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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芭芭拉.卡德蘭]愛的迷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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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0 15:54: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愛的迷惑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愛莉西亞為了將美麗的妹妹拉蒂引進倫敦社交界, 只好厚著臉皮前來求助遠親的奧斯明頓侯爵, 隨著日漸相處, 對彼此的愛意悄悄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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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0 16:1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八—一年

  「不行!」奧斯明頓侯爵說。

  艾默芬•哈洛恨恨地跺著腳,美麗的臉上滿佈寒霜,使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平日那麼動人。

  「你怎麼這麼無情、這麼自私?」她說。

  「我就是這樣的人。」侯爵回答。「而且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啊!」

  「哼!你應該感到慚愧!」她憤怒地叫著。「你只會為自己打算,從來不肯替別人想想!」

  「我早就學乖了。」侯爵反駁她說。「為別人著想會給自己惹上一大堆麻煩;如果只為我自己打算,一切都會順順利利。」

  「現在這件事可沒有那麼順利了。」哈洛夫人吼著。「我真不懂,你幾乎每天晚上都參加攝政王的晚宴,為什麼就不肯要他邀請我去一次呢?」

  「攝政王舉行的這種小型晚宴,邀請的全是他的好朋友。」侯爵解釋。

  「為什麼我就不能算上一份呢?」哈洛夫人追問。「是不是因為你吃醋?契爾敦,如果你吃醋,我倒不怪你。」

  「我沒有什麼好吃醋的;攝政王喜歡的是年紀大一點的女人,你大年輕啦。不過也許在十年之內,他會漸漸發現你的魅力。怎麼樣,我這種答覆該令你滿意了吧?」

  「我在十年之內,絕不至於老到那種地步。」艾默芬•哈洛申辯著。

  侯爵得意的笑了,他早就料到她一定會上鉤的;這樣或許能暫時轉移她的注意力。

  最近被任命為攝政工的威爾斯王子經常在卡爾頓宮舉行小型晚宴,邀請的都是他的好朋友,還有他喜歡的女人。

  目前,他喜歡的是已經五十幾歲的赫特福夫人——她已經代替了費茲赫伯特夫人在攝政王心目中的地位。

  侯爵並不在乎攝政王愛誰。也不在乎哈洛夫人的想法;他早就打定主意,絕不帶她參加這種非正式的宴會。

  因為他心裡明白,艾默芬•哈洛現在對他雖然很有吸引力,不過要不了多久,這種感覺一定會像他以前的許多羅曼史一樣淡下來。

  她曾經處心積慮的想當他的情婦,剛好她的丈夫喬治•哈治爵士又不喜歡參加倫敦的社交活動,經年累月待在格羅斯特州的封地裡,飼養那些品種優良的牲畜,因此她終於如願以償了。

  艾默芬•哈洛長得很漂亮,丈夫又捨得花錢替她置裝,所以在倫敦社交界,她算得上是個名人。

  她參加過丹沃州、貝德福州、瑞契蒙州的首長所舉辦的盛大宴會,但是卡爾頓宮的小型晚宴卻一直和她無緣。

  為了達到目的,她又換了一種方式,繼續向侯爵遊說,「我想你是愛我的,契爾敦。」她說話的聲調楚楚可憐,像個小女孩似的,大多數的男人對這種誘惑都難以抗拒。

  可是侯爵卻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知道你是不會用言詞來表達愛意的,不過,你也不能否認,我使你的生活充滿新鮮、刺激,而且我們兩個在一起,一直過得很快樂。」

  她的話裡滿含感情,侯爵臉上嘲諷的神色卻更明顯了。

  凡是和他在一起過的女人,都認為自己帶給他無比的快樂,就向他索取金錢、珠寶或其它她們想要的東西,做為回報。對這種事,他早就習以為常了,他告訴自己,絕不會因她的甜言蜜語而改變主意。

  他決心堅守立場。他不希望讓自己的羅曼史鬧得滿城風雨,逼得情婦的丈夫趕到倫敦來找他報仇。

  社交界對他和艾默芬的事早有傳聞,不過,傳聞是一回事,他可不願意在行動上給他們落下口實。

  所以儘管在私下裡交往密切,在公開的場會裡,他總是極力避免和她一起出現。

  哈洛夫人看展爵遲遲不肯答話,就向他走了過去。他靠在一張舒適的扶手椅上,神態十分優雅.

  奧斯明頓侯爵是上流社會裡最受人推崇和稱讚的人。

  他長得非常英俊,身材象運動家一般結實魁梧,肩膀很寬闊,穿著和談吐又十分高雅,年輕而講求時髦的貴族都拿他做榜樣,對他數不完的風流韻事尤其羨慕不已。

  在攝政王的朋友裡,再沒有誰的駕車技術比他更高明,也沒有人比他更擅騎難馴的駿馬。對他準確的槍法,大家也只有搖頭興歎的份。

  「你不但討女人的歡心,契爾敦。」攝政王曾經這樣對他說。「而且,該死的,連男人都崇拜你。」

  侯爵知道攝政王這句話的背後隱藏著不快和嫉妒。

  他一直希望能受人尊敬、被人崇拜,但是因為他巨額的債務和特異的行為,所以人們對他總是毀多於譽。

  不過,還是有一些像侯爵這樣的朋友,能夠欣賞他、瞭解他。

  因此費茲赫伯特夫人以前常感歎地說:「你給王子帶來了好的影響。我真希望他的其他朋友都能像你一樣。」

  然而。侯爵也有他壞的一面。

  他是個很冷酷的人,對人對事都缺乏同情心,而且正如哈洛夫人所說,他極端自私。

  其實這不足為奇。因為他年輕時就繼承了一筆龐大的產業,擁有一個備受尊敬的頭銜,封地又位在全國最富庶、最重要的地區,所以難怪他會這麼驕傲自負了。

  「請你答應我,契爾敦。」艾默芬•哈洛站在他面前說。

  她知道,這樣侯爵一定會注意到她薄紗衣裙下的姣好身材。

  她的目光柔和,鮮紅的嘴唇挑逗似地撅著,看起來比剛才生氣的樣子美多了。

  但是侯爵黑亮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他毫不妥協的說:「我開始不耐煩了,艾默芬。說話算話,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契爾敦!」她傷心地叫道,嘴角向下撇,一副要落淚的模樣。

  侯爵冷冷地笑起來。

  「哭對我發生不了作用。」他說。「我不會被眼淚打動的,這樣只會惹煩我。」

  他擁住哈洛夫人,伸手托起她的臉。

  「如果你不再拿這件事來煩我,」他說,「我就把你昨天在波特街看中的那隻手鐲送你。」

  哈洛夫人心裡有一股衝動,想告訴他,她不要他的手鐲,叫他自己留著。

  可是貪婪機伶的本性卻告訴她,再爭執下去,一定會把侯爵惹惱,到時候不但無法達到原來的目的,而且連手鐲都得不到。

  「謝……謝你。」她輕聲說著,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她一面說,一面用眼角偷看侯爵,看見他挪揄地牽動嘴角,顯然把她的偽裝做作都看穿了。

  這種表演對他來說,早就司空見慣,因此除了嘲諷之外,根本激不起他任何反應。

  她不希望惹翻眼前這個既吸引她、又能抬高她身價的男人,於是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了過去。

  「我們之間有那麼多快樂的事可談,為什麼還要爭吵呢?」她問。

  侯爵淡淡地吻了她,然後飛快地掙出她的懷抱。

  「你該走了,艾默芬。」他說。「半個鐘頭以後,我有個約會,還有很多文件等著我簽。」

  「你今晚會不會來看我?」

  「晚上我要陪攝政王進餐,」侯爵回答。「不過,如果攝政王不留我留得太晚,我會在回家的路上去看你。」

  「我會等你。你知道,我是多麼渴望見到你。」

  他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所以對她的話毫不在意,自顧自的走到門口,哈洛夫人只好緊跟在他身後。

  他送她穿過大理石建造的大廳,廳裡的畫出自喬治•史塔伯斯的手筆,畫的都是他父親的愛馬。

  到了大廳口,他向她行禮致意,吻了她的手。一名馬伕從一列穿著制服、強壯結實的年輕僕役中跑出來,趕到停在迴廊的馬車旁,打開車門。

  侯爵顯得有點不耐煩,但仍很禮貌的站著,等到馬車開動。

  然後他轉身越過大廳,不再回到剛才和哈洛夫人待的那間小客廳,走進他獨處時用的私室。

  這是整棟宅邸裡最吸引人的房間,四周放滿了書,牆上還掛了幾幅更好、更壯觀的馬畫,連攝政王都很羨慕侯爵能有這麼一間屋子。

  侯爵走向窗前一張大書桌,在桌前坐下。

  桌上有許多等他處理的文件,他拿起第一份,然後搖了搖放在桌上的鈴。

  門很快地開了,他的財務總管兼私人秘書走進屋來。

  達格岱爾先生是位中年人,長得一副明智果決的樣子。在到侯爵家之前,他一直在軍中服役,言行舉止都十足像個軍人。

  侯爵一邊看手上的文件,一邊說:「給哈洛夫人送些花去,說我今晚不能去拜訪她了。」

  達格岱爾先生在手裡的記事簿上記下侯爵的吩咐。

  「還有,派個人到波特街亨特羅斯凱爾珠寶店,去買我昨天看過的那隻手鐲,」侯爵繼續說道。「店裡的人知道是哪一隻。」

  「是,大人。」

  達格岱爾先生沒有再說什麼,可是侯爵對他太瞭解了,從他僵硬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他正默默地表示反對。

  侯爵知道這位自己視為朋友的財務總管,對他那麼多的情婦一個也不喜歡,對哈洛夫人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達格岱爾,」侯爵帶著笑說道。「雖然我認為這根本不關你的事,不過,我開始覺得你的想法是對的了。」

  達格岱爾先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我什麼也沒說,大人。」過了一會兒,他說。

  「算了吧,你心裡想什麼,我可是清清楚楚!」侯爵回答。

  他向後靠,把椅子轉了個角度,望著他的秘書。

  「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達格岱爾?我在她們身上,找不到一點新鮮的東西。為什麼她們全像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大人,」達格岱爾先生謹慎地答道,「這或許是因為她們都生活在同樣的環境裡。」

  侯爵思索了一陣,然後說:「這個解釋倒蠻合理的,可是我發現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意料之中,她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陳腔濫調。」

  「我同意,在您接觸到的範圍裡,這是事實。」達格岱爾先生說。」

  侯爵大笑。然後他問:「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跳出這個範圍,朝其他的方向探索?」

  「為什麼不能這麼做呢?」達格岱爾先生答道。「世界這麼廣闊,我們卻常常把自己局限在一個小小的天地裡。」

  「你說得有理,」侯爵同意道。「等這場要命的戰爭一結束,我們就可以出國去走走。不過,目前我們只好安安分分地待在這裡。」

  「是的,大人。」達格岱爾先生說。「現在請您簽這些文件好嗎?其中有一部分是關於封地宅邪的,我急著要派人送去給桑德斯先生。」

  桑德斯先生是侯爵在肯特州巨額產業的管理人.侯爵知道達格岱爾先生辦事一向很可靠,於是草草翻閱了一下文件,就開始簽字了。簽完那一大疊文件,侯爵低頭看看表。

  「今天下午,浪費了不少時間,」他說,「不過,我想……」

  這時,管事開門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事啊,亞當斯?」

  「大人,有位很年輕的小姐想見您。他說,她並沒有和您約好,不過如果您肯抽出幾分鐘來接見她,她會非常感激您的。」

  「一位很年輕的小姐?」侯爵問道。

  「她說她叫愛莉西亞•明頓。」

  侯爵揚起眉毛,看著他的財務總管。

  「明頓?」他說。「這是我的哪一位親戚啊?」

  達格岱爾先生想了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大人。」

  「那麼你去看看她到底是誰。」侯爵吩咐道。

  財務總管正要走出去,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不,讓她進來好了,如果我需要你來替我解圍,我會搖鈴的。通常,我的親戚一過了五分鐘,就開始讓我受不了了!」

  達格岱爾先生向管事點頭示意,於是管事走出房間,關上門。

  這時,達格岱爾先生說:「在您接見這位小組時,我會去查查族譜。我想她一定不是您的近親,除非她改了名宇。」

  「好的,達格岱爾,就這麼辦。」侯爵說。「老實說,我對我那些親戚實在沒有什麼興趣,幸好這幾年他們已經漸漸學乖了,不會再無緣無故地來打擾我。」

  達格岱爾先生走了出去,留下侯爵在屋裡沉思著。他想,自從繼承爵位以來,他的所做所為應該已經表示得很清楚,整個明頓家族的事情根本引不起他的興趣。

  他不想成為家族的領導人,也不願意變成族人依賴的重心,更不希望親戚拿他來向別人爭榮誇耀。

  侯爵站起身來,踱到大理石造的巨型壁爐架前,房門打開了,管事向他報告。

  「大人,愛莉西亞•明頓小姐來了!」

  一個女孩緩緩走進屋裡。侯爵看得出來,她心裡既緊張又擔憂。

  她戴著一頂樸素的帽子,不過式樣很雅致,上面還繫了一根深藍色的絲帶;她怯怯地抬頭,侯爵發現那小小的橢圓臉龐上,有一雙吸引人的灰色大眼睛。

  走到離他還有幾呎的地方,她行了個禮,然後就站在那兒,定定地望著他。她的樣子使侯爵感覺到,她一定是有求而來的。

  「你就是……奧斯明頓……侯爵?」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問。

  「是的,」侯爵回答。「從你的姓看來,你是我的親戚。」

  「是很遠的……遠親。我祖父是你祖父的二表弟。」

  他們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侯爵終於打破僵局,問道:「你這次是專程來認我這門親戚的?」

  「不……不是的,』」愛莉西亞•明頓說,「我是想請你幫我忙,不過,希望你不會認為這是……敲詐。」

  「你得先告訴我你的要求,這樣我才能答覆你.」侯爵說道。「我們坐下來談好嗎?」

  他指指旁邊的椅子,愛莉西亞小心翼翼地在邊緣坐下,背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好像小孩子見到老師一樣。

  她的衣裙很素淨,式樣也有點過時了,可是那種深藍的料子卻充分襯托出她雪白的肌膚,讓人感覺到她很有鑒賞力。

  她栗色的頭髮發出柔和的光芒,大眼睛靈活地轉動著,好像在訴說內心的感覺。

  他覺得她似乎還很緊張。

  「好吧!」他在她對面的椅子是坐下,翹起腳,問道。「請你告訴我,要我幫你什麼忙?」

  他的口氣比平常對陌生人說話要溫和得多,因為面前這個女孩那麼稚嫩、那麼缺乏自信。

  「家父是亞瑟•明頓上校。」愛莉西亞說。「去年,他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了,家母也早在五年前死了,現在由我來照顧全家,所以我覺得自己有責任把妹妹帶到倫敦來。」

  侯爵靜靜聽著,沒有答話。

  「她長得好美,」愛莉西亞繼續說,「把她留在貝德福州閉塞地過一輩子,不讓她出來見見世面,我覺得真是太可惜了。」

  侯爵譏諷地說:「你真正的意思,是希望讓她有機會找個好丈夫吧!」

  他輕蔑的口吻使愛莉西亞臉紅了。

  「這樣做也許太……不知羞恥了。不過,我想如果家母在世的話,她也會這麼做的。」

  「那麼請你告訴我,這件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侯爵說。

  「我聽說,你在倫敦有些房屋,而且還附有整套傢俱;」愛莉西亞答道。「你的產業管理人說,我也許可以向你租一棟來過社交季……可是我手頭的錢不多……恐怕付不起……太高的租金。」

  侯爵非常驚訝。

  他在倫敦擁有大批產業,其中的確包括一些附整套傢俱的房子,可是出租訂約一向是由管理人處理的,他自己從不經手這些事情。

  如果是別人這樣直接找上門來,侯爵可能認為是在向他推銷自己;可是對愛莉西亞,他相信她完全是因為純潔無知,才會這麼做。

  「沒有監護人,你和你妹妹兩個人住在一棟大房子裡,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隔了一會兒他問。

  「還有一位教我小弟弟唸書的女家庭教師,也和我們住在一起。」愛莉西亞答道。「而且,我比拉蒂大……很多,應該夠資格當她入社交界的監護人。」

  「好吧,就算還有個家庭教師跟你們住在一起,」侯爵高聲說道。「不過,明頓小姐——既然彼此是親戚,我乾脆叫你愛莉西亞好了——我敢保證,社交界絕不會認為你是個合適的監護人選。」

  「真……的嗎?」愛莉西亞很焦急地問。

  「我說的是事實,」侯爵回答。「你以為你能勝任這項工作?你今年多大?」

  愛莉西亞遲疑著,侯爵從她的眼神裡看出,她想騙他,但是經過一番良心的掙扎以後,她終於說了實話。

  「我快滿二十一歲了,」她說,「不過,我可以說我已經二十四或二十五歲,反正別人也查不出來。」

  侯爵笑了。

  「沒有人會相信你的,」他說。「而且,你還沒有結婚。」

  愛莉西亞歎息一聲。

  「這的確是個問題。」她頹喪地說道。突然,她眼中閃過一抹光芒。

  她問:「如果我在手上……」

  侯爵搖搖頭。

  「我並不想潑你的冷水,可是我要告訴你,愛莉西亞,即使你在手上戴枚戒指,看起來也不像結過婚的女人。」

  他知道她不會瞭解這其中的道理。

  她看起來那麼年輕、那麼天真純潔,除非真有個活生生的丈夫陪在她身邊,否則,別人絕年會相信她是個有夫之婦。

  沉默了一會兒,愛莉西亞問:「如果我聘請一位監護人,費用會不會……很貴?」

  「據我所知,你沒有多少錢。」侯爵說。

  「兩年前,我發現拉蒂長得美得出奇,從那時候起,我就排命存錢。」愛莉西亞說道。「我和爸爸一直認為她很漂亮,現在她更完完全全長成了一個美人,所以,我覺得該讓她……」

  愛莉西亞突然住了口,然後無助地望著侯爵說:「我不知道會有這麼多困難。我本來想住在旅館裡,但是房租太貴了。而且,昨天晚上,旅館裡的男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拉蒂,我實在不喜歡他們那種眼光。」

  「對初入社交界的女孩子來說,旅館當然不是個理想的住處。」侯爵很肯定地說。

  「那麼你能不能租給我們一棟房子,讓我們住兩個月?只要小小的一棟!」愛莉西亞問道。

  「監護人的問題怎麼辦呢?」侯爵反問。

  愛莉西亞很無助地做了個手勢說:「不知道在你……認識的人裡……有沒有沒有人肯接受這份工作,我大概能付得起……」

  她停下來,盤算了一會兒,然後才說:「……二十五到三十鎊。」

  他想,任何一位在社會上有點聲望的貴婦人,都會認為這點錢實在太少,她們絕不會接受這項工作。

  他知道,倫敦有些女房東是專門負責介紹女孩子進社交界的。

  通常,她們都告訴別人那是自己的女兒,事實上,這只是一種金錢交易。不過這種秘密她們絕對不肯公開。

  他告訴自己,她只有這麼一點錢,不可能達成心願的。

  他應該直接了當地告訴愛莉西亞,說他沒有辦法幫她的忙,要她自己去想辦法。

  接著,他又想,或許他可以表現得仁慈一點,叫達格岱爾指引她,讓她和他的產業管理人聯絡。

  他正要開口,愛莉西亞突然問:「你願不願意見見拉蒂?她也和我一起來了,不過,我請你的管事帶她到另一個房間去等。」

  「為什麼?」侯爵問道。

  愛莉西亞凝視著他,然後說;「因為我們是遠親,我怕你會認為我這樣跑來找你太……魯莽,如果你因此生氣,我不希望拉蒂在旁邊感到……難堪。」

  「那麼,你大概以為自己很堅強,承受得了這種難堪羅。」侯爵譏諷地說。

  「我已經說過,我是長姊,父母都去世了,家裡又沒有別人能照顧我們,」愛莉西亞答。「所以,我得替弟妹著想。」

  「我們不是有很多親戚嗎?」侯爵問。

  「他們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們。有一兩位表親環境很困苦,媽媽很同情他們,常請他們到家裡來過聖誕節,可是他們都很老,其中有幾個最近已經去世了;至於那些有錢的、喜歡到鄉間打獵的親戚,絕不會到貝德福州那種窮鄉僻壤去的。」

  「你們為什麼要住在那裡呢?」侯爵問道。

  「爸爸在印度的時候,曾經救過一個侍從;那個人一輩子都沒有結婚,臨死的時候,把他在貝德福州的房子和一點積蓄送給爸爸。」

  「你父親沒有錢?」

  「只有養老金,不過他一去世,這筆錢就沒有了。媽媽本來有點嫁妝,可是為了生活,我們用掉了大部分。」

  愛莉西亞望著侯爵,彷彿是在懇求他諒解。

  「在這種情況之下,花那麼多錢讓你妹妹參加倫敦的社交活動,你認為有道理嗎?」侯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

  他看見愛莉西亞的臉上突然閃過一抹笑容,照亮了她的面龐。她說:「大人,我去把拉蒂帶來好嗎?等見了她以後,你就知道我這麼做,到底有沒有道理了。」

  不等他答話,她就邁開步子往外走。

  侯爵覺得,見見他的妹妹,也沒什麼不好,就任由愛莉西亞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顯然不知道,在習慣上,應該由僕人去把她妹妹帶來。

  侯爵靜靜地靠坐著,臉上露出他慣有的譏諷神情。

  他相信拉蒂是個漂亮的女孩,但是,他想,她絕不會美得讓上流社會裡見多識廣的男人對她感興趣。

  沒有錢、沒有監護人、又沒有房子住,就貿然跑到倫敦,這種傻事,只有太笨或太天真的人才做得出來。

  他認為自己應該說服愛莉西亞,叫她回到貝德福州去,那才是最可行、也最合道理的,可是一種難以分析的情緒卻牽制著他,使他不忍心毀掉她滿懷熱切的希望。

  正在他沉思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愛莉西亞拉著她妹妹的手走進屋來。

  侯爵一眼就看出,這個年紀比較輕的女孩身上的穿著比愛莉西亞時髦得多,也講究得多。

  她那頂高聳的帽子上有許多精緻的小花,白色棉布長裙上綴著粉紅的絲帶和鮮艷的玫瑰。

  愛莉西亞拉著她走了過來,侯爵緩緩地站起身。在拉蒂行禮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正面對著這一生所見到的最美的一張臉。

  他告訴自己,愛莉西亞的話一點也沒有誇張,拉蒂正是千古以來,詩人、文學家筆下描寫、稱頌的美人典型。

  她的皮膚雪白無暇,金色的長髮亮麗如陽光,碧藍的雙極澄澈如盛開的勿忘我。

  她的鼻子小而挺,下巴尖削。飽經世故的侯爵還注意到,她的身材完美得像神話中的女神。

  他那驚愕的神色,使愛莉西亞非常高興.而拉蒂卻正驚歎似地望著他。

  最後,她高興地叫道:「你和我想像中的侯爵一模一樣!在到倫敦來之前,愛莉西亞還說我可能會失望。」

  「那麼我很高興自己沒有令你失望。」侯爵說。「請坐!」

  拉蒂在她姊姊剛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愛莉西亞坐在她旁邊。

  迎著窗外的陽光,侯爵看得更清楚——拉蒂實在美得無懈可擊。

  她們靜靜地坐在那兒,等候爵開口,過了好一陣,他才說:「你姊姊告訴我,她想讓你參加倫敦的社交活動。你對這種活動有興趣嗎?」

  「參加倫敦的舞會一定很有意思,」拉蒂答道。「我最喜歡跳舞了!」

  「她在貝德福很少有機會跳舞。」愛莉西亞插嘴說。

  侯爵心想,要是沒有個好監護人替她們安排,即使在倫敦,她們也不見得會有多少跳舞的機會。

  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不管眼前這個女孩有多美,他都沒有必要插手管這件麻煩事。

  他應該讓達格岱爾把他的產業管理人的姓名、地址告訴她們,叫她們去跟他接洽,這樣,自己就可以把這件事拋到腦後。

  但是,他又禁不住想,如果因此使一個這麼美麗的女孩埋沒在鄉間,那真是一種罪惡。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努力使自己避開可能會帶來麻煩的事情,此刻,懷著這種自衛的本能,他說:「我把我的財務總管達格岱爾先生請來,他會幫你們找個住處。可是監護人的問題,就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解決了。」

  「你想他會不會認識合適的人呢?」愛莉西亞問。

  「監護人?」拉蒂詫異地問道。「可是,一向都是愛莉西亞在照顧我的啊。」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愛莉西亞說,「但是大人說我的年紀不夠大,要找個年紀夠大,結過婚的女人來當監護人。」

  拉蒂一臉困惑。

  「可是,我們在倫敦根本沒有熟人啊。」

  「問題就在這裡。」侯爵說。「不過,我們聽聽達格岱爾先生怎麼說。」

  他搖搖桌上的鈴,他的財務總管立刻推門走了進來。侯爵知道,他一定早就站在門外等候召喚。

  「達格岱爾,我們這裡有問題需要解決,」他說。「不過先讓我替你們介紹一下。」

  他轉向愛莉西亞說。

  「這位就是我剛剛提到的—一我的財務總管,他會幫你解決困難。」

  愛莉西亞向他行禮致意。

  「我會盡力而為。」達格岱爾先生很禮貌地說。

  「這位是她的妹妹,」侯爵說。「拉蒂•明頓小姐。」他一面說,一面望著他的財務總管,發現他和自己剛才一樣,被拉蒂的美震懾住了。

  拉蒂行了個禮,然後就按捺不住地說:「如果你要替我們找監護人,拜託你,請你不要找那種又老、又嘮叨,而且事事都喜歡挑我毛病的人,好不好?在貝德福的時候,那些女人對我總是嗤之以鼻,我做什麼事,她們都看不順眼!」

  侯爵知道,這是因為她長得太美了,引起別人的嫉妒,但他的財務總管卻很疑惑地望著他,問道:「監護人?」

  「是的,達格岱爾,」侯爵說。「首先,要替她們找一棟附傢俱的房子,其次要找一個能引介她們參加上流社會社交活動的人,來做她們的監護人;還有,她們沒有多少錢,所以這兩件事的花費都必須很低廉!」

  他覺得愛莉西亞正責備似地看著他,因為對她來說,二十五或三十鎊實在不算「很低廉」。

  但是此刻,他注意的是達格岱爾先生臉上驚愕的神情——侯爵竟然會插手管這種平日毫無興趣的事,真是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要找附傢俱的房子,應該沒有什麼困難,」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說,「可是,監護人……我可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找啊,大人!」

  「我請你辦的任何事情,你從來都沒有辦不成的,」侯爵回答他。「我相信你也一直以此為傲。這件事,對你算是一種挑戰,讓我們看看你要怎麼處理!」

  達格岱爾先生用手接著額頭,顯得很困窘的樣子。

  但是,他的眼睛卻閃閃發光。他似乎知道,侯爵是故意把他引進陷阱裡,讓他來解決這個難題。

  他轉身望著愛莉西亞。

  「明頓小姐,這件事,你希望什麼時候辦成?」他問道。

  「現在,立刻!」愛莉西亞答。「我剛才對侯爵說過,我不喜歡我們昨晚上住的那家旅館,而且那兒比我預料的要貴得多。」

  「你和令妹該沒有兩個人孤伶伶地住在旅館裡吧?」達格岱爾先生問。

  愛莉西亞對他笑了。

  「當然不會。侯爵大人認為我很傻,但是我還不至於笨到那種地步。我弟弟和他的女家庭教師都跟我們住在一起。」

  「令弟今年多大?」達格岱爾先生似乎鬆了一口氣,問道。

  「彼得今年七歲。」愛莉西亞回答。

  這一下,達格岱爾先生又顯得很無助了。他回頭望望侯爵,卻發現他的主人正在對他微笑。

  他說:「大人,現在一下子,我實在想不出……」

  侯爵打斷了他的話。

  「你覺得那位經常找借口寫信給我的親戚怎麼樣?」他問道。「為了將來想從我這兒得到點好處,她或許會樂意管我做些事情。」

  他那種譏諷的口吻,使愛莉西亞很擔心地看著他。

  達格岱爾先生的滿面愁容卻頓時一掃而空。

  「您說的是那位費得史東夫人,」他說。「我想她一定很願意接受這項工作。照她這麼愛寫信的情形看來,她一定無聊得發慌,沒有別的事可做。」

  「你可以跟她聯絡一下;至於找一棟房子,讓他們姐妹安心住兩個月,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希望一切像您想像的那麼順利,大人。」

  「由你這麼能幹的人來辦,一定沒有問題的!」侯爵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他們兩個互望著,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然後,達格岱爾先生彷彿橫下了心,決定接住這個丟給他的重擔,他大聲地說:「大人,我記得您還有其他約會。我想請兩位小姐到我的辦公室去,商討一下細節問題。」

  「謝謝你,達格岱爾。」侯爵答道。

  侯爵和拉蒂握握手。

  「達格岱爾先生會把一切事情辦得很圓滿的,」他說,「希望你在倫敦的這段時間裡過得很愉快,而且為社交界帶來高潮。」

  「那一定很有意思,」拉蒂說,「可是愛莉西亞叫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愛莉西亞說得很有道理,」侯爵答道,「不過,她也許太多慮了。」

  他向愛莉西亞伸出手,卻發現她正滿懷感激地仰望著他,那種神情使他覺得自己像個將美人從困境中解救出來的英勇武士。

  「謝謝你……謝謝你!」她握住了他的手,一面說,「你對我們這麼仁慈,這麼體諒我們的處境,我該怎麼表達我的感激呢?。」

  「我只希望一切都能合你的心願,」使爵說道。「我相信令妹一定會為倫敦帶來高潮的!」

  「我知道你起初認為我誇大其詞,」愛莉西亞笑著說。把我一點也沒有誇張,不是嗎?」

  「是的,你說的是事實!」侯爵回答。「明頓家庭應該為你們兩姐妹感到驕傲。」

  這番讚美,使愛莉西亞雙頰緋紅了,她灰色的大眼睛裡滿含羞怯。她微微笑著說:「謝謝你把我也算進去了……但是真正……重要的是拉蒂。」

  她行了禮,然後跟在拉蒂和達格岱爾先生身後走。

  到了門邊,她轉過身來,在這一剎那,她的眼中彷彿凝聚著亮麗的陽光。她又說:「謝謝你……非常……非常……謝謝你!」

  終於,房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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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0 16:15: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侯爵發現攝政王的心情非常焦躁。

  「你來得正好,契爾敦。」他說,「我需要你幫我決定一件讓我很為難的事。」

  侯爵的心往下沉,他知道這件「為難的事」一定和慶祝會有關。

  攝政王本來想等攝政宣誓典禮後,立刻在卡爾頓宮裡舉行一個慶祝會,可是溫莎宮的御醫卻一直表示,這種慶祝活動會撓亂國王陛下的心神,使得攝政王不得不將慶祝會兩度延期。

  「契爾敦,我該怎麼辦呢?」他絕望地看著手上的請柬。

  「我告訴攝政王殿下,凡事不過三,」赫特福夫人在一旁插嘴說,「只要他現在決定一個日期,一定不會再有什麼阻礙的。」

  侯爵看著赫特福夫人,心裡想,她貧乏愚昧的思想完全要靠醒目的外表來掩飾。

  她長得不錯,善於用華麗的衣飾裝扮自已,舉手投足之間顯得派頭十足,而且又很富有;從這些方面來看,倒不難瞭解為什麼她比攝政王大好幾歲,卻能令他瘋狂。

  侯爵暗自揣測,或許是因為童年時根植在攝政王心裡的某種因素,使他甘心情願受有威嚴、較年長的女人支配。

  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他是深深迷戀著赫特福夫人。他不止一次告訴過侯爵,他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因為他的生命中有了她。

  侯爵知道,只要她在倫敦,攝政工每天早上都會去看她;她不在的時候,他就每天早上給她寫信。

  「上帝,她十四年前就老得像個祖母了啊!」有一個大臣這麼諷刺的說過。當時旁邊另一個人也說,她的樣子讓人難以親近,他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據侯爵猜想,使攝政王對她越來越著迷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她堅守自己的貞操。

  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相信這件事,連那些漫畫家都用挖苦的態度來描繪他們之間的感情。

  但是綜合攝政王告訴他的話以及他自己敏銳的觀察,侯爵相信,赫特福夫人雖然接受攝政王對她的愛,卻不打算當他的情婦。

  攝政王的情緒向來很戲劇化,而且常受嚴重疾病的侵襲,對這兩件事,赫特福夫人一直束手無策。

  他經常會發高燒,脈搏跳動加速,神智不清,嚴重的痙攣,還並發肺炎,這些症狀,在他以前愛上費茲赫伯特夫人的時候,也發生過。

  他自已很明白,這些病主要是因為心理因素造成的。

  「真他媽的,」他說過,「契爾敦,有這麼多讓我煩心的事,我不生病才怪呢!」

  侯爵擔心他又要為慶祝會的日期焦慮不休,於是趕忙附和赫特福夫人的話。

  「殿下,」他撫慰地說,「我相信這次不會再延期了。」

  「如果再延期,我就不舉行了。」攝政王暴躁地說。

  「那我們都會很難過的。」赫特福夫人接口說。

  攝政王望著她笑了,眼中流露著愛意。

  「我在內心深處鄭重發誓,」他說,「我決不做任何會使你有一點點不愉快的事情。」

  「那麼殿下就不要再操心了,趕快選定一個日子,這次,神一定會把好運降給你的。」

  她從容地行了個禮,神態雖然讓人不敢親近,卻顯得很優雅。

  「你一定要走嗎?」攝政王連忙問道。

  「是的,殿下,不過我們今晚還會再見。」

  「我會一分一分——噢,不,一秒一秒地數著,直到我們再見的時刻。」攝政王說。

  他送她到大門口,侯爵留在淡黃色的客廳裡等著。

  回來的時候,四十八歲的攝政王看起來像個年輕的男孩。

  「美妙的女人!太美妙了!」他喃喃自語著。「要是我能娶到像她這樣的女人,該有多好。」

  一想到他那可恨的妻子,他的心頭就蒙上一層陰影。侯爵急忙把話題岔開:「殿下,你找我來,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

  「對我來說很緊急,」攝政王答道。「契爾敦,我這兒有幾幅畫,需要你來替我鑒賞一下,免得我再像上個月那樣受騙。」

  攝政王本身的鑒賞力其實也很高,但是幾乎每一個商場上的騙子都喜歡找他做買主,使他防不勝防。

  前一個月,他花了一大筆錢買進一件藝術品,後來卻讓侯爵發現那是假的;經過其他許多專家的鑒定,證明候爵的判斷正確。從此以後,他對侯爵的意見就越發重視了。

  「我很願意為你效勞,殿下,」侯爵說,「其實,你也很少看走眼。」

  「希望如此,」攝政王說,「不過,沒有哪一個人是從來不出錯的。」

  「這倒是事實,殿下。」侯爵答道。

  他們正要走出屋子,攝政王突然看見椅子旁邊有一條鑲花邊的小手帕,那是赫特福夫人的。

  他把手帕撿起來,放到唇邊。

  「是伊莎貝拉的,」他很多餘地向侯爵解釋著。「我要把它繫在胸前,因為她的影子深藏在我心底。」

  侯爵沒有答話。攝政王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舉功太戲劇化了,於是說:「我真不懂,契爾敦,你的條件這麼優雅,又有這麼多機會,為什麼從未沒有真正愛過一個女人呢?」

  「殿下,我想,或許因為我不像你,」侯爵微笑著說,「我太自私,所以除了我自己以外,我不敢把深摯的感情托付給其他任何人。」

  攝政王大笑,但是過了一會兒,又正色說:「我覺得這真是太奇特了。你看,你是上流社會裡最英俊瀟灑的男人,每一位美女都夢想能投入你的懷抱。但是據她們告訴我,你對她們一點也不領情。」

  「也不盡然,殿下。」侯爵一面說,一面在心裡想著自己曾和多少女人做過愛。

  攝政王彷彿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繼續窮追不捨地說:「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契爾敦。女人在你生命中,似乎都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對某一個女人厭倦了,就把她拋棄,再去找另外一個,好像她們都是曇花,只有在盛開的一剎那,才能滿足你。」

  「這是最恰當的形容,殿下,」侯爵說。「我喜歡新鮮。」

  「因為我很欣賞你,」攝政王繼續說,「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找到一份愛,一份真正的愛,就像我一樣。」

  侯爵很想說,他希望這種恐怖的命運永遠不要降臨到他頭上,但他還是把這句話嚥回去了;他大聲地說:「殿下,這都是命。命運注定有些人會碰到自己心愛的人,但有些人卻要不斷地尋覓。」

  攝政王似乎很滿意他這種說法。

  「對,正是如此!契爾敦,你說得有理!」他說。「上帝對我太仁厚了,它讓我找到了我所渴求的;而你,仍要像個探險者那樣,在茫茫的未知中繼續搜尋。」

  「你讓我覺得自己的行為好冒險,殿下,」侯爵回答,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現在,我們來看看,你訂的這些畫究竟真偽如何。」

  他知道,倫敦的藝品商和畫商總是喜歡拿複製品來騙攝政王的錢。

  在替攝政王從一堆贗品裡找出兩幅真跡以後,侯爵心情愉快地離開了卡爾頓宮。

  他很喜歡攝政王,而且他也明白,過去幾個月對他是多大的一種折磨。

  當時,國王的健康情況很不穩定,照侯爵的看法,御醫早就應該把他無法治理國事的事實宣佈出來,但是他們為了保全自己的職位,一直在避重就輕,不願意提出肯定的答案。

  另一方面,保皇黨組成的內閣也抱定「國王會很快的康復」的想法,因為他們擔心王子如果掌權,就會為了他那些民權黨的朋友而解散內閣。

  就由於他們個人的私慾和優柔寡斷,使王子遲遲不能當上攝政王,幾乎影響到國家的安全。

  十一月中,下議院兩度體會,侯爵和其他上議院的議員一樣,受到很大的困擾。

  直到拿破侖的大軍橫掃歐陸,才迫使這件事有了轉機。

  二月十一日,樞密顧問抵達卡爾頓宮,主持宣誓典禮,王子終於成了攝政王。

  宣誓典禮的場面非常動人。儀式結束之後,樞密顧問全都跑在攝政王面前,吻他的手。

  「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那時,侯爵的心裡這樣想著。

  他記得,過去,國王經常使他的長子受挫,不讓他實際參與任何事情,只希望他做個「快樂王子」。

  歸途,侯爵記起自己中午在保皇黨俱樂部還有個約會。

  不過,他早上收到一封從鄉間寄來的信,說他的母親——老侯爵夫人——動身到倫敦來了。想到她從瑟瑞州這樣長途跋涉到倫敦,使他太感意外。他猜想,她這麼做,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

  馬車駛回奧斯明頓府。他從車上下來,向管家問道:「夫人到了沒有?」

  「夫人半小時以前就到了,現在正在樓上房間裡休息。」

  這棟大宅子裡的一翼,是為老侯爵夫人特別準備的,但是幾年來卻一直空在那裡,因為她好久不到倫敦來了。

  都市裡的嘈雜、擁擠,使她覺得很不自在。她喜歡住在寧靜。冶人的鄉間。而且,那兒的鄰居都非常慇勤好客,她一點也不覺得寂寞。

  聖誕節的時候,侯爵去看望她,覺得她似乎有點虛弱,因此心裡一直很擔心。此刻看到她經過長途旅行,精神仍然顯得很好,不禁鬆了一口氣。

  老侯爵夫人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人,結婚以後,更成了每一位人像畫家爭取的作畫目標;她那種優雅動人的韻致,一點也沒有因歲月飛逝而消減。

  她的頭髮全白了,但是身材優和當年候爵的父親愛上她時一樣纖巧。

  雖然他們夫婦的年齡相差十二歲,但婚姻卻非常美滿,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們只有侯爵這麼一個孩子。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從候爵一生下來,他們就對他百般寵愛。

  這時候,母親抬起頭來,看到了他。

  「契爾敦,我的孩子。」她說著,一面伸出雙臂。

  侯爵吻了她的手,然後又彎腰吻她的面頰。

  「您突然到這兒來,我真是太意外了,媽媽。」

  「我知道你一定會覺得很意外的。」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我怎麼會有這份榮幸的呢?本來我還打算,等社交季過了以後去看您。」

  「我原先先盤算著你那時候會去,」老侯爵夫人答道。「可是皇后寫信給我,信裡的口氣顯得很絕望,所以我要來看看她。」

  「我千方百計都請不動您,皇后一封信就把您給請來了。」侯爵打趣說。

  「我不喜歡這樣長途跋涉,太累人了,」老侯爵夫人答道,「可是我覺得自己應該來探望皇后。孩子,當別人有困難的時候,我們除了盡力幫助他、安慰他之外,還能幹什麼.呢?」

  她停了一下,然後低聲說:「我很震驚,聽說因為國王陛下神智不清,他們已經給他穿上壽衣了。我覺得這實在是太不敬了,難道除此之外,他們就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來控制他的病嗎?」

  「我也覺得這個法子不好。」侯爵同意道。

  「難怪皇后會這麼絕望。」老侯爵夫人用她那溫柔的聲音說。

  「您打算住在溫莎宮裡陪她?」侯爵問。

  「我想,我沒有辦法長時間承受那裡緊張而沉痛的氣氛,」他母親答道,「而且,孩子,我相信對你那些駿馬來說,來回接送我是很輕鬆的一件事。」

  侯爵大笑。

  「媽媽,您真是個十足的外交家,永遠記得留一手。不過,當然,您這麼做是對的,要您二十四小時待在那種悲痛、消沉的環境裡,那真是一種折磨。」

  「不過,我真的很為皇后難過。」老侯爵夫人說。

  侯爵很瞭解她母親的心情,因為這麼多年來,她和皇后一直是好朋友。

  他坐下來說:「皇后的不幸倒給我帶來了意外的收穫。我真高興您能到這兒來。」

  「我也很高興看到你,孩子,」老侯爵夫人答道。「你的氣色很好,而且很英俊,就和你父親當年一樣。」

  侯爵微笑著說:「媽媽,我倒覺得,您比以前更美。您一到倫敦來,全倫敦的美女都黯然失色了。」

  「包括哈洛夫人?」老侯爵夫人神秘地看了兒子一眼,問道。

  「您雖然住在鄉間,消息卻蠻靈通的嘛!」侯爵玩笑似的說。

  「她是不是很動人?」

  「不,媽媽,她沒有您這麼美,而且也不及您有韻致。」

  老侯爵夫人歎了一口氣。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本來還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侯爵問道。

  他母親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說:「好孩子,我一直擔心,怕你被某個有陰謀的女人給拴住。因為你本身的條件很優越,而且做你妻子的女人,還可以分享你的頭銜和財產。」

  「我的妻子!」侯爵叫了起來。「天啊,媽媽,您根本不用操這個心,我不打算娶任何人——尤其是艾默芬•哈洛!」

  「那麼你要小心一點。」老侯爵夫人勸道。

  侯爵警覺地望著她。

  「您究竟想說什麼?媽媽,請您坦白告訴我。您知道我喜歡別人對我坦白,尤其是您。」

  「我聽說,」老侯爵夫人壓低聲音說,「哈洛夫人打算讓你娶她。」

  「如果她真有這種打算,那她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愚蠢,」侯爵叫著。「她是個有夫之婦啊!」

  「她可以離婚啊!」老侯爵夫人說。「最近離婚的例子越來越多,弄得我心神不寧。」

  她修長的雙手突然緊握在一起。

  「契爾敦,你要答應我,千萬不要捲入這種糾紛裡,也千萬不要讓我們的家庭發生這樣的醜事。我受不了!」

  侯爵握住了他母親的手。

  「媽媽,您聽我說,我發誓絕不會為種事情破壞家庭的聲望,或者毀掉我個人的名譽。但如果為了艾默芬•哈洛,讓您這麼憂慮,那我現在就向您保證,我絕對不再跟她見面。」

  「她在你心目中,真的不算什麼?」

  「說實話,媽媽,我最近對她有點膩了。」

  「那我就完全放心了,」老侯爵夫人說。「或許傳言有點過於誇大、渲染,不過據說她是個很堅決的女人。」

  「太堅決的女人,只會讓我退避三舍,」侯爵說。「我剛剛還在聽攝政王向我吹噓,說赫特福夫人如何、如何的好,但是我只覺得,像那樣的人,別人都會躲得她遠遠的!」

  「赫特福夫人!」老侯爵夫人激動得叫了起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她的所做所為簡直讓人厭煩。我真不懂,怎麼會有男人肯讓自己的妻子表現得那麼受人非議。」

  侯爵也有同樣的想法。

  不過,赫特福爵士本身是個肯犧牲奉獻的保皇黨員,性格開朗,自在悠閒,而且也是個頗為成功的政治家。

  他猜想:或許赫特福爵士和他的兒子雅茂斯爵士,想藉著攝政王迷戀赫特福夫人的機會,對他產生政黨的影響。

  老侯爵夫人仍在自顧自地想著她的心事。

  「孩子,」她說,「如果你能娶到一個你真心愛她的好女孩,我真是再高興也沒有了。」

  「恐怕要讓您失望了,媽媽,」侯爵答道,「我覺得這不太可能。第一,我幾乎沒有碰到過真正的『好女孩』,第二,我似乎很難愛上任何一個女孩。」

  「為什麼呢?」他母親問道。「你看,我和你父親是那麼真心相愛。」

  「我知道,媽媽,而且我的童年並不缺乏愛,更沒有受過什麼挫折。我想,也許是因為您在我心目中,樹立了一個太高的標準!我總想找一個像您的女人做我的妻子,但卻發現除您以外,世間再沒有這麼完美的女人。」

  老侯爵夫人對他的讚美微笑了,但眼睛仍滿含企盼地望著她俊挺的兒子。

  「我希望你快樂。」

  「我很快樂啊,媽媽。我的生活既充實又多彩多姿,我簡直難以形容。我不需要找個女人來照顧我。」

  侯爵笑了起來,然後又接著說:「達格岱爾象母雞帶小雞一樣,整天盯在我身邊喋喋不休;您一手訓練出來的僕人,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得服服貼貼,要是多了個女人,反而會把我的生活步調弄亂了。」

  老侯爵夫人擺擺手。

  「契爾敦,你只是在找借口,其實你自己心裡明白,你遲早要有個子嗣來繼承你的。」

  侯爵沒有答話,她又柔聲說:「在我死之前,我要親手抱抱你的兒子。」

  「那我還可以自由好幾年呢!」侯爵說。「媽媽,您現在這個樣子,離死還早得很,您放心吧:」

  「我不希望變得像可憐的國王那樣。」老侯爵夫人認真地說,她想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不可能的!」侯爵很肯定地說。「您不用再替我擔心了,媽媽,免得讓您美麗的臉上生出皺紋。」

  「我比來的時候放心多了。」他母親坦白地說。

  「您實在不必為別人那些無聊的閒言閒語操那麼多的心。」侯爵嚴肅地說。

  老侯爵夫人雖然住在鄉間,終日深居簡出,但是社交界的大小事情一點也逃不過她的耳目。任何有關俟爵的羅曼史,她更是立刻就會得到消。

  侯爵只知道她一直和許多老朋友保持聯絡,其中也包括皇后在內,但是卻想不出她這些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他想,他和艾默芬雖然只是暗中來往,卻傳到了他母親的耳朵裡,那麼,在格羅斯特州的喬治•哈洛爵士,說不定也聽到風聲了。

  「我得立刻跟她斷絕往來,」侯爵暗暗下定決心,他知道這不是什麼難事。

  他站起身來。

  「媽媽,」他說,「我中午和兩位議員有約,要商討一項特別法案,沒辦法陪您用午餐了。今天晚上,我們再一起進餐,到時候,我們要痛痛快快的聊一聊。」

  「那一定很棒!」老侯爵夫人笑著說。「而且,坦白說,我現在寧願上床睡一覺。這一趟旅程,路還算平穩,你送我的那輛馬車也很舒服,可是也夠累人的了。」

  「那您就睡一覺吧,媽媽,」侯爵說。「您好好睡個美容覺,晚上,我等著看您神采煥發的樣子。」

  他彎下腰去吻他的母親。在碰觸到她平滑柔軟的面頰時,他覺得自己彷彿在親吻著誘人的花瓣。

  他知道,他對她的愛,超過對其他他認識的任何女人的感情。

  他下樓的時侯,達格岱爾先生正站在大廳裡等他。

  「我母親永遠那麼美,而且消息總是那麼靈通!」他說。

  他的財務總管笑了。

  「夫人在各方面永遠都跟得上時代。她不斷地給我帶來驚訝和意外!」

  「我也一樣!」侯爵說。「請你吩咐廚師,叫他們準備夫人愛吃的菜,還有最好的香檳。今晚我們要一道用晚餐。」

  「大人,我已經吩咐過了。」

  「我想也是,你一向都考慮得很周到的。」侯爵幽默地說。

  他向門口走去,達格岱爾先生跟在他身後。

  「大人,如果您能夠在四點鐘左右回來,我想和您談談關於城堡那兒正在蓋的農舍的問題。那個工程好像超出預算很多。」

  「等我回來以後,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侯爵急忙說,一面加快腳步,走向停在門口的馬車。

  他知道,他的財務總管只要一談到預算問題,就會變得滔滔不絕,而他此刻正急著趕去參加他的午餐會。

  午餐會比他想像中更精彩。因為和他約好的那兩位議員,又邀請了另一位極端反對那項法案的議員。於是他們就在餐會上展開了熱烈的辯論,彼此舌劍唇槍,你來我往。

  回家的路上,侯爵的心情仍然非常興奮。他發現時間已經比他和達格岱爾先生約定的晚了半個鐘頭,不過他想,此刻離他下一個約會的時間還很久,用來討論新農舍的問題,應該綽綽有餘了。

  他一進屋子,把帽子和手套交給僕人,就逕自走進書房。

  「告訴達格岱爾先生,我在這裡。」他對管事說。

  房間裡非常涼爽,窗戶敞開著,窗外的花園中,是一片亮麗的陽光。

  侯爵靜靜地站在窗前,望著井然有序的花床,以及經過細心照料的草坪,想起了奧斯明頓城堡的花園,每年此時,那兒的花草總是一片燦然,美得讓人目眩。

  那一大片花園一直延伸到湖畔,湖裡有成群的黑、白天.鵝,在銀波蕩漾的水面上悠悠然地游著。更遠處,那一望無際的森林裡,許多馴良的梅花鹿,正在老橡樹濃密的樹蔭下休憩。

  「夏天的鄉間既美好又涼爽,為什麼大家要在這時候跑到倫敦來過什麼社交季?」他想。

  他聽到門開了,以為進來的是達格岱爾先生,他正想把心裡這個疑問提出來,卻聽到管事的聲音說:「大人,愛莉西亞•明頓小姐要見您!」

  侯爵轉過身來。

  愛莉西亞就站在門邊。他一眼就看出,她和初次來見他的時候一樣,仍是那麼憂慮、那麼緊張。

   
  第一次見她到現在,已經三個星期了。據達格岱爾先生告訴他,她們在梅菲爾區租下了一棟小房子,租金比愛莉西亞的預算還低了很多,而且費得史東夫人也答應做她們的監護人了。

  時間隔了這麼久,侯爵幾乎已經忘了她們的存在,但是,此刻,愛莉西亞又出現在他面前,她的年輕、純真,再度使他受到很大的震撼。

  「我很……抱歉……來……打擾你。」她猶豫地說。

  「你沒有打擾我,」侯爵答道。「我很高興見到你。我想,一切應該都很順利吧!」

  愛莉西亞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到這兒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我……我想請你……幫忙。」

  「又要幫忙?」侯爵問道,嘴角牽動著。

  她的座位和上次一樣,面對著太陽;他看得出,她非常的緊張。

  她仍然把背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頭的裙褶上。那條長裙的式樣很簡單,侯爵猜想可能是她自已做的。

  她還是戴著上次那頂帽子,不過,這次換了一條絲帶。

  他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聲調說:「我在等你說話。」

  「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侯爵笑了。

  「那就從開始的地方說起吧。」

  「你……你對我們太好……太好了,我非常、非常感激。」

  「這些話,你上次臨走的時候就說過了。」

  「這是真心話,」她說,「所以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再來……麻煩你。」

  「不過你既然來了,那麼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對我……很重要。」

  「是什麼事?」侯爵問。

  她望著他。他覺得她那雙灰色的大眼睛,比她的言詞更善於表達感情。

  有某件事嚇住了她,使她不安到極點,不得不來向他求援。

  「告訴我,是什麼事?愛莉西亞!」他說。

  「能不能……請你去……拜託……摩太爾•威格夫爵士……請他不要……再來……找我?」

  「摩太爾•威格夫爵士?」

  隔了幾秒鐘,侯爵才想趄那個庸俗的中年男人,也記起他在賽馬場上總喜歡高聲喧嘩,很惹人討厭。

  侯爵從來沒有在任何私人宴會上見過他,也從來不打算和他認識。

  「摩太爾爵士跟你有什麼關係?」他問。

  「我……我一直想請他走……可是他就是不肯……離開。他不斷地到我們的住處去,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很幼稚……可是我……真的……被他……嚇壞了。」

  侯爵感覺得出愛莉西亞說的是真心話,而且她的眼睛也把她的心事表露出來了。

  「你怎麼會和這個人認識的?還有,你的監護人費得史東夫人對這件事是怎麼處理的?」

  愛莉西亞沒有回答,只是害羞地把臉轉開。

  「告訴我!」他命令道。

  「就是……費得史東夫人……介紹我們……認識的,」愛莉西亞說。「他是……她的朋友。」

  「她難道不曉得他跟你並不合適?」

  「我想,」愛莉西亞吞吞吐吐地說,「她……是完全照他的要求去做……因為……因為他送了她很多……她喜歡的……禮物。」

  「什麼禮物?」

  愛莉西亞顯得很無所適從的樣子。

  「愛莉西亞,」侯爵嚴厲地說,「如果你要我幫你的忙,你就得把實情告訴我——要告訴我全部的實情。」

  「這麼做……好像……太不知道感恩……」愛莉西亞喃喃地說著,但是侯爵打斷了她的話,說:「我在問你,什麼樣的禮物?」

  「大部分是……白……白蘭地酒。」

  「你是說,費得史東夫人酗酒?」

  用不著愛莉西亞回答,他已經從她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

  「天啊!」他叫道。「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愛莉西亞的手指緊緊扣在一起,手指的關節都變白了。

  「問題還……不止……這個。」她說。

  侯爵靜靜地聽她說下去:「他還帶了很多其他的……男人……到我們的住處……我不希望拉蒂認識……那一類的人,我相信,媽媽如果在世……也不會……贊成的。」

  侯爵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她又繼續說,聲音仍然很微弱、很猶豫,也很恐懼:「他……他們大吃大喝的……我們實在……負擔不起。」

  「你們有沒有參加過什麼舞會、宴會,或是其他的社交活動?」侯爵問。

  「拉蒂參加過—……兩個舞會,」愛莉西亞答道,「可是,都不是什麼……重要的舞會。」

  「你為什麼沒有跟她一起去?」

  「我沒有……錢買……晚禮服。拉蒂實在太美了,我覺得……沒有讓真正合適她的那些人……看到她……真是太……太可惜了。」

  她定定地望著侯爵,彷彿乞求他能夠瞭解她的心情。

  他臉上的寒霜使她覺得很不安,她說:「我使你……生氣了。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事的……除了……摩太爾爵士以外,其他的事……我想……我可以……應付得了。」

  「我沒有生你的氣。」侯爵說。

  他忿怒的是,像摩太爾•威格夫這種放浪形骸、舉止粗暴的人,竟然敢糾纏象愛莉西亞這麼純真善良的女孩,真是太不可饒恕了。

  「我這樣來……打擾你……耽誤你的時間……真的很……抱歉,」她說,「可是除……你以外……再沒有人可以替我出主意了……而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我們的……錢差不多……用光了!」

  「才三個禮拜啊!」侯爵叫道。

  用不著愛莉西亞解釋,他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費得史東夫人並沒有盡到做監護人的責任;這個貪婪的女人搾取了兩個從鄉間來的女孩僅有的一點錢財,卻沒有好好照顧她們,也不替她們安排社交活動。

  如果有任何人看上這兩個女孩,只要他不斷進白蘭地酒,即使是摩太爾•威格夫這種無賴,費得史東夫人也絕不干涉他的行動。

  侯爵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計劃受到阻撓。只要他決心做某一件事,他就絕不容許這項計劃因困難險阻而機淺。對人為的疏忽所造成的缺失,他尤其無法忍受。

  此刻,他告訴自己,都是因為他和達格岱爾在找費得史東夫人為監護人之前,沒有深入調查她的環境背景,所以才造成這次的錯誤。

  他們只想到她是明頓家族的一員,又經常寫信來討好侯爵,就貿然認定她是合適的人選。

  侯爵對這件事不埋怨任何人,只深深責怪自己。

  看著愛莉西亞那副嬌弱、無所適從的樣子,他決定立刻採取行動,替她解決這些困難。

  「請……請你原諒我。」她說道。

  他暗想,絕大多數的女人無論碰到什麼事情,總是喜歡抱怨別人,只有她,竟然會為了原本就應該由他來承擔的錯誤,而向他卑微地道歉。

  其實在他這一輩子裡,碰到的麻煩事已經數不清了。他的每一個情婦,都會給他帶來一大堆問題,其中大多數都是向他索取珠寶、金錢,此外,還有各式各樣刁鑽古怪的要求。為了逃避這些問題,他真是用盡了心機,使盡了手腕。

  愛莉西亞坐在他的對面。睜谷一雙灰色的眼睛望著他,那種既憂愁又歉然的神態,使侯爵動容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茫然地望著花園中的景物,心裡在盤算,對這件混亂、棘手的事,該怎麼處理。

  突然,他想起了樓上的母親。

  「你在這裡等我!」他匆匆地對愛莉西亞說道,然後就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他看見他的財務總管正站在大廳裡,顯得很焦躁不安。

  「大人,真抱歉,」他說,「我告訴管事說,您在書房裡有個約會,我的意思是說我和您約好要談點事情,結果他誤會了,剛好明頓小姐來見您,他以為您約的是她,就把她帶進去了。」

  侯爵一邊走,一邊聽達格岱爾先生的解釋。

  「反正我是該見她的,達格岱爾,」他說。「回頭再告訴你,現在我要去見我母親。」

  他急急地說完,就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梯,走進他母親偽房間。

  他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杯茶。

  她的臉上泛著紅暈,困頓的神色消失了,似乎這一覺睡得很好。

  「契爾敦!」她叫道。「沒想到你這個時候會有空!」

  「媽媽,我要請您替我出個主意。」

  「好啊!」他母親說。「來,坐下,你要不要喝杯茶?」

  她指指床邊的銀製茶具,侯爵搖搖頭。

  「您把不記得我們有個親戚,亞瑟•明頓上校」

  老侯爵夫人想了一會兒。

  「有,我很久以前見過他一次,是在一個婚禮上。他長得非常英俊,很出色,好像是我們的遠親。你怎麼會提起他呢?」

  侯爵象小時候要傾訴什麼事情的時候一樣,在她的床邊坐下。

  老侯爵夫人看著他的臉,一面專心地聽著,直到他說到愛莉西亞剛才告訴他的一切。「你要是早點告訴我就好了,我可以告訴你很多關於費得史東這個女巫的事情,」她說。

  「她是個很壞的女人,要她好好照顧兩個純潔的少女,這根本不可能。」

  「我當初怎麼知道!」侯爵說。

  「你當然不會知道,孩子。她的生活圈子和你完全不同,你不可能瞭解她。其實有關她的事,我也是從你愛蜜麗阿姨那兒聽來的,據說她的朋友都是些放蕩的人。」

  「我應該事先把她的為人打聽清楚。那兩個女孩根本還只是孩子。」

  「你肯幫她們的忙,這是好事,」老侯爵夫人說,「不過要是那個小的真有你說的那麼美,那她們把錢浪費在認識那些人上,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也這麼覺得,」侯爵說,「這件事,我要負很大的責任,所以我認為自己應該替她們解決困難,來補償自己的過失。」

  他母親驚訝地看著他。她知道自己兒子向來不肯對別人伸出援手;對他的自私,她一直引以為憾,卻又無可奈何。

  「媽媽,」侯爵不等她開口,又搶著說,「您能不能替我想個合適的人,請她來照顧這兩個女孩!」

  「沒問題,孩子,」老侯爵夫人說,「何不由我來做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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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0 16:16: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侯爵一回到書房,愛莉西亞立刻就感覺到有什麼事在困擾著他。

  他顯得很煩躁、很懊惱。她緊張地站起來,怯怯地望著他。

  「我母親要跟你說話。」他的聲音很粗暴。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穿過大廳,上了樓梯。

  宏偉的侯爵府裡,裝飾得金碧輝煌,寬敞的甬道上掛著許多名畫,但是愛莉西亞的腦海裡一片混亂,根本沒有心情去注意那些。

  侯爵打開兩道門,把愛莉西亞領進了老侯爵夫人的臥室。

  「媽媽,這就是愛莉西亞•明頓。」他說道。

  愛莉西亞看見有帷幕的大床上那張美麗又和藹的臉,急忙行禮致意。老侯爵夫人柔聲說:「很高興見到明頓家族的親戚。我兒子已經把你跟你漂亮的妹妹的事都告訴我了。」

  「侯爵大人對我們太好了。」愛莉西亞說。

  侯爵踱到弧形的窗戶前面,站在陽光裡,愛莉西亞敏感地覺得他很不高興。

  「來,坐下,我們好好談談。」老侯爵夫人說。

  愛莉西亞往床邊走去,這時,她又說:「契爾敦,我知道你還有很多事要辦,別為了我們給耽誤了。」

  「媽媽,這樣太沒有道理,」侯爵說,「我請您先慎重地考慮,然後再做決定。」

  「我已經考慮過了,」老侯爵夫人答道,「我想,能介紹我們明頓家的漂亮女孩進社交界,會給我自己帶來很大的樂趣,何況還是兩位,那一定更有意思。」

  愛莉西亞看著她,嚇得目瞪口呆。

  「我剛才告訴我兒子,」老侯爵夫人說,「你們姊妹碰到費得史東夫人真是太不幸了,我們不能讓事情這樣發展下去,所以,我打算親自當你和你妹妹的監護人。」

  一時之間,愛莉西亞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她很瞭解侯爵的身份地位是多麼的舉足輕重,如果他母親真的成了她們的監護人,倫敦的每一扇門,都會為她們敞開。

  「夫人,這……真是太好了……太……出乎意料了,」她說,「不過,請您不必替我費心,我只希望拉蒂能夠有這麼好的機會。」

  「你很不自私,很難得,」老侯爵夫人答道,「可是長幼有序,你畢竟是姊姊。」

  「在別人家裡當然應該按長幼次序參加社交活動,」愛莉西亞說,「但是拉蒂不同,她太美了,我想,侯爵大人大概向您形容過了。我決心把她帶到倫敦,也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我等著想見你妹妹。」老侯爵夫人說。

  愛莉西亞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囁嚅道:「我不能把……我弟弟單獨留在那裡,雖然有葛拉漢小姐照顧他……可是……我還是不放心。」

  「你弟弟當然也要跟你們一起過來啊!」老侯爵夫人說道。

  「我知道……侯爵大人……不希望他……來,」愛莉西亞吞吞吐吐地說。

  老侯爵夫人想,愛莉西亞的感應力實在很強,因為,侯爵剛才的確吼道:「我不喜歡小孩子在我屋子裡跑來跑去、打破東西、拿髒手去摸傢俱,而且,媽媽,有小孩子在,一定會吵得讓你受不了的。」

  老侯爵夫人當時笑了。

  「契爾敦,你大概忘記自己小時候有多頑皮、多吵了,可是無論你再怎麼頑皮、再怎麼吵,我從來都沒有受不了過。」

  「你弟弟叫什麼名字?」此刻老侯爵夫人問愛莉西亞。

  「他叫彼得。」

  「我們一起看好彼得,讓他離我兒子遠點,至於我嘛,倒是很高興又有個小男孩在我身邊轉來轉去。」

  老侯爵夫人一面說,一面瞥了一眼侯爵陰沉的臉,然後興奮地說:「我建議,現在在我起床的這段時間裡,你回你租的地方去收拾東西,然後把你全家帶到這裡來。吃過晚飯以後,我和你,還有拉蒂,我們好好計劃一下。」

  她停了一會,又微笑著加了一句:「幸好今年的社交季不像往年結束得那麼早,據我所知,六月底,攝政王還要舉行一個盛大的慶祝會。」

  侯爵仍舊在旁邊一語不發。愛莉西亞站起身來。

  「夫人,您太好了,真是太謝謝您了!」她說。「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誠心誠意地向您說謝謝。拉蒂聽到這消息以後,也會非常感激您的。」

  老侯爵夫人很高興地說:「快去吧,把拉蒂和彼得帶來。我兒子會替你準備車子,而且順便解雇費得史東夫人,他對這一類的事情是很在行的。」

  「我想,我除了照您的吩咐去做以外,大概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了,媽媽。」侯爵說道,但是語氣裡沒有一點高興的味道。

  「你向來都很順從我的意思的,親愛的契爾敦。」他母親揶揄他。

  愛莉西亞行了禮,退出房間,侯爵靜靜跟在她身後。

  他們沉默地走在甬道上,一直走到老侯爵夫人聽不見他們談話的地方,愛莉西亞才停下來,望著侯爵。

  「大人,」她說。「請……請聽我……說幾句話。」

  「你還要說什麼?」他毫不留情地問。「你不是達到你的目的了嗎?」

  「我向你發誓……我絕對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愛莉西亞說,「雖然……我很感激你母親的仁慈和慷慨……可是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回家好了。」

  侯爵不敢相信似的盯著她。

  「我真搞不懂,」他說。「你的意思是說,你拒絕讓我母親做你們兩個的監護人?」

  「我看得出來……你對這件事很……不高興,」愛莉西亞說,「你對我們那麼好……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做……讓你不高興的事。所以我們最好是回到貝德福,去過以前那種平靜的生活」

  她的語氣裡禁不住流露出幾分遺憾,但是說話的態度卻非常堅定。

  侯爵用他那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彷彿在探索她的話裡有幾分真誠。

  「你真的會為了怕惹我不高興,而放棄這個大好機會?」過了一會,他緩緩地問道。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們住到……這裡來,」愛莉西亞說。「我到這兒來,本來,是為了摩太爾•威格夫爵士的事向你求援,此外別無他求。」

  「這種事將來很可能還會發生,即使不是他,也會有其他像這樣的人來糾纏你!」侯爵暴躁地叫道。

  愛莉西亞早就想到,如果她回家,摩太爾爵士可能會跟她到貝德福州去。

  但是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侯爵發現她的眼睛裡仍舊閃著堅定的光芒,彷彿這件事和侯爵的不快比起來,顯得一點也不重要。

  愛莉西亞認為他接受了她的建議。於是說:「我不想再去……打擾你母親了……請你轉告她……我非常感謝她的……同情和關懷,我會永遠……祝福她的。」

  她邁開步子向前走,侯爵愣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

  走到樓梯口,他換了一種聲調說:「愛莉西亞,你見過了我母親,所以應該瞭解我有多愛她,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想使她快樂。」

  愛莉西亞點點頭,但是沒有說話。

  「她一心一意想當你和你妹妹的監護人,」侯爵續繼往下說,「而且已經決定要帶你們去覲見皇后了。」

  愛莉西亞正在下樓梯,這時突然站住,扶住欄杆,問道:「你……你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說,」侯爵回答,「我不願意眼看我母親的希望成為泡影,我不能讓她失望。所以,我們要照她的決定去做。你得趕快回去收拾東西,把你的弟妹帶到這裡來。」

  愛莉西亞看著他,然後用很微細的聲音說:「你知道,我不希望……惹你……生氣。」

  「我想,我會慢慢習慣這種情況的,」侯爵答道。

  「我和拉蒂決不會打擾你的。」愛莉西亞向他保證。

  「幸虧我的屋子很大。」侯爵自我解嘲式的說完,他們就沉默地下了樓。

  愛莉西亞覺得自己彷彿身在夢裡。

  侯爵把達格岱爾先生找來,並且吩咐僕人立刻準備好馬車。

  幾分鐘之後,愛莉西亞就由達格岱爾先生陪著,坐上等車,往她租來的房子那兒駛去。

  「費得史東夫人的事,交給我來處理,」途中,達格岱爾先生說道。「你叫女僕把東西收拾好,你自己趕快去把你弟弟、妹妹找來。」

  「其實我們也沒什麼東西可收拾,」愛莉西亞答。「倫敦的東西好貴,我對每一項物價的預算幾乎都是錯的。」

  達格岱爾先生笑了。

  「我一向也是如此,」他說,「我對成本的預估總是偏低,所以每次都發現實際費用超出了我的預算。」

  他心裡在想,在侯爵看來,超出預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對身邊這個女孩來說,可就很嚴重了。

  「現在你用不著擔心了,」他安慰地說,「讓夫人替你安排吧,她和她兒子一樣精明能幹。不過,如果大人聽到我這麼說,也許會生氣的。」

  「侯爵大人……不喜歡我們……住到府裡去。」愛莉西亞低低的說。

  達格岱爾先生在心底對自己微笑著。

  「我想,或許你對他會有很大的好處。」隔了一陣子,他說道。

  「對他有好處?」愛莉西亞問。

  「他還很年輕,不應該把自己約束在一種很固定的生活型態裡,抗拒外來的刺激和變動。」

  愛莉西亞想了一會兒,然後說:「他對他母親的決定很不贊成,我並不怪他。你想,不但是我和拉蒂,就連彼得都要一起搬進去住,他怎麼會願意呢?」

  「其實屋子那麼大,即使你們搬進去,還是很冷清,」達格岱爾先生說。「老侯爵在世的時候,屋子裡的人比現在多得多。」

  「是不是為了老侯爵夫人的緣故?」

  達格岱爾先生點點頭。

  「夫人喜歡有人陪在她身邊。這次當你們兩姊妹的監護人,讓她重拾過去的興奮和歡笑,她一定會變得更年輕、更美。」

  「她現在已經非常……非常……的美了!」愛莉西亞喃喃自語。

  她想,有老侯爵夫人和拉蒂在,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

  「我要好好照顧彼得,」她告訴自己,「還要看住他,絕對不能讓他去打擾侯爵。」

  拉蒂聽到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和愛莉西亞一樣驚喜莫名,但是她的反應卻有點不同。

  「這麼說,我又可以見到侯爵了!」她大叫。「哦,愛莉西亞,自從上次我們見過他以後,我就常常想起他,我從來沒見過比他更魁梧、更體面的男人。」

  愛莉西亞告訴她妹妹,侯爵並不願意讓他母親當她們的監護人,只是為了不使老侯爵夫人失望,所以才勉強答應的。

  「你想,我們會不會因為住在侯爵家,而被邀請去參加攝政王的慶祝會呢?」

  「也許會吧……我不知道。」愛莉西亞對這件事知道得不多。

  「我最近聽到的事,都跟這個慶祝會有關!」拉蒂說。「據說有兩千人要參加。費得史東夫人一直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邀請。」

  想到費得史東夫人,愛莉西亞不禁擔心起樓下的情形來了。

  剛才她一到家,就直接上樓進了拉蒂的臥室。昨天晚上,費得史東夫人帶著拉蒂去參加一個宴會,回來得很晚,因此愛莉西亞進門的時候,拉蒂還在休息。

  宴會裡的一切,對拉蒂來說都很新鮮,所以她覺得很有意思;但是據她告訴愛莉西亞,那個宴會很嘈雜、很低俗。有幾個想請她跳舞的男人,已經喝得爛醉了。

  這件事使愛莉西亞很擔心,不過,幸好拉蒂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困擾,而且很有技巧地避開了他們的糾纏。

  此後,愛莉西亞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了。她不必再在床上輾轉,擔心拉蒂碰到什麼樣的人,也不用再擔心會有象摩太爾•威格夫爵士那樣的人來糾纏她。

  摩太爾爵士是個很討厭的人,他不斷找機會親近愛莉西亞,而且常對她說些穢褻的話。愛莉西亞雖然很害怕,但又不禁暗自慶幸他沒有打拉蒂的主意。

  在回奧斯明頓府的途中,愛莉西亞望著天真而美麗的拉蒂想,等候爵再見到她,或許就不會反對她們搬去住了。

  晚餐前。她們在一間小客廳裡見到了老侯爵夫人。

  事先,愛莉西亞替拉蒂穿上了一件到倫敦後新買的長裙,式樣和質料都比拉蒂以前所穿的更美、更好,當然,價錢也貴得多。

  一身雪白,綴著碧藍得和她眼睛顏色完全相同的絲帶,拉蒂簡直就像帶來春天訊息的女神,她走進客廳,滿心感激地向老侯爵夫人見禮。

  「夫人,愛莉西亞已經把您的決定告訴我了,」拉蒂說。「您真是太仁慈了!我真怕自己是在做夢,怕等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是在貝德福的家裡,窗外仍然是那一片荒蕪,單調得連棵樹都沒有。」

  老侯爵夫人笑了。

  「在倫敦這個多彩多姿的城市裡,你不會覺得單調的,」她說。「他們告訴我說你很美,現在見了你,我發現他們一點也沒有誇張!」

  「謝謝您,夫人。」拉蒂答道。

  她神色自若,沒有一點驚異或是羞澀的樣子。愛莉西亞知道,她對別人的讚美已聽得太多、太多,早就習以為常了。

  這時候,侯爵走進屋裡來。拉蒂轉過身去,忘情地看著他。

  他穿著晚禮服,更光彩煥發。白色的領帶系成很複雜的式樣,燕尾服剪裁得非常合身,上衣中央還別了一顆完美無暇的黑珍珠。

  為了討母親的歡心,他沒有穿上流社會年輕人正在流行的緊身褲,卻穿了緞質的短筒褲,配上絲織的長襪。這種打扮,是老侯爵夫人年輕的時候,上流社會的紳士最時髦的裝束。

  拉蒂看了他好一會兒,高興得叫了起來。

  「你真帥!」她叫道。「我覺得你應該當攝政王才對。你這樣子鑄在錢幣上,真是再合適也沒有了!」

  她那種孩子似的純真讚美,把侯爵眉宇間殘存的幾許不快掃除得乾乾淨淨。

  「能夠得到客人的讚賞,這是我的榮幸。」他說。

  他說完話,拉蒂愣了一下才想起要行禮。

  「愛莉西亞說,你不喜歡我們住在這裡,但你不知道,這件事使我們多興奮。我向你保證,我們一定會很守本分的。」

  老侯爵夫人含笑望著她的兒子,說道:「契爾敦,這樣夠公平了吧?你還能要求什麼呢?」

  「很公平,媽媽,我的確不能再要求什麼了,」侯爵說著,一面吻了她的手,「您知道,我這都是為您著想。」

  「也是為了你自己的安靜著想,」老侯爵夫人補充道。「好吧,我們會盡力不去打擾你。」

  「您從來就沒有打擾過我啊!」侯爵答道。

  「看樣子,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老侯爵夫人笑道,「那麼,我就趁現在宣佈,明天我們要去逛街、買東西。」

  聽到「逛街、買東西」,拉蒂突然敏感得把耳朵豎直了,顯得非常興奮。

  愛莉西亞急忙對她皺皺眉,這個動作,老侯爵夫人和侯爵都注意到了。

  「夫人,您對我們真是太好了,」她說,「不過,我和拉蒂並不缺什麼。」

  說話的時候,她感覺到侯爵正輕蔑地看著她身上那件樸素的棉布長裙,那是她自己做的。

  「讓我把話說清楚,」老侯爵夫人說,「參加倫敦社交季活動,最大的樂趣,就是能夠穿比別人更出色、更獨特的禮服,我可不希望這種樂趣被剝奪掉。」

  她笑著對侯爵說:「孩子,當時你年紀還小,或許記不得了,在戰前,我的服裝一直是大家公認全倫敦最出色的。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我還是不願意讓自己變成落伍的老古董。」

  「您永遠不會的,媽媽。」侯爵答道。他知道老侯爵夫人說這些話的用意在哪裡。

  「因為我們要一起出現在社交場合裡,」老侯爵夫人說,「所以必須造成一種嚇人的聲勢,讓別人只有望洋興歎的份,絕對不能讓她們跟我們並駕齊驅。」

  愛莉西亞不知所措地說:「可是……夫人,我們……」

  「我想到一個主意了,」老侯爵夫人打斷了她的話。「由我兒子出面,在奧斯明頓府裡舉行一個舞會。至於禮服,就算是我送的禮物好了。」

  老侯爵夫人握著侯爵的手,仰起頭來,探詢似的看著他。

  侯爵猶豫了一下,拒絕的話在嘴邊打了好幾轉,最後卻滿面愁容地說:「媽媽,看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決定舞會的日期了!」

  「舞會!」

  拉蒂驚喜交集地叫了起未。

  「為我和愛莉西亞舉行的舞會!媽媽在世的時候,常常提到這件事,可是我從來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實現的一天!」

  愛莉西亞的目光停在侯爵臉上。

  她知道他一定不贊成這件事。她覺得,這樣強迫他答應,實在很不好意思,但是她又無法阻止。

  侯爵似乎察覺她一直很沉默,於是轉過身,面對著她。

  「你覺得怎麼樣,愛莉西亞?」他問道。

  「如果……如果你真的……不贊成……或許夫人會……改變……主意。」她給結巴巴地說。

  「我決不會改變主意!」老侯爵夫人反駁道。「愛莉西亞,這舞會不僅是為你和拉蒂開的,同時也是為我開的!能夠再看到跳舞廳裡擠滿我的朋友,一定會使我覺得很快樂。而且坦白說,在把奧斯明頓家傳的鑽石給我的媳婦之前,我還想再好好地戴它一次。」

  媳婦!

  這兩個字在愛莉西亞耳畔迴響著。

  費得史東夫人曾經提過上流社會裡,所有當過侯爵情婦的美人名字。

  她也談了很多關於哈洛夫人的事,不過,愛莉西亞知道她是有夫之婦。

  象侯爵這麼富有,又這麼有社會地位的人,當然遲早要結婚的。

  愛莉西亞只盼望他不要在舉行舞會之前結婚。

  他們在大餐廳裡進晚餐,餐廳四壁都掛著明頓家族祖先的巨型畫像,椅子的織錦坐墊上還繡著明頓家族的紋章。愛莉西亞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做夢。

  她從來沒想到,有了金燭台、溫室裡栽培出來的花,還有塞佛爾瓷器做點綴,一張餐桌看起來竟會那麼美。

  侯爵為了想讓他母親開心,所以不停地談些有趣的事。

  他說了一些有關攝政王的趣事,逗得她們哈哈大笑;他又談到自己在賽馬方面的成就,以及他多想在阿斯克特馬賽中贏得金盃獎。

  在談話中,愛莉西亞好幾次發現侯爵在盯著拉蒂,彷彿不相信她竟有那麼美。

  飯後,她們伴著老侯爵夫人回客廳,愛莉西亞說:「夫人,我想上樓看看彼得睡了沒有,能不能失陪一會兒?」

  「當然可以,孩子,」老侯爵夫人答道。「他剛到的時候那麼興奮,我想現在應該累得睡著了。」

  「就是因為他太興奮了,所以我怕他睡不著。」愛莉西亞說。

  她仍舊為剛才抵達奧斯明頓府時所發生的事,感到不安。

  一路上,彼得為了駕車的那幾匹馬,高興得在車裡跳來跳去。

  他愛馬的天性遺傳自他父親,自從到了倫敦以後,滿腦一子想的都是馬。

  葛拉漢小姐曾經帶他到倫敦塔去看老虎和獅子,回來以.後,他談了一整天,但是第二天,他的話題還是回到馬的身上。

  下車的時俟,不見侯爵的蹤影,愛莉西亞急忙帶路上樓,心想,他們越快找到自己的房間越好。

  她和拉蒂的臥室是緊鄰的,就在老侯爵夫人套房的旁邊,葛拉漢小姐和彼得則住在更上一層的兒童室。

  管家領著拉蒂進了她的房間。愛莉西亞找到了自己的臥房,正想上樓到兒童室去,突然聽見葛拉漢小姐在喊彼得。

  「怎麼啦?」愛莉西亞問。

  葛拉漢小姐雙手扶著欄杆。

  「彼得有沒有跟你在一起啊,愛莉西亞?」

  「沒有啊,」她答道。「我以為他和你一起待在樓上呢。」

  「我正在整理東西,忽然發現他不見了,」葛拉漢小姐說。「你去找找看,好不好?」

  「我這就去。」

  愛莉西亞急急地穿過兩道,她猜,彼得可能又回到大廳裡,去看那幾匹駕車的馬了。

  她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侯爵從書房裡出來,同時,她也看見她弟弟正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望著史塔伯斯畫的馬。

  愛莉西。剛要開口叫他,卻聽見侯爵在樓下說:「你一定就是彼得!」

  「你看那些馬!」彼得連頭都不轉一下,說道。「你看!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馬。不過,我要的是真馬,不是畫裡的。」

  「或許有一天,你真的會擁有這樣的馬。」侯爵說。

  彼得對身旁站的這個人,連正眼都不望一下,只是專心致志地看著牆上的畫。

  「載我們來的那些馬,是你的嗎?」

  「是的。」侯爵答道。

  「那都是好馬!」彼得說。「比我在海德公園裡見到的馬都要好。我能不能騎一騎呢?」

  愛莉西亞倒抽一口冷氣。

  她埋怨自己,為什麼事先沒有告訴彼得,叫他不要提出任何非份的要求,而且,她既然知道侯爵不喜歡小孩去打擾他,就應該把彼得看好的。

  「你會不會騎馬?」侯爵問。

  「當然會!」彼得答道。「我還會騎馬跳過障礙物!」

  「如果我們到鄉間去,也許可以替你找到一匹小馬。」

  「我不要小馬,」彼得很肯定地說,「我要跟畫裡一樣的大馬。」

  他指著史塔伯斯的畫說:「要大而且有精神的好馬。」

  侯爵笑著把手放在彼得的頭上。

  「我看,你還是趕快去找你姊姊吧!」他說完就走開了,留下彼得在那兒望著畫出神。

  愛莉西亞很擔心他已經給侯爵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於是緊張地叫道;「彼得,快上來!」

  彼得聽話地上了樓,走到愛莉西亞身邊。

  「你應該向侯爵鞠躬,謝謝他讓我們住到這裡來。怎麼忘了呢?」

  「我在想馬的事情,」彼得說。「他有多少馬啊?」

  「我不知道,」愛莉西亞回答。「彼得,你得記住,要乖乖地和葛拉漢小姐待在兒童室裡,千萬不要再單獨一個人下樓來。」

  她知道,彼得心裡塞滿了馬的事,根本就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此刻,她相信,他不是躺在床上想馬,就一定是在做跟馬有關的夢。

  她上了樓梯,走進兒童室,果然不出她所料,他還沒有睡著。

  他向她張開雙臂,她在床邊坐下,緊緊地擁住他。

  「愛莉西亞,」他說,「我一直在想,侯爵的馬都在馬廄裡,我明天要到那兒去看看。」

  「我會去問阿達格岱爾先生,看他說行不行,」愛莉西亞答,「不過,彼得,你得答應我,不能為了馬的事去煩侯爵。我們能住在這裡,已經很幸運了,絕不能再去打擾他。」

  「他說他要找匹小馬給我,」彼得說,「可是我要的是大的馬。你知道我能騎大馬的,對不對,愛莉西亞?」

  彼得的確能騎他父親的馬,因為家裡沒有小馬可讓他騎。

  他從剛學會走路開始,就表現出愛馬的天性。

  明頓上校發現自己愛馬的個性遺傳給了兒子,於是在彼得很小的到候,就帶著他一起騎在馬鞍上;等他稍微大一點,就讓他單獨跨騎。

  彼得對馬完全沒有畏懼感。馬也都很聽他的話,所以明頓上校的馬伕喬伊准許他在馬廄裡自由來去,做他願意做的事。

  可是,愛莉西亞想,如果他在侯爵的馬廄裡跑來跑去,那可就不同了。

  她決定第二天早晨要告訴葛拉漢小姐,叫她看好彼得,千萬別讓他離開她的視線。

  她知道現在再怎麼叮囑彼得也沒有用,所以就靜靜聽他做完禱告,憐愛地吻了他的面頰。為了怕他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會害怕,她出去的時候,沒有把房門帶上。

  她剛走到樓梯中間,侯爵正好從餐廳裡出來,要到客廳去,一抬頭,看見了她。

  愛莉西亞本能地伸手摸摸頭髮,她猜想彼得剛剛抱住她的脖子,可能把她的頭髮弄亂了。

  她一面走到侯爵身邊,一面解釋自己為什麼不在客廳裡陪她母親。

  「我向彼得道晚安去了,」她說。「他今天見到你的時候不大禮貌,我覺得很抱歉;他心裡想的全是馬,根本想不到別的事情。」

  「我知道!」侯爵回答。

  他的口氣很冷淡。愛莉西亞聽不出他對這件事究竟有什麼感覺,也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什麼,只得默默地走進客廳去。

  他們在客廳裡並沒有待很久,因為老侯爵夫人說她很累了,而且第二天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必須早點休息。

  「我要跟你說晚安了,契爾敦,」她說。「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能夠到你這兒來,而且還能替明頓家的親戚盡點力,我真是有說不出的高興。」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和你們的確是親戚,這種感覺真棒,」拉蒂激動地說。「我簡直想在脖子上掛個牌子,不但牌子上要刻,嘴巴裡也要不停地說,『我是奧斯明頓侯爵的親戚!』」

  侯爵大笑起來。

  「你也許會發現,做我親戚的壞處比好處要多。」

  「你怎麼謙虛起來了?」拉蒂揶揄道。「不過,說真的,你真是個最仁慈、最慷慨、最好的親戚,我非常感激你。」

  她一面說,一面行禮告退。侯爵向她鞠躬還禮,眼睛裡閃爍著光芒。

  愛莉西亞在一旁羨慕地看著他們,心裡想,要是她有他們一半會講話,能夠把滿心的感激完全安達出來,那該多好。

  但是她行禮以後,卻怎麼樣也想不出該說什麼,只能抬起頭愣愣地望著侯爵。

  「愛莉西亞,我想,你現在已經用不著擔心了。」侯爵說道。她覺得他的話裡帶著諷刺的口吻。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能說……謝謝!」她用很微弱的聲音說。

  她又向他低低地行了個禮,然後匆匆地跟在拉蒂身後。

  她們攙著老侯爵夫人上了樓,送她到房門口。她親切地向她們道晚安。

  「明天我們一定會很開心的!」她說。「偶爾任性的揮霍一下,是最痛快的事。」

  拉蒂回到自己的臥房,顧不得身上的衣服,就高興得倒在床上。

  「我們馬上就可以穿新衣服了,愛莉西亞!」她叫著。「想想看,這棟金碧輝煌的宅子裡要舉行一個盛大的舞會,會有那麼多有意思的、有頭有臉的人來參加!」

  「侯爵並不願意舉行舞會。」愛莉西亞低聲說。

  「可是,他母親希望舉行啊!」拉蒂說。

  「我不希望讓他覺得我們很……貪心。」愛莉西亞彷彿是在對自己說話。

  「我們沒有!」拉蒂斷然地說。「別人如果給你東西,而你不肯收,這是最容易激怒他的;就像給侍者小費一樣,他們如果不收,絕不是為了怕客人覺得他們貪心,而是因為他們看不起這個客人。」

  「你碰過這種事?」愛莉西亞把思緒從侯爵身上抽回來,問道。

  「有一次,費得史東夫人帶我到一個地方去,」拉蒂漫不經心地回答。「那個地方很豪華,是賣酒和咖啡的,裡面的女待都濃妝艷抹,不像一般的女侍,費得史東夫人告訴她們,說我會替她付帳——你也知道,她身上向來是沒有錢的——她還說要付小費,結果女侍很輕蔑的拒絕了。」

  愛莉西亞默默地聽著,過了一會兒,拉蒂接下去說;「費得史東夫人當時很生氣。我猜她是去那兒等人的,但是那個人沒有來。」

  愛莉西亞深深吸了一口氣。

  聽拉蒂的描述,她知道那絕不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該去的地方。

  但是,感謝侯爵和他母親,這一切終於都過去了,此後,她再也不必替她妹妹操心了。

  回到自己的臥室,換好了衣服,她跪在床邊禱告。她想,一定是她的父母,尤其是她母親,在冥冥中幫助她們。

  「媽媽,」愛莉西亞覺得母親能聽到她說話。「您一直希望我們能見到這麼宏偉的大宅子,現在,我們終於了了您這個心願,而且拉蒂馬上有機會認識那些真正適合她的人了。」

  停了一下,她又說;「媽媽,請您幫助我們,不要讓我們做出任何錯的、違背侯爵意願的事情來。我知道他不希望我們搬來住,我想,您一定也不贊成我們勉強他,但這個機會對拉蒂來說,實在太難得了!」

  她靜靜地等著,彷彿期待著母親的聲音出現,告訴她,她做的是對的。黑暗中,一股溫暖、愉快的感覺,在她心底擴散。

  愛莉西亞上了床,卻久久不能成眠。

  接下來的三天,都花在買東西上。

  愛莉西亞從來沒想到,試衣服,選帽子、鞋子、手套、手提袋和陽傘,竟然會這麼累人。

  她也從來沒想到,會有那麼精緻而透明的內衣。穿上以後,她不禁臉紅了。

  她一直想說服老侯爵夫人,請她只要替拉蒂買東西,至於她自己,可以穿拉蒂的舊衣服。

  但是老侯爵夫人堅決反對。

  「我要帶你們兩個參加社交活動,」她說,「所以,愛莉西亞,我要以你們兩個為榮,而不僅僅是你妹妹。」

  「有您和拉蒂在,沒有人會注意我的,夫人。」愛莉西亞回答。

  老侯爵夫人慈祥地笑了。

  「你錯了,孩子。世界上雖然有這麼多人,但是每個人的外表、心性都是不同的,每一個人都有他獨特的氣質和風格。」

  她看見愛莉西亞專注的神色,於是繼續說:「如果你問我,一朵玫瑰、一朵蘭花和一朵蓮花誰比較美,我真的說不上來。人也是一樣。愛莉西亞,你和拉蒂都很美,只是型態不同罷了。」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美,」愛莉西亞說,「但是我的眼睛象……我媽媽。」

  「我記得別人告訴過我,說她很動人。」老侯爵夫人柔一聲說。

  那天晚上,愛莉西亞穿上了一件老侯爵夫人送她的式樣最流行的新衣服。

  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新衣服顯出了她姣好的身材,而且襯托出她雪白的肌膚,她覺得自己的確比想像中美得多。

  她知道侯爵對她前一晚的穿著很不以為然,她想,這一身打扮,應該能讓他滿意了。

  拉蒂流了一個最新的髮型,全身上下經過精心打扮,光芒奪目,耀眼得像亮麗的陽光。

  晚餐後,老侯爵夫人說:「我現在要帶你們到瑞契蒙府去參加一個小型宴會,公爵夫人急著想見你們兩個。下禮拜有個盛大的舞會,我想,在那之前讓你們先交幾個新朋友,對你們是有好處的。」

  晚餐的時候,侯爵並沒有回來,愛莉西亞聽說他到卡爾頓宮去了。

  她在心裡盼望他能見到拉蒂這麼美的樣子,而老侯爵夫人暗示她,說他也會到瑞契蒙府裡去參加那個宴會。

  瑞契蒙府裡的畫不如侯爵府裡的那麼突出,但是屋宇建築卻幾乎一樣宏偉、有氣派。

  參加宴會的來賓大約有五十人。拉蒂剛一走進去,就引起了一陣騷動。

  男士們立刻向她圍了過去,一旁的貴婦淑女用驚慌畏懼的口吻議論她。

  另一方面,老侯爵夫人見到了許多老朋友,受到他們的熱烈歡迎。

  「真高興看到你!」他們一遍又一遍,反覆地說著。「我還以為你永遠不到倫敦來了。」

  「我也許不能在宴會裡待太久,得請各位幫忙照顧這兩個可愛的女孩。還有,以後要是哪一天晚上我需要休息,就得麻煩哪一位代替我來照顧她們。」老侯爵夫人說。

  立刻,就有許多人一口答應了下來。愛莉西亞鬆了一口氣,過去那些為拉蒂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此刻,一切都那麼順利。此刻,一切都像地期盼的那麼美好。

  老侯爵夫人為她引見了幾位年紀比較大的男士,他們向她解釋當前的政治局勢,她聽得津津有味。

  正當國會議員威廉•偉柏佛斯先生,在向她解說他所提出來的保護童工法案,她突然看見侯爵也來了。

  他的英俊魁梧,還有他飛揚的神采,使得她怦然心動。

  他向女主人打過招呼以後,就走到他母親身邊。

  「媽媽,您累不累?」侯爵問道。

  「老實告訴你,契爾敦,我覺得自己飄飄然,彷彿是在雲層上!這也許是喝了香濱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回到這麼多老朋友的身邊,聽他們對我噓寒問暖,使我陶醉了。」

  「我早就說過,您不該在鄉間待太久,應該多到倫敦來。」侯爵說。

  「孩子,你說得有理。對了,你認為我們這兩位親戚怎麼樣?」

  侯爵看了看拉蒂,發現她身邊圍了好幾個紈褲子弟,正在對她猛獻慇勤。

  看到愛莉西亞的的時候,他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芒。

  偉柏佛斯先生在解釋,保護童工法案的目的在禁止僱用童工清理煙囪。愛莉西亞表情嚴肅地望著他,眼神顯得非常專注,對偉柏佛斯先生的每一句話,都寄予無限的同情。

  侯爵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說:「媽媽,我該送您回家了。」

  「我得去向我的朋友說再見,」老侯爵夫人說,「不過,不會耽擱太久的。」

  將近二十分鐘以後,他們才終於脫身下樓,女主人和其他客人的祝福、問候,依然在他們耳畔迴響。

  「他們是真的高興見到我,」老侯爵夫人愉快地說。

  「這是意料中的事情。」侯爵回答。

  「孩子,」她對愛莉西亞和拉蒂說,「你們的表現,真使我覺得驕傲。」

  「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剛蛻變出來的蝴蝶!」拉蒂說。「我從沒想到會有這麼美麗的翅膀。」

  老侯爵夫人高興地笑了。

  「你呢,愛莉西亞?你有什麼感想?」

  「我覺得偉柏佛斯先生是個好人,」愛莉西亞答道。「我真希望……每個人都……支持保護童工法案。」

  她焦急地望著侯爵,生怕他會說他反對這項法案。

  「我已經答應支持他了。」他說著,同時看見她眼中亮起了喜悅的光芒。

  「他也反對……奴隸制度?」她喃喃地說。

  「你對每件事都太認真了。」回到侯爵府,老侯爵夫人正在換衣服的時候,侯爵說。

  「太認真了?」愛莉西亞不解地問道。

  「你是去參加社交應酬,不需要為人類的苦難擔憂。」

  「可是這是很重要的事精啊!」愛莉西亞說。「社會上有殘酷和不公平的現象,我們難道不應該關心嗎?」

  侯爵沒有答話。

  他從來沒遇到過像她這樣關心社會問題、同情別人苦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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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0 16:17: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侯爵駕著他的高架馬車,向卻爾希區駛去,打算開始他的另一個羅曼史。

  自從他答應他母親,不再和艾默芬•哈洛來往之後,她就不斷寫信來騷擾他。起初是用命令式的口吻叫他去看她,後來變成懇求,最後成了惡毒的咒罵。

  她這種表現,使他感覺到他母親的話是對的,艾默芬的確是想讓他娶她。這件事,令他起了戒心。

  「以後,我一定要堅持自己的原則!」他向自己發誓。「我決不再找那些會給我惹麻煩的女人。她們得安安分分的,除了金錢的需索以外,不准妄想其他的東西。」

  瑞妮•社渥是在萊塞劇院表演的一名女伶,目前住在卻爾希區皇家大道,侯爵為她租的一棟精緻的屋子裡。

  侯爵是在看一出叫做<鄉下姑娘>的舞台劇時,注意到瑞妮的,接著,他輕易地壓倒了其他的對手,洋洋得意地把她帶走了。

  她的外貌和艾默芬•哈洛完全不同,一點也稱不上美,但是那種法國女人特有的媚態,卻比美貌更吸引人;她的性格開朗,狂野、善變的魅力使人傾倒。

  從帶她出劇院那晚以後,侯爵已經好幾個禮拜沒有到皇家大道六號來看她了。

  他一向就很忙,老侯爵夫人到倫敦之後,他更為了攝政王、他母親還有那兩個初入社交界小女孩的事情,忙得沒有一點自己的時間。

  但是今夜,他知道瑞妮第二天要在一出新戲裡擔任主角,所以此刻一定在家休息。

  「她可以休息,」侯爵微笑自語,「但是得等我走了以後才行!」

  同時,他仍然想著拉蒂在舞會上造成的騷動。

  那是社交季中最重要的舞會,是麥克斯特公爵夫人為她初入社交界的女兒所舉行的,自攝政王以下,每一位重要的王親貴族都應邀參加。

  老侯爵夫人非常懂得運用社交手腕,她故意把侯爵府裡晚餐的時間拖長,等到時候差不多,才肯動身。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們到達的時候,所有的老女人都已經坐在檯子上,開始對每個人評頭論足,而大多數男女舞興未濃,還站在一旁閒聊,一面談論著、觀察著參加舞會的女士。

  在場的淑女貴婦都穿上自己最好的禮服,戴上了所有的珠寶首飾。

  男士們的打扮也是五彩繽紛。因為攝政王要參加這個舞會,所以大家都別上了勳章,但是卻沒有一個能像侯爵那麼英俊挺拔。

  老侯爵夫人戴著奧斯明頓家傳的大鑽石頭飾,胸前綴著光彩奪目的鑽石項鏈,再配上同樣色澤的手鐲、戒指和耳環。

  多年的社交經驗,使她瞭解自己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非常引人矚目,但是她要讓兩個受她監護的女孩,也和她一樣被人注意。

  拉蒂穿了一件白色薄紗禮服,裙擺上綴著嬌艷欲滴的白玫瑰,金髮上戴了一頂花冠,鐲子在手腕上閃閃發光。在擁擠的舞會裡,她光芒四射,美得令人窒息。

  愛莉西亞穿著老侯爵夫人替她精心挑選的銀色薄紗禮服。頸上那條土耳其玉項鏈恰好襯托出她灰色的大眼睛,柔軟的栗色頭髮上,別了兩個鑲鑽石和土耳其玉的髮簪。

  這一身打扮,使她顯得那麼溫婉靈慧,彷彿月光仙子。

  愛莉西亞面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感歎不能讓母親看到她這副打扮,但是接著,她告訴自已,母親一定看見了,而且也很高興。

  「媽媽,您看,我和拉蒂這種打扮,正是您從前日夜盼望的,」她在心底默念。「我們該怎麼向侯爵和他母親表示謝意呢,」

  舞會裡年長的女人都向老侯爵夫人稱讚愛莉西亞和拉蒂,男士們則爭先恐後地請侯爵替他們引見。

  侯爵苦笑著告訴自己,替兩個表面上屬於他的女人介紹追求者,對他來說,真是新鮮。

  「為什麼最好的東西總是落在你手裡呢,契爾敦?我從來沒想到,你對年輕女孩子也這麼有辦法?」侯爵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再用往日那種嘲諷、不在意的口吻,來回答攝政王這番話。

  「今天晚上真是太盡興了!」老侯爵夫人在回家的路上說。

  「真是太棒了!太棒了!」拉蒂叫道。「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那麼出風頭。請我跳舞的人好多,一首曲子居然要分成兩半。」

  「你表現得正如我想像的那麼好。」老侯爵夫人笑著對拉蒂說,然後按住了愛莉西亞的手。

  「你表現得也很出色,孩子。」她溫和地說。「有好幾個人告訴我,說你不但美,而且很有智慧。」

  愛莉西亞一下子臉紅了。

  「舞會的場面……好盛大,」她輕聲說。「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侯爵送她們回到奧斯明頓府。

  「你不進來嗎?」他母親問道。

  「不,我的責任告一段落,現在要去享受我自己的時間。」

  「好,你去吧!」老侯爵夫人說。「謝謝你一路上照顧我們。」

  「你知道嗎,」拉蒂揚嘴說。「別人聽說我們是你的親戚,而且住在奧斯明頓府裡,都覺得好驚訝哦!」

  侯爵大笑,駕著馬車揚長而去。

  愛莉西亞聽著馬車聲逐漸遠去,心裡很想知道。他究竟去哪裡。

  費得史東夫人所說的那些關於他的情婦的事。一下子全部湧進她腦海,她想,他那些情婦一定都很有魁力、很懂得生活情趣,她們是不是比拉蒂更美呢?

  「他……所愛的人一定是非常、非常出色的。」她告訴自己,心裡卻湧起了幾分莫名的悵然。

  侯爵在皇家大道六號門前停了車,把韁繩交給馬伕。

  「帶著馬活動活動,傑生,」他說。「我大概一個鐘頭以內就會出來。」

  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叫人通報,於是又說:「你先等一下,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不在,你等我進去了以後再走。」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將近一個月不通音訊,卻仍然不敢斷定他的情婦是不是在癡癡地盼著他。

  他告訴自己,只要他繼續替他付房租和生活開銷,再不時地送她一些禮物,她是不會有什麼怨言的。

  他用力地敲門,過了幾分鐘,一個女僕把門打開。

  「小姐在不在?」他問。

  「在,不過她沒有告訴我說大人要來。」

  「我事先沒有告訴她。」侯爵答道。」

  女僕接過他的帽子,說道:「小姐剛洗完頭髮,正在客廳裡休息。」

  侯爵步履從容地上了樓,打開客廳的門。

  瑞妮躺在長沙發上,身上穿著透明的睡衣,烏黑的頭髮流瀉肩頭,一身邊還放了一盒巧克力。

  她的視線從手裡的劇本移到侯爵身上,然後高興得叫了起來:「大人!我以為你把我忘記了!」

  她想站起來,但是侯爵已經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了。

  「你這樣真迷人。」他一面說,一面拂開她肩頭的睡衣。

  「我好生氣,」瑞妮噘著嘴,用她那誘人的法國腔說。「你這麼久不來看我,還不要求我原諒。」

  「你會原諒我的,」侯爵說道,「因為我給你帶來一件禮物。」

  「什麼禮物?」

  她高興地伸出手,眼睛也突然亮了起來。

  侯爵從口袋裡掏出以前本來打算送給艾默芬•哈洛的名貴手鐲。

  他把皮製的盒子遞給瑞妮,她打開一看,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大人,你真是太好……太好了!」她說。「我原諒你,完完全全原諒你。」

  侯爵把手鐲從盒子裡取出來,替她戴在手腕上。

  「真好看!」瑞妮說。

  「你得為這件禮物付出代價。」侯爵說完,就擁住了她。

  不出侯爵所料,在一小時之內,他就離開了卻爾希區,向奧斯明頓府駛了回去。

  此後,他決心再也不沾惹有夫之婦,免得她們的丈夫吃醋,給他帶來麻煩。

  而且他也厭倦了那種偷偷摸摸的見面方式——晚上,趁僕人都睡了,悄悄溜進屋裡,然後又要遮遮掩掩地離開,生怕被熟人看見——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來去。

  他告訴自己,對他來說,瑞妮要安全得多了;雖然她英文的會話能力有限,但是他向來不會在她那兒待太久,他們用不著談太多話。

  今晚,因為很久沒見面了,他特地和她一起進餐,享受了一頓道地的法國菜,又喝了點從他的酒窖裡取出來的好酒。

  「法國女人對烹任和調酒真有一手。」他對自己說。

  「大人,你會很快再來嗎?」他要走的時候,她問道。

  「以後幾天,你要演新戲,一定會很忙的。」侯爵回答。

  「我還有下午是閒的啊,」她說道。「如果你要來,我就把所有應酬都回掉。」

  「等我有空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侯爵答應她說。

  然後,他就走到屋外暖和的夜風中,心底感到一片坦然、祥和。

  歸途,他心裡並沒有想著瑞妮,卻在考慮,要不要買下那個需要現金還賭債的人想要賣給他的兩匹馬。

  侯爵對馬的瞭解,在賽馬圈裡是出了名的。他投下了大把的時間和金錢來培育好馬,而且聘請了全國最好的訓練師來訓練他的馬,準備在最近的幾場比賽中獲勝,更希望在阿斯克特馬賽中贏得金盃獎。

  他打算買下那兩匹馬,加強他的馬的陣容,開始向全國大賽進軍。

  車子在奧斯明頓府門前停下的時候,他的唇邊依然帶著微笑,陶醉地想著,要是能在全國大賽中獲勝,那該有多神氣啊!

  「謝謝你了,傑生。」他一面對馬伕說,一面下了車,走進大廳。

  出乎意科之外的,大廳裡竟然有不少人聚在那兒。

  透過人群的空隙,他看見愛莉西亞站在中央,他看見他的財務總管穿著睡衣、罩著睡抱,正在跟她講話,顯然是從睡夢中被叫醒的。

  人群中有一個穿法蘭絨睡袍的中年女人,侯爵猜想那一定是葛拉漢小姐。另外,還有幾個僕人和兩個守夜的人。

  其中一個僕人連忙接過侯爵的帽子,其他的人都退到一旁望著他。

  「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都在這裡?」他問道。

  他從愛莉西亞臉上的表情查覺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麻煩事。

  「彼得失蹤了。」她回答。

  然後,她彷彿怕侯爵生氣,急忙接著說:「我真抱歉……,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他不在他房間裡……我們四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他。」

  「我母親知不知道這件事?」侯爵問。

  「不,不知道!我們不敢驚動她!」愛莉西亞緊張地說。「舞會回來,夫人和拉蒂都睡了,葛拉漢小姐才告訴我,說彼得不在床上。」

  「大人,」葛拉漢小姐插嘴說,「我當時正在睡覺,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醒了,心裡感到好焦躁,所以就去看香彼得睡得好不好,誰知道他竟然不見了。」

  「僕人來把我叫醒,」達格岱爾先生補充道,「我帶著大家在屋子裡四處搜索,卻沒有他的影子。我真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很抱歉……又要麻煩你,」愛莉西亞說,「可是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他……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自己藏起來。」

  她的語氣顯得很絕望,侯爵不得不強作鎮定地對她說:「他不會走遠的。他要是溜到屋子外面去,應該有人看到。」

  「沒有人出過這個大門,大人!」有一個僕人說。

  「他要是從廚房門出去,我們一定會看到的啊!」守夜人叫道。

  侯爵思索了一會兒。

  照這種情形看來,彼得大概是穿過落地窗到花園裡去了。

  愛莉西亞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急忙說:「我起先想到他每天早上都去餵金魚,也以為他到花園ˍ裡餵魚去了,可是。花園裡也沒有他的人影。」

  大廳裡的每一個人都看著侯爵,等著他來解決這個問題。他看見愛莉西亞和其他人信任的眼神,覺得自己必須承擔起這個責任。「我猜你們大概還沒有到馬廄去找過吧!」終於,他說道。

  「對了!」愛莉西亞叫起來。「他一定是到那兒去了!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們趕快去看看吧。」侯爵說。

  他轉向他的財務總管。

  「達格岱爾,你趁這個時候去換衣服,萬一我們要到更遠一點的範圍去找,你才方便跟我們一起去。還有,吩咐廚房準備點湯,或是什麼熱的飲料,等我們把彼得找回來,好給他喝。」

  不等達格岱爾先生答話,他就帶著愛莉西亞走進書房。

  室內帷幕低垂,侯爵拉開一幅窗簾,打開通往花園的法式落地窗。

  「彼得不是從這裡出去的,」他說,「不過,他可能打開其他屋子的窗戶溜了出去。」

  「我忘了從屋裡到馬廄,穿過花園是最近的。」愛莉西亞說。

  「我在這這兒住得比你久,當然比你熟,」侯爵答道,「而且,從我對彼得粗淺的瞭解,我知道他對馬很感興趣。」

  「不只是感興趣,簡直是著迷!」愛莉西亞說。「我想,他一定是等不及讓葛拉漢小姐帶他去馬廄,所以自己偷偷溜去了」

  她跟著侯爵穿過柔軟的草坪,心裡想著,要是彼得發生了什麼意外,那都是她的錯。

  這段時間以來,她和拉蒂一直那麼忙,忙著逛街、買東西、參加舞會宴會,此刻回想起來,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忽略彼得了。

  「對他來說,葛拉漢小姐也許年紀大了點,」她心想,「應該有個年輕男老師來教他。」

  她想起在家的時候,自己每一天都會給他出些作業,到倫敦以後卻沒有這麼做,心裡不禁又感到一陣愧疚。

  「你是不是又在責怪自己了?」侯爵淡淡地問。

  「你……你怎麼知道?」她問道。

  「我覺得這是你的必然反應,」他答道。「你總想把全世界的重擔都挑在你一個人的身上。愛莉西亞,我認為你大可不必如此。」

  「可是就因為我……沒有親自照顧彼得……所以你看,發生了這種事情!」愛莉西亞說。「我應該多抽出一點時間來陪他的……我太……自私了。」

  「你跟絕大多數的女人一樣,以為別人少不了你。」

  愛莉西亞知道侯爵這句話不是在稱讚她。她很想告訴侯爵,彼得的確少不了她。富有人家的孩子到彼得這個年紀,一定都有男老師教他唸書、管教他,但是他們家負擔不起這筆費用,而且葛拉漢小姐歲數大了,動作比較緩慢,所以一切都得靠愛莉西亞。

  可是她怕侯爵誤會她又在向他求援,因此不敢把這些話.告訴他。

  他們越過一大片石南花叢,來到花團盡頭,侯爵打開通往馬廄的門,走了進去。

  馬廄裡一個中年男人匆匆跑過來。

  「您好,大人!」他說。「有什麼事嗎?」

  「你認識住在府裡的彼得少爺吧,山姆?」侯爵說。

  「他突然失蹤了。我猜想他可能會到這兒來。」

  「我沒看到他啊,大人,」山姆回答。「不過他早上來過,還為了那匹叫『牧羊女』的馬跟我爭論了半天。」

  「爭論什麼?」侯爵問道。

  「那匹馬剛從拍賣場送來,彼得少爺想看看它,可是那畜牲太危險了,我不肯讓他進去。」

  「太危險?」侯爵疑惑地問。

  它脾氣很暴躁,馬童都不敢接近它。我想過幾天它也許會好一點,可是在目前來說,實在太危險了。」

  停了一下,他又很堅決地說;「我不能讓任何人進它的馬房裡去冒險——尤其是彼得少爺,即使他膽子再大也不行!」

  「你做得對,」侯爵說,「現在我們到每間馬房裡去找找吧。」

  「是,大人。」山姆答應著,一面打開前面幾間馬房的門。

  大部分的馬都已經安靜地休息了。山姆手上的燈照到它們的時候,有些馬憤憤的把頭轉開。

  他們一間接一間察看下去,卻不見彼得的蹤影。走近最後一間時,山姆說:「大人,看來我們要白跑一趟了!」

  愛莉西亞向剩下的那間馬房走過去,山姆急忙阻止她:「小姐,那就是『牧羊女』的馬房,它亂踢亂跳,嘶叫了一夜,剛剛才安靜下來,我想您最好別去惹它。」

  「我知道……」侯爵剛要說話,愛莉西亞突然驚叫起來。

  「馬房的門沒有拴!」

  山姆驚喊一聲,趕緊提著燈跑過去。

  沒有錯!下面那扇通常都用鐵柱插上的小門開了。

  老馬伕顫抖著手,焦灼地打開上面的門,舉起了燈。

  那匹牧馬已經睡著了,它身後的角落裡,蜷臥著一個小小的身軀。

  愛莉西亞覺得一陣昏眩。

  她認為那匹馬一定踢到或踩到了彼得。

  他一定受傷了,甚至死了!

  她本能地緊抓住侯爵的手,一時之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大人,要不要我去把他弄出來?」山姆低聲問道。

  這時,『牧羊女』忽然轉了轉頭,耳朵抖動了一下。

  侯爵凝神望著角落裡的彼得,好一會兒,才悄聲說:「愛莉西亞,你叫他,不要太大聲,只要把他叫醒就可以了。」

  愛莉西亞吃驚地看看侯爵,然後顫抖地叫道:「彼得!彼得!」

  她想,他一定死了,她再也不可能把他叫醒。但是就在這時候,彼得忽然動了,而且睜開眼睛,打了個呵欠。

  「彼得!」她再叫一聲。

  「我——一定是睡——著了!」他迷迷糊糊地說。

  他不慌不忙地站起來。

  巴房門口的三個人都屏住氣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他卻向馬走過去,抱住它的脖子。

  「晚安,『牧羊女』,」他說。「明天我再來跟你聊天。」

  他用面頰摩擦一下它的臉,然後打著呵欠走到門口。

  山姆替他打開門,一面喃喃低語:「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種事——沒見過!」

  愛莉西亞在石子地上跪下,緊緊抱住彼得。

  「噢,彼得,你把我們嚇死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她說。「你怎麼能半夜三更地跑到這裡來?」

  「『牧羊女』心裡不舒服,」彼得答道。「我上床以前,就在花園裡聽到它的聲音,可是葛拉漢小姐不讓我來看它。」

  他又打了個呵欠,然後說:「我知道它需要我。現在我跟它聊過天,它不會再不高興了。」

  眼淚從愛莉西亞的兩頰滾了下來,她緊抱住他,吻著他的頭髮,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牧羊女』現在要睡了。」彼得對山姆說。

  老馬伕驚愕得忘了答話。

  愛莉西亞正要站起身來,彼得說:「愛莉西亞,我好累,走不動了,你抱我好不好?」

  「我來抱你。」侯爵說。

  他伸手抱起彼得,彼得高興地攀住他的脖子。

  「你的馬我都很喜歡,」他昏昏欲睡地說,「不過我最愛『牧羊女』!」

  山姆關上了馬房的門,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爵責備他。

  「為了防止這種事再發生,從今以後,你每天早上帶著該得少爺騎馬,」侯爵說。「我想,你一定可以找到適合他騎的馬。」

  「我喜歡騎『大力士』。」彼得說。

  「那就騎『大力士』吧,」侯爵同意道。「晚安,山姆。」

  「大人晚安。」馬伕回答。

  他的表情和聲音仍然顯得很昏亂,彷彿對剛才那一幕依舊難以相信。

  愛莉西亞擦乾眼淚,跟在侯爵身後往回走。

  穿過花園的時候,彼得已經睡著了,小腦袋倚在侯爵的肩頭,前額抵住他的下巴。

  「我怎麼會……沒想到彼得在……馬廄裡呢?」愛莉西亞好像在問自己。

  「因為你沒當過小男孩,」侯爵說。「小時候,我常常從床上溜走,那種情形我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要是我們沒有找到他,他說不定會在那裡待一夜。」

  「即使那樣,他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侯爵說道。「他常常這樣去安慰馬嗎?」

  「他以前沒有碰到過這種事,」愛莉西亞回答。「不過。只要是他見過的馬,他都喜歡得不得了。」

  「我等著看他騎馬的樣子。」

  「你對他……太好了……但是我覺得這麼做……不合適。」

  「不合適?」侯爵揚起眉毛問道。

  這時候,他們進了書房,達格岱爾先生和葛拉漢小姐都在那兒,管事也焦急地站在一旁。

  「你們找到他了!」達格岱爾先生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們是在馬房裡找到他的,」侯爵說。「他和我兩天以前買進來的那匹雌馬在一起。那匹馬很野,連山姆和小馬童都不敢接近它!」

  「那他有沒有受傷?」達格岱爾先生問道。

  「一點也沒有!」侯爵笑著說。「而且他還抱著那匹馬,跟它說晚安!我要不是親眼看見的話,真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情!」

  「大人,發生這種事,我覺得很抱歉!」葛拉漢小姐說。「讓我抱他上樓吧!」

  「還是我來抱他好了,」侯爵說道。「他很累了。這也難怪,要把一匹狂野的馬馴服,是很費神的!」

  他的口氣雖然還像平常那麼嘲諷,但是愛莉西亞卻感覺到他喜歡彼得,她的心裡頓時升起一股暖意。

  侯爵抱著彼得和葛拉漢小姐一起上樓去了,留下愛莉西亞在書房裡。

  「你受驚了,愛莉西亞小姐。」達格岱爾先生說。

  愛莉西亞歎了口氣。

  「我剛才好害怕……我怕他被壞人拐走了,」她說。「我聽說倫敦常常有這種事情發生。」

  她想起偉柏佛斯先生說的關於掃煙囪童工的事。那些小孩大部分都是被人拐去的,他們被迫爬到炙熱的煙囪上面去清掃,常常把手腳都燙傷了。

  「愛莉西亞小姐,」達格岱爾先生說,「你弟弟很聰明,不過你得勸勸他,叫他不要太冒險了。」

  「我常這樣跟他說,」愛莉西亞答道,「可是他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達格岱爾先生笑了起來。

  「我也常常感覺到,人很難從別人的經驗裡得到教訓的,總要自己親身體驗過,才會學乖,」他說。「不過,你也不必太為他擔心了。」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請原諒我的冒昧,我覺得像他這個年紀,應該有個男老師來教導他。葛拉漢小姐教他的東西,也許大淺了一點。」

  「我知道,」愛莉西亞答道。「其實我早就感覺到了,可是我們請不起男老師。」

  「讓我去跟侯……」

  「不!千萬不要。」愛熱西亞急急地說。「侯爵為我們做了這麼多事,我們欠他的已經太多了,我不能再向他要求任何事情;等他回來,我還要跟他談談他讓彼得騎馬的事。」

  「我瞭解你的心意。晚安,愛莉西亞小姐,別再擔心了。我相信,上天對一切自有安排。」

  「謝謝你,達格岱爾先生。把你從床上叫起來,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當時正在看書,還沒有睡下。我一天裡只有那段時問是清閒的,可以做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他對愛莉西亞笑一笑,然後走了出去……

  愛莉西亞在屋子裡踱來踱去,最後,在老侯爵夫人的畫像前停下來。

  那是她結婚後不久的畫像,美得讓人感覺到,奧斯明頓家族不太可能再出現一個足以和她匹敵的侯爵夫人。

  愛莉西亞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想,也許有一天,拉蒂戴著奧斯明頓鑽石的畫像也會掛在這棟房子裡。

  她奇怪自己以前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拉蒂可能會嫁給侯爵。她也很不解,為什麼這個想法使她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

  這件事究竟有沒有可能?或者只是她在胡思亂想?不過,她知道,老侯爵夫人一直希望侯爵早點結婚。

  「我這個年紀,早就該有好幾個孫子了,」她這麼對愛莉西亞說,「可是看樣子,我那個寶貝兒子,要等我老得拖不動的時候,才肯給我生個孫子。」

  還有,愛莉西亞想,侯爵鄉間那棟城堡裡有那麼多隱蔽的地方,竟然沒有小孩在那兒玩躲迷藏,實在是太可惜了。

  達格岱爾先生給她看過一幅有將近八世紀歷史的畫,畫的就是奧斯明頓城堡。

  城堡初建於諾曼時代,中間曾經因為戰亂而被焚燬,重建之後就開始不斷的擴大、改建。

  現在,那已經是一座宏偉的建築了。愛莉西亞很希望有機會親眼看一下。

  但是她又告訴自己,不應該存有這種奢望。因為,等社交季一過,她們一家就要回到貝德福去。就算那時候拉蒂找到合適的對象結了婚,至少,她和彼得是要回去的。

  冬天一到,他們又要每天面對那一大片荒涼單調的平蕪,守著一季呼嘯的寒風。

  她望著老侯爵夫人的畫像出神。這時候,侯爵走了進來。

  「我以為你已經去睡了。」他說。

  「我有話……想跟你……談。」

  「該不是又要我替你解決問題吧?」

  「你能想出到馬廄去找彼得……真是……太……不容易了,」愛莉西亞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對……你的……感激。」

  「這麼說來,你懂得的字彙很有限羅?」侯爵說道。「不過在別人對你的印象裡,你並不是不善表達的人啊,愛莉西亞。」

  「把腦子裡……想的說出來並不難,」愛莉西亞答道。「但是要表達……內心裡的感覺……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她把心裡真實的感受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侯爵倒了兩杯香按,遞過來一杯,一面驚異地望著她。

  「喝點這個,」他說。「你剛才受驚了。」

  「要不是……你,我一定到現在還在為找不到彼得擔心呢。」

  她啜了一口香檳,彷彿突然有了勇氣,放下酒杯說。

  「我有一件事……要對你……說。」

  「先坐下再談。」侯爵說。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愛莉西亞對他說。「我只是想……請你……不要……讓彼得騎馬。」

  「你不願意讓彼得騎馬?」侯爵問。「你知道馬對他的意義有多重大嗎?今天晚上發生了這種事,難道你還忍心不讓他騎馬?」

  「你……不瞭解,」愛莉西亞說。「為了他……以後著想……我不願意讓他現在過得……太愜意。」

  侯爵靜靜地望著她。

  「再過幾個禮拜,這場美夢就要結束了,那時候,彼得要跟我回到貝德福去。」

  她停了一會兒,斟酌著字句,然後緩緩地說下去:「回去以後,我只能讓他騎那些又瘦又小的馬,或者偶再請附近喜歡他的農夫把運貨的馬借給他騎一下。如果現在他騎慣了你的好馬,以後他就沒有辦法再適應那種生活了。」

  「你自己難道就不會感覺到生活轉變的衝擊?」侯爵問。

  「當然會,」愛莉西亞答道。「不過我能瞭解這段日子是永遠不會再來了,除了感激之外,我不會有任何奢望。但是彼得年紀這麼小,我怎麼向他解釋呢?」

  侯爵沒有答話。她停了一會兒,又說:「今晚發生了這件事,使我覺得自己把金錢和時間全花在拉蒂身上,而沒有讓彼得好好受教育,實在是做錯了。不過在目前這段時間裡,我還沒有能力替他請男老師,只能暫對由我和葛拉漢小姐盡力教他。」

  「或者我……」侯爵沉吟著。

  「不!」愛莉西亞堅決地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剛才達格岱爾先生也提過,但是我阻止了他。我們得到的已經太多,我不能再接受了。」

  「你不是很愛你弟弟嗎?」

  「我當然愛他!」愛莉西亞說。「剛才他不見了,我簡直……。」

  她的眼眶濕潤了,但是她努力忍住淚說:「我仰賴你的已經比我第一次來見你時,所想得到的多得多。不過我仍然有我的自尊。我們體內所流的,都是明頓家族的血,所以我相信,我自尊心之強,絕不亞於你。我決不讓彼得做個向你……需索不休的親戚。」

  他知道她想起了費得史東夫人。

  侯爵喝完香按,將杯子放在一個盤子上。

  「愛莉西亞,」他說,「我們暫時把這個問題擱下。剛才彼得失蹤,你情緒激動了那麼久,現在一定很疲倦了。」

  愛莉西亞輕輕揮動了一下手,但是卻沒有開口。侯爵接下去說:「我要你現在去睡。明天,母親為你和拉蒂準備了節日,她一定希望你看起來容光煥發的。彼得的事,你不必擔心了,如果你真像你所說的那麼感激我,願意盡力使我高興的話,你就該讓彼得騎馬。」

  愛莉西亞想答話,卻被侯爵阻止住了。

  「假如,你知道你弟弟是個音樂天才,」他說,「別入要送他一把小提琴,或者願意把鋼琴借給他,你會阻止嗎?」

  愛莉西亞沉默著。侯爵又繼續用嚴肅的口吻說:「我覺得彼得對馬很有天分。將來,這點天分可能使他受用無窮。要是我們剝奪了他這個機會,使他的天才因此被埋沒,我們一輩子也不會心安的。」

  愛莉西亞緊握住雙手。

  「你說得……很有道理;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才好。」

  「那就把事情交給我吧!」侯爵對她說。「在我母親照顧你和拉蒂的時候;就由我來照顧彼得。我自己曾經也是個小男孩,所以我想,我應該夠資格做這件事。」

  他微笑著,但是愛莉西亞的眼裡卻充滿了淚水。「你……說得對,」她的聲音好低、好低,「我的字彙實在是……太……有限了。」

  眼淚從她的面頰上滾落下來。

  她急著想掩飾自己的情緒,就匆匆轉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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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0 16:17: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侯爵吃完豐盛的早餐,拿起泰晤士報,開始看大標題。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亮整個可以俯瞰花園的早餐室。

  這時候,門開了,達格岱爾先生拿著一些剛送到的郵件進來。

  「早安,達格岱爾。昨晚事情解決以後,你睡得還好吧?」侯爵放下報紙說。

  「我真佩服您反應的靈敏,」達格岱爾先生答道。「我自己都覺據奇怪,為什麼我就沒想到要去馬廄找找呢!」

  「昨晚發生的事,我到現在過不太敢相信,」侯爵沉吟道,「我自己小時候也很愛馬,但是卻做不到象彼得那樣毫不畏懼。」

  「有些人對動物很有駕馭的能力,」達格岱爾先生微笑著說。「就像一些園丁對任何植物都有有『妙手回春』的本領一樣。」

  「馬戲團裡的馴獸師大概就是如此吧!」侯爵說著笑了起來。

  他伸手接過達格岱爾先生帶進來的郵件。

  「裡面有沒有什麼比較重要的?」

  「差不多我都可以處理,除了這一封。」

  他遞過去一個信封,侯爵立刻認出,那上面是哈洛夫人的筆跡。

  「撕掉!」他恨恨地說。「以後即使她再寫信來,也不要拿來煩我。」

  「是,大人。」

  達格岱爾先生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您昨天晚上到皇家大道去了,那兒一切還好吧?」

  「很好啊!」侯爵說。

  他正想談點別的事情,突然感覺到他財務總管的態度有點奇特。

  達格岱爾先生替他做事,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彼此早就把對方的思想。習慣還有表情動作,摸得一清二楚。

  「有什麼不對嗎?達格岱爾。」他問。

  「沒什麼,大人。只是您事先沒有叫我去通知杜渥小姐,所以我怕您去看她的時候,她——可能不在。」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變得很遲疑,侯爵立刻敏感地問。

  「告訴我實話,你究竟想說什麼?」

  達格岱爾先生遲遲沒有答話。侯爵等了一會兒,然後生氣地說:「達格岱爾,你應該很瞭解,我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自己做了傻事,卻一直被蒙在鼓裡。所以不管什麼事,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

  「大人,那只是我從報上看到的一點傳聞。」

  「你看到什麼了?。」

  達格岱爾先生又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有一家專門愛造謠生事、揭發別人隱私的小報紙暗示說,杜渥小姐和演<鄉下姑娘>這齣戲男主角的那個男演員很要好。」

  侯爵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以前在戲裡看過這個英俊的年輕人,他是最近才代替了另一個很有舞台經驗男演員的位置,參加演出的。

  他正想告訴達格岱爾先生,戲劇界的謠言經常是空穴來風。而且情況比社交界更嚴重,但是腦子裡卻猛然記起一件事。

  前一天晚上,在皇家大道,他在進餐之前洗了個澡。

  浴室建在瑞妮臥室的裡面。洗完澡,把身上的水擦乾以後,他發現浴池旁的小桌上有一把剃胡刀,式樣和他平常用的完全一樣。當時他想,法國女人對自己的情人是最溫柔體貼的,而且連一些細微末節都會注意到,這把剃胡刀想必是瑞妮為他準備的,於是他就熟練地刮了鬍子,然後穿好衣服,打上領帶。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等他後來再進浴室的時候。那把剃胡刀已經不見了。

  還有,在他要走的時候,那個女僕告訴他:「大人,這兒的紅葡萄酒和香檳快要喝完了。」

  「我知道了。」侯爵當時還想著要吩咐他的財務總管送些酒過去。

  但是現在想想,不久以前,他才派人送了很多香檳和紅葡萄酒去,而且,瑞妮和其他演員不太一樣,她是很少喝酒的,即使陪侯爵進餐,頂多也只喝兩杯香檳。那麼,那些酒都到哪兒去了呢?

  想到這裡,侯爵不禁冒火了。

  他並不怪瑞妮另給新歡,因為這將近一個月裡,他也實在太冷落她了。

  使他氣憤的是,原來她看到他時所表現出來的高興,還有她對他的撒嬌、奉承,都是為了掩飾她心裡的罪惡感。

  一個女人要是心甘情願地做了某個人公開的情婦,那個人不但替她付房租、供給她一切生活費用,而且還讓她出入有車,那麼她就應該專屬於他。

  他對過去那些情婦,有十足的把握,他相信她們沒有背叛過他——至少,沒有讓他起過疑心。

  但是現在,他卻被另一個男人愚弄了。這種受挫的感覺,使他無法釋然。

  「達格岱爾,」他沉默了很久,最後終於說道,「開張支票給杜渥小姐,並且.通知她在一個月之內,搬出那棟房子。」

  他的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

  「是,大人。」達格岱爾先生的回答很簡單。

  「我想再看看從新市寄來的那封信,」侯爵的聲調突然一變。「我昨天沒有時間仔細看,裡面有幾個重點,我得跟你談一談。」

  「我馬上去拿,大人。」達格岱爾先生答道。

  樓上的拉蒂,這時候正坐在床上吃早餐。

  在奧斯明頓府裡吃早餐,是一件很愉快的事。精緻的餐盤、令人胃口大開的豐盛菜餚,使愛莉西亞和拉蒂每天都有一個美好的開始。

  達格岱爾先生曾經告訴她們,侯爵不喜歡一大早就有女人在他身邊,所以希望她們能在自己的屋子裡用早餐。

  此刻,拉蒂的餐盤裡有一隻加蓋的銀碟子、一盤奧斯明頓城堡裡產的紫紅色大葡萄,還有一個比彼得玩的球更大的桃子。

  她靠著枕頭坐好,倒了一大杯香醇的咖啡,金色的頭髮襯托著光滑潔淨的肌膚,顯得好美。

  愛莉西亞在這時候走了進來。

  「睡得好不好?」她問。

  「好極了!」拉蒂答道。「我本來以為會興奮得睡不著的,沒想到竟然一覺到天亮!」

  愛莉西亞覺得她的口氣有點異樣,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事使你這麼興奮?」她問道。

  拉蒂嘴裡塞滿了東西,一時答不出話來。

  「我猜,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愛莉西亞在床邊坐下,說道。

  「先讓我趁熱把東西吃完,」拉蒂懇求著,「等一下我再慢慢告訴你。」

  愛莉西亞靜靜等著,一面想,拉蒂真是越來越美了。

  「那是因為她在這兒生活得很快樂,而且吃得又好。」她想。

  她非常擔心,假如拉蒂在社交季結束的時候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就得回到偏僻貧瘠的貝德福去。

  「她一定要為自己將來的幸福努力。」愛莉西亞想。

  想到這裡,她心裡感到一陣緊張和焦躁。

  拉蒂放下刀叉。

  「真好吃!」她說。「現在我該吃桃子了。你要不要吃半個?」

  「不要,謝謝你,我剛才已經吃過了,」愛莉西亞答道,「我急著等你把那件事告訴我。」

  拉蒂拿起挑子,開始剝皮。

  「你能不能保證絕不告訴任何人?」

  「如果你不准我告訴別人,我當然不會說。」愛莉西亞回答她。

  「尤其——尤其不能告訴侯爵!」

  「到底是什麼事啊?」愛莉西亞問。「你知道得很清楚,我從來不會把你告訴我的事說給別人聽,尤其是侯爵。」

  拉蒂歎了口氣說:「愛莉西亞,我想,我是在戀愛了!」

  「戀愛?」愛莉西亞急忙問。「跟誰啊?」

  聽拉蒂說話的口氣,愛莉西亞以為那個人一定是侯爵,但她還來不及細想,拉蒂又接著說:「昨天晚上,他告訴我說,他愛我。他還說,這一生中,他從來沒有遇到比我更讓他傾心的女孩。愛莉西亞,他的話好令我感動!」

  「他是誰?你到底在說誰?」愛莉西亞問。

  「我說的是格藍伊克公爵!」拉蒂說。

  「格藍伊克公爵?」愛莉出正緊張地叫著。「我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我們是在哪兒見到他的?」

  「不是我們——是我!」拉蒂說。「我一期星以在貝德福公爵夫人開的舞會上見到他,他向我自我介紹。」

  「自我介紹?」愛莉西亞說道。「這樣好像有點違背常理!」

  「他後來向我解釋,」拉蒂說。「他跟侯爵爭吵過,而且他母親也和老侯爵夫人合不來。」

  「他想娶你嗎?」愛莉西亞問。

  「想!他雖然沒有這麼說,區是他的話裡已經很明白的表示出來了!噢,愛莉西亞,他好愛我我!」

  「如果他真的愛你,就應該徵得侯爵的同意來娶你,」愛莉西亞急急地說,「我們既然住在這裡,就應該一切聽侯爵的才對。」

  「尤安可能不會這麼做,」拉蒂微笑著回答。「他向來是很獨斷獨行、我行我素的。」

  「要是侯爵不答應呢?」

  「他沒有理由不答應」拉蒂緩緩地說。「畢竟,我找到了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對象。」

  「這正是我一直為你祈求的,」愛莉西亞同意地說,「當然,最重要的是,你愛他。」

  「尤安說了好多動人的話,」拉蒂說,「他覺得我美得像個女神,他說他想吻我——從我美麗的頭一直吻到我纖巧的腳!」

  「拉蒂!」

  愛莉西亞簡直被這些話嚇呆了。

  「你不該讓任何男人對你說這種活,除非你們已經訂婚了。」

  「我們是打算訂婚,」拉蒂說。「雖然侯爵那兒可能有點困難,但是尤安說他不能沒有我。所以下次見面的時候,他要跟我詳細談談這個問題。」

  她接著說:「你看,為了兩家之間這點愚蠢的不和——我連為什麼.不和都不知道——只要有老侯爵夫人和侯爵在場,我們兩個就不敢公開地跳舞,只好偷偷溜到花園去。」

  她笑一笑,又說:「昨天晚上,我們找到一個很隱蔽的小亭子,在那裡,絕不會被別人發現的。」

  「拉蒂,這樣是不對的!要是被老侯爵夫人知道了,她一定會很生氣。」

  「我為什麼要在乎她的想法呢?」拉蒂不高興地說。「你也知道,這些世家之間往往為一點小事弄得世代不和。這真是大荒謬了!連尤安自己都這麼說。」

  「但是他不能不經過侯爵同意就娶你,」愛莉西亞說得很堅決。「你肯不肯讓我去跟侯爵談談?」

  拉蒂驚叫了起來,差點把餐盤打翻。

  「不行,愛莉西亞!你符應過不告訴任何人的。」

  「我當然會遵守諾言,」愛莉西亞安慰地道,「但是,我很希望能替你解決這個困難。」

  「我自己會把一切事情處理得很好。」

  拉蒂的話,使愛莉西亞吃了一驚,因她向來是個百依百順的人,別人怎麼說,她就怎麼做,自己從來沒做過決定。

  所以過去,愛莉西亞雖然很愛拉蒂,有時候也難免對她那種過分倚賴別人的習性,感到很氣惱。

  但是,拉蒂現在的態度,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你聽我說,」愛莉西亞對她說道。「你要懂事。我們欠侯爵的太多了,所以絕不能再欺騙他。」

  拉蒂想了一會兒,然後說:「你說的或許有道理,愛莉西亞。我先前沒有想到這一點。」

  「想想他給我們的一切!」愛莉西亞說。「他母親在當我們的監護人,他供我們吃、住,讓我們穿別的女孩做夢都不敢想的最新最好的衣服,還使你成為今年社交季裡最美的女孩。」

  「我知道,我們如果做出使他不高興的事,那就是忘恩負義,」過了一會兒,拉蒂說。「但是,假如他要我放棄尤安,那該怎麼辦?」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要結婚的是你,又不是他!」愛莉西亞說。

  「說不定等他知道這件事以後,會覺得很高興,」拉蒂滿懷希望地說,「因為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少負擔一個人了。」

  「這倒是真的。」愛莉西亞想到彼得前一天失蹤的事。不禁同意地說。

  「我告訴你,」拉蒂說,「我已經和尤安約好,要在今晚的舞會上見面。到時候,我會把你的話告訴他。」

  「你一定要記得告訴他,」愛莉西亞說道。「拉蒂,你這麼懂事,我真高興。」

  「侯爵和他母親實在是太好、太好了,」拉蒂反覆地說。「我想,如果沒有那些漂亮衣服,尤安和其他人都不會喜歡我。」

  「你還是會很美的,」愛莉西亞說。「只是,站在那些衣著華麗的女人中間,我們兩個就要象灰姑娘一樣了。」

  「我很感激侯爵!真的!」拉蒂叫著。「但是我不明白,尤安怎麼會跟他爭執呢?」

  「他沒有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你嗎?」愛莉西亞問。

  「當時沒有多少時間,」拉蒂答道,「他只告訴我,說侯爵和他母親會阻止我們見面。」

  「從那次以後,你們每天晚上都見面?」

  「差不多。只除了上禮拜四,那晚的那個舞會沒有邀請他。雖然他事先已經通知我了,可是我當時還是很難過。」

  「你怎麼跟他聯絡?」愛莉西亞問。

  拉蒂很為難地看著她。

  「我如果告訴你,你也許會生我氣的。」

  「我答應不生你的氣。」愛莉西亞說。

  「好吧,是尤安拿錢給我,叫我買通了一個僕人,讓他看我們帶信。」

  「噢,拉蒂!」愛莉西亞責備地叫道。

  「我知道你會生氣,」拉蒂說,「可是我和尤安都怕達格岱爾先生會看我們的信,然後把這件事報告侯爵。」

  「俄不相信達格岱爾先生會拆我們的信。」愛莉西亞說。

  「誰敢保證!」拉蒂含糊地回答。「尤安還叫我別把我們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在內。」

  「他真的叫你不要告訴我嗎?」愛莉西亞問。

  「我記不清楚他是怎麼說的了,」拉蒂答道,「大致是如此。反正,他希望這件事是我們兩個人共享的秘密。」

  拉蒂又愉快地笑著說:「不過,你也知道,我對你是隱瞞不了任何秘密的。這幾天,我一直想告訴你,但是我不敢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愛我.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真正放了心。」

  「哪麼,你打算怎麼辦呢?」愛莉西亞問道。」

  這件事實在使她既震驚又擔憂。

  她想,雖然拉蒂喜歡的是跟侯爵不和的人,但是如果這是一樁美滿的婚姻,那麼為了拉蒂的幸福,侯爵沒有理由反對。

  但是從另一方面看,任何人只要能投其所好,拉蒂就會對他與聽計從。而侯爵和格藍伊克公爵不和,一定有他正當的理中。那麼這位公爵的為人就值得考慮了。

  她決心要查出侯爵和他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糾紛。但是,現在她不能把這個打算告訴拉蒂。

  於是她高聲說:「我很高興你能找到這麼理想的對象,可是,你千萬不能做出令侯爵生氣的事,否則會把這一切都毀掉的。」

  停了一下,她又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沒有……愛上……侯爵?」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的確很喜歡他,」拉蒂說。「他是那麼英俊、那麼魁梧!但是,嫁給一個連把帽子脫下來遞給你,都覺得是在向你施恩的男人,實在很沒有意思。」

  愛莉西亞忍不住笑了。

  拉蒂的比喻很滑稽,但是口氣卻是很認真的。而且,愛莉西亞也很瞭解她的意思。

  侯爵的優越感十分強烈,即使陪她們去參加晚會的時候,仍然顯得那麼高傲、冷漠。

  「拉蒂,今天晚上見到公爵的時候,你要告訴他,你們不能繼續這樣秘密來往,除非他有很正當的理由。」愛莉西亞說。

  「我會告訴他的。」拉蒂說。

  這時候她正好把桃子吃完了,於是一面靠回枕頭上,一面說:「看見男人用迷惑的眼神望著我,想不出該怎麼形容我的美的時候,心裡就覺得好高興。」。

  她接著說:「他們吻我的手,但我知道,他們真正想吻的,是我的唇。只不過他們大多數都不好意思說罷了。」

  愛莉西亞的背忽然僵直了。

  「拉蒂,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被別人吻過了?」

  「是啊!」拉蒂答道。「不過我只讓我喜歡的男人吻我。」

  「可是,拉蒂,你不應該這樣做!」愛莉西亞叫道。「除了你的未婚夫之外,你不能讓任何男人吻你。」

  「你以前沒有告訴過我。」拉蒂輕輕地說。

  「我以為你知道。」

  「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拉蒂說。「這樣做也許不對,但卻很有意思。他們都好興奮,而且還說:「天啊!你真是太美妙了!」

  「你該讓他們對你說:『你願意嫁給我嗎?』」愛莉西亞提醒她。

  「有兩個人曾經這樣跟我說過。」拉蒂回答。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愛莉西亞問她。

  「因為我不喜歡他們,」拉蒂說。「有一個年紀大老,有點像以前糾纏你的那個可怕男人。另一個是個笨男孩,他的下巴好短,每次都被衣領遮住!」

  「可是……拉蒂……」

  到倫敦來之前,她就計劃好,要替拉蒂找個理想的對象。而且因為拉蒂一向對她百依百順,所以她根本沒想到要徵求拉蒂的同意。

  但是,現在,拉蒂突然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意見和看法,連別人向她求婚,她都可以憑自己的意願而加以拒絕了。

  「那是我的錯。」愛莉西亞想。

  她覺得自己以前不該那麼專斷,幾乎不把拉蒂當做有感情、能獨立思考的人看待。

  她又想,或許拉蒂比她想像的要聰明得多,至少,她已經找到了一位公爵。如果他真的願意娶她,那不是太好了嗎?

  「答應我,」愛莉西亞說,「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跟他談一談,仔細地問清楚。要是方便的話,最好介紹他跟我見面。」

  「今天晚上你們見不了面。」拉蒂說。

  「為什麼?」

  「因為你和我參加的不是同一個宴名」

  「這話怎麼說?」

  「老侯爵夫人昨天告訴我,她的朋友布萊生頓夫人今天晚上要專門為年輕人開個小型舞會,可是女孩人數太多了,所以她決定讓我去參加,她自己帶你到卡爾頓宮去。」

  「卡爾頓宮?怎麼沒有人告訴我呢?」愛莉西亞問道。「噢,拉蒂,那你一定很失望!」

  「才不呢!」拉蒂說。「我已經見過那個又老又腫的攝政王了。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把他看得那麼重要!」

  愛莉西亞沒有說話。她瞭解,在拉蒂看來,四十八歲的攝政王已經非常老了。但是,她自己卻覺得攝政王是個很有吸引力的人,而且她也明白,侯爵為什麼會把他當做好朋友。

  「好吧,也許明天晚上我可以見到公爵。」愛莉西亞說。

  「我會告訴他,說你要見他,」拉蒂說道。「不過,他也許會氣我不守諾言,把這件事告訴了你。」

  「這種事總不能永遠保密啊!」愛莉西亞說。

  她想,雖然六月十九日攝政王要舉行慶祝會,所以今年的社交季比往年長,然而,時間就像砂漏裡的砂一樣,分分秒秒不斷地往下滑落,這段日子總會有逝去的一天。

  她正打算勸拉蒂一切要慎重,要跟公爵把話談清楚,拉蒂卻一掀被子,從床上跳起來。

  「我好快樂,我真是太快樂、太快樂了!」她叫著。

  她緊緊摟住她姊姊,抱她、親她。

  「誰會想到,社交界裡竟然有這麼多令人興奮的美妙的事!」她說。

  她望望她姊姊擔憂的神色,又說:「愛莉西亞,別替我擔心,』我不會做出什麼壞事來的。我要嫁給尤安,跟他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這也正是我對你的希望。」愛莉西亞說道。

  但是,她的聲音裡仍然帶著無限的憂慮。

  環視著宏偉的卡爾頓官,愛莉西亞告訴自己,這段日子裡發生的一切,使整個世界變得那麼美好,到處充滿了陽光。

  老侯爵夫人和侯爵帶著她進入大廳。黃褐色大理石建築的大廳裡,有埃爾尼阿式的大圓柱,和線條優美的雙層樓梯。

  侯爵在來的路上已經說過,今天的小型晚宴,是攝政王為了招待自己的好朋友而舉行的。

  當時,他曾經想到以前艾默芬哀求他帶她來的情景,他很高興,今晚和他一起來的,是他母親和愛莉西亞。

  因為他相信,愛莉西亞在宴會上一定能表現得很得體。而且在和其他賓客談天的時候,也會很專注、很敏慧。

  愛莉西亞望著客廳裡的賓客,發現自己是最年輕的客人,而且也是唯一未婚的女性。其餘的人——當然也包括了赫特福夫人——都佩戴著光彩奪目的鑽石珠寶,而且大部分的女士,年紀都已經相當大了。

  但是,使她更感興趣的,是屋子裡的陳設。

  達格洛爾先生曾經告訴過她,要她仔細觀賞攝政王舉債買來的溫代克的畫,以及其他許多英國、荷蘭畫家的名作。

  此外,屋裡的高布林地毯、塞佛爾瓷器、古董陳列架和大理石馬,都讓愛莉西亞目不暇給。她很希望能夠不受任何干涉,好好地看一看。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能應邀參加這個宴會,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應該好好表現,爭取別人的好感。

  因此,在晚宴上,她專注地傾聽左右兩位男士對她說的話,使他們發現跟她談話竟是那麼輕鬆愉快,於是禁不住去向侯爵稱讚她的美麗和聰慧。

  晚宴在十一點半結束。他們回到奧斯明頓府的時候,拉蒂還沒有從另一個宴會上回來。

  侯爵在車子經過保皇黨俱樂部的時候就下車了。在他跨出車門時,老侯爵夫人勸他說:「別輸太多,契爾敦。錢花在其他用途比在賭桌上輸掉有意義得多。」

  「我在賭桌上總是贏家,」侯爵回答。「不過,這大概是因為我在情場上不得意的緣故!」

  老侯爵夫人對他同情的笑笑。車門頭上以後,她告訴愛莉西亞:「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對賭博著迷。像丹沃公爵夫人,我一直很喜歡她,可是她卻為了賭,把自己的健康都毀掉了。」

  「我要是有錢的話,」愛莉西亞說,「絕不肯拿去做這種傻事。」

  「我們的想法一樣,」老侯爵夫人說。「可是男人總是無法抗拒任何挑戰。我常常覺得我兒子一直在追求刺激,他永遠想克服更多更高的障礙。」

  「我很瞭解,」愛莉西亞微笑著說。「侯爵大人的問題,就在於他對一切事情都太在行了。他在賽馬的時候總是獲勝,玩牌又老是贏,而且每一個人對他都那麼尊敬、那麼崇拜,他還能追求什麼呢?」

  「我知道,」老侯爵夫人說。「他缺少愛!」

  她繼續解釋道:「他的生活裡有過數不清的女人,她們愛他、崇拜他,所以一直想侵入他的生命裡。但是,我知道,他從來沒有真正愛過誰。」

  她歎口氣,然後又說:「我日夜祈禱,盼望他能夠愛上一個好女孩,使他瞭解我和我丈夫過去那種甜蜜的感情。」

  這句話,使愛莉西亞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解釋的奇特感覺,但是她對愛情實在是一無所知,所以只能喃喃地說些安慰的話。

  回到奧斯明頓府以後,她問老侯爵夫人道了晚安,就走進自己的房間。

  上床的時候,她在想,等拉蒂回來,她要過去問她和公爵談得怎麼樣。

  但是她實在太累了,一上床就沉沉地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九點,女僕進來送早餐,把窗簾拉開的時候才醒。

  「拉蒂小姐醒了沒有?」愛莉西亞問。

  「還沒有。她在門外放了張條子,說除非她搖鈴,否則不要去打擾她。」

  「她一定是回來得很晚。」愛莉西亞想。

  她勉強接捺住心裡的焦躁,洗了個澡,穿好衣服,然後上樓到幼兒室去看彼得。這時候,彼得正興奮地準備去騎馬。

  「山姆說我騎馬的技術跟大人一樣好,」他說,「所以我們今天要把速度加快一點!」

  「那太好了!」愛莉西亞微笑說。「等你見到侯爵的時候,要記得謝謝他。」

  「已經講過了。」彼得說。

  「你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應該對他說謝謝,」愛莉西亞告訴他。「你知道,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肯讓你騎他的馬的,即使他有再多的馬也一樣!」

  「他有好多我沒有見過的好馬,」彼得說,「山姆說,他還要買更多呢!為什麼我們就沒有錢買那麼多馬?」

  「也許等你長大後會有錢買,」愛莉西亞答,「不過你一定要很聰明,才能賺那麼多錢。」

  「要是有了錢就可以買馬,那我一定要多賺點錢。」彼得說。

  然後,他迫不及待地對葛拉漢小姐說:「快點!快點!山姆一定在等我了。」

  「我帶彼得到馬廄去好了。」愛莉西亞說。

  「那真謝謝你了,愛莉西亞小姐,」葛拉漢小姐答道。

  「今天早上,我的頭好痛,而且覺得手腳都不聽使喚。」

  「你應該躺焉休息,」愛莉西亞說,「等彼得騎完馬,我會張羅地吃午餐,然後下午帶他出去。」

  「你真好心,」葛拉漢小姐說道,「不過,我實在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毛病。」

  「她是個好人,」愛莉西亞想,「只是年紀太大了。

  她想起侯爵答應要親自教導彼得的事,心裡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忘記了。

  但是她立刻又責備自己貪婪。她覺得,他們一家從他那兒得到的太多了,她不該再奢求。

  她匆匆地帶著彼得到了馬廄。看著他小小的身影信心十足地騎著「大力士」奔馳而雲,她又獨自回到廈裡。

  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是拉蒂的臥室門口仍然放著那張字條,愛莉西亞只好去看老侯爵夫人。

  老侯爵夫人最喜歡的,就是和別人談前一晚發生的事。她興高彩烈地說起.晚宴上每一個人的身世背景,逗得愛莉西亞開心得大笑。

  在她起床的時候,愛莉西亞努力裝出不經心的口氣問:「夫人,昨天晚上有人談起格監伊克公爵,我記得好像沒有在任何宴會上見過他,您認識他嗎?」

  「格藍伊克公爵?」老侯爵夫人說。「我想他可能也在倫敦。我見過他一兩次。」

  她笑了一下說:「你不用去注意他,他不可能成為你和拉蒂的對象。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沒有請他來參加我們的晚宴。」

  「為什麼不可能呢?」愛莉西亞假裝好奇的問。

  「因為下個月他就要跟柏威克伯爵的女兒結婚了。他們兩家都是北方很有聲望的大家族,而且公爵和他未來的新娘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兩個人實在是很合適的一對。」

  愛莉西亞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靜止了。但是老侯爵夫人仍然繼續說:「告訴你一個很有意思的秘密,這是柏威剋夫人親口告訴我的,她說她那個愛惹麻煩的女兒已經和公爵先舉行了一個認可的儀式。」

  「認可儀式……是幹什麼的?」愛莉西亞從乾枯的嘴唇裡擠出這句話。

  「在蘇格蘭,」老侯爵夫人向她解釋,「一對男女只要在證人面前宣佈結為夫婦,那麼他們就是合法的夫妻了!」

  她笑了起來。

  「當然啦,高尚的家庭是絕對不願意用這種方式的,而且現在一般也很少用這種儀式了,除非新娘已經懷了小孩。」

  她又笑著補充道:「我想柏威克伯爵的女兒應該不會那麼糊塗,可能只是他們兩個興之所至的惡作劇。不過,不管怎麼樣,公爵現在已經算是個有婦之夫,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把他介紹給你和拉蒂。」

  「是的……夫人。」愛莉西亞說著,一面感覺到自己好像要昏倒了。

  她離開了老侯爵夫人的房間,她下決心向拉蒂的屋裡走去。

  現在,不管她妹妹多累,她一定要把她叫醒,把這件事從頭到尾告訴她。

  她憤怒地想,難怪公爵要借口跟侯爵不和,讓拉蒂瞞著侯爵和他秘密來往。

  他欺騙了拉蒂純真的感情,另一方面卻準備和別的女孩結婚,他會使拉蒂的自尊受到多大的打擊!這種行為簡直殘酷得不可饒恕!

  拉蒂的房門外仍然放著那張字條,但是愛莉西亞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

  房裡一片漆黑。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陽光立刻射了進來。然後,她再轉身去看床上。

  床有睡過的痕跡,卻不見拉蒂的影子。

  她以為拉蒂可能剛睡醒,已經到她屋裡去找她了,於是準備轉身出去。這時候,卻突然看見梳妝台上放著一個信封,上面寫著:愛莉西亞。

  她拿起信封,久久不敢打開,不敢面對信的內容。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定下心來打開信封,拉蒂稚氣的筆跡在她眼前跳動:

  親愛的愛莉西亞:

  因為龍安認為我們的結合會受到許多困擾和阻撓,所以,我決定跟他私奔了。我們計劃在多佛結婚,然後乘他的遊艇沿著南部海岸開到北部。英國的艦隊現在正日夜巡航,防禦拿破侖海軍的進攻,因此這一路上,我們一定會很安全的。

  我很快樂,請不必為我擔心,同時請代我向侯爵和他母親致歉,求他們不要生氣。

  最愛你的妹妹拉蒂

  愛莉西亞把信反覆看了兩遍,閉上眼睛。

  「我該怎麼辦?」她問自己。「天啊,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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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0 16:18: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愛莉西亞知道,現在唯一能夠幫助她的人,只有侯爵。她拿著拉蒂的信,下樓到大廳去。

  「侯爵大人在哪裡?」她問一個僕人。

  「大人去騎馬了,小姐,」那個僕人回答。「他在一個鐘頭以內大概不會回來。」

  「那麼,達格岱爾先生呢?」

  「達格訪爾先生也出去了,不過在午餐之前應該會回來。」

  愛莉西亞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她知道拉蒂已經動身到多佛去,等到了多佛,公爵絕不會像拉蒂所想的跟她結婚,他一定會找借口把她騙上船——到那個時候,一切都太晚了!

  好一陣子,愛莉西亞就那樣愣愣地站著,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理不出一點頭緒。

  然後,她斷然地走進書房,在侯爵的書桌前坐下,抽出一張便條紙,開始沉思該怎麼下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最後,她認定用不著她多說,侯爵一定能瞭解她的意思,所以就簡單的寫道:我到多佛去了,請幫助我!

  愛莉西亞把紙條裝進一個信封裡,和拉蒂的信放在一起,然後上樓上戴帽子,再披上一件旅行用的銀斗篷。

  下樓的時候,她告訴自己,除了侯爵以外,這件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於是她吩咐一個僕人說:「如果夫人問起,你就說我去看一個朋友。另外,請你轉告侯爵,說我在他的書桌上留了了張條子。」

  「是,小姐,」僕人答道。「您要不要用馬車?」

  「我自己到馬廄去吩咐好了。」愛莉西亞說。

  她知道等馬車準備好,停在前門,要經過一段時間,但是她現在一分鐘也等不及了。

  她穿過書房,越過草地,一面想著上次侯爵抱著彼得回到屋裡的情景。

  「他會幫我去救拉蒂的,我知道他一定會!」愛莉西亞一邊跑,一邊對自己說。

  到了馬廄,她看見山姆在那裡,不覺鬆了一口氣。

  「山姆,我要到多佛去,而且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

  馬伕詫異地看著她。

  「我們要追上格藍伊克公爵。這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馬伕瞭解地望了她一眼說:「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格藍伊克公爵大人的馬車是兩匹馬拉的高架車。那兩匹馬是好馬,不過還不能跟侯爵大人的馬隊比。」

  「那我們就趕快用大人的馬隊追上去,好不好,山姆?」愛莉西亞懇求道。

  「小姐,我不知道侯爵大人會不會同意。」山姆說。

  但是,愛莉西亞焦慮、懇求的眼神終於說服了他,他說:「好吧,我們追上去,您不要害怕。」

  他揮手招來馬童,在極短的時間裡把侯爵的黑馬隊準備好,套在一輛最新型的旅行馬車上;他自己也穿上制服,戴著有紋章的帽子,開始熟練地駕著馬車出發了。

  車行的速度很快,車上的人很難交談。直到走了大約十哩以後,愛莉西亞才問:「我們中途需不需要換馬?」

  「假如要繼續保持這種速度的話,就得換馬,」山姆答道。「幸好大人在所有的大道上都有自己的驛站。」

  愛莉西亞這才放下了心。

  她知道有錢的貴族都有這種習慣。但是她原先擔心,侯爵要是不常到多佛的話,可能就不會想到在這幾設驛站了。

  萬一那樣,他們只有兩個辦法:第一,整段路程裡,就只用原來這些馬,使它們精疲力竭。第二,就是在途中的旅館裡換普通的馬,使速度減慢。

  他們穿過有強盜出沒的加德斯丘陵,終於在洛契斯特停了下來。

  愛莉西亞趁著山姆換馬的時候,在古老的旅館樓上洗了把臉,喝了杯咖啡,然後又匆匆上路了。

  雖然已經到了該吃午餐的時候,但是她一點也不覺得餓。

  她只感到心裡充滿了恐懼和焦躁,使她的胸口隱隱作痛。

  她一直在計算侯爵可能什麼時候才會回到家裡,看到她留下的紙條。她相信,到時候他一定會立刻騎馬趕到多佛。

  「他太了不起了!」愛莉西亞對自己說。「他會像以前幫助我們一樣的把拉蒂救出來。」

  她覺得自己簡直想擁抱他,想為他歡呼。這種狂熱的情緒,使她警覺到:她愛上他了!

  但是,她又告訴自己,她竟然會愛上一個有那麼高的身份地位,而且又完全無視於她和拉蒂的魁力的男人,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然而在另一方面,她又無法否認早已埋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份感情。

  只要有侯爵在場,她的眼睛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轉。每晚,她總是想著他才睡著的。每天早晨醒來,她第一個想到的,也總是他。

  她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對她太好、太慷慨,所以使得她想討好他。

  可是,當她穿上老侯爵夫人送她的漂亮衣服,她知道,她只希望得到一個人的欣賞和讚美。沒有了他,其他人的喝采也都失去了意義。

  她告訴自己,雖然這份感情是那麼的無望,但是象侯爵這麼出色的男人,又有哪個女人能夠保證不愛上他呢?

  或許,拉蒂覺得他冷漠、高傲,所以才放棄了對他的愛,轉向格藍伊克公爵。可是,愛莉西亞感受到的,卻是他的仁慈和善良;她記得的,也都是他的溫和,還有他抱著彼得進屋的情景。

  「我愛他!」她對自己說。

  馬車瘋狂地向前奔馳,車輪不停地旋轉,彷彿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你愛他!你愛他!」

  通過梅得威低地以後,山姆說:「等我們到城外換馬的時候,您最好吃點東西。」

  「我不餓,」愛莉西亞答道。「我只想在洗完臉以後喝杯咖啡。你自己呢?」

  「我駕車的時候向來是不吃不喝的,小姐,」山姆咧開嘴笑著說。「我的早餐吃得很豐富,因為我那口子知道我有這個習慣。」

  「我們離公爵的車子還有多遠?」愛莉西亞的聲音有點顫抖。

  她知道山姆一定向旅館的人打聽過了。

  「小姐,您不用擔心這個,」山姆回答。「我知道我們目前的速度比公爵的車子快。」

  「真的嗎?」

  「絕對是真的,所以您不必擔心,我們到多佛的時間不會比他晚多少的。」

  愛熱西亞本來希望能在到達港口之前,趕上公爵和拉蒂。因為多佛有不少旅館,要一家一家慢慢找,會浪費眾多時間。

  而且,公爵說不定會直接帶著拉蒂上遊艇出海。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太大,因為拉蒂一定希望先在旅館裡休息一下,梳洗一番,吃點東西。同時,她還盼望公爵在出海之前跟她舉行婚禮。

  到時候,除非公爵肯坦自承認自己已經結過婚,否則的話,還得費一番口舌才騙得過拉蒂。

  「媽媽,」愛莉西亞在心裡哭喊著,「我一定得趕上她——一定要把她找回來!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拉蒂身上呢?」

  她知道,這是因為拉蒂太隨和、太容易被人左右,所以才會受公爵的引誘,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

  他一定把這種事描述得很羅曼蒂克、很刺激,而且拉蒂已說過,他向來是一意孤行的。

  「他怎麼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愛莉西亞問自己。

  答案很明顯地擺在眼前:因為拉蒂太美了。她的美,足以使任何男人沖昏了頭,失去理智,不惜用任何手段得到她。

  他們繼續向前進,直到最後,他們已經要到達多佛了,卻仍舊看不見公爵馬車的影子。

  這一趟路程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但是憂慮和緊張使愛莉西亞一點也不覺得累。她只擔心自己來得太晚了。

  「你想,我們在什麼地方能夠找到公爵?」她問山姆。

  她並沒有告訴他,說拉蒂和公爵在一起,不過她相信他已經知道了。

  他即使沒有猜到她匆匆趕到多佛的原因,也一定從沿途的旅館裡打聽到,公爵不是一個人趕路。

  「國王旅館是這兒最好的,而且公爵一向都住在那兒。」山姆說。

  「那麼我們就先從那裡找起。」愛莉西亞說道。

  馬車往城裡駛去。這別候,她看見港口停了各式各樣的船隻,不禁在心裡禱告,希望公爵的遊艇還沒有出海,仍然停泊在這些船中間。

  穿過狹窄的街道,不久,國王旅館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旅館門前停了很多馬車,許多穿著制服的馬伕都站在一旁。愛莉西亞想到自己要到雜亂的旅館裡打聽拉蒂的下落,心裡不覺害怕起來。

  公爵會不會用假名登記房間?還有,萬一他攔阻她,不讓她見拉蒂,那又該怎麼辦?

  她以為山姆會把車子停在門口,但是他卻緩緩地把車子駛進了旅館的後院。

  後院已經停了好幾輛小型馬車。山姆很高興地說:「小姐,公爵大人的確在這裡,那就是他的馬車。」

  愛莉西亞順著他馬鞭指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一輛空的馬車,一個旅館裡的侍者正在照顧車前那兩匹精疲力竭的馬。

  山姆彷彿看穿了她的心事,說道:「小姐,您在這兒等一下,我去看看公爵大人在哪裡。」

  「謝謝你了,山姆。」愛莉西亞很感激地說。

  山姆將馬交給旅館的人,就從旅館的側門走進去。

  他剛進去沒多久,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從那道門出來,跨上山姆剛才指的公爵的那輛馬車。

  愛莉西亞緊張得摒住氣息。

  那一定就是格藍伊克公爵。他把拉蒂留在旅館裡了。

  她看著他把馬車掉頭,駛向出口。在經過一個管理馬車進出次序的侍者身邊時,愛莉西亞聽見他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你替我準備馬廄,等一下好安頓我的馬。」

  那個侍者摸摸馬的額毛。

  「是,大人。」

  馬車往碼頭奔馳而去。這時候,愛莉西亞從自己的車裡跳下來,匆匆走進旅館。

  她剛走到門口,看見山姆迎面而來。

  「小姐,拉蒂小姐在六號房間裡。」他說。

  「謝謝你,山姆。」

  愛莉西亞很快地穿過嘈雜的旅館大廳。假裝自己是住在裡面的客人,」直接往樓上走。

  樓上有一條狹窄的甬道,旁邊都是客房。六號房就位在甬道中央,正面對著海。

  她沒有敲門,就開門走了進去。

  拉蒂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除了脫掉帽子以外,全身衣著都很整齊。

  愛莉西亞凝視了她一會兒,反身關上門,喊道:「拉蒂!」

  她妹妹睜開眼睛一看,不禁失聲叫了起來。

  「哦,愛莉西亞,愛莉西亞!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來追你的,」愛莉西亞一面說,一面往床邊走。「拉蒂,你不能這麼做!」

  拉蒂坐起身來,像個需要安撫的小孩一樣,伸出雙臂。

  「愛莉西亞,我真高興你來了!我太傻了,我不應該不告訴你就跟人傢俬奔的。」

  「不管你有沒有告訴我,你都不應該這麼做」,愛莉西亞說。「拉蒂,我跟你說,公爵己經結過婚了!」

  拉蒂的臉上顯出又驚又懼的神色,她說:「噢,愛莉西亞,帶我回家吧。我真是太愚蠢了!我本來以為私奔出來結婚是很有意思、很刺激的事,可是現在我才發現,一點也不好玩。一路上,馬車的速度快得像瘋狂一樣,我覺得又累又難受。」

  愛莉西亞緊緊地擁住拉蒂。她知道拉蒂仍然是過去那個發現情況不對就要向她求救的孩子。

  「公爵到哪裡去了?」她問。

  「他去看看遊艇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拉蒂回答。

  她把愛莉西亞抱得更緊,說道:「可是我不想跟他走——剛才他吻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改變了主意。愛莉西亞,他把我的嘴唇弄痛了。」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撫摸著嘴唇。

  「我不喜歡他了,」她接著說。「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我瞭解。」

  拉蒂激動地叫了起來。

  「愛莉西亞,你要阻止他!把門鎖上,不要讓他進來!」

  愛莉西亞站起身。

  「好的,」她說。「而且我相信,侯爵再過一會兒也會趕到的。」

  「侯爵?你告訴他,我到多佛來了?」

  「我不得不說,」愛莉西亞答道。「我本來想請他帶我來的,可是他出去騎馬了,所以我只好先趕來。」

  「我現在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家,我再也不想嫁給公爵了,」拉蒂說。「他弄痛了我的嘴唇,而且把我抱得好緊。愛莉西亞。我好——害怕。」

  「不要緊的,」愛莉西亞安慰她說。「他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她把門鎖上,又插上木栓,但是那扇門卻顯得不堪一擊。她想了一下,說道:「拉蒂,你起來幫我把衣櫃推過來擋住門,以防公爵破門而入。」

  技蒂驚叫一聲,從床上跳起來。

  她幫著愛莉西亞把沉重的橡木衣櫃推過去擋住門。

  「這樣他應該進不來了。」她說。

  她又抓起一張椅子放在衣櫃下,一面四下打量,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個西可以派上用場。」我們要盡量拖延時間,」愛莉西亞告訴她。「要是他回來,你就告訴他說你正在準備,叫他到樓下去等。」

  「如果他不——相信我呢?」拉蒂問。

  她雖然很害怕,但是看起來仍然顯得那麼美。愛莉西亞很瞭解,就是因為她太美了,所以才使得公爵不擇手段的想得到她。

  愛莉西亞知道,此刻最重要的就是使拉蒂保持鎮定。

  「拉蒂,你的臉上都是灰塵,應該先洗洗臉,」她說。「還有,頭髮也該梳一下了。」

  這是分散拉蒂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她看看鏡子裡的自已,不覺驚叫起來。

  「愛莉西亞,」她說,「請你在提袋裡把我的梳子找出來好不好?」

  愛莉西亞環視屋內,發現門邊放著她們從貝德福到倫敦去的時候,所帶的一個輕便提袋。

  她打開提袋,裡面凌亂地放著幾件拉蒂的衣服,還有一些內衣、一件睡衣和她的梳子。

  「尤安說,他會在每個停泊的港口替我買我所需要的東西,」拉蒂輕聲說。「所以我只帶了我認為第——一夜會——用得著的東西。」

  愛莉西亞把梳子取出來,放在梳妝台上,緊閉著雙唇一語不發。

  拉蒂在梳妝椅上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愛莉西亞,我這樣瞞著你出走,你是不是很生氣?」她問。

  「我只是為你不信任我而感到難過。」愛莉西亞答道。

  「我覺得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拉蒂碧藍的眼裡湧出了淚水。

  她啜泣著說:「尤安把私奔形容得好刺激。而且他還強調,侯爵不喜歡他,所以一定會阻撓我們結合。你怎麼知道他——已經結過婚了?」

  「是老侯爵夫人告訴我的,」愛莉西亞說。「他在蘇格蘭已經和一個跟他一起長大的女孩,舉行過認可儀式了。」

  她接著又說:「這種婚禮儀式,在蘇格蘭的高尚家庭很受唾棄,不過卻是絕對合法有效的。」

  拉蒂愣了一會兒,然後,凝視著鏡子裡自己的身影,用顫抖的聲調說:「如果——他真的用遊艇把我帶走,我——我就成了他的情婦了!」

  她跳了起來,摟住她姊姊的脖子。

  「原諒我,愛莉西亞,請你原諒我!我知道錯了。我應該從一開始就把尤安的事告訴你。」

  愛莉西亞緊抱住痛哭的拉蒂。

  「沒有關係,我瞭解,」她說。「把這件事忘了吧!」

  「要是他不肯——放手呢?要是他——強迫我跟他上船去,那該怎麼辦?」

  「他不會的,」愛莉西亞說,「而且我知道,侯爵一定快到了。」

  她想,無論他在哪裡,他一定會感覺到她有多需要他。

  她對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什麼反應,根本一點也不瞭解,萬一公爵在這裡喧鬧起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而且,她曉得,這件事要是在社交界傳開,一定會毀了拉蒂的名譽。

  由於拉蒂長得美,而且又受老侯爵夫人的監護,所以引起不少女孩的嫉妒,如果這件事傳到她們耳朵裡,她們必定會誇大渲染。

  「不會有什麼事的,」她大聲說。「不要哭了,去洗洗臉吧。」

  她在瓷盆裡倒滿水。拉蒂順從地洗了臉,然後又把頭髮梳整齊。

  「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她說。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她的眼睛裡又突然現出了恐懼的神色。

  「照我剛才告訴你的話說。」愛莉西亞對她耳語道。

  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是誰?」拉蒂用顫抑的聲音問。

  「是我——尤安!」

  「我—一我在換衣服,」拉蒂說。「你到樓——下去等我——我會盡快弄好的。」

  「讓我進去!」

  「不!不行!」

  「為什麼?」

  「我已經告——訴你——我在——換衣服。」

  「讓我來幫你。」

  「不——不行!我很——快就好了。」

  「那麼快點!我們得趁漲潮的時候出海。」

  公爵在門外等了一會見,沒有聽見屋裡有什麼動靜,又說:「拉蒂,讓我進去。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不—一行!我現在衣——衣衫不整。」

  「你在我面前不用這麼拘謹。」

  接著,公爵壓低了聲音說:「婚禮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在我的遊艇上由我的船長來證婚。所以,你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

  他說完就走開了,過了一會兒,橡木樓梯上響起他下樓的腳步聲。

  拉蒂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是個大騙子!」她叫道。「愛莉西亞,要不是你,我真會上他當的。」

  說著,她向她姊姊奔過去。愛莉西亞發現她全身都在發抖。

  「不要緊的,拉蒂,他傷害不了你,」她說。「我們要在這裡耐心的等,祈禱侯爵能夠早點來。」

  拉蒂緊緊握住愛莉西亞的手,她們並肩在床邊坐下。

  幾分鐘緩緩地過去,漫長得有如一世紀。

  「他會再上來!他隨時都會再上來!」拉蒂突然說。「到時候,他一定會破門而入。」

  「那他的力氣要很大才行,」愛莉西亞答道。「而且那樣會造成整個旅館的騷動。我想,他總不希望弄得人盡皆知吧。」

  「他說他——一向是予取予——求的。」拉蒂悄聲說。

  「這一次,他要失望了。」愛莉西亞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突然,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

  拉蒂驚叫著撲進愛莉西亞的懷裡。

  有人在外面敲門。

  這時候,拉蒂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愛莉西亞想,現在再找借口拖延也沒有用了。

  於是,她問:「是誰?」

  「愛莉西亞,是你在說話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說。

  一聽到這個聲音,愛莉西亞立刻推開拉蒂,跑過去將椅子放下,一股奇異的力量使她移開了衣櫃,然後,她把門打開了。

  門外,站著俊挺的侯爵!

  「你終於……來了!」愛莉西亞喘息著說。

  「除此之外,你以為我還能怎麼辦?」侯爵一面說,一面走進房裡。

  他看看門邊的衣櫃和椅子,微微一笑,然後向床那邊走過去。

  拉蒂坐在床邊,怯怯地望著他。

  「小姐,你可真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啊!」他嚴厲地說。

  拉蒂眼裡含著淚,難過得答不出話來。

  「她已經後悔了,」愛莉西亞急忙說。「因為公爵把事情形容得……太美、大刺激,所以她才會上當的。」

  侯爵沒有答話。愛莉西亞又緊張地問:「你……你是怎麼對付他的?」

  「我打發他回倫敦去了,」侯爵說。「他答應過,不會把這件事對任何人洩漏出去。」

  「他會……遵守這個諾言嗎?」

  「我已經警告他,如果他敢洩漏一個字,我就把他這種無恥的行為告訴柏威克伯爵,而且還要找他挑戰——他對手槍可是不大在行的。」

  愛莉西亞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一定能夠設法保住拉蒂名譽的。」

  「她這個麻煩惹得真不小,」侯爵答道。「不過我們總算替她把事情擺平了。」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愛莉西亞問。

  「我們盡快吃點東西,然後回倫敦去,」侯爵說。「拉蒂要是覺得累,那是她自找的,不能怪別人!」

  「我——我非常——非常抱歉。」拉蒂的聲音顫抖著。

  「你應該感到抱歉!」侯爵嚴酷地答道。「我現在先下樓去叫東西,你們最好盡快下來。」

  「我們會的。」愛莉西亞說。

  她看著他,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歡唱。因為他來了,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貼貼,使拉蒂脫離了危險,所以她再也不用擔心了。

  侯爵沒有再開口,就轉身走了出去。

  愛莉西亞說:「快,拉蒂!我們要換一身乾淨衣服,不能就這麼髒兮兮的跟侯爵進餐。」

  「他——在生我的氣。」拉蒂悶悶不樂地說。

  「那你就得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還要顯出後悔的樣等,這樣他很快就會原諒你的。」愛莉西亞說道。

  她把拉蒂帶來的衣服從提袋裡拉出來,想辦法把把痕扯平。

  幸好,愛莉西亞和拉蒂的身材差不多,所以大約十分鐘以後,她們已經穿戴整齊,把收拾好的提袋交給待者後,就神態端莊的下樓了。

  拉蒂穿了一件碧藍的紗裙,襯得她的眼睛更澄澈。愛莉西亞則是一身淡綠色。

  她們一到樓下,店東就急忙過來,把她們帶到一間私人接待室去。

  她們走了進去,看見侯爵手裡端著杯香檳,站在壁爐前面。

  「對本人來說,你們的動作倒真是快得驚人啊!」

  他那種慣有的諷刺口吻,使愛莉西亞知道他不生氣了,一直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現在可以開飯了。」他對店東說。

  「是,大人。」店東答道。

  他正打算退出去,這時候,侯爵看見他身後的大廳裡,有一位男士在和侍者說話。

  於是,侯爵留下愛莉西亞和拉蒂,也走了出去。

  「你想,他是不是還很——生我的氣?」拉蒂問。

  愛莉西亞搖搖頭。

  「我看一切都沒事了,讓你自己開朗、愉快起來,忘掉這件事吧!」

  她們等了好一會兒,侯爵才走回接待室,跟著一位相貌出眾,年齡和侯爵相仿的男士。

  「我替你們介紹一位我的老朋友,」侯爵說,「這位是卡瑟伯爵!」

  他微笑著轉向他的朋友。

  「詹姆士,這兩位是我的親戚——愛莉西亞•明頓和拉蒂•明頓。」

  伯爵和愛莉西亞握握手,然後轉身面對拉蒂。

  一時之間,他愣得地站在那裡,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愛莉西亞知道,幾乎每一個男人在初見拉蒂的時候,都會有這種反應。但是她發現,拉蒂竟然也同樣驚愕地望著伯爵。

  在霎那間,一對陌生的男女竟然一見鍾情,墜入了愛河。

  侯爵對眼前的情景似乎毫無所覺,他從冰桶裡取出了香檳酒。

  「詹姆士,你累了一天了,應該喝點滴。」他說。

  他倒好了三杯,又斟滿自己的杯子。愛莉西亞過去幫忙的時候,他對她說:「我這位朋友是奉海軍大臣的命,來巡視防衛海峽的軍艦的作業情形。」

  「這件工作很有意思!」

  「我告訴他,」侯爵繼續往下說,「我們有位親戚從這兒坐船要到醒利茅茨去,我們是來送行的。」

  他瞥了愛莉西亞一眼,想知道她是否瞭解他告訴她這些話的用意,又接著說:「照說,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已經回倫敦去了,可是剛才因為潮水退了的關係,我們不知道她走不走得成,所以耽擱了一陣子。不過,現在她既然走了,我們也應該盡快趕回家去。」

  「當然!」愛莉西亞一面應和著,心裡一面暗暗為他想出來的好借口喝采。

  她遞了一杯香檳給拉蒂,看見她仍然癡迷地望著伯爵,對他們剛才說的話充耳不聞。

  那一頓午餐的氣氛很奇特。愛莉西亞和侯爵不時地交談著,伯爵偶而插進來談一兩句,但是大多數的時間,他都在癡癡地看著拉蒂。拉蒂那種羞怯的神情,使他常常聽不清侯爵在對他說什麼。

  午餐結束後,愛莉西亞和拉蒂上樓去戴帽子、被斗篷。愛莉西亞趁機問道:「你對卡瑟伯爵的印象似乎很好,拉蒂!」

  「他是我所見過最有吸引力的男人!」拉蒂用夢幻似的聲音說。「愛莉西亞,你覺得他喜不喜歡我?」

  「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愛莉西亞回答。

  「可是,我怎麼樣才能再見到他呢?請你去拜託侯爵,邀他到奧斯明頓府去,好不好?」

  「他一定會這麼做的。」愛莉西亞說。

  她相信,侯爵並沒有忽略伯爵和拉蒂之間這份瞬間進發的感情。

  他們和伯爵道別的時候,伯爵握住拉蒂的手,久久不放。

  「我明天會去看你。」愛莉西亞聽見他低聲說,同時,拉蒂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在歡呼聲中,在鮮艷的玫瑰花簇擁下,拉蒂和伯爵登上馬車,駛離了奧斯明頓府。

  他們深摯的愛情似乎感染了整個婚宴,連平日令人生厭的嘈雜、喧囂,都顯得親切動人。

  拉蒂在侯爵陪伴下走上了教堂中央的通道,愛莉西亞跟在他們身後。站在神壇前的伯爵急切地看著他的新娘一步一步走近,然後就迫不急待地接過了她的手。

  他臉上的愉快神情和拉蒂的光彩煥發,使賓客中一些年長的女人睜大了眼睛。

  漢諾威廣場上滿是芬芳的蓮花,唱詩班孩子們清脆的歌聲四處飄蕩。除此之外,愛莉西亞覺得自己似乎還聽到了天使的聲音。

  她相信她母親一定也正在天上注視拉蒂這盛大的婚禮。她想,母親必定會很滿意的。

  伯爵在很年輕的時候結過一次婚,但是妻子已經去世了,而且也沒有為他生過孩子。

  伯爵很坦白地說,本來他和侯爵一樣,打算過單身生活,可是他發現拉蒂是他理想的對象。

  愛莉西亞知道,伯爵也正是她妹妹合適的丈夫。他溫柔體貼,而且會照顧她、保護她。這些都是拉蒂最需要的。

  因為拉蒂沒有要好的朋友,所以愛莉西亞成了她的伴娘。彼得和伯爵的侄子年紀一樣大,就由他們兩個做她的紗童。

  另外,新郎的幾個小侄女穿著粉紅色的紗裙,跟在拉蒂身後當花童。

  那是一個盛大而愉快的婚禮。在婚禮前的幾個星期裡,愛莉西亞忙得沒時間想到自己的事,也沒有考慮到社交季即將結束的問題。

  拉蒂的婚禮決定得很匆忙,因為伯爵急著想帶她到他在奧克福州的封地去度蜜月,而且等攝政王的慶祝會一過,大家都要離開倫敦,同時,伯爵認為沒有必要將婚禮拖到秋天舉行。

  慶祝會是許多人翹首盼望的,但是和拉蒂的婚禮比起來,愛莉西亞覺得那一點也不重要。她甚至記不清當時的情形了。

  應邀參加慶祝會的賓客有兩千人。當天晚上,波墨街、聖•詹姆斯街和乾草市場上全部停滿了馬車。賓客們和攝政王都裝扮得光彩奪目,令人目不暇接。

  有那麼多精彩的事物要注意,有那麼多大人物要辨認,愛莉西亞覺得自己手忙腳亂,連在宴會上吃了什麼都搞不清楚了,只知道那些菜餚精美得連侯爵都讚不絕口!

  最吸引她的,是攝政王桌子前面那座小型噴泉,噴泉的水分向左右兩邊流去,水裡還有金、銀兩色的小魚在小橋的橋拱中穿梭。

  愛莉西亞雖然對這座噴泉很注意,但是心裡仍然在盤算著,她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在拉蒂的婚禮之前辦好,這中間只剩下兩天的時間了。

  現在,拉蒂已經成了卡瑟伯爵夫人。快樂的淚水,在愛莉西亞的眼眶裡打轉,她把花籃裡剩下的一些花瓣全都擲了出去。

  「再見!再見!」拉蒂叫著。

  她戴著有鴕鳥毛的藍色帽子,澄澈的大眼睛裡閃著幸福的光芒。

  愛莉西亞站在那兒,望著他們的馬車逐漸遠去,彼得綁的白色拖鞋,在車後上下跳動著,玫瑰花瓣沿途不斷地從車上落下來。

  「真是太好了!完美得像童話故事一樣!」她對自己說。

  這時,她看見彼得的新男老師——一個親切、聰明的年輕人,正從一群小孩裡把彼得帶回來。

  和數不清的賓客道別後,屋子裡終於只剩下愛莉西亞、老侯爵夫人和侯爵了。侯爵跟在她們兩個身後走進書房,反手關上了門。

  「要不要喝杯香檳,媽媽?」他問。「喝完以後,我看您也該去休息了。」

  「就這麼辦,」老侯爵夫人答道。「真是個完美的婚禮。不過,說實話,我還真有點累。」

  「忙了這麼久,您當然會累啊,」侯爵說。「現在,安頓好了拉蒂,您只剩一個問題了。」

  「一個問題?」老侯爵夫人問道。「什麼問題啊?」

  「您得決定我和愛莉西亞結婚的日期!」侯爵說。

  他母親和愛莉西亞愣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都茫然地望著他。

  然後,老侯爵夫人說:「你是說……?噢,契爾敦,我的好孩子,這正是我日夜盼望的事情!」

  她張開雙臂擁抱她兒子。他彎下腰去吻她的面頰。歲「我想您應該會同意這件事,媽媽。」

  「我同意!」老侯爵夫人叫道。

  她轉向愛莉西亞。

  「你正是我希望我兒子能娶到的妻子。」她說,「而且,這些年來,我也一直盼望著自己……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兒。」

  她激動得哭了。

  「媽媽,」侯爵平靜地說,「您先上樓去休息,等您休息過了,「我們再詳細地計劃一下。」

  「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老侯爵夫人高興地叫道。

  她吻了愛莉西亞。侯爵送她走出房間,穿過大廳,到了樓梯口,再由女僕陪著她上樓。

  書房裡,愛莉西亞靜靜地站在那裡,覺得自己的腳好像在地上生了根,整間屋宇又彷彿在風狂的旋轉。

  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她在做夢!

  從多佛回來以後,她就為拉蒂的婚事日夜忙碌,很少有機會見到他。

  但是她的心裡已經覺得很滿足了,因為她知道,他就在這棟屋子裡,就在她附近。

  同時,她也知道,他對自己替拉蒂找到了一個好丈夫,感到很得意。

  有時候,在失眠的夜裡,愛莉西亞會想起,離她回貝德福的日子越來越近,此後,她再也見不到侯爵了。

  所以,她非常珍惜自己對他的每一瞥。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不斷地對自己反覆念著。

  「我愛他!」她一遍又一遍絕望地說著。

  「我愛他,媽媽,」她在禱告的時候說,「可是,我該怎麼辦?」

  「我愛他!」『她撫摸著屋裡每一樣東西,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屬於他的。

  此刻,侯爵走進屋裡,關上了門,定定地凝視著她。

  愛莉西亞的眼睛睜得好大。

  終於,他一語不發地張開了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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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0 16:18: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剎那間,愛莉西亞覺得自己簡直無法動彈。

  然後,她向侯爵飛奔過去,投進了他的懷裡。他抬起了她的臉,炙熱的唇深深地、深深地吻了她。

  這正是她一直渴望、祈求的,而且,比她想像的更美好。彷彿有一道亮麗的陽光投射入她的體內,使她震顫著,從沉睡中復活了。

  一切是那麼完美,完美得讓她難以相信。她覺得在拉蒂婚禮上聽到的天使歌聲,似乎又在他們四周響起。

  分不清是一分鐘還是一世紀,他終於停下來,凝視著她。

  她在他懷裡顫抖著,好一會兒,才吃力地問:「這……這是……真的嗎?」

  「你是在問,我是不是真的打算娶你?」侯爵說。「我發現我的生活裡不能沒有你。而且,親愛的,我相信你也少不了我」

  他把她拉得更近一點,說道:「你給了我許多問題,讓我去解決,其中最重要的問題就是你目已。現在,我已經想出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他聲音裡所包含的快樂,是愛莉西亞從來沒有聽過的。她輕地輕說:「請……請你再吻我……讓我……陶醉在這個甜美的夢裡……永遠不要……醒來。」

  奧斯明頓侯爵夫人牽著丈夫的手,緩緩走過草地。

  穿著白紗禮服的她,顯得那麼美、那麼飄逸,使侯爵覺得她像是湖中升起的一團霧。

  但是愛莉西亞望著他,灰色大眼睛裡流露出的愛意,讓他感受到她是真實存在的。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經過忙碌而快樂的一天後,他們終於可以獨處了。愛莉西亞知道,在這一天裡的一切,她都將永生難忘。

  他們的婚禮,是在城堡門外一座灰色的小教堂裡舉行的。儀式由教區裡一位看著侯爵長大的老牧師主持。觀禮的來賓,只有住在附近的侯爵的親戚和好朋友。

  婚禮上並沒有唱詩班,但是愛莉西亞卻覺得她的父母和那一群小天使都來參加了。

  宣誓的時候,侯爵的聲音顯得好深沉、好真摯。愛莉西亞感到,自己獻給他的,不只是她的心,還有她整個的靈魂。

  「我愛你!」她想說。

  這句話,她不但一遍又一遍地對他說,而且也反覆的在她祈禱的時候念著。她感謝上帝賜給她一個這麼好的伴侶。她簡直不敢相信,此後,她再也不用面對貝德福那片平蕪,忍受那種寂寞和孤獨。

  從教堂回來以後,他們在城堡華麗的大餐廳舉行了宴會。侯爵即席發表了一篇風趣的演說,逗得大家開心大笑。賓客們紛紛舉杯祝賀新郎、新娘。彼得是第一次喝到香檳,他大叫著,說檸檬汁比香擯好喝得多。

  拉蒂也從奧克福州趕來參加婚禮。她快樂的神色,使愛莉西亞知道,她這個妹妹此後再也不會為她帶來問題了。

  「結婚實在是一件太美妙的事情了,愛莉西亞,」她說。「我知道,你一定會跟我一樣快樂的。」

  宴會結束,將近傍晚的時候,愛莉西亞跟侯爵送走了賓客,再去向老侯爵夫人道別。

  在他們度蜜月的這段時間裡,老侯爵夫人要帶著彼得和他的家庭教師跟她一起住。彼得一方面很高興能夠駕車到一個新的地方去玩,另一方面,又為了要暫時和侯爵送他的馬分開,顯得有點依依不捨。

  「愛莉西亞,你要每天跟『飛翼』說話,」他一本正經地說。「還要告訴它,我很想它。」

  「我會的。」愛莉西亞笑著說。

  彼得摟完了她,又去抱住侯爵的腿。

  「我會很快回來幫你照顧馬的。」他說。

  「真謝謝你了。」侯爵答道。

  愛莉西亞有點擔心侯爵會覺得彼得很煩人,但是他卻把彼得抱了起來,放到老侯爵夫人車前的一匹馬上。

  「這樣,他就不會有時間淘氣了。」侯爵微笑著說。

  「我覺得,」老侯爵夫人在離開之前說。「除了我自己結婚的那一天以外,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她抬頭看著她兒子,眼裡含著笑,說道:「你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你母親說的話是不會錯的。當初我不顧你的反對,堅持要當她們的監護人,現在你該承認我做的沒錯吧!」

  「媽媽,您一點兒也沒錯,」侯爵說,「我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反對您的意見了!」

  老侯爵夫人大笑起來。

  「我知道你發這個誓是不會算數的,不過,孩子,你要知道,即使找遍整個世界,你也找不到比愛莉西亞更好的妻子。」

  「我尋覓了這麼久,為的就是要找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侯爵答道。「我幾乎認定自己這一輩子不可能碰到了。」

  老侯爵夫人的馬車出發了。彼得並沒有待在車廂裡面,他跑到馬車伕身邊坐著,假裝駕車的就是他。

  目送馬車遠去,愛莉西亞和侯爵相偕到大穀倉去,他們在那款待那些在領地裡工作的僕人,接受他們熱情而誠摯的祝賀。

  回到城堡裡面以後,一切似乎都歸於寂靜了。但是愛莉西亞覺得,奧斯明頓的歷代祖先仍然包圍在她四周。她相信他們一定會歡迎她,她也認定自己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了。

  她站在金壁輝煌的客廳裡,這時候,侯爵走到她身邊來。

  「我想你一定累了,親愛的,」他說,「不過,我要帶你去看一樣東西。我等了一整天,就為了等這一刻。」

  她詢問地仰望著他。他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跨出落地窗,走到花園裡。

  夕陽已經沉入地平線下,只剩下一抹餘暉,殘留在樹梢。夜幕即將籠罩大地,天邊的第一顆星星發出微弱的星光,照著古城堡遺跡上古老、斑剝的大石塊。

  歸巢的白嘴鴉在空中嗚鳴叫著,空氣中瀰漫濃郁的花香。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然後,侯爵說:「你在擔心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在擔心?」愛莉西亞問。

  「我感覺得出來,」侯爵答道,「我美麗的小新娘,我根本不用看你,就知道你在想什麼。」

  愛莉西亞不說話,他又打趣地說:「你又給我出了個難題了,是不是?」

  「其實……這……不算是什麼……問題。」

  「告訴我!」他說。

  愛莉西亞依偎在他身邊,緊握著他的手。

  「我在……想,」過了一會兒,她說,「你給了我這麼多……這一切……這麼完美……我……我覺得自己實在太……幸運了……」

  她停了一下,又接著說:「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讓你瞭解……即……即使你現在……一無所有……我還是會全心全意地……愛你。」

  侯爵感覺得出她聲音裡誠摯的悸動,他用深沉的語調說:「待會兒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我一定會給你機會,讓你證明的。」

  說著,他們已經走到了草地的盡頭,不遠處有一大排茂密的權,形成了城堡的天然圍牆。

  眼前有幾級台階,通向一個小瀑布,水不斷地湧過石塊,流進一個大理石建造的池塘裡。

  侯爵牽著愛莉西亞的手,走上台階。階梯的頂端立著一座狩獵女神戴安娜的雕像,旁邊有一個座位。

  愛莉西亞在位子上坐下,回頭向他們來的那個方向望去。

  立刻,城堡的影像出現在她眼前,那宏偉的角樓、高塔聳立雲端;城堡後面,黑色、白色的天鵝在銀色的湖面上悠然地游者,更遠處,成群的梅花鹿格息在古樹的濃蔭下。

  這份景致實在美得令人震撼。愛莉西亞突然明白,侯爵為什麼要帶她到這裡來了。

  望著她臉上的神色,侯爵說:「只要住在城堡裡,每天黃昏的時候我都會來這裡眺望這番景致。對我來說,這是世界上最美的。不過,雖然我嘴裡不肯承認,但心裡卻明白,這裡還缺少了點什麼——那就是你!」

  愛莉西亞抬起頭來,看著他說:「你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所以……我以為你……要娶的是……拉蒂。」

  侯爵雙手環抱著她。

  「拉蒂是我所見到的最美的女孩,」他說,「但是,她的美並沒有打動我的心。而你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你的影子就佔據了我的心靈。」

  「是……真的嗎?」

  「你成了我心靈的一部分,」侯爵答道,「雖然我不願意對自己承認,可是,事實上,我想幫助你,想保護你。我對別的女人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愛莉西亞想到他生命裡有過那麼多漂亮的女人,心裡不覺對她們有幾分嫉妒。可是侯爵又接著說:「後來,我對你瞭解更深,我的思維就完全被你攫住了。我從沒想到,一個女人會對政治和社會問題那麼認真,這些事情向來都只有男人才關心的。」

  「我對……這種問題感興趣……你……不介意?」愛莉西亞問道。

  「這樣才能幫助我、鼓勵我,讓我朝這方面努力。」

  她高興地笑了起來。侯爵繼續說:「我的小妻子,你佔據了我的思維、我的心,另外,還有一件讓我難以解釋的事情。」

  愛莉西亞探詢地看看他,侯爵說:「今天在教堂裡,我覺得你就像一朵供奉在祭壇上的蓮花。除了我母親以外,我對其他女人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愛莉西亞交提著雙手說:「我好怕自己……配不上你。你那麼……聰明……知道那麼多事情……而我……我對……很多事都……一無所知。」

  「例如說呢?」侯爵問。

  愛莉西亞把頭轉開,濃綠的樹影襯出她臉部側面的輪廓。

  侯爵望著她小巧挺直的鼻子、尖削的下頷,最後,視線停在她溫潤的唇上。他知道,除了他以外,從沒有任何男人吻過她的唇。

  他想,多少年來,他為自己架構出一個完美的妻子形象,他不斷地尋覓,而且幾乎絕望了;他曾經認定,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完美的女人。但是如今,這一切都在她身上找到了。

  「你想告訴我什麼?」他把聲調提高了一點。

  愛莉西亞沉默了很久,才低聲地說:「我在想……城堡這麼大……應該有……小孩在走廊上跑……或者在欄杆上滑來滑去。」

  她停了一下,又說:「我……知道你母親很希望你有個……兒子……不過……雖然你對彼得很好……可是我想……你可能不喜歡……小孩。」

  她顯得很猶豫,但是終於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了。

  「在我認識你之前,我認為有了小孩,會擾亂我規律的生活,」他答道,「但是現在,親愛的,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覺得再沒有比看見你懷裡抱著我兒子更美的事情了。」

  「如果……是個……女孩呢?」

  「要是那樣,」侯爵答道,「我們只好繼續努力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但是愛莉西亞仍舊顯得很困惑的樣子。

  「告訴我,你又在想什麼了?」他溫柔地問。

  「你曾經說我……聰明,」愛莉西亞說,「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人怎麼會……有孩子的。」

  她羞澀地輕聲說:「我覺得我應該在拉蒂結婚之前跟她談談……這個問題……可是,我媽媽去世了……沒有人能替我解答這種事。我這樣做,你會不會認為我……沒有盡責?」

  「照拉蒂那種快樂的神色看起來,」侯爵答道,「我想,詹姆士替你彌補了這個缺憾。」

  同時,他想,愛莉西亞真像一朵清純的蓮花。

  這麼多年來,他結交的一直是社交界裡世故、放蕩的女人,使他幾乎忘了世界上還有象受莉西亞這麼純潔的女孩。但是在他的靈魂深處,他知道,這正是他所追尋的。

  她羞澀地別過臉去,那種神態是那麼迷人,使他難以克制自己的情緒。

  他把她的臉輕輕地扳了過來。

  「我愛你,親愛的!」他說。「我全心全意地愛你。我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告訴你,你對我的意義有多重大。」

  「我……也愛你」愛莉西亞喃喃地說。「可是我覺得自己……很難用言詞來……表達。」

  「我告訴過你,你的字彙有限,」侯爵笑著說,「不過我倒有一句話要對你說。從小到大,除了我母親以外,我還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句話。」

  愛莉西亞望著他。

  「我要告訴你,你是我靈魂的一部分。我的心、我的思想、我的靈魂全都屬於你。你就是我的全部,從現在直到永遠。」

  「噢……契爾敦!」

  愛莉西亞眼裡含著淚水,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太……高興了……我想……哭,」她輕輕地說,「我簡直高興得暈了頭。我只知道我……愛你!」

  「這正是我希望你對我說的,」侯爵說道。

  她把頭枕在他的肩上。

  「我想找一些話來……向你解釋……當你……吻我——當你碰觸我的時候,我就像被投進太陽的……中心。」

  侯爵吻了吻她的前額,但是沒有打斷她的話。

  「我覺得……太陽的熱好像在你……和我的身體裡,這份熱不斷地……升高……變得像火一樣。」

  「然後呢?」侯爵問。

  「這……很難解釋,」愛莉西亞說。「我好希望你……不停地吻我……讓我越來越……接近你……成為你的一部分……而你也變成我的……一部分。」

  侯爵深深吸了一口氣。

  愛莉西亞不瞭解她自己的話裡隱藏著對情慾的渴求,但是,他卻瞭解。

  他把她拉了起來。

  「我們會更接近,親愛的,接近得讓你瞭解,你完完全全屬於我,讓你瞭解我們不可分離。」

  說完,他把她拉進懷裡,吻了她。

  最初,他像捧著一件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吻著她,生怕把她嚇住了。

  慢慢地,他感覺到她越來越靠近,他知道自己已經喚醒了她體內那道炙熱的陽光。於是,他的唇變得更渴求、更熱情。

  夜霧在他們四周擴散著,空中繁星閃爍。

  侯爵用一種激情的,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說:「親愛的小妻子,我們回家吧。我會用愛來解答你這最後一個問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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