛋,再沿著優美的頸線下移。「你和以前一樣的漂亮,也許太瘦了一點——」

  「瘦也是時髦。」她打開運貨電梯的門鎖。「上樓和我一起吃晚餐。我會準備中國菜,邊吃邊談。你要在舊金山住很久嗎?」

  他隨著莎拉進入電梯。「大概不會。今天下午,我剛從大溪地飛回來,要看——」

  運貨電梯才剛開始緩慢上升就劇烈搖晃,他的聲音隨之中斷。「要是這個古老的怪物短路怎麼辦?別人發現你陷在這個荒蕪的倉庫裡之前,你可能早已餓死了。」

  「這個電梯很管用,麥隆,只是較難駕馭。」電梯停住,莎拉按開電梯門。「我的房東計劃翻新我隔壁的另一塊地方,改成舒適寬敞的公寓。只要他一湊齊資金,就開始動工,屆時我就有鄰居了。」她穿過門廊,打開一扇厚重的木門,又輕快地撳亮天花板上的門燈。「擁有這麼大的空間,忍受少許的不便也值得。你知道在舊金山租這麼大的公寓要多少錢嗎?根本難以想像。」

  「我也聽過這種傳言。」麥隆跨過門檻,羨慕地瀏覽眼前一片開闊的空間,奶黃、灰棕及鵝黃的色調,直上頭頂的巨幅天窗。「很好,莎拉,非常好,就像你,充滿燦爛與溫馨。」

  她關上房門,裝模作樣地一鞠躬。「我自己裝潢的,前後花了幾個月才找出適合窗簾的黃色。」她大步輕快地穿過以活動壁爐為中心的客廳,往遠在樓面另一端的廚房走去。「我來燒壺咖啡,請坐吧。」

  「莎拉……」麥隆原先跟著她,此刻卻在廚房的人口處停在她的背後。「我不能久留。」

  她轉身注視他。「你不能?」碧綠的眼睛突然閃閃發光。「這麼急迫的約會?」麥隆的女性徵服表好比傳奇故事。「一定是飛機上的乘客之一,對不對?你還沒時間使用你的黑色小本子。」

  「有經驗的男人永遠事先計劃。」他低聲地說。「但是,這次不是約會。」

  「那麼你為何不能久留?」

  「喬頓派我來的。」

  震驚像漣漪般散開。她立刻轉開視線,不久才又回到麥隆臉上,並設法擠出笑容。「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替喬頓跑腿?」

  「你比我還清楚。」麥隆聳聳肩。「不過是他要求我來,而我印象中,他從來沒要求過我做任何事。我怎能拒絕他?」

  「他是個很難以拒絕的人。我們都——」她停下來企圖使聲音穩定些。「我想,反正還是要煮咖啡,我自己用得上。濕漉的霧氣在我的骨頭裡作怪。」她取下櫥架上的咖啡罐。「與離婚有關的事嗎?還有其它需要我簽字的文件嗎?」

  「不是。」

  「我一直期待聽到——」

  「他要你回去,莎拉。」

  正往咖啡壺舀入咖啡的姿勢僵在半空中。「你說什麼?」

  「他要你隨我一起回家。他叫我告訴你,事情會有……轉變的。」

  她的手危顫顫地繼續舀咖啡,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杓子放在料理台上,不敢輕易提起玻璃咖啡壺。再過片刻她必定可以完全恢復控制,但是目前不能冒險。「你們在開玩笑嗎,麥隆?」

  「我倒希望如此,」他扮了一個鬼臉。「因為這件事讓我覺得自己笨拙得很,它不屬於我擅長的本事。」

  「那麼你為何要來?」

  「我愛他,」麥隆扼要的回答。「就和你一樣,莎拉。」

  「我不——」她頓住吸一大口氣。「喬頓不懂愛,他只知道佔有,別無其它任何感情的概念。」

  「你不瞭解他。」

  她猛然面對麥隆,眼中淚光閃閃。「你說的對,我不瞭解他,而且即使我和他再生活個一百年,他也不會讓我去瞭解他。現在我既已退出,就打算繼續置身事外。性,是喬頓所願給我的一切。」

  「或許他已改變。」

  她挖苦地笑道:「改變?他何必改變?他不需要我。彭喬頓並不真的需要任何女人」

  麥隆深鎖眉頭。「別胡說,我從來沒見過任何男人對一個女人癡迷的程度,會比喬頓對你的懸念更深。」「那並不表示他愛我。」她的手指緊緊抓著流理檯面的邊緣。「只為了性,麥隆。

  「她斬釘截鐵地說。

  「不論為了什麼,總讓你們維持了九個月愛得發暈的日子。」他的聲音降低。「有

  那麼糟糕嗎?莎拉。」

  「起初不是,」她挪開視線。「但是我不能呼吸。你看過那種情形,他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片刻,令我窒息。我只能扮演彭喬頓的女人,其它什麼也不行。我無法過這種生活,最後,我必定會變成一個沒有脊椎骨的機器人。」

  「莎拉,他——」

  「不!我不願成為任何人的佔有物。難道你忘了,他甚至吃你的醋。」

  他點點頭,說道:「喬頓並不因警告我遠離你而慚愧,當時我甚至認為這件事非常有趣。我早該知道這事對你一點也不好笑。真抱歉,親愛的,我應該多留一會兒使你好過些。」

  「你哪辦得到?除了先前的四個月,後來喬頓甚至不給我們見面的機會。」

  「公平些,莎拉。你的語氣彷彿他把你囚禁在半月灣。我可沒看見門上加了任何鎖。」

  「不,他並沒有鎖住我。」當她憶起喬頓使她處於無望的壓制下所用的方法時,雙頰燥熱、刺痛,胃部肌肉也扭結起來。不,她絕對不要憶起他們共有的任何事情。現在,喬頓對她的身體或感情已經沒有作用力,只要不去想他,她就可以克制得很好。「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可以隨時離開他。留下是我自己的決定,」她拿起玻璃水壺往咖啡壺中倒水,一點也沒潑灑。雖然只是項小小的成功,卻帶給她相當的信心,她轉身對麥隆淡然地說:「而且,離開也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會回你哥哥身邊的,麥隆。」

  他沉默片刻。「我也不認為你會,但我必須盡力試試。」他頓了一下。「當他發現

  你留下的字條,簡直就要發狂。我從來沒見過他比那天更沮喪——」他突然停住。「男

  人可能改變的,你知道嗎?」

  喬頓不會。他既不會低頭,也不會屈服。「你以為我沒試過嗎?」

  「你可以再試一次。」

  她搖搖頭。「對我來說,他大倔。你想,我為什麼要等到他去雪梨辦事時,才急急忙忙逃走?在那種情況下離開,對我來說已夠艱難。喬頓就有這種能耐,即使他在幾哩之外,也繼續給人他在眼前的感覺。」

  「他不會離婚的,你必定明白。他可以使你在往後幾年中繼續受到無謂的法律關係纏身。」

  「我不急,他總會放棄的。」

  「喬頓?」麥隆笑著搖搖頭。「我就說你不瞭解他嘛。」他的目光轉向別處。「既

  然我已完成責任,現在該走啦,不再騷擾你的平靜。再見,親愛的,希望下次見面時,

  可以好好閒聊,捕捉往日的時光。」

  「我也喜歡那樣,麥隆。」她柔和地說。「你是我在半月灣唯一的朋友,你也知道。」

  他回頭望了一眼。「你沒把喬頓當作朋友?」

  她沒答覆。

  麥隆搖搖頭。「他真的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是不是?我一直以為他會比實際情況聰明些的。怪不得他那麼懊喪。」

  她悲慼地苦笑。「你一定弄錯了吧。我從沒看過喬頓為任何人或任何事懊喪。儘管你透露了訊息,我卻懷疑他有改變的可能。」

  「沒有嗎?」麥隆打開門。「考慮看看,我們都知道喬頓的醋勁很大。很不幸,這一點依舊沒變。」他頓了一下。「但他仍然派我來找你,也許他想告訴你一些事實。」

  「譬如說?」

  「譬如,他知道必須信任你,並接受你所希望的關係。」

  「大遲了。」她喃喃地說。

  麥隆露出真心惋惜的表情。「聽你這麼說真叫我遺憾,但我會轉告他。」他舉步走向門。

  「麥隆。」

  他停下腳步。「什麼事?」

  「你要把話轉到哪裡?」她緊張地舔舔嘴唇。「今天下午,我以為在街上瞥見喬頓的身影,後來我明白必定是自己的想像,但……他不在舊金山吧?」

  「如果他在這裡,我也沒看到他。」麥隆臉上閃過某種表情但是迅速消失。「他以電話要求我到這裡找你時,我在派比特。我想他是從半月灣掛電話來。」

  她霎時全身輕鬆。「哦,當然,我就知道自己弄錯了。」

  麥隆正想開口,顯然又改變心意。他笑一笑。「再見,親愛的,下回再見。」

  她點點頭。「下回再見。」

  門扉在麥隆背後掩上,莎拉大口喘出憋在胸中的氣息。以往她在麥隆面前總是神色自若,今天這份緊張顯得多麼古怪。麥隆已經走了,她的神經卻還在顫慄。天哪!她為何要欺騙自己,她突然煩躁地想著。並非麥隆引起這種慌亂的感覺,是喬頓。

  單單提到喬頓就挑起他往日在她身上造成的感情騷動,她迷惑、恐懼又渴求。是渴求,她慌亂地證實自己的感覺,不可能是愛。他們結婚後的頭幾個月裡,她一直要自己相信她愛喬頓,但她怎能愛一個陌生人呢?不,她對喬頓的依附必定純粹為了性的需求。每個女人一生中都享有一段瘋狂的戀曲,而莎拉則與彭喬頓共譜這段戀曲。如今,屬於她的幾個月短暫癡狂已經離她遠去——而她也正迫切希望它們被拋在腦後。她一直辛勤工作藉以忘卻喬頓,即使麥隆的話也不能騷擾她靜如止水的心。

  她正伸手要拿碗櫥內的咖啡杯,隨即改變心意。今晚,即使沒有咖啡因的作用她也將難以成眠。她關掉咖啡壺的電源,轉身離開廚房。她要排除一切有關喬頓的念頭,並專心——

  十八個月。他為什麼等了十八個月才和她聯絡?他為什麼不告訴她他決心挽救婚姻?為什麼在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後他又露面?她離開半月灣後,他竟然沒設法聯絡她,固然使她覺得奇怪,但她始終認為他氣壞了,並決定從他的生活裡踢開她。她目睹他對事業上的對手冷酷凶狠的一面,因此認為他很可能以相同的方式對待她。

  緊張使她的肌肉僵硬,她刻意深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鬆。她可以洗個熱水澡,然

  後上床就寢。明天早晨還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整理唐米契的採訪稿。目前,她務必確定不讓任何有關喬頓的念頭穿透她已經高築的壁壘。她最好睡一覺,到了明天就會有更堅強的防衛能力。

  她離開喬頓後的頭幾個星期裡,都採用這種戰術,而且效果很好。她只能分分秒秒地按規律生活,沒錯,這是生存的唯一途徑。拖著疲憊的腳步,她走向分隔臥室及浴室與其它空間的東方式格子屏風。過去幾個月來,她已經學到許多求生存的本領。喬頓幾乎毀去她的獨立人格,但她畢竟完成反擊並且重新建立自我。

  她絕對要繼續保持這種生活方式。

  麥達文的頂樓寓所到處是閃閃耀眼的水晶藝術吊燈,黑白絲絨櫬套的摩登傢俱,空間寬敞。每個角落都可看見衣著華麗、堪與水晶藝術吊燈媲美的男男女女在歡笑暢談。莎拉站在門廳,目光悠閒地在人群中搜索。她認識一些人,但大部分都是陌生人。當她看見布尼克及布凱莉夫婦在房間對角與達文聊天時,立刻邁開腳步走向他們。才走了幾步,萍妮正好從旁邊露面。

  「你終於來啦。」萍妮露齒微笑,並從經過她身邊的侍者的盤中取來兩杯飲料,其中一杯遞給莎拉。「好好享受這一杯,它或許是晚餐前能拿到的最後一份飲料。達文應該在侍者身上貼螢光安全帶,在這種賓客雲集的場合裡,要找一名侍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事情。」

  「你為何不提出建議?」

  「我一直沒辦法靠近他,連大聲說話的機會也沒有。」萍妮的視線掠過莎拉棗紅色的無袖絲絨長裙。「漂亮。」她扮了一個鬼臉。「但是我若有這麼好的身材,絕對不會穿上高領的衣服。我常說,如果你有好身材,表現它。」

  「我也經賞這麼說,」莎拉眨眨她的綠眼,轉身背對萍妮。「但是要小心表現。」她穿的絲絨長裙是採完全的露背設計,一個大膽的V字型開口直抵她腰下兩吋才止住。

  莎拉重新面對萍妮,萍妮笑呵呵地搖搖頭。「我以總編的立場認為,我應該建議你買一本更好的字典。你這件長裙根本沒有稱為小心的餘地。」她的笑容突然消失。「對了,我沒忘記火奴魯魯那檔事。今天下午我被拖入一場編輯會議,否則我會盯著你進行——」

  「你喜歡唐米契的報導嗎?」

  「關於他太太與家人的一段是上好的題材。」萍妮皺起眉頭。「別想閃避我的話題。我不準備讓你——怎麼啦?你的模樣彷彿有人剛剛捶了你的小腹一拳。」萍妮轉頭順著莎拉的目光瞧向房間對側的角落,達文正在那裡招呼一位賓客。她的嘴唇蹶起,做出吹口哨的模樣。「不能怪你,連我都覺得誘惑。老天!他真是耀眼,有兼具梅爾吉普森與布朗史塔的神秘氣質,可不是?」

  「是的。」莎拉恍如麻木地說。

  萍妮啜一口飲料,瞇起褐色的眼睛注視那個身穿短式禮服與達文交談的男人。「你

  猜他是不是電影明星?有誰敢戴獨眼眼罩?他看起來正像埃洛弗林電影中的海盜。」

  莎拉沒回答。

  「我想我或許會鼓起勇氣,為自己開一條路過去。」萍妮低聲說著。「多麼浪漫的想法,看到這麼瀟灑的男人時,我總像個傻瓜——」她回頭看見莎拉的表情時,語音霎時中斷。莎拉不僅流露驚訝,而且還顯得驚慌。「你認識他?」

  她點點頭,目光始終盯住那個戴黑色眼罩的男人。「是喬頓。」

  萍妮低聲細氣地詛咒一聲,再度端詳房間對角的男人。她昨天還在奇怪莎拉怎麼那麼「敏感」,竟然會對彭喬頓這種姿態強硬的男人傾心。現在,答案清清楚楚地呈現在她眼前。他具有的性吸引力遠勝過萍妮見過的任何男人。他的身高大約一八五公分,但卻顯得極為魁梧。全身發亮的古銅色肌肉洋溢著力量,還有……萍妮強逼自己的眼光往上移到彭喬頓的臉部。他的輪廓不只是一般所說的俊美,他的嘴型簡直誘人。還有他的獨眼罩更是性感得要命,怪不得莎拉像抽掉支撐的一噸磚塊般墜人情網。她想不出有幾個女人能對喬頓的性魅力無動於衷。她像保護者般往莎拉踏近一步。「你要離開嗎?我會替你想個借口向達文解釋。」

  「不,」莎拉稍稍合上眼睛片刻,然後睜開眼睛對萍妮微笑。「我沒事。遲早總會發生的,只是沒料到——」

  「他在這裡做什麼?」萍妮尖刻地間。「他為什麼不留在世界另一端屬於他的地方?」

  「喬頓從來沒想過限制自己。今天南太平洋,明天……誰又知道?」莎拉一口嚥下香檳。「我猜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他怎麼會在這裡。喬頓絲毫不是狡詐陰險的類型,他必然先設定目標,然後上山下海勇往直前,一直到他達成目標為止。」

  萍妮繼續怒目瞪著房間對角的男人,對莎拉所說的深信不疑。喬頓外表予人完全沉靜的印象,然而當他低著黑髮覆蓋的頭傾聽達文說話時,卻散發一股力量與精神。她可以感覺自己在本能的防禦意識下緊張戒備。「我們離開這裡到馬克的『上賓之家』喝杯飲料,你看如何?」

  莎拉親切地笑笑。「達文知道你沒留下來與這些大亨打交道,一定會氣得掀開屋頂。別替我擔心,萍妮。昨天下午你還不是親口告訴我,我遲早總要面對他。」

  但是,那是在萍妮見到喬頓和估計他的份量之前所說的話。「別人早知道我是以嘴快出名。好吧,如果你不離開,就讓我們去刮刮那個澳洲人的鬍子,讓他瞧瞧你沒有他生活過得多好。」

  莎拉搖頭。「謝謝你的聲援,但是我不需要你牽著我的手,我已經二十七歲啦。你儘管忙自己的任務吧!」

  萍妮遲疑不決。「你有把握?」

  「我很好,」莎拉的杯子湊近唇邊。「只是有點意外。喬頓他——」她猛然吸口氣,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因為喬頓正好抬起頭看見她。他的表情未變,但是她可以感覺他放射的情感橫過房間傅來,她不知不覺抓緊手中易碎的杯腳。她已忘記他恍如雷霆的藍色目炬有多大威力。

  「莎拉?」

  萍妮關切的聲音將她從那股威力中釋放出來,她移開目光,勉強擠出開朗的笑容。

  「我很好,」她重複一次。「快去忙你的。」

  萍妮狐疑地盯著她,然後聳聳肩。「我等一會兒再來看看你。」她轉身消失於人群裡。

  莎拉俯視杯中透明晶瑩的液體。他很快就會過來。他會穿過房間,人群會本能地讓出他的道路。任何事情都無法攔阻他或困擾他,他很快就會到她身旁。

  「嗨,莎拉。」

  她的目光仰起,定在他的臉上。噢,上帝,她不希望如此。她危顫顫地吸口氣。「你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他抿著唇說。「這不是什麼新鮮事,我已經等你十八個月。」他的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游移,徘徊在她柔軟的唇間,接著落在她銀光閃閃、齊肩而鬈曲的荷蘭男孩式短髮上。他蹙起眉頭。「你剪掉頭髮啦,我比較喜歡你留長髮。」

  「我比較喜歡短髮。」她淺啜一口酒。「麥隆不知道你在舊金山。」

  「現在已經知道了。今早我打電話給他,而且他來與我共住弗爾蒙的大套房。」喬頓接過她手中的酒杯,擱在他們身旁的茶几上。「讓我們離開這裡,我必須和你談一談。」

  莎拉霎時一陣驚惶。「我不要離開。我才剛到,甚至還沒和達文打招呼。」

  「拜託,莎拉,別——」他中斷說話,她可以看出他正極力控制自己的怒意。「很

  好,我們留在這裡。人群中找得到比較隱密的地方嗎?」

  「我們不需要隱密,而且也沒有可談的事。」

  「沒有才怪。」他迅速掃瞄房間內,然後攫住她的手臂,開始驅策她穿過人群,走向通往中庭花園的落地窗。「我們需要交談,這事已經拖延大久。」他打開一扇門,比了一個手勢,要她先走出去。「而且是你逃離半月灣時用來騙我的方法。」

  「我沒逃走,我留了字條解釋為什麼——」她聽見喬頓突然粗嘎的呼吸聲,立即回頭瞥他一眼。他的目光定在她的長裙背後低垂的v字型內所顯露的一大片滑如凝脂的肌膚上。

  「該死!你何必費事穿上這塊破布?這跟裸著身體到這裡沒兩樣。」

  她渾身一僵。「這叫品味。如果按照你的方式,我應該從頭裹到腳,只要出了屋子,你甚至不讓我穿短褲!」

  他皺皺眉頭。「你看來太性感。」他隨著莎拉進入無人的花園,然後關上門。「而

  且我認為那是一項共同的決定。我們協議——」

  「協議?」她猛然轉身面對他。「我們從來沒有什麼協議,永遠都是由你決定,然後著手讓我完全依照你的希望行動。」

  「而你享受到每一分鐘的樂趣。」

  她霎時滿臉燥熱。「你是個拿手的情人,喬頓,知道如何打開我身上每一顆按鈕。

  和你共處的幾個月裡,我覺得自己彷彿在某種色情的夢魘中遊蕩。「她迎向他的目光。

  「但是總有夢醒回到現實的時候。當我清醒時,才瞭解你對我的所作所為——」

  「都是真實的。」喬頓的聲音充滿溫柔的驅迫力量。「我們的相處是真真實實的,

  你愛我們一起做的每一件事。」他邁近一步。「你是我所遇到反應最熱烈的女人,你記得我們一天做愛幾次嗎?你的眼淚如何沿著面頰流下,指甲又如何緊緊攫住我的肩膀?你記得嗎,莎拉?」

  她退後一步,並設法封閉自己的心。她不要回想那些性感癡狂的時刻。「我只記得你說服我放棄自己的事業,記得你阻撓我交任何朋友,記得我設法掙脫你的桎梏之前正受到性的壓制。」

  一抹痛苦使他臉色黯然。「你把我說得像瘋人院裡的瘋子。我從來沒虐待你,莎拉,而且我努力滿足你可能需要的一切。」

  「你問過我需要什麼嗎?」她悲慼地苦笑道。「沒有,只在肉體上你從來沒有虐待我。」

  他的雙唇扭曲。「我想你的暗示是,我在精神上壓搾你?」

  「這個說法再恰當不過。你顯然在支配我,你本來就擅長擺佈別人。有時候我相信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如此,而我已經厭煩被人擺佈。」她轉身朝向落地門窗。「昨晚我已告訴麥隆我的答覆,我不打算回到你身邊,喬頓。去找另一個沒有頭腦的女人陪你玩床笫間的遊戲。」

  「那不是遊戲,老天,我以為你明白。」

  莎拉拒絕回頭看他,只顧穿出花園。她可以感覺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裸裎的背部,一陣熾熱的顫慄竄過她全身。她的身體一度曾與他感應一致,只要他望她一眼,就能使她乳房發脹,飢渴的慾望在兩胯之間開始騷動。如今這種現象再度發生,她十分明白。一股驚恐的憂慮自她心頭湧出。再過片刻她就可以回到達文的寓所,在人群中忘掉自己——只要再過片刻。

  「我不讓你走。」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她打開門扉。「再見,喬頓。」

  喬頓雙手垂在兩側,慢慢握緊成拳。他可以透過落地門窗薄薄的玻璃看見莎拉髮絲間的微弱銀光,不久即失去她的蹤影。又把事情完全搞砸了,他深深地自責。原先他計劃以溫和諒解的態度向她承認自己過去的愚昧。結果,反而為自己辯護與爭執,竟然在

  緊要關頭上抱怨。經過這場鬧劇,她沒報警給他開一張扣押令防止他繼續騷擾,已經是他的運氣。

  他早該知道自己會搞砸一切。只要和莎拉同處一個房間內,他便不由自主地產生佔有的反應。他曾希望這段分手的期間可以緩和他的反應,老天知道過去十八個月以來,他一直和自己的天性作戰。

  顯然時機尚早。他的身體過於渴望她,而積習又難以突破。他應該勉強自己等到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駕馭和克制自己的行為,但是情況已經不容許他再等。麥隆告訴他莎拉目前居住在偏僻荒蕪的倉庫時,一股寒顫襲來;當她住在這麼危險的地方時,他絕對不能讓她任憑自己的方式生活,更何況紐約的那個瘋子尚未繩之以法。

  想起這些事情,他突然考慮到另一個可能性。幾秒鐘前莎拉離他而去時,顯得非常懊惱。他早已學會觀察她的反應中每種細微的變化,瞭解她的控制力只不過淺藏在表面之下。她若離開酒會獨自駕車返回碼頭上該死的倉庫怎麼辦?天!她可能已離開了。他低聲詛咒片刻,同時快步穿過花園,猛然打開落地門窗,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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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48: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深藍色的奔馳緊跟著莎拉的本田駛人倉庫停住,它的輪胎摩擦碎石瀝青路面發出刺耳的尖聲。

  莎拉的心在恐懼中狂跳,當她看見喬頓從方向盤後方跨出車外,心臟又一陣狂跳,

  卻是另一種不同的情緒。她原本希望一切已經結束,她寧願一切結束。要命!

  她下車並砰地甩上車門。「這裡屬於私人產業,喬頓,意思是非請勿入。」

  「這裡太隱密了,麥隆描述這裡的情況時,我簡直不能相信。難道妳沒有頭腦?這是一個攻擊女人的理想地點,談什麼非請勿入。」

  「這兒附近有非常周密的巡邏。」她辯駁地說。「而且這與你絲毫無關。走開,喬頓。」

  「等妳安全進入公寓後再說。」

  「不,我不——」但他已經大步邁向電梯,她發覺自己匆匆地跟在後面。「我不需要別人護送到自家大門,我獨自過得很好。」

  「當然嘍。」他轉身面對她,電梯門上方的燈泡投出昏暗的光影,使他的表情顯得格外嚴厲。「妳把自己列為瘋狂殺手的狙擊名單上第一號對象,然後又搬入碼頭邊人跡稀少的荒僻倉庫居住。妳何不回到紐約,遞把刀給那個男人,叫他割了妳的喉嚨?」

  她迷惑地注視他。「你怎麼知道朱利安的事件?」

  喬頓沒有回答。

  「說呀,喬頓。」

  「每家報紙都登了新聞。」他閃爍其辭地說。

  「我懷疑澳洲的報紙也會報導這件事。你不是從報紙上知道的,對不對?」她專心地端詳他。「昨天你在紹瑟裡多嗎?」

  他的表情閃過一抹細微的變化。

  「我到這裡三個星期了。」

  「三個星期?麥隆甚至不知道你離開半月灣。」她突然記起問到喬頓的行蹤時,麥隆曾經流露怪異的神色。「還是他根本就知道?他為何要騙我?」

  喬頓沉默片刻,然後慢慢地搖頭。「妳應該很清楚,麥隆不說謊。」他的笑容苦中帶甜。「他具有這個家族的所有優點,記得嗎?」

  「但是他對我隱瞞一些事情吧?」

  「這是妳為『世界報導』進行採訪的方式嗎?」他聳聳肩。「麥隆或許懷疑我在這裡,他知道我去年到過這兒好幾次。」

  「好幾次……」她迷惑不解地搖頭。「究竟為了什麼?」

  「我希望在妳附近。」他簡潔地回答。

  她訝異得幾乎停止呼吸,原先的怒氣開始消散,但她極力維持憤怒的表情。「原來是你在跟蹤我?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

  「我要保護妳的安全。朱利安——」

  「聽來令人神往。」

  「我可不像一頭餓狼般地尾隨妳。妳知道,我也有自己的工作。當我不能親自出馬時,就聘請一家偵探社確定妳的安全。」

  「偵探?你聘請偵探跟蹤我?」她不敢置信地搖頭。「你確實經常對自己的財產保持鷹眼般的監視。」她生氣地在皮包裡翻找鑰匙。「只不過這個財產已經跑掉了。」

  喬頓有些心虛。「我從來沒把妳當作財產看待,莎拉。」

  「真的?你很可能讓我上當。」她危顫顫地大笑,一面打開電梯門鎖推開柵門。「你把我當作什麼看待?」

  「我的愛。」

  她閉上眼睛。「別這樣,喬頓,別騙我。」

  「我沒騙妳。」他沙啞地說。「回到我身旁,讓我證明這對我們有多好。」

  她猛然旋身面對他,揚起眉毛,眼中儘是憤恨與絕望的怒火。「我怎能信任你?我瞭解你,喬頓,你沒有雅量放棄屬於自己的東西。你會不惜一切達到自己的目的。」

  「妳說得對,我會不惜一切使妳回到我身邊。」他停頓片刻。「不惜一切。」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抹在傷口上的鹽。「沒有用的,我們沒有足以建立關係的基礎。」

  「妳沒給我們機會。」他沙啞地說。「妳盡可以和我談談,告訴我妳的感受,大可不必躲避我。」

  「每次我想和你談清楚,最後總在床第間結束。我們對婚姻的企求各不相同,事情永遠行不通的。」她踏入電梯。「晚安,喬頓。」

  他緊緊跟在她的後面。「我陪妳上去。」當她準備抗議時,他粗魯地說:「別擔心

  ,我會讓妳原封不動地抵達門口。我只想確定樓上沒人躲著等妳。」他關上柵門按下電鈕。電梯激活時又是一陣特有的晃動,然後開始像蝸牛漫步地上升。

  「電梯鎖著,怎麼可能有人到樓上等我?」

  「總有辦法,譬如說用一把萬能鑰匙。」

  他靠得大近,雖然沒碰到她,她卻可以感覺他身體散發的熱、聞到肥皂的清香及檸檬味的刮鬍水,這些對她而言,就和自己喜愛的香水一樣熟悉。這討厭的電梯為什麼上升得如此遲緩?

  她可以感覺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臉上,也明白他已覺察她大陽穴的脈搏跳得愈來愈快。他向來知道她最細微的反應變化,並且利用這份本事發動全面而徹底的有效攻擊。

  「妳還記得第一次在雪梨搭乘我辦公室的私人電梯嗎?」

  她渾身一僵,覺得腹部肌肉倏地緊繃,像一股爆炸的熱氣在她體內折磨她。「不記得。」

  「我記得。」他的聲音聽來格外溫柔。「當時我們才結婚幾個星期,妳決定去參觀彭氏大廈,看看我在哪裡做事。那天早晨我們剛做過愛,但是兩人都意猶未盡,我們之間爆出某種激情。我們停住電梯,夾在兩層樓間……」

  莎拉覺得乳房在長裙柔軟的絲絨前襟下繃緊與膨脹,心頭重新浮現那時在電梯裡奔放而原始的片段:喬頓緊張而急迫地拉她臥在電梯鋪了地毯的地板上,他的臉在飢渴中扭曲並俯視著她,當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體內移動時,她禁不住發出興奮的呻吟……

  他在電梯裡退後半步,她知道,就和先前在花園中一般,他的目光集中在她裸露的肌膚上。「老天,妳的皮膚真細嫩。」他的食指像吹氣般地輕盈,恰恰觸及她的脊椎骨節。「又白又滑。」

  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脊椎緩緩向上移動,抵達她的肩胛骨,帶來一股烈火與令人心癢的快感。

  電梯停住,她應該打開柵門,卻似乎無法動彈。喬頓的手指在她的肌膚上產生韌如游絲的力量,縛住她,使她生了根似的,被他帶來的快感俘虜。他的手指重新下移,沿著她的脊椎,穿過她的腰際,直抵她長裙的V字型尖頂,她的下臀開始抵著絲絨的衣料微微地發脹。「妳的臀部簡直令人歎為觀止,」她可以聽見背後他粗嘎的氣息,感受它們呼向她的騷癢感覺,像他指尖的溫柔具有同樣的力量。「我只要看妳走過房間開燈。倒不因為妳扭擺臀部,而是因為妳每一步之間都充滿快樂與自由。看妳走路我永遠也不會厭倦,莎拉。」他的手突然滑到絲絨的長裙下面,托住她的臀部。

  她驚得喘不過氣,脊椎拱起,一股熱辣的飢渴像電擊般竄過全身。

  「已經隔了那麼久。」喬頓低沉的聲音夾雜苦惱的訊息。他的手溫和而有節奏地擠捏。「有時候我覺得若是不能進到妳體內品嚐妳的滋味,我真會瘋掉。」

  她閉上眼睛,向後半倚他的肩膀。她好想分開雙腿,感覺喬頓的手滑入、撫摸、挑逗與滿足的滋味。她只需移動身體,接著喬頓就會滿足她需要的一切。喬頓向來知道如何取悅她,彷彿看得出她何時進入肉體的快感。也唯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覺得與他接近。因為他願與她分享的也只有肉體親近的這一部分。

  一想到這個事實,立即帶來一股痛苦,冰凍了喬頓技巧地堆築起的慾火。「不!」

  她閃開身體,他的手迅速滑上她的背部。她在柵門上笨拙地摸索,終於設法打開了門鎖,然後穿過長廊,打開房門。「絕對不成!」

  「莎拉……」喬頓跟在她旁邊,聲音急切。「讓我進去,妳知道妳需要愛撫,需要我。」

  她轉身面對他,目光在蒼白的臉上燃燒。「是的,我需要你,但是那不重要,你明白嗎?我需要一個丈夫,他能給我的比你所提供的更多。我要知道我的丈夫想什麼、有什麼感受。我要與他親近,不分彼此,甜甜蜜蜜,像是——」她可以感覺淚水刺痛眼睛,並極力阻止它們流出來。「噢,有什麼用?你或許連我的意思都不明白。」

  「我明白,」喬頓的聲音夾雜著遲疑。「但我沒有把握可以提供妳想要的東西。」

  「哦?當我離開半月灣時,發誓絕對不再遷就妥協。」她轉開自己的臉。「所以,也許你最好忘掉我。」

  「我忘不掉。」他粗嗄地說。「我要如何才能使妳明瞭,我永遠忘不了你?」

  「沒有辦法。」莎拉跨入公寓,砰地甩上門。

  她無力地倚在紅木門扇,突然覺得羸弱不堪。剛才多麼接近朝他讓步的邊緣,被他挑起的慾望與激情仍令她顫抖不已。但是,她告訴自己,她畢竟面對他而且沒有屈從,下次再見面時就輕鬆多了。親愛的上帝,她但願下次會輕鬆得多。

  喬頓轉身離開,重新進入電梯。電梯激活時,他左頰的肌肉急遽抽動。兩分鐘後,

  他已坐入奔馳的駕駛座,茫然瞪著一片漆黑。痛苦會很快地減輕,屆時他就可以恢復思考。他只要繼續堅持到——他彎身向前,把前額擱在方向盤上,雙手用力緊握,甚至指關節都泛白了。

  幾分鐘後,他抬起頭逼迫自己鬆開方向盤。他的克制力已經恢復作用,現在,他要坐在這裡回想莎拉說過的話,並嘗試安排新的計劃。只有天知道他多得是思考時間,因為他通知私家偵探社的馬蘭尼今晚不必出動,所以他絕對不能讓莎拉處於無人保護的情況。

  第二天早晨,信差送了一隻紅寶石的鑲鑽手鐲到「世界報導」的辦公室交給莎拉。

  黑色的絲絨首飾盒上沒有附任何卡片。

  下午兩點,又有人送來一襲全身的蘇俄黑貂皮大衣及一盒長梗黃玫瑰。同樣沒有卡片。

  四點鐘,樓下的停車場管理員以電話通知莎拉,她的蘭寶圭尼轎車鑰匙已經暫時交給他保管,她是否希望他把鑰匙送到樓上。

  「不用。」她的手緊緊抓住電話筒。「有沒有便條附在鑰匙上?」

  答案正如她的預料,沒有便條。她緩緩掛回話筒,呆呆地瞪著辦公桌上奶黃色的電話。

  「喬頓?」萍妮問道。

  「我猜想一定是他。誰會贈送一輛十幾萬的汽車而不留張字條?」莎拉疑惑地搖搖頭。「他要做什麼?」

  「妳應該比我更清楚,」萍妮扮個鬼臉。「但是妳最好確定事情停止。妳知道達文對於私事干擾公務的看法。」

  「會停止的,我肯定它會停止,而且快得出奇。」莎拉把首飾盒滑進皮包,又把黑貂皮大衣搭在一條手臂上。「明天見,萍妮。」

  「妳不必再與他見面,可以利用信差服務退回。」

  「紅寶石、黑貂皮和一部蘭寶圭尼轎車?」莎拉搖頭。「妳會冒險把任何一樣交給信差服務公司?」

  「喬頓就是如此。」萍妮的褐眼露出一本正經的神色。「他又不笨,如果他存心逼妳再度會面,必然會挑一種獨特的方式達到目的。」

  「噢,沒錯,喬頓專挑獨特的玩意。」莎拉很快地轉身,大步走出新聞室。

  四十五分鐘後,她站在喬頓位於弗爾蒙的房門外,鏗鏘有聲地敲著。

  「為什麼?」喬頓一打開門,她就追問。她大步走進豪華套房,把首飾盒交給他,

  又把黑貂皮大衣及汽車鑰匙拋在白色的麂皮沙發上。「你明知道我不會接受它們。」

  「昨天晚上妳相當懊惱,我唯恐妳不願再與我見面。」喬頓關上門並向後倚在門上。「我想這個方法正合『一石兩鳥』的格言。」

  「兩鳥?」

  他臉上出現一抹微微的幽默。「那麼每一小時都會有禮物送往『世界報導』交給妳。我會像只可憐無依的小狗四處跟著妳——」他的聲音降低,溫柔無比。「我會利用每個機會勾引你。」

  「我明白了。」她的目光仔細打量他的神色。「不是詭計?你當真?」

  他委屈地說:「老天,我不會食言的,莎拉。」

  「我知道你的業務夥伴向來尊重你的承諾,但我不真正確定……」

  「妳會在我們的戀愛階段結束前確定的。如何?」

  或許會是一樁嚴重的錯誤,莎拉暗自琢磨著。喬頓是個謎樣的人物,他說過,他會不惜一切使她回到他身邊,那麼,是否這只不過是另一種誘她解除武裝的策略呢?她正準備開口告訴他,她不願意冒險。

  「求求妳。」他低聲地說。

  她覺得內心深處在融化。喬頓一向以命令、接受或引誘的姿態出現,在她的記憶裡,他們共處的全部時光中,他從來不為任何事物懇求。難道真的還有希望?噢,上帝,她寧願希望存在嗎?喬頓若是不來攪動和誘惑她的感覺,她的生活已經何等寧彎?

  「信任我,我絕對不再有擺佈妳的想法。」

  信任他。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信任,只有激情和肉體的愉悅。然而,如果他真心誠意,那麼,更好的幸福遠景將超過她夢寐以求的任何事情。

  「莎拉,回答我。」

  「我信任你,暫時地。」她說得很慢,然後停頓一會兒。「但是,你如果要追求我,最好採取尋常的、每天持續的追求方式,取消那些私家偵探,你自己也停止到處跟蹤我。」

  他臉上掠過一抹寬慰,原先繃緊的肌肉也不再緊張。「沒問題,妳不會後悔的。」

  她迎向他的目光。「如果我後悔了,也將是最後一次。」她慎重地表示。「我不會重蹈覆轍,我不是被虐狂,喬頓。」

  「別恐嚇,」他笑盈盈地而且突然顯得很孩子氣。「一切都會順利的,莎拉。妳儘管放輕鬆,讓我來操心。」

  她歎口氣。「你又來了,我喜歡分擔我這一部分的煩惱。它表示一種平等的關係而非主從的形式。」

  「對不起。」他的藍眼睛奕奕有神地閃爍。「這是——」

  「自動的反應。」她代他說完,並且發覺自己在笑。「你要走的路還長呢!」

  「但是我總會抵達彼端,」他的笑容收斂。「只要妳稍微幫個忙。以前我從來不求妳幫忙,莎拉。但是,請幫我完成這件大事。」

  他們之間的沉默突然充滿深情,莎拉發覺自己仰著臉凝望他,無法挪開視線。他對她提出的要求,超過言語所能表達的一切——意義更深的要求。她終於設法拉開目光並危顫顫的笑道:「呃,我也需要你幫個忙。如果你繼續把禮物送到辦公室,達文會氣得掀掉屋頂。在新聞室裡,這種事情不太恰當。不要再送禮物,好嗎?」

  「不再送禮物。」他憂心仲仲地瞥一眼莎拉進入房間時拋至沙發的黑貂皮大衣。「我猜妳不願意接受這些——」

  「不願。」她斬釘截鐵地表示。

  「可惜。噢,好吧,我會保留它們,等妳決定——」當他看見她臉上小心謹慎的神情時,戛然止住並露出靦眺的笑容。「我知道,妳不必提醒我,我又在勉強。我恐怕這是天生的獸性。」

  「我早發現了,」她澀澀地說。「整整九個月。」

  「這一次絕對不同,我保證,莎拉。」他突然轉身打開房門。「我七點鐘去接妳,準備好。我有東西給妳看。」

  她顯然又被忽略了,莎拉滑稽地想著。「通常應該是請求女士賞光。」她輕鬆地說。「事實上,這是求愛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他露出笑容。「請妳今晚賞光,好嗎?」

  「我很樂意。」莎拉走到門邊,轉身仰望他,問道:「我該穿什麼?正式的或非正式的?」

  「牛仔褲、網球鞋和風衣,七點見。」

  當她穿過門廳走向電梯時,可以感覺喬頓繼續盯著她。她究竟把自己捲入什麼漩渦?她憂心地揣測。事情再度重新開始,她又在喬頓的影響力之下,彷彿不曾離開他。

  抵達電梯旁,她停住片刻,回頭瞥了一眼。喬頓仍然站在門廊上遠望她,彷彿正在猜測她會產生什麼念頭。討厭,他或許已經知道。

  他露出笑容,那麼親切諒解,使她心頭的憂慮一掃而空。「放心吧,心上人,」他溫柔地說。「妳不至於犯錯的。」然後慢慢關上房門。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深獲信心,按下電梯門鈕。畢竟,她並不是在做什麼無可挽回的蠢事。給喬頓一次機會,讓他證明她對他的觀點錯誤,並不會有什麼損失。

  今晚他可能帶她去哪裡?她原以為喬頓會用燭光與誘人的柔和樂曲開始他的戀愛階段,而非牛仔褲與網球鞋。

  莎拉目眩神移地望著晚霞斑斕的天空櫬托著雄渾壯麗的摩天樓鋼架。「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

  喬頓點點頭,同時遞給她一頂鮮黃色的安全帽。「戴上它,我要帶妳登上最頂端的桁梁,從那裡可以欣賞到偉大的海灣景致。」他戴上自己的安全帽,牽著她的手,扶她走下街道的斜坡。「還要四個月才能完工,但是妳可以看到它如何逐步的成型。」

  「是一座新飯店嗎?」

  喬頓搖搖頭。「是彭氏國際企業的總部新大樓。我準備把整個管理組織從雪梨遷到舊金山。」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為什麼?」

  「因為妳喜歡這裡。」喬頓沒有看她,只專心扶她走過崎嶇的地面,小心翼翼地避開堆土機與各種電動工具。「我想,住在妳自己的家鄉土地上,妳會覺得安全些。」他握緊她的手。「我希望妳和我在一起時有安全感。如果妳不必勉強住在陌生的國度裡,或許更能順利達成許多事情。」

  「你為了我而遷徙?」她喃喃地說。「萬一不成功——」

  「我說過,這一次我們的婚姻會成功。」他拉著莎拉進入外側的施工電梯並激活開關,電梯快速上升。「對了,這才是一部升降梯該有的功能。妳何不讓我派一組工人到妳住的地方換掉那部老骨董?」

  「我喜歡那部電梯,它有個性。」

  他的臉頓時洋溢溫馨的笑容。「我記得妳也曾說過雪梨那輛老掉牙的福斯汽車有個性。」

  她全身一僵,喬頓揭開了一道舊日的創傷。「我喜歡它,你沒有權利丟掉它再替我買另一部新車。」

  「要命,我擔心那輛老破爛半路拋錨。」他顯然很懊惱地說。「有好幾次我在惡夢中發現妳躺在醫院或停屍間裡。」

  「真的?」她大為驚訝。「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在擔心?我又不是不講道理。我還以為你不願意自己的太太駕駛一部早該扔進廢鐵堆裡的汽車。」

  「我以為妳明白我……」他的聲音漸漸逸去,目光直盯前方。「每當談到對妳具有重要性的事情時,我就變成不擅辭令的笨瓜,彷彿所有的話都鎖在心裡出不來。」電梯停住,他往外跨上鋼架的桁梁。「小心。這裡的桁梁鋪得很密,而且還有安全欄杆。」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謹慎地牽她越過結構鋼架的邊緣。「坐下來。」

  她撲通坐下,兩腳懸在建築的外沿滿不在乎地搖晃。她呼吸著冷凝的空氣,凝望遠方紫藍色的海灣。「你說的不錯,景色真美,我很高興你帶我來這裡欣賞。在這種高度有種異樣的感受,可不是?」

  「妳的意思是?」他在莎拉身旁坐下,再度緊緊抓著她的手臂。「挪後少許,妳太靠近邊緣啦。」

  莎拉向後移動幾寸。「我說不上來,或許看到這些雄渾壯闊、堅固非凡的摩天大樓時,使我覺得自己渺小又脆弱,並領悟一切就像這樣開始的。鋼樑、電纜與空間……」

  她無奈地揮揮手。「你明白我要表達的嗎?」

  「妳是說裝飾的外表之下全都是原始與粗糙。」他注視她,臉上表情出奇的溫和。

  「我們也一樣。」

  她點點頭。「是的,不過還有些別的,必須有力量和耐心,否則建築不了任何束西,而我們也只能蹣跚而行。」

  「妳不會,妳是個非常堅強的女人。」

  「你認為我堅強?」她意外地看著他。「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並沒表現多少力量,

  否則也不會讓你隨心所欲地主宰我。」

  「我一向知道妳很堅強,」他遙望城市的上空。「而且把我嚇壞了。」

  「嚇壞你?別開玩笑。」

  他搖搖頭。「控制弱者很容易,控制強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知道,我若是不夠聰明,將永遠不能控制妳。」他轉過臉接觸她的目光。「還好我算聰明,懂得仔細觀察妳,並且集中每一縷力氣尋找觀察妳的機會。」

  她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為什麼?」

  「我不想失去妳,」他尷尬地笑笑。「卻終究失去妳。這事證明我畢竟不是聰明的傢伙,是不是?」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為了同樣的理由,我想試著控制妳。我做的每件事都基於相同的基本主題。我如果不說實話,或許又會失去妳。」他指向遠方的海灣。「我在紹瑟多郊區買了一些土地。等妳準備選擇我們的住家時,我會帶妳參觀那片土地。」

  她搖搖頭。「辦公大樓、住家。你的進度大快啦。」

  「我已等了十八個月,所以目前的行動對我來說還嫌大慢。」喬頓站起來。「我們該下去了,天黑之後留在這些鋼桁上不安全。」他拉起莎拉靠近他的身邊。當他扶著她穿過屋頂走向電梯時,像老虎鉗般緊抓她的肩膀。不久之後,兩人又往地面降落。

  她突然發現喬頓按在開關上的手微微發抖,她抬起頭迅速掃視他的臉,只昱片蒼白和不自然。「喬頓,怎麼啦?」

  他笑笑。「沒事,只不過看妳在那些鋼桁上滑巨讓我、心驚肉跳。」

  「那你為什麼要帶我上去?」

  電梯停住,他跨出去並扶著她的手肘。「做個小小的試驗。」

  「試驗我?」

  「不,試驗我自己。十八個月前,我必定無法容忍看妳登上那裡。」他開始推她穿過施工現場。「但我做到了,而且這其中具有某些涵義,我猜想。」

  「我不明白。」

  他們已經抵達人行道,喬頓停住腳步,旋過莎拉麵對他。他脫掉她的黃色安全帽,手指徘徊在她光滑柔軟的髮絲間。「讓妳瞭解我還不夠,我必須瞭解自己。我必須明白自己的能力範圍。」

  她迷惑不解地注視他。落日最後的餘暉在他臉部剛硬的輪廓上投下一抹古怪的嚴肅感。「也許我們倆都需要學習。」她慢慢地說。「現在,我似乎每一分鐘都在你身上發現新的事物。」

  他扮個鬼臉。「我沒使妳逃之夭夭倒令我意外。誠實或許是上上策,卻不見得最安全。」

  「的確不見得。」笑容使她一臉燦爛。「但我相信,我更喜歡你的盔甲上有幾個小洞。」

  他咯咯地笑了。「妳是說像那輛褔斯汽車及那部嚇死人的升降機所呈現的慘狀?」

  「個性很重要。」她鄭重地強調。「粗糙的稜角往往比光滑的更有趣。」

  他摘下自己的黃色安全帽,舉步走向停在街頭的奔馳。「走吧,我帶妳去咖啡店,

  讓妳瞧瞧是否能夠再發現我身上其它的粗糙稜角。老天有眼,我身上可多得昊這種稜角呢!」

  「我真的該回去了,明天還得上班。」

  他轉頭瞇著眼睛刻意打量她。「工作對妳十分重要,對嗎?過去幾個月裡,我曾讀了幾篇妳的專訪,發現它們相當吸引人。」

  「謝謝你。我比較喜愛專訪,勝過傳統的報導文章。能夠深入挖掘並發現那些具有影響力的人們所懷的動機和驅動力,是一項挑戰。」她扮個鬼臉。「很不幸,這些人大多不需要宣傳,我必須花驚人的時間才能安排到採訪。譬如說,我一直深切盼望能採訪雷亞力或撒切爾夫人,但是始終沒有碰上運氣。」

  「對妳這麼有決斷的女性來說,我相這這只是時間的問題。」他微微笑道。「那麼,不喝咖啡嘍?」

  她遲疑不決。

  「如果我企圖說服妳,妳必定又指控我想擺佈妳。所以由妳決定,莎拉。」

  她的決定而不是喬頓的。她覺得一陣突然爆發的喜悅,幾乎令她暈眩。「哦,是嗎?」她把兩手插入風衣口袋,悠閒地跟在他的後面。「我現在還不想馬上回家。」

  他揚起一道黑濃的眉毛,靜靜等候。

  「而且,我確實喜歡到咖啡店坐一會兒。」

  他低下頭裝模作樣地一鞠躬。「真是我的榮幸,女士。」他打開奔馳車門。「我會盡全力趁魔法的時刻降臨前送妳回家。」

  「事情進展如何?」午夜後幾分鐘,喬頓一走進套房裡麥隆就問道。「成功?」

  喬頓搖搖頭。「希望。」他橫過房間走向書桌上的電話,拿起話筒。「我猜以目前而言已經夠成功的。」

  「喲,瞧瞧我們變得多麼謙恭。」麥隆的眼睛閃閃發亮。「是真正的彭喬頓在說話嗎?」

  「別找我的麻煩,小伙子。」喬頓迅速按了幾個號碼。「此刻你不找碴我的壓力也已經夠大。我答應莎拉取消私家偵探。」

  麥隆低聲吹個口哨。「你準備取消?」

  「我答應過她,」喬頓抓緊話筒。「而且一定遵守。我必須想個方法保護她的安全,又沒有保鑣圍在四周。」

  「你打算怎麼辦?」

  「盡可能多陪她。」他翹起半邊嘴角笑著。「就這麼辦。」電話線路的彼端開始響起。「如果我不能保護她,就採取下一個妙計。我要安排馬蘭尼的手下在紐約監視朱利安。警方加上馬蘭尼的人員雙管齊下的監視,朱利安應該沒有任何可能溜出他們的防線。」有人接聽電話,是馬蘭尼的聲音。喬頓對著話筒說:「老馬,計劃有點改變,我要你這麼做……」

  兩分鐘後,他擱回話筒,並站著俯視電話,若有所思地蹙著眉頭。

  「任務達成了?」麥隆問。

  「什麼?」喬頓的聲調顯得心不在焉。「噢,是的,他說他會馬上開始佈署。」他又伸手去取話筒。「聖地卡哈的時間還早吧,是不是?」

  「聖地卡哈?」麥隆驚訝地望著他。「我想是吧!我到一個地方幾天以上,就會暈頭轉向。你幹麼打電話到聖地卡哈?」

  喬頓沒回答,他已經在和國際台的接線生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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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4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看來很疲憊。很吃力的行程嗎?」

  莎拉回頭看見喬頓倚在機場海關出口門旁邊的牆壁時,心臟不禁怦然一跳。他穿著一條老舊的牛仔褲、奶黃色的襯衫,袖子捲到手肘以上。他的手臂交抱在胸前,在她四周的一片喧囂中,顯得沉靜、強壯與出奇的容光煥發。「很平常,但是聖地卡哈實在太遠,我大概是跟不上噴射機的速度吧!你能到機場來接我真好,我沒料到半夜裡會出現任何熟人。」她瞇著眼睛打量他的臉。「我想你不會告訴我怎麼知道我搭乘的班機?你和麥達文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在他的酒會中,你們兩人看來像知己。」

  「我幾乎不認識達文,但是確實有一點生意上的關聯。」他提起莎拉的衣物袋與睡袋。「並不是他告訴我你何時抵達。我的車在停車場,你有辦法料理那只公文包嗎?」

  她點點頭,跟在他後面。「那你怎麼知道的?這趟旅行太匆促,我甚至沒有足夠的時間在抵達聖地卡哈之前預訂回程的座位。」

  他微微一笑。「沒派偵探,我保證。」

  「喬頓,討厭,快告訴我——」她停住腳步,睜大眼睛。「等一下……你不會正巧也是雷亞力的知己吧?」

  「亞力和我是舊識,彭氏企業最近在馬拉塞建築一幢飯店,七個月前我在聖地卡哈時,在王宮裡度了幾個週末。亞力是個很風趣的人,你採訪他的結果如何?」

  「太棒了,可能是我經歷過最棒的事情。他放射無比的光彩與力量。」她停在奔馳的車門邊,轉身面向他。「你安排的,是不是?我就覺得古怪,一年多來,他始終婉拒我的專訪,那位回教領袖的秘書怎會突然打電話給達文安排一次採訪。是你在其中穿針引線讓我獲得這次訪問?」

  「如果你在新聞界中沒有十足的聲譽,亞力也不會同意接受你的訪問。」喬頓打開車門,把行李放入後座。「當他打電話告訴我契約完成時,提到他對你印象深刻,所以或許你最後總會獲得這個機會,我只不過加速其中的過程。」

  她衝動地伸出手攫住他的胳臂。「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全身一緊,目光落在她攫著他胳臂的手。她的眼睛跟著他的目光移動,突然敏感地覺察自己白析纖細的手指觸及他古銅色結實的前臂……他溫熱的皮膚……他身上放射出幾乎可以感覺威力的磁性活力。

  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勉強堆起笑容。「我以為我們協議過,不再有任何禮物。」

  「那不是禮物,是補償。」

  「補償?」

  他點點頭。「我們結婚時,我說服你放棄工作生涯九個月。既然我偷走你珍貴的東西,只有奉還你同樣珍貴的東西才說得過去。」

  她咽口氣,以便放鬆喉間突生的緊張。「用銀盤盛上雷亞力?」

  他罕有的溫馨笑容化解了一臉的嚴肅。「我懷疑是否有任何人膽敢用任何盤子端出亞力,但是如果我能幫忙實在是無上光榮。我恐怕你必須自己聯絡撒切爾夫人,我和這位女士素昧平生。」他扶她進入汽車後,不一會兒即滑入她旁邊的駕駛座。「往後靠,放輕鬆。如果你睡著了,我會在抵達你家時叫醒你。」

  她搖搖頭。「在『世界報導』讓我下車,我必須立刻交出這個故事,否則趕不上這一期。」

  「現在是凌晨三點,你已經筋疲力竭。」他聲音裡突生的強悍嚇她一跳。「為什麼不能等到——」當他看見莎拉的表情時戛然止住,等他重新開口時,他的語調已經完全克制平靜。「你一定要今晚交出?」

  她點點頭。「最後期限,分秒必爭。」

  「好。」他將奔馳倒出停車場。「我送你到辦公室,在外面等你完成工作,然後送你回家。」

  她皺起眉頭。「你瘋啦!我可能要幾個小時後才能離開。只要放我下車,屆時我會搭出租車回住處。」

  「我等你。」他重複一遍,露出微笑看著她。「正如你剛才說的,分秒必爭。」

  敲門聲響亮而不容忽視。

  「馬上來。」莎拉猛然抓起擱在床鋪上的風衣,匆匆走向大門。「你來早啦。」她打開門。「我以為——」

  「意料之外的事情往往更有趣。」麥隆露齒笑著,並在莎拉鼻尖上輕輕一吻。「你現在應該知道了,莎拉,喬頓很少按照別人的期望做事。」

  「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到派比特了。喬頓沒提起你仍然住在這裡。」她輕快地擁抱麥隆一下,並感受他一向散發給每個人的溫馨關愛。「你為什麼不打個電話?」

  「聽喬頓說,上個星期他一直讓你忙得很,我想,我最好等你和喬頓有機會把事情解決之後再露面。」他的笑容褪去。「老天,我真高興事情有了進展,親愛的。」

  「我也一樣。」她柔聲地說。「不過現在還太早,除了寄望將來,什麼也不能確定」

  「你說話的語氣和喬頓一模一樣。」他的目光仔細搜尋莎拉的臉部。「儘管如此,未來的希望似乎已足以使你從心底裡神采奕奕。」

  莎拉對他感覺的印象並不意外。有時她認為自己體內迸射的光芒,能夠照亮舊金山。「你對喬頓的說法沒錯,他改變很多。」她從來不敢夢想喬頓能夠像上個星期裡那麼溫文謙恭。他顯露了本性中完全不同的一面。以前她只知道他聰明能幹,但是從來沒發覺他也體貼而寬厚。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麥隆黑色的眼睛充滿溫柔。「你終於和他建立好朋友的關係?」

  「還沒有,不過也許很快就會,麥隆。」她覺得一股狂放的喜悅沖上心頭。很快就會。她可以感覺這一層美好的關係正在靠近,感覺它正由水平線上冉冉升起。她套上夾克。「喬頓應該隨時會到,他要帶我去看海灣對面一塊新買的建築地。你何不與我們一起去?」

  「計劃有點變更,喬頓打電話要我來接你。他吩咐過我,並且說他在那裡和我們會面。」

  莎拉感到些微不安與失望。「噢,我猜他太忙,沒辦法親自來接我。」她期望獲得喬頓全盤的關切並非挺合理的,畢竟她從聖地卡哈返回的那晚以來,他幾乎每天傍晚都陪她。然而她還是有點失望,該死!

  麥隆聳聳肩。「他搜搜我的身體,還說到某種試驗之類的玩意。我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想我知道。」她柔和地說,憶起他們坐在鋼桁上俯瞰城市那晚喬頓所說的話。

  他再度向自己挑戰,對抗他的佔有慾與嫉妒心,正如他的畏懼一般。「我相信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她挽起麥隆的手臂,關上房門。「來吧,麥隆,我有預感今天會有一個美好的下午。」

  他蹙著眉,迷惑不解。「既然你這麼說,好吧,其實我個人對於漫遊郊野並不熱中,我是個十足的城市小孩。」他急急忙忙加上一句:「但是,如果我被迫忍受這種無聊的田園之行,仍然會很高興有這麼愉快的同伴。」

  「得了吧,麥隆,」他們進入電梯時她說道。「我只是你的嫂嫂,省省你的慇勤,留給更重要的對象。」

  「我一向都很慇勤。」他憤憤不平地說。「這是我難以抗拒的魅力之一。」

  當天下午如莎拉期盼中一樣的美好,當她在建築工地漫步並與麥隆及喬頓歡愉地閒聊時,可以感覺幸福在體內沸騰。她幾乎無法保持安靜,陽光太燦爛、天空太蔚藍,她的心情太興奮,無法掩藏自己的感受。她像一隻熱切的小狗來回地跑動,對著海灣的景致及種在這片土地北界成排的美麗油加利樹,不斷比手劃腳。「沒有任何植物比油加利更好聞。你們記得半月灣那株魔鬼橡膠樹嗎?我經常吸入它的清香,其且認為絕對沒有任何東西——」當她截獲麥隆與喬頓互換的頑皮笑容時,霎時止住話並對兩人扮個鬼臉。「我是否曾經告訴你們,我多麼痛恨特殊的照顧?」她俐落地轉個圈。「但我拒絕讓你們這一類英雄主義的澳洲人來煩我。我覺得太棒了。」

  喬頓搖搖頭,嚴肅的嘴型在笑意中變成一道孤線,顯得異樣的溫柔。「也許我們受到的照顧不如嫉妒那麼多。我好久好久沒享受過這麼多的生活樂趣,真是……相當美妙。」

  她站著對他笑,抬起手拂開臉上一縷散亂的頭髮。他才是那個帶來美好的人,她心頭默默地想。陽光照得他的黑髮閃閃發光,清風將他藍色的細紋襯衫吹拂得貼緊寬闊的胸部。他臉上一片紅潤,使他古銅色的皮膚更顯得迷人。他叉開雙腿站立,陳舊的牛仔褲襯出他瘦削的臀部與肌肉結實的大腿。他充滿十足的男性氣概,那麼性感,當她抬頭仰望他時,甚至可以感到全身一陣灼熱像電擊般襲來。上個星期裡,喬頓的舉止中掩藏了所有的性感痕跡,而且從沒打算挑起她的慾望。他現在也沒這種念頭,但是她卻不由自主地對他最顯著的特點之一——性吸引力——起了反應。她發覺自己的笑意消逝,喉頭難以呼吸。

  他知道她的感受,從他臉上突現的肅靜就能明白。她用舌頭緊張地濕潤嘴唇,發覺得乳頭硬挺,抵住棉質的T恤。她應該挪開視線。現在冒險與喬頓發生性愛未免太快。如果她的理智明白這個事實,她的身體為什麼不能同樣地敏感?它早已等待著,一股股灼熱像瀑布濺射水花。沒錯,她絕對應該挪開視線。

  結果,喬頓先挪開視線,他轉身遠眺海灣。「我們該動身回去了。」他的語音含糊,身體的線條繃緊。「麥隆,你開車送她回家。」他舉步穿過草地,走向停在路邊的奔馳。

  快樂、奔放、幸福。他知道那一刻裡她是多麼柔弱,但是並沒有利用她的柔弱採取任何行動。沒有擺佈、沒有誘惑,只有誠懇、克制與正直。「等一下。」她的聲音輕快。「等一下,喬頓。」

  他停住腳步但是沒有轉身,她知道緊張縛住他全身每一束肌肉。「什麼事?」

  「我想開個派對,你還沒和我在這裡認識的朋友們會過面,我希望你能認識其中幾位。今晚你和麥隆何不過來,我們可以開幾瓶酒並且——」

  「今晚不行。」

  「你很忙?」她的聲音掩不住失望。「我知道通知太急,可是——」

  他輕聲吐出幾個字。「很好,我會到場的。」然後繼續大步走向奔馳。

  「我並不是要他取消原有的計劃,」她喃喃自語。「只是希望——」

  「他會瞭解的。」麥隆的目光跟著他的哥哥移動,彷彿非常瞭解。「對喬頓來說這不是一段輕鬆的時光,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已經前進一大步,如果他稍微故態復萌,也是值得諒解的。莎拉,別要求他太多,好嗎?」

  「我只希望他來參加派對,而不是裁減核子軍備。」她澀澀地說。「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緊張的。」

  他搭著她的手臂,溫和地催促她走向他停在喬頓之後的汽車。「今晚結束以前,或許是有點緊張。」他的眼睛突然一閃。「既然你那麼誠意邀請,我很樂意參加你的派對。」

  「噢,麥隆,對不起。如果你不來,我一定失望透頂。只是喬頓他——」

  「噓,我知道。」他偷偷向她擠個眼。「不過如果你真的想補救,務必邀請幾位你最出色的女朋友,好安撫我的內在。」

  「一言為定。」她咧嘴笑道。「高眺的金髮女郎?」

  他點點頭。「都可以,我很容易滿足。」

  她很不以為然地嗤之以鼻。「和我聽說的大不相同。我會瞧瞧是否能在舊金山找到任何沒有聽過你的盛名的女孩。」

  「我在城內只住了一星期,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期間裡贏得浪蕩的惡名?」

  「對你來說,一星期已經夠長。」她又恢復樂觀與熱情,並且加快腳步。「趕快,沒多少時間呢!我得打電話約人,然後去食品店精選幾樣可口的乳酪與點心。」當她努力思索碗櫥裡現有的東西時,眉毛擠在一塊。「也許你可以去幫我辦妥這件事,那麼我就可以去酒店挑瓶好酒。」

  「起先扮演唐璜,現在卻成了跑腿。」他舉起雙手阻止她的抗議。「開玩笑的,我很樂意效勞。相信今晚的聚會一定熱鬧非凡。」

  喬頓在房間對面專心聽施琳達以誇張的手勢描述她的雕塑新作品。

  「他還不賴。」萍妮從遠處打量喬頓時,勉勉強強地說。「他顯然迷倒今晚視線內的每一個人。」

  「也包括你。」莎拉椰榆地說。「承認吧,萍妮,你喜歡他。」

  「他很聰明,對於中東地區的風雲有獨到的洞察力。」當她接觸莎拉的目光時,終於緩慢地點點頭。「我發覺他迷人、機智、有魅力。你滿意了吧?」

  莎拉搖頭。「我希望你喜歡他。」

  「你不會喜歡一座火山,」萍妮澀澀地說。「你只是羨慕它的美麗,尊敬它的威力,懼怕它的潛能,但是不願帶它回家寵愛它。」她的表情軟化。「除非你的名字是陸莎拉。」

  「他已經改變,」莎拉說。「他比我以前認識的喬頓開放而自由得多。」

  「你確定自己不是只看到心裡想看的一面?」

  莎拉心中頓時遲疑片刻。然而,當她的目光回到房間對面的喬頓時,再度恢復信心。「不,他真的有所改變。喬頓向來痛恨派對,他會盡一切力量避開。現在呢,你瞧瞧,他真的自得其樂。」

  「是嗎?」萍妮把酒杯擱在門邊的茶几上。「呃,表面上看來如此……當他沒監視你的時候。我必須先告辭,明天一早得趕上飛往洛杉磯的班機。」

  「監視我?」莎拉皺皺眉。「他沒監視我。」

  「也許不是很明顯。」萍妮歪嘴笑一笑。「但我打賭,今晚每一刻他都完全清楚你在房間的哪個角落。現在,像個得體的女主人送我到電梯口,我要告訴你布凱莉在我們上期雜誌刊登的相片嬴了大獎。」

  「槍殺鯨魚的那張嗎?的確很棒,只有凱莉能夠同時捕捉脆弱與強悍的感覺。」她隨著萍妮走出房門,橫過門廊抵達電梯前方。「非常吸引人。」

  「是的,確實如此。」萍妮踏入電梯。「晚安,莎拉,今晚的派對很愉快。」她按下開關,電梯搖晃一下然後開始移動。「但是提防那座火山。我可不希望他決定爆發時你在岩漿的途徑上。」

  莎拉呵呵地笑了。「萍妮,他不會——」她停住沒說完,電梯已經載萍妮降到聽力範圍之外的地方。一股不自在的感覺使她苦笑。她尊重萍妮的觀察力與判斷力,但是這一次她的朋友顯然判斷錯誤。萍妮不瞭解喬頓,也不瞭解他所做的努力。她聽見一串歡樂的笑聲,於是嘴角帶著一抹熱忱的笑意轉身回到房間裡。不,萍妮並不瞭解。

  兩個小時後,她送走最後一位客人,關上門並轉身面對喬頓,滿足地輕歎一聲。「很有趣,是不是?我真喜歡派對。」她開始收拾門邊茶几上的杯子與碟子。「哇,這個地方看來像災區。我看見你和武雷蒙聊天,他是否向你推銷他的作品?這個可憐人過去兩年來一直想找個有錢的贊助人。他痛恨餓肚子的藝術家生活。」

  「那麼他為何要作畫?」喬頓拿起兩隻酒杯與一隻餐點盤,跟著她走向廚房。

  「噢,他愛畫畫,只痛恨餓肚子的那一部分。他很好,真的。長沙發上的就是他的作品之一,」她把碟子疊在碗櫥上。「我用四頓牛肉大餐跟他換來的。畫的主題是『菊花』。」

  喬頓狐疑地瞄著畫布象牙色的背景上黃、橙斑駁的色塊。「我相信一頓晚餐就夠了。」

  「你太挑剔。我喜歡它的明朗與歡欣的氣氛。」她接過喬頓手中的餐點盤,放在料理台上。「而且我欣賞它時總覺得快樂無比。」

  一抹笑意從他臉上綻開。「那麼它無疑是幅值得四頓大餐的精心傑作。」他仔細打量她的臉。「你為何不厭其煩地介紹武雷蒙?我知道不是為了那幅蹩腳的畫。」

  「我為他感到遺憾,做個藝術家不容易。」她開始把杯盤裝入洗碗機。「而且他愛我的牛肉餐。任何人若是有這份品味欣賞我的烹飪技術,至少都有正確的直覺。雷蒙不發牢騷時可能更可愛。」

  「其它人呢?你的朋友可真是五花八門,藝術家、雕刻家、教師、汽車機械師。」

  「我喜歡人們,」她簡潔地說。「我發現他們大部分都很有趣,值得交往。」

  「他們也喜歡你。」喬頓專心地打量她。「今天晚上,每當我看見你的時候,總有人圍繞在你四周。有個人老是對你笑、和你說話,」他轉開目光。「還挽著你。」

  她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洗碗機的上層。「萍妮說,她認為你很聰明。」

  「我喜歡你的朋友萍妮,但我不認為她也喜歡我。」

  她倒了一點清潔劑在噴灑器裡。「萍妮並不討厭你,她只是站在我的立場對你有點提防之心。」

  喬頓點點頭。「她愛你,我不會為了她不信任我而責怪她。」

  她抬起頭看他。「你不會?」

  「她很聰明,能夠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現出調皮逗趣的神色。「她把你稱為火山。」

  他咯咯地笑起來。「我還有更糟的封號呢!我希望是座休眠期的火山吧?」

  「她沒指明,但我猜測,她認為你相當活躍。我告訴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感到意外。「是嗎?」

  「我告訴她,你已經和我在半月灣認識的時候不同。」她停頓片刻。「我可以信任你。」

  他的神情好像被她揍一拳。「你真……寬宏大量。我以為要花更長的時間才能使你相信我確實正往良好的修養邁進。」他再度望向別處。「另一方面,你向來非常信任別人,使我過去很容易支配你。我還以為你已經得到教訓,發覺輕易信任別人是件危險的行為,莎拉。」

  她迷惑地注視他。「但是你要我信任你。你變了,喬頓,我看得出來、感覺得出來。」

  「沒變那麼多。」他臉頰上的肌肉顫動,實時轉身離開。「我必須回去了,明天再打電話給你。」

  「有什麼不對嗎,」莎拉望著他大步穿過房間。「喬頓,是否我說了什麼——」

  「不,你沒說錯什麼。」他打開房門轉身面對她。當她看見喬頓五官之間繃著的痛苦,不禁用力倒抽一口氣。「我在努力,老天知道,我在努力,但是目前只達成一半,所以別過分信任我。」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刺耳。「我喜歡你的朋友,莎拉。但我不喜歡看到他們和你在一起。我不希望你對他們微笑、不希望你對任何人微笑,除了我。看到你——」他戛然止住並急促地呼吸。「但是,你是一個人人喜歡接近並對你微笑的女人——」他再度中斷。「所以我最好習慣這個事實,是不是?」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關上房門。不久即傳來電梯移動的金屬摩擦聲。莎拉直挺挺地站著,沉思喬頓的話,衡量其中的意味。燦爛的笑容緩緩綻開。他警告她別過分信任他,然而正因為這份警告,她更加信任他。

  她開始柔聲哼著小曲,並按下開關開動洗碗機。

  喬頓返回他的豪華套房時,電話上的留言燈亮著,是馬蘭尼請他回電話。

  鈴聲才響了一次馬蘭尼就抓起話筒。「朱利安越獄了。」

  喬頓緊緊抓住話筒,甚至指節都泛白了。「什麼時候?」

  「我不確定,大約是今晚天剛黑的時候。」

  「你的人員和紐約警察都在監視他,怎會讓他溜走?」

  馬蘭尼一時默不作聲。「我知道我們很丟臉。不是我找借口,不過紐約警察也有責任。朱利安顯然溜得不見蹤影,但是並不表示他往加州前進。」

  「也不表示他沒往加州而來。」喬頓冷冰冰地說。「紐約警局是否已經通知此地的有關當局?」

  「我想是的。」

  「別用想的,要確定。」喬頓咬牙切齒地說。「同時我要你今晚在倉庫那邊安置一名人員。」

  「我們已經安排額外的監視,不會讓彭太太發生任何差錯的。」

  「你最好不要再出紕漏,上次你不也是保證不讓朱利安溜走嗎?」

  「照說他不可能通過我們的防線,我們一直和當地警方密切合作避免任何困擾。」馬蘭尼的聲音流露無比的困惑。「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彭先生,我們的人手都是一流的。」

  「我聘請你們的時候就認為如此。」喬頓酸溜溜地諷刺道。「你最好名副其實,否則我會想辦法讓這事一路張揚到香港。我不希望我太太受到朱利安的絲毫恐嚇,明白嗎?」

  「我瞭解你多麼懊惱,但是——」

  「不,你不能瞭解,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懊惱的程度,馬蘭尼。」或是害怕的程度,喬頓沮喪地想著。刺骨的恐懼帶來一陣冰涼,扭絞他的五臟六腑,使他全身乏力。「和我保持聯絡。」他掛上話筒。

  朱利安。他曾看過報紙上刊登的相片,相貌平凡得令他充滿懷疑。謀殺和殘害年輕女性的男子,臉上應該有某種醜惡的標記。朱利安看來卻……毫無跡象。

  「上帝,」喬頓喃喃地祈求。「別讓他傷害莎拉。」不論多麼可愛與寬容,多麼溫暖親切與美麗,對朱利安而言是毫無意義的事情。他不會在乎,他只會把她當成一名犧牲的受害者。

  喬頓猛然離開電話,跌坐在書桌旁邊的安樂椅上。不能讓朱利安傷害她,不論他必須付出多高的個人代價,也不能讓朱利安接近莎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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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50: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我必須準備離開這裡。」喬頓大步越過莎拉進入她的住處。「我無法預訂到明天早晨十點以前飛往雪梨的班機,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須暫時將你遷往我在弗爾蒙的套房。你的手提箱在哪裡?我幫你整理行李。」他迅速移往她的臥室。「朱利安從紐約警察局溜走,很可能正往這裡前進。」

  「我知道。」莎拉輕柔地說。

  他猛一旋轉面對她。「哦?當地警局打電話給你了?」

  她點點頭。「白萊士警官幾小時前給我電話。我猜我不必問你怎麼知道的。你花錢請來的那些高效率偵探,對不對?好吧,我想反正沒關係了。」她諷刺地笑笑。「白萊士警官非常禮貌地為吵醒我而道歉。不用說,電話掛斷後我就無法繼續睡覺。」

  「我看得出來。」他注視她蒼白的臉色,發覺她眼睛下方有一抹暗紫的痕跡。他覺得心頭的關切如此強烈,使喉間彷彿梗了一個硬塊。「別擔憂,我不會讓你發生任何差錯。」他轉身走開。「你不必整理任何行李,稍晚我會派人把你的東西送過去。只要帶些夠你用到——」

  「不,喬頓。」

  他回頭一瞥。「拜託,這與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他粗魯地說。「我並不是建議你和我同居。好吧,我是要你搬過來住,但是沒有性的意味。我只是想保護你,免得被切斷喉嚨。等他們抓到朱利安之後,你可以回到這裡,然後我會跳過你替我設定的任何關卡。」

  「我不要你跳過任何關卡。」她的聲音很低。「昨晚我說過,我信任你。」

  「那麼你會跟我走嘍?」

  「我不能。」她疲憊地說。「老天知道我願意跟你走,但是不可能,至少現在不能。」

  他懷疑地注視她。「一定要馬上走,你必須離開這裡。留在這個地方無疑公開邀請朱利安上門。」

  「這正是我搬到這裡的原因。」

  他僵住了。「你說什麼」每個字的發音都清晰準確。「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警察到處找不到指控朱利安的新證據,但是他們知道一個最後的現場可供探索。「她往自己比了一下。「朱利安的心理狀態顯示,他很可能對我進行威脅。所以紐約警察及本地有關單位決定,如果沒有其它解決辦法時,就聯合警力設法給他套上一個謀殺未遂的罪名。」

  「誘餌。」他呼吸無力。「我的上帝,你讓他們利用你當作誘餌?」

  「我們只能想出這個方法將他趕出街坊鄰居。他像一枚即將爆炸的定時炸彈,再度殺人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她打了一個寒顫。「當我報導朱利安時,曾經仔細研究他,瞭解他是什麼樣的人物。」

  「而你準備在他爆炸時與他同歸於盡?」

  「不會那樣的。」她皺皺眉頭。「白萊士警官非常精明能幹,他向我保證——」

  「別和我說什麼精明能幹,」喬頓厲聲岔斷。「尤其是他們竟然讓朱利安溜過他們的指間……」他戛然停住,霎時恍然大悟。「他們放他走的,這些白癡故意轉身放他脫逃。」

  莎拉點點頭。「他們認為這是最理想的心理時機。朱利安的挫折感已經高築不下,而且——」

  「一切都十分合乎邏輯與睿智。」喬頓衝口而出。「你的白萊士警官一手策劃的,對不對?如果朱利安真的來了,他們會設法在他謀殺你之前逮捕他,給他一個謀殺未遂的罪名。如果朱利安真的殺害了你,他會給他一個更大的控訴;不論哪種情況都是法律獲勝,每個人都獲得晉陞。而且我猜測『世界報導』只會樂得獲得獨家頭條新聞,不論誰活著來寫這篇故事。」

  「並非如此,沒人強迫我這麼做,我完全是自願同意的。」她扮個鬼臉。「如果萍妮與達文知道我捲入這種情況一定會氣昏的。」

  「那麼告訴警方你已經改變心意,告訴他們你不打算參加這場貓捉老鼠的小把戲。」他跨近一步。「告訴他們。」

  她搖搖頭。「他殺了四個女人,喬頓,也許還有更多我們不知道的人。我不能讓他奪走另一條生命。」

  「這不是你的責任,是警察的,他們——」他突然止住不語。她的表情保持斷然的堅決。「好吧,讓他們利用你,但是不能採用這種方式。搬到我在弗爾蒙的套房,別讓朱利安那麼輕而易舉,讓我在那裡保護你。」

  「使你也陷入危險?如果我這麼做會一輩子活不安心,喬頓。」

  「你或許根本沒有活的機會,如果——」他突然中斷,企圖克制自己,壓抑心中逐漸升起的恐怖。「快停止這種該死的好勇爭勝,讓我幫助你。」

  「我不是好勇爭勝,」她喃喃地說。「我怕得要命。我在法庭看他的臉,足足看了四個星期。他神志不清,喬頓。」

  他藉著莎拉脆弱的時機立刻行動。「那麼他或許不會做出警察按邏輯推斷的行為。他們若不確定朱利安從哪條路一躍而出,又怎能保護你的安全?」

  她用舌頭潤潤嘴唇。「拜託,我已經夠恐懼的,但我願意這麼做,喬頓。」

  「莎拉,該死,你不能……」他的聲音遂漸消逝。沒有用,不論他說什麼,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心。「告訴我我可以做什麼,告訴我如何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幫不上忙,別插手,讓警察處理。」她迎向他的眼光。「往後幾天,我不希望你到這附近。」

  他瞪著莎拉,痛苦與恐慌像漲潮的海浪在他體內不斷湧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辦得到。這簡直是瘋狂,莎拉。」

  「有時候生活就是如此,瘋狂而驚恐……」她危顫顫地抽口氣,擠出一臉笑意。「我想你現在該離開了,白萊士警官再過十五分鐘會來這裡討論監視的問題。」

  「我要留下來和那個混蛋談一談。」

  「不行。」她斷然地說。「你不准插手。這是我的事,由我負責處理。」

  「他媽的我會。我會!」當他看見莎拉臉上狐疑的表情霎時停住。從第一晚以來,她從沒有用這種表情注視他。他小心翼翼培養出來的信任,正被自己推翻與摧毀,他在強迫她。這個危機為何來得這麼快速?踏錯一步很可能擊垮他在兩人之間建立的每一吋新關係。一個殺人犯使他的挫折感與恐懼攀升到一個新的頂點。他用粗啞的聲音說:「莎拉,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忍受你遭遇傷害的恐怖念頭。」

  「你必須忍受,」她非常平靜地說。「和我一樣。如果你想幫助我,就請你現在離開。」

  他站著凝視她許久,然後轉身走向大門。「我確實想幫助你,也務必要幫助你。」他打開房門回頭一瞥。「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比保存你的性命更重要,莎拉。」

  他用相當的力道關上門,反映他心中的騷亂。

  莎拉陷在長沙發裡,兩臂交抱胸前,摟住自己。喬頓離去後,她突然覺得寒冷、無依。天!她不想支開他,只想投入他的懷抱,讓他緊緊擁抱、保護她,這股慾望幾乎瀕臨爆發的邊緣。她知道喬頓的肉體與心智都無比堅強,當她畏懼時能夠倚靠他將是何等美好的事情。

  但是,如果倚靠他意味著使他陷入危險,她就絕對不能如此。喬頓受到傷害甚至比她單獨面對朱利安更令她害怕。不,她絕對不能讓喬頓留下撫慰她,即使她迫切需要他的撫慰。

  大門傳來敲門聲。白萊士警官,她茫然地想道,在她開門以前,必須先確認他的身份。他持有一把電梯的鑰匙,但他吩咐過,除非她肯定門外是誰,否則切勿開門。她從沙發上起立,迅速穿過房間移向大門。

  「馬蘭尼又來過電話。」喬頓一走進套房,麥隆就通知他。「他說,他和紐約警察局裡秘密聯絡人聯繫,發現監視朱利安的人員有點怪異,他們似乎故意支開我們的人,並且——」

  「放他脫逃。」喬頓替他說完,並跌坐在一張椅子裡。「他還說些什麼?」

  「你知道了?」

  「這是預先佈置的圈套,」喬頓咬牙切齒地說。「以莎拉做為犧牲的羔羊。一頭非常馴服的羔羊。」

  「怪不得你顯得這麼緊張。」

  「他們簡直大錯特錯,低估整個情況。如果他們假裝放走朱利安,就必定已在他身上安排一條尾巴。朱利安抵達舊金山沒?」

  麥隆搖搖頭。「他至少要四十八小時後才會到這裡。他顯然缺少盤纏,只能買巴士票從紐約到舊金山,是後天下午三點零五分的格裡韓巴士。馬蘭尼說,他的人員會飛往聖路易,並從那一站登上朱利安搭乘的巴士。」

  四十八小時後朱利安就會抵達,喬頓暗自盤算。原先他還有些微希望,假設朱利安或許已決定放棄他的威脅,現在這個希望已經幻滅。

  「你打算怎麼辦?」麥隆悄悄地問。「你不能說服莎拉暫時離開這個城市嗎?」

  「說服不了。」喬頓的手箝緊椅子的椅臂。「她說,她不能讓朱利安留在街上。她甚至不讓我留在那該死的倉庫陪伴她或幫助她。」他用顫抖的手掩住雙眼。「上帝,我怕極了。」

  「警察會保護她的,」麥隆說。「我想你只有信任他們。」

  喬頓的手重新落在椅子的椅臂上。「說起來很容易。如果他們用你的妻子做誘餌,你會願意坐在邊線觀望嗎?」

  麥隆遲疑片刻。「不。我猜我們兩人的佔有慾都太強,無法倚賴別人保護屬於我們的東西。這必定是彭家的特性。」他停頓一會兒。「但是我們又能做什麼?」

  「我確信自己無法坐視一切。」喬頓站起來往大門走去。「我要回莎拉的公寓,留在那裡陪她,等到他們逮捕朱利安。」

  「你說過她不會讓你留下來陪她。」

  「我會想出辦法。」

  麥隆臉上掠過一絲瞭解。「小心點,喬頓,拜託別輸掉你已經贏到的幾回合。現在或許太早,不適合——」

  「難道你以為我不明白?」喬頓的表情憂戚。「我必須冒個險,我失去莎拉總比莎拉失去生命要好些。」

  「喬頓……」麥隆的話沒說完。他還能說什麼?如果站在喬頓的立場,他或許也會採取相同的作法。「如果我能幫得上忙,讓我知道。」

  「你只要留在這裡,萬一馬蘭尼又有電話進來。如果有朱利安的任何消息,立刻和我聯絡。」

  「你回來之前我絕不離開。」麥隆猶豫片刻,接著說:「你一整晚都要在莎拉那裡嗎?」

  「是的。」喬頓咬緊嘴唇。「我會在莎拉那裡。」

  「喏,接過其中一個袋子。我可不想壓壞你的寶貝。」他往莎拉手中塞進一隻雜貨袋,並且大步越過她進入房內。「老天,雨下得真大,我的運氣不錯,這些袋子在超級市場的停車場上居然沒裂開。它們濕得一塌糊塗。」

  當她在喬頓表明身份之後開門,並看見他站在門外時,喜悅之情不免雀躍於心。但她立刻遏制這份喜悅。「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告訴你——」

  「離開你。」喬頓回頭給她一個開朗的笑容。「我會的,只要陷阱的彈簧準備彈開時。但是我相信白萊士警官已經告訴你,四十八小時內不必擔心朱利安的出現。既然沒有理由顯示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又何必單獨吃晚餐?」他把兩隻袋子擱在廚房的流理台上。「不如我來參加你的行列。如果我們想去餐廳,很可能會被淹死。」

  他脫掉橄欖色的水手領羊毛衫,扔在一張廚房的凳子上。羊毛衣下的白襯衫也幾乎完全濕透,像第二層皮膚一樣,緊緊貼在他的身體上。她可以透過潮濕的襯衫,看見他胸前一片深色胸毛的暗影。突然間,她心頭熱辣辣地憶起那一片茸毛觸及她赤裸的乳房時多麼富有彈性。

  她逼迫自己從他胸前挪開視線,向上移到他的臉部。「我不以為這是個好主意。」

  「你總要吃東西。」他開始打開各式雜貨袋。「當然,你可以派對街沒有標誌的汽車裡的警員之一,到最近的牛肉餡餅大王買些餡餅。」他抬頭微笑。黑色的頭髮蓬亂且微濕,未戴黑眼罩的眼睛閃閃發光。他就像一名淘氣的海盜,熱融融的溫存感動了她。

  「現在,你不想吃一點這些好東西嗎?」他在袋子裡翻找,掏出兩片玻璃紙包裹的牛排,以勝利的姿態高舉它們。「我可曾告訴你,我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叢林廚師嗎?我可以用各種花草和調味品做出令你終生難忘的美食。」

  「你會烹飪?」她好奇地關上門走向他。「不,你很清楚,你從來沒告訴我。你知道我每一方面,而我實際上一點也不瞭解你。」她坐在早餐檯前方的高腳凳上,熱烈地盯著他。「你在澳洲內陸度過很長時間嗎?」

  他低頭瞧瞧手中的牛排。「相當長。我們並不是經常住在半月灣。」他剝掉玻璃紙,打開烤箱的電源。「我十三歲時,亞德雷特北方兩百哩處才建了一個車站。我們幾乎沒靠土地貼補家用,爸爸和我帶觀光客進入內陸沙漠,欣賞『大地的榮耀』,藉以賺些外快。」他扮個鬼臉。「老天!我真痛恨那份差事,我想做的只是留在彭德樂的家園,在澳大利亞最棒的土地上建築我們的車站。」

  喬頓從來沒透露過童年時期的點點滴滴,她幾乎不敢開口,唯恐他會停止,再度規避與她共享他的一切。「彭德樂是你們的車站名稱?」

  喬頓點點頭,一面繼續拿出各種雜貨。「我父親說,當我們使彭德樂盡善盡美時,總有一天我們的名字會從國家的這一端傳到另一端。他愛極了那座車站。」

  「你也一樣。」她盯著喬頓的臉輕聲地說。

  一陣突來的苦澀滲入他的嘴唇。「噢,是的,我愛它,甚至比我父親更愛它。我們在彭德樂吃飯、睡覺、呼吸。」他捏扁掏空的紙袋,扔進櫥櫃旁邊的垃圾筒。「我們之中誰也無法去想其它的事情。」

  興奮帶給她些微的悸動。她已經多麼接近成功,他在過去幾分鐘內透露的往事,比在他們整個婚姻期間透露得更多。如果她有耐心,喬頓必然會把他的心鑰交給她,讓她瞭解他。「麥隆也住在彭德樂嗎?」

  「最艱苦的那幾年沒有。那段時光結束後我父親才娶了他的母親。」他抬起頭問道:「放牛排的網架在哪裡?」

  「在櫥櫃裡。」她指指水槽下方的門。「麥隆是你異父異母的弟弟?你們以前怎麼從沒告訴我?」

  「那不重要。麥隆和我親密的程度與同胞手足沒什麼兩樣,而且我父親只是認養他。」

  重要。他告訴她的每一件事都是重要的啟示,它們剷除她無法瞭解喬頓的各種阻礙與神秘。「你什麼時候搬到半月灣?」

  「我們何不稍後再談?」他蹲下尋找烤肉架時,回頭露出一個令人意外的淘氣笑容。「為了維護我的聲譽,我必須專心為你烤一片你從未吃過的上好牛排。」他往櫥櫃裡搜尋。「我沒有看到烤肉架,你確定它在這裡嗎?噢,找到了。」他拉出烤肉架,以輕快的動作站起來。

  潮濕的牛仔褲緊貼在他強壯的大腿上,她突然擔心地注意到這個事實。他穿著潮濕的衣褲站在那裡或許會感冒。「你該慶幸自己沒染上肺炎的時候,何必擔心那些牛排呢?」她把喬頓進門時塞給她的紙袋放在早餐檯上,滑下高腳凳。「我會負責把牛排放在烤肉架上,你去浴室拿毛巾擦乾身體,並用我的吹風機吹乾頭髮,然後在壁爐裡生個火,烘乾衣服上的水分。」

  「我沒有濕到那個程度,等我——」

  「去!」她堅決地說,同時走到櫥櫃後面接過他手中的烤肉架。「現在就去!」

  微微的笑容扯開他的嘴唇。「遵命,夫人。」他轉身走向浴室。「但是,你一意孤行不顧我的淺見,就不會知道你錯過了多好的烹調技術與經驗。」他回頭瞥一眼並一本正經地眨眨右眼。「你知道這一切都是詭計嗎?」

  「詭計?」她的眼睛睜得大大地,滿臉狐疑。

  他正經地點點頭。「我聘了一名飛機駕駛員在雲間撒下乾冰,然後引起一場人造雨,讓你居於進退兩難的處境。我並不真的會烤可口細嫩的牛排,」他打開浴室門。「我對袋鼠肉比較拿手。」

  他關上門後,笑容依舊掛在莎拉的嘴角上。她搖搖頭,轉身把烤肉架放在烤箱下方。她從來沒見過喬頓的舉止如此頑皮、輕鬆和愉快。她很高興自己決定讓他留下來晚餐。但是,是她自己的決定呢?還是她在喬頓的個性浪濤下隨波逐流?她突然憂慮地皺起眉頭。她不喜歡違逆自己的願望隨波逐流,這個念頭挑起許多以前喬頓擺佈她的不悅回憶。

  然而這個決定並不真正違逆她的本意。她渴望瞭解更多有關喬頓的過去。他已經不再用以往的態度對待她,他的表現很友善,甚至很體貼。不屬於刻意的安排或肉體的反應。不,她對喬頓的動機過於謹慎,他來這裡的目的只是希望使她寬慰。他不願她獨自承擔恐懼與疑慮。

  她開始在牛排上塗調味品。從她聽到朱利安離開紐約的消息後,心情從來沒比現在更輕鬆、更充滿希望。

  「告訴我有關彭德樂的一切。」莎拉往柔軟的沙發中蜷縮得更深,同時如夢似幻地凝視火堆的深處。「你說它和半月灣不同?」

  喬頓搖搖頭,然後端起杯子靠近唇邊。「白天,夜裡,那裡沒有一件事是輕鬆的。土地硬而貧瘠。」他凝望紅寶石般的酒。「住在那裡的人也一樣。」他突然把杯子放在身旁的小茶几上,站起來走到壁爐前。「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他抓起火鉗,輕快敲打木塊,讓火星飛揚。「在內地沙漠中日子很平淡。」

  然而莎拉心中認為,喬頓在彭德樂一定發生過非常重要的事情。突然纏繞他的緊張,明顯地傳遞某些訊息,正是她不遺餘力追尋的。她已開始可以揣測他的心思,她滿足地發覺,他不再是令她又著迷又畏懼的謎樣人物。上個星期,他曾顯露脆弱的一面,深深打動她的內心,而他強勁有力的一面卻從不曾如此。「你母親去世時,你幾歲?」

  他正在攪動木塊,動作一時停在半空中。「十二歲。」接著他挺直身體,放回火鉗,然後轉身對她微笑。「再來一杯酒如何?」

  話題顯然被封閉了,莎拉失望地發覺。反正今晚她已知道不少,絕對不能性急。「我不想,兩杯是我的限度。」她把杯子放在小茶几上。「謝謝你,喬頓。」

  「謝什麼?晚餐是你煮的。」

  她搖搖頭,說道:「謝謝你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來到這裡,也謝謝你幫我度過難熬的時光。」

  「沒有我你也一樣辦得到。」他踱回她身旁,屈膝跪在沙護旁邊,故意裝出澳洲人的慢腔調。「你是一位堅強的少婦,我的妻。」

  「你以前也說過,不過有時候我不覺得自己十分堅強。」眼前就是這種情形,莎拉暗自想著。她對自己肉體上的柔弱極度敏感;她的皮膚會瘀傷、留疤痕;她的生命力可能在一瞬間破滅。

  「聽我說,」喬頓的聲音溫柔,目光卻帶著催眠的魔力凝聚在她身上。「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見你時想到什麼?夏天。你使我想起彭德樂的夏天。柔和的早晨,炎熱的下午與——」他的食指輕觸她的臉頰。「不可思議的夜晚。」

  她的皮膚不可能為了這麼輕的觸摸而悸動,莎拉茫茫然地想,一定是她的想像。他的手指接著慢慢下移,由臉頰到唇角,令她喘不過氣。她突然覺得嘴唇腫脹,乳頭也像即將盛開的堅實蓓蕾,抵著她柔軟的針織T恤。

  「夏天帶來種種不同的心境,但是每一種心境之下,永遠都是溫暖與力量。當我有機會認識你時,發覺你正與我的想像相同。」他的手指繼續沿著莎拉的頸子下移到喉窩,她的脈搏在他指尖下躍動。她的胸部緊縮,乳房上下急遽起伏。「你像陽光溫暖了我。」他的頭緩緩低垂,直到嘴唇在她唇上徘徊。「像熱力燃燒了我。」

  使人燃燒的是他,莎拉默默想著。從他身體放射出來的熱力滲入她的血液,滲入她每一束肌肉,滲入她的骨中。她開始融化。「喬頓……」

  「噓……」他的手掌覆蓋她的右乳房。「我要感受你為我劇跳的心。」他低下頭,貼在她的左乳房上。「我還要聽它。」他溫柔而有節奏地擠捏她的右乳房,並用拇指挑逗地輕撥堅挺的乳頭。她的心臟跳動得那麼劇烈,彷彿就要躍出胸腔。

  「我愛這樣,」喬頓喃喃低語。「靠近你、撫摸你。你充滿陽光與生命。」他的唇寸寸地移動,並用溫熱的舌頭壓住她的乳頭。她一陣顫慄,薄薄的針織綿料即使存在也沒有造成任何差異。「莎拉,我壓抑得好痛苦。」

  她也一樣。兩胯之間的空虛已迫切顫抖地充滿渴望,令人受不了。她推開喬頓,從頭頂脫掉T恤,露出乳房。他凝神地注視,嘴唇流露濃濃的性感。

  不一會兒,他的嘴已落在她裸露的乳房上,用力地吸吮;他的手不斷地上下撫摸,牙齒與舌尖則一再地咬含。呻吟自她喉嚨深處逸出,她的脊骨不由自主地拱起,手指抓住他濃密的頭髮。「喬頓,我一定得——」他用牙齒輕扯她的乳頭,力量恰好帶來明確的快感而不疼痛。「喬頓,現在!」

  「還沒到時候。」他靈巧的手指轉眼移到她牛仔褲的拉鏈,嘴唇同時移向她另一側乳房。「我要讓你覺得這事美妙無窮,心上人。你必定要達到高潮的時候才能接納我。」他向下滑掉她的牛仔褲與內褲。「我不希望弄痛你。」他的手指已滑入她的大腿之間,來回地尋找他的目標。「我不能忍受你有任何疼痛的感覺,莎拉。」

  她現在已經在忍受渴望的痛楚,莎拉無限迫切地想著。他的拇指繼續回轉施力。她的頸子向後彎曲,抵著沙發的椅背,雙唇張開,極力呼吸更多空氣進入她空虛的肺部。

  「再過一會兒,我的愛。」他輕輕地說,手指突然滑入。「這就對了,潤滑滑的,抓緊我。」另一隻手指也滑入她柔滑溫暖的深處。她已被充滿,然而她需要……喬頓知道她需要什麼,喬頓向來知道。

  「可以了。」喬頓的氣息粗重,兩頰覆上一片紅潮,胸部隨著急促的呼吸劇烈地起伏。「天呀,我希望已經可以了,我無法再多等片刻。」他用顫慄的手解開襯衫的扣子,目光始終不離莎拉的臉蛋。「告訴我你需要我,莎拉。我必須聽到你說。」

  他應該早已明白,莎拉朦朧地想著。她赤裸裸地躺在他前面,她的身體已完全吻合他一手編織的慾望蠱惑之歌的曲調,她的乳房飽滿鮮熟,正等候他的嘴與舌蒞臨。

  「告訴我。」他溫柔地催促,同時剝掉襯衫扔到一旁。他胸前一片三角形的黑色胸毛,看來柔軟有彈性。她突然傾身向前,上半身抵著他起伏波動。「我要你。」她低聲呢喃。「我要你。」

  那一片深色的茸毛觸及她敏感的乳頭,帶來與她記憶中相同的挑起情慾的摩擦力。她的指甲興奮地陷入他的肩膀。「我好想念你,喬頓。」

  他用雙臂環繞她,手心往下托起她的臀部。

  「噢,莎拉,我的內心是多麼空虛。」他的聲音在她的髮絲之間暗啞不清。「我的身體從來沒有停止思念你的痛苦,但是,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他沙啞的笑聲裡有一抹絕望。「雖然目前它已變成極大的部分,並且一分一秒地愈變愈大。」他推開她,快速拉開牛仔褲的拉鏈。「你不久就會知道的,愛人。」

  「讓我幫你。」

  「不,」他斷然地說,同時站起來。「別碰我,時間隔得太久了。」他迅速脫衣。「留在原處別動,讓我好好看看你。」他的唇痛苦地扭曲。「儘管對目前而言,這無疑是種折磨。」

  她完全瞭解喬頓的意思。現在,他也已經赤裸,火光使他修長、肌肉糾結的身軀發出古銅色的光澤。他是多麼完美的性感與陽剛,當她順著他胸前深濃的鬈毛,向下移動目光,越過他平坦的小腹時,覺得自己的腹肌彷彿繃得好緊。

  「但是就會沒事的。」他隨著她的目光安詳地說。「你已經隨時等著我。」他跪在她前方的地板上,分開並滑入她的雙腿。他的手指探索、挑逗,排除了任何懷疑的陰影,證實他自己的判斷。「莎拉……」他用臉頰摩擦她的乳房,微現的鬍髭刷著她柔嫩的肌膚,以另一種方式挑起她的亢奮。「讓我擁有你,我一定要擁有你。」

  他把她朝下拉往地板,用自己的身體櫬墊她落下的身軀,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肌膚相親。她全身竄動熱辣如螫的電流,當他有力地挺入她時,帶來一股更強、更巨大的電擊。

  那麼飽滿,甘美的飽滿。她無法動彈,也不必動作,喬頓以狂野的原始活力,提起、摩擦、挺入,同時帶動了他們兩人。

  一波波肉體的快感流竄全身,她咬緊牙沒尖聲喊叫。儘管她努力忍著卻抑制不住低沉的熱情呻吟。

  喬頓朝上對她微笑,他的嘴唇即使在極度的快樂中仍顯得出奇的溫柔。「你可知道?過去幾個月裡有多少次我以為聽到你發出的這種微弱的呻吟而從酣睡中驚醒?」他用濃濃的蜜意問道。他將兩人同時翻轉,等她躺在下方時,再用強壯的兩臂支撐自己的體重。他繼續深入,一面注視她的臉孔,捕捉她表情中每一絲變化。「醒來之後就無法繼續成眠,因為我好想要你,想得五臟六腑絞痛不堪。」

  當他更用力挺入時,她幾乎喘不過氣。

  他關心地蹙著眉頭。「太用力了?」

  「不。」她開始配合他的動作節奏。「我還要!」

  他吻她的嘴唇,伸入舌頭,臀部起伏,熱力不斷累積。她聽見低沉的呻吟,不過弄不清是喬頓的或自己的。是誰的並不重要,因為他們已經合一。繼續挺入,繼續燃燒,繼續接觸。

  她可以聽見喬頓在她上方急促的呼吸聲,他挺入的力量不斷上升,直到她虛弱、融化。

  他的臉部在極力控制及等待中繃得緊緊地。但是他不必再等多久,因為緊張太強、步調太烈。隨著一股白熱的狂喜,這份緊張的壓力遽然爆發而紆解。

  「莎拉,」喬頓鬆弛地呼吸。「我擔心……」他溫柔而甜蜜地吻她。「我沒把握自己是否能夠堅持,我想要你想得太久了。」

  聽來真怪異。在她記憶中,喬頓從來不曾表示疑慮,尤其在性愛的領域裡,他是不容置疑的能手,然而眼前的是一個嶄新的喬頓,有他柔弱的一面,而且較開放……較可愛,她昏昏欲睡地想著。「美極了!」

  「是的,美極了。」他親吻她,要她一同轉身側臥。「既然已經突破限制,下一次會更美。」他站起來並朝下伸手拉她起立。「來,我們先去沖個澡,然後我要看你打開一份備受忽視的禮物。」他朝那個晚餐前被莎拉擱在早餐檯上且忘得一乾二淨的雜貨紙袋頷首。「我想應該有人教你一些禮貌,彭太太。」

  「禮物?我不要任何禮物,我說過——」

  「噓。」喬頓的手臂滑過她的腰部摟著,簇擁她走向浴室。「是非常特殊的禮物,你不會為了接受它們而於心不安。我保證,甜心。」

  「但是我……」她沒說完,並放棄這場戰爭,此刻她太快樂而不想爭執,等他們洗過澡再來擔心他這種愛贈奢華禮物的嗜好。「我們得輪流洗,我的浴室間只有郵票大小。」

  「我吹頭髮時就已經注意到。」他頑皮地閃動清澈的藍眼說。「可是我們絕對不必輪流洗,」他的手從莎拉的腰部上滑,用掌心攏住她一側的乳房。「我喜歡享受一次美好溫暖的淋浴。」

  她突然覺得喘不過氣。「我們勢必要疊羅漢。」

  「我正希望如此,親愛的。」他打開浴室的玻璃門。「那正是我心中熱切期待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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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51: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喬頓馬馬虎虎地擦乾自己,然後扯掉莎拉的浴帽,拍散她的頭髮。接著,他轉身退出,塞給她一條浴巾。「擦乾,我會馬上回來。」

  「你去哪裡?」

  「拿你的浴袍。我要確定你在這種場合穿著適當。」

  莎拉笑盈盈地開始用絨?毛巾擦拭小腹。又是一個轉變,莎拉心裡想,喬頓竟然樂於在這個獨特的場合去拿她的衣服。「欣喜」,多麼貼切的字眼,恰恰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令人飄然與閃耀的欣喜,四散膨脹與滿溢的笑聲。

  「我正希望你仍然保有這件袍子,它藏在你衣櫥的後方。」喬頓回來,手臂上掛著她及臂的半短浴衣。「我還記得你穿上它的模樣有多美。」

  「我早忘了這件浴衣。」他們結婚後幾個月,喬頓赴新加坡商務旅行時買了這件細緻的絲質衣服。光鮮的黃色衣料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另有一股性感的美。當她穿上它的時候,絲料貼著皮膚涼颼颼地。「我好幾個月沒穿它。」

  「十八個月?」他低聲地說,一面小心翼翼地撫平袍子的前襟,而後努力擠出笑容說:「別回答。今晚我不希望想到那幾個月。」他一個旋轉,將她拉出浴室。「來吧,禮物時間已到。」

  她半推半就地讓他帶到房間對面,停在壁爐前方的厚地毯上。他從沙發上取來兩隻棕灰色的椅墊,鋪在地板上。「坐下。」他大步走向早餐檯去取那只紙袋

  她屈膝跪在椅墊上,往後坐在自己的腳跟上。「喬頓,你實在太頑固,為什麼不聽我說?我不要——」

  「你一定要接受,否則會傷我的心。」他帶著那只紙袋回來,同樣以膝蓋著地,並拖出一隻用金箔紙做成、插了一枝黃色羽毛的舞會帽。他把那隻金色的圓錐形帽子戴在她的頭上。「謹以此冠封你為莎拉王后。」他莊嚴地說。「五月之後。」

  莎拉嗤嗤地笑著。「呃,這當然與你以前給的禮物不同。我覺得自己像二零年代的輕浮少女。」

  他搖搖頭。「是王后。」他肅穆地說,同時再度伸手探入紙袋內。「這是你的寶杖。」

  她忍不住迸出笑聲。那是一枝黃色的塑料質料搔癢棒,一頭雕出四隻爪子,長長的柄上繫了一隻巨大的金屬蝴蝶結。「喬頓,你這個白癡。」

  他裝出傷心的模樣。「你不喜歡它?我以為它頗有威嚴的形象呢!」

  「噢,非常威嚴。」她喜孜孜地接過搔癢棒,誇張地揮舞一番。「如果你的裝束更適合慶祝儀式的話,我就封你為武士。」

  「噢,可是我不能接受。」他天真無邪地微笑道。「目前還不能,一名武士必須證明他的能力。如果你願意在競技大賽中戴上我敬獻的紀念品,我相信必定能夠贏得比賽。」

  「競技大賽?」

  他莊嚴地點點頭。「當然,每位王后必定會舉行競技大賽。」他的笑容加深,摻入些許色慾。「我們即將舉行一場驚天動地的流血競技。」他停頓片刻。「如蒙王后陛下恩准。」

  火光在他臉上投射出晃動的陰影,並在他黑色的頭髮上鑲出一道金邊。淘氣的氣氛消散,代之而起的是濃烈的情慾,她可以感覺這股情慾震盪著向她圍攏,使她無可奈何地陷於其中。她使勁地吸口氣。「我對競技大賽知道得不多。」

  「我們會一起學習。你願意戴我敬獻的紀念品嗎?」

  「我以為戴紀念品的人是武士。」

  「不見得。」他的手又伸入紙袋。「誰說我們不能制訂自己的規矩?」

  「你總是如此。」她低聲地說,並且發覺自己在期待中顫抖。她要撫摸他,她要他的手貼著她的身體。這股慾望的急切不足為奇,喬頓向來能夠激起她瞬間的性反應。他們之間的關係已有許多改變,這一層關係卻依然堅定不移。「這次又何必有所不同?」

  她的目光落在一張玻璃紙紐結而成的圓錐形。「花朵?」

  「非常特殊的花朵。」他撕掉玻璃紙。「雛菊。我認為它們很漂亮,而且非常適合五月之後。」

  黃色的雛菊鮮艷、活潑而且相當可愛。她從花束中抽出一朵。「我很樂意戴上你獻上的紀念品。」她著手把花插入發間,但他伸出手攔阻。

  「不,」他柔和地說,同時接過她手裡的雛菊。「不是插在那裡,那裡會妨礙你的后冠。」

  一陣灼熱使她覺得全身燥熱,並突然呼吸困難。「那麼,插在哪裡?」

  他緩緩一笑,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的心開始更加抨然劇跳。「喬頓……」

  他從容不迫地敞開短浴衣的前襟。「我們必須為每一朵雛菊找一個位置。」他歪著頭仔細研究她赤裸的身體上柔軟的曲線。「喏,你要把雛菊種在哪裡?也許種在一處小山兵上……」

  他讓她躺下,然後放一朵菊花在她左乳房的巔峰上。「覺得如何?看起來真美。我們必須開墾一片田地……」他把雛菊花蕾散佈她全身。「漂亮,真漂亮。」

  莎拉乳房及小腹上妝點的雛菊,隨著她的呼吸而顫動,灼熱與嫣紅刺痛她的臉頰,並在每一處血脈中燃燒。

  「這麼可愛的花園,這麼可愛的莎拉。」喬頓喃喃地讚歎。

  在她兩胯之間的空谷悸動著,渴望充實。「競技大賽什麼時候開始?」

  「很快。」他緩緩地低下頭,鼻息輕撫尖挺膨脹的乳峰。「先進行幾場初步的掠奪……」他的嘴唇封住她的乳峰,輕柔地吸吮。她逸出低沉的喊叫,並將雙手伸向他。他抬起頭微笑,牽住她的手,放回她的兩側。「不,乖乖地躺著,讓我稍微挑逗你,如此可以使你更舒服。」

  「稍微挑逗我!」她如烈火般燃燒,沉迷在飢渴帶來的朦朧中。喬頓的嘴唇與牙齒含緊拉扯再鬆開,含緊拉扯再……她卻只能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毋寧是種凌厲的肉慾折磨。

  不可能持續多久的;喬頓的胸部急遽起伏,彷彿他在急速奔跑中;他的臉頰因飢渴而緊繃。他一遍又一遍低喚她的名字,像一連串沙啞的祈禱文。

  他突然挺向前方充滿她。

  莎拉的嘴唇在無聲的吶喊中張開,她的指甲深深戮入喬頓肩部的肌肉。他柔聲地笑著。「每一位五月之後都有權享有一枝五月彩柱。我希望你喜歡屬於你的五月彩柱,莎拉。」

  灼熱與美的感受,使朵朵金色的雛菊進入狂喜的境界。「喜歡,噢,喜歡。」

  「那麼,讓我們開始競技大賽。」

  這一次比前次更狂野,比她曾想像的任何事情都狂野、灼熱、有力而緊張。競技大賽在熱情的爆發中結束,兩人都是勝利者。

  莎拉軟綿綿地倚偎著喬頓。她身上每束肌肉都像溫熱的奶油,令她無法動彈。她可以聽見喬頓的心臟傅來如雷般的跳動聲,在她耳畔逐漸減緩速度,然而他還帶著微微的顫抖。他的手心輕撫著她的背部,經過一場風暴之後,這個動作顯得格外的甜蜜。「莎拉?」

  她沒有足夠的氣力可以回答。

  「來吧,親愛的,到床上。」他微微撐開她站起來,然後拉她起身,立於他的身旁。她搖搖晃晃地站不穩,雛菊的花瓣紛紛從她身體飄落。

  「唉,」他用手臂將她攔腰抱起,走向臥室區。「競技大賽可以使人筋疲力竭,可不是嗎,親愛的?」

  「我可以走。」她抗議,但是弱不禁風。

  「我希望你節省力氣。」他低頭對她露齒而笑。「你顯然毫無這類競技的訓練,我要你養精蓄銳,準備下一次的比賽。」

  「這是抨擊我的性能力嗎?」

  他的笑意加深幾許溫柔。「噢,不是的。看見你一直過著獨身生活,我簡直高興得說不出話。如果我認為你有任何和其拖男人競技的危險,會更快在這裡現身。幸好,你離開我以後,怯於沾染其它關係。這麼說不全然是恭維,但……」他的表情轉為嚴肅

  「我希望你知道,莎拉,自從你離開我之後,我一直沒有接觸其它的女人。」

  她驚異無比地盯著他。她知道喬頓多麼重視性生活,然而他說的顯然是實話。「我……明白。」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且霎時羞怯,笨拙不堪,極力想促使眼前輕鬆一些。「哦,怪不得你在效率層次上不理想。」

  他把莎拉放在床上。「我不知道自己表現得不理想。」

  「雛菊。你沒把所有的雛菊灑在我身上,和你所說的不一致。」

  他躺在她旁邊,用手撐住頭部,斜斜地俯視她,嘴唇因揶揄的笑容而彎成一道弧線。「我保留最後兩朵梢後再用。我知道應該在何處栽種這兩朵例外的雛菊。」

  「是嗎?」

  他緩緩低下頭,直到兩人的嘴唇密密相接。「噢,親愛的,我當然知道!」

  莎拉翻轉著,努力對抗一團混亂的睡意。事情有些不對勁。不,並非不對勁,只是……不大對。她睜開眼睛,在黑暗中搜索。「喬頓?」

  「我在這裡,」他迅速移近些,用一隻手肘撐住身體,向下俯視她。「我會一直守在這裡。」

  他的臉俯在她上方,呈現斑駁的陰影,但是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緊張。「你睡不著嗎?」

  「我沒試。」他用手指無比溫柔地撩開她太陽穴旁邊的頭髮。「我要細細品嚐這種滋味,我已經好久沒躺在你的旁邊,我要把回憶束之高閣。」

  哀傷,他聲調裡的哀痛使莎拉心中油然而生關切之情並頓時清醒。「有些事情不大對勁。什麼——」

  他以溫柔甜蜜的吻阻止她,然後抬起頭來。「只要我們擁有這些,怎會有任何不對勁的事情?再也沒有別的事情比我們兩人相愛共守更理所當然。」他又親吻她,當他再度開口時,聲音已變柔和但卻流露一絲迫切。「你看得出來,是不是?你務必讓我留下來陪你。」

  他聲音裡隱隱的決心,使她的不安回頭。「你在說什麼呀?我不知道——」

  他再度吻她,不像上次那麼溫柔甜蜜,但是充滿灼熱、性感與力量。「噓,別掛慮。」他的舌頭滑入她的口中輕觸挑逗,雙手開始在她身上發揮魔力。「不用擔心任何事情,只要擔心這個。」

  「但是,喬頓,告訴我……」她來不及說完就已經忘了舌尖的話、腦中的念頭,只有肉體上的快感。

  電話鈴響起,再度使莎拉從睡夢中驚醒。

  「我來接,」喬頓迅速地說,並已伸手橫過她的身體。「回去睡覺。」

  「別說傻話,」她推開他的手臂。「電話在我的床側。」她伸出手抓起話筒。「喂?」

  「莎拉?」是麥隆的聲音。「抱歉吵醒你,但我必須和喬頓說話。請你讓他來聽,好嗎?」

  「麥隆?」她從床上坐起,搖頭甩去睡意。「你怎麼知道——」

  「是麥隆?」喬頓從她手中接過電話,並對著話筒說話。「現在又有什麼大事出錯了。麥隆?」

  出錯?莎拉慢慢提起電話線,從它下面滑出床鋪。噢,沒錯,的確有些事情不對勁,而且不僅僅是麥隆正在傳遞給喬頓的消息。還有更糟、更恐怖的事。她穿上那件黃色的短浴衣,沁涼的絲料觸及皮膚時,她打了一個寒顫。奇怪,她印象中沒有比這更冷的感覺。當她逐漸弄清情況時,刺透她的冰針似乎遍佈全身每個細胞。

  「你確定?」喬頓的聲音簡明有力。「沒弄錯?」

  噢,上帝,她怎能犯下這種錯誤?莎拉不解地質問自己。她怎壟這麼愚蠢、這麼要命地信任別人?她扭亮床頭幾上位於電話旁邊的小燈。突現的光束使喬頓眼前一片白茫茫,一會兒才把目光投向站在床邊的莎拉。他的神色變得小心翼翼。「告訴馬蘭尼,我要他去找出來,」他視線不離莎拉地說著。「即使他必須每站回頭去找。我稍晚再和你聯絡,麥隆。」他把電話放回去,定定地坐著,瞇起眼睛望著她。「怎麼啦?」

  「我要你離開。」她的聲音在發抖。「我要你穿上衣服離開這裡,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回來。」

  一抹痛苦掠過他的臉龐,但是隨即消逝。「你這樣豈不是反應過度?」

  「反應過度?」冰冷的語氣消失,顯然被燃燒的憤怒溶掉。「你以為我是白癡?我敢說麥隆早就知道你在這裡。他毫不懷疑地認為你睡在我旁邊,而且我必定能把電話轉到你的手中。現在,讓我們談談他是如何知道的,喬頓?」她的手緊握成拳垂在兩側。「除非你告訴他,你計劃在這裡一整夜?事實上,你對他說過對不對?今晚當你走進我的大門時,就已經存心勾引我。」

  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是的,的確如此,我存心勾引你。我不想欺騙你,莎拉。」

  她的手緊緊橫抱胸部,企圖抑止不斷的顫抖。「你又擺佈我好一逞你的私慾。你明知我心中沒準備這麼做,你卻決定——」她的笑聲在顫抖。「糟糕的是,你卻很拿手。你玩弄我的手法高明,使我毫無選擇的機會。哼,你倒是誠實又淘氣,甚至在我面前搖晃有關彭德樂的小趣事,我卻像一條餓昏頭的鱒魚,搶著咬住誘餌。你早就確定我會上當,是不是?你知道我一向對你感到好奇。」

  「是的,我知道你想更瞭解我。」他下床大步走出臥室區,不一會兒已帶著先前零零散散扔在壁爐前地毯上的衣服回來,並開始穿上。「是的,我利用所知的一切方法引起你的熱情反應,誘使你讓我今晚留下陪你。」他一面扣白襯衫的鈕扣,一面抬起頭。「而且我會繼續嘗試勾引、狡計或者我所擁有的其它任何武器,使你讓我留下陪你,直到朱利安被捕為止。我說過,我無法忍受你遭遇任何傷害的恐怖念頭。」

  「我也說過,我再也不會受你的擺佈。然而我錯了。」她嘶啞地笑著。「噢,老天!我簡直大錯特錯。你一定知道我早已獲得教訓,因為你是如此高明的老師,喬頓。好,不會再有下一次。我想,我終於看見隧道彼端的光線。你說得對,我太容易信任別人」依我看來,即使提醒你現在情況特殊而且可能永遠不會再發生類似情形,也不會有任何作用吧?」他仔細打量她的神色。「不,我看不出有這種可能。」他的笑容既苦又甜。「我想,我沒那個運氣。」他繫緊腰帶,兩腳伸入各自一方的鞋子。「今晚我來

  這兒的時候,就知道可能弄砸一切。」

  她繃緊嘴唇。「真是觀察入微。如果你知道利用這種方法可能摧毀我們的關係,卻仍明知故犯,將來顯然隨時都會利用同樣的方法獲得你想要的一切。」

  「會嗎?」他搖搖頭。「我不認為如此,莎拉。我認為自己確實在付出你需要我給予你的一切。」他聳聳肩。「你現在不會相信我說的任何一句話。」

  一時之間,她自己的憤怒及籠罩喬頓的痛苦氣氛所帶來的苦澀,使她顫抖。然而,她本身的痛苦隨即衝回。她刻意封閉自己的心靈,不去想像他的感受。她才不要為他感到歉疚;是他利用她,用模子框住她。「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不能再指望我相信你說的任何事情。」

  「不,是我不能指望你任何事情。我再傻再笨,也不會認為自己還能從你那裡獲得任何機會。你曾警告我,可不是?」

  「是的。」

  「那麼我已經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他突然露出不計一切後果的笑容。「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做任何自己所選擇的事情。不必再如履薄冰,不必再顧慮你用什麼看法衡量我。」

  「我不在乎你做什麼。」噢,上帝!她希望那是真的。這次的痛苦掙扎,比第一次的分離更勝過千萬倍。她覺得內心在淌血,然而刺骨的憤怒在焚燒,使她寧願忍受淌血的痛苦。

  喬頓的臉色更加蒼白,但始終保持笑容。「很好,如此可使每件事情單純得多。」他扭轉腳跟。「再見,莎拉。過來鎖上門。」

  她跟隨他走出臥室區,望著他穿過偌大的房間。壁爐中的火焰已經漸熄,只剩發光的灰燼,在喬頓臉上投下一抹怪異的紅光,使他的五官顯得格外誘人的俊美。他打開門鎖,拉開門戶,然後轉身面對她。「也許你會感到興趣,朱利安從紐約與聖路易之間的某地下了格裡韓巴士。他很可能已趕搭某班飛機,或某列火車,抑或其它的巴士。不論如何,你的高效率警察都將無法輕鬆地弄清他的行徑。」他的目光迎向房間三角的莎拉。「他可能在兩個小時內,也可能在兩天後抵達這裡。我會通知埋伏樓下的偵探加強警戒。但是今晚若沒問清楚敲門者的身份,絕對不能打開門鎖,任何人都一樣。」

  「我不會隨便開門的。」她低聲地說。「儘管走吧,喬頓。」

  「我走了。」他站著注視她,目光從她光潔的銀髮緩緩移到短浴衣下修長裸露的雙腿。「但是我不會讓你失去生命,莎拉。我或許會失去你,但我絕對不會讓他殺死你。我不會輸掉這場戰爭。」

  「別插手,這不是你的戰爭,我已經不再是你關切的對象,聽到沒?我要你別插手管我的——」喬頓已經轉身關上房門,再也聽不到她說什麼。

  她聽見電梯滑輪旋轉摩擦的聲音,然後木然地移向房間彼端鎖好被他關上的大門。她倚在門上,掌心平貼門扉,臉頰抵住光滑的木板。天哪!她滿心創傷,痛苦在體內爆發,每一縷呼吸都像啜位,但是她沒有流淚。她不要哭,事情會好轉的,痛苦終將隨著時間消失,她只要回味昨晚在他身上的滋味多麼美好。一分鐘接一分鐘、一小時接一小時,她務必記住那神奇的公式,然而,那時候她還沒真正認識喬頓,不瞭解他究竟能有多麼甜蜜、親愛與溫存。

  她挺身離開房門,拖著沉重的步伐穿過房間。他違背承諾並欺騙了她。她怎能確定自己上個星期所認識的喬頓並沒有說謊?她怎能確定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是事實?

  朱利安。朱利安的事情不會是胡扯。她應該覺得驚恐,卻只感到麻木不仁。對自己的生死存亡竟然漠不關心,豈不是非常古怪?感謝上帝,一切都是暫時的,等到這次的創傷停止,她就可以考慮喬頓以外的事情。只要眼前的痛苦停止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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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51: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收拾行李。」萍妮大步走過莎拉身旁,進入公寓。「現在,你馬上準備離開這裡。」

  莎拉關上門,重新鎖好。「我不能離開這裡,現在還不能。」

  「你必須離開。」萍妮猛一轉身面對莎拉,兩道褐色的眉毛像閃電。「老天!你究竟是哪門子的天才蠢蛋?今天早上,喬頓到我辦公室來,說明這裡發生的一切,我簡直不敢相信。」

  「喬頓告訴你的?他沒有權利這麼做。」莎拉抿緊嘴唇。「算了,反正沒什麼差別,這是我個人的事,與任何人無關。」

  「你錯了,」萍妮粗嘎地說。「這也是我的事,而且也是達文及『世界報導雜誌』社的事。如果你扮演誘餌而遭殺害,我們的大眾形象會演變成什麼地步?別跟我強辯這樁蠢事與『世界報導』無關。你以為有多少人會相信這不是我們故意安排讓你獲得獨家新聞?」她搖搖頭。「媒體的宣傳大快,不可能避免這類是非。」

  「我會簽一份聲明書,澄清你們一切的責任。」

  「如果你被人割了喉嚨,一紙文件就能讓我覺得問心無愧嗎?我是負責任的人,」萍妮轉身離開。「我不在乎承當自己應有的責任,但是不能容許任何人替我安排這麼重的罪過。我們要讓你離開舊金山,把你藏在安全的地方,直至警方找到朱利安,重新監禁他為止。」

  「我諒解你的立場,」莎拉努力保持穩定的聲音。「可是,天哪,真難。我也瞭解你是我的朋友,關心我,但我不能——」

  「別提友誼,」萍妮轉身面對她。「這不是此刻的主題。你是『世界報導』的員工,而你的行動可能使我們陷入極大的麻煩。我不能讓你這麼做,莎拉。」她停頓片刻,又刻意加上一句:「你愛你的工作,難道值得你放棄它,把自己的脖子擱在砧板上?」

  莎拉睜大眼睛。「你真要解雇我?」

  萍妮遲疑一會兒。「噢,或許不會。但是達文不見得這麼寬大為懷,他聽見這個消息簡直氣得發瘋,極其簡明俐落地交代『救她出來』。喏,我做的就是這回事,『救你出去』。」

  莎拉的眉毛鎖在一起。「這事對我非常重要,萍妮。我信任自己的所作所為。我不知道是否有任何工作值得讓朱利安遊蕩街頭。」

  「我就擔心你的反應如此,所以我投了保險。」萍妮苦笑。「也許你太理想化,不能兼顧自己的工作,但是當我瞄準白萊士警官時,他相當溫和地投降了。警察當局無意招惹『世界報導』所能產生的熱力。」

  「你威脅他?」

  「我只告訴他,如果他繼續這種捉迷藏的遊戲而使你發生任何意外的話,我們不會讓他好過。他們寧願放棄冒險。」萍妮的語氣毫不留情。「你會發現他們現在和我們一樣,急於要你退出這種狀況。如果他派人客氣地護送我們前往機場,確定你安全離開本城,我一點也不詫異。」

  「老天!你是玩真的。」她吁口氣說,突然覺得無比輕鬆。事情已經不在她的控制之下,她被迫放棄白萊士警官的計劃,也不必等候朱利安找上門來,或讓死亡侵入她的領域。

  「只有必要的時候才玩。」萍妮的目光與她交會。「沒有其它的爭辯?」

  她搖搖頭。「看來你把我關進籠子裡,除了接受警察護送,我似乎別無選擇的餘地。你打算把我藏在哪裡?」

  「我在聖塔芭芭拉海岸邊擁有一座小島。」萍妮扮個鬼臉。「它是海洋中一個荒野多山的小黑點,但是有個可愛的小農場,六十多年前由一名隱居的作家闢建的。我們從聖塔芭芭拉機場租一架直升機,把你安頓在那座農場裡。然後我回到這裡注意事情的發展。島上沒有電話,不過,他們找到朱利安時,我會回來接你。」

  「沒想到你擁有一座小島。」

  「偶爾我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天地,而且一直都喜歡島嶼。從我還是個小鬼時,就希望有個唯獨屬於我的地方。」她聳聳肩。「我猜,我甚至不想和朋友分亨它,這是我的天地,我的庇護所。」

  「可是你現在卻把它拿來與我共享。」莎拉輕柔地說。萍妮的生活還有多少是她以往不曾知道的?她好奇地想著。她一直以為這個朋友的生活像一本敞開的書,如今看來顯然不是這回事。萍妮有她自己的夢想與秘密,她的過去所包含的一切,或許遠超過目前的事業,莎拉卻以為事業是她最主要的生活動機。

  「因為你也需要一個庇護所,所以我願意和你分享。當你需要隱藏或平靜時,庇護所往往變得格外美麗與美好。」

  一股依舊清晰的痛苦突然湧入心頭,難道她那麼迫切需要平靜來治癒內心的創傷?她擠出一絲笑容。「這個庇護所怎麼稱呼?」

  「只是一個小島,我向來不喜歡替地方取什麼夢幻的名稱,那不屬於我的作風。」萍妮邁步走向臥室。「現在,讓我們收拾行李。多帶些毛衣、牛仔褲。海風吹上岸時挺刺骨的。」

  小島和萍妮強調的一樣荒涼,從空中俯瞰時,顯得更加渺小。四周幾乎都是巖岸,只有向風的一面有個小海灣,一道纖細的碼頭像一隻脆弱的手指,伸入狂濤巨浪中。

  「沒看到任何房子。」莎拉從緩緩下降的直升機往外窺探。

  萍妮點點頭。「在山坡後方,松樹及辣椒樹太密,從這裡看不到。我想你會喜歡它,我花了四年的休假時間整理及裝飾。從陸地運傢俱到這個小島上並不容易。」她做個鬼臉。「商人用船隻或直升機運貨,如果沒特別索取高價,那才是怪事。你知道嗎?修理窗戶的女工竟然膽敢要求我賠償,因為她乘船到島上時暈船嘔吐。」

  「我可以理解,」莎拉喃喃地說,目不轉睛地望著下方猛擊巖岸的巨浪。「這裡的波濤顯然和我平常所見平靜的浪花不同。」

  「的確不同。」萍妮回答。「這裡的洋流詭譎難測,與一般海流逆向,所以別靠近海邊,好嗎?」

  「好的。」直升機降落在碼頭旁的巖岸邊緣,莎拉滿懷興趣地四處張望。「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你真喜歡這類荒涼的巖地?」

  「我愛它,」萍妮說得很乾脆。「也很滿意它。」她轉向飛行員。「雷夫,在這裡等一會兒,我要把這些雜貨送到屋裡,弄好之後立刻回來。」

  「讓我來幫忙。」年輕的飛行員愉快地自告奮勇。

  「不用了,」萍妮很快地婉拒。「在這裡等我就好,我們自己可以料理一切。莎拉只有一個露營袋要扛。」

  「真希望你能留下來住幾天。」莎拉抱起她的紅色帆布袋,打開沉重的機門,跳到地面。呼嘯的海風刮向她時,帶來全身的顫抖,扯亂她的頭髮。「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在這兒獨居。」

  「屋裡有架收音機和唱機。」萍妮跨下直升機,反手取出機內的雜貨袋。「還有讀不完的書籍。你最好放鬆自己,用心沉思幾天,或許也可培養出獨居的嗜好。」

  「我懷疑這種可能性。」莎拉抓緊袋子的提把,隨著萍妮踏上蜿蜒的泥巴小徑。「這裡太孤寂了,我喜歡四周有人來來往往的。」

  「我知道,」萍妮投來懶洋洋的一瞥。「與人談話往往比壯闊奇觀更得你的歡心。」她一臉肅穆地收回目光。「我不認為你在這裡會覺得寂寞。」

  「那麼你錯了,」莎拉說。「目前我最需要的是孤獨。我不希望時間——」她突然中斷並加快腳步。「快到了嗎?」

  「馬上就到。」萍妮回頭注視篩過樹林枝?的夕陽紅霞。「過了山坡就是。」她直視前方地說。「我猜你已經改變心意,不再怪罪喬頓了吧?」

  莎拉一僵。「我不想談他。」

  「我也不想,可是事情總要解決。」萍妮泰然地說。「因為我已經改變對他的觀點。我信任他,莎拉。」

  莎拉迷惑地望著她。「那麼你是個白癡。老天,萍妮!我萬萬沒有想到你也會被他蒙騙。今天上午他到底對你說了什麼?」

  「沒多少,」萍妮溫和地說。「確實沒多少。但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飽受創傷,莎拉。」

  「很好,他活該。」莎拉咽口氣,藉機舒緩喉頭令人難受的緊張。「他欺騙我,誘惑我——」

  「誘惑。」萍妮若有所思地說。「哇,多麼古老的字眼,幾乎像聖經上的用詞。在伊甸園裡誘惑夏娃的是撒旦,可不是嗎?」她露齒而笑,一面柔聲說道:「『噢,你為何如此誘惑我?』聽來相當誘人。你眼中的喬頓是否如此?」

  「不,我所見的——」莎拉危顫顫地吸口氣。「嘿,談這些事真無聊,算你對而我錯。那座火山爆發,並且一股腦地淹沒了我未來的世界。現在我必須拾起碎片,繼續生存。你在這個時候扮演惡魔的辯護,實在不當。」

  「我不是為誰辯護,只是認為應該讓每個人下決心,做出自己的決定。」萍妮停頓片刻。「就像我也做了自己的決定。我猜,我要設法解釋的是——」她停止不語,彷彿在搜索適當的措辭。

  「你為什麼讓他說服你瓦解白警官的計劃?」

  「不,他不必說服我。」萍妮再度遲疑片刻。「我不放心讓你單獨留在這裡,你需要保護。」她已經抵達小山坡的坡頂,停下來等莎拉趕上她。「我相信他,莎拉。」

  「你已經說過一次。」

  「他向我保證。」萍妮瞧見谷底的某樣東西,趁著莎拉的目光還來不及跟上之前,匆匆放下手中的雜貨袋。「我必須做個選擇。」

  「你在說什麼呀?語無倫次的。」

  萍妮對著通往谷底的小徑點點頭。「我的選擇。」

  莎拉目光一轉,霎時覺得呼吸中斷。「不!」她無力地說。「你不會對我做這種事。」

  喬頓正大步地走上山坡,燦爛的夕陽在他烏黑的頭髮上投下一抹紅光,他的臉雖然看不清楚,充滿無盡活力的步伐則是她異常熟稔的。

  她拉回自己的目光,臉面對萍妮,可是萍妮已經勿匆離去。「萍妮!」

  萍妮停住腳步回頭遠遠地看她一眼。「你需要保護,喬頓一定可以讓你放心的。」

  「好極了,萍妮,他究竟說了什麼,使你出此下策對待我?」

  「他說,他寧願為你而死。」萍妮簡短地說。「而我認為他的確會的。」她說完就跑下山坡,向遠處的碼頭前進。

  莎拉望著她的背影,目瞪口呆。萍妮當真丟下她與喬頓獨處。「萍妮,等一等!」丟下露營的帆布袋,像箭一樣地衝下山坡。「你不能這麼做……」

  萍妮跳進直升機,砰地關上機門,對飛行員嘀咕了幾句話,接著直升機離開地面,緩緩駛離碼頭。

  「萍妮,該死!你給我回來。」莎拉幾乎扯破了喉嚨大叫,她可以聽出自己聲音裡的驚惶。

  萍妮搖搖頭,送給她一個飛吻,然後靠向椅背坐好。

  莎拉恨恨地握緊拳頭,目送直升機逐漸爬升。

  「你最好現在就隨我回農場,海邊的風凌厲。」

  喬頓的聲音很安詳,近乎溫柔,但是她聽了卻像中了彈似的全身僵硬。

  她徐徐轉身面對他。「你用了什麼手段?」

  「你是指我用什麼手段讓你的朋友相信我的確真心誠意?」他的笑容半苦半甜。「我曾經說過,她是個觀察入微的人,知道什麼對你有利。我擔保,我絕對沒有設法欺騙她。」

  「你不必設法,欺騙是你的第二天性。」

  他洩氣了。「我知道和你爭執沒有用,反正你不會相信。」

  「是的。」她的指甲幾乎掐入掌心。「我很高興你明白這個事實。」

  「噢,我明白。」他不甘示弱地瞪著她。「我不妄想你對我或是對我的作法有什麼好感,但我接受這兩方面的責任。」

  「那麼請你打電話給陸地,要萍妮派一架直升機來接我,我不願留在這裡。」

  他搖搖頭。「沒有電話。」

  莎拉此時才記起萍妮提過電話的事。「簡直是發瘋!我不願意一個人和你住在這裡,喬頓。」

  「不會只有我們兩個人,麥隆租了一艘遊艇,明天早晨會帶補給品到這裡。」

  「麥隆!他也參加這次瘋狂的行動?」

  「也許他比你想像中的更像我,至少他懂得諒解,並且能夠與我心靈相通。」他把雙手插入斜紋棉布夾克的口袋裡。「也許你認為我連他一起欺騙。在你的心目中,我彷彿具有撒旦的口才。」

  萍妮不久之前才提到夏娃被誘惑的事情,此時突然閃過莎拉心頭。「比喻不恰當,因為只有別人願意聽的時候,口才才有作用。昨晚那通電話鈴聲響起時,我就已經放棄聽你說話的權利。」

  「我知道,所以我才去找你的朋友萍妮。你必須跳出那個陷阱,若不是我自己無能為力,否則我是不屑利用其它有影響力的人。」他的嘴角揚起悲哀的笑容。「當然,這又恰好證明你對我的觀點。不過,你對我的看法如何並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你在這裡絕對安全,而我要確定你繼續保持在安全的情況下。」他轉過身。「我要回到屋裡準備晚餐,你想通了就來吧!」

  他從莎拉身旁走開,轉眼已經在半山腰上。莎拉望著他的背影,覺得憤怒與挫折彙集成一條滾燙的熱流在體內沸騰。「沒那麼簡單。」她在他背後大喊。「如果我讓你為所欲為,不如去死。我永遠不會再落到你的手掌裡。」

  他轉身面對她,表情反映無限的疲乏。「看在老天的分上,你以為萍妮沒有獲得確實的承諾會隨便同意這種作法嗎?我告訴她,我絕對不會強迫你。如果你信得過,我向你做同樣的承諾。」

  「我不會相信你。」

  「我也這麼想。」他的表情變冷。「反正,這也不重要。」他頓了一會兒,隨即突然大聲吼道:「去他的!不錯,你的信任是很重要,但是少了它我也活得下去,只要能保住你的性命,我可以忍受任何事情。你不能離開這個島嶼,直到朱利安不再構成你的威脅。你在島上的期間,我會比你的影子更靠近你。」

  「你拚死也會的。」

  他點點頭。「也許我們兩人都相當靠近死亡。」他轉身再度開始爬坡,長腿邁出大大的腳步,飛快縮短他與山頭之間的距離,頃刻之間,陰沉猩紅的天空,已櫬托出他頎長有力的身軀。接著他開始走下山坡的彼側,逐漸消失了蹤影。

  莎拉佇立原地,感覺孤寂萬分。海風似乎突然更加噬人,海浪撲擊巖岸的沉悶聲響更加猖狂。她轉身凝望大海,覺得自己此時像風、像浪一樣的凶暴。如果萍妮在這裡,她會企圖勒死她。萍妮怎敢讓她陷於這種處境?喬頓與萍妮都把她當作小狗般看待。

  呸,她不是小狗,她要運用腦力對抗他們。她唯一的弱點就是過於信任他們兩人,如今他們已粉碎了這份信任。喬頓曾經說過,失去她的信任無異使他獲得自由,然而,她卻感受不到自由,只覺得苦惱、寂寞、內心空虛。她會克服的,她會學到與萍妮及喬頓一樣頑固。她要留在這裡一會兒,凝望波濤洶湧的大海,設法忘卻內心的狂亂,重新振作自己,面對喬頓。

  她一走近紅瓦屋頂的農舍時,立即聞到蔥與胡椒的撲鼻香味。她順著香氣穿過磨石子地的門廳,走到屋子後方。喬頓正在煎鍋裡的拌料,他抬起頭瞥她一眼。「你的手提箱放在樓上的臥室裡。」然後微微一笑。「它不比另外兩個房間大多少,但是有私人的浴室。晚餐十五分鐘內準備好。」

  「我沒有投降,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但是我也不會蠢到一整夜在外面盤桓,就為了躲避你一個人。」

  「你真敏感。」

  「我打算離開這個島嶼。」

  他繼續攪拌洋蔥與胡椒。「等安全的時候。」

  「不,我不願被人當作白癡小孩般看待。我不知道哪一點使你和萍妮認為我總是逆來順受,但是——」

  「不是逆來順受,」他低頭注意煎鍋。「是信任。我曾經說過,你太信任別人。即使你認為我曾背叛過你,你仍然必須信任別人。你好歹得信任某個人,莎拉。」

  「不,」她斷然地說。「我已經獲取教訓。我會和你及萍妮一樣頑固與猜疑。」

  「不,你辦不到的。」他抬起頭,表情嚴肅。「你雖然希望自己能夠改變,但是,希望難以成真。你為人溫柔、可親又堅強,不會讓我這種人扭曲你,或是使你脫離本性。」

  「我不敢肯定自己往後是否依然溫柔或可親。」

  「你會的,我敢確定。」他把煎鍋放在小火的爐上。「我焙了一道好菜,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用托盤端到樓上給你。如果你覺得最好遠離我,我會諒解的。」

  「我說過,我沒有理由要躲避你。」她傲慢地說。「等我洗過澡、換好衣服,自然會下樓的。」說完她就轉身離開。

  「今晚可躲不過我。」

  她氣憤地迅速回頭一瞪。

  他的嘴角露一抹幽默。「別那麼擔心,」他轉個身說。「我是指洋蔥。我愛吃得不得了,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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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5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從來沒看過你這個模樣。」莎拉推開自己的盤子,仔細打量廚房餐桌對面的喬頓。「又是另一場表演嗎?」

  喬頓搖搖頭。「表演已經全部結束,舞檯布幕也已正式垂下。」他站起來。「吃飽沒?我來拿咖啡。」

  莎拉看著他橫過廚房,雙眉迷惑地皺在一起。今天晚上喬頓顯得有點不一樣。以往顯著的沉靜依然故我,意志力更加明顯,但是總覺得少了什麼。她突然明白哪裡出了毛病。往日潛伏在每一個動作裡的緊張不見了。「你……看來挺輕鬆的。」

  他從櫥台邊轉身,手中帶著咖啡壺走回餐桌旁。「是嗎?」他在莎拉的杯子裡注入熱騰騰的咖啡。「我倒不覺得,不過,我猜你從來沒看過我拋開絕望的時候。你說得對,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像在舞台上演出。」

  「絕望,」她重複一遍。「用這個字眼很古怪。」

  「比古怪的感覺更難受,它令人渾身不自在。」他為自己倒好咖啡,把咖啡壺放在桌上,然後坐回自己的椅子。他向後倚在靠背上,兩隻長腳伸向前方。「你從來沒絕望過吧,莎拉?」

  她沉思片刻。「沒有,我想沒有。」她曾經抑鬱不樂,甚至自感淒涼,但從來沒體驗過絕望的鋒利邊緣。「我沒想到你竟會有絕望的感覺,你一向控制得很好。」她咬緊嘴唇。「包括對每件事、每個人。」

  他端起杯子湊近唇邊。「以前,控制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唯有如此我才能避免自己的世界粉碎成千百萬片。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你說『以前』,但你現在仍然想控制我。你怎麼解釋?把我擱淺在這個小島上,不讓我離開。」

  「最後的歡呼?」他舉起杯子,模仿乾杯祝福的姿態。「還是拯救我健全靈魂的良機?你怎麼說?」

  「炫耀你的傲慢。」她站起來。「我不想繼續喝咖啡,我想我該去睡了,明天麥隆來這兒時,我要順便離開小島。如果他不帶我回去,相信遊艇上的無線電總可以借我用用。但我無法相信他真的和你同流合污。」

  「如果他不打算如此,就不會久留,而你也將面臨那個邪惡的婦女殺手。我相信你不希望發生那種事。」

  「你顯然認為這件事很有趣?呃,我可和你不一樣。」

  「噢,對不起,我從來不喜歡黑色喜劇。」他也緩緩起身。「但我或許看見這種情況裡某種尷尬的諷刺。你一直希望看到我撤除所有保護的屏障,如今我可以和你坦誠相對,它卻已經失去重要的意義。你不覺得有點滑稽?」

  「我恐怕並不欣賞這種歪曲的幽默。」

  「我知道你不會欣賞,對你來說太陰沉。在你的心目中,我太陰沉。我向來明白這個事實,」他把杯子放入碟中,微微笑著。「而你卻不明白。我猜,過去正是這陰沉吸引了你,你想照亮我每一個隱密的角落,對你而言,我是一項挑戰。」

  「不,」莎拉抗議道,並且萬分驚愕。「事實並非如此,我愛——我那時候迷戀著你。」

  「是嗎?想想看。在你一生當中,所有的人都愛你。你提過,你在父母去世之前,始終和他們保持美好的關係。你身邊一直有知心的好友,也從來不用心機對待別人。」他停頓片刻,然後用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太單純了,於是,當我在你的生活裡出現時,就顯得與別人不同。沒有一個女人會認為我單純,而我也無法給你你早已習慣接受的溫文反應。我像洪水一湧而至,用我對你的感受淹沒你,但我也挑起你的興奮。你準備接受一些不同的東西,而我正好可以提供;你需要挑戰,我也正好符合條件。當你詛咒我使你成為受害的犧牲者時,或許會記起這些。」

  他說得沒錯嗎?莎拉難以確定。她向來有探索內情的熱情,而喬頓確實在她面前呈現謎樣的神秘。難道她真的基於挑戰而產生本能的反應?難道她懷著無情的心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現在卻又無情地控訴他自私的佔有?「你是說我以前只是利用你?」

  「不是故意的。」

  她不安地嚙咬自己的下唇。「你一定弄錯了,我從來不利用別人。」

  他沉默不語,只是定定地注視她。

  「我恨利用別人的人。」

  「別激動,莎拉。」喬頓的語調溫和。「我並不介意被人利用,我願意讓你用任何需要的方式利用我。對我來說是值得的。」

  她搖搖頭,退後一步。「但我從來沒——」她用力嚥下一口氣。「喬頓,我不是一個利用者。」

  「我們全都彼此利用,唯有利用別人卻不讓別人利用時,才是罪過。而你經常付出的多接受的少,莎拉。」

  然而,她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接受了什麼。現在她很好奇,喬頓到底偽裝多少佔有慾,以便給她某些「不同的」東西。他深刻瞭解她,很有可能洞悉她性格中的某些方面,而這些方面若不是由他揭開面紗,她或許迄今仍在不自知的情況裡。「你以前為什麼不提醒我?為什麼要讓你自己承當所有的責難?」

  「因為是我的錯。」他簡單地說。「正因為你的動機並不如你所想的那麼理想,所以不能構成你的罪過。我做了你控訴的每一件事,而且,每當我發覺吸引你趨向我的原因時,也利用那個原因。」

  不過她還是有錯,莎拉開始瞭解。她過於專注想解開彭喬頓這個謎,因此有可能對自己的自私視而不見。

  「別擔心這些,」喬頓溫和地說。「一切都已事過境遷。上床好好睡一覺吧!」他歪著嘴邊笑。「昨晚我沒讓你休息多少時間,是不是?」

  回憶像洪水氾濫,莎拉可以感覺紅潮刺痛面頰,灼熱的性感之箭不斷戮刺她困惑的心。喬頓在她體內移動的時候,火光在他赤裸的身體上搖曳,他的臉朦朧、熱情地俯視她,帶來既甜又苦的快感。她可以感到乳房在寬大的毛衣下發脹,體內也開始鬱積炙熱。她的目光不知不覺掃過喬頓身上,沉醉在他散發的男性力量裡。她突然發覺自己的情況,立即抽回視線。不對,她絕對不會再度陷入。她怎麼知道這個面貌一新的喬頓不是

  和以前的幾次同樣的虛假?她轉身離開。「今晚我會睡得很好,晚安,喬頓。」

  「希望你說的沒錯。」他轉身開始疊起桌上的盤子。「你總要試一試。」

  「我會立刻呼呼大睡。」她面無表情地表示,然後離開廚房走向門廳。

  然而,她並沒有立刻呼呼大睡,一直到天色微明時,才好不容易勒住喬頓惹起的紛亂情緒,不安穩地睡去。

  「對不起,親愛的,我幫不了忙,」麥隆溫和地說。「這一次不行。」

  「我不敢相信。」莎拉的目光在麥隆與喬頓之間來回移動。「你真的在幫他?法律禁止這種行徑。」

  「我們沒有犯罪,」喬頓平靜地說。「你自己願意來這裡停留幾天。你要改變心意並不表示麥隆或我有義務提供你離開的工具。」

  她轉向麥隆。「但是我不想留下——」她戛然中斷。麥隆雖然一臉同情,但是和喬頓一樣的堅決。挫折與憤怒霎時湧上她的心頭。「我以為你會幫助我。」

  麥隆聳聳肩。「他是我哥哥,而且他相信自己的作法是正確的。他誠心誠意希望一切事情都對你最有利,莎拉。」

  「我的天!你究竟有多強烈的排外主義?」她的雙手在兩側緊握成拳。「只有我才能決定什麼對我最有利。」

  兩個男人都沒回答。

  她的怒火又燃得更烈。「該死!」她咬牙切齒地說。「你們兩個都該死。」然後一轉身衝出房間,奔過門廳,闖到屋外。她一路直奔通往坡頂岩塊泥土摻雜的小徑,四週一片濃霧,濕冷的海風刮過臉部。

  「莎拉!」喬頓的聲音緊跟在後面,但是她毫不理會。「莎拉,快停住。你不能隨便登上遊艇,我還沒——」他突然止住,但她聽見他的腳步砰通砰通地踏在石徑上,緊跟在她後面。

  遊艇!當她衝出屋外時,並沒有想到它。她只想趁自己做出暴烈的舉動前離開喬頓與麥隆。但是,如果她能跑到麥隆的遊艇上……即使激活的鑰匙不在,她也能利用無線電呼叫陸地。突然上升的血壓使她的腳步速度更快,像飛一樣的翻過坡頂,衝下另一側山坡。亮麗的白色遊艇泊靠在小碼頭邊,她的心在燃起的希望中狂跳。

  「莎拉,別——」

  皮靴下的石塊又濕又滑,她滑了一下,重新恢復平衡,繼續再跑。喬頓更接近了,她可以聽見他粗重急遽的呼吸從後面傳來。

  她已經抵達海岸,水濱的岩石更滑溜,她跑得太快,停不下來。她腳絆了一下,倏地跌向一側,雖然死命地掙扎也無法重新站好。

  太陽穴爆開劇痛,令她頭暈目眩,一陣昏黑襲來,像四周圍繞的濕冷霧氣帶來朦朧一片。

  「莎拉。」喬頓的臉在她上方出現,他的聲音夾雜無限的痛苦與憂煩。「噢,上帝,別讓莎拉受傷。告訴我你沒事。」

  他明明看得見她已經受傷,為什麼還要說這些白癡一樣的話!「我的頭。」

  喬頓的臉在旋轉、分解。多麼神奇與怪異,但他是個魔術師,她模模糊糊地記得,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自己,編織奴役與誘惑別人的符咒。誘惑,又是那個聖經裡的字眼。萍妮曾經提到——

  「跟我說話,」喬頓的聲音急迫、慌亂,他的手匆匆忙忙撫過她的手臂及兩腿。「哪裡受傷了?」

  「只有我的頭,」她閉著眼睛說。「我好暈。」

  「別睡著,你聽到了嗎?你一定要保持清醒。」

  他的語氣命令十足,使她覺得彷彿唯有藉著他的意志力才能保持清醒。或許是吧!目前她似乎沒有多少屬於自己的意志。

  「說說話呀!念句詩,隨便什麼都好。」

  他的行為多麼古怪,為什麼要她做這種白癡的事。念詩?「我現在想不起任何詩句。」

  「那麼復誦效忠誓詞或人權宣言。你們美國佬不是全都記得這些玩意嗎?來,睜開眼睛和我說話。」

  她緩緩睜開眼睛,他的臉近在咫尺。喬頓的臉多麼有力、迷人,盤據她整個世界。她以前怎麼沒發覺?繫在他們之間的結比任何拆散他們的力量都更牢,她究竟為了什麼而對抗他?她模模糊糊記得和過去發生的某些事情有關,只是她現在疲倦得想不起來。或許明天……

  「不!別睡著,跟我說說話。」

  保持清醒實在困難,還有,她能說些什麼?即使那要命的效忠誓詞她也記不住,她只記得萍妮曾經引述的一句話,也許他樂意聽聽看。「噢,你為何如此誘惑我?」

  他猛然吸口氣。「上帝,親愛的,我從來沒存心……」

  他在說什麼?她不期然地傷害了他,她必須設法……濃霧逐漸籠罩、迫近,她拚命地想推開它們。喬頓需要她。

  他用雙手緊緊攫住她的肩膀,彷彿強迫她保持清醒。「不,別閉上眼睛!求求你,莎拉!」

  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她張開眼睛,發覺麥隆正俯視對她微笑。「你也該清醒啦,足足四個多小時,何況我還有另一個病人。喬頓幾乎像個手足無措的傢伙,擔心你會昏迷不醒。」

  莎拉提起手伸向悸動的太陽穴。奔跑,她曾經不斷地奔跑,而石塊那麼滑溜。「我摔跤了。」

  「一點也不錯。」麥隆坐入床鋪旁邊的安樂椅。「而且重重地撞了一下。你已經昏迷了好幾個小時。」他拍拍她的手。「別擔心,醫生說你只是有點輕微腦震盪,躺在床上放鬆休息一天就可以復原。」

  「醫生?」她坐起來,但是一陣劇痛竄過腦袋,使她躺回床上。「什麼醫生?」

  「喬頓要我用無線電召來一名醫生,從陸地飛到這裡為你檢查。馬爾森大夫剛剛離開。喬頓陪他去搭乘直升機。」麥隆做了一個鬼臉。「醫生說你隨時會恢復知覺,並想同時檢查喬頓這可憐的大塊頭時,我看他一臉不敢相信醫生的神情。你覺得如何?」

  「好像狠狠宿醉了一場。」

  「你怎麼會知道那種感雩?」麥隆的黑眼睛閃閃發光。「我甚至沒見過你有微醉的記錄。」

  「我像每個人一樣,曾經縱情慾樂。記得有一回當我還在念大學的時候,從酒醉中醒來,痛苦得連床單蒙在頭上也難以忍受,而且——」她突然止住,因為另一陣疼痛像刀一樣刻劃過腦部。她往後靠在枕頭上,閉上雙眼。「就是那個時候我學到對每件事情保持中庸的態度。」

  「這麼做必定失去不少樂趣。就個人而言,我喜歡時時讓自己耽溺在稍微踰越的狀態裡。」麥隆在她前額上放了一條冰毛巾,並用近乎母愛的溫柔擦拭她的臉時,莎拉大為輕鬆地歎口氣。「覺得好些了?」

  她不敢冒險點頭。「是的。」

  「醫生開了一服止痛藥,又留了一些藥片晚上再吃。」麥隆繼續用毛巾擦拭她的臉。「你很快就會好的,只要再忍受短暫的麻煩,我們保證讓你重新站起來。」房間裡持續了一會兒的寧靜,像麥隆的輕拭一樣地舒適。不久,從遠處傳來直升機旋轉翼的軋軋聲,打破寧靜。「醫生走了,表示喬頓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喬頓。莎拉的肌肉霎時僵硬,麥隆輕拭的動作亦隨之停頓。「放鬆,沒人會和你爭吵。喬頓的情況或許比你更糟。」

  「我懷疑,」她澀澀地說。「只有我才會覺得每一道聲響都在腦子裡爆炸。」

  「那麼我最好閉嘴。」他停頓片刻。「還有另一件事,莎拉。別為已經發生的事情過分責備喬頓,好嗎?我保證他的自責已經夠你們兩人受的。」

  「我沒有因為自己跌跤而責備喬頓。」她憂心忡忡地說。「那是意外,即使我沒有從他身旁跑開也有可能發生。我不為這一點責怪他,也有足夠的理由抵制他。」她扭開頭望向別處。「我不想談喬頓,談他比跌跤更令我頭疼。我想再回頭睡一覺。」

  「好主意。」麥隆柔和地說。「莎士比亞曾說,『安眠帶來智能』。我認為我們都可以用得上一點小小的智能。這一團混亂總會有解決的方法。」

  「有嗎?我不知道……」

  當她再度張開眼睛時,房間裡幾乎一片漆黑,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床邊的椅子裡坐了一個人。「麥隆?」她睡意朦朧地問道。

  「不是。」喬頓彎身向前。「你還好吧?需要什麼嗎?」

  「水。我的喉嚨好幹。」她從床上坐起來,大為寬慰地發覺原先的頭疼已經消褪成眼球後方隱隱的悸動。「我自己可以拿。」

  「坐著別動。」喬頓的聲音沙啞。他擰亮床頭几上的燈,又從几上的熱水壺倒出半杯水。「你需不需要一片止痛藥?」

  「不,我想不必。」她接過杯子,如獲甘飴地喝下。「我不喜歡服用強烈的止痛劑,除非——」她突然止住並抬起臉盯著他。「看來你更需要服用藥物。」

  喬頓滿臉風霜……空茫。她覺察一股激動的同情,匆匆垂下眼瞼,不敢讓他發覺一陣短暫的柔弱。「你為什麼不上床去睡覺?我不需要你。」

  他略略牽動嘴角,接過莎拉手中喝乾的杯子,放回床頭几上。「我知道,但我必須留在這裡。我答應絕不打擾你,只坐在這裡遠遠望著你,可以嗎?」

  她蹙起眉頭說道:「不,不行。我很好,顯然不需要也不希望任何人守望我。去睡吧!」

  他站著不動,凝視她許久。接著出乎她的意料,他轉身走開。「好吧,我不打擾你,天知道,我不能因為你想看我的廬山真面目而責怪你。」他按熄檯燈。「如果你需要什麼就儘管喊我。」

  她目送喬頓走向房門,在黑暗中形成一個完整的輪廓。喬頓不該這麼輕易就放棄的,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喬頓。」

  「什麼事?」

  「麥隆說,你為我的跌傷而自責。」她遲疑地說。「我只希望你明白,我知道你從來無意傷害我。」

  「謝謝你的好意。」他的語音出奇地含糊。「但是,完全是因為我的錯才發生這種事。」

  說不出為什麼,她極度渴望安慰他。她的憤怒與苦澀都藏到哪兒了?

  他打開門,轉眼即被走廊上昏暗的燈光籠罩。他站得直挺挺地,背脊撐得好像準備承受重重的一擊。門扉終於在他背後掩上。

  那麼深的痛楚。即使他已經離開房間,莎拉仍然可以感覺他身上輻射出的沉痛一波波地圍繞著她;像她自己的痛楚,像某種不知名的神秘將他們繫在一起。

  她模模糊糊地記起,自己身心受創之後,曾經想過類似的事情。那裡面有股溫暖,有種肯定,有一份契合。

  還有一番領悟。

  莎拉慢慢躺回床上,但沒有睡,剛才突來的體認像電流一般使她驚覺、錯愕,她必須仔細想想,瞭解剛才的發現。

  然後,她必須做出決定。

  麥隆聽到喬頓踏在樓梯上的步伐,立刻從長沙發站起並趨向前去。他仔細搜索哥哥的臉龐。「她醒了?」

  喬頓機械地點點頭。「她似乎沒事。」他露出苦笑。「頭上經過這麼重的一擊之後,能夠這樣應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件事純屬意外。」麥隆溫和地說。「你的語氣彷彿是自己拿了棍子襲擊她。」

  「結果還是一樣。老天!我很可能使她喪命。希望這次會有所不同,希望我能夠保住她的安全。」

  「是有所不同。」麥隆衝動地向前一步。「忘了彭德樂。如果當時有任何罪過,那也是父親的而不是你的。」

  「不,當時我也該受責難,就像現在一樣。」

  「喬頓,該死,你不能——」麥隆戛然止住,他以前也曾介入這場戰爭,但是從來無法說服喬頓。他早該知道莎拉受傷後,喬頓對這件事會更加頑固。「你錯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

  喬頓搖搖頭。「謝謝你的努力,麥隆。」他走下最後三階,穿過門廳邁向大門。「我去散散步。」

  麥隆驚訝地瞪著他。「三更半夜裡?」

  「我必須做點事情,」喬頓迅速拉開門扉。「隨便什麼事。請保持清醒,以防萬一莎拉需要什麼,好嗎?」他抑鬱地笑一笑。「如果我回到她的房間,她或許又會頭痛。她表示得十分清楚,她不希望我在那裡。但是誰能怪她?」

  「我會注意她。如果你到海岸邊,務必小心。我們可不想要別的意外。」

  「反正不會有更大的損失。」他回頭望了一眼,苦澀地笑著說。「但是別擔心,我是世界的摧殘者之一,而不是受害者。」

  「一派胡言。」

  「是嗎?何不看看過去的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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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52: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你一定好多了,」麥隆看見莎拉走下樓梯時,喜不自勝地說道。「真棒,頭也不疼了?」

  莎拉搖頭。「我覺得很好,喬頓呢?」

  一抹驚異迅速掠過麥隆臉上。「喲,一個我料想不到的問題。你是為了想看他還是為了躲避他才提出這個問題?」

  「我想見他。」莎拉爽快地答覆。「馬上見他,他在哪裡?」

  「在遊艇上吧!他設法找人以電話聯絡雷萍妮在舊金山的寓所。」麥隆蹙起眉頭。「今天早晨喬頓心情惡劣,如果你打算發動全面攻擊,可否等到——」

  「他為什麼心情惡劣?」莎拉岔斷麥隆的話。「他對這次意外的反應完全趨向極端。」

  麥隆遲疑片刻。「喬頓很複雜。」

  「他也這麼說。他認為這正是我被他吸引的原因。」

  「是嗎?」

  她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靨。「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是吧!」

  「現在呢?」

  「噢,不!」她柔聲說道。「現在不是。」

  麥隆瞇起眼睛打量她,發覺微微的紅潮染上她的雙頰,火花在她眼中跳躍。「你已經毫無怒氣。也許睡眠確實帶來智能?」

  「我好好地考慮過,」她轉身走向大門。「而且做了幾個決定。」

  「莎拉。」

  她回頭瞥他一眼,意外地看見他一臉不安。「怎麼啦?」

  「你要找喬頓徹底解決你們的問題,是不是?」

  「幹麼拉長了臉?我以為你正希望如此。」

  「我是希望,」他猶豫地說。「只是也許大遲了。」

  她突然覺得一陣恐懼沖上心頭。「什麼意思?」

  「有許多關於喬頓的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他平靜地說。「這次意外觸發他心中相當深重的創傷。」

  「我對他的認識沒辦法像應有的那麼多,是因為他不肯告訴我。」莎拉極力克制激動。「他總像一個有血有肉的神秘人物,我已經非常厭倦到處碰壁的生活。拜託你明白解釋,別再給我這些該死的暗示。」

  「我沒辦法,事情發生時,我不在彭德樂。而喬頓事後告訴我的部分,都屬於絕對機密。」

  「看在老天的分上,我是他的妻子呀,麥隆。」

  麥隆固執地搖頭。「我答應過他。你必須自己問他。」

  「你和他一樣冥頑不靈。」她大步邁向門口,用力拉開門扇。「我會問他,並且也會獲得幾個答案。」

  「但願如此。」麥隆喃喃地說,望著大門砰然關上。「但願如此,親愛的。」

  「喬頓。」莎拉用舌頭潤濕發乾的嘴唇。該死!她好緊張。今天早晨當她睜開雙眼時,心中是何等樂觀和喜悅,現在,兩樣都被麥隆的話劫掠一空。她往遊艇再靠近一步,並且又喊了一遍。「喬頓,我是莎拉。」

  喬頓跨出船艙,站著注視她。「你跑下床做什麼?要命,連外套也沒穿上,你想得肺炎?」他脫下藍色的牛仔夾克,大步穿過甲板,走下跳板,把夾克披在她肩上,將她的右手臂戮入袖子。「如果你想找我,為什麼不能叫麥隆過來?」他又將她的左手臂戮入另一隻袖子,並開始扣鈕扣。「還是你想再試著登上遊艇一次?我不會讓你離開的,莎拉。絕對不——」

  「拜託你安靜一下好嗎?」她插嘴說道。「首先,我不需要這件夾克,我身上穿的毛衣厚得足夠保持愛斯基摩人的溫暖。」其實,她豈只溫暖。半步之外的喬頓散發肥皂的清香與刮鬍水的氣味,籠罩她的四周。他的藍紋櫬衣敞著第一顆鈕扣,她可以瞥見他毛茸茸的深色胸毛,使她衝動地想撫摸他,用手指纏繞它們,感受它們的柔軟與彈性。

  她倏地收回目光,回到他的臉部,努力回想剛才說過什麼。「麥隆說,醫生吩咐過,我會在二十四小時內恢復正常。他說得沒錯,我現在覺得很好。」他正想開口,她的手指已經輕搭在他的唇上,不讓他出聲。「而且我也不是下山劫持遊艇。既然我已經清除一切愚蠢的念頭,可否讓我說明到這裡的確切原因?」

  他沒有回答。她發覺自己壓在喬頓唇上的手指在顫抖;他溫暖的呼吸像吻一般輕觸她的肌膚,帶來灼熱的感覺。她不知不覺垂下手,危顫顫地笑起來。「你打算聯絡萍妮嗎?」

  「麥隆告訴你的?」他轉開視線。「還沒聯絡上,但是電話公司正在設法。你找不到機會的,麥隆或我隨時會看守著無線電,你絕對沒有辦法發出求救訊號。」

  「我說過我要求救嗎?和萍妮聯絡對我毫無益處,我想她已經表明在這件事情中的立場偏向哪一方。」她把兩手往牛仔夾克的口袋一插。「現在,拜託你聽我說,好不好?」

  「我是聽著。」他仍然沒看她。「說出你想要什麼,然後回到屋裡,那裡比較暖和。」

  「我告訴你——」她突然止住,發覺喬頓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地,彷彿準備抗拒什麼。他以為自己將面臨一篇激烈的演說,她恍然大悟,憐愛之心油然生起。「我沒打算離開這個小島,喬頓。」

  如果有什麼動靜,也只有他更加緊張的反應。「當然。」

  「我是說真的。可惡!喬頓,看著我。」

  他的目光勉強地移到她臉上。「這不是遊戲,莎拉。只要安全的時刻到來,我馬上讓你走,可是別冒險——」

  「噓。」她用雙手托住他的臉。「你不能逼我離去。我要留下來,聽清楚沒?」

  「沒。」他面無表情。「一點也不清楚。」

  「那麼我來說得更明確些。」她深呼吸,剛才不該摸他,他身上的熱力霎時鑽入她體內渦旋。她要把話說完,以便投入他的懷抱——如果他仍然想要她。噢,老天!他若不要她怎麼辦?喬頓的臉總是不露聲色,麥隆卻完全相反。「我要試著再和你生活一次。我一直在考慮,而且——」她說不下去,事實比她想像中更加困難。

  喬頓的表情依舊不變,但她可以感到在他體內擴散的震驚。「為什麼?」

  「我想,我們可以使我們的婚姻成功。」

  他扭曲臉部的肌肉苦笑。「我以前似乎在哪裡聽過同樣的話?」

  「以前有許多我不瞭解的事,」她輕聲地說。「關於你,也關於我自己。我還需要多方學習,但我已經踏上正確的路途。」

  他退後一步,她的手從他臉部滑落。「不。」他的聲音夾雜著激動。「你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你踏上的是某種贖罪的旅途,因為你突然發覺自己不是原先想像的偉大殉道者。現在你認為我才是殉道者,所以應該給這可憐的傢伙另一次機會。」

  「我不認為你是殉道者。」她極力保持耐性。「但是此刻我認為你是個頑固的白癡。仔細聽著,喬頓。我確實感到愧疚,但是沒有嚴重到必須回來和你共同生活,藉以補償任何事情。如果要補償的話,我勢必需要一大塊殉道的場地。」

  「不見得。你仍然想要我的身體,而肉體的快感可以粉飾太平。」

  她早該知道喬頓會誤解她要傳遞的訊號,她哀傷地想。「是的,它可以粉飾我們兩人的表面,可不是?」他沒回答,她感到微微紛擾的恐慌。「也許你的感覺不同。你不想再要我嗎,喬頓?」

  臉頰顫動的肌肉洩漏了他的訊息。「你心裡明白,」他沙啞地說。「我現在多麼渴望,幾乎令我窒息。我一直想要你,狂熱無比。」

  「你也使我的血液灼熱。」她溫柔地說,朝他踏近一步。「但是我們之間還有別的。你曾經想告訴我,但是性的強烈似乎遮蔽了一切,我沒能看出它究竟遮掩了什麼。」

  「你認為現在已經看到了?」

  她又走近一步。「我不是認為——而是確確實實地知道。昨晚我終於領悟,和你一起生活不論有多少難題必須克服,都勝過沒有你而活。」她帶著顫抖的微笑。「多麼神奇,頭上的一擊似乎使所有的事情震入正確的位置。」

  他的臉色發白。「別開玩笑,我幾乎奪走你的性命。」

  「你才沒有。」她蹙起眉頭說。「純粹是個意外,我在岩石上滑了一跤。」

  他轉開身子。「回到屋裡。」他大步越過碼頭,踏上跳板。「麥隆有沒有替你準備早餐?」

  「早餐?」她驚訝地瞪著他。「如果需要早餐,我會自己準備。我必須和你談清楚,你到底要去哪裡?」

  「我們已經談過了。」他簡短又傲慢地說。「沒其它的事可以再談。」

  「彭喬頓,你給我站住!」她的聲音在顫抖。「我需要一個答覆,而你必須給我答覆。」

  他停住腳步,但是沒有轉身。「我已給你一個答覆。」

  痛苦,她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麼深的痛苦。「不?」

  「不。」

  她用力嚥下一口氣。「為什麼?」

  「我說過,我絕不會冒險——」他沒說完。「去找麥隆替你準備一點早餐。」他沒多說其它的話就消失在船艙裡。

  他並沒真正表示他不愛她。他確實想要她。她在恐慌引起的絕望中勉強抓住一點曙光。他只說他不敢冒險,冒什麼險?她再度陷入挫折。她衝動地朝遊艇邁出一步,隨即止步。沒有彈藥作戰,跟在喬頓後面也是惘然。但是她總會獲得彈藥的。可惡!這種無聊的荒唐事必須終止。

  她霍地轉身,大步離開碼頭,越過巖岸,轉眼攀上山坡,快速移向農舍。

  前門被人使勁地推開,砰然撞至牆壁。麥隆吃驚地抬頭,視線離開雜誌。莎拉衝進房間,他迅速一瞟,鼓起嘴唇吹出無聲的口哨,盯著她陰霾的臉色。「有問題?」

  「一點也沒錯,數不完的問題。」莎拉用力甩上大門,大步越過麥隆所坐的靠臂椅,走向長沙發撲通坐下。「世界充滿頑固癡呆的男人時,你還能指望什麼?但我已經受夠了。你必須說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必要時,我不惜勒死你。」

  「哇,哇,瞧瞧我們的處境多麼險惡。」麥隆一面說,一面把雜誌丟在椅子旁邊的休閒桌上。「我猜喬頓很不合作。」

  「喬頓和你一樣頑固,他不肯和我好好的談。」她不知不覺眨著眼皮,企圖抑回溢出的淚水。「我好難過,麥隆,也許我罪有應得,但是仍然覺得好難過。」

  「你並非罪有應得。」麥隆深邃的眼中充滿溫暖的同情。「你們兩人都不是。」

  「那就告訴我。」莎拉說。「彭德樂那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我答應喬頓我不——」麥隆停住,目光落在莎拉臉上。「噢,別用那種眼光瞪著我,好像我踢了一隻無尾熊。」他臉上突然綻開愉快的笑容。「我猜,我可以聲明受到你的脅迫。畢竟,你剛才的確威脅勒死我。」

  莎拉挺直上身並向前傾。「我必須知道,麥隆。」

  「我想是吧。」麥隆平靜地說。「你希望我告訴你什麼?」

  「你說過,喬頓嚇壞了。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死亡。」麥隆依舊平靜地說。「噢,不是為他自己。我想,他害怕奪走你的生命。」

  她訝異得雙眼圓睜。「簡直是瘋狂,事實上,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他等於是用棉花層層裹住我,使我幾乎不能呼吸……」她突然止住,腦中頓時有所領悟。「老天!就是這個原因,是不是?」

  麥隆慢慢地點點頭。「他為你修築一座櫬了貂皮的籠子,保護你的安全,避免你在外遊蕩,脫出他所能保護的範圍。他必須保護你,莎拉。這種無法克制的衝動,溯及以往的舊事。」

  「彭德樂的舊事?」

  他遲疑片刻,然後點點頭。「彭德樂的舊事。你對彭德樂知道多少?」

  「不多。喬頓只說過他和他父親都愛那個地方。」

  「喬頓的父親對那裡的車站全神貫注,他用經營那座車站同樣的苦心,將喬頓撫養長大。」麥隆低頭凝視地毯上鮮明的條紋。「澳洲內陸相當蠻荒,也寂寞得可怕。你不是愛它,就是恨它。喬頓和他父親愛它,他母親卻恨它。」他聳聳肩。「但是誰能怪她?她是來自亞德雷特的城市女人,喬頓的父親著手組織內陸的觀光探險隊時,大部分時間都讓她孤零零地留在家裡。喬頓的生活從小就在父親與彭德樂的支配之下。並不是喬頓不愛他的母親,而是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留給她。」

  莎拉不禁打個寒顫。「對她來說,生活必定非常痛苦,沒人可以談話。她一定非常寂寞。」

  「是的,她既寂寞,又不快樂。」麥隆停頓片刻。「極度的抑鬱寡歡。可是,這是喬頓父親的錯,而不是他的錯。」

  「當然不是,他當時只是個孩子。」

  「喬頓卻不這麼想。他認為自己應該瞭解母親是多麼的抑鬱。他認為自己應該能夠觀察出其中的跡象,阻止不幸的事情發生。他曾經告訴我,如果他當時懂得注意母親的想法與反應,或許能夠挽救她。」

  「挽救她?」莎拉的手抓緊長沙發的扶手。

  麥隆抬頭迎向她的目光。「就在喬頓與他父親預定帶領一支探險隊回來的前三天,她獨自駕駛一輛吉普車進入內陸,沒有回家。七天之後,搜索隊在吉普車裡發現她的屍體。她沒有攜帶任何飲水,在酷熱與乾渴之下死去。」

  「噢,不!」莎拉輕歎。「可能是意外嗎?」

  麥隆搖頭。「她在車站的臥室裡留了一張字條道別。」

  喬頓那時才十二歲,莎拉記起他述說的片段童年往事。想到他當時的感受,她不禁一陣虛軟。必定是那份愧疚與絕望嚇著了他。「對他而言,必定像一場惡夢。」

  麥隆點點頭。「他們發現屍體時,他幾乎發狂。渴死並不好受。」

  「他父親帶著他一起去?」莎拉在恐懼中間道。

  「在彭德樂,喬頓已經被視為成熟的大人。」他咬緊嘴唇。「他從吉普車旁跑開,一個多星期沒回車站。他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那個星期究竟跑到哪裡、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的左眼在途中某處受到嚴重的創傷與感染。醫生無法挽救他的眼睛。」

  「他當時只是個孩子,」莎拉不服氣地抗議,並極力遏止淚水。「他們不該讓他看見慘死的母親,應該有人阻止他們。」

  「喬頓的父親是個頑固的人。」麥隆說。「他也用頑固的方式撫養喬頓。我想他根本不明白喬頓失去母親和他失去妻子究竟有什麼不同。」

  「這件事對他父親有什麼影響?」

  「他發覺,相信自己的妻子『心理不平衡』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年之後,他娶了我的母親。」他嘴唇扭在一起。「當然,她有足夠的金錢幫他實現夢想,把彭德樂變成一個觀光地帶,也因此紓解他心中的憂苦。」

  「大好了。」

  「但是對喬頓而言,一切已經大遲。他再也無法忍受彭德樂的日子。我們兩人都被送往墨爾本的學校就讀,後來又四處旅遊了好一段時間。喬頓的父親去世後,我母親回到馬拉塞,喬頓賣掉彭德樂。我們成立彭氏企業並在雪梨買下我們第一家旅館。四年後,喬頓又買下半月灣。」麥隆往後靠進椅背。「都說完了,有任何幫助嗎,親愛的?」

  「是的,」她眼中依然閃爍著淚光。「但是如果我剛認識喬頓時,就能全盤瞭解這些事情,必定更有幫助。」喬頓的佔有慾,他的持續守望,還有他一心一意保護她的安全,此時全都豁然明朗。她站起來。「不過,遲來的總是勝過根本不來。謝謝你,麥隆。」

  他也站起來微微頷首。「這是我的榮幸,但是請記住,是你用恐怖而血腥的手段威脅我,才從我身上搾出這些內情。」

  「我會記住。請你再幫我另一個忙,好嗎?」

  他好奇地注視她。

  「到碼頭上說服喬頓回到屋裡。我要和他談一談。」她露出哀傷的神色。「他剛才清楚地表示不願和我繼續交談。」

  「對他來說也不會好受。」

  「那是他的錯。」她轉身輕快地走向樓梯。「我已經盡全力簡化事情,如果他不肯合作,我保證他會更不好受。」

  麥隆錯愕地瞪著眼,然後嘴角露出一抹頑童似的調皮笑容。「我敢打賭你言出必行。」他吹著輕鬆的口哨慢條斯理地踱向大門。

  喬頓象徵性地敲敲莎拉的房門後,快速推開門扉進入室內。「麥隆說你覺得不舒服。我早說過你應該躺在床上,該死!需要我用無線電通知醫生嗎?」

  「我覺得很好,」莎拉從窗戶前轉身面對他。「只是想和你見面。」

  他停住腳步,一臉機警的神情。「我非拆了麥隆的骨頭不可,他把我嚇得魂不守舍。」

  「不能怪麥隆,是我要求他把你找來。我恐怕由我要求的話,你不會理睬。」她笑著說。「我認為,在我開始之前,先給你另一次明理的機會,才是公平的作法。」

  他皺起眉頭。「我不懂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你會懂的。」她嚴肅地說。「不過,首先來談談條件。你願意讓我回到你身邊,使我們有機會嘗試幸福的婚姻生活嗎?」

  他繃緊下顓,咬緊牙關。「我不能。」

  「你會發現可以的。」她像燦爛的陽光對他微笑。「我瞭解你為什麼感到困難。再問你一個問題,而且是個重要的大問題。你愛我嗎?」

  他默不作聲地凝視她,面孔痛苦地扭曲。

  「愛嗎?」

  「是的,」他終於用濃濁的聲音說。「老天,是的,我愛你。」

  「好。」她大為輕鬆地舒口氣。「這樣的話,事情容易多了。」

  「不,不見得。我幾乎害你丟了性命。」喬頓澀澀地說。「如果我沒迫得你離開我,根本不會發生朱利安這一團混亂。接著我想力挽狂瀾,卻又幾乎害你昏迷不醒,使你瀕臨墜海的邊緣。我不會再冒這種危險。」

  「你怎麼老想不通。」她憐愛地對他微笑。「我從來沒有料到你這麼魯鈍。我猜,我必須吹起一點新鮮空氣,吹散這團混亂。」

  他準備轉身離開。

  「喬頓,」她的聲音無比溫柔。「我不是你的母親。」

  他倏然僵住。「麥隆顯然是個多嘴婆。」

  「你早該親口告訴我。」

  他沒看她。「我能告訴你什麼?說我害死自己的母親?」

  「你沒有害死她,她是自殺的。」

  「不,我早就應該知道,我早就應該發現——」

  「你不必為她的死亡負責。」莎拉毅然打斷他的話。「大人必須為他們自己的行為負責。她盡可以離開你父親,建立她自己的新生活。」

  「就和你一樣?」他苦澀地反間。「結果我跟蹤你,並且幾乎——」

  「喬頓!」莎拉盯著他,溫柔與激動在體內交戰。「我很高興你跟蹤我。如果你沒跟蹤而來,我其餘的日子必定不會完整幸福。」

  他舉步走向房門。「你確實經常心地寬厚,但是憐憫正危害到你的自衛意識。」

  「你的頭腦顯然是豆腐做的。」她備感挫折地說。「這根本扯不上任何憐憫。我愛你。」

  他的手緊緊抓在門把上。「你說過,你只是一時的迷戀。」

  「我弄錯了。」

  「不,你沒錯,」他用力拉開門。「你並不愛我。」

  「我不准你逃走。」她溫柔地說。「你排除萬難要我來到這個小島,現在我要留下來,」她停頓片刻。「守著你,喬頓。你離開的時候,我也跟你離開。從現在開始就是如此。你和我——相依相靠。」

  「你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

  「你會明白的。你曾經說過我很堅強。其實,你還沒看到我的任何表現呢!」

  「噢,莎拉……」他搖搖頭,大步走出房間。

  莎拉嘴角揚起隱約的笑意,並轉身走向毗連的浴室。

  戰爭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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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5 10:52: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莎拉往五斗櫃上的鏡子對自己的反影扮個鬼臉。當她收拾行李來萍妮的小島時,除了實用耐穿的衣物外,沒想到需要別的東西。這件花格的羊毛土耳其式罩衫也是為了保暖而非顯示魅力。不過,至少它的翡翠綠和她的頭髮及眼睛很相配。依照今天上午喬頓表現的抗拒來判斷,今晚她或許需要集合每一分可能的勝算。她轉身離開鏡子,走向房門。

  她開始下樓時,門廳及客廳裡空無一人,但是她剛抵達樓梯底階時,喬頓正好推門而入。他猶豫片刻,狐疑地注視她,隨後斷然轉身走向門廳。「我去準備晚餐。」

  「已經準備好了。你和麥隆操作無線電時,我燉了一鍋牛肉。」她跟著他走向門廳。「麥隆呢?」

  「他駕駛遊艇到聖塔芭芭拉檢查無線電。」他打開門,讓她先進入廚房。「我們沒辦法和萍妮的寓所搭上線。他要半夜或明天一早才能回來。」

  「問題在哪裡?」莎拉問道,一面把燉鍋內的牛肉舀入流理台上預先擺好的陶碗。

  「我們目前找不出來。電話總是沒人接聽,也許接線生接錯號碼。萍妮應該在家。她說過,她會在家工作,以便隨時保持聯繫。」他停頓片刻才又接著說道:「她確實是你的好朋友。」

  「是的,確實如此,不過這次小小的鬧劇之後,我可能對她會有新的瞭解。」她端起陶碗轉身。「她應該……」她接觸喬頓的目光時,霎時呼吸急促,忘了剛才想說什麼。他要她。他嘴唇呈現的性感曲線,以及投在她身上凝聚不散的目光,全都明白地表達。她的手忽然顫抖起來,緊緊抓住陶碗。她努力擠出笑容,穿過房間走向橢圓形的紅木餐桌。「我準備了三人份,希望你餓得可以解決它們。」

  「我不大餓。」他坐入一張椅子,把餐巾攤在大腿上。「其實你不必動手,我可以料理廚房的事。」

  「為什麼?」她端了一碗牛肉放在他面前的桌墊上。「如果我仍然把自己看成囚犯,或許會讓你忠心耿耿地伺候,但是目前情況已經改變。」她繞過桌子,在自己的座位前放下另一隻陶碗,然後坐在他對面,淘氣地咧嘴而笑。「我把你當作我的囚犯,但是我會盡力使你的拘禁樂趣無窮。」

  「真……有趣。」他沒看她,自顧自地拿起湯匙。「你該不是找到機會故意破壞無線電,遣走麥隆?」

  「胡說。」她開始享用牛肉。「但是我認為這是老天證明我的理由正當。」

  「你的口氣好像中古世紀的俠義武士。」

  「我是覺得有點中古世紀豪情,我經常認為女人不能成為武士真不公平。既然你要和幾條巨蛇搏鬥,為什麼不能讓我幫忙?」她迎向喬頓的目光,刻意補充一句:「不過,你若是寧願讓我扮演五月王后而不是臣僕,我還是很樂意接受。」

  他抓緊湯匙。「我不接受。」

  「我知道。這就是巨蛇之一。」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湯匙。「你得的似乎是剋星情結,這種毛病足以令女人心灰意冷。」

  「你並不見得心灰意冷。」

  「那是因為這件事對我太重要,我不能容許任何東西阻礙我的道路。」她停頓片刻。「你實在太重要。」

  「兩天以前,我對你並沒那麼重要。」

  「重要,當然重要。」莎拉抬起手阻止想要開口的喬頓。「我知道,我知道,你或許有權利懷疑我突然的轉變。你以為這對我來說是件容易的事嗎?以前你總是支配我,使我恨透那種方式。當我發覺自己其實深深愛著你的時候,突然明白只有把憤怒拋開,才能建立我們的和諧關係。我不認為自己必須和你力爭這個事實。」她站起來。「但是萬一非得如此,我也只好準備放手一搏。放下你的湯匙,你在糟蹋我的燉牛肉。」

  「什麼?」

  她繞過餐桌,拿開他手中的湯匙,放在桌上。「你顯然不打算公平對待主菜,或許也要虧待甜點。」她撲通坐在他的大腿上,用手臂環繞他的脖子。「輕鬆點。」她的臉頰偎在他的胸前。「你僵硬得像塊木頭。」

  「我一點也不意外。」他的聲音在莎拉的頭髮間低沉微弱。「請你下去好嗎?」

  「不好。」他的心臟在她耳畔抨然作響,她本能地將他摟得更緊。「我喜歡這裡,用你的手臂摟住我。」

  「不。」

  「好吧,我不想勉強。如果你摟著我,感覺會更加美好,但是單單如此也不錯。」她解開他襯衫的前三顆鈕扣,用唇貼著他的胸部,就像今天早晨在碼頭上曾經萌生的念頭。她把嘴唇埋在他深濃鬈曲的胸毛裡,然後偏著頭輕巧地舔著他的乳頭。她感到一陣顫慄竄過喬頓的身體。「你不覺得這樣很愉快?」

  「就像月黑風高的夜晚被逼上鐵打的斷頭台。」

  她柔柔地笑著。「我不是斷頭台,更不是鐵打的。你以前總覺得在夜裡和我相處愉悅無比。」她的臉頰來回地摩擦彼她裸露的一片溫熱肌膚。「至少你曾經說過。」

  「莎拉……」他的聲音彷彿即將窒息。「我無法忍受大久。」

  「好,我的引誘成功了嗎?」

  他沒回答,但是胸部急促地起伏,她可以感覺他亢奮的男性象徵緊緊壓著她的臀側。天!這個男人真頑固,莎拉悲哀地歎息。「沒?但我相信我只要再進一小步就可以勾引你,是不是?」她溫柔地輕囓他的乳頭。

  他的心臟以加倍的速度跳動,手臂不由自主地接近她,但又半途而止,垂落在身體兩側。

  她歎口氣,緩緩挺直身體,替他扣好鈕扣。「我想你還不準備接受引誘,所以我撤退。我不希望又被指控為利用你。」

  「我說過,我不介意被你利用。」

  「但是我介意。我們或許必須修正一下你對利用別人的哲學觀點。」她又蜷曲在他懷裡。「讓我們試著彼此付出,而不是利用。我願意為你付出的實在很多,喬頓。愛、信任、孩子……」她可以感覺他逐漸放鬆,鎖緊肌肉的張力逐漸消褪。「你有沒有發覺,我們從來沒談過孩子?你喜歡有個兒子嗎?」

  「也許。」他的手臂極其謹慎地滑入她的身旁,輕輕摟著,彷彿稍一用力就會捏碎她。「我的腦子裡經常只有你,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我寧可要一個女兒。」

  「這話頗能滿足我的女性優越感,不過也令我驚訝。我以為大多數男人想要一個和他們一模一樣的複製品。」

  「也許別的男人比我樂於見到自己的複製品,但我寧願看見你的複製品。」他的手掌異於尋常的笨拙,輕觸她頭髮的光滑曲線。「你永遠美麗而聰明。」

  她用力咽口氣,緩和喉嚨間的緊張。「那麼我們輪流,一次一個。問題是,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進行?明年?」

  「我無所謂,都聽你的意思。」他心不在焉地說,手指絞繞玩弄她的頭髮。「只要你——」他突然止住不語,臉上又被痛苦繃緊。「我不能,莎拉,行不通的。我不能忍受——」他把她舉起來,然後站起來。「我必須出去走走。」

  「這是個小島,我會一路跟著你。當你讓麥隆駛走遊艇時,已經截斷自己的後路。」她設法保持微笑。「現在你已經無處可躲。」

  「麥隆明天就會回來。」

  「可是他站在我這邊。我敢打賭,他不會讓自己那麼招搖,我們甚至無法知道他是否在這個島嶼上。」

  「莎拉,」喬頓的臉充滿痛苦。「別這樣,你快使我不成人形。」

  「那就投降。」她輕聲勸誘。「投降吧,喬頓!我們兩人都已犯過太多錯誤,別重蹈覆轍。」

  「犯錯的是你,」他粗率地說。「你不知道什麼對你有益。」

  「那正是我要設法找出的。」她停頓片刻。「但是我知道一味逃避的話,我們誰也不能發現真相。你應該記取我的教訓。」

  「我會傷害你的,要命。我無意如此,可是卻會造成事實。」他猛然轉身,大步走出廚房。不久之後,莎拉聽到門扉砰然甩上的聲音。

  她顫慄地深吸一口氣,轉身開始清理餐桌。第一場突襲進行得還算不壞。喬頓太固執,不經過苦戰是無法綁住他的,但他顯然同時在對抗自己,無疑不能堅持多久。噢,天啊!他若堅持下去怎麼辦?她並不習慣扮演侵略性的蕩婦,眼前整個情況使她渾身不自在。

  她把碗盤端到水槽裡。沒有理由要不自在,她肯定地告訴自己。只要喬頓愛她,她就可以掌握全局。她發現自己的手不住地顫抖,無奈地搖搖頭。如果她能掌握全局,為什麼怕得要命,唯恐自己做錯事情?

  幾個小時之後,當喬頓回到屋裡時,莎拉正偎在長沙發裡閱讀一本史丹尼的廉價小說。她抬頭瞥了一眼,自然地微笑。「看來是北風把你吹進這幢農舍裡。很冷吧?」

  他警覺地瞄著她。「有一點。」

  「你在外面待了不少時間,最好去洗個熱水澡。」

  「我會的。」他猶豫一下。「我要去睡了。」

  她仰著臉率直地注視他。「我真高興你願意和我分享美夢。好好睡吧。」

  他皺皺眉。「我一個人睡。」刻意加上一句。

  她默默地點點頭。

  他開始上樓。

  「今天晚上。」她柔聲說道。

  他停住腳步,可是沒有轉身。「對不起,你說什麼?」

  「我決定發動策略性撤退,」她說。「我認為你需要一個機會喘息,並且好好沉思一番。今晚你很安全,不會遭受我的進攻。」

  「很好。」他的語調出奇的冷淡,並繼續上樓。

  「我相信明天晚上應該夠快的。」她的視線挪回書本。「晚安,喬頓。」

  她的目光凝在先前閱讀的一頁,沒動,同時聽見喬頓低聲詛咒。不一會兒,他的房門砰然關上。

  莎拉咯咯地笑了起來,還好萍妮的農舍裡門扉與鉸鏈都很牢固。自從她和喬頓抵達萍妮的「庇護所」之後,它們顯然一直負荷過重。

  「你不會喜歡知道結果的。」麥隆大步走下跳板,踏上碼頭。喬頓正等在一旁。「我當然也不喜歡。」

  「無線電修理不好?」

  「無線電沒壞,我們確實已經接上雷萍妮的公寓,只是她沒接電話。」

  喬頓大為緊張。「你確定?」

  麥隆點點頭。「我和電話公司的監話員珍妮已經綻放愛的蓓蕾。」他的嘴角拉開一道緬懷的笑容。「她的胸脯實在大得驚人,我真希望有更多的時間——」

  「事情不妙。」喬頓打斷麥隆色迷迷的描述。「雷萍妮自己建議這種聯絡的方式,她不會沒留半點訊息就悄悄溜走。」

  「我也不認為,所以我叫珍妮聯絡公寓管理員,並說服他上樓查看。可是沒人應門。」

  「要命!」

  「我有同感。尤其是,當我轉而聯絡『世界報導』時,發覺她已吩咐同事她將在家工作。社裡同事從昨天下午一點之後,也都沒能和她聯絡上。」

  「她會到哪裡去呢?」

  「急躁也沒有用,」麥隆鎮靜地說。「我們會找出真相。我叫瑪璃親自處理這件事,她會——」

  「這個瑪璃又是誰?」

  「葛瑪璃,她是聖塔芭芭拉警察局第一流的警探。我沒提到我去過警察局嗎?」

  「沒有。」喬頓挖苦地說。「你似乎一直忙碌得很。」他不該覺得意外,他知道在麥隆幽默的外表下,有顆冷靜的頭腦,和他不相上下。「瑪璃打算怎麼辦?」

  「她已經聯絡舊金山警察局,要求他們取得雷萍妮公寓的進入許可,看看能否找出任何線索,瞭解她可能的去處。她一獲得舊金山警局的報告,會立刻用無線電和我聯絡。滿意了吧?」

  喬頓失意地搖搖頭。「我的天,麥隆!如果你把所有的征服對像組成一支軍隊,準可以統治這個世界。」

  「我從來不喜歡征服世界,」麥隆不屑地表示。「我喜歡女人,而且從來沒打算征服她們。」他的臉上突然綻放頑皮的笑容。「何況,帶著一整支娘子軍,我勢必忙得無暇統治世界。」

  喬頓咯咯地笑了,覺得身上的緊張消除不少。他們從十幾歲開始玩在一塊兒時,麥隆就一直有這個本事可以影響他的心情。麥隆的溫馨親切似乎永遠可以減輕任何負擔。「說清楚點,你的警探是否提到什麼時候可能會呼叫?」

  「沒有。你要我留在遊艇上,等到她和我們聯絡為止?」

  喬頓猶豫一下,搖搖頭。「我留在這裡,你回農舍和莎拉作伴。別告訴她任何有關萍妮的事情,免得她擔心。」

  「我不認為她需要我作伴。我的天,喬頓!忘了彭德樂,這是你遇到莎拉的頭一天起就夢寐以求的事,伸出手接受她吧!」

  喬頓開始越過碼頭走向跳板。「我接受她就完蛋了。沒有我,她會更好。」

  「這是她的選擇嗎?」

  「不,我的選擇。」

  麥隆莫可奈何地望著喬頓橫過甲板。「我什麼時候下來接替你?」

  「不用來。這裡有毯子與氣墊,我會在船艙裡打地鋪。」

  「真有這個必要嗎?」麥隆吃驚地問道。

  喬頓回頭瞥了一眼。「我不確定,但是我不喜歡處於無法聯絡萍妮的情況。這是島上唯一可讓直升機或遊艇接近的地方,最好建立二十四小時的警戒。」

  「可是為什麼不輪流守望?或許我在太陽下山時過來接班,然後你可以——」

  「不!我要親自守望。」他努力緩和尖銳的聲調。「你只要陪著莎拉。」

  「可是莎拉會留在我旁邊嗎?」麥隆的目光緊跟著他。喬頓沒回答。麥隆無奈地聳聳肩,沿著碼頭走向滿佈岩石的海岸。

  海風冷冽刺骨,浪花嘩啦啦地撲擊遊艇,使它在澱泊中顛簸起伏。

  甲板彷彿在莎拉的網球橡膠鞋鞋底下顫慄,她悄悄地往船艙移動。顫慄的不單是甲板,莎拉心中默想。氣溫從今天下午就開始陡然下降,每次呼吸都呼出縷縷白霧。

  「誰?」

  喬頓的手電筒突然照出有力的光束,使莎拉一時頭暈目眩,不住眨眼。「拜託關掉那玩意好嗎?月光幾乎亮得像大白天,我可以看見眼前每個黑點。」

  喬頓低聲咕噥了一會兒,關掉手電筒。「回屋裡去,這裡凍得要命。」

  「麥隆說你有毛毯。」她雀躍無比地說,一面大步走向他。「而且體熱更有效,我有把握我們捱得過去。我讓麥隆送下來的晚餐,你吃了沒有?」

  「吃了。」他蹙著眉頭。「這簡直是瘋狂,莎拉。」

  「我同意,但是我還能怎麼辦?如果穆罕默德拒絕入山……」她打了一個寒顫。「我希望塞在野餐籃裡的熱水瓶中還有剩餘的咖啡。等一下我們用得上它。」

  「等一下?你現在就需要它。你為什麼不穿一件夾克再出來?」

  「我擔心它會妨礙我的計劃。」她笑咪咪地停在他面前。「我說過,你躲不掉我。」她剝掉白色的套頭粗紋毛衣,丟在甲板上。「引誘的時間開始。」

  她的腰部以上全裸,豐滿的乳房在月光下挺得好美。

  他瞪著她,覺得兩胯之間繃得痛苦。「老天,莎拉!穿上毛衣,你一定凍僵了。」

  「沒錯,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的目光禁不住癡迷地定在她裸露的乳房上。「我看得出來。」

  「如果你的手放在我身上,我或許會溫暖一點。」她更跨近一步,握住他的雙手。他的手又冷又硬,一陣寒顫竄過她全身,一半因為她想像這雙手在她皮膚上的感覺。「抱住我,喬頓。」

  她用他的手掌摀住自己的乳房。「讓我溫暖。」他的手緊緊貼住她的乳房,托著、捏著,寒意突然不知去向,一股熱力像燃燒的溪流流遍全身。她的嘴唇微啟,好讓更多空氣進入她緊收的肺部。「對了,就這樣,幫我——」

  「該死!」喬頓猛然扭開雙手。「我怎麼和你一樣瘋狂。不到一分鐘,我可能會使你赤裸地在這該死的甲板上翻滾。」他彎身迅速拾起她的毛衣,用手環住她的腰,拖她進入船艙。其實根本不是真正的船艙,莎拉發覺它只不過是遊艇控制盤下方一個小小的凹室,但是至少可以遮蔽夜露與海風。喬頓把她的毛衣丟在覆著毛毯的氣墊旁,拾起一條深藍色的羊毛毯子披在她赤裸的肩膀上。他跪在野餐籃旁邊,搜出熱水瓶。「坐下,我替你倒些咖啡。」

  「我寧願要你。」

  他倏然一僵,然後站起身,遞出一隻盛滿熱騰騰液體的塑料杯。「這會使你暖和些。」

  「喬頓……」她接過杯子,啜飲其中的熱咖啡。「扮演勾魂女郎,我顯然一敗塗地。如果我擅長此道,我們必定早已在甲板上翻來覆去。」

  「你實在很高明,」他冷冷地說。「我全靠溫度才倖免於難。」

  「你知道嗎?」她又啜飲一口咖啡。「我們從來沒在一艘船上做愛過。」

  「現在也不會。」

  她坐在吹迄床墊上,一手抓著毛毯,學印地安人的方式盤起雙腿。「你不喜歡這個構想?我認為顛簸中翻滾或許相當性感。」她抬頭對他微笑。「我們為什麼不嘗試一下。」

  「請你停止胡說,好嗎?」喬頓粗魯地說道,並在她對面坐下。「喝掉你的咖啡,然後離開這裡。」

  「我不能離開,我正在努力誘惑你。」

  他猛然一愣。「誘惑?你剛受傷之後也曾說什麼我在誘惑你。」

  「是嗎?我依稀記得一些,但是並不完全明白。」

  「你問我為什麼要誘惑你,使我覺得深受打擊。」

  莎拉突然升起一股憐惜。「當時我昏迷不醒,不知道自己說什麼。」

  「不,你說得對,我確實曾經瞞騙你。」

  她突然移動身體,跪在他前面,眼睛在月光下流露溫柔的光輝。「請你別再鞭笞自己,好嗎?我甚至不確定那句話是否有意。你知道,誘惑還有瞞騙以外的意義。」她用食指輕觸他的臉頰,帶著無限溫存。「它也有引誘或迷惑的涵義。你確實誘惑我,喬頓,而且永遠如此。即使你所有的隱蔽角落都被照亮,這份誘惑也不會削減。即使我洞悉你的一切,我心目中的你依然充滿魔力。如果我不肯定,怎敢冒險面對這種程度的摒棄?」她扮了一個鬼臉。「這對我的自尊心畢竟不大好受。」

  他撇開臉,突然用手心壓住她的嘴唇。「你沒有任何自尊心。」

  她笑道:「或許我也有幾處隱蔽的角落留給你,只要你仔細想想。我當然有自尊心,而且可以和你的媲美。」她裝出嚴厲的神情輕吻他的嘴唇。「所以,別認為我會容忍你和其它女人搭訕。」

  「從來沒有其它的女人。」他的聲音很低。「沒有真正交往的女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只是性關係,唯有你才是……」他沒有說完,只迅速地用毛毯將她裹得更緊。「喝完咖啡,然後跑回農舍,那裡才有溫暖。」

  她搖搖頭。「除非你一起回去。」她喝下最後的咖啡,把塑料杯放回野餐籃裡。「這個主意不壞,躺在我的床鋪裡,我們會舒適得多。」

  他搖搖頭。

  「你的床?」

  他又搖頭。

  她歎口氣。「好吧!那就在這堅硬的甲板上與原始的大自然裡。你是個十分難纏的男人,喬頓。」她往氣墊躺下,挪挪身體,設法使自己舒適。「至少過來摟著我。」

  「回農舍去。」

  她用一隻手肘撐住自己,迎向他的目光。「絕不!」她的語氣像鋼一樣不屈。「我再也不要一個人獨睡。你的床就是我的床。」

  「如果你想睡在這種濕冷的室外,你的床很可能會在醫院裡。」他激動地說。她沒回答。他輕輕歎口氣,在她身旁躺下。他拿起堆在氣墊旁的兩條毯子,攤開覆在兩人身上,她縮在他的臂膀裡,分享他的體熱。「這是一個錯誤。」

  她偎得更緊。「不,這樣才對,讓人覺得……好甜蜜。我真高興你沒接受我的勾引。」

  他僵硬地靠著莎拉。「是嗎?」

  「嗯,這樣更溫暖。在我的記憶裡,我們從來沒有躺在一起而不做愛。也許我不該想盡辦法勾引你,因為那根本不是目的所在。我猜,我認為自己需要一切可能的協助,所以不惜利用你曾經使用的武器來擺佈你。你有充分的權利憎惡我的行徑。」

  「我不憎惡。」

  「那真好,現在我們可以靜靜地躺在這裡,互相擁抱與聊天。」她停頓片刻,等候著。「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我想不出要說什麼。」他很驚訝,莎拉的乳頭如此孟浪地戮著他的胸部,他竟然還能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他拚命去想別的事情,什麼都好,以便忘卻她柔軟的胴體。「睡吧。」

  「嗯,睡著或許也很好。」她放鬆全身偎著他,像小孩一樣充滿信任。她極力忍住呵欠。「船身的搖晃教人覺得很舒服,可不是?」

  「是嗎?」他一點也不覺得舒服,只覺得激動、飽受折磨、充滿慾望。還有滿腔的溫柔。他發覺那份溫柔掃遍全身,淹沒其它所有的情緒。他喟歎一聲,把她拉近身邊。「這對你毫無好處,我不會改變心意的,莎拉。」

  「總會有點好處,」她又打個呵欠。「只要能夠讓你明白,我的舉止正是我存心要繼續努力的目標。何況我覺得樂趣無窮,你呢?」

  那種樂趣簡直是苦樂參半,但是他不能否認它的存在。明天他務必想出方法與她保持距離,但是今晚,暫時擁抱這種與她親近的快樂與痛苦,或許不會有什麼大害。「是的,」他低沉地說。「我也喜歡。」他伸手撫摸她光滑如絲的頭髮。「我喜歡這樣。」

  「你是否發現我也很誘人?」她睡意深濃地間道。「我是說,就好的方面而言。」

  誘惑、迷惘他的生活,他的折磨。他用嘴唇輕撫她的太陽穴,她逸出柔和愉快的呻吟,他知道她已經快要睡著。「就最美好的方面而言,是的。」

  「好極了。」

  莎拉飄然睡去之後,喬頓凝望漆黑許久。她在他的懷中那麼脆弱,幾乎沒有重量。溫柔與慾望像焚燒中的螺絲堆在他體內扭轉旋繞。能夠表示他願意接受別人的贈予固然很好,但他仍然不習慣拒絕接受他想要的東西。而他想要莎拉,就像一個渴得要死的人,急切盼望喝水。

  水。母親的臉扭曲變形,她的嘴唇乾裂,毫無血色。

  他心中一陣寒顫,手臂不知不覺用力地緊攏莎拉。她在睡夢中喃喃地抗拒。他強迫自己放鬆緊抓的力量。天!他又弄痛她,他總是傷害她,不論是否有意。他願意克制、讓自己窒息,結果還是一樣。

  莎拉錯了,他們未來毫無相處的機會。只有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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