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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芭芭拉.卡德蘭]逃婚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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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7 02:06: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逃婚記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塔迪因為繼母愛亂花錢害父親財務陷入困境,又因父親的半默許而被繼母逼迫嫁給一個又老又肥的富商,在確定婚期前,塔迪知道自已無法跟這個邪惡的男人結婚,她決定她要逃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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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7 02:06:5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美國•紐約

  身處於這個世界金融中心,尤其是在紐約證券交易所裡,每天進出的金額高達數十億美金的交易量,讓許許多多的人能在這裡一夕之間致富,相反地,也能讓人一無所有。

  晉羿坐在辦公室裡,眼睛盯著電腦屏幕,看著晉氏企業股票不斷的往上攀升,從他的臉上卻見不到一點高興笑容。

  辦公桌上的電話傳來秘書的聲音。「總裁,尹揚澤先生已經來了。」

  「你請他進來,然後泡兩杯咖啡進來。」晉羿在電話中交代著。

  緊接著敲門聲響起。

  「請進。」晉羿站起來,走出辦公桌,迎接開門進來的尹揚澤。「揚澤,好久不見,快請坐。」兩人走到一旁超大的羊皮沙發上坐下。

  「是好久不見。」尹揚澤伸出手和晉羿緊緊一握。

  他們兩人是在耶魯時的同學,或許同是東方人,讓他們很容易成了好朋友,直到兩年前,尹揚澤決定回台北接掌家族事業,直到現在,他們才有機會再見面。

  「你這兩年過得好嗎?」

  「還算可以。」

  這時秘書送來了兩杯咖啡,等她退出去後,他們才繼續剛剛的話題。

  「倒是你,-這兩年事業愈做愈大,你是不是想將世界首富微軟公司總裁比爾•蓋茲給幹掉呀!」尹揚澤忍不住取笑他,晉羿以前在學校時就是這樣,不服輸的個性,讓他樣樣都要拿第一,而他的能力也的確做得到。

  「我的確是有這個信心。」晉羿對自己一向充滿自信。

  「因為你是晉羿,只要你想做,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尹揚澤很慶幸自己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敵人。

  「你這次到美國來,有什麼事嗎?」

  「和你談一筆生意,如何?」

  「什麼生意?」

  「以後尹氏企業所有相關企業的電腦,全部改用你公司的電腦。」

  尹氏企業在台灣的相關企業極為廣泛,涵蓋了飯店、航空、海運以及快遞等項目。一旦所有相關企業的電腦全部改用晉氏的電腦,這算是一大筆生意,只怕到時消息一出去,公司的股價又會連三翻。

  「你有什麼條件?」晉羿知道就算他們兩人的感情再好,尹揚澤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和他做這麼一大筆生意。

  就算是他也不會。

  「我記得你有一個妹妹,今年該要大學畢業了吧!」

  「晉羽?!」晉羿想不到他提出的條件竟會是他的妹妹。

  「是的,晉羽,我的條件是要你將晉羽嫁給我。」

  晉羿深深的看了好友一眼,然而,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雖然這是筆大生意,但事關他妹妹一輩子幸福,他亦不能如此輕率的答應。雖然尹揚澤和他的感情親如兄弟,但就因為他和自己是屬於同一種人,他才更需要考慮。

  「對不起,這件事我得好好的考慮考慮。」

  「你可以慢慢的考慮,我會在美國待一個星期,你知道該怎麼找我。」尹揚澤站起來準備離去。

  「揚澤,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尹揚澤已猜到他想問的問題。

  「你為什麼想娶我妹妹?」

  尹揚澤是個外型斯文,又充滿著無比自信男人。輪廓線條顯明,一雙在金邊膃鏡下更顯的銳利的雙眼,那是一雙如透視鏡般的眼睛,很容易看透對方的心思。

  在商場上要見到他這樣的男人並不多,而他就是個很容易讓人認為無害,實則殺傷力又是最大。

  如果他是個風流花心的男人,女人只是讓他玩弄在指掌之間的玩偶罷了。

  還好晉羿所認識的尹揚澤並不是個會去玩弄女人的男人。

  「如果我告訴你我一直在等她長大呢?已經七年了,夠久了,我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等晉羽等了七年?!」晉羿為他這一句話感到萬分的震驚,他的印象中,尹揚澤應該從未見過他妹妹才對,又怎麼會等了她七年?

  「我等你的回復。」尹揚澤丟下這句話,便拉開門離去。

  他有自信晉羿會同意這樁婚事,畢竟這樁婚事將為他帶來更大的商業利益,他不可能放棄的。

  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懂得什麼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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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7 02:07: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八八六年

  緊跟在一隊吹奏著喇叭的樂隊之後,王室的行列走進了舞會。貴婦們紛紛屈膝敬禮,她們那些珠光寶氣的頭飾幾乎碰到了地板。

  塔笛卡望著那無數的拖地長裙,就像在風中搖曳的花朵一樣,她突然獲得一陣美感。

  鹹爾斯王子和王妃走到皇家座位上,一陣鼓聲,樂隊奏起了「天祐女王」。

  一個在白金漢宮舉行的皇家舞會,當然比塔笛卡從前參加過的普通舞會更有吸引力和令人興奮.不但女士們眩目的珠寶使得這個舞會光芒萬丈,而男土們也有著多姿多采的一面。

  最動人的莫過於那些綴滿勳章的制服,還有大使們繡花的大禮服、褲短及膝的朝服,它們都佩著勳位最高的嘉德勳章。

  威爾斯王妃是當今最美麗的女人。她穿著銀白色織綿緞的衣服,戴著綴有白色鴕鳥毛的面紗。她一出現,使得坐中的其他女人都失色了。

  「法國人說得對,」塔笛卡這樣想。「英國是美女之邦。」

  皇室行列由張伯倫爵土引導,肯默爾爵士現在已經不露面了。

  所有的貴族男女和賓客都跟著王子和王妃走進舞池。王子夫婦首先開舞,他們跟著樂聲以文雅而優美的舞步跳著。

  塔笛卡站在她的繼母旁邊。她的繼母坐在鑲著紅色天鵝絨的大使席上。

  還沒有人來邀請塔笛卡跳舞。不過,她知道等到這正式的舞過去之後,她就會有許多舞伴。

  「你看,龍侯爵是個多麼漂亮的男人呀2」她聽見坐在她繼母旁邊的一個大使夫人說。

  「嗯!是很傑出!」林治夫人表示同意說。「我一向認為費罕伯爵很不錯。蘇格蘭人在這種場合中當然顯得出眾啦!」

  大使夫人大笑起來。

  「英國人得注意他們的榮譽了。不過,自從斯楚格雷公爵不再光臨我們的舞會以後,競爭已不太劇烈了。」

  「我很懷念他。」林治夫人說。「我一向都認為他是我所看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我們通通都這樣想。」大使夫人微笑著。「多可惜呀!真是太可惜了!他居然把自己關在北方。」

  「你的意思是說,」林治夫人說。「自從那次悲劇之後,他就脫離了社交生活?」

  「我聽說他甚至不接受去巴爾摩勞的邀請。事實上……」

  大使夫人壓低了聲音,使得塔笛卡聽不到她說的話。

  塔笛卡本來不怎麼注意聽她們的話,這樣一來,她反而有點好奇了。到底那個人是誰,竟使得繼母對他讚不絕口。

  林治夫人吹毛求疵的毛病是出了名的,她對誰都瞧不起。

  一個穿著燦爛奪目的軍服的年輕人向塔笛卡鞠躬邀舞。他是一名衛士,曾經追求過塔笛卡,她本來希望今天晚上能躲開他,但是由於還沒有人來請她共舞,她只好答應。

  「我一定要見你。」他們一走到監護人聽不見的地方,他就立刻這樣說。

  「你昨晚見到我了。」塔笛卡回答說。「還有前晚。」

  「我的意思是只有我們兩個。」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一定可以找得到我們會面地方的,你可以對你繼母說你要到圖書館或者大英博物館去。找出任何她不會懷疑的理由。」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塔笛卡的聲音冷冷的。年輕人熱切地瞥了她一眼,說:「你知道理由的。我告訴過你很多次,我愛你。」

  「我也告訴過你很多次了。」塔笛卡說。「我不要聽你的話。事實上我也不會那樣做。」

  「要是我向令尊方面進行呢?」

  「我相信他也會拒絕你。讓我把話說清楚吧!我並不想嫁給你,也不會跟任何人結婚。」

  「我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不愛我?」

  「我很抱歉。韋特令罕上尉,」塔笛卡堅定地說。「我想我們不必再討論下去了。」

  「那我怎麼辦?」他絕望地說。

  「我也不知道啊!」塔笛卡說。

  一曲告終,她回到繼母身邊。

  韋特令罕上尉跟著她,渾身不自在到站在兩個女人之間寒暄著,直到下一次音樂開始。

  塔笛卡遊目四顧舞會上的一切:那無數的鮮花、白色鑲金的柱子、皇室的座位、公爵夫人的紅天鵝絨椅子。樂隊是在走廊上演奏,少數的貴賓站在一條長長的紅繩索後面。

  那些侍從武官、皇家僕役都站在走廊和樓梯上,其中軍人的制服最多姿多采。

  另外一個年輕人來邀她共舞,她也像剛才對韋特令罕上尉那樣冷冷的。

  只不過她第五次回到繼母身邊,林治夫人就說:「這支舞曲完了以後,我和你父親就要去參加皇室的晚宴。卡紹夫人答應做你和另外幾位小姐的監護人,你跳完舞記得要到她那裡去。」

  「不,繼母。」塔笛卡回答說。

  林治夫人並沒有留意她的話,她正望著她的丈夫,他穿著大使的服裝,看起來器宇軒昂。他正穿過人群走向她。

  貴賓們跟在威爾斯王子和王妃後面走向鑲金的餐廳時,趁著混亂,塔笛卡偷偷溜跑了。她怕韋特令罕上尉再找她跳舞,而她實在不想跟他再討論那件事。

  她離開舞廳,穿過一間很大的接待室,發現自己走進一間比較小的接待室裡。

  在這個晚上稍早的時候,林治夫人曾陪她和她一個舞伴在這裡參觀女皇和孫輩在一起的一幅畫像。

  她對畫像並無興趣,不過她注意到這裡有一扇落地大窗可通陽台,她突然想到花園,裡看看。

  現在,她走過房間,置身於溫暖七月的夜晚中。

  花園,正如她所想像的,非常可愛。樹上都綴有小燈,一輪蒼白的月亮升空時,還可以看到草地、花壇,以及遠處的一個噴泉。

  塔笛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常常感到人類的侵略性和佔有慾,而大自然的美所給予她的快樂與滿足,是沒有人比得上的。

  今天整個下午,她都陪著繼母去拜訪她的朋友,作一些無聊的社交談話。現在,她第一次感到自由、解脫,彷彿可以呼吸了。

  「沒有一樣東西比月光下的花園更可愛的了。」她想,尤其這是御花園。

  當她正在神遊於她自己幻想的世界時,一個聲音使她回到現實裡。

  「美麗的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裡想什麼呀?」

  她迅速轉過頭來,發現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後,這個人她在今天晚上曾經注意到。

  現在這個人正用一種極其優雅的姿勢抽著雪茄,煙草味把花香都遮蓋了。

  塔笛卡沒有回答,她不知該怎樣去跟一個未經介紹過的人說話。於是,那個人又說了:

  「你是塔笛卡•林治。我認識你的父親,也認識你的母親。」

  「你認識我母親?」塔笛卡的聲調顯得很熱切。

  「是呀!我還是先介紹我自己吧!我是克勞利爵士。」

  「我聽過你的大名,」塔笛卡說。「爸爸常常提到您在賽馬方面的成就。」

  「我是有幾匹好馬,」克勞利爵士不感興趣地說。「我早就想跟你見面了,塔笛卡。」

  他這樣熟不拘禮地稱呼著她的名字使她呆住了。她問:「是因為你認得我媽媽嗎?」

  「她真美麗,」克勞利爵士說。「你長得很像她。」

  「我也常常希望能夠這樣,」塔笛卡說。「我記得她是我心目中最可愛的人,不過她在我十歲時就去世了。」

  她的聲音裡有著渴望之情,月光照在她臉上,現出她眼中的哀傷之色。她的眼睛是那麼大,顯得她鵝蛋形的小臉更小了。

  無疑地,她在舞會的少女群中是最突出而氣質最優雅的一個。

  在她完美的臉孔上,深深的大眼睛,以及濃黑的頭髮似乎有點神秘而且不像英國人。

  克勞利爵士走近一點,靠在陽台的欄杆上。

  「我還認得你的外祖父,」他說。「八年前我在俄國跟他住在一起。」

  塔笛卡沒有說話,只是充滿疑問地望著他。

  「我跟他談過你的母親。」

  塔笛卡鎮靜地等候著。

  「我以為她的死也許可以使那位頑固的老人心腸變軟一點。」他繼續說。「但是考賓斯基王子只說了一句話:『我的女兒?我沒有女兒呀!」

  塔笛卡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在小時候就希望有一天能夠會晤我的俄國親戚。」

  「王子已經去世了,」克勞利爵土說。「不過,一定還有很多阿姨、舅舅及表兄弟姊妹們會歡迎你的。」

  「我不相信。」塔笛卡說。「而且,他們那樣對待我母親,我絕不會寬恕他們。」

  「親愛的,你母親跟你父親私奔呀!」

  「那算是犯罪嗎?」塔笛卡熱切地問。「他們彼此相愛呀!俄國人當然也有感情,懂得戀愛的吧?」

  「那麼,你懂得嗎?」

  克勞利的聲音裡有一種新的成份,這使得塔笛卡機警地望向他。

  他一定超過四十歲了,她想。他從前可能很英俊,可是現在卻太胖了,而且穿著太華麗。

  她從經驗中認識了他那種眼色,於是她轉過頭望向花園。

  「再談談我母親吧!」她靜靜地說。

  「我卻寧願談你。你幾歲了,塔笛卡?」

  「我已經過了十八歲了。」塔笛卡說。「我去年本來就應該出來參加社交活動,不過因為我的祖母去世了,我們都在守孝。」

  「雖然你遲了一年,可是你還是男人心目中最可愛的女孩。」

  「謝謝你的誇獎,」她禮貌地回答,可是聲調冷冷的。「現在我得回到舞會裡去了。假使裡面不是那麼熱,我也不會離開的。」

  「不用忙,」克勞利爵士說。「你父親和繼母現在皇家的行列裡,我看見他們正要去吃晚飯。」

  「當然你也應該在那裡哪!爵爺。」

  「我想跟你說話嘛!」

  「所以你跟蹤我?」

  「是的。我看見你開溜,就找了一個借口,為了你而離開我應陪伴的女士。」

  「我認為那是沒有必要而且不仁慈的。」塔笛卡說。「也許她會肚子餓。」

  「我相信有一位正在守候著的侍從武官會取代我的位置。」克勞利爵士說。「不過,我為了你而犧牲晚飯,你起碼也應該請我客吧?」

  塔笛卡緘默著。她知道自己不喜歡這個體格魁梧而狂妄自大的人。這個人有些地方使她內心非常害怕。

  她對一個人的觀察從來不會錯的。

  她遇見某一個人,馬上就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可不可靠。有時,她跟一個人見過一次面,以後就要設法避開。

  她想:她這種本能,大概是由於跟著從事外交工作的父親,幾乎跑遍了歐洲的國家之故。

  她的教育在很多方面可能是疏忽了,不過人們對此並不關心,尤其是男人。

  「你真是非常的美麗。」克勞利爵士望著她靜靜地說。塔笛卡覺得他好像在稱讚一匹馬。「你是在戀愛嗎?」

  他這樣問使得她感到非常意外,她吃了一驚。

  「不是,當然不是!」她急促地回答。

  「可是你談到愛時,好像懂得我們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那種令人興奮的滋味。」

  「我從來沒有戀愛過。」

  「可是你在渴望著它,」克勞利爵士說。「哪一個女人不是日夜在等候她夢中的白馬王子呢?」

  他的聲調中有著嘲諷的成份。塔笛卡不假思索地問,「你結過婚了吧?爵爺。」

  「我曾經結過婚,」他糾正她。「不過,我已經做了五年鰥夫了。」

  「我很難過。」

  「你用不著安慰我,」他說。「我並不懷念我的妻子。我們兩個人在各方面都合不來。」

  塔笛卡詫異地望著他。

  「那你為什麼要娶她?」她問。

  說出來以後,她又覺得未免有點交淺言深,過於唐突。於是她在他還沒有回答以前,又急急地說:「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應該問的,現在我得回到舞會裡去了,爵爺。」

  她舉步想走向窗口,但是他伸出手來捉住她。

  「我要你在這兒陪我,」他說。「我要你跟我聊天。塔笛卡,我想吻你想得比什麼都重要。」

  她想抽出她的手,可是他不肯放。他想用手臂摟著她,她只好擠命往後退。

  「請你放開我。」

  她的聲音冷冷的。要是換了一個年輕人,他一定不敢造次;可是克勞利爵士只是大笑。

  「你說的話表示出你身上流著俄國皇室的血液。我可以看得出,小塔笛卡,你曾拿鞭子在匍伏腳下的農奴面前揮動,或者駕著雪橇飛躍雪地。」

  他繼續說下去,聲音低沉了一些。「你絕對不會冷漠無情的,所以我想吻你的嘴唇來感受那如火的熱情。」

  「你怎敢說這樣的話?」塔笛卡光火了。「你知道你沒有權這樣做的。」

  「你有什麼辦法阻止我?」

  他勇敢地向她挑戰。她感到有一點恐懼,不過,她還是傲然地說:「我想我父親不能忍受他的女兒被侮辱的,尤其是被一個自稱是他的朋友的人。」

  「你以為你父親會相信我是在侮辱你嗎?」克勞利問。

  塔笛卡非常痛恨他嘲諷的聲音以及輕佻的微笑。

  「我要回到舞會裡,請你讓路。」

  她把手從他的手中抽開,一面大膽地望著他。

  有一會兒她以為他會拒絕,然而他似乎改變了主意。

  「很好,我帶你回舞會去。我要跟你跳舞,把你抱在懷中。」

  「我不跟你跳。」塔笛卡聲明。

  當她走在前面穿過接待室時,她明顯地察覺到他走在她旁邊。他是那麼沉靜而充滿自信,認為她一定會答應他。

  他們走進舞會,一隻舞正在進行著。在她要跑開之前,他的手臂已環抱著她的腰。

  她使自己變得很僵直,希望不必靠語言而能把自己的不快傳遞給他。但是在他們跳舞的時候,她發覺他一直用危險的眼色注視著她,她的沉默一點也沒有困擾到他。

  他跳得很好,那是她想不到的。由於她的動作一向很優雅,所以她也沒辦法使自己變得太僵硬,即使她對他放在她背上的手感到很討厭時也是如此。

  「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你?明天?」

  「我很忙。」她簡短地回答。

  「我要帶你坐車去逛公園。」

  「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請。」

  她的聲音是諷刺性的,他笑了起來。

  「你是想拒絕我的獻慇勤?」

  他在逼她回答。

  「讓我把話說清楚好嗎?克勞利爵士。我很感謝你的邀請,不過,無論明天或者任何一天,我都無意接受。」

  「你知道嗎?」他說。「當你生氣的時候,你的眼睛象火一樣閃著光。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女人在憤怒時如此誘人,她們在這個時候都很難看;而你卻比安靜時更美麗。」

  「我並不希望你奉承我。」

  「這不是奉承,是事實……

  他正說著,音樂停止了.

  「你會再和我跳嗎?」他再問她。

  「我想你會知道答案的。」她回答。

  他大笑,彷彿她在談一件有趣的事。

  「你十分年輕,」他說,「可是我還是想吻你。」

  她憤怒地望了他一會兒,然後掉頭走向卡紹夫人那裡。

  從白金漢宮驅車回家時,林治夫人一面打哈欠一面說:「好熱啊!不過我還是認為這是白金漢宮最好的舞會之一。多明尼克,你覺得呢?」

  「我很欣賞它。」多明尼克爵士說。

  他一面說一面用手碰了一下他的女兒,她坐在他們對面的小座位上,背向著馬匹。

  「你喜歡它嗎?塔笛卡。」他問。「很多人都為你的漂亮向我恭賀哩!」

  「這是一個五光十色的舞會。」塔笛卡回答。

  「我看見你每一隻舞都跳。誰帶你下去吃晚飯的?」她的父親說。

  「我沒有去吃,」塔笛卡說。「好幾個舞伴提議陪我去吃飯,但是我寧願跳舞。」

  「當我做女孩子的時候,」林治夫人說。「我發現假使手中有一杯酒,又有美味的食物可吃,那就比較容易調情得多。」

  多明尼克爵土大笑。

  「愛蓮,不要胡說!我記得我們在維也納初次見面時,在花園裡我們每舞必跳,使得一間鴿捨裡的鴿子起了大大的騷動。」

  「那是直的,」林治夫人說。「不過,你很容易說服別人呀!多明尼克。」

  「我認為是你說服我的。」他回答說。

  塔笛卡相信那是真的。從她的繼母看到她父親那一刻開始,她就決心要嫁給他。

  他拒絕過許多女人的獻媚,對她卻是第一次沒有設防。

  現在塔笛卡知道,在那張美麗而沒有內涵的臉後卻有著鋼鐵般的意志,那個風流的小寡婦是決心要捕獲這個男人不讓他逃走的。

  多明尼克爵士沒有逃走,塔笛卡在十六歲的時候,已與父親過了多年相依為命的生活,現在有人與她爭寵了。

  「我吩咐車伕到白家時要停一下。」當馬車駛到聖詹姆斯路時,多明尼克爵士說。

  「你不會太晚回家吧?多明尼克。」林治夫人急促地說。

  「不會的,」他回答。「不過我答應過他,佛瑞迪開派對時我要順道拜訪他。我相信這次賭注會很高。」

  「那麼不要賭錢啊!」林治夫人警告他。「你知道我們賭不起的。」

  「這點,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多明尼克爵土回答,他的聲調中似有一絲痛苦。

  馬車停了下來,他俯身向前吻了塔笛卡的面頰。

  「晚安,我的乖女兒。」他說。

  她注視他穿過人行道走進他的俱樂部。無疑地,多明尼克爵士雖然接近六十歲了,不過他還是一個英俊而有吸引力的男人。

  一個隨從把馬車的門關上,爬上御者的座位。

  「你的父親在為錢財擔憂。」馬車開動時,林治夫人說。

  「他一直就是這樣嘛!」塔笛卡輕輕地回答。

  「那麼,既然你知道他的困難,我不明白你何以袖手旁觀?」

  塔笛卡不說話,她的繼母又說下去:

  「我認為你父親過去對你太慷慨了。他花了一大筆錢讓你在倫敦過社交季節,他實在是供不起的。現在是七月十九日,我看得出那些錢是白白浪費了。」

  「你的意思是,」塔笛卡慢慢地說。「因為我還沒有訂婚?」

  「有那麼多的男人想追求你,你即使再吹毛求疵,也應該挑選出一個來吧?」

  林治夫人的聲調帶著苛責的意味,塔笛卡在回答的時候忍不住漲紅了臉。

  「我很抱歉,繼母。可是在過去兩個月中,我沒有愛上任何一個我遇見的男人。」

  「愛上?」林治夫人斥責地說。「誰叫你去談戀愛?我們要你做的只是嫁給一個有錢人罷了。到目前為止,我看見有好幾個人合乎這個條件的。」

  塔笛卡不回答,她又繼續說:

  「我很清楚你這種行為是為了阻止他們接近你父親。我不是傻瓜!塔笛卡你可以欺騙你的父親,可絕對騙不過我。你是冷酷的,你幾乎是在一個男人還沒有開口向你求婚之前就拒絕了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塔笛卡問。

  「希倫夫人今晚告訴我,你是如何的使得她的兒子悶悶不樂。他告訴他母親,你在他開口之前就打斷了他的話。」

  「你別想我會嫁給希倫爵士!」塔笛卡叫了起來。「他是個繡花枕頭,也是個白癡!」

  「他在威爾沙有一份大產業,希倫又是望族。」林治夫人反駁她。

  「你真的要我答應希倫爵士?」塔笛卡把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她。

  「我是在認真的建議:他是一個沒有妝奩的女孩的好對象,而這個女孩又正在增加她父親和他妻子的負擔。」

  「我相信爸爸並不希望這樣。」

  「只要我跟他說他就會那樣想。」林治夫人急促地說。「我只不過三十四歲,但假使你以為我願意整天陪著你去參加社交活動,那你一定是瘋了。」

  她們彼此都知道她已過了三十八歲的生日,不過這不是糾正這些細節的時刻。

  「讓我參加這個社交季節並不是我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塔笛卡說。「我倒寧願回去唸書。」

  「你想唸書?」林洽夫人打斷她的話。「除非你嫁一個肯替你到圖書館借書的男人才有這種福份啊!不要胡鬧了,塔笛卡!你的父親在外交圈裡很受人尊敬,他自然希望他的女兒嫁得好。而且,據我所知,你越早嫁出越好。」

  「這些話你早已說過了。」

  「可是你根本當作是風邊耳,」林治夫人生氣地說:「我要向你說清楚,塔笛卡,你不能再這樣做了。你拒男人千里之外,又不准他們接近你父親。」

  「假使我不願意嫁給他們,他們跟爸爸又有什麼好談的。呢?」

  林治夫人煩厭地哼了一聲。

  「我已說過了,社交季節只剩下兩周,已有人開始離開倫敦了。假使你在這段期間內還找不到一個丈夫,我就會認為你是個忘恩負義、自私自利而對父親毫無感情的女孩子。我們的錢不夠,他不能繼續供應你打扮和養你了。」

  塔笛卡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她的繼母不但貪婪,而且對她十分妒忌,她對父親為她所花的每一分錢都感到心疼。

  他們只有很少的錢是事實。外交官的薪水並不高,而且多明尼克爵士的生活很奢侈。

  在他再婚之前,情形並不一樣。母親死後,她和父親在各國首都中的生活都安排得十分舒適。

  可是新來的林治夫人要求太多了。她花在衣著上的金錢簡直是天文數字,而且她常常吵著要買更多的首飾。

  她的馬車和馬匹都要比別的外交官夫人漂亮。她又對宴客非常有興趣。

  從前,她父親還沒有再婚時,他常常做客人,受別人的招待;可是現在,他得經常去應付那些數目很大的帳單。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林治夫人看見塔笛卡不說話,又這樣問。「你還有兩個禮拜,塔笛卡。到時候假使你還找不到一個丈夫,那麼,不管你喜不喜歡,我都會告訴希倫夫人,說你改變主意,願意接受她那白癡兒子。」

  「我不會嫁給希倫爵士的。」塔笛卡斷然地說。

  「很好,」林治夫人說。「你替自己另外選一個丈夫吧!不過我要告訴你,不管怎樣,在聖誕節之前你一定要結婚。」

  塔笛卡沒有機會回答,因為馬車已經駛到多明尼克爵士為了社交季節而在查爾斯街所租的房子面前。

  現在他正處於兩個任命之間。他在維也納當大使的任期已滿,他相信,英國駐巴黎大使退休之後,他會被派作繼任人。

  同時,他又是在休假中。本來,最便宜的渡假方法就是回到赫福沙林治家三百年的老屋去住。可是,塔笛卡去年已因祖母之喪而不能出來參加社交活動,今年不可再誤;又何況林治夫人一定要欣賞倫敦社交季節的歡樂的!

  塔笛卡跟著繼母走進那間租來的屋子時,她想,維持這屋子得花多少開支啊!突然間,她的心一陣抽搐,無疑地,她的父親一定是在舉債了。而且,她也可以看得出,只有一個希望可以償還他的債務。

  「我是在增加他的負擔,」她想。「不過,即使為了幫助爸爸,我怎能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呢?」

  她想到希倫爵士那張空洞的臉,同時,不自覺地也看到了克勞利爵士的表情。

  她不禁一陣顫抖。

  「這個人有點恐怖,」她想。「他有些地方使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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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7 02:07: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塔笛卡醒過來在床上躺了很久,她在想繼母所說的話。

  她也在想:她應不應鼓勵那些想向她求婚的人呢?

  不幸,在那些人中間,沒有一個人她可以考慮要他做丈夫的。她懷疑是否永遠找不到一個令她傾心相愛的男人。

  自從她母親去世後,她就一直跟父親住在國外,從那時開始,塔笛卡就不斷被男人追求。

  年紀大一點的男人總是想吻她,年輕的男人逗弄她;等到她一長大,他們就想娶她。

  但是在她的天性中,她最痛恨被那些她對他們沒有感情的男人碰到。

  這對愛慕她美貌的男人而言,是很難克制的;即使她冷若冰霜,他們還是覺得是一種挑戰。不過,正如她繼母說的,在那些男人自己還沒有察覺以前,她就知道他們的意圖了。

  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一種預知力,那不是由男人的眼色或者說話而來,那是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她像躲避蛇蠍般避開它。

  她知道她的一個追求者在背後形容她是個「冰山美人」,接觸過她的人都會被凍結。

  「難道我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嗎?」塔笛卡常常失望地自問。

  不過在她內心裡她相信有一天會遇到一個她真心愛戀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的俄羅斯血統有時會使她狂野和不受約束,使她渴望得到某些她還天真得說不出名字的東西。

  可是,它們就在她的夢裡,在她的希望裡——有一天她將會去愛和被愛。

  她也不大清楚她想像中的愛人是什麼樣子。她只知道,有一天,在某個地方,她會遇到他,他會完成她的夢想。

  「我怎麼辦?」她早上醒來時自問。

  她沒有睡好,夢中也被驚醒。她知道那是因為繼母那樣肯定的說要她在聖誕節以前嫁出去。

  自從父親再婚以後,她生命中的一切都改變了。

  一個極端有魅力的男人——多明尼克爵士發覺自己不可能在生命中沒有女人。她的母親去世之後不久,他就要從其他女人的柔情與紅唇中尋求安慰了。

  塔笛卡對此並沒有震驚,她知道他父親不耐孤單,而且這樣做可忘卻喪妻之痛。

  她知道她的父母相愛之深。

  回憶她最初十年的生命,她總覺似有金光籠罩著他們。她的母親永遠散發著快樂的光輝。

  他們是多明尼克•林治在聖彼德堡的英國大使館擔任一等秘書時認識的。

  他那時三十八歲,是一個最受女性青睞的單身漢。他在沙皇的宮廷裡無法拒抗地被一個美麗少女吸引著。

  然後,很意外的,他又在一個宴會裡遇到她——考賓斯基王子的女兒。

  卡倩娜那時只有十七歲,可是在很多方面都比英國同年紀的女孩成熟得多.

  她和多明尼克•林治——那時候他還沒有封爵土——四目相投。後來當塔笛卡長大懂事以後,母親告訴她:

  「我們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戀愛起來。」

  當王子斷然拒絕他女兒和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交官結婚時,他們就私奔了。

  他這樣做很可能斷送了前程,只要王子寫一封抗議書,或者甚至由沙皇出面致函英國外交部,那就會有嚴重的後果。

  不過,王子只是斷絕了和女兒的關係,而且不准家人及親戚和她來往。

  那個卡倩娜是無親無故、身無分文的,但是多明尼克•林治並不介意,他太快樂了。

  現在塔笛卡回想起來,覺得她母親一定曾經寂寞過。她是個澈頭澈尾的俄國人,跟其他國家的人不同。

  她總是那麼美麗動人,她跟丈夫舉行的宴會都很成功,然而,在她內心深處仍然有著被放逐的感覺。

  也許,她把這種內心的孤立感傳給了她的女兒?

  母親之死,使得塔笛卡在一夜之間長大。她還是一個孩子,但是她自覺不像。她瞭解父親的痛苦以及他只有從別的女人身上才可稍減憂傷的方式。

  她把家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以免他有內顧之憂。同時,她也盡量照顧自己的生活,使他不必因她增加麻煩。

  挑選自己教師的塔笛卡,決定學習什麼課程的也是塔笛卡;她自己挑選衣服,甚至自主聘請作她監護人的女管家。

  當她只有十六歲時,就有著一個三十歲女人的鎮定與自信。

  然後她的打擊來了!多明尼克爵士屈服於追求他兩年之久的小寡婦的狐媚與決心下。

  「我要結婚了!」他告訴女兒。

  塔笛卡大大的黑眼睛望著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是跟溫斯洛太大嗎?爸爸。」

  「還會是別人嗎?」多明尼克反問一句。

  「你這樣做聰明嗎?」

  女兒向父親這樣問,這是一個奇怪的問題。

  多明尼克走到窗口,望著維也納英國領事館的花園,背對著塔笛卡。

  「很久以前,大家就認為一個大使需要一位妻子。」他說.「至於愛蓮,你知道得很清楚,她會是一位理想的大使夫人的。」

  塔笛卡不說話,多明尼克爵士又從窗口轉過身來.

  「這是無法避免的,她非常愛我。」

  無疑地,從他的聲調中可聽出他在設法找借口。

  「假使你認為你們在一起很快樂……」

  「快樂?什麼叫快樂呀?」多明尼克爵士問。「自從我失去你母親之後就不曾決樂過。不過,人總得活下去,而我的外交生涯是很重要的。」

  「當然,爸爸。我希望你的婚姻能夠如意。」

  塔笛卡非常安靜地說完,就離開那間房間,並且順手把門關上。她知道這像是她生命中最後一章,她對將來感到害怕。

  林治夫人一嫁給多明尼克爵士,就很清楚地聲明她不喜歡前妻之女,而且視她為眼中釘。

  塔笛卡知道自己不被需要,就把全部的時間都花在學習語文、藝術和音樂上。

  即使如此,當那些學費的帳單送來之後,還是免不了會聽見一些難聽的話,又一天到晚說著男人多麼不喜歡討聰明的妻子。

  塔笛卡早就不跟她的繼母爭辯了。現在,她望著從窗簾之間射進的陽光,自問:

  「一個聰明的妻子去忍受一個笨丈夫,也許不至於更壞吧?」

  她一想到希倫爵士就全身發抖。她怎麼能每天隔著桌子望著他那茫然的臉,聽他那些無意義的談話?

  韋特令罕上尉,雖然他除了軍營中的閒話以外就無話可談,不過她倒寧願要他;可是他不在候選名單中,塔笛卡知道得很清楚,他還沒有辦法養活妻子。

  「在一個男人身上我何所求呢?」她問自己。反正睡不著了,她從床上起來,走向窗口,把窗簾拉開。

  陽光照著她的眼睛,使她看不到馬路對過高大的樓房,但她看見許多她認識的男人的臉。

  英俊的臉,有教養的臉,貪婪的、愚蠢的、聰明的、色迷迷的……各式各樣的臉……然而,沒有一張能引起她的興趣。

  「我有什麼不對嗎?」她不禁懷疑起來。

  她很早就下樓吃早餐。她知道她父親再過半小時才起來,而她的繼母寧願在床上吃。

  她走下樓梯時,聽見敲門聲。一個僕役一面穿上銀扣的制服一面走過大理石地面去開門。

  她看見他從門外的一個人手中拿下一樣東西。當她走到樓下時,僕人對她說:

  「這些是送給你的,塔笛卡小姐,還有一張便條。送信的人在等回話。」塔笛卡不感興趣地瞥了那些花一眼,在舞會或宴會之後她經常會收到花束;不過,她注意到這一次的花要比她通常收到的名貴得多。

  一簇簇白色蘭花非常有韻味地盛開在一個籃子裡。她奇怪哪一家花店能夠這麼早替客人送花。

  她不感興趣地打開便條,信紙上印有一頂皇冠,她看見裡面這樣寫著:

  「你會跟我一起坐車逛公園嗎?美麗的小塔笛卡。我將在十二點的時候來拜訪你。這些花是剛剛從鄉下運來的,它們會使你記起我。克勞利」

  塔笛卡把信折起,對等候著的僕人說:

  「告訴那個信差通知他的主人,林治小姐另外有約會。」

  「好的,小姐。」

  僕人走向門口,塔笛卡走進晨室,把那封信撕成小片丟進字紙簍。

  她希望繼母不知道這次的邀請。

  從她長久的經驗中,她確信克勞利爵士對她的興趣不是認真的。他只是被她的臉孔所誘惑,像以前一些年長的男人一樣,認為跟一個美麗的少女調情是一種樂趣而已。

  在她成長的這幾年中,她遇見過幾個中年唐璜。她父親在大使館中招待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士,所以他們都不年輕,而且大多數已婚。

  但是,這並不能阻止他們的追求,他們的熱情,使得主人的女兒——塔笛卡一開始就得對他們保持距離.

  「克勞利爵士看來也是個唐璜式的男人哩!」塔笛卡想著,不覺泛起小小的微笑。

  不管怎麼樣,她就是不喜歡這個人。他的態度、他的眼神,都使她感到厭惡。

  「我希望再也看不到他!」她想。

  她有什麼好擔憂的呢?她可以很容易地拒絕他的邀請。而且,社交季節快要結束了,她在舞會中也不見得會再碰到他。

  她的父親說過他今天不想到古華得去。

  「忘掉克勞利爵士吧!」她對自己說。

  不過,她卻很奇怪為什麼當她在白金漢宮的舞會中離開他時,他眼中的表情至今還活鮮鮮地留在她記憶中。

  她把那些花忘記了,直到林治夫人走進晨室;那時塔笛卡正在寫好幾封答謝那些招待過她的女主人的信,

  「大廳中的花是誰送的?」林治夫人問。

  塔笛卡從桌前站起來。

  「繼母,早上好!」

  「好?不見得啊!」林治夫人說。「我頭痛。天曉得我每次參加了舞會以後的難受。不過,為了你的緣故,我也只好犧牲自己的健康來作你的監護人了。」

  塔笛卡不回答,她知道繼母很喜歡參加舞會,表面上卻說為了要做她的監護人,像個殉道者似的。

  「我問你花是誰送的?」林治夫人看見塔笛卡不說話,又問。

  「一個昨天晚上跟我跳舞的人,」塔笛卡漫不經心地說。「我以前沒見過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闊綽。」

  「他是誰?」林治夫人問。「他是單身的嗎?」

  「我聽說他有一個太太。」

  「不要理睬那些結了婚的男人,」林治夫人暴躁地說。「不要忘了我昨晚告訴你的話。」

  她一面說一面走了出去。塔笛卡歎了一口氣又坐下來繼續寫信。

  寫完信,她回到臥室裡,發觀那個從少女時代就跟母親一起的老女傭在等她。

  那個時代,沙皇宮廷中的貴婦貴女都流行僱用一個法國或英國的侍女。艾倫到過聖彼德堡,她的女主人和多明尼克爵土私奔,她也跟著一同離去。

  「我們出去走走吧!艾倫,」塔笛卡說。「我需要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我知道你喜歡這樣的,塔笛卡小姐。」艾倫說。

  她是一位表情甜美的中年婦女,除了父親以外,她是塔笛卡唯一喜愛的人。

  艾倫望著她那黑髮如雲的小臉,關心地問:

  「什麼事使你煩惱?她又跟你作對了?」

  「她」是誰那是用不著解釋的。

  「夫人要我在聖誕節以前嫁出去。」

  「不要理她!」艾倫執拗地說。「自從她嫁給你父親後就一直想趕你出去。假使她太過份的話,你一定要告訴你爸爸。」

  「爸爸又有什麼辦法?」塔笛卡說。「他己屈服於她了,他不喜歡吵架。」

  她歎了一口氣。

  「唉!艾倫,假使你和我可以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就算是住在一間小小的木屋裡也好。我相信我可以寫文章或者譯書來賺一點錢。」

  「這是不對的,塔笛卡小姐。那樣你就會跟你所屬的社會脫節了。」艾倫堅定地說。「你必須有機會去遇見好的人,去交朋友。」

  「每一次我交到朋友,爸爸就要調到別的地方去,你記得羅馬那家可愛的人嗎?我那時想永遠跟他們在一起,但是,我卻永遠見不到他們了。」

  「你現在長大了,也許你會找到一個善良高貴的人來愛你。」

  塔笛卡淡淡一笑,裡面完全沒有幽默的成份,

  「你真是跟繼母一樣壞,老是講到結婚的事。」

  「要不然,像你這樣的貴族小姐還能過什麼樣的生活呢?你我都知道,你母親一定也會這樣想的。」

  「當我一旦墜入情網,我當然會這樣做的。」

  「你有愛人了嗎?」艾倫問。

  這是一個她經常問的問題。

  「沒有呀!難道你不知道?」塔笛卡回答。

  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問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為什麼不能愛上任何一個追求我的人。但是,艾倫,他們都那麼平凡、庸碌,我甚至討厭他們哩!」

  「這只是時間問題,」艾倫安慰她。「你的母親在十七歲就戀愛了,不過那是不同的。我永遠忘不了她對我說,『我愛他,艾倫!我愛他!我愛他!假使爸爸不讓我們結婚,我就要跟他私奔!』」

  這是塔笛卡聽過無數次的故事,但是每次都使她感動。在艾倫微微顫抖的聲音裡,彷彿還可以聽得母親聲調中的狂喜。

  「當我有這樣的感覺時我就結婚,」塔笛卡說。「但是我絕對不會在繼母強迫或者恐嚇下去嫁人。」

  「你是對的,小姐,不要讓她成脅你。」艾倫說,「她會那樣做的,我知道她會。」

  「是的,我也知道。」塔笛卡莊嚴地說,然後又換過一種聲調:「來吧,艾倫,我們出去走走,我要到圖書館去。」

  這一天其餘的時間,塔笛卡都故意避開她的繼母。很幸運地林治夫人外出吃中飯去,她累了就不會拖著塔笛卡陪她坐在馬車上到處訪友;以前她常在下午這樣做。

  塔笛卡得以拿著一本書姥縮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她就因為連夜失眠太睏倦而睡著了。

  她睡了沒多久就因為一陣非常快樂的感覺而突然醒過來。

  她的夢消逝了,然而她知道她剛才不是孤單一個的,有人跟她在一起,有人給地帶來了快樂——一種似乎把他們兩個都籠罩在金霧裡的快樂。

  「我是快樂的。」她向自己微語。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大腿上放著一本書。

  「要是我在真實的生活中能夠有這種感覺就好了。」她想。夢中的快樂還活鮮鮮地留在腦際,她上樓去為晚上的宴會打扮時一面還哼著小調。

  今天的晚宴跟她以前參加過的毫無兩樣。

  巨大的桌子上裝飾著鮮花,擺滿了銀光閃閃的餐具,銀燭台上點著蠟燭。

  女主人高聳的頭飾閃閃發光,身上戴滿了鑽石和珍珠項鏈、胸針、手鐲和指環。

  名貴的各國佳看上了一道又一道,塔笛卡吃得很少;而她晚宴的伴侶也差不多都是這些人。

  一個是一名衛土,他向她描述他在軍中的一些細節、

  另外一邊是一個沒有下巴的年輕貴族。塔笛卡發現他唯一感興趣的事就是飛速地騎雙座腳踏車。

  他們兩個人都從沒讀過一本書,他們的政治知識也只是拾人牙慧地述說一些激進份子的笨故事。

  她懷疑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欣賞這一類的宴會。

  女主人的女兒是一個害羞而不美的少女,穿著一件很不合適的緊身白紗衣,以至原形畢露;她那雙白緞鞋和白色小山羊皮手套也都太緊窄。

  顯然地她無話可說,而又害羞得不敢回答伴侶的問話,雖然他企圖打開她的話匣子,也沒有辦法。

  塔笛卡很清楚,到了舞會的時候,她一定花大部分的時間粘在她母親身邊,要不然就是可憐兮兮地躲到洗手間去。

  在這種場合,女孩子的地位並不怎麼重要。

  在每一個女主人招待自己朋友的舞會中,塔笛卡都看到社交季節中這些珠光寶氣的貴婦全部出現,因為假使她們不出席,就伯別人誤會她沒被邀請。

  等到那拖得很久的晚宴完畢以後,女士們就退席上樓。

  年輕女孩談的還是她們參加了多少宴會這個老話題,而她們母親那一代,則是蜚短流長,冷言冷語。

  「最低限底,」塔笛卡對自己說。「大使館中的那些宴會,比較有趣多了。」

  在那裡,父親招待一些外國的政治家、政府官員以及外交家,他們的談話都是充滿智慧的。

  她從一群跟她年紀相若的女孩子間走開,恐懼地看見繼母正在跟希倫夫人說話。

  她們的聲音低低的,不斷地點著頭。塔笛卡下意識的想到她們在論她。

  她把嘴巴抿得緊緊的。

  「我絕不嫁給希倫爵士。」她發誓。

  當貴婦們開始移動時,她不禁有一種得救之感。在一陣絲綢和薄紗的窸窣中,派對又移到樓下去。貴婦們的肩上都披著絲絨、天鵝絨或毛皮的披肩。

  舞會在派克巷的一間大房子舉行,屋後有一個大花園。

  舞會裡悶熱得令人窒息,塔笛卡的舞伴建議到外面去,這使得她非常高興。

  花園裡掛滿了中國燈籠和彩色小燈泡。塔笛卡跟她的舞伴——澳洲大使館的年輕秘書一走上草坪,馬上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向他們走來。塔笛卡看出是誰之後,不禁為之氣結。

  她想走開已來不及了。

  「塔笛卡,你好!」克勞利爵土說。

  塔笛卡微微屈膝答禮,沒有說話。

  「我們還沒會過面吧?」他向她的舞伴說。

  「我姓溫迪斯,爵爺。在金盃賽中我曾經有幸跑在你的馬前面。」

  「很好,」克勞利爵士說。「下次我們還有機會。」

  「謝謝你,爵爺!」澳洲人說。

  「現在,假使你把你的舞伴讓給我,我將會很感激你。」克勞利爵士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林治小姐商談。我希望她過一會兒再跟你跳舞。」

  「我當然不能拒絕你的請求!」年輕人禮貌地說。

  他先向塔笛卡彎腰,再向克勞利爵士彎腰,然後向屋子走去。

  「這太沒有必要了,」塔笛卡大聲地說。「而且也太專橫了!」

  「我是因為你而專橫的。」克勞利爵士回答。「今天你為什麼拒絕跟我坐車兜風?」

  「我另外有約。」

  「我懷疑那不是很重要的。」他說:「這個晚上,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取消了所有其他的約會來到這個沉悶的宴會見你,我希望你能夠補償我。」

  「我並沒有請你來。」

  「我希望你沒有。這種場合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那你為什麼要來?」塔笛卡說。「你應該知道得很清楚,爵爺,我不想見到你。」

  「你很坦白。我們坐下來好嗎?」

  「我想回到舞會去。」

  他輕輕一笑。

  「我不想讓你去。假使你堅持的話,那麼我們之間就像在戰爭,而我是絕對會勝利的。塔笛卡,你還是心甘情願地投降吧!來,坐下來我們好談談。」

  感覺到他可能用強力來阻止她走開,塔笛卡昂著頭走向草坪。這裡,有些椅子在樹下,有些在花壇後面的涼亭中。

  她本想選一張樹下的椅子,但克勞利爵土卻故意走向一座涼亭,為了不願意當眾出洋相,塔笛卡只好跟著他。

  那些有靠墊的椅子並不是在黑暗中。上面有彩色小燈照耀著,一根樹枝上還掛了一個大大的黃色燈籠。

  盡量坐得距離克勞利爵士遠遠的,塔笛卡把臉別開,冷冷地問:

  「爵爺大人,你明知我不會耽擱多久的,請問你有什麼話跟我說?」

  「我可以告訴你,你是我所看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克勞利爵士說。

  「那不可能是真的,而且我也不希望聽你這樣講。」

  「事實上那是真的,」他說:「昨天晚上我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是在羅馬大使館中看著你的母親在舞池中迴旋哩!她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優雅氣質,你也一樣。」

  塔笛卡不說話。她想多聽一些有關母親的事,她渴望談她的母親,可是她知道這個人是危險的,絕對不能給他任何鼓勵。

  「我很愛慕你的母親,」克勞利爵士繼續說下去。「跟很多男人一樣甘願拜倒她的石榴裙下。但是,正如你所知道的,她對誰也不予青睞,除了你父親以外。」

  「那是真的,」塔笛卡柔聲地說。「他們彼此相愛。」

  「他們的愛是不同凡響的,」克勞利爵士說。「你告訴過我你的芳心還沒有許給任何一個男人,小塔笛卡,那麼,何不許給我呢?」

  塔笛卡嚇壞了。剛才她的心思完全在母親那裡,而現在她卻聽見克勞利爵士的聲調裡有著她一向害怕的成份。她知道假如她望著他,她一定會看見他眼中那種表情。

  「你有何建議呢?」她問。

  她用話來刺他,希望她這個坦率的問話會使他受窘。

  「我建議你應該嫁給我,塔笛卡。」

  起初,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她以為他在開玩笑。

  她轉身望著他,他正用一種她很不喜歡的態度定睛看著她。雖則她不相信那句話,但無疑地,他是誠意的。

  「假使你是認真的,」她說,發現自己的聲音很僵硬。「那麼,我要謝謝爵爺的美意。不過,我的答覆是——不!」

  「為什麼不呢?」

  「難道我的話還沒有說明白?」塔笛卡望著花園的遠處說。

  「不明白。我要知道你為什麼不肯嫁給我?我有很多東西可以奉獻給你。」

  「那些不是我想要的東西。」塔笛卡說。

  「那麼你想要什麼?」他問。

  「我想,答案是愛情。」

  「我會教你愛我的。」

  塔笛卡搖搖頭。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父親並沒有教我母親,那是他們之間發生的某些東西。」

  「在茫茫人海中要是有兩個之間發生了這種事,他們就會一見鍾情。」克勞利爵士說。「不過,我卻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情人,塔笛卡,我比那些無能的青年人更懂得如何教你愛的歡樂。到時你就會懂得愛我,我會喚起你靈魂深處的俄羅斯熱情。」

  「我很抱歉,爵爺,你的建議是不可能的。」

  「沒有不可能的事!塔笛卡,我要你,自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要你了。」

  「我認為這只是你過去的幻想。」

  「你錯了。我要讓你知道你自己對我以及愛情是何等無知。」

  他一面說一面就伸手抓住她的。她想走開,但是他抓得緊緊的。

  她很慶幸自己帶著手套,所以不至於碰到他的手。因為即使這樣的接觸,她都會對他感到極度的憎厭。

  他還想用另一隻手得來摟著她,但是她已站起身來。

  「你的話說完了吧?」她急促地說。

  「我還有很多話要說,不過這不是適當的地方。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呢?」

  「我昨天晚上告訴過你,現在我還要再說一遍,」塔笛卡說。「我不希望跟你再見面,爵爺。我們之間一切都不相同,沒有什麼可談的。」

  他還握著她的手,所以她無法走開,現在他慢慢站起來,仍然握著她的手。

  「我知道,塔笛卡,」他說。「你是一個很不容易克服的敵人。不過,我這;輩子都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我要你就是因為我決心要得到你。」

  「你措了,爵爺,」塔笛卡說。「我不是可以出賣、強迫或威脅的。我非常感謝你要娶我為妻,不過我的答案是不,不論現在還是永遠。」

  克勞利爵士輕輕一笑。

  「我發現,」他說。「被一個精緻的、心愛的小東西公然反抗,是一件非常令人興奮的事。不過,我向你保證,塔笛卡,我可是一個不容易屈服的戰士啊!」

  「我並不想跟你作戰,爵爺。」她用最冷淡的聲音回答。「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你。請你不要浪費時間送請貼和花給我,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好一副挑釁的樣子!」他叫著。「但是,正如我昨晚告訴你,我還是想吻你!」

  「我不願單獨走回屋裡,免得引人注目。你肯陪我嗎?」塔笛卡說。

  「我很樂意這樣做,」克勞利爵士說。「為了我的聽話,你也許會給我打一個好分數吧?」

  他們默默地走到舞會外面的石階上,一對對男女慢慢從花園裡走過來想跳一隻舞。塔笛卡抬頭望著克勞利爵土。

  「晚安,爵爺!」她說。

  「你應該說『再見』,塔笛卡。我知道我們不久就會再見面的。」

  塔笛卡向他屈膝行禮,然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踏上台階走進舞會。

  她發現她的繼母正和很多監護人一起坐在舞會邊的高座上。

  「你到哪裡去了?塔笛卡。」她乖戾地問。「你的舞伴呢?」

  「他回家了,」塔笛卡說。「我不會再見到他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希望這是真的。她有一個不幸的預感,覺得自己被人威脅著。

  克勞利爵士的難於拒抗、過於自信以及不可動搖的決心都使她害伯。

  「我已經很明白地向他表示我討厭他,」她對自己說。「他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追求我的。」

  然而她還是不安,因為她知道自己很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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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艾倫,恐怕我們要遲到了。」塔笛卡叫著。

  「時間還多著哩!塔笛卡小姐。」艾倫安慰著她。

  一向都是如此:每當塔笛卡沉湎在一本書裡,她就會忘記一切。

  她現在正和艾倫從大英博物館乘坐一部出租馬車回家。她在那裡渡過整個下午,每一秒鐘對她都是一種完全的享受。

  艾倫對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她也感到很滿足,她把它當作「休息兩條腿」的時間。

  她不時地打著磕睡,不過卻沒有人注意到,事實上閱覽室幾乎空無一人。

  「你現在對什麼書那麼有興趣?」在馬車中,艾倫這樣問。這時,馬車正緩緩穿過那些寂靜的廣場走向五月花。

  「告訴你吧!」塔笛卡微笑著說。「我正在研究英國。你知道嗎?我們老是住在國外,使得我對自己的國家實在認識太少了。」

  「那是意料中的事。」艾倫回答說。

  「我們到維也納的時候,我曾經為自己對奧國認識太少而感到慚愧,但是當我們離去時,我對它的歷史已知道很多。」塔笛卡繼續說下去。「在羅馬的時候雖然我還很小,但是我也學過意大利話,我甚至想記住那些數不清的教宗次序。現在,該是我去發掘英國的時候啦!」

  她一面說一面大笑起來。

  「我差不多是從頭做起的。今天我是在閱讀關於北歐海盜維京人征服很多國家的歷史,他們一定是個了不起的民族。」

  艾倫喃喃地說了一些同意的話。

  她和塔笛卡都知道她只是一個「忠實的聽眾」而不必回答這一類的話題的。

  「你想像得出他們是多麼強壯、勇敢和富於想像力嗎?」塔笛卡繼續說。「他們的軍隊駕著小舟縱橫北海,甚至遠及愛爾蘭和希伯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多麼希望能夠看到那些戴著有角頭盔、握著盾牌和戰斧,佩著寶劍的維京人首領。他們一定看來又英俊又威武!」

  「我相信他們也帶來了無數的痛苦。」艾倫說。「戰爭從來不會對任何人有好處的。」

  「那是真的,」塔笛卡同意地說。「不過,我讀到維京人的故事時卻非常激動。明天,假使我們有辦法躲開夫人,我還會再來的。」

  「假使她不帶你去參加茶會或者訪問朋友,那你就走運了。」艾倫尖刻地回答。

  每次一談到林治天人,她的聲音也無法不尖銳起來。

  她非常讚賞塔笛卡的母親,而願意替多明尼克爵士做任何事。但是自從林治夫人做了塔笛卡的繼母之後,她便開始處處反對她。

  林治夫人對這個老女僕當然視為眼中釘,口頭上老是說想不用她;但是她知道那樣做不但會引起塔笛卡強烈的反對,就是多明尼克爵士也不同意。

  他還是很懷念前妻的。

  然而,沒有一個繼室願意前妻的鬼魂時常在她的婚姻生活中出現。

  林治夫人不喜歡培笛卡的最主要原因是每當多明尼克爵士望著他的女兒時,她就會想到他死去的妻子。

  她們坐在馬車上時,艾倫不斷地想塔笛卡跟她母親多麼相似。那小小的、挺直的、貴族式的鼻子,線條柔和的嘴唇,美好的鵝蛋臉,還有她那大大的黑眼睛更完全是俄國人的。

  她父親英俊的面貌卻沒有遺傳給她,而事實上,塔笛卡細小的骨鉻以及輕盈的風韻,都使人難以相信她是半個英國人。

  出租馬車停在查爾士街甘六號門前,塔笛卡在馬車伕下來之前已先跳了下去,打開手提袋拿錢給他。

  馬車伕在收錢時把他的高帽子脫下,她甜甜地笑著謝謝他。她在前,艾倫在後,她們走進了屋子。

  「我要直接上樓。」塔笛卡輕輕地說。

  但是,她只踏上第一級樓梯,男管家就從大廳外走進來說:

  「塔笛卡小姐,老爺和夫人在起居室裡,他們吩咐您回來就請您進去。」

  「他們現在在等我?」

  「是的,小姐。」

  塔笛卡很快地瞥了那個老鍾一下,這表示她在晚餐時要遲到了,她的繼母會認為這是一種侮辱。

  不過,現在她除了乖乖聽命以外是無法可施的。她快步跑上樓梯,打開起居室的門,她相信父親和繼母已換好了晚禮服。

  但是,他們還是穿著下午的便服,正站在壁爐前談得很起勁。

  她一走進室中,林治夫人就叫了起來。

  「塔笛卡,我們在等你呀!你到哪裡去了?」

  「等我?」塔笛卡問。

  「是呀!親愛的,告訴你我們是多麼的激動多麼的快樂?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昨天晚上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塔笛卡不解地望著繼母,她從來沒有這樣愉快過。然後,她把目光投向父親。

  多明尼克爵士也在微笑,他向她伸出手。

  「我的乖女兒,」他一面說一面把她拉近。「我真是說不出這一刻我有多快樂!」

  「對不起!爸爸,」塔笛卡說。「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真的,塔笛卡,我們簡直無法相信,」多明尼克爵士正要開口,林治夫人卻打斷了他。「克勞利爵士剛剛離去,他使得我們兩個變成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塔笛卡非常鎮靜。

  「克勞利爵士?」她問。當她說到他的名字時,不覺一陣心寒。

  她父親的右臂環抱著她的肩膀。

  「克勞利正式地向我提親了,孩子,」他說。「雖則我知道他曾經向你提過。」

  塔笛卡深深地吸了口氣,離開父親的擁抱。

  「克勞利爵士昨天晚上向我求婚,」她平靜地說。「我拒絕了他。」

  「什麼?」

  林治夫人幾乎尖叫起來。

  「我很堅定地告訴他,」塔笛卡說。「我不會嫁給他,也不希望再見到他。」

  「你是不是瘋了?」

  林治夫人氣得差不多說不出話來。

  「你在說什麼?塔笛卡。」她的父親問。「我聽克勞利爵士說,你跟他已經論及婚嫁了。」

  「他向我求婚,」塔笛卡說。「我認為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林治夫人凶巴巴地問。「你知道克勞利爵士是全英國的大富豪之一嗎?他什麼都有!房屋、財產和爵位!塔笛卡,你嫁給了他,你就可以在馬賽路議院有一席位。」

  林治夫人的話象連珠炮似的發射著,但是塔笛卡只是望著她的父親。

  「我不能嫁他,爸爸。」她堅決地說。

  「塔笛卡,你聽我說,」多明尼克爵土不安地說,避開了女兒的眼光。「我知道克勞利年紀比你大,可是他有很多有價值的東西,他可以給你一切我希望你能夠擁有的,而且,很顯然地他迷戀著你。」

  「他愛你,」林治夫人叫著說。「他愛你,愛到要跟你結婚!難道這樣還不夠?你知不知道你在拒絕一個所有英國女子都想嫁的求婚者?」

  塔笛卡不回答,她還是注視著父親。

  「是這樣的,塔笛卡,」多明尼克爵士慢慢地說。「我承認,克勞利比你大了很多,可是,你跟年輕人結婚會快樂嗎?你是聰明的,你在同齡的人之間一直都表現突出。」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

  「你的生活比較特殊,所以,我認為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一定會很欣賞你的才能,而且也比較能使你快樂。」

  「這是外交辭令,爸爸,你也知道的。」塔笛卡反駁他。「克勞利爵士可能會給予我許多物質上的東西,但是我不愛他,我不會嫁給一個我不愛的男人。」

  「不要聽她的,多明尼克!」林治夫人怒氣沖沖地叫著。「一個十八歲的小孩子懂得什麼愛情或者婚姻?這是塔笛卡一生中所得到最佳的奉獻了。假使你讓她幼稚地、無知地拒絕了這樣一個求婚者,你無異是在傷害她。」

  多明尼克望著壁爐上的時鐘。

  「你使得我很為難,塔笛卡,」他說。「我已經表示同意你嫁給他,而且答應晚上到克勞利家吃飯。」

  「那麼,爸爸,恐怕我不能跟你們一起去了。」塔笛卡說。「我不想嫁給克勞利爵士,所以也不想跟他一起吃飯,請替我向他道歉吧!」

  她轉身離開了起居室,態度鎮定自若,

  她一關好起居室的門,就提起裙子,直奔三樓的臥室。

  衝進了房間,她背靠著門站了一會兒,雙手交疊在腳前,好像要壓服心中的激動。

  「克勞利爵土真是厲害,」她想。「非常厲害。」

  他居然直接找她的父親。

  他一定知道她的繼母就是希望這樣的婚事,而她父親亦很難不被他的財勢所懾服。

  塔笛卡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雙手捧著臉;走到梳妝台前的小凳上坐下。

  這是她始料不及的。她對自己說必須奮勇應戰,絕對不可被迫嫁給一個她不但不信任而且非常厭惡的人。

  「我恨他,」她對自己說。「他有些地方使我害怕。」

  她也知道他是個危險的敵人,他一旦有所圖,就決不半途罷休;而且,他很聰明。

  她聽見背後的門打開了,她以為又是艾倫來替她把晚餐的衣服拿出來。

  然後,她在鏡中看見繼母的臉。

  林治夫人走進來,把門關上。

  「我要跟你談談,塔笛卡。」

  塔笛卡從小凳上站起來,面向繼母。

  「沒有什麼好談的,」她說。「我很抱歉使得你和爸爸失望,不過,我不能也不會嫁給克勞利爵士。」

  林治夫人走向她。

  「你真的要這樣自私,這樣忘恩負義,完全不理會你口口聲聲親愛的父親?」她問。

  「假使不是你老是在嘮叨這件事,爸爸不會擔心我的婚姻的,」塔笛卡回答。「他很疼我,無論你怎樣說,他都願意我留在家裡。」

  「他也許想留你,可是他供養不起,」林治夫人尖刻地說。「你難道不知道?他供養不起一個女兒。」

  「他在結婚以前本來可以的。」

  「那又不同,」林治夫人搶著說。「你跟我一樣知道得很清楚,他的收入並不多,目前他是在負債。」

  塔笛卡本來想說那完全是因為你揮霍無度之故,但是她瞭解現在不是爭辯的時候。

  於是她平靜地說:

  「一旦我遇到我愛的人就會結婚的。目前,恐怕你只好忍耐一下。」

  「你真的要拒絕克勞利爵士?」

  「我告訴過你了。」

  「你明白這件事的意義嗎?不只對你,而且對我們。」林治夫人說。「克勞利爵士是威爾斯玉子的摯友,透過你,我們將被所有英國大公館邀請,而那些公館的門,此刻是不會為你父親開啟的。」

  她倒呼了一口涼氣。

  「你會和很多王公貴人在一起,你會遇見王子身邊的一些很迷人的人物。難道這些對你全無意義?」

  「恐怕不多,」塔笛卡回答。「我不認為這些人跟我們在社交場合上碰到的人有什麼分別?再說,嫁人又不是為了去結交貴人。」

  「那就不對了!每一個正常的人都希望認識社會上的知名之士,進入皇室的社交圈,然後自己也成為名流之一。假使你嫁給了英國的要人之一,你就會這樣的。」

  「嫁給一個起碼比我大二十五歲的人?」

  「那有什麼關係?你這個笨丫頭!」林治夫人憤怒地說。

  「對不起!繼母,」塔笛卡用一種疲乏的聲調說:「我不會被迫嫁給這個人的,我不喜歡他,你明白嗎?我不喜歡他,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嫁給他的。」

  她大膽地反抗她的繼母。林治夫人一氣之下伸手摑了塔笛卡一個耳光。

  塔笛卡比林治夫人的個子小得多,也纖弱得多,這一巴掌,打得她踉蹌後退。

  她極力使自己不跌倒,用手撫著被摑的面頰,憤恨地瞪著繼母。

  「你會嫁給他的,」林治夫人咬著牙說。「你會嫁給他的。就算你不希罕他給你的地位,我可是在乎的。這件事對你父親意義重大,而且我可以因此而神氣百倍,我絕對不讓你丟掉這個很多少女夢寐以求的好機會。」

  林治夫人口沫橫飛又說:

  「你以為你可以反抗我,但是你將會發現那是很難的。你今晚要到克勞利爵土家裡吃飯,而且要答應嫁給他,不然我會打你。」

  「你真的要用這種手段?」塔笛卡問。

  「完全沒有錯!」林治夫人慢慢地說。「我要打你打到你答應為止。我這樣做的時候可以叫僕人來幫忙把你按住。」

  她的聲調充滿惡毒,塔笛卡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她的雙手仍然捧著滾燙的面頰。

  林治夫人看到她的舉動,就冷笑著:

  「你知道我是說得到做得到的;你的父母是如此軟弱,使你可悲地毀了你的生活。但是,我是堅強的,塔笛卡,你就會看到的。」

  她的聲音越說越尖銳。

  「即使你叫喊我也不在乎,等到你叫不出來昏過去了,你就會聽我的話。不然的話,我會繼續鞭打你。」

  她說話的態度、她瞇起來的眼睛、她臉上的紋路都那麼令人可怖。

  兩個女人彼此對望著,塔笛卡很害泊繼母會再打她。

  過了一會兒,林治夫人氣得滿身發抖地走向壁爐,準備拉鈴叫人。

  『看你要怎麼樣?」她凶巴巴地問。「你是乖乖地跟我們一起赴宴,還是要我叫兩個女僕來按住你打你?」

  「你真的相信她們……會那樣做?」塔笛卡問。

  她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可是林治夫人臉上醜惡的表情,以及說話時的肯定又使她不得不信。

  「她們會做的,」林治夫人回答。「假使她們不服從我,今晚她們就得離開這間屋子而且不發給服務證明書。有哪一個僕人敢冒這種險的?所以,你說吧,我拉鈴好,還是你答應到克勞利爵士家裡吃飯好?」

  她從繼母的眼中看出她對打她很有興趣。

  她早知道繼母不喜歡她,但她不知道她的敵意有多深;而且也不知道她造作的貴婦人外表之下,競有著象村婦那麼粗俗的一面。

  「到底要怎麼樣?」林治夫人追問,她的手指緊握著口叫人的繩子。

  塔笛卡立下決心。

  「我到克勞利府吃飯。」

  林治夫人把手臂放下。

  「我料想你也會如此,」她說。「不過,你記住要對克勞利爵士客氣一點,假使你對他有什麼不禮貌的地方,我就會把你打得半死。我不是說著玩的。」

  她走向門口。

  「你還有廿分鐘可以換衣服,」她說。「不要遲到。我現在知道怎麼對付你了,丫頭。」

  她走出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塔笛卡倒在一張椅子上,雙手蒙著眼睛。

  這不是真的,這怎會發生在她身上?她的繼母怎能這樣對待她?現在,她覺得自己像是跌落在陷阱中無法逃走。

  房門打開,艾倫走了進來。塔笛卡站起來奔向她。

  「噢!艾倫!艾倫!」她哭著。「我怎麼辦?」

  「我都聽見了。」艾倫說。「那個惡毒的女人怎敢那樣跟你說話?假使老爺知道了,我相信他一定無法忍受的。」

  「告訴他又有什麼用?」塔笛卡說。「他也希望我嫁給克勞利爵士。」

  「你那麼不喜歡那位先生?」艾倫問。

  「我討厭他!」塔笛卡回答。「一切都是他的過錯,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艾倫望著時鐘。

  「可是你答應了要跟爵爺一起吃飯的,塔笛卡小姐,我看沒有必要去增加新夫人的憤怒吧?」

  塔笛卡深深歎了一口氣,靜靜地站起來讓艾倫為她換衣服,彷彿她是個小孩子。

  已經沒有時間洗澡了,她洗了臉,穿上一件最優難最合身的晚禮服,那是林治夫人在社交季節開始時幫她選購的。

  林治夫人雖然為人討厭,但是卻有高級的眼光。塔笛卡自從母親死後,就一直都是自己挑選衣著的。

  由於塔笛卡的善於打扮,使得她在社交季節中更顯出色。

  她有些衣服是白色的,那是傳統上作為初次參加社交之用;有些是淺色的,可以強調她的黑髮和美好的皮膚。

  起初她想不出穿哪一件衣服好,還是艾倫為她取出一件綠寶石般的天鵝絨披肩披在肩上。

  於是,她看見自己穿著一件鑲滿了白紗皺邊的綠綢晚禮服,像是一個山林中的精靈,或是一個從綠波深處升起來的海中女神。

  她並不需要戴任何珠寶,她美好的脖子和圓潤的雙肩在透明的薄紗後面顯得非常白皙。

  薄紗的皺邊從衣裙的後面懸垂下來,當她走下樓梯時,聽到輕微的窸窣聲。

  父親和繼母等在那裡。多明尼克爵士無言地看著表,表示她遲了,林治夫人卻只用殘酷的表情望著她。

  塔笛卡不理會她,把頭仰得高高的,跟著他們走進等在門外的馬車裡。

  在馬車裡,大家都沉默著。塔笛卡感覺得出父親似乎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但他又怕他的妻子。

  她知道繼母此刻正為她被迫屈服而感到幸災樂禍。

  「我一定得想點辦法,」她想。不過她知道自己現在太激動了,不容易理出一條清楚的思路。

  她知道必須使用拖延的辦法。

  筋疲力歇地去打一場沒有必勝把握的仗是無用的。她必須保持自己的精力以達成主要目標——不嫁給克勞利爵士。

  馬車停下來。多明尼克爵士下車以後,林治夫人忍不住惡意地說:

  「塔笛卡,不要忘記我說過的話。假如你有什麼得罪了他,那就有你好受的。」

  塔笛卡不回答,於是林治夫人就裙據窸窣、環珮叮噹地急步走進克勞利府的門廊。

  主人在一間客廳中等他們,這是塔笛卡訪問過所有私人住宅中最富麗堂皇的一間。

  她的藝術知識使她知道壁上范戴克的畫是最上品,還有一些是端納和根茲博羅的傑作,而雷諾瓦的作品更掛滿牆壁。

  那些傢俱可和白金漢宮或者國外的英國大使館相比。

  但是,在克勞利爵土那令人懾服的身影下,似乎不容易讓人察覺到它們的存在。

  在他所擁有的環境裡,他看起來比前兩次的會面更高大、更自信,而且更加使人敬畏。

  他首先向林治夫人敬禮,然後轉向塔笛卡。她屈膝答禮,但是卻垂下眼簾。

  「歡迎你來我家裡,塔笛卡。」他說。

  她很討厭他的聲調,彷彿告訴她他勝利了,他也知道她不是自願前來的。

  他又跟多明尼克爵土握手。當三個年長的人在喝雪莉酒時,塔笛卡觀看周圍的一切。

  「這一切可能是我的。」她想。不過她對此並沒有興趣,因為這包括了它們的主人。

  晚餐桌上裝飾著蘭花,那就是前幾天他送的那種。她知道他故意使她想起他說過的話:「這些花會使你想起我。」

  塔笛卡故意使自己顯得遲鈍而蠢笨。

  她用單字回答問題,而目。裝成只顧吃喝的樣子。

  她希望克勞利爵土會對這樣一個愚蠢的女孩失去興趣。

  然而,當地接觸到他的眼光,就知道他看透她的偽裝,正很有趣地在看她演戲。

  晚餐吃得很久,雖然還不及威爾斯王子家中的那麼慢,不過也很煩人的,然而菜是那麼多,一道又一道地上個沒完。

  然後,林治夫人與塔笛卡留下兩個男人喝酒,走上雕花的樓梯到二樓的臥室去。

  臥室的佈置也十分豪華。大型的床上鋪著無價的古董飾邊床單;窗框是雕金的,紗的、綢的密簾飄拂著。

  梳妝桌上的鏡子鑲著雕花的木框,裝飾著皇冠。壁上的圖畫也跟樓下的一樣好。

  有兩個女僕伺候她們,替她們把衣服上的皺邊拉好,替她們拿任何需要用的東西。

  在這裡,林治夫人沒有機會跟塔笛卡私下說話,直至她們下樓,發現兩個男人還沒有離開餐廳。

  於是,林治夫人用一種貪婪的聲調說:

  「你看過這樣驚人豪華的家嗎?假使彌對這樁婚事不發生興趣,那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動你了。」

  塔笛卡不回答。此刻,她不想跟繼母爭辯,她知道那會弄得更糟。

  「你很幸運,比你應該得到的更幸運,」林治夫人忌妒地說。「我希望你做了這裡的女主人以後,不要忘了你父親十八年來養育之恩,也不要因為得意而昏了頭。」

  塔笛卡走到房間的另一邊,看一張桌子上擺著的貴重鼻煙盒。

  大部份都是瓷質金底,還鑲著鑽石,其中有許多極富歷史價值。當她拿起一個仔細觀看時,林治夫人酸溜溜地說:

  「啊!假使我有你的機會,我將會怎樣來享受我的生命!」

  塔笛卡把鼻煙盒放下,看見裡面寫著:「查爾斯•詹姆斯•福克斯惠存,摯友喬治•威爾斯王子贈。」

  她想起在喬治亞時快樂的日子,布克斯和佛甫斯也使用這些鼻煙盒的;正想得出神時,房門打開,兩個男人走進來。

  一看見克勞利爵土,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會因為恐懼而全身顫抖。

  她感到非常恐慌,覺得自己被捉住關了起來而無處可逃。

  最後她控制著自己,很鎮靜地走到父親身旁。

  多明尼克爵士好像也知道她的感覺,握住了她的手,感到她指尖的冰冷和顫抖。

  「我們在講馬經。」他說。

  塔笛卡知道他是想安撫她,讓她知道今夜並沒有什麼不尋常。

  「在隔壁的房間裡我有一些東西給你看,林治夫人。」克勞利爵土說。

  「更多的寶藏?」林治夫人謅媚地說。「已經夠多了,」

  「我歡迎你們來檢閱我的財富,」克勞利爵土回答。「在克勞利公園我有一些非常精美的圖畫。威爾斯王子和王妃將和我在古華德逗留一個時期,我希望能夠說服你們三位都來做我的貴賓。」

  假使塔笛卡不是驚慌得那麼厲害,她會覺得她繼母臉上狂喜的表情很可笑。然後,林治夫人跟著克勞利爵士一起走進另外一間房間,她就向父親說:

  「爸爸,我怎麼辦?」她的聲音幾乎像耳語.

  他並不假裝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相信你繼母是對的。」他不安地說。

  「我不能那樣做,爸爸。」

  「你必須那樣做。」他回答。「一切已無法改變了。」

  凡是跟他妻子有關的事他都盡量不反對,塔笛卡也知道從他那裡得不到什麼幫助。多明尼克爵士討厭爭吵,他喜歡溫柔的、順從的、非常女性化的女人。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只能靠自己了。

  克勞利爵士單獨回到這間屋子。

  「尊夫人請你去她那兒。」他向多明尼克爵土說。

  他是在用計策。塔笛卡知道,這樣他就可以單獨跟她在一起。她想抗議,但是她能說什麼呢?多明尼克爵士服從地走到另外一間屋子去後,她傲然地面對克勞利爵士,她的眼光迎向他的。

  「我很聰明?吧小塔笛卡。」他問。

  「很聰明。」塔笛卡表示同意。

  「你的臉怎麼啦?」

  塔笛卡把手指放在繼母打的地方,那裡還是熱辣辣的。她知道那上面一定還留著紅印。

  「你還用問?」

  「你是說你的繼母打了你?」

  「她不止打我,」塔笛卡說.「她還威脅我,說假使我今晚不來吃飯和答應嫁給你,她就會叫僕人按著我痛打我一頓。」

  她懼恨地說,希望他感到羞愧、難為情,或者起碼會感到驚訝,但是,她一說出了口,便知道自己做錯了。

  她看見他眼裡閃出一些令人厭惡和恐懼的表情,一面微笑著說:

  「我希望我能幫助你。」

  「我希望你單手和我作戰就好了。」塔笛卡很快地說。

  「我告訴過你,我想得到什麼就有什麼。」他回答說。「無論是在情場或戰場上都一樣,塔笛卡。」

  「我也看得出來。」她毫不容情地說。

  「為了逃開那些暴力,你願意早一點嫁給我嗎?」他問。

  「在這種情況下你真的要我?」塔笛卡反問他。「娶一個被迫屈服的妻子有什麼樂趣呢?「

  克勞利爵士仰頭大笑。

  「你真是使我喜出望外!」他叫著。「你不但美麗,而且聰明、勇敢。你是一個戰士,我喜歡戰爭。塔笛卡,我什麼時候才能成為那個勝利者呢?」

  她把頭別開,不想讓他看到她害怕的表情。這時,他換:了另外一種聲調說:

  「今晚我不想讓你不快樂,我送你一件可以取悅你的禮物吧!」

  他一面說著,一面從口袋中拿出一樣東西,然後拿起她.的左手,把一枚戒指戴在地手指上。

  好一會兒,塔笛卡只感到非常討厭他碰到她。

  她看見戒指是一顆很大的綠寶石,大得使她的手看來更小更脆弱,不過卻增加了它的美。

  那顆綠寶石四周鑲著鑽石,不但閃閃發光而且似乎還有深度。

  「這是我們家傳的,」克勞利爵士解釋給她聽。「另外還有一根發替、一串項鏈、一隻手鐲以及一些笑飾物,是一套的。塔笛卡,沒有任何寶石比綠寶石更配你了。」

  塔笛卡不回答,她在想:綠寶石雖然漂亮,但卻會變成一條被這個男人繫著的鎖鏈。跟他那樣接近,使她感到戰慄和恐懼。

  「現在,你要謝我吧?」克勞利爵士問。

  她正在沉思,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直至他用一隻臂膀圍住她。

  她死命地掙扎,但是太遲了。他粗魯地把她拉近,緊緊地摟住使她不能動彈,然後用手把她的小下巴抬起,使她面向他。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他眼中的表情使她感到從來不曾這樣驚慌過。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他是陰險而邪惡的,他使得她感到被捕和無助。

  「你逃不掉的,塔笛卡!」克勞利爵士說,他彷彿看穿了她的心事。

  於是,無論她怎麼掙扎,他的嘴巴終於覆在她的唇上。

  他的雙唇是有力的,獸性的而貪婪的。塔笛卡從來不曾接過吻,不過她也察覺得出他嘴唇所顯露的慾念。

  克勞利爵土對她只有肉慾而無愛情這使她感到更加殘酷。

  他的態度使得即使純潔無邪如塔笛卡都知道這是猥褻和淫蕩的。一個正當的男人不應該對一個他想娶為妻子的女人這樣做。

  她以超人的力量緊閉自己的雙唇,同時還使自己全身僵直。

  她的整個身體都是硬直的,她集中每一條神經來拒抗他,而不徒勞無功地在他的強力下掙扎。

  有好一會兒,他沉灑在自己的情慾中而沒有察覺她的作為,然後他抬起頭來望著她。

  「原來你恨我恨到這樣!」他大聲地說。「但是,我告訴你,塔笛卡,我終會征服你的。我將會把這件事當作我這一生中最感興趣的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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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7 02:08: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那個晚上塔笛卡睡得很少,一睡著了便醒過來。她有一種恐怖的感覺,覺得自己在被人追逐,卻又沒有辦法逃脫。

  八點鐘的時候,艾倫捧著她的早茶進來。她從床上坐起來,說:

  「艾倫,我快要絕望了!我知道媽媽也不願意我嫁給克勞利爵士的。但是,我怎麼辦呢?」

  艾倫放下一個托盤,那上面有一壺茶、一隻杯子、一小瓶牛奶,還有一片很薄的塗著牛油的麵包。她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

  「我整晚都在想你的事,塔笛卡小姐。」她用擔憂的聲調說:「我認為你是無能為力的。」

  「我不會嫁給他!那是不可能的!」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那位先生呢?」

  「我也說不上來,」塔笛卡回答。「不過我知道這個人是陰險而邪惡的,他使我害怕。你知道我判斷人從來不會錯的。」

  「那是真的,塔笛卡小姐,」艾倫說。「你的母親也一樣。有時她會對我說:『艾倫,那是個壞人!』結果她總是說對了。」

  「嗯!我也知道克勞利爵士是個壞人,所以我不要嫁給他。那是我絕對無法做到的,否則我寧願死。」

  「不要這樣說!」艾倫急急地說。

  「我說得到做得到,」塔笛卡固執地說。「我寧可自殺也不要嫁給這樣一個人。」

  「即使這樣說說,對上帝還是有罪的。」艾倫責備她。

  「那麼你幫我忙!」塔笛卡大聲說。,「幫我想辦法逃走!」

  艾倫作了一個無助的手勢,當她望著黑髮垂肩;坐在床上的塔笛卡時,她和藹的臉顯出深受困惱的神色。

  她的黑眼中帶著痛若的表情;當她在絕望中時就更像俄國人、更像她的母親。

  「不要難過,親愛的孩子!」艾倫說。「當你出生後,你母親把你放到我懷裡時,我就發誓要照顧你。你知道,自從她去世後,我就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我怎麼辦?」

  「新的女主人決定要把你嫁給那位紳土,誰能反對她呢?」

  「我可以出走。」塔笛卡說。

  「你靠什麼生活呢?」艾倫問。

  「我可以去找好幾種工作呀!」塔笛卡台糊地說。

  「像你這樣一位小姐能做什麼工作呢?」艾倫又問。「即使是牧師的女兒,也只不過能夠做一個女管家或者女伴罷了。」

  塔笛卡拾起頭望著艾倫,眼裡突然閃過一道亮光。

  「女伴!」她叫了起來。「這是很容易做的一件工作,你還記得跟隨外婆的葛瑞維斯小姐嗎?她是一位羞怯的、很、容易受驚的老小姐,但是我們都很喜歡她。我有二封她的信,說她已抵達澳州,跟她的弟弟和弟婦住在一起,過得很愉快。」

  「那個時候葛瑞維斯小姐已超過四十歲了。」艾倫說。

  「當然老年人會喜歡僱用年輕人來照顧他們的。」

  塔笛卡開始數她的手指頭。

  「葛瑞維斯小姐常常讀書給外婆聽。她替她去換圖書館借來的書。她替她插花、佈置餐廳,還替她寫信。」

  塔笛卡把雙手一摔。

  「那些事情我通通會做,而且我相信我會有許多時間去閱讀;要是找到出版商肯替我出書,我還可以譯書。」

  「那是不可能的!」艾倫打斷了她。「你是一位貴族小姐,就算對方再高貴,你也不能去侍候她呀!」

  「我會去擦地板,去洗盤子。我什麼都可以做,就是不要嫁給克勞利爵士。」塔笛卡激動地叫著。

  她從床上起來。

  「艾倫,我有一個主意!今天早上我要到蒙特街的傭工介紹所去,看看他們的登記簿上有沒有合適我的工作。』,

  「這是一個瘋狂的主意,我不讓你去做。」艾倫緊張地嚷了起來。

  「你又有什麼辦法阻止我?」塔笛卡向她笑笑。「去告訴我的繼母?你絕對不會那樣做的,艾倫。」

  「我求求你,塔笛卡小姐,不要做出這樣瘋、這樣笨的事來。」艾倫說。「天曉得你會給自己惹上什麼麻煩。」

  「假使我去做女管家,那也許會惹上麻煩。」塔笛卡慢慢地說。「我聽過很多年輕女管家被男主人或大少爺追求的故事,那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不過我遇到男人的時候我都不會處於那種情況的。我討厭男人!你聽到了沒有?艾倫,我討厭所有的男人。假使我從此再也看不到一個男人,那我會很快樂。」

  「你自己也知道是在說傻話,塔笛卡小姐。」艾倫抗議說。「你把自己的美貌躲藏在女人堆裡,那是違反自然,是有罪的。此外,無論你走到哪裡都會引起忌妒,一定還會有女人像你的繼母那樣,因為你的光彩遮蓋了他們而感到怨恨。」

  「我要替一個老得不會忌妒我的人工作。」塔笛卡微笑說。

  她眼中的憂傷消失了,她不再絕望。她覺得她可以做一些事情,起碼她開拓了這條逃走的新道路給予她希望。

  「繼母今天上午要做什麼?」她問。

  「我聽見夫人吩咐九點半要用馬車,她要去看牙醫。」艾倫回答說。

  「這正是我們的好機會。」塔笛卡說。「我現在要穿衣服了。艾倫,你跟平常一樣到樓下去吃早餐。等夫人一出門,你和我就到蒙特街去。」

  她停了一會兒,又說:

  「你還記得去年奶奶過世時我戴孝所穿的黑衣嗎?那件你不喜歡的,你說我穿起來不合適和太老氣,我相信你是放在樓上的什麼地方?」

  「是的,我收起來的。」艾倫簡短地回答。

  「那麼請你拿下來放在衣櫃裡,」塔笛卡說。「還把那頂我常常戴的小黑帽也拿來。還有一件事,我還要借用你縫衣服時用的眼鏡,它會使我看來老成一些。」

  「塔笛卡小姐,你可不要胡來。」艾倫叫嚷著;「這個主意太荒唐了。你自己也知道,沒有人會相信你是女伴的,而且,你又沒有證明書。」

  「這一點我考慮到了。」塔笛卡回答。「兩三天以前,我注意到樓下夫人放信紙的那個抽屜裡,還有一些信紙上面刻著聖阿爾本斯曼諾公館的標誌。」

  「它們一定是你奶奶死後留下來的。」

  「當然,我要用這些信紙替我自己寫證明書。」

  「你不能那樣做,塔笛卡小姐!」艾倫慌張地叫了起來。「這是偽造文書呀!」

  「那不是的。因為我用我自己的名字來寫。」塔笛卡說。「我要象替葛瑞維斯小姐寫推薦書那樣寫,只不過她在離去之前沒有向我們要罷了!」

  「那是沒有用的!」艾倫肯定地說。

  「假使它能夠使我不必嫁給克勞利爵士,那就是它最大的用處!我決心使自己失蹤!」塔笛卡說。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即使我最後不得不回家,那也會使爸爸明白我是如何堅決地不肯嫁給克勞利爵土。要是他想念我,他就會因為他任由繼母作主而感到後悔!」

  「噢!我的乖孩子,不要做出任何傻事吧!」艾倫求她。「你說不定會弄得比嫁給這位爵爺更糟哩!」

  「不會更糟的!沒有一件事會比這更糟的!」塔笛卡堅決地說。

  然後,她的臉上帶著幾乎是愉快的表情說:「快點動手吧!艾倫,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哩!」

  據塔笛卡所知,蒙特街的傭工介紹所是倫敦最有名的。

  她自己從來不曾進去過。自從多明尼克爵士再婚後,她的繼母就不准她參予管理傭人的事。

  不過,有好幾次,當林治夫人進去會見某一個女僕時,她留坐在馬車上等候。

  雖則她不曾進過這個地方,但是,在她父親再婚之前,她卻有過多次僱用僕人的經驗。

  男僕當然是由多明尼克爵士的秘書來挑選,然後由多明尼克爵士作最後決定。

  女僕則由塔笛卡挑選,她覺得自己很會選擇那些勤勞的、有禮貌的、不貪心的女孩。

  當塔笛卡走進白萊仁夫人的傭工介紹所時,忍不住覺得很有趣。從前,她是僱主;現在,可變成被僱用的人啦!

  她穿著那件艾倫認為不適合她的深黑衣服,把頭髮在腦後梳了一個舊式的髮髻,還戴著艾倫的鋼框眼鏡,猛然看來,她真像一個邋遢女子。

  不過,無論她如何偽裝,還是無法隱藏她很年輕這個事實。

  「你叫什麼名字?「白萊仁夫人的助手問。在她的面前有一本很大的登記簿。

  「貝瑞小姐。」塔笛卡說。

  「幾歲了?」

  「二十六。」

  那助手稍微驚訝地望了望她。坐在旁邊一張桌子上的白萊仁夫人一直裝做沒聽到她們的說話,現在卻突然接了口:

  「你看來要年輕得多。」

  她是一個有著鐵灰色頭髮的中年婦人,臉上帶著兇惡的表情,那是因為她多年來一直跟那些吹毛求庇的僱主,以及希望工資高而工作少的求職者打交道的緣故。

  「我常常聽見別人這樣對我說的,」塔笛卡愉快地回答。「這使我很高興。」

  「你希望放哪一類的工作?」助手問。

  「做一個老太太的女伴,」塔笛卡回答。「我這裡有一份林治夫人孫女的推薦書,她對我的工作能力有很好的評語。」

  她說著,便拿出那份她用祖母的信紙所寫的證明書。

  「茲證明

  貝瑞小姐曾任先祖母林治夫人之女伴,直至先祖母於一

  八八五年去世為止。舍下諸人對貝瑞小姐均甚喜愛,因貝

  瑞小姐在三年之服務期間,對先祖母伺候周到,克盡劂

  職;尤其在先祖母臥病期間,更顯忠誠,吾父多明尼

  克林治爵士與本人樂意推薦貝瑞小姐為一理想之女伴人

  選。

  塔笛卡•林治」

  助手看完了信,交給白萊仁夫人,她慢慢地看了一道,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這似乎還算令人滿意,」她說。「我們登記簿上目前有幾個女伴的位置,你願意在倫敦嗎?」

  「哦!不,」塔笛卡說。「不要在淪敦,我寧可在鄉下。」

  她認為白萊仁夫人似乎想向她施恩。助手翻動那本登記簿,一面跟白萊仁夫人耳語,但是聲音還是可以聽得到:

  「除了斯楚格雷公爵夫人以外,就真的沒有了。」

  白萊仁夫人轉過頭去望著那本登記簿,似乎想找出一個遺漏了的名字。

  「她不適合的,」助手仍然用一種塔笛卡可以聽得見的聲音說。「他們特別聲明要中年的,而且……」

  「你一定反對到蘇格蘭去吧?」白萊仁夫人問,她的口氣彷彿已知道了答案。

  「我非常高興到蘇格蘭去。」

  她在極力追憶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聽過斯楚格雷這個名字。

  然後,她想起她的繼母曾經在白金漢宮的舞會裡,和大使夫人談到過公爵的事。

  「格雷堡非常偏遠,」白萊仁夫人似乎想說服塔笛卡放棄,「我們介紹去的所有女伴都覺得那裡太寂寞。」

  「最後去的一個說那裡面陰陰沉沉的,使得她毛骨聳然。」助手也在一旁搶著說。

  「不要再說了,李小姐,」白菜仁夫人打斷了她的話。「羅賓遜小姐是個端極神經質的女人,她根本不是我平常推薦的那一類型。」

  助手把登記簿推到面前一兩寸的地方,肯定地說:

  「目前再也沒有其他合適的工作了。」

  「我願意到格雷堡去,」塔笛卡靜靜地說。「這份工作是陪伴公爵夫人麼?」

  「不是的,」助手在白萊仁夫人想開口之前搶先說。「公爵夫人已經死了。」

  她說話的對候,塔笛卡想起大使夫人曾經說過「悲劇」這個字眼。這時,白菜仁夫人接了下去:

  「這是斯楚格雷公爵的老夫人,她需要一個女伴。貝瑞小姐,我坦白地跟你說,你不適合這份工作,老夫人要的是一個中年婦女。」

  她停了一會兒又說:

  「老實說,這不是一份容易的工作。去年和今年,我介紹去的兩個女伴都先後離開了。」

  「是因為那裡太偏僻嗎?」塔笛卡問。

  「那是她們提出來的理由。」白菜仁夫人意味深長地瞥了李小姐一眼,想看看她有什麼評語。

  「這個地方是有點怪怪的。」塔笛卡在想,不過,同時她也認為蘇格蘭是她最理想的藏身之地。

  誰會想到去格雷堡找她?而且,作為一個公爵老夫人的女伴,當然是十分安全的。

  「要多久我才能得到這份工作?」她問。

  「假使你準備申請,」白菜仁夫人說。「那我當然要寄信給……」

  她看了登記簿一限。

  「給托貴•麥格雷先生,他是那裡的總管。寄信到蘇格蘭要四、五天,回信也是這樣。」

  「我恐怕不能等那麼久,」塔笛卡堅定地說。「我馬上需要工作。」

  在一陣沉默之後,李小姐忽地神經質地說:

  「我們把羅賓遜小姐和貝爾小姐送去也沒有等候他們回信呀!」

  「所以那兩次都不成功呀!」白萊仁夫人反駁她。

  然後,她望著塔笛卡有點勉強地說:

  「好吧,假使你不能等候,而我的登記簿上又沒有其他合適的工作,那麼,我今天會寄信去告訴他們你在星期五或星期六從倫敦出發。」

  「公爵夫人非常慷慨,她答應先付你的旅費;要是你覺得工作不合適,她也負責你回程的旅費。」白菜仁夫人說。「你的薪金是每年五十鎊,她授權我給你一張到格拉斯高的二等火車票。」

  她又看了看登記簿一眼,繼續說:

  「到了格拉斯高,你可以搭新開的高原鐵路火車,或者坐汽船從蓋爾當尼安運河到印佛尼斯去,那大概需要四鎊的旅費。到了印佛尼斯,你就可以乘坐馬車到城堡去。」

  白萊仁夫人說完拿起放在桌上的推薦書再看一遍。

  「看來你似乎還適合替老夫人工作,」她說。「不過,由於我們以前失望過,貝瑞小姐,我只希望我介紹你這麼年輕的姑娘去擔當工作不會是一個錯誤,」

  「我會盡力去做,不負所托的。」塔笛卡謙虛地回答。

  「假使你明天再來,星期四的上午,我們會把車票準備好,而且還會給你一封介紹信,那是為了預防寄出的信遺失而準備的。」白萊仁夫人說。「貝瑞小姐,你大概也看得出,我們從事這種工作,每一個細節都會安排得很妥善的,對我們的僱主,我們只供應最佳的僕役。」

  「我很感激你的安排,」塔笛卡說。「謝謝你,我明天上午會再來的。」

  她向白萊仁夫人屈膝行禮,然後急步走出去。

  艾倫在慕迪圖書館的門口等她。塔笛卡張臂擁抱她,在她的頰上吻了一下。

  「我找到工作了!我找到工作了!星期五我就要去。」

  「我不相信,」艾倫說。「她們不會雇你做女伴的,塔笛卡小姐。」

  「她們僱用我了,我就要到蘇格蘭去。」塔笛卡說。「起碼我可以避開克勞利爵士和繼母。他們絕對想不到我會跑到那麼遠的。」

  「塔笛卡小姐,我求求你,不要做出這種瘋狂的事來。」艾倫說。「你怎會想到去做女伴的?你的母親知道了會怎樣想呢?」

  「媽媽一定會認為那只是一次玩笑,」塔笛卡回答。

  「你還記得有時我們化裝成別人來取悅爸爸,她笑得多麼開心嗎?有時我們還扮鬼把你嚇得幾乎哭出來哩!」

  「這也是一次假扮,艾倫。為了救我自己,所以我簡單地扮演一下。假使媽媽還在,我相信她也會幫助我逃走的。」

  「假使你母親還在,你就不須要逃走了。」艾倫傷心地說。

  「這是真的,」塔笛卡也歎了一口氣。「不過,有時我倒覺得她跟我很接近。昨晚我上床之前,我確實聽見她說她不希望我嫁給克勞利爵土。」

  她說的是實話,並不單只想影響艾倫,但是她知道這句話可以打動艾倫。

  她對了,艾倫準備幫助她了。

  「你需要你所有的衣服,塔笛卡小姐。」艾倫說。

  「當然,一年只有五十鎊,我是買不起衣服的。我必須把我所有的東西都帶走,我們怎樣才能運出去呢:「

  「我會想辦法,」艾倫說。「除了那個勢利的女僕以外,其他的僕役是不會向夫人打小報告的。」

  在艾倫與林治夫人的法國女僕瑪麗之間,她們有永遠打不完的仗。

  這兩個女人彼此憎恨,要是瑪麗能夠因塔笛卡之故而打垮艾倫,她當然會那樣做。

  「不要擔心,」艾倫說。「看門的是個好孩子,要是我請他把行李搬下去而不說什麼,他會照做的。」

  「要運那麼多的箱子出去,總得編個理由。」塔笛卡說。

  「我說你要捐一些舊衣服給那些退休了的女演員。」艾倫說。

  「不,我想出了更好的理由,」塔笛卡說。「祖母去世的時候,要是你還記得,艾倫,她的衣服不是送去救濟那些破落戶嗎?」

  「我想起來了。」

  「告訴那些僕人,你替我整理衣服,發現很多我很久不穿的,所以要拿去送給窮人。還有,那些舞衣你不用替我裝進去了。」

  「你必須把每一件東西都帶去,」艾倫說。「你說過一年五十鎊你是沒有能力買衣服的。還有,我不能夠在那裡替你燙衣服了。我能夠跟你一道去嗎?」

  「我怎能沒有你呢?」塔笛卡說。「跟爸爸分開,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親愛的人了。無論我到哪裡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的。艾倫,我走了以後,你要做什麼?」

  「我到瓦盛那裡去跟我妹妹住在一起,」艾倫說。「她開了一家小小的寄宿舍。我常常想,當我老得不能工作了,我就退休到她那裡。」

  「那不會很久的,」塔笛卡說。「你去你妹妹那裡,把地址給我,很快地,也許只須幾個月,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只要我的文章能夠使一些出版家產生印象,我相信我可以賺到一筆錢,來找一個屬於我們的小地方。也許,起初我們只能住在一個小房間裡。住在愛丁堡一定很有趣,聽說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城市哩。」

  「我絕不讓你一個人到愛丁堡去,」艾倫緊張地說。「我要先到那裡找好房子,然後你才來。」

  塔笛卡輕輕一笑。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老實說,除了克勞利爵士以外,我什麼都不怕。」

  「你太年輕了,你還不知道人心的險惡。」艾倫說。

  「我遇到過不少的人,」塔笛卡說。「你記得羅馬的那位伯爵嗎?那時我才十五歲,他就追求我。我用爸爸決鬥的劍指著他,不准他接近我,他還以為我要殺死他哩!」

  「下一次你也許不會這樣幸運了。」艾倫憂鬱地說。

  「還有那個惹人厭的奧國男爵,」塔笛卡繼續說。「他聲名狼藉,聽說有幾打私生兒女,他們大都比我還大,但是他居然想在晚上爬上我臥室的窗口。」

  「那個時候你有爸爸護你,」艾倫說。「而我也在你身邊。可是這一次,我的乖孩子,你得靠自己了。一想到你的處境,我晚上就睡不著覺。」

  「到了瓦盛,我會寫信告訴你,蘇格蘭是多麼的沉悶、冷清和平靜的。」塔笛卡笑著說。「現在,艾倫,我們得開始忙碌了。你只有明天一天來收拾行李,而且,你最好明天便把那些箱子送到火車站。」

  「我會辦妥的。」艾倫說。

  塔笛卡想了一下又說:

  「你必須跟我同一天離去,艾倫,我不要讓她折磨你。此外,她一定會逼你說出我在哪裡的。」

  「你以為我真的會出賣你?」艾倫問。

  這時,她們走進柏克萊廣場。塔笛卡在艾倫的臉上吻了一下說:

  「我只是跟你開玩笑。我知道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出賣我的。這就是為什麼我會信賴你,為什麼愛你。」

  她們回到查爾斯街看到有一封塔笛卡的信。一看到信封後面那個華麗的皇冠,她就知道是誰寫的。她打開了它,裡面寫著:

  「我中午將來拜訪,我勇敢的小戰士。不要拒

  絕陪我到公園去,否則我不得不請你的繼母出面干預。我渴望能見到你。

  克勞利」

  真是信如其人,塔笛卡痛苦地想。他不但命令她服從他,而且還威脅她。

  因為她告訴過他,她的繼母曾經怎樣對待她,所以他知道她一定不敢拒絕。

  「他真卑劣。」她大聲地說,然後上樓去換衣服。

  克勞利爵士坐著一輛高雅的敞篷紹多利亞式馬車來到。馬車由兩匹駿馬拉著,還有幾個穿著黃藍兩色制服、戴著高帽的僕人跟從著,顯得威風凜凜的。

  「我跟你的父親商量過,我要在倫敦公報以及其他的日報上登一則我們的訂婚啟事。」克勞利爵土告訴她。

  「叫他們在星期一登出來。」塔笛卡說。

  「為什麼呢?」他問。

  「我一直認為星期五宣佈訂婚是一個不幸的日子;」塔笛卡回答說。「在星期六,很多人都到鄉下去了,有些人可能忽略了這個重要的啟事。」

  她語氣中的諷刺解除了他的疑心,他本來以為她是故意拖延婚期的。

  「那麼就在星期一,假使你喜歡這樣。」他讓步地說。

  「我恐怕我有很多迷信。」

  「那是不足為奇的。」他回答說。「所以我不會要求你在十三號或者星期五跟我舉行婚禮。」

  他笑了起來,又說:「成爾斯王子也和你一樣迷信,在星期五,宮裡的床墊是不准翻動的。」

  「所以我們都得向這位皇太子看齊呀!」塔笛卡說。

  「你會害怕我像他對亞麗珊杜拉公主那樣對你不忠麼?」他問。

  「我提過這件事沒有?」她問。

  「由於你嫁給我是沒有選擇餘地的,」克勞利爵士回答。「答案當然是沒有。」

  「你對你想得到的非常有自信。」塔笛卡說。

  「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了,你是那麼的誘人,我渴望馬上就得到你。」克勞利爵士說。

  在他的聲音中有一種突然的表情,塔笛卡覺很彷彿象打開——個火爐的門,裡面的熱氣冒出來,幾乎把她烤焦。

  「世界上還有許多其他的女人。」塔笛卡平靜地說。

  「是的,還有無數。」克勞利爵士說。「可是只有一個人像你一樣,只有一個人反對我、逃避我,而這個女人我是決心要征服的。」

  「那樣會令你快樂嗎?」塔笛卡問。「你知道我不喜歡你,討厭你碰到我,而且有機會就想逃走。」

  「我認為你的拒抗是我從未遇到過的最夠刺激的事。」克勞利爵土說。「我得到的女人往往過不了多久就使我厭倦,但是我卻欣賞追求、追逐、獵取和殺戳之樂。」當他繼續說下去時,聲音中帶著嘲弄的成份。

  「至於你,塔笛卡,我相信我對你不會感到厭倦的。」

  塔笛卡倒抽了一口涼氣。她渴望反抗他,她渴望告訴他,她不是一頭被他狩獵的野獸。

  不過,她知道說了也沒有用。她所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而她也決心那樣做。

  他們的馬車已走完公園中那條長長的大路,現在到了遊人比較稀少的地方。

  「把你的手給我。」克勞利爵土突然地說.

  「為什麼?」塔笛卡問。

  「因為我要你這樣做。」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權威。

  「我不願意被你碰到。」她說。

  「但是我要碰你。」他回答說。「照我的話做,塔笛卡,否則我會使你服從我。」

  她躊躇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地把手伸出去而且使得它非常僵直。他用雙手捧住它。

  她戴著一雙長長的、淺灰色的小山羊皮手套。現在,他把腕上的六顆珍珠鈕扣解開,再慢慢地把手套從她的手指上脫下。

  她把手弄得硬硬的,想使得他興趣索然。

  但是,他仍然把她的手拿到唇邊,然後用溫暖的嘴唇壓下去。這使得她不禁感到一陣寒顫。

  「有一天,小塔笛卡。」他用一種愛撫的聲音說。「我會教你不但不怕我,反而當我擁抱著你吻你的時候,你會因為快樂而顫抖。」

  塔笛卡因為無法忍受,就用力把手抽回來,而且不自覺地用另外一隻手去擦被他吻過的地方。

  「掠不掉的。」他嘲弄地說。「不久以後,我還會吻遍你可愛的身體,使你無法不愛我。」

  「我恨你,」塔笛卡說。「你忘了我恨你嗎?」

  「你曾經向我挑戰,」克勞利爵士說。「但是,你的挑戰反而引起我的興奮。我日夜在思念著你,小塔笛卡,你知道嗎?」

  他的話和他的態度都使得塔笛卡感到噁心。

  她兩手緊握著,極力保持冷靜。

  馬車繼續前進著。過了一會兒,塔笛卡克服了驚慌,不再發抖。

  她把手套重新戴上。克勞利爵士一直注視著她,不過,他現在不準備再去碰她了。

  馬車駛向回家的路上。

  「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吃飯好嗎?」他問。

  「為什麼不改到明天晚上呢?」她說。「我有點頭痛。而且我們出去過三個晚上了。」

  「假使我這個晚上放過你,」他問。「你會對我的關懷作什麼補賞呢?」

  「那得看——」塔笛卡小心地回答。

  「我要再跟你跳舞。」克勞利爵士說。「我喜歡你的身體靠著我來旋轉那種感覺。明天晚上在我家裡舉行個小小舞會,就在那時宣佈我們訂婚。要是威爾斯王子能夠來,你的繼母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我相信她必定會狂喜。」塔笛卡的聲音裡帶著譏諷。

  「你呢?」

  「能夠見到太子殿下我當然感到很光榮。」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知道對我們宣佈訂婚高興不高興?」

  「我是逼不得已的。」

  「是在鞭子的威脅下嗎?那是多有效的武器呀!」

  「我以前說過,假使你有男子氣概的話,你應該獨自打這場仗的。」

  他微笑了。

  「你在問我的男子氣概?小塔笛卡,在某一件事情上那太容易證明了。」

  他看見塔笛卡因為他所說的粗話而羞紅了臉,不禁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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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7 02:08: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逃出來了!我自由了!」塔笛卡無聲地喊著。

  火車的車輪也似乎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她的話:「自由!自由!」

  在最後一分鐘,她害怕過她的出走會受到阻止。

  她恐怕繼母發現她的衣箱已經搬走;她又怕當她和艾倫到了尤斯頓火車站時,不巧竟然碰到克勞利爵士。

  他在海德公園吻她的手時,他說過第二晚他要吻她的嘴唇,她知道她是絕對不能忍受的。她已經計劃在後天出走了,怎能再扮演在他的舞會中跟他共舞的角色呢:

  在克勞利爵士送她回家的路上,她說:

  「我們可以在一家書店前停下來嗎?我答應過繼母要替她買最新出版的婦女雜誌。」

  「當然,」克勞利爵土回答她,一面就吩咐他的僕從。

  「讓僕人替你去買吧!」馬車停下來的時候,他說。

  「我自己也需要買一本,可惜我把名字忘了。」

  塔笛卡說著就下了車,留下他在馬車上。在書店裡,她買了婦女雜誌,也買了一本《火車、輪船旅行指南》。她把它藏在手提袋裡,然後上車。

  「我需要的雜誌還沒有出版。」她解釋說。

  到查爾斯街只不過短短幾分鐘,然而,由於克勞利爵士和她的距離太近,她還是感到毖縮不安。

  到了家,她奔上樓,發現艾倫正在整理她的衣服,分門別類地放在床上。

  「我希望夫人沒有看到你。」塔笛卡說。

  「即使看到了她也不會生疑,」艾淪回答。「我會告訴她我在替你收拾房間,把不需要的拿到樓上去。」

  她把聲音壓低了又說:「我拿到我的房間裡替你裝箱,新夫人是絕對不會上去的。」

  塔笛卡把《旅行指南》從手提待裡拿出來。

  「我們的計劃改變了,艾倫,」她說。「我明天就要走了,等不到星期五。」

  「那麼我來不及準備了!」艾倫叫了起來。

  「你非準備好不可!因為克勞利爵士明天晚上要舉行舞會,他還要邀請威爾斯王子;他要宣佈我們訂婚,所以我一定要先走。」

  塔笛卡打開那本《旅行指南》,又說:「明天下午四點鐘有一班火車開往格拉斯哥,第二天早上五點到達。」

  「那太早了!」艾倫抗議說。「格拉斯哥是個大城市,塔笛卡小姐,沒有人防伴你怎麼行?天曉得會碰到什麼事?」

  「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塔笛卡想了一下,然後叫了起來:「我有一個好主意!你可以對那些僕人說你的妹妹生病了,你要去看她,而我卻是去送火車。那樣,我們一起在尤斯頓火車站出現就不會引起別人疑心了。」

  停了一會,她又說:

  「還有錢的問題。在爸爸書房的一個抽屜裡,他經常放了一些錢;為了救我自己,我只好偷用了,好在我以後再也不會用他的錢。」

  「噢!塔笛卡小姐,不要說成好像你要離開一輩子似的。你一定,老爺就會想念你了。他一直很愛你的,現在只不過是受了那個惡毒的女人的蠱惑罷了。」

  「是的,我知道,」塔笛卡說。「我會寫一封信給爸爸,藏在我的枕頭下面。等我們遠走高飛之後,女僕才會發現的。」

  她們小心地計劃好一切,當塔笛卡跟她的繼母一起吃中飯時,她說:「假使你這個下午不需要我,我想躺一躺。我覺得不大舒服,恐怕是要傷風了。」

  「要是你想出這個花樣來作為晚上不去赴宴的借口,那你就甭想。」林治夫人狠狠地說。

  塔笛卡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可沒有那樣想。何況,威爾斯王子晚上也要去。」

  林治夫人滿意地歎了一口氣。

  「克勞利爵士在請帖上也那樣寫,」她說。「我是多麼的渴望見到太子殿下呀!」

  「我以為你見過他幾次了。」塔笛卡說。

  「是見過幾次,可是沒有機會深談,」林治夫人說。「這次將完全不一樣了。塔笛卡,今晚你就會知道你是個多麼幸運的少女。」

  她站起來說:

  「去睡吧,今晚見到克勞利爵士時要表現得愉快一點。即使一個男人是在戀愛中,他對一張陰沉沉的臉,無論這張臉是多麼漂亮,都會感到厭倦的。」

  「我會盡力去做的。」塔笛卡順從地說。

  林治夫人瞥了她的繼女一眼,對她突然改變態度有點懷疑,不過,她沒有說什麼,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餐廳。

  塔笛卡急急溜回樓上,換了一套旅行裝,披上深藍色的斗篷,還戴上一項小帽。

  「我看來像一個女伴嗎?」她問艾倫。

  「你看來非常美麗,」艾倫說。「啊!塔笛卡小姐,不要去做,放棄你這個荒謬的主意吧!你將是這個上流社會的寵兒,人人崇拜你、讚美你。你何苦去做一個高級僕人呢?」

  「我認為做任何事都比嫁給克勞利爵土好。」塔笛卡說。「來吧,艾倫,現在後悔太遲了,我們走吧!行李是不是都送到樓下了?」

  「都放在後門。小姐,現在僕人們都在吃中飯,我們趁這個時候從後樓梯溜下去是不會有人發覺的。」艾倫說。

  「那麼我們走吧!」塔笛卡催促著艾倫。

  她拎起一個大型皮包,裡面放著今天早上她從傭工介紹所取回來的車票,白萊仁夫人給她的四鎊旅費,還有從她父親抽屜裡拿的一些錢。

  她沒有告訴白萊仁夫人她下午就走,但是她卻到郵局去發了一通電報給斯楚格雷堡的托貴•麥格雷先生。

  「貝瑞小姐今啟程來蘇格蘭,保證能勝任愉快。白

  萊仁傭工介紹所」

  她和艾倫很幸運。她們一走出後門,剛好有一部出租馬車經過,塔笛卡上了車,艾倫把後門關好,也跟著跨了上去。

  「我們逃出來了!」當馬車駛到柏克萊廣場的時候,塔笛卡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了起來。

  「我希望如此。」艾倫憂慮地說。

  事實上,直至火車離開車站,留下艾倫眼淚汪汪地站在月台上,塔笛卡才感覺到真正的安全。

  「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她坐在一個標明「女性專用」的車廂內,在心中無聲地叫喊著。現在,她不會再受到克勞利爵士和她繼母的威脅了。她也感到一生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自由。

  她並不擔心單獨旅行,她曾跟著父親或者家庭女教師在歐洲大陸上旅行,不過,這一次沒有漂亮的私家馬車載她到目的地了。

  「這是真正的冒險啊!」她想。

  從冒險使她想到那些北歐海盜維京人。

  她想到那些窄窄的木船在海浪上駛過,想到維京人的頭戴著有角的頭盔,還想到一個維京人的首領在和她談戀愛。艾倫曾為她準備好一籃食物,但是塔笛卡現在只想要些喝的東西,於是她到餐車上喝了一杯茶。回來的時候,她發現本來只有她一個人的車廂現在來了四個女人。

  她望了她們一會兒,感到有點尷尬,她覺得她們像是她在羅馬或維也納街上碰到的那種女人。

  她們都塗了胭脂擦了口紅,眼睫毛上還塗著厚厚的睫毛油,其中兩個女人還把頭髮染成亮亮的金色。

  塔笛卡一坐下來,就知道她們是演員了。

  她們放在行李架上的箱子,寫著大大的字:「格拉斯哥卡爾當尼安戲院後台」

  坐在塔笛卡對面的一個女人對她笑了笑,說:

  「假使你對我們感到好奇,我們對你也一樣。你到格雷堡去?那真不尋常哩!」

  她望著塔笛卡手提行李上的行李簽。

  「你知道這個古堡的情形嗎?」塔笛卡問。

  「我可以說知道。去年,當我們在格拉斯高表演完以後,到過那裡兩夜。很有趣,關,你說是嗎?」

  她對坐在她旁邊的女人說。

  「去渡一個週末是有趣的。」關回答說。「但是我才不願意長住下去。」

  「你是公爵的朋友麼?」坐在塔笛卡對面的女人好奇地問。

  「我去做公爵老夫人的女伴。談談她好嗎?」

  關聳聳肩大笑起來。

  「你不要以為我們會准許去見公爵夫人,」她大聲地說。「一輩子都不會的,是那些男士要看我們表演,其中有一個長得很英俊的,就是公爵,讓安琪來告訴你吧!」

  安琪就是坐在塔笛卡對面的女人。

  「啊!他看來就像一個公爵。我真希望他今年再邀我們去,尤其是你在那裡。」她說。

  「我從來不曾到過蘇格蘭,」塔笛卡說:「告訴我是什麼樣子。」

  「沒有什麼可說的。」關搶著說。「那裡又冷又不舒服。蘇格蘭人又大都陰沉沉的,我們想使觀眾發笑,簡直比駱駝穿過針眼還難。」

  「你們演什麼戲?」塔笛卡問。

  「『美麗的寶莉•柏克罕』。」安琪回答。「這是一出喜劇,我是主角。」

  她比其他三個人都要好看,身材也很好,塔笛卡明白她一定很吸引男人。

  「請再談談古堡中的情形好嗎?」她說。

  「你不會喜歡那裡的。」安琪肯定地說。「當然,假使公爵看中你,那又不同。不過,那個地方有些東西令人毛骨聳然,那卻是真的。」

  「那是因為你不喜歡托貴•麥格雷而已。」關反駁她。

  「你很漂亮,為什麼不去演戲呢?」安琪對塔笛卡說。「那比做女伴好得多呀!」

  「我相信是的,」塔笛卡說。「但是我不認為自己有表演天才。」

  她說時不覺微笑起來,她實在「表演」得並不壞呀!

  她們談談笑笑的,解除了塔笛卡旅途的寂寞。火車到達格拉斯哥,大家彼此互祝珍重地分手了。

  在那裡,她改搭汽船到印佛尼斯。

  天下著大雨,從船艙的窗口往外望什麼也看不見。在這裡,又沒有人跟她談天,塔笛卡感到非常的沮喪與孤獨。

  於是,她只好斜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她的確十分疲倦,便打起磕睡來。

  終於,在一陣喧鬧的汽笛聲中,汽輪到達印佛尼斯了。此刻,塔笛卡已經睡足,又精神奕奕地踏上征途。

  也許由於塔笛卡的打扮時髦,比其他的旅客顯得出色,立刻,就有一個腳夫來幫她提行李。她問他到格雷堡應該怎樣走,那個腳快搔著頭,用濃重的蘇格蘭口音回答:「現在要搭驛馬車來不及了。不過,老山迪是每個星期六都要到格雷堡去的。」

  「山迪是誰?」塔笛卡問。

  「他是一個專門替人家送貨的人。來吧,小姐,我們去找他。」

  腳夫把塔笛卡的行李放在一部手推車上,用手推著走。他們走了很多路才找到山迪,他剛好爬上馬車,正要起程。

  「嗨!山迪!」腳夫大聲地叫著。「等一等,我給你找到一個乘客。」

  山迪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衣著檻樓。

  「好呀!我可有伴了。」老人說。

  兩個男人幫塔笛卡上了車,她的行李則堆在車上其他的貨物中。

  車上有一個雞籠、一部非常古老的縫衣機,還有很多箱子和袋子。

  塔笛卡記得小時候,每當住在鄉下或城郊的時候,也有許多送貨人替他們從城裡帶東西來。她也叫他們帶過絲帶、花邊,或者鈕扣等等。

  早晨的時候沒有太陽,現在,太陽出來了。當車子離開市鎮後,塔笛卡便察覺到蘇格蘭風景之美。

  他們在沼澤地上愈爬愈高。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可以看見深色的海。

  「多可愛啊!」塔笛卡叫了起來。「就像我想像中一樣可愛!」

  「是呀!這是一個可愛的地方,」山迪說。「你會在這裡久住麼?」

  「我希望能夠這樣,我是去擔任公爵老夫人的女伴。」

  「老夫人人很好,」山邊說。「去世了的老公爵是一位很偉大、很受尊敬的人。」

  一路上,老山迪講了很多蘇格蘭宮廷中的傳說,塔笛卡聽得津津有味。

  現在,他們來到高地,風景也更加美麗,一邊是綿延不斷的高山,一邊是沼澤地,遠遠仍然可以看到大海。

  這是一個沒有恐懼和悲傷的世界,一個她可以自由自在的世界。我自由了!她在內心中,重複地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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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7 02:09: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晉羽在九點之前進到公司,當她一進公司大門,就能感覺到幾乎所有的眼光都投往她的身上,那感覺就好像她的頭上長了角,成了怪異的動物一樣。

  這種感覺讓她全身感覺到非常的不自在。

  「晉羽,麻煩你將這份報表送到七樓業務部。」財務部一名叫陳思宜的女同事丟了一的資料夾給她。

  晉羽微微一抬頭,睨了她一眼,然後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你這是什麼態度!」陳思宜用力往晉羽的桌上一拍。「你只不過是新來的,你跩什麼跩,還是你以為你有副總裁當靠山就可以目中無人嗎?」

  晉羽憤恨的抬起頭看著陳思宜。「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陳思宜帶著嫉妒的口吻說著。

  昨天晚上她和大學時的同學在華納威秀看完電影正要回家,竟然看見晉羽和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在路邊熱情的擁吻。

  雖然明知副總裁絕對不會看上像她這種小人物,但女人天生的嫉妒心,讓她還是嫉妒著晉羽的幸運。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一名平常也被陳思宜欺負、卻連氣也不敢吭一聲的膽小職員走到晉羽的身邊,小聲的說著。「陳思宜昨天晚上看見你和副總裁在路上接吻。」

  「喔!」晉羽故意把聲音拉得長長的。「原來你是嫉妒我呀!也難怪,像副總裁這樣的人可是提著燈籠也找不到,哪個女人不想將他緊緊的抓住,就連我們高貴的沈經理,不也是偷偷的暗戀著他不是嗎?」

  「晉羽,你以為副總裁真的會喜歡你嗎?」陳思宜故意挺挺她那雄偉的胸部,取笑她平坦的前胸。「我告訴你別做白日夢了,副總裁再沒有眼光,也不會喜歡上像你這種平埔族的女人。」

  「也不知道裡面裝了多少東西。」晉羽可不是那種被欺負了連氣也不會吭一聲的人。「那一看就知道是做出來的,小心點,別給擠破了,流出來的東西是很噁心的。」晉羽也不甘示弱的頂回去。

  「你是說我的胸部是假的?」陳思宜一向以她雄偉的胸部引以為傲,怎堪受到如此的侮辱。

  「是不是假的,你心知肚明。」晉羽不想再理她,低下頭來繼續做她的事。

  「晉羽,你今天得把話給說清楚,否則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陳思宜衝到她的辦公桌前,一副想打架的模樣。

  「不會善罷甘休?我倒想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這個陳思宜平常仗著沈嬡君的寵信,在這個辦公室裡對著其他同事指東指西的,還將她的工作丟給別人,晉羽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只是她沒惹到自己便罷,她今天竟然敢惹到她,只能怪她有眼無珠。

  「你——」

  「你相不相信,只要我一句話,你就得捲鋪蓋回家吃自己。」

  「在工柞上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公司不能隨便將我給開除。」

  「單憑你常常欺負別人,我就能讓副總裁將你開除。」晉羽笑了笑。「不過你放心,我不像某人,不會利用自己和副總裁如此特殊的關係,就讓人失去工作,就算這個人我非常的討厭,我也不會。」

  晉羽的話才剛說完,門邊就響起了一陣鼓掌聲。

  「大嫂,你說的大好了。」尹然依一大早犧牲睡眠時間跑來公司,為的是想向尹揚澤提醒昨天晚上她該得到的報酬。「尹氏企業裡有這種人,實在真是遺憾。」

  「大嫂?!」陳思宜在尹氏企業去年的週年慶祝酒會上見過尹然依,知道她是尹揚澤的妹妹。

  她竟然叫晉羽大嫂!

  莫非……

  「就算你不告訴我大哥,我也會告訴我大哥,尹氏企業裡怎能讓這種人繼續存在。」尹然依看了陳思宜一眼,看她現在嚇得就像是一隻老鼠一樣,真是沒種。

  「尹然依,算了。」晉羽並不是真的要陳思宜被開除,現在的經濟不大好,找工作也不大好找,就放過她一次。

  「是我大嫂心胸寬大,肯原諒你,否則你一定會吃不完兜著走。」

  「尹然依,你不要亂叫。」晉羽被尹然依這麼一叫,整個臉都紅起來。剛剛大聲的向陳思宜,炫耀自己和尹揚澤的關係,那只是要陳思宜難堪。她和尹揚澤之間,卻還不是那回事。「你怎麼會來公司?」

  「我是來找我大哥的,聽說你在財務部,所以就來看看你。」她們兩人雖然昨天晚上才第一次見面,卻有一見如故的感覺。「中午一起吃飯好嗎?「

  「好。」晉羽點點頭。

  「那我先上去找我大哥,中午再下來找你。」

  「待會見。」晉羽送走了尹然依這個意外的訪客後,坐回自己的位於上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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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澤,是我晉羿。」

  「美國現在不是半夜嗎?你怎麼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尹揚澤看一眼辦公桌上的鐘,下午兩點,美國時間是半夜兩點。「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我忘了提醒你,八月二號是晉羽的生日。」

  「晉羽的生日!」八月二號,不就在下個星期嗎?!

  「晉羽在我父母過世後,就不再過生日了。我想連她自己都早巳忘了自己的生日在哪一天。」

  「你從不幫她過生日嗎?」尹揚澤問,就算他們父母過世了,晉羿也該要替晉羽過生日。

  「是她不肯,她說父母都不在了,她過生日並沒有意義,從此之後她就不再過生日了。」

  尹揚澤在電話這頭沉默著,更心疼於晉羽在那樣的小小年紀就如此的懂事。生日對每個人來說,不都是最值得慶祝的日子嗎?

  「揚澤,給她一個不一樣的生日吧,這也是你為她所過的第一個生日,我相信晉羽一定能感動你為她所做的一切。」

  「你放心,我一定會給她一個難忘的生日。」

  「揚澤,謝謝你。」

  「晉羿,你不用向我道謝,我說過晉羽現在已經是我的責任了,為她所做的一切我都心甘情願。」

  「相信不用多久,晉羽一定會看見你對她的好。」晉羿相信父母在天上看見晉羽有尹揚澤這樣的男人來照顧她一輩子,他們也能放心了。「就這樣了,我掛電話了。」

  「再見。」

  jjwxcjjwxcjjwxc

  「你說你爸爸要你帶我去你家吃飯?」今天下班前,尹揚澤忽然撥了一通電話告訴她,今天晚上要帶她一起回家吃飯。「你爸爸怎麼知道我?」

  「你想然依都已經認識你了,怎麼可能不對我爸媽提起你。」

  「是然依講的。」尹然依,一個很可愛很活潑的女孩,見過兩次面,吃過一次飯,她們便已結成了好朋友。

  尹然依還說過,等尹揚澤一買車送給她,她就開著新車,載著自己環島一周。

  綠燈亮了,尹揚澤繼續往前開。「去我家吃飯,你會緊張嗎?」

  「這不是緊不緊張的問題,只是感覺很奇怪!」晉羽雖然不再討厭尹揚澤,但是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還不到她足以去見他父母的時候。

  在這個時候,她跟著尹揚澤到尹家吃飯,那不就默認自己已經接受他了嗎?

  一個多月前她還信誓旦旦的說,就算是死也不會嫁給他。現在的改變太快了,快得讓她都不能接受。

  都怪那個該死的颱風夜,讓她最脆弱的那一面都表現出來,如果不是那一夜,她也不至於發現他的溫柔與情深。

  是的,都是那個該死的停電夜!

  「感覺很奇怪?!」尹揚澤不懂她的話。

  「我們兩個根本還沒到那種關係,我現在就去你家吃飯,你父母要是誤會了該怎麼辦?」

  「如果你不逃婚,我們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結婚了。」尹揚澤雖然說願意給她半年的時間,但他多渴望他們就像颱風那一夜一樣,兩人躺在一張床上,第二天眼睛一張開時,就能看見彼此的第一個笑容。

  「誰會嫁給一個連認識都不認識的男人,不逃婚的人才是神經病。」

  「小羽,那現在呢?」

  「現在?現在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去你家?」晉羽現在一顆心都在想,等會見到他父母時,該怎麼辦?

  「就算是你再不想去也來不及了。」尹揚澤一將車拐了個彎,就看見早等在門外的尹然依,她都已經看到他們回來了,晉羽還躲得掉嗎?

  「為什麼?」

  「因為我們已經到了。」尹揚澤已經將車停在家門前。

  「什麼?」晉羽的什麼才一說完,尹然依便已跑到車邊,替她打開車門。

  「你們怎麼這麼晚?我還以為不回來吃飯了。」

  「下班時間,路上有點塞車。」從尹氏企業回到尹家位於天母的家,本來就有點遠,這也是尹揚澤為什麼要在市區買間公寓的最主要原因,他實在厭煩了將時間浪費在塞車上。

  「好了,趕快進來吧,爸媽都等得急死了。」

  尹然依那天一回到家時,就將大哥帶女孩子一起去看電影的事告訴了父母,當然這也是她要求父母同意她買車的最大籌碼,當然爸媽一聽到大哥有女朋友的事,高興的無論她說什麼事都答應。

  當然,今晚的這一頓「鴻門宴」也是她所精心安排妁。

  「走吧!」尹揚澤主動的牽著她的手,一起走進去。

  「爸、媽,我們回來了。」

  「路上塞車?」尹父笑著說,他今天因為提早下班,才能很順利的回到家,若是平常,只怕他也得晚一個小時才能回到家。

  當初為了給家人一個較好的生活居住環境,才會選擇存天母這個地方買房子,他自己累一點也就無所謂了。

  「伯父、伯母你們好,來叨擾你們了。」晉羽向尹揚澤的父母微微欠個身。

  「別這麼說,你肯來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呢!」尹母看著漂亮、清秀的晉羽,打從心底喜歡她,再加上她是如此的有禮貌,讓人更疼在心裡。

  「好了,大家都餓了,有什麼話就邊吃邊聊吧。」尹父讓大家往餐廳移動。

  「你叫晉羽吧!」尹父問。

  「我是晉羽。」晉羽頭一次用這種方式和長輩一起吃飯,覺得很不自在。

  「晉羿是你大哥吧!」

  「嗯。」晉羽點點頭。

  「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我常聽揚澤提起他的事。」尹父很欣賞晉羿的才能,一個中國人可以在美國那樣的地方,不斷的創造出奇跡。

  俞陣子聽說他來台灣,原本想讓揚澤請他到家裡來吃個飯,怎知都還沒開口邀請,他就回美國去了。

  晉羽只是笑了笑,晉羿的確是個很讓人佩服的人,就連她也很崇拜他,但僅止於他工作上的努力和成就。

  如果要她替他以當人大哥的成績打分數,她絕對會給他不及格。

  「爸,我們請晉羽來吃飯,可不是來談她大哥的事。」尹然依提醒著父親。

  尹母不停的往晉羽的碗裡挾萊。「是呀,今天我們要談的該是揚澤和小羽的婚事。」尹母直接親熱的叫晉羽為小羽。

  晉羽一聽,整個人被嚇得正要吞下去的食物就這麼哽在喉嚨。她不停的咳著,將眼淚都給咳出來了。

  尹然依見狀,趕緊去倒了杯水給她,讓她喝了可以順順氣。

  「先喝口水,順順氣。」尹揚澤一邊讓她喝水,一邊不停拍著她的背,臉上寫滿著擔心。

  其他三人全瞪大著眼睛,驚訝的看著這一幕。這對尹家的另外三個人都是一項驚奇,他們從來也沒有看過尹揚澤對哪個女人有過如此溫柔體貼的一面。

  尹揚澤活到三十歲,他們也從沒見過他帶過一個女人回家,也從沒見他和哪個女人談過戀愛。

  他們都曾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個同性戀,害得他們擔心死了。

  依現在這個情形看來,還好他是個正常的人。

  尹然依看在她的車子分上,決定幫她大哥一把。她開始展現她高超的演技。

  「媽,你太一廂情願了!人家可沒說要嫁給大哥,你就要和人家談婚事?」

  「是嗎?」尹母看著晉羽。「小羽,你不喜歡我們揚澤嗎?」

  「我……」晉羽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不是,我……」

  「不是,那就是喜歡了。」尹然依趕快替她把話接下來。「媽,晉羽喜歡大哥啦!」

  「我快被你嚇死了,」尹母終於安下心來。「小羽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兒子這三十年來第一個帶回家的女孩子,如果連你都不願嫁給他,我看他這輩子永遠娶不到老婆了,我們也別想抱孫子了。」

  「伯母,怎麼會呢,他長得這麼帥,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只不過是他的眼光太高,看不上別人。」

  「這麼說你也喜歡我們揚澤了?」尹母轉過去對老公說:「小羽這個女孩子我非常的喜歡,我看我們得趕緊看個好日子,讓他們趕快結婚。」

  「老婆,你會不會太急了點?」

  「這麼會?揚澤都三十歲了,再不結婚都快變成歐吉桑了。」

  「媽,你也太誇張了!」尹然依實在佩服母親。

  「現在是七月了,這樣好了,下個月就讓你們結婚。」尹母已經開始計劃著。

  「伯母,你……」晉羽想解釋,但她卻連開口講話的機會都沒有。

  「婚禮的事你就別擔心,一切都交給我們來辦,你只要安心的等著當新娘子就好了。」

  晉羽向坐在一旁的尹揚澤求救,然而從他那充滿著笑容的臉上,她終於明白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天呀!她早該知道所謂宴無好宴,她怎麼會傻得去相信他。

  「小羽,你現在住在哪裡?」尹父問。

  「我……」

  「爸,小羽現在住在我那裡。」尹揚澤替晉羽回答。

  「都住在一起了,那婚禮的確該早點辦一辦了。」尹父也不是個老古板,對現在年輕人同居這件事早已見怪不怪了。

  「伯父,您誤會了,我們並沒有……」晉羽想解釋她和尹揚澤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我知道,伯父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你不用害羞。」

  天呀!晉羽這下就算真的跳到黃何也洗不清了。

  晉羽終於明白所謂鴻門宴是什麼,一頓晚餐竟這麼將自己的一生給決定了。

  難道不管她怎麼地逃,這輩子她只能注定是尹揚澤的妻子嗎?

  她能二度逃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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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4-10-17 02:0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塔笛卡走回古堡,她覺得好迷惑,心緒好亂。

  她只知道自己忘不了公爵眼中的表情,還有他是她夢裡的維京人這個事實。

  但是,他為什麼突然走開連「再見」也不說呢?

  她踩著踏石跨過小河,心不在焉地走回古堡。

  無意中,她發現古堡樓下一個窗口裡,有人注視著她,立刻,一股不快之感通過全身。

  她走進前門,門口有穿著蘇格蘭裙的守門人在站崗。她走向樓梯時,那個名叫唐納的僕役長走過來對她說:

  「小姐,托貴先生要跟你說話。」

  「在他的辦公室:「塔笛卡問。

  「是的,小姐。」

  現在,塔笛卡知道是誰在監視她了。

  自從她剛來時幾乎被他遣走那次外,她還沒有再見過他。她走到他的辦公室前,打開了門。他沒有坐在書桌後,卻站在壁爐前面,那個石刻的壁爐就跟首領室中的一模一樣。

  她把門關上,就站在那裡。

  「你要見我?麥格雷先生。」

  「是的,貝瑞小姐,」他回答。「我奇怪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是老夫人叫我出去散步的……

  「很長的一次散步,你出去了一個半鐘頭。」

  「不錯!不到下午茶的時間老夫人是不需要我的。」塔笛卡靜靜地說。

  她知道自己不喜歡托貴•麥格雷,她的本能告訴她,這個人不對勁。

  真令人難以相信他是公爵的堂兄,他們不僅外表不相似,連性格也完全不同。

  「你在沼澤地上看到什麼人沒有?」

  這問題聽起來很尋常,但是塔笛卡知道托貴急於想知道答案。

  突然問她警覺到托貴是危險的,她故意裝出不解的表情,然後說:

  「我想我看見了一個牧羊人,他留著亂七八糟的鬍子。」

  「還有誰?」

  塔笛卡不回答。托貴•麥格雷又問:

  「看到公爵沒有?」

  塔笛卡皺了一下眉,說:

  「他是不是帶著兩隻狗?」

  「我想是的。」

  「那麼,我看見在樹林中散步的人大概就是公爵了。」

  她彷彿看到他臉上有著得救的表情。

  「我很高興你享受了散步之樂,貝瑞小姐。」他說。「你還是打算留在蘇格蘭麼?」

  「我跟老夫人在一起很愉快,麥格雷先生。」塔笛卡回答。

  她向他屈膝為禮,然後打開門走出去。

  她上樓的時候,知道自己樹立了一個敵人。

  「他為什麼那樣急於攆我走?他為什麼懷疑我曾經和公爵見面?」她不斷地思考著這兩個問題。

  安琪和她的朋友們是對的,這裡是有著邪惡的事,但是塔笛卡卻不知道是什麼。

  她想起每當她走進老夫人的房間時,老夫人常常跟珍妮在小聲說話,但是,她一出現,她們就立刻閉口不言。

   
  第二天早上,當塔笛卡為老夫人念完了一本法文小說之後,老夫人說:

  「這個故事太好了,我希望我的老朋友柏威剋夫人也能讀到它,可憐她躺在病床上一年多了,我常常寄書去使她在床上好過一點。」

  「我相信柏鹹剋夫人會喜歡這一本的。」塔笛卡說。

  「那麼,把書拿到辦公室去,讓麥格雷先生寄給柏威克伯爵夫人,他知道地址的。」

  「我馬上去辦,」塔笛卡微笑說著。「然後,我們又得挑選下一本書了。」

  她拿起書,跑過走廊,走下樓梯。她穿過大廳,然後放慢腳步,因為她不喜歡再見到托貴•麥格雷。

  她走到辦公室門口,正要把手放在門把上時,聽見裡面有說話聲。

  「她們現在在格拉斯哥,」托貴•麥格雷在說。「她們希望象去年那樣,在愛丁堡登台以前先來這裡。」

  「我不要他們。」

  無疑地,這是公爵低沉的聲音。

  「可是,馬諾斯,你也覺得她們有趣。那個主角——她叫什麼來著——安琪還在名單上呀2」

  「我跟你說過了,托貴,我不要她們來這裡。」

  「那太荒謬了,你總不能永遠不跟女人作伴吧?何況,我們去年招待過她們,今年為什麼又拒絕呢?」

  「我不準備和你爭辯,托貴。這是我的家,我高興招待誰就招待誰。假使你那麼熱切地想再看到那幾個女戲子,我相信你走開幾天,這城堡也不會塌下來的。」

  「問題不在這裡,」托貴的聲音很憤怒。「我是在為你著想。」

  「我也是在為自己著想,」公爵說。「我不再招待這些女人了,你明白了沒有?」

  塔笛卡知道自已是在偷聽,就在她離開那個門口的一剎那,門推開了,公爵從裡面出來。

  他很快就轉向右邊,所以沒有看見她,他大踏步地走向走廊,蘇格蘭裙子在飄動。

  她站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她知道,只要看到他,她就會心跳。

  「我真高興他不想再見到安琪。」她想。

  她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托貴正坐在書桌後面,一臉的不高興。

  「有什麼事?貝瑞小姐。」他急促地問。

  「老夫人請你把這本書寄給柏威克伯爵夫人。」塔笛卡說。

  托貴把書拿過去,突然地說:

  「坐下!」

  塔笛卡驚愣地望著他,她不習慣別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她說話,但是後來她又想到自己不過是一個女伴,沒有權利憎恨主人的無禮。

  她慢慢地在書桌前那張硬椅上坐下。

  「你剛到的時候,」托貴開始說話。「我想把你送回倫敦,但是你堅持要留下,我想既然如此,給你一個警告總是對的。」

  「什麼警告?」塔笛卡問。

  「關於我的堂弟——公爵。」托貴•麥格雷回答。

  塔笛卡覺得全身都僵硬了。她不喜歡這個人,她不信任他,她也懷疑他是否知道昨天下午她和公爵一起談話。

  「你也許聽過,此地在三年前發生過一個慘劇吧?」托貴繼續說下去。

  「我聽人說過,但是我不知道是什麼。」

  「公爵夫人愛玲——我堂弟的妻子,被人扼死了。」托貴說。

  「扼死?」塔笛卡叫了起來。

  「她被人扼死以後從首領室的窗口丟下去,落在下面的岩石上。」

  塔笛卡喘著氣。

  「誰會做出這種事來呢?。

  「這是一個疑問。不過,最後看見她的人是她丈夫。」托貴說。

  「你指的是——是公爵?」

  「公爵和她吵過架之後離開首領室的。在值班的僕人都聽見他們吵。」

  托貴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塔笛卡,停了一會兒又說:

  「大廳上總是有六個僕人在值班的,除了經過樓梯以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進去或者離開首領室。」

  「發生了什麼事?」

  「公爵從房間裡出來,走下樓梯,帶著他的狗走到花園去。幾分鐘之後,珍妮和一個男僕走進首領室,發現窗戶大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塔笛卡倒抽了一口氣。

  「你認為公爵把她的妻子從窗口丟下去?」

  「我沒有這樣說,我只是就事論事。」

  「那麼,公爵為什麼沒有被控謀殺呢?」塔笛卡問。

  「公爵夫人的屍體在岩石上發現,脖子上有男人的指印,警方本來想組織一個調查團的。」托貴回答。

  「是不是證據不足?」塔笛卡又問。

  「假使不是因為珍妮說她是聽見一聲尖叫才走進的,那麼,我的堂弟就會被捕。那個男僕說他沒有聽見什麼,但是珍妮說得非常肯定,因此,警方終於宣佈公爵夫人是意外死亡。」

  「他們沒有考慮到她是否自殺?」

  托貴•麥格雷的臉上有著嗤之以鼻的表情,他說:

  「她為什麼要自殺?她非常渴望嫁給我的堂弟,而且她懷了他的孩子。」

  塔笛卡的臉變得非常蒼白,幾乎因為恐懼而叫了起來,但是,她極力控制住,只是面無表情地說:

  「我明白你所說的慘劇了。」

  「我已經說過,」托貴•麥格雷繼續說。「既然任何人都不可能進入首領室,那麼,公爵夫人之死就只有兩種假設:一個是她不慎從窗口掉下去,另外一個就是公爵殺死了她。」

  塔笛卡站了起來。

  「麥格雷先生,我相信以你對你堂弟的忠心與友愛,你一定認為第一個假設才是正確的。」

  她看見麥格雷的眼中燃燒著憤怒;因為她聽完這個恐怖故事居然如此鎮定。

  「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塔笛卡繼續說。「不過我知道你並不希望我過問別人的家庭問題的。」

  在他還沒有想到怎樣回答之前,她已向他行禮離去。在她走上樓梯的時候,不覺全身發抖。

  這就是格雷堡中邪惡的秘密,也就是人們說閒話和低聲討論的內容。

  現在她明白公爵為什麼不喜歡路過的人瞪視他,為什麼獨來獨往,為什麼從社交場合隱退,再也不到倫敦去了。

  她也想像得出,他一定感激珍妮這個忠僕的一句話救了他。

  「他沒有那樣做!我知道他沒有那樣做!」塔笛卡對自己說。她走到樓上,就走進首領室。

  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她站在那裡四處看看。

  過去在這裡一定發生過許多悲劇。譬如說馬康公爵吧,他在這裡被一個叛變的族人殺死。

  塔笛卡突然一驚:馬康公爵的遭遇也許就是公爵的答案。在來時的路上,送貨的老人安迪曾經講過很多格雷堡內的故事給她聽,他說過馬康公爵在英軍來襲時,隨時可以在這個室中隱去;他在窗口向他們嘲笑,但是等到他們上來,卻又找不到他。

  塔笛卡在首領室的牆壁上到處察探,想知道是不是有一個暗門,後來她想到老夫人也許在等她,就到老夫人的房間去。

  「請你把馬康公爵的故事告訴我好嗎?」她向老夫人請求著。

  「誰把他的事告訴你的?」老夫人問。

  「是那個把我從印佛尼斯帶來的老人。」她說。「他說他之所以能夠把英國軍隊打敗,是因為他能夠使自己消失。」

  「馬康公爵的傳說多著哪!」老夫人說。

  「英軍為什麼沒辦法捉住他呢?」

  「我們一直在想這個城堡中也許有什麼秘密的通道,使他可以從一間房間躲到另一間去,而不被人發現。」

  「沒有人發現這些秘道?」塔笛卡問。

  「沒有,」老夫人說。「英軍曾想把城堡燒燬來找出他藏身的地方,後世的子孫也不斷地在尋找。「

  她微笑著。

  「馬諾斯和托貴在少年時,他們幾乎把這幢建築物拆碎,就是想知道馬康何以會在首領室隱沒而不必經過樓梯。」

  「一定有一條路的。」塔笛卡堅持著說。

  「我希望你能找到它,」老夫人說。「三年前我們曾經請過專家來,但是他們也失敗了。」

  塔笛卡根本無須問她為什麼要請專家到古堡來,很顯然地,是公爵請他們來的,他希望能夠證實自己的無辜。

  老夫人不久就對這些陳年故事失去興趣了。

  「我們下一本書念什麼:「她熱切地問,而塔笛卡也勉強自己集中精神去取悅她的僱主。

  老夫人在午後要打個盹兒,塔笛卡就自由了,這時,她很想再見到公爵。

  戴上一頂小草帽,把絲帶在下巴打個結,她一如昨天下午那樣去散步。

  「假使麥格雷先生看見我,我才不在乎,」她對自己說。「在我自由的時間裡做什麼事,他管不著。」

  她穿著一件鑲有白色領子和硬袖的淺黃色棉布衣服,式樣很簡單,但是她知道對她非常合適。

  她走過昨天那條小徑,來到守望石那裡,可是,公爵並不在那裡。漸漸的,她想見到他的興奮和熱潮就慢慢消褪了。

  也許她誤會了他眼中的表情,他怎會對一個他母親的女伴有意?

  「我太笨了。」塔笛卡這樣想,不過,她和他之間是有一個事實聯繫著,那是不容否認的。

  他不只是她夢中的維京人,他是一個真實的人,在他們之間,有些事是無法解釋的。

  「難道愛情就是這個樣子?」她問自己。

  她望向大海,大聲地說出那些她從前在心中暗暗自語的話。

  「我愛你!你是我等待的人!你是我知道我們有一天會遇見,我會把心獻給你的人!」

  自從她在白金漢宮聽過他的名字以後,今天的一切似乎是她自己計劃的。他是她在大英博物館中研究的一部分,而她在白萊仁夫人的介紹所又執意要來蘇格蘭。

  一切都像拼圖遊戲那樣拼合起來;現在她知道,是公爵妻子之死使他們分開的。

  「一定有辦法解決,一定有一個解釋的。」她想。

  一陣寒顫,她感到孤寂而憂慮,她離開守望石,循原路回古堡。

  她走到小河邊,正在找尋踏腳石想過河時,她看見他向她走來。

  當她隔河望著他時,她覺得河水潺潺之聲有似音樂,陽光也燦爛得像黃金。

  他站在對岸等她,兩隻狗在他旁邊。

  她急著跟他說話,就提起裙裾匆匆地過河。

  「我知道你這個下午會來的。」他說。「我告訴自己不要再跟你說話,但是結果我又來了。」

  她抬起頭望著他,他的眼睛告訴她,他們之間誰都無法偽裝。

  「我要見你。」她直接地說。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千萬不可以再見面;」

  「為什麼呢?」塔笛卡說。

  公爵不回答,她看見他的嘴唇在痛苦地抽搐。

  他們彼此對望著,那股奇異的魔力又像一隻無形的手把他們拉近。

  他們站在那裡,像著了魔一樣。終於,公爵用粗嘎的聲音開了口: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不是有意來的,忘掉我吧!」

  他說著,就踩著踏腳石跨到河的對岸,走向塔笛卡剛才走過的路。

  塔笛卡站在那裡望著他,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她想追過去,求他留下來,向她解釋他們為什麼不能說話,他害怕的是什麼。

  她只知道部份的答案。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肯跟她或任何人為伍。

  他怎能夠一輩子這樣孤獨?他怎能因妻子之死而如此自暴自棄?

  這麼多的疑問須要解答,在回古堡的途中,塔笛卡覺得非常沮喪。

  在以後的十天裡,塔笛卡發現公爵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了。

  她一直沒有機會看見他,除了在遙遠的視線內。她在的時候,他從來不去拜訪他的母親。她是多麼渴望見到他,她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她整夜躺著想他,為他祈禱,渴望幫助他。但是,由於他孤立自己,她不知該如何去接近他。

  「我愛你!我愛你!」她在黑暗中叫著。她知道自己的愛情是無望的,她甚至不能和他交談。

  她想跟老夫人談談她的兒子,但是老夫人對這件事也諱莫如深,一談到公爵,她立刻就轉移話題。

  最後,塔笛卡不得不紓尊降貴跟珍妮談到公爵。

  「我相信公爵在小孩子時一定很漂亮。」她到縫紉室去,藉故跟珍妮搭訕。

  「不錯,」珍妮說。「他真是我所見過最可愛的孩子,就像安琪兒一樣。他的性格也跟他臉一樣可愛。」

  「你很喜歡他。」塔笛卡柔聲地說。

  「自從他生下來,老夫人把他放進我懷裡那一刻開始,我就很愛他了。」

  「公爵夫人愛玲之死,一定使你很難過吧?」塔笛卡大膽地說。

  「誰告訴你這件事的?」珍妮生氣地問。

  「麥格雷先生。」塔笛卡回答。

  「他就是那樣,老是跟公爵過不去。」珍妮還是氣沖沖的。

  「這是什麼意思呢?」塔笛卡問。

  「托貴先生是假定的爵位繼承人。」

  「我倒沒有想到。」

  「以我的意見,」珍妮繼續說。「除了他,根本沒有人注意公爵夫人愛玲脖子上的指痕。」

  「我知道是你在宣判中救了公爵的。」塔笛卡說。

  「我不管人們怎麼說,公爵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珍妮理直氣壯地說。

  「我相信你,」塔笛卡說。「一般人還在懷疑他嗎?」

  珍妮點點頭。

  「他們懷疑他也是對的。他的婚姻並不幸福,是公爵老夫人和她的朋友柏威剋夫人施壓力要他娶她的。」

  「愛玲夫人就是柏威剋夫人的女兒?」塔笛卡問。

  「她就是。」珍妮說。

  「你不喜歡她吧?是嗎?」

  「是的,我不喜歡她。她不適合做公爵的妻子。」

  「那他為什麼要娶她呢?」

  話一說出口,塔笛卡就知道自己太輕率了。珍妮的臉上,一片茫然。

  「所有我告訴你的,貝瑞小姐,我都可以把手放在聖經上發誓。現在我要再發誓,公爵的手指絕對沒有放在他妻子的頸上;假使她頸上有指痕,那不是他手上的。」

  珍妮不想多說,塔笛卡就回到老夫人那裡去。

  當她通過古堡時,由於她知道它的秘密了,她就感到一種她以前沒有注意到的氣氛。那包括了公爵的從不出現,還有托貴•麥格雷那張陰沉沉的臉。

  那個晚上,老夫人入睡以後,她一個人坐在老夫人的起居室中發抖。風聲在古堡外面呼嘯,有時她甚至以為聽見雜杳的腳步聲。

  「要是馬康公爵回來把秘密告訴我就好了。」她自言自語地說。

  她聽珍妮說,公爵曾從愛丁堡帶了幾位專家來檢查首領室。他們甚至移開壁上的嵌板,看看是不是有暗門在後面;爬上那大大的煙囪,看看裡面是不是有一間密室。

  他們檢查過地板,看看是否隱藏著一個陷阱,可以讓入從那扇門裡偷偷溜走。

  但是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

  「他們說沒有人能夠擅自闖入室內,而離開那個房間的只有公爵一個人。」珍妮說。

  「一定會有其他解釋的!一定有的!」塔笛卡叫著。

  她曾經好幾次進入首領室,檢查那個大大的石頭壁爐。她記得伊莉莎白式房子的壁爐都有一個口可以進去,但是,這個壁爐卻沒有。

  她站在那裡,望著壁上馬康公爵使用過的武器,心裡想:怎樣才能消除籠罩在公爵頭上的疑雲呢?

  現在她明白他的感受了,這就是他避開她的原因。

  她還是常常到守望石那裡去,覺得在那裡不但可以清靜思考,而且也是最接近公爵的地方。

  八月裡的一個下午,塔笛卡從守望石回來,她發現石南花盛開了。

  整個沼澤都變成了紫色,一望無際。她覺得這是她從來不曾看過的最可愛的顏色。

  當她回到古堡的時候,看見老夫人已打扮整齊坐在起居室裡。

  「噢!我不知道夫人可以起來了!」塔笛卡興奮地叫著。

  「這是我必須執行責任的時候了。」老夫人說。

  「什麼責任呢?」塔笛卡問。

  「在射擊季節裡,我必須替我兒子扮演女主人。」

  「古堡中會有許多客人麼:「

  「是的,」老夫人說。「不過我恐怕你會發現,他們都是令人感到沉悶的。」

  在塔笛卡的詫訝中,老夫人又說:

  「你必須幫我招待他們。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運動家,我的丈夫每年都邀請到沼澤地射擊的。我對我兒子說,你再不邀請他們,他們都會傷心死了。」

  塔笛卡聽了很高興,這對公爵是好的,這會強迫他從自我孤立中出來。

  她也知道蘇格蘭射擊季節對一個好射擊的男人來說,意義何等重大;她從前也常常聽她父親說:

  「假使我在蘇格蘭就好了:「他在羅馬或維也納工作時,每逢八九月,就會這樣說。

  「沒有一件事比得上射殺松雞更令人興奮了!」有時,他在法國或德國打獵,他就這樣告訴塔笛卡。

  因此,塔笛卡對射擊也很有興趣。

  「有一天,我可不可以跟他們出去打獵?」她向老夫人要求。

  「我恐怕你會發現那很不好走,」老夫人說。「而且我認為他們並不歡迎女人參加,不過,我會向公爵提一提,看他有什麼反應。」

  「不,我不應該提出來的!」塔笛卡叫了起來。「我太魯莽了。我只是記得家父常常提到射擊之樂,所以我希望有機會看一看罷了!」

  「你的父親怎能供得起這種花錢的運動呢?」老夫人問。

  她的眼光好奇地看著塔笛卡,塔笛卡微笑著,含糊地說:

  「他有很多朋友,他們常邀請他去玩。」

  「我常常這樣想:他的這些朋友應該照顧你才對呀!怎會讓你一個人跑到這麼遠來工作呢?」老夫人說。

  「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做呢?」塔笛卡回答。「很坦白地說,夫人,我在這裡很快樂,你老人家對我這樣好。」

  老夫人笑了起來。

  「貝瑞小姐,我也認為你是一個最可愛最美麗的女伴。」她說。

  「謝謝你的誇獎,夫人。」

  「你不用謝我,」老夫人說。「我說的是實話。我正在想:你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告訴我,你何以會來到這個沒有宴會、沒有娛樂,尤其是沒有男人的寂寞地方?」

  「我對男人沒有興趣。」塔笛卡急急地說。一說出口,她就知道是在撒謊。

  不過,她並不是對公爵有興趣,她是愛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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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7 02:10: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想到她要到古堡樓下新蓋的大餐廳參加宴會,塔笛卡、就覺得越來越興奮。

  這是一個堂皇宮麗的大廳,牆壁上掛滿了斯楚格雷歷代公爵夫人的畫像,中間放著一張長長的橡木餐桌,兩旁廚櫃裡裝飾著古代銀製的船隻。

  她從珍妮那裡知道,公爵在進晚餐的時候,即使是只有一個人也好,在尾菜過後,一定有一個吹笛手繞著桌子為他吹奏風笛。

  塔笛卡每天早上都聽見那個吹笛的在城堡外吹奏,而且也從窗口看過他。

  她發現:當風笛的調子是快樂的時候她就感到非常舒暢,當調子是悲傷的時候她就變得憂鬱。

  「在宴客時,吹笛手將吹什麼調子呢?」她問珍妮。

  「吹公爵自己的音樂——『向斯楚格雷敬禮』。」珍妮說。

  塔笛卡發現老夫人也在期待著古堡的客人,她甚至懷疑她的病是裝出來的。

  「多高興呀!」有一次她不小心地說。「我可以在樓下吃一頓飯,而不必看托貴皺著眉和馬諾斯陰沉沉的樣子了。」

  她說完了,馬上知道自己失言,不等塔笛卡回答便改變了話題。

  預算客人到達的晚上,塔笛卡在房間裡換衣服,她覺得自己興奮得像一個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小孩。

  今晚她可以看到公爵了!她也許沒有機會跟他說話,但是她起碼可以在他的餐桌上看到他。

  自從那次在小瀑布旁邊說過話以後,他便一直躲著她;可是,今晚將完全不同了。她站在衣櫃前面,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

  她只是一個女伴,不能穿得太華麗,她不敢穿那些她在倫敦參加舞會的衣服。終於,她挑了一件淺紫色的紗衣,使她看來肌膚更白嫩,纖腰更苗條。

  打扮整齊以後,她站在鏡前自我顧盼,更在內心祈禱公爵會覺得她美麗。

  她跟著老夫人經過長長的走廊,走向首領室,她的心興奮得跳個不停。

  老夫人穿著黑色鑲銀的晚服,戴著巨粒的鑽石項鏈。

  他們先在首領室接見客人。這個房間平日已鮮花不斷,今晚更加意佈置,大大的花瓶插滿康乃馨和百合花,壁爐中燃著熊熊的火焰。

  雖則其他的房間使用油燈,首領室卻點著蠟燭;那是大型的、雕花蠟燭,塔笛卡知道燭光會使人看來分外美麗。

  當她和老夫人走進首領室時,室中空無一人,不過,公爵馬上便進來了。

  塔笛卡從來不曾看過一個穿著夜禮服的男人像他那樣動人。鑲著皺榴的襯衫、綴著銀色鈕扣的外衣,使得他更加神采奕奕。

  他走向她們,執起他母親的手放到唇邊。

  「媽媽,我真高興看見您好起來了。」

  然後,他望向塔笛卡,從他眼裡的表情,她發現她祈求他覺得她美麗的願望並沒有落空。

  她知道他經過一番掙扎才說:

  「歡迎你參加,貝瑞小姐。」

  「謝——謝你。」塔笛卡小聲地說。

  「金侯爵駕到!」僕役長在門口宣佈,老夫人張開兩臂歡迎他。

  「親愛的侯爵,」她叫著。「多高興再見到你呀!」

  侯爵是一個滿頭白髮接近六十歲的人,不過他仍然很英俊;而且,以他的年紀,當然對美女還有興趣的。

  當他被介紹給塔笛卡時,他的態度就明顯地表示自己被她吸引了。

  辛克萊爵士第二個到達,然後是漢伯利將軍和波羅拉伯爵。

  兩名僕役棒著托盤進來,托盤上放著一杯杯的白葡萄酒和雪利酒。塔笛卡被許多人包圍著,大家紛紛稱讚她的美麗,她卻不能自己地一直注視著周旋在賓客間的公爵。她對房裡任何人都不關心,只是癡迷地望著他那張美好的面孔。

  僕役長又在門口宣佈了:

  「克勞利爵土駕到!」

  塔笛卡驚住了,她好像變成了石頭一樣,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克勞利爵土跟老夫人招呼過後,轉身就發現了她。有一會兒,他也是站著不動;然後,他不理會男主人,就走向她。

  「原來你躲在這裡,塔笛卡,」他說。「我真高興!警察找不到你,我卻找到了。」

  「警察?」塔苗卡象耳語般說。

  「當然,難道你不知道你已列在失蹤人口的名單中?要是他們找到你,就會用一種不太光榮的方式送你回家,所以不如由我陪你回去吧!」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她仰臉望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顯得很驚慌。

  她忘記還有別的人在場,她也沒察覺到其他的客人感覺出異狀,現在,大家都靜了下來。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克勞利爵士堅定地說。

  他的唇邊露出一絲冷笑,似乎正在欣賞她的不安。

  「你還沒有成年,塔笛卡,」他繼續說。「法律規定必須由你的監護人照顧。你的父親正在等候你,還有你的繼母——」

  「我不回去。」塔笛卡說,但是她的聲音是顫抖的,克勞利爵土聽得出來。

  「難道你忘了跟我訂婚的事嗎?」他問。「我正在不耐煩地等候我們的婚禮哩!」

  他的聲音充滿了嘲弄,完全把她當作一頭被捕的無助小獸.

  就像一頭跌落在陷阱中的野獸,她輕叫一聲,轉身拔腳就跑。她離開首領室,奔下樓梯,奔向大廳。

  她不知道該逃到哪裡好,她只知道再次逃離那個她所痛恨的陰險的人。

  大門是開著的,她跑出大門,穿過門前的車道衝出鐵門。她雙手提起裙子,習慣地向右轉,走進小徑。她幾乎是足不著地地飛奔著,到了小河邊,由於整天豪雨,那些踏腳石只露出一點點,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繼續走向守望石。

  這時,又是一陣傾盆大雨,把她淋得全身濕透。她的紗裙不止一次地被樹枝和荊棘鉤到,現在已變成破布一般貼在腿上。她終於艱難地走到了目的地。

  她喘著氣,倒在守望石旁。

  「我恨他!我恨他!我必須逃走!我必須躲起來!」她痛哭流涕地大叫。

  大雨繼續下著,她又冷又害怕,不知道往哪裡走才好。「我不如死了算了!」她想。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有個黑影蓋在她身上,有人碰了她一下。

  「我知道我會在這裡找到你的。」公爵柔聲地說。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塔笛卡大聲地叫著,並且阻止公爵扶她起來。

  「即使你想回去,目前也回不去。」公爵說。

  然後,他扶起她,讓她靠在石上。他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

  「我不要回古堡,我必須躲起來。」塔笛卡急促地,用耳語的聲音告訴他。

  「小河氾濫了,」他說。「水漲到我的膝蓋,我想盡辦法才走過來的。目前,我的愛人,你和你的追蹤者是隔開來了。」他用雙臂把她抱起。

  塔笛卡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知道,在他強壯的雙臂中,她是安全的,她快樂得好像到了天堂。

  她把臉埋在他柔軟的襯衫上,但是,只不過幾秒鐘,他的襯衫也濕透了。

  她閉上眼睛,不想多問。她又冷又濕又害怕,可是,在公爵的懷抱中,這一切都不成問題。

  他抱著她,離開守望石,走向樹林,就是上次塔笛卡望著他消失的地方。

  在樹林中,他們暫時可以躲一躲雨,一走出空地,大雨又劈頭劈腦地打在他們臉上和身上。

  她感覺他們在上山,差不多走了半哩路後,他站住,把她放了下來。

  睜開眼睛,她發覺天色差不多完全黑了,不過她仍然看得見在她面前是一間很大的木屋。

  「我得找一找鑰匙。」公爵說。他伸手到門檻上,找到了,就把門打開。

  他把塔笛卡從雨中拉進去,說:「你先站著不要動,等我把蠟燭找出來。」

  她靠門站著,感到全身乏力。現在,她不再接近他了,她覺得更冷更難受。

  她感到夜禮服的裙子緊緊地貼著大腿,雨水從頭髮流到脖子裡。

  她抹去額上的雨水,這時,公爵劃了一根火柴,在搖曳的光線中,他找到幾支蠟燭。

  他點著四隻,現在,塔笛卡看得出這是一間很大的木屋,一切都用原木作裝飾。

  屋裡有一張桌子、一張很大的皮沙發;壁爐前面還有兩三張安樂椅。

  塔笛卡驚訝地到處張望時,公爵已熟練地點起爐火。她把門關上,走向壁爐,伸出一雙顫抖的手向著火。

  公爵仍然在木屋裡來來往往地忙著,現在,他又找出另外一扇門的鑰匙;並且打開了它。

  塔笛卡很想問他這是什麼地方,可是她的牙齒在打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聽見開抽屜的聲音,然後公爵捧了一大堆東西出來。

  「你必須把濕衣服換下來,」他說。「我恐怕只能夠供應你一件乾襯衫和一些毛毯,其中有一張是柔軟的謝德蘭羊毛織成的,你可以把它當作裙子。」

  她充滿疑問的眼光望著他,他又說:

  「這是一間獵人的木屋,有時,小河漲水了我就在這裡等候馬匹,所以我有些衣服放在這裡。等一會兒我會告訴你的,現在,你先把濕衣服換下來,我不想讓你感冒。」

  「那麼,你呢?」塔笛卡很費力地說。

  「我會到別的地方去換,」他說。「這裡有兩條毛巾,你可以把自己擦乾。」

  他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她旁邊的沙發上,然後走出去,把門關上。

  塔笛卡起初連脫衣服都感到困難,因為她的手是那麼冷,後來,爐火使她逐漸溫暖,才有力氣擦乾身體。不過,她還是在發抖。

  公爵給她的是一條柔軟的亞麻仁布襯衫,實在是太大了,她只好把袖子捲起。他給了她三條毛毯,她當然選擇那最輕最軟的一條,在身上圍了兩層,馬上全身溫暖。她發現公爵還給她一條絲帶,她把它繫在腰上,當作腰帶。

  她撿起地上的濕衣服,把內衣藏在夜禮服裡面,放在火旁。

  「我可以進來嗎?」公爵問。

  「是的,我穿好了。」塔笛卡回答。

  她一面說一面用毛巾擦頭髮,轉過頭去,看見他也穿著跟她一樣的襯衫和另外一條裙子。他的腿上有乾的褲子,可是沒有鞋。

  他走到另外一扇門前,說:

  「這是一間小小的食品室,」他說。「我希望能夠找到一些喝的東西。」

  她聽見他在裡面走動,正在考慮要不要也進去時,他回來了,一隻手拿著一個平底鍋,一隻手拿著一瓶威士忌。

  「我找到一些威士忌,」他說。「不過,我想你大概不喜歡這種味道,我替你做一種本地的甜酒,那是很甜很美味的,它也是預防感冒的良方。」

  他把平底鍋放在壁爐中將熄未熄的灰燼上,然後又回去拿了兩隻杯子出來。

  他似乎集中全副注意力在他所做的事情上,而塔笛卡卻覺得他是故意不去看她。

  她坐在沙發的邊沿上,繼續擦乾她的頭髮。

  和他單獨在一起,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這一切卻是真實的,她渴望見到他已有幾個星期了。

  「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公爵說。「我以為今天晚上我們都沒有晚餐吃了,但是,我發現它卻在食品室中等著我們。」

  「有東西可吃?」塔笛卡說,她對食品並不感興趣。

  「居然有三條大大的沙門魚,」公爵興致勃勃的說。「一定是我的部下從小河裡釣上來的。等會火爐不再冒煙了,我們來烤魚吃。我保證我會烤得跟古堡中的大師傅一樣好。」

  他一面說,一面微笑地望著她,使得她的心象小鹿般亂撞。

  他說話的時候,一面就倒了一些鹹士忌到平底鍋裡,跟原來就放在裡面的汁液攪拌,好了之後,他把它分成兩杯。

  「喝下去。」他遞了一杯給塔笛卡。

  她喝了一口,不覺叫了起來:

  「味道真好!」

  「假使你不愛喝,我就太失望了。」公爵說。「把它喝光,你就會感到很溫和。」

  她喝了四分之一杯之後,立刻感到有一股暖流通過全身,她的牙齒不再上下相碰,也不發抖了。

  「再多喝一些。」他催促她,同時把自己那杯喝完。

  「我不想喝得暈頭轉向。」她說。

  「不會的,」他說。「這裡面蜂蜜比酒多,我不能讓你生病啊!」

  塔笛卡順從地喝完了它。

  她放下杯子,拿起毛巾,又繼續擦她的頭髮,現在,它們快於了,就像一幅黑緞似的垂在肩上,閃閃發光。壁爐的火光和柔和的燭光,照射著她玫瑰色的酡顏。

  她看見公爵眼中的表情,不禁緊張地呼吸著,但是公爵沒有說話,很快地站起來,走進食品室。

  一兩分鐘之後他又回來,手中拿著一盤切好的魚排,他把魚排放在一個鐵架子上,擱在他剛才堆好的火堆上。

  「我以為我們只有一道菜,」公爵說。「幸而又找到了一罐餅乾。」

  「這簡直是盛宴了。」她說。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吃飯。」

  「我多麼期待著……今夜。」

  「我也是,」他說。「你穿著淺紫色的衣服多美呀!」

  一陣沉默之後,塔笛卡激動地告訴他:

  「我是從倫敦逃出來的,因為我不願意也不能嫁給……克勞利爵士。」

  「對你而言,他是老了。」公爵說。

  「他是令人恐懼和厭惡的。」塔笛卡大聲地叫起來。

  「可是他不放過我,一定要娶我,他還得到我父親和繼母的支持。」

  「你不是姓貝瑞吧?」公爵問。

  「不是,」塔笛卡回答,「我是塔笛卡•林治。我的父親是一位外交官,他是我們下一屆駐巴黎大使。」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公爵說:

  「假使你不願意,就不要嫁給克勞利爵士。」

  「我極度的憎恨他,那是他決定的。他是那麼的有錢有勢,才得到我繼母的全力支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問:

  「他真的能夠使我跟他回去嗎?」

  「我認為他個人沒有這種權利,」公爵說。「我不會讓他把你從古堡帶走的。我們要小心考慮這件事,要是你同意,我建議請令尊到古堡來,然後我勸他不要強迫你嫁給任何你不喜歡的人。」

  塔笛卡感到公爵語氣的平淡和冷漠。

  「他對我本身並沒有興趣,」她失望地想。「他要幫助我,可是他並不要我留下來,我對他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只是自作多情。」

  由於失望,使得她不能說話,而公爵也忙於烤魚,於是談話就中斷了。

  魚烤好以後,他盛在盤中,還遞給塔笛卡一把銀製的叉子。

  她知道他費了那麼大的勁去做所以也勉強吃了幾口,這些鮮魚的味道的確很美。

  現在,她什麼事都不想,除了公爵顯然不想要她這件事實。

  公爵再調了些甜酒,她就著它吃了一片餅乾,然後,公爵把盤子收進去。

  他走開以後,塔笛卡把雙腳放在沙發上,身體也往後靠在靠枕上。

  她的身體溫暖而舒服,可是內心卻非常激動;她由於能夠跟公爵單獨相處而興奮,也因為他準備讓她回到父親身邊而失望。

  她不禁想,假使她回到敦倫,無論父親怎樣說,繼母還是會堅持那件婚事的。

  公爵從食品室回來,又堆了一些木柴在火上。

  現在,木屋中非常溫暖了,他拉了一張椅子坐在火爐旁,面對著塔笛卡,兩個人相距只有幾尺。

  「你覺得好一點了沒有?」他問。

  「好多了。」她害羞地回答。

  「恐怕我們得留在這裡過夜了,現在太晚了,我沒有辦法走到兩英里外、通過沼澤地,過橋回去。不過,到了早上,假使我的僕人不來找我們,我就會走路回去,叫人帶馬來讓你騎回去的。除非洪水退了,那小河根本沒辦法走過去的。」

  他輕輕地說著,在塔笛卡聽來,他的聲調就像在跟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說話。

  她隔著兩人之間的空間望向他,小臉上的黑眼睛顯得悶悶不樂。公爵沒有望著她,只是注視著火焰。

  「我只能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他說。「我們不得不在這裡逗留一夜,無疑地會引起一些流言,何況,我平日的一舉一動都很引人注目。」

  他的聲音是那麼痛苦,塔笛卡一時忘卻了本身的問題。

  「你確知三年前愛丁堡的專家們真的把首領室完全檢查過?他們沒有遺漏一些地方?」她問。

  公爵抬起頭。

  「你為什麼會那樣想?」

  「因為,」塔笛卡回答。「室中顯然有一個秘密出口,否則馬康公爵怎能在那裡隱形?那個進入首領室殺死你太太的人就是從那裡進去的。」

  公爵把臉轉過來,望著塔笛卡。

  「你是不是在告訴我你相信我無辜?」他問。

  「你當然是!」塔笛卡肯定地說。「你以為我會怎樣想?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怎會做那樣的事?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找出真兇來呀!」

  他不相信地望著她,然後用一種她從來不曾聽過的聲音說:

  「你知道你是在說什麼嗎?在你的內心深處,你真的相信我?」

  「當然,我知道你不會——殺人的。」塔笛卡柔聲地說。他從椅上站起來,跪在沙發旁。他沒有碰她,只是望著她,他的臉和她在同一水平上。

  「我簡直不能相信,」他說。「你真的聽過整個故事?你知不知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進入首領室,而我是最後離開的一個人?」

  「我都聽過了,」塔笛卡說。「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你是絕對無辜的。」

  她說話的聲音顫抖,因為他跟她靠得那麼近。這時,他發出一聲快樂的喊聲,向她伸出雙臂。

  他把她抱得那麼緊,使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然後,他的嘴唇找到了她的,她不覺一陣迷醉。她覺得很奇怪:這種滋味,在她的一生中還沒有嘗到過啊!

  她整個人都在他的熱吻中顫抖,她的嘴唇也回吻他。一陣一陣的顫動通過全身,她知道這就是她一向所渴望的感覺。

  她覺得一陣火焰從體內升起,和他的火焰會合。他們彼此狂熱而深情地吻個不停。

  「你相信我了!」公爵喃喃地說。「啊!愛人,我愛你!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愛上了你。」

  「我也愛你。我一直在等你、想你,我知道有一天我會找到你的。」塔笛卡耳語著。

  「我的親親,我的甜心,我的小愛人!」

  公爵吻了她的頭髮、眼睛、面頰,然後他的嘴唇落在她溫暖而柔軟的脖子上。她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顫慄。

  「我愛你!你是我的!從開天闢地以來,你就是我的了。在我心深處,早就知道在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我會找到你。」

  「我曾經夢……到過你。」塔笛卡說。「你向我走來,就像個維京人一樣。我想我們曾經一起航過海。」

  「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一定是在諾福哥洛見過你,」公爵說。「那個時候,我就像今天這樣愛你。」

  他狂熱地吻著她。隔著一層簿薄的襯衫,她可以感覺得出他的心跳。

  「你太美了,美得使人無法相信。」公爵叫著說。「你是我的愛,我的心,我的全部生命。」

  他再吻她,直至她覺得天旋地轉,只能癱軟在他的懷抱裡。她的眼睛燦然若星星;她的嘴唇在找他的,她的雙臂摟緊他,好像怕他逃走。

  然後,突然間,他放開她,站了起來。

  「這是瘋狂的!」他粗聲地說。「你知道我不能跟你結婚。」

  塔笛卡覺得他好像用一盆冷水潑在她臉上。

  「為什麼呢?」

  「因為,」他說,「我永遠不能面對你開始懷疑我的一剎那。等到歲月逝去,而我妻子死因之謎又一直無法解釋,那麼,你也許就會認為自己是錯誤的,事實上我是一個兇手。」

  他吸著氣又說:

  「你以為我能夠活著忍受你逐漸躲避我、懷疑我、怨恨自己當年太過幼稚、錯下判斷嗎?」

  「不要再說了!」塔笛卡大聲地說。「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嗎?」

  他默不作聲,她又繼續說:

  「我們的愛是不比尋常的!它是那麼美,是上天的賜予。我不容許你這樣低貶它,也不准我們彼此不信任。」

  她伸出雙手。

  「請你到我身邊來。」

  他幾乎是不情願地服從了她,坐在沙發的邊沿上,低頭望著她。

  「我們必須為這件事一起作戰。」塔笛卡說。

  「不過,除非我洗刷了我的罪名,否則我不會跟你結婚的。」公爵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人們都在談論我?即使那些最親近的人都以為我殺了愛玲。」

  他的聲音粗暴地說下去:

  「有時,我真的以為是自己在一種下意識的舉動下做出來的。我是多麼恨她,很可能因此而轉變成行動。」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塔笛卡叫著說。「你是在折磨自己,你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噢!我的甜心!」公爵用另外一種聲調說。「你太年輕,太完美了,你不瞭解別人如何扭曲了思想和感情。」

  「我不關心別人,只關心你。」塔笛卡說。

  有一會兒她以為他會吻她,但是他沒有。他說:

  「不論你聽到了什麼,我相信你並不知道這個故事。事實上,我娶她只是為了取悅我母親,她堅持我必須有一個繼承人。」

  他避開她的視線,又說:

  「那個時候,我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我太年輕了,我迷戀著她,以為那就是愛情。」

  公爵俯身輕吻她的眼睛說:

  「不要這樣看我,否則我就沒有辦法說完我的故事了。我要使你明白整個事實,以及所發生的一切。」

  「我要聽下去,」塔笛卡說。「但是,同時我也要你知道我愛你.我用我的心,我的身體和我的靈魂來愛你,它們都是屬於你的,你絕對不能改變。」

  她的話破壞了公爵的自制力,他再度尋找她的嘴唇,兩個人又狂野地吻了起來。

  然後他放開了她,站起來,看著爐火;又說:

  「我母親和柏威剋夫人安排了這件事情。她們把愛玲送到古堡裡,而她看來似乎也很動人。我母親不斷地嘮叨說她如何地愛我,當然,她是表現得很愛我的,為了使自己從那個有夫之婦那裡解放出來,我向她求婚,她接受了。」

  他停頓了一會又說:

  「現在想起來,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那時會那麼笨,愛玲是那麼團執地要求盡早結婚,我竟然不起疑心。不過,她的確是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我們一結婚,我就發現了真正的原因。」

  「那是什麼呢?」塔笛卡低低地問。

  「她有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孩子。」公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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