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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芭芭拉.卡德蘭]聖城奇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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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1 16:52: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聖城奇緣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這是一個以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為背景,編織的美麗愛情故事。娜達因為輕信阿拉伯教長,被騙去項練。她在卡爾瓦戴爾侯爵的幫助下去找教長想索取被騙去的項練。但到達非斯後,娜達卻被人綁架了,準備販賣。當她陷入絕望時,侯爵及時地出現了,把她拯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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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1 16:5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1874年

  卡爾瓦戴爾侯爵向客廳的一端望去,只見赫斯特•謝爾登夫人正在肆無忌憚地同法國大使調情。

  他完全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要這麼幹,但是這並沒有像她所希望的那樣在他心中引起妒意。

  他只是很惱怒。

  如果說有什麼事情使他感到厭惡的話,那就是女人或者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中作出如膠似漆的樣子。

  他極愛挑剔,追求過許多婦女,當時這些人並沒有作出回應。

  他得到倫敦的大多數著名美人的青睞。

  然而他非常謹慎,並且經常意識到自己的門第。

  不管他生活得多麼愉快,他決心永不玷污家庭的名聲。

  此刻他決心為他同赫斯特夫人之間的風流韻事畫一個句號。

  這位夫人毫無疑問是整個社交界最可愛的女人之一。

  然而在她的性格中有一種放蕩不羈的派頭,使侯爵皺眉頭。

  赫斯特夫人是巴特爾登伯爵的女兒,她在十七歲卜曾經到印度和她的父親住在一起,當時她的父親擔任馬得拉斯總督。

  她神魂顛倒地迷戀上了她的父親的一個副官。

  戈登,謝爾登是一個很英俊的青年,穿起制服來無疑是很帥的。

  由於同總督官邸的關係,加上印度的迷人的景色,他具有極大的魅力。

  儘管她的父親疑慮不安,她還是堅持要嫁給戈登•謝爾登。

  有兩年時間,他們的日子過得還算愉快。

  後來伯爵的五年任期屆滿,於是他回到英格蘭。

  在經歷過總督官邸的排場以後,赫斯特夫人面臨一種抉擇。

  她究竟是同她的丈夫一道住在奧爾德肖特或者其他某個陸軍司令部所在地的軍人眷屬宿舍,還是回到她的父親在諾福克的住宅?

  她選擇了後一種做法,而從這個時刻起,她的婚姻就已經名存實亡。

  戈登被派往海外,赫斯特在聽說他在非洲的一次小規模戰鬥中陣亡的時候,反倒覺得鬆了一口氣。

  由於維多利亞女王的眼睛老是在盯著她,她不敢使她的服喪期短於一年。

  在這段不愉快的歲月過去以後,她立即來到倫敦。

  這時候她變得更加美麗動人了。

  通過不斷的練習,她還學會了用閃動睫毛來征服男人的技巧。

  在她的父親為她舉行了盛大的舞會以後,她成了倫敦整個社交界仰慕的人物。

  從那一刻起,她成了時髦社會的每一個未婚男子宴請、讚揚和追求的人物。

  這自然使她飄飄然。

  雖然她有了好幾個戀人,但是她拒絕了十多人的求婚。

  她冷靜地作出判斷:在這些人當中,沒有一個人對她是合適的。

  好像命中注定似的,她終於遇到卡爾瓦戴爾侯爵。她一見到這個人,就立即意識到他正是她想找的丈夫。

  他出身於名門,而且極其富有。

  他還一表人才,具有使見到他的每一個女人傾倒的魅力。

  麻煩的是這位侯爵決心不結婚。

  他在他的朋友中間見到的不愉快的婚姻太多了。因此他不想使自己受到一個女人的束縛,使這個人成為自己的妻子——僅僅因為她同自己正好門當戶對。

  或者因為他的家人會同意她當卡爾瓦戴爾侯爵夫人。

  他將近而立之年,但是當他的奶奶、嬸嬸、堂姐妹催他結婚的時候,他大笑不止。

  他問道:「何必著急呢?我有的是時間,要想生多少孩子作為繼承人都可以。老實說,我更喜歡的是我的自山,」

  他的自由就是在女人中間周旋。

  他還非常成功地擁有一些供比賽用的馬,並且到很多地方旅遊。

  這樣做有時候只是為了消遣,有時候則是應外交大臣或者首相之請。

  在他看來,如果他不得不攜妻子同行,那就會把一切事情弄糟。

  妻子就會使他的行動受到限制,並且無疑會抱怨說門己沒有得到應有的關心。

  赫斯特夫人花了將近六個月的時間,才終於用她的甜言蜜語打動了侯爵。

  這還是因為他們參加了一次家庭招待會,而他們倆都覺得這次招待會極其乏味。

  侯爵是受到哄騙而接受亨廷登郡的歷時三天的射獵雉雞的活動的邀請的。

  這種活動聽起來好像很有興趣。然而當他到場的時候,他發現他的東道主的大多數客人的年紀都比他大得多。

  而其餘的人都是與他毫無共同點的鄉巴佬。

  他到場以後僅僅一小時就意識到犯了錯誤。

  唯一的可取之處是赫斯特•謝爾夫人來了。

  他不知道這位夫人事實上是花了很大力氣才爭取到參加這次家庭招待會的。

  她曾經聽說他接到邀請,知道這就是她盼望已久的好機會。

  對侯爵來說,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人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他發現赫斯特夫人的臥室同他的臥室相距不遠,在同一條走廊邊上。

  他認為同她呆在一起至少可以使一個極其令人厭煩的夜晚好過一點。

  他沒有錯。

  他猜想赫斯特夫人在床上也許會是一隻母老虎。事實果真如此,而且遠不止於此。

  第二天鳥兒飛得很高,而且鳥兒的數目很多,他覺得打獵很有趣。

  在進晚餐的時候,他坐在赫斯特夫人旁邊,這也是令人欣慰的事。

  他們只是彼此敞開心扉交談,幾乎沒有同坐在兩邊的人說一句話。

  在晚餐過後不久,他們倆都上床睡覺了。

  到他們回到倫敦的時候,赫斯特夫人確信侯爵正是她的心上人。

  由於那時候他還沒有交其他女友,因而他們倆天天都見面。

  只要有可能,他們總是在一起度過夜晚。

  他不肯放鬆他的原則讓她住在他的家裡,這使赫斯特感到惱火。

  雖然她同他一道吃飯,但是他們並沒有上樓。

  她不高興地問道:「僕人怎樣看有什麼關係?」

  他回答說:「僕人是會說話的,我必須保護你的名聲。」

  她厲聲說道:「你真正在想什麼是你自己的事。」

  接著她的心情很快發生著變化,只見她向他更靠近,非常溫柔地說:「最親愛的法維恩,要保證我們做的任何事情不會使任何人感到震驚,這是非常容易的!」

  侯爵並沒有裝作誤會她的意思。

  有一刻工夫,他的眼睛變得暗淡無光。

  他接著說:「你很嫵媚動人,赫斯特,但是我就是不能想像你怎能當妻子和母親!」

  赫斯特爭辯說:「我不懂為什麼我不能。」

  從他的目光中,她瞭解到她永遠無法用言語說服他。

  於是她用雙臂抱著他的脖子,把他的頭拉下來貼著她的頭。

  她說:「我愛你,其他任何事情都是不重要的。」

  侯爵吻她。

  她緊緊抱住他的時候,他感受到心中燃燒著的火一般的激情。

  然而他又深知,這並不是他後半生需要的東西。

  這天晚上,在前往參加貝勒斯夫人舉行的晚會途中,侯爵不肯讓赫斯特搭乘他的車子。

  他對赫斯特說:「我們一同到達是不相宜的。」

  赫斯特嘲笑道:「說真的,法維恩,你怎能這樣古板?倫敦人誰都知道我們倆總是形影不離。我們倆究竟是分乘兩輛車子到達,還是同乘一輛車子到達,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侯爵回答說:「許多人也許會認為我們是從同一個房間來的。」

  赫斯特氣憤地說:「我敢說你越來越像我的一位未出過閣的姨媽了。」

  在侯爵站起來以後,她知道她錯了。

  她懇求道:「親愛的法維恩,不要走。我有許多話對你說。我還需要你的吻——渴望得到你的吻。」

  侯爵從她的緊抱著的雙臂中掙脫出來,走到門口。

  他回答道:「今天晚上見。」

  她問道:「你帶我回家嗎?」

  他完全知道這樣做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於是猶豫了一下。

  他回答道:「我要考慮考慮。」

  他走了以後,赫斯特夫人氣得跺腳。

  一怒之下,她故意把一件漂亮的德累斯頓細瓷器從壁爐架上擲下來。

  這件瓷器成了碎片。

  她對著鏡子自言自語:「我一定要嫁給他,我一定要嫁給他。」

  同時她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覺得侯爵也許會拋棄她。

  這時候她想到自己表現得太容易到手了。

  她必須做的事是使侯爵產生妒意,並且責備自己先而沒有想到這樣做。

  她為自己在這天晚上的打扮費了很大力氣,決心使自己看起起來比平常還要動人。

  她穿了一件從邦德街的最高級的婦女服裝店買來的昂貴的新式禮服,這件禮服的款式來自巴黎。

  她的美發師為她做的髮式跟她先前做的髮式不同。

  她非常巧妙地在臉上塗了乳霜和油膏。

  她的手法是那樣細緻,幾乎不露一點痕跡。

  然而這使她的皮膚顯得更加白皙,她的嘴唇的雙弧形線條條變得更加優美。

  她在準備離開的時候問道:「他怎能不被我打動呢?」

  當她下樓來到等她上車的地方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侯爵跟別人不同。

  那些人曾經在她面前下跪,發誓說如果她拒絕他們,他們就會自殺。

  有一個人確實曾經由於愛她而試圖自殺。

  然而不管她花多大力氣進行嘗試,侯爵在他們的關係中仍然處於支配地位。

  「他總是想怎樣就怎樣。」她採取的任何行動都沒有使他發生變化。

  因此她每天都很苦惱,擔心由於某種莫名其妙的原因,他也許會突然離開她。

  貝勒斯夫人的寓所離侯爵在格羅夫納廣場的公館不遠。赫斯特來到這個寓所的時候四下張望。

  地高興地見到法國大使在場。

  她知道大使的妻子剛剛動身去了巴黎。

  大使具有討人喜歡的法國人的氣質,他同引起他好感的每一個女人談情說愛。

  赫斯特從房間的另一端向他走來。

  她在他身邊坐下,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她知道自己的這種表情是很迷人的。

  十分鐘以後,侯爵光臨。

  在赫斯特夫人脫了手套以後,法國大使把她的纖手拉到自己唇邊。

  侯爵對這種場面無動於衷。

  赫斯特在整個夜晚的舉止繼續使他感到憤怒。

  他一點也不妒忌,因為他從來不知道妒忌為何物。

  他從來沒有任何理由對他愛慕的任何女人不放心。

  他一輩子從來不向一個沒有完全被他迷住的女人求愛。

  他和女人的戀情通常是不斷升溫,直到他使這種戀情結束為止。

  因此他對赫斯特夫人當眾出醜感到非常惱火。

  他認為應當提醒法國大使,他現在是在倫敦,不是在巴黎。

  他很喜歡他的女主人,愛在餐桌旁同她談話。

  在飯後先生們同女士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他找到一位先生。

  他特別想同這個人談話,因為這個人是一位北非權威。

  他在前不久寫了一部關於摩洛哥的書。

  侯爵對他說:「我非常喜歡你的書!」

  作者問道:「你真看過這本書嗎?」

  侯爵回答說:「從第一頁看到最後一頁。」

  人們對他有時間看書感到意外,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的社交活動佔去白天很多時間,因而主要在晚上看書。

  凡是重要的著作只要一出版,他就不假思索地購買。

  他的鄉間別墅裡的大藏書室現在正在擴充,以便有地方容納他的新買來的書。

  他開始帶著讚賞的語氣談他讀過的書。

  那位作者終於說:「我知道你旅遊過許多地方,爵爺,但是我邀請您訪問非斯,如果您有時間的話。這是穆斯林大城市中最令人感興趣的城市之一,我知道你會像我一樣喜歡這個城市。」

  侯爵回答說:「我一有機會—『定按照尊意行事。」

  這時候女主人把他帶走了。

  她想把他介紹給一個人,據她說這個人很想見他。

  一小時以後,他決定回家。他沒有對赫斯特說一句話。

  他起立的時候必須向許多人告別。她仍然同大使呆在一起。

  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看得很清楚,他們全神貫注於彼此身上。

  對他們來說,其他每一個人似乎都不復存在。

  侯爵事實上知道,有幾個人正在悄悄地拿他們的行為開玩笑。

  在每個笑話以後都引起了帶有一些嘲諷意味的笑聲,這使他為赫斯特感到羞恥。

  因此他不想向赫斯特告別。

  他也不想對她的目光作出回應——他知道她的目光中會有一種挑逗的意味。

  於是他朝門口走去。

  女主人在他旁邊走著,想在他離開之前最後談幾句話。

  正當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一位老太太站了起來,她是坎布裡亞公爵遺孀。

  她對貝勒夫人說:「我該上床睡覺了,親愛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貝勒夫人回答說:「您的光臨使大家感到非常愉快。我剛才正在向卡爾瓦戴爾侯爵告別,接著就要到您的身邊。「

  公爵遺孀瞇著眼睛看侯爵,侯爵知道她的眼睛幾乎失明了。

  她說:「我聽到人們談到過你,年輕人!你要娶那個漂亮的赫斯特夫人嗎?我聽說她真正是一個難辦的人。」

  侯爵弄得不知所措。

  他一面有禮貌地彎下腰吻公爵遺孀的手,一面回答說:「大人,我相信您一定知道『獨行者走得最快』這樣句話。」

  公爵遺孀笑了起來。「這無疑是對的,如果這是你的看法,我在上腳鐐以前肯定會三思而行。」

  侯爵笑著說:「我一定接受您的意見,夫人!」

  貝勒夫人在離開他以前對他說:「對公爵遺孀剛才說的話,你切不可介意。她那一代人發表的意見比我們坦率得多。」

  侯爵回答說:「我一點也不介意。你是老朋友了,你知道我不打算同任何人結婚。」

  貝勒夫人說:「在你戀愛以前,我確信你作出這樣的決定是對的。」

  侯爵莞爾而笑。「你是說我從來沒有戀愛過嗎?」

  她回答說:「是的,親愛的法維恩。雖然你也許不相信,我認為你還沒有遇到使你如醉如癡的愛情。對太多的男人來說,這種愛情是無法得到的。」

  她略微歎了一口氣以後接著說:「當你遇到這種愛情的時候,你會知道這與那種『來得容易去得快』的東西是非常非常不同的。」

  她說得很輕柔,侯爵知道她確實非常喜歡他。

  她所說的是一種他從來不想失去的深摯的感情的一部分。

  他彎身向前吻她的面頰。

  他說:「謝謝你,我知道我永遠可以信賴你。」

  「永遠!」

  他穿過門廳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去招呼她的其他客人了。

  一個僕人幫他穿上晚披風,並把他的高頂黑大禮帽遞給他。

  另一個男僕問道:「要我為您叫車子嗎?爵爺。」

  侯爵搖搖頭。

  「這裡離我家很近,我要步行回去。」

  於是他走進夜色之中。

  由於有月亮,他很容易辨別路。

  他只要走過兩條街,就能到達格羅夫納廣場。

  他開始意識到,離開擠滿了人的悶熱的客廳,吸著夜晚的涼爽的空氣,真是一種享受。

  他在空蕩蕩的街上走著,能聽到的唯一聲音是他的腳步聲,這時候他知道他終於擺脫了赫斯特的糾纏。

  他很想知道,當她意識到他已經同她一刀兩斷的時候,她會不會大吵大鬧。

  他已經習慣於見到女人流眼淚和反唇相譏,可是這種場面總是使他很惱火。

  同時這種場面也使他感到有些內疚。

  他一再思忖,隨便委身於人的女人是不值得體貼或回情的,欺騙自己的丈夫的女人當然更不在話下了。

  然而每當由於他離開一個女人而這個人又放聲大哭的時候,他總是情不自禁地把她抱在懷裡安慰她。

  可是他知道這只會使事情變得更糟。

  他隊為他能採取的最好的做法是不再見赫斯特。

  令人遺憾的是,如果他留在倫敦的話,那就無法做到這一點。

  可是如果他到鄉下去的話,她無疑會跟著他去。

  他思忖道:「我該怎樣做呢?」

  在這個時刻,他正在南奧德利街上漫步。

  當他走過一幢極大的房子的時候,門開了,一個年輕的女人跑到街上。

  她大叫道:「抓小偷!」

  他剛剛走過這幢房子,但是他還是轉過身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門廳裡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她大聲說:「噢……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她又年輕,又很漂亮,不過他覺得她有點怪。

  他問道:「你被盜竊者嗎?」

  她說:「沒有,不過有一個人離開了……我,帶走了—件很值錢的東西。」

  侯爵問道:「是一個男人嗎?你是說你認識的一個人嗎?」

  這個女孩抽噎了一會兒,並且做丁手勢。

  她說:「我是……一個傻瓜……一個十足的傻瓜!現在……我不知道…在這方面……怎麼辦。」

  侯爵問道:「我能幫忙嗎?」

  她看著他,好像很費力似的,因為她在想別的事情。

  她接著大聲說:「您是卡爾瓦戴爾侯爵!」

  侯爵莞爾而笑。「那麼你認得我了?」

  「不,不過我的哥哥總是談到……您以及……您的馬。他是伊恩•沃林頓爵士。」

  侯爵記起他在一些賽馬場上遇到過的一個年輕人。

  他說:「我見到過你的哥哥,也許我可以幫你忙,如果你向我談談你丟失東西的情況的話。」

  女孩看著整個空蕩蕩的街道。

  她說:「他現在也許走遠了,因此……我想我將抓不到他。我怎麼辦呢?」

  侯爵用商量的語氣說:「你可以向我談談情況嗎?」

  「好……當然可以……不過我認為……誰也幫不了我的忙……請到裡邊去。我們不能在這裡談。」

  侯爵表示同意。他說:「是的,當然不能在這裡談。」

  女孩在他前面走,她先上台階,他跟在她後面。

  門廳裡沒有僕人。

  他們進來以後,她就把門關上。

  她一言不發地把他帶進陳設漂亮的客廳。

  客廳裡用來照明的是幾盞油燈。

  侯爵可以看到牆上掛著精美的繪畫,傢俱雅致而豪女孩接著問道:「我可以給您拿……一些飲料嗎?我不能想像他竟然在我杯子裡……摻上麻醉藥。」

  侯爵大聲說:「麻醉藥?你說什麼?」

  女孩遲疑了一下。他說:「謝謝你,我不想喝。不過如果有可能,我願意想辦法幫助你。你的哥哥在哪裡?」

  女孩說:「他到鄉間參加賽馬大會去了。我的一個親戚住在我這裡,不過她睡了,我不想……叫醒她。」

  侯爵同意她的看法,他說:「當然不要叫醒她。」

  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後來他在燈光下面看女孩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她是舊濃彩化妝的。

  她在臉上塗廠胭脂,在睫毛上塗了睫毛膏。

  她的嘴唇上塗的紅色無疑比自然的顏色濃得多。

  他接著看到她穿的禮服非常華麗,她的髮式同上流社會的女士通常做的髮式不一樣。

  她似乎意識到他正在帶著探究的日光凝視她,於是她說:「我料想您……感到意外……為什麼我是……這個樣子,這就是說……為什麼我弄得……這樣難看。」

  侯爵說:「從頭說起。首先,說說你的姓氏,同你的哥哥一樣嗎?」

  「是的,一樣。我的教名叫娜達,娜達的意思是『快樂』,可是此刻我覺得一點也不快樂。」

  侯爵說:「那麼,當然我要問這是為什麼?」

  女孩歎了一口氣,在壁爐邊地毯上坐了下來。

  她的寬下擺裙子鋪在身體周圍。

  她說:「我真……傻,現在我想我必須……為這……付出代價了!」

  侯爵說:「向我談談你的遭遇吧,也許我們私下可以找到一個解決辦法。」

  娜達大聲說:「我想這是……辦不到的!這一切之所以發生,是因為一些朋友邀請我參加一次晚會。媽媽如果在世,本來是會對這些人不以為然的。」

  「那麼你的媽媽為什麼會不以為然呢?」

  「因為他們是相當『時髦的』——我想像可以說是『庸俗的』人,我的哥哥伊恩是在賽馬場上遇到他們的。」

  侯爵說:「那麼是你的哥哥把他們介紹給你的嗎?」

  「有一天晚上,伊恩帶他們到家裡來喝酒,他們走了以後,他對我說我今後不要同他們來往,他讓他們同我見面壓根兒就是不對的。」

  侯爵說:「他是想保護你。」

  娜達說:「我知道,可是我在我的女裝服裝師那裡又遇到其中一個女孩。她確實非常可愛,於是我們成了朋友。」

  她說起話來有一點目中無人的味道,好像她等著侯爵批評她似的。

  侯爵沒有說話,於是她接著說:「我在那裡遇到貝里斯好幾次,因為我們兩人都在試禮服,兩天以前,她向我談到今天晚上要舉行的一次晚會。」

  侯爵說:「你本來不該參加這次晚會。」

  娜達表示同意,她說:「這我知道。然而伊恩已經到外地上,伊迪絲姑姑又使人厭煩得要命。何況這還是一件饒有興味的事。」

  「向我談談晚會的情況吧。」

  「貝里斯告訴我,晚會是為一位摩洛哥教長舉行的,這個人是到英國來買馬匹的。她說他是一個很有風度的人,她認為會見他會給我帶來樂趣。」

  娜達遲疑了一會兒,接著依然帶著一些目中無人的味道說,」我當然想會見一位教長!我過去在書上看到過他們,非洲的故事一向使我神往。後來貝裡絲對我說:『你來會覺得有趣,但是你不能以自己的身份來。』我問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噢,被邀請的客人中有—些人是配樂表演女郎,我相信教長一定會覺得她們很有趣。其他每—個人當然都,比我們年長得多,而且也很老練。』」

  娜達停了一下。

  侯爵聚精會神地聽著,他意識到她在用懇求的目光行著他,後來她乞求道;「請……給予理解!我知道……我錯了,不過我一向……喜歡化妝,我還自認為是……女演員。」

  他問道:「那麼你怎樣打扮呢?」

  「我……我打扮得像是—個……配樂表演女……至少……我覺得我是這樣。「

  侯爵這時候才知道為什麼她臉上塗了胭脂,她的眼睫毛上塗了眼睫毛膏。

  娜達接著說:「貝里斯認識的一個女人靠轉賣配樂表演女郎穿過的長外衣為生,這些女郎由於穿這種衣服表演的次數很多,不宜再穿這種衣服表演,於是只好把這種衣服賣掉。」

  她一面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面說;「這件衣服就是她們賣的。」

  侯爵說:「我覺得像你……這樣年輕的人穿這種衣服未免華麗得有些俗氣。」

  娜達回答說:「我正是要……不顯得……很年輕!貝里斯為我做頭髮,她告訴我這正是一些配樂表演女郎的髮式。我的頭髮上有一根鳥的羽毛,但是我一回家就把這根羽毛拿掉了。」

  侯爵說:「你同教長一道回到這裡的時候就是這樣。」

  娜達說:「我知道我要他進來是非常非常愚蠢的,可是他堅持要來喝點飲料。」

  侯爵問道:「他從你那裡偷了什麼?」

  娜達回答說:「我簡直不能相信他會幹這樣的事,因為他很有錢。我穿的長外衣領口開得相當……低,因此我決定戴一副……項鏈,這副項鏈以前是我母親的,伊恩……把它看得比我們擁有的任何東西都更……寶貴。」

  侯爵問道:「它的外觀怎樣?」

  「這副項鏈是許多年以前一位印度王公送給我外祖父的,這副項鏈不僅是很貴重的,而且在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副。」

  她幾乎抽噎起來,同時說道:「伊恩非常喜歡這種東西。雖然許多人想向他買,他總是發誓說他永遠不賣,並且說他八有了兒子以後將傳給兒子。」

  侯爵再次問道:「它是什麼樣子?」

  「這是一件很精緻的首飾,是用紅寶石、綠寶石和鑽石做成的。這種首飾只能來自東方,寶石是第一流的。」

  娜達幾乎流下淚來,侯爵說:「你同教長一道回到這裡來的時候是戴這件首飾的。教長是什麼樣子?」

  娜達回答說:「身材高高,皮膚黝黑,相貌真正非常英俊!他比我原來料想的年輕,人們可以想像他騎著高頭大馬在沙漠中馳騁。」

  侯爵覺得她像所有女人一樣很可笑,以為阿拉伯教長都是帶有浪漫色彩的羅密歐。

  他見到過的教長是他們的小地盤上的冷酷無情的統治者,在凡是牽涉到金錢的場合,這些人總是有一種唯利是圖的味道。

  娜達回答說:「是的,這是出人意料的。我只想朝他看。我從來沒有指望他哪怕是對我說一句話。」

  侯爵敏銳地意識到,吸引了這個阿拉伯人的是她的年輕。

  儘管她是那樣力圖掩飾她的年輕,她看起來還是既年輕而又天真。

  「因此在你同他談話、而且我料想你還同他跳舞以後,他把你送回家了。」

  「他堅持要這樣做。他叫人把我的馬車送走,我們是乘他的馬車回來的。」

  侯爵很快說:「那麼他有一輛馬車了!」

  「當我們到達這裡的時候,他告訴馬車伕不要等他。我想這是因為這裡離他的住處很近。」

  侯爵認為教長有別的原因,不過他只是說:「告訴我事情的詳細經過。」

  娜達說:「我們走進這個房間,由於牆角落的一個托盤上放著酒,我問他想喝點什麼東西。他遲疑了一會兒,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我,使我覺得……很羞怯。」

  她覺得教長的目光中有一種激情使她有點害怕,不過她並沒有對侯爵說出她的這種想法。

  這也許是光線引起的錯覺。

  教長看她的臉。

  他的目光接著移到她的項鏈上。

  他說:「談談你的項鏈。我想它一定是從東方來。」他說話的語調與剛才在馬車裡的時候不同。

  娜達回答說:「是的,是從東方來的,是王公給我外祖父的,因為我外祖父幫了他很大忙。我的家人對這件首飾感到很自豪,這是我第一次戴這種首飾。」

  她沒有接著說,由於這件首飾很大,她認為這正是配樂表演女郎戴的項鏈。

  她的母親過去總是這樣說,因為這件首飾過於華麗。

  教長大聲說:「這件首飾的確很美,現在請坐,讓我給你拿飲料,再給我自己拿飲料。我不能讓這樣可愛的人伺候我!」

  娜達覺得這番話很感人。

  她知道在東方,女人總是伺候男人。

  她想貝里斯也會覺得這很有趣。

  因此她走到壁爐邊的一張椅子旁邊。

  她看著教長向一隻杯子裡倒酒。

  當他接著要向另一隻杯子裡倒酒時,她說:「我想喝檸檬汽水。那裡有一小瓶檸檬汽水。」

  在教長找檸檬汽水的時候,她只能看到他的後背。

  她看到他的頭髮很黑。

  她認為如果他是在他自己的國家的話,他會戴帽子。

  他把飲料倒進杯子似平花了很長時間。

  他給她一杯檸檬汽水,當她從他手中接過這杯飲料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確實很渴。

  教長說:「我想我們應當舉杯祝酒。」

  他舉起他的杯子,娜達也舉起她的杯子,因為她認為他希望她這樣做。

  教長說:「願命運之神能為你帶來幸福。你必須跟著我重複說一遍。」

  娜達有點羞怯地照他說的做。

  他接著說:「你必須把杯子裡的東西喝盡,否則你就會倒霉。」

  她把杯子舉到唇邊。

  她發現杯子裡的檸檬汽水不像她原來料想的多,於是她一飲而盡。

  她低聲對侯爵說:「就在……這個時候,我覺得……眼前……發黑,一會兒……也許……更長一點時間,我完全失去知覺……「

  侯爵說:「他對你用了麻醉藥!」

  娜達說:「如果這是麻醉藥,那麼這是一種很奇怪的麻醉藥,因為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意識到這時候他……不在那裡。我在房間裡四下張望,覺得他不會……不告別一聲……就離開。」

  她作了一個小手勢,好像是為了表示感到意外似的。

  「當我站起來的時候,我看到地板上有我的空杯子。這只杯子並沒有碎,我把它推到一邊,我仍然覺得教長的舉止很奇怪。「

  她停了一會兒以後接著說;「我走到門口,覺得他也許呆在門廳裡。從門廳牆上的大鏡子裡,我看到自己的項鏈不見了!」

  「你能完全肯定,當你參加過晚會回來的時候,你的脖子上戴了項鏈嗎?」

  「戴了,當然戴了,因為教長曾經談到項鏈。」

  仗爵說:「對,我記得,說下去!」

  娜達說:「我不能……相信發生了……這種事情。我到刊客廳裡,看看這件首飾是不是掉到椅子旁邊了。」

  侯爵在她的語調中聽到恐怖和強烈厭惡的意味,他聽到她接著說:「後來我看到教長的杯子他把它放在牆邊一張桌上。這時候我知道他偷了我的首飾,我跑到門廳,接著跑到大門口,我想我也許能在街上見到他,然而我在那裡只見到……您。」

  侯爵平靜地說:「是的,我們就是這樣見面的。」

  「然而……我怎麼辦呢……告訴我……我怎麼辦呢?伊恩將永遠不會……原諒我……丟掉他的項鏈……教長怎麼能是……只不過是一個……聲名狼籍的竊賊?「

  侯爵說:「只有在這個人的國家裡,才能回答這些問題。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娜達回答說:「至少我知道。他是從非斯來的。人們對我說他在那裡有一大幢兒子像是皇宮的房子,而且在沙漠裡還有一座城堡。」

  侯爵對娜達說:「在你向找淡刊這些情況以後,我覺得我可以幫助你,因為我不久就要到非斯去——事實上幾乎立即要到非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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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1 16:53: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侯爵看來,命運似乎在同他作對,而反抗是沒有用的。

  前一天進午餐以前,他曾經前往外交部訪問。

  這是因為他接到外交大臣德比勳爵的一封短箋。

  德比勳爵在這封短箋中說,他希望盡快見到他。

  侯爵走進德比勳爵的辦公室,這位大臣還沒有來得及講話,侯爵就對他說:「爵爺,如果您要我做一些可怕的事情,比方說赤足走過沙漠,或者攀登喜馬拉雅山,我的回答就是『不』!」

  德比勳爵大笑。

  他認識侯爵已經有許多年了。

  當侯爵走進房間的時候,他覺得每次見到侯爵的時候都發現侯爵變得更加英俊了。

  他說:「請坐,法維恩,請你聽聽我要說的話。」

  侯爵回嘴說:「正是這些話使我嚇得要命!每當我聽您說話的時候,我都發現您要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但是我還是被哄得接受您的荒唐可笑的、通常是危險的使命!」

  德比勳爵又大笑。

  他接著認真地說:「我想你會對我說的話感興趣,我明確告訴你,這次並不要求你攀登喜馬拉雅山。」

  侯爵帶著猜疑的神情問道:「會到沙漠去嗎?」

  德比勳爵回答道:「這只是配樂罷了!」這時候侯爵笑了。

  德比勳爵翻閱了他的辦公桌上的一些文件,接著說道:「我要對你說的事涉及非洲兩北部,販賣白人婦女為娼的交易,你是不會感到意外的。」

  侯爵發出不以為然的哼了聲。

  他說:「不要再彈這種老調了。多年來,我一直聽到這種說法,我個人認為這是過甚其詞。」

  德比勳爵回答說:「大多數下院議員會同意你的看法,但是首相頗為關切,我也頗為關切。」

  侯爵問道:「為什麼?」

  德比勳爵說:「你知道,在北非,在出現多年的混亂和近乎無政府狀態的局面以後,摩洛哥局勢終於平靜下來。為了使你瞭解情況,我要向你指出這一點。」

  侯爵說:「我知道,您關心的事情主要是保證直布羅陀海峽南岸不被一個敵對的歐洲國家控制。」

  德比勳爵表示同意,他說:「對,正因為如此,英國支持摩洛哥獨立,並且要求進行改革。」

  侯爵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我想您認為您的願望是會實現的。」

  他清楚地知道,摩洛哥的麻煩和困難是法國和西班牙的競爭引起的。

  十四年以前,和平恢復了。

  這是因為英國政府清楚地表明,它不會接受西班牙永遠佔領摩洛哥海岸的局面。

  德比勳爵說:「局勢正在好轉。去年即位的新蘇丹穆萊•哈桑是一個性格堅強的人。」

  侯爵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德比勳爵接著說:「我們的英國代表約翰•德拉蒙德•海爵士很推崇他,你知道,我們在這個國家的影響、特別是在貿易方面的影響正是約翰爵士確立的。」

  侯爵冷冰冰地說:「金錢總是萬能的!」

  德比勳爵回答說:「我同意你的意見,我們非常希望目前英國和新蘇丹之間存在的友好關係不會遭到破壞。」

  侯爵問道:「你認為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交易可能危及這種關係嗎?」

  他在說話的時候想道,德比勳爵似乎不可能在小題大作。

  許多世紀以來一直盛傳英國和其他歐洲國家的白人婦女被綁架。

  這些婦女被關在土耳其或者北非的內室裡,無法逃脫。

  這個問題成了小說家們喜愛的一種題材。

  然而許多人對這種說法非常懷疑,他們認為這種交易遠不像人們說的那樣猖獗。

  德比勳爵看出侯爵臉上的疑雲,於是說:「我明確地告訴你,我們已經進行了一切可能的調查。然而我承認很難證明有什麼大規模的活動。」

  侯爵問道:「您真這樣看嗎?」

  德比勳爵回答說:「你知道,穆斯林可以有四個妻子,妾的數目沒有限制。最近有許多婦女從英格蘭到摩洛哥旅行,這些人據說是穆斯林的妻子。」

  侯爵認為很難證明新娘究竟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他沒有說話,於是德比勳爵接著說「我們的海關官員疑心,也有一些船裝的貨同報關時所說的貨不完全一樣。」

  侯爵問道:「您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德比勳爵歎了口氣。

  「船內內部可能有一些隱藏室,要調查裝著吃了麻醉藥的女人的棺材,難免引起麻煩。」

  他皺起眉頭接著說:「阿拉伯人當然喜歡很年輕的女人。有許許多多辦法把年輕的女人運出這個舊家,而我們卻一點不知道。」

  侯爵問道:「您真認為這種活動正在大規模進行嗎?」

  「約翰•德拉蒙德•還爵士非常希望我們同新蘇丹的友好關係不會受到損害,但我法維恩,你像我一樣知道,如果空想的社會改革家們聽刊這種事情,就會出現強烈抗議的呼聲,這無疑會使穆斯林感到惱怒。」

  「請具體說說,為什麼會這樣?」

  德比勳爵說:「據說正在進行的這種交易主要是在非斯進行的,你知道這個城市是穆斯林的聖地。對於會損害他們的城市的神聖地位和尊嚴的醜聞,他們當然是非常厭惡的。」

  侯爵表示同意這種看法,他說:「我理解您說的話,當然我們大家都知道,在牽涉到像馬拉喀什、拉巴特、梅克內斯,當然還有非斯這樣的穆斯林聖城的任何問題上,穆斯林是非常敏感的。」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然後問道:「您要求我做什麼呢?是設法把某個被下了麻醉藥的女孩從一個阿拉伯人手中奪過來嗎?我想像不出有什麼別的做法比這樣做更容易使我的胸口挨上一刀了!」

  他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話,但是德比勳爵說:

  「法維恩,我要求你做的正是你過去常常為我做的事情,這就是瞭解真實情況,弄清楚我們聽到的說法究竟是不是誇大。」

  「接著怎樣呢?」

  「一旦我們有了線索,我相信約翰爵士一定能處理,或者使蘇丹相信正在發生的事情對他的國家沒有好處。」

  侯爵回答說:「我可以看得出來,您的這種不顯眼然而富於雄心的小主意會使我遇到嚴重的麻煩。因此我在離開以前肯定要立下遺囑!」

  德比勳爵笑了起來。

  「我想這種事情你先前一定做過無數次了,可是人們總是見到你滿面春風地露面,因為你為外交部幫了大忙。」

  他把身體靠在辦公桌上,接著說:「法維恩,我要求你做的只是,你在有空的時候到非斯去,到處看看,讓它的少數最傑出的公民對你留下好印象,用你的誰也比不上的本領瞭解正在發生的事情。」

  侯爵嘲諷道:「爵爺,給我戴高帽子是沒有用的。我此刻不想到非斯去。我喜歡呆在倫敦!」

  德比勳爵說:「她無疑是很可愛的,然而我從來沒有聽說你的任何一次戀愛能維持得很久,因為你很快就覺得厭煩了。」

  侯爵回嘴說:「您真會挖苦人!我要說得一清二楚,此刻我一點也不覺得厭煩。」

  德比勳爵作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手勢,然後說道:「既然你這樣說,我完全願意等著瞧你的表現究竟怎樣!」

  接著侯爵又笑了,德比勳爵從他的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打開了房間裡的一個櫃子的門,櫃子裡有酒杯和飲料瓶。

  他說:「我覺得我必須舉杯祝你做成我要求你做的事情。」

  侯爵避開了他的話鋒,說道:「您完全知道,我還沒有同意做您要求我做的事情。」

  德比勳爵回答說:「你還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我不願料想你會第一次讓我失望。」

  他向一個酒杯裡倒進一些酒,並把這個酒杯遞給侯爵。

  他說,「我要你嘗嘗這個。這是一種很特殊的酒,是法國大使在上月送給我的。由於在我國到目前為止只有三瓶這樣的酒,因此我一直把這瓶酒留著,以便在一個特殊的場合飲用。」

  侯爵說:「現在您開始解除我的武裝了。我對您的手法太瞭解了。」

  他說話的時候滿面春風。

  接著他一面抿酒一面大聲說:「好極了。我一定要寫信給法國大使,希望他對我像對您一樣慷慨!」

  德比勳爵舉起酒杯。

  他說:「法維恩,為你乾杯!我是唯一掌握秘密檔案的鑰匙的人,願你使秘密檔案增加新的內容。」

  這時候,侯爵看到了一種熟悉的目光,這就是在他對娜達說他要到非斯去的時候她流露出的驚訝的目光。

  這時候,他同德比勳爵的對話和他的酒的香味都湧上了他的心頭。

  他自言自語道:「反抗命運是沒有用的!」

  最先是德比勳爵懇求他訪問聖城。

  接著是作家在宴會上建議這樣做。

  最後是他非常同情的一位少女發出了這種求救的呼聲。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一位摩洛哥教長在一位少女看來一定是非常富於魅力的。

  她可以說是自掘墳墓。

  初次進入社交界的一個天真嬌小的少女裝扮成一個老練的女演員參加晚會。

  她極其漂亮,用可愛這個字眼來形容她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侯爵可以理解,為什麼教長在參加晚會的所有女人中獨獨挑中了她。

  他當然曾經想誘姦她。

  他一進到屋裡,她就未必能進行自衛或者呼救。

  她讓他進來是幹了一件蠢事。

  然而如果他真衝進來,她也是幾乎無法制止的。

  侯爵可以清楚地理解發生的事情。

  她是參加晚會的最年輕的女郎,她無疑也是最美麗的。

  哪個阿拉伯人還能有更大的奢求呢?

  娜達記得他是怎樣凝神看她,使她感到害羞,後來他注意到項鏈。

  由於這是一條東方項鏈,而且這條項鏈很貴重,因而這條項鏈必然對教長產生了吸引力。

  這條項鏈的吸引力比濃妝艷服而顯得不像處女的女郎的吸引力大,因為阿拉伯人對處女更感興趣。

  侯爵知道,在阿拉伯世界,有無數種麻醉藥以幾十外不同的方式產生效力。

  他曾經聽到過娜達所說的那種方式。

  這使得凡是吃了麻醉藥的人立即失去知覺,但是他們很快恢復知覺,而沒有任何副作用。

  他猜想像教長那樣的人會覺得這種麻醉藥很方便,因而會把這種麻醉藥帶在身邊。

  這種麻醉藥將使他能誘姦任何漂亮的女人,並且使任何商業方面的對手失去知覺,因而他能讀這個人的商業文件,而這個人卻不知他讀過了。

  這是對很想知道別人的秘密的人極有價值的麻醉藥之一。

  侯爵說:「我必須做的事情是更多地瞭解拉希德•謝裡夫教長的情況,看看有沒有機會找回項鏈。」

  娜達問道:「您真要到非斯去嗎?」

  這時候她的眼睛裡的沮喪的神態已經被一線希望代替。

  侯爵說:「我在那裡有一些業務,我一定要盡一切力量設法瞭解你的項鏈的下落。教長說沒說過他什麼時候回國?」

  「他說過他馬上就要離開。他曾經在晚會上對每一個人說他非常喜歡呆在倫敦,他在車子裡對我說:『我明天離開的時候會想到這次晚會是多麼有趣,遇見你是多麼令人愉快‥」

  侯爵問道:「你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娜達搖搖頭。

  「他只是說,他讓我乘他的車子回家是因為順路。」

  侯爵認為完全說不准他究竟是在倫敦的這個地區的哪家旅館裡。

  教長也有可能呆在朋友家裡。

  在晚上的這個時候,如果想發現他的下落,那真是希望,侯薛能夠做的唯一的事情是在他到達非斯的時候設法瞭解他的情況。

  娜達叫:「您什麼時候到摩洛哥去?」

  侯爵回答說:「也許明天,也許後天。」

  「那麼……請問我能……與您同行嗎?」

  侯爵驚呀地看著她。

  「不能,當然不能!」

  「然而……如果我不這樣做……您怎能找到項鏈呢?…如果教長……不想失去這條項鏈…他可能……給您一件……贗品……或者只給您任何東方的……廢物。」

  侯爵回答說:「如果你為我畫一張這條項鏈的圖,我相信我一定不會受騙。」

  娜達爭辯說:「您可能受騙,因此我……希望與您……同行。」

  侯爵回答說:「你無疑希望這樣做,但是你已繹由於採取違背習俗的做法而遇到很大麻煩。因此我建議你今後以比較審慎的方式行事,像令堂期望你做的那樣。」

  出現了片刻的沉默。

  接著娜達說:「您知道我一定要…到非斯去……因此請您……採取通情達理的態度,讓我……與您同行而不是……一個人單獨去。」

  侯爵嚴厲地問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為了為我的哥哥……找回項鏈,我必須親自…到非斯去。我只是……希望我能在那裡……見到您。」

  侯爵大聲說:「真是荒唐可笑!你當然不能一個人單獨到非斯去。你能帶什麼人一道去呢?」

  「我可以帶我的貼身侍女去,可是她只會造成麻煩,不會有多大幫助,因此我最好還是一個人單獨去。」侯爵站起身來,走到壁爐前面。

  他說:「聽我說,沃林頓小姐,你很年輕,也很傻——請恕我直說。你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老實說,我認為你終於輕而易舉地逃脫,真是萬幸。」

  娜達問道:「您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侯爵正想解釋,後來覺得這樣做不對。

  於是他改口說:「現在你必須做的事情是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而把一切交給我處理。」

  娜達問道:「您真認為我能這樣做嗎?這條項鏈已經把我弄得。焦頭爛額,狼狽透頂,我的哥哥一旦瞭解真情,就會非常憤怒,他會把我送到鄉下去,我就什麼事也不能做,只有哭鼻子了。」

  侯爵說:「我希望在我回來的時候手裡會拿著項鏈,也許在我回來以前你的哥哥不會瞭解真情。」

  娜達反駁道:「可是您永遠找不到教長……我知道您永遠……找不到他!您怎樣到非斯去呢?」

  侯爵回答說:「乘我的遊艇去。這比其他任何交通工具都更快、更舒服,我將設法盡快回來。」

  他在說話的時候想道,這正是他自己想做到的事情。

  他相信在他到達非斯以後幾天,他一定能瞭解到德比仙爵要求他瞭解的情況。

  他在阿拉伯世界有許多熟人,他知道這些人會幫助他,娜達說:「不管您怎樣說,我都要與您同行。否則,您是不容易找到教長的。他也許已經換了名字,但是我個認得他,不管他偽裝得多麼巧妙。」

  侯爵說,「你聽我說,你不會與我同行,因此談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娜達說:「很好,我要乘火車到直布羅陀,或者也許乘船到那裡去。」

  「你是無法一個人單獨作這樣一次旅行的。」

  「是您強迫我這樣做的。您不能指望我向我的哥哥談我正在做的事情,住在樓上的我的姑姑老是生病。她會認為這樣一次長途旅行將會要她的命!」

  侯爵說:你一定還有別的朋友吧?」

  「他們呆在鄉間,從來不外出旅行。我已經向您說過,由於我只是剛剛來到倫敦,我在這裡的朋友很少。」

  侯爵緊閉雙唇。

  他終於說:「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是我無能為力。你必須留在這裡,一直等到我回來!「

  娜達固執地說:「我一定要在非斯同您見面!」

  侯爵知道,不管她是乘船旅行還是乘火車旅行,如果她得不到適當的護送,她不久將遇到的麻煩會遠遠超過已經遇到的麻煩。

  她太漂亮,太年輕,也太幼稚。

  只是由於出現了一個奇跡(表現為一條東方項鏈),她才免於落到教長手裡。看來她還沒有遇到這種事情。

  任何少女、甚至任何年紀較大的女人如果一個人單獨旅行,就會成為無數男人的獵物。

  許多人最想找的就是這種獵物。

  侯爵知道他必須採取非常堅定的態度,因此他說:「如果你採取這種態度,我就要拒絕給你任何幫助。我們只是萍水相逢,我是按照自己的條件答應給你援助的。如果你拒絕,我就再也無能為力了。」

  他說話的語氣非常武斷。

  在通常情況下,凡是聽到他用這樣的語氣講話的人不是向他表示歉意,就是嚇得畏縮不前。

  可是娜達既沒有向他表示歉意,也沒有嚇得畏縮不前。

  她只是笑了起來。

  她說:「現在您肯定是想嚇唬我。您像我一樣知道,您是很有身份的人,不會撒手不管,而讓我聽天由命!」

  侯爵沉默了片刻,沒有作出回答,她接著說:「您到達非斯的時候會設法尋找項鏈,但是教長會想方設法欺騙您。我知道他一定會這樣做!」

  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臂膀上,接著說:「我向您保證,如果我能乘坐您的遊艇,我是不會造成麻煩的。您甚至不會知道我呆在哪裡,除非您想知道;但是……如果我不得不一個人單獨旅行,我是會非常害怕的。」

  侯爵說:「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娜達回答說:「沒有任何事情是不可能的。我將留下一封信,告訴我的哥哥,我已經離家外出,住在朋友家裡。」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侯爵,認為他將要爭辯,她接著安靜地說:「不管怎樣說,他可能要再過兩星期才會回來,因為在賽馬大會以後有人要求他在唐克斯特住一些時候。」

  侯爵厲聲說:「我在兩星期內絕不可能回來!」

  「我明確告訴您,伊恩不會為我擔心,他現在並不擔心。當初他要是呆在倫敦,我是不會參加晚會的。」

  這當然是對的,可是侯爵說:「你不能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與我同行,我不想帶一批人同行——事實上我最討厭乘遊艇帶一批人同行!」

  確實是這樣。

  他不管由於什麼原因乘遊艇出國,總是喜歡獨行。

  在執行一項重要使命的時候,他肯定總是如此。

  聽到朋友們問他到哪裡去以及為什麼去,這豈不惱人。

  在同外交大臣一道進餐的時候,不得不安排宴請朋友們的活動,這豈不可厭。

  會見自己的一個古怪的熟人,而此人常常是化裝的,這豈不麻煩。

  娜達承認:「如果有人知道我與您同行,那是非常錯誤的,但是由於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因此沒有理由認為有人知道我乘坐您的遊艇。」

  這話當然不錯。

  然而侯爵知道,讓一個初次登台的女演員單獨同他一道旅行是不行的。

  如果這件事被發現,她的親戚和輿論界將強迫他正式同她結婚。

  有一點他認為是毫無疑義的,那就是他不希望同娜達•沃林頓結婚。

  娜達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她說:「我可以化裝。也許我可以受雇在您的遊艇上當一名助手。我確實是一個頂刮刮的廚師!」

  侯爵厲聲說:「我不會考慮把你列入我的船員名單!」

  「可是也許您可以說我是一個病得很厲害的親戚,你認為海上的空氣會有助於我恢復健康。」

  侯爵生氣地說:「你的麻煩在於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要是你沒有裝作配樂表演女郎參加那次晚會的話,你就不會處於現在這樣的困境了。」

  娜達的目光中流露出一點不服氣的神情,她回嘴說:「這的確很有趣!男人們要是知道我是初次進入社交界的上流社會女子的話,本來是不會當著我的面說那樣一些話的。我甚至認為另外一些女人有點吃醋。

  侯爵嚴厲地說:「忘掉你曾經到過那裡!記住你是—個有身份的女人。」

  娜達發出一陣叫喊聲。

  「現在您說起話來簡直像我的伊迪絲姑姑一樣!她老是說:『身份的女人總是戴手套的!』『份的女人不能把裙子提得太高!』『份的女人走起路來要保持優美的姿勢,不能跑!』。這對做一個有身份的女人真是討厭極了。」

  侯爵帶著諷刺的口吻說:「我認為你還沒有好好試試。」

  娜達表示抗議道:「我試了……我真試了!由於事實證明這……失敗了,我也許…不如自然行事,自得其樂。」

  侯爵說:「如果你這樣說的意思是你仍然想到我的遊艇上來,那就忘掉這件事吧。」

  娜達歎息道:「很好,我將在非斯同您見面。也許您願意告訴我您將在什麼港口您的遊艇,您將在非斯的什麼地方住宿。」

  侯爵突然激動地悅:「我已經多次說過,我決不帶你同行,我不能再反反覆覆說這樣的話了。」

  娜達回嘴說:「我也不能不厭其煩地說這正是我打算做的事情!」

  侯爵堅定地說:「我將派人把你的哥哥找來!」

  「我沒有對您說過他在什麼地方,因此您很難找到他。無論如何,我認為您的表現是可怕的、極其缺乏運動家風度的。」

  他出人意料地笑了。

  他說:「你真是無可救藥!完全無可救藥,因此我同你一刀兩斷。」

  娜達小聲說:「那末您……將要帶……我到非斯去了?」

  侯爵走到房間那邊,又走了回來。

  他在考慮怎樣對付這個容易衝動的孩子。

  他確信,如果他不帶她去,她一定會設法一個人單獨去。

  他知道如果他讓她這樣做,他將會一輩子感到內疚。

  他只要看她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多麼年輕和天真。

  他確信她從來沒有被人吻過。

  今天晚上,要是教長的貪慾沒有超過他的情慾,她可能會有什麼樣的遭遇——一想到這一點,侯爵就不寒而慄。

  他思忖道:「我必須為她做一些事情!」

  娜達在注視他。

  當他回到她站立的地方的時候,他說;「我將設法想出一項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娜達回答說:「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同您一道乘坐您的遊艇。由於我怕您不告訴我一聲就悄悄溜走,我將在明天早上九點鐘帶著行李到府上去。」

  侯爵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

  「兩天以前,我在格羅夫納廣場上行走的時候見到門上寫有『卡爾瓦戴爾公館』字樣,我覺得這幢房子很有氣派。」

  侯爵爭辯說:「如果你到我家來,那就大錯特錯了。

  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像你疑心的那樣『悄悄溜走』,我將設法想出我能怎樣幫助你。「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接著問道:「我能……信任您嗎?」

  侯爵回答說:「大多數人們吸就任我,特別是在我向他們作出保證的時候。」

  娜達露出笑容。

  「我曾經對您說,您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和具有運動家品格的人。我向您保證,我的行為將是非常非常規矩的。我從來不會暈船,不管風浪多大。」

  侯爵說:「我必須想辦法使你到達非斯。在我想出辦法以前,你要在這裡等著,不要採取任何輕率莽撞的行動,比方說到我家來,或者大吵大鬧。」

  娜達回嘴說:「只有在我發現您沒有見到我就逕自離去的時候,我才會大吵人鬧。」

  他對她說:「你是一個極其討厭的年輕女人!先前我要是想得周到一些,就會讓你聽天由命,而且肯定不會到非斯去!」

  他本來以為他的這番話會使娜達表現得有所收斂。

  可是她竟然說:「我知道您會幫助我,因為您說過您會幫助我,您剛剛對我說您決不會食言!」

  侯爵覺得自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一言不發朝門口走去。

  娜達跟在他後面。

  「您答應您會來告訴我您打算在明天一早做什麼事情吧?今天晚上我將打點我需要的一切行裝,這樣,如果您希望早早離開,我可以有所準備。」

  侯爵認為再談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

  在他見過的所有糊塗、固執的女人中、這個孩子可說是登峰造極。

  他把他的晚披風披在肩上,並拿起他的帽子。

  娜達為他開了門。

  她說:「我能遇見您真是非常非常……幸運。非常感謝您。」將要幫助她的侯爵知道,她強調他曾經說他從來沒有食言,這只是「反覆彈老調」。

  他走下台階的時候只是說:「晚安,再見!」

  他開始向格羅夫納廣場走去。

  他知道當他走出大門的時候,娜達在注視他。

  他走到南奧德利大街的街尾以後轉向他的公館去。

  他回頭看。

  她還站在與他分手的地方,並揮手致意。

  侯爵一面向前走,一面低聲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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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1 16:53: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侯爵醒得很早,他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就對司膳總管說:「對阿什利少校說我找他。」

  他知道他的秘書會在他的辦公室裡,這個秘書是一個很不尋常的人。

  幾分鐘後,阿什利少校來到房間。

  他儀表堂堂。然而在他和侯爵都參加過的一次危險的遭遇戰中,他失去了—只眼睛,當時他們兩人是在陸軍中。

  由於侯爵很幸運,在戰場上死裡逃生,一點沒有受傷,因而他覺得對這個曾經是他的上級的軍官負有某種責任。

  在阿什利少校因受傷退役約一個月後,侯爵繼承了他的爵位。

  他接著問這位少校能不能來當他的秘書。比侯爵大九歲的阿僕利少校欣然抓住這個機會,事實證明這是侯爵作過的最成功的決定之一。

  這位少校有組織天才。在同侯爵的關係方面,這位少校與其說是一位秘書,不如說是一位財務總管。

  他先是接管同侯爵的私生活有關的一切事務,不久就掌管了侯爵的各種產業。

  他管理他的賽馬養育訓練站、狩獵小屋、松雞獵場以及其他一切東西。

  這兩個人相處得極好。少校是侯爵能推心置腹的唯一的人。

  他們兩人在服役期間都參加了諜報活動。因此對侯爵來說,能同少校討論他的生活中的這個隱秘的部分真是一大快事。

  當他代表女王或者外交大臣執行使命的時候,他可以徵求少校的意見。

  不管是在採取行動以前還是以後,他都完全理解他的談話的內容。

  在阿什利少校走進早餐廳、僕人們退下以後,侯爵說:「請坐,布賴恩,我有話對您說。」

  少校照辦。他拿起一張椅子放在桌邊,坐了下來,同侯爵面對面。

  一隻眼睛上的黑色眼罩使他顯得很粗俗,簡直像是一個海盜。

  他身高七英尺多,肩膀寬闊,仍然有軍人風度。

  凡是同他接觸的人都覺察到他的權威的神氣。

  他問道:「出了什麼事?爵爺。」

  他堅持對侯爵使用正式的稱呼,儘管他們是這樣親密的朋友。

  在侯爵提出異議以後,他解釋了這樣做的原因。

  「我是您僱用的,因此我必須為下屬樹立一個我認為非常重要的榜樣。」

  後來侯爵就不再爭辯了。

  然而在只有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用教名稱呼少校。

  侯爵在回答他提出的問題的時候說:「我遇到了麻煩。」

  少校在椅子上動一動身子,以便坐得更舒服一點。

  他輕聲地說:「我想,德比勳爵昨天同您見面,不完全是為了同您交往!」

  侯爵回答說:「是的,不完全是如此,  這是為了談另一次調查,他說只有我才能進行這種調查。」

  少校簡短地問道:「在哪裡?」

  「在摩洛哥,確切地說是在非斯。」

  少校點頭。「我早猜想您遲早會參加這種工作!」

  侯爵帶著驚奇的眼光看他。

  「你究竟為什麼有這種看法?你聽到什麼情況?」

  少校解釋說:「我在外省的—個朋友在大約一個星期以前對我說,關於販賣白人為奴的活動的消息增加了,在這方面必須採取某種行動。」

  他露出笑容以後接著說:「在他向我提供這種信息以後,我認為我可以轉而向您提供。」

  侯爵說:「然而你並沒有這樣做。」

  阿什利少校回答說:「我認為目前您手頭的事情很多!」

  侯爵知道他是指赫斯特夫人。

  在出現短時間的沉默以後,他說:「這件事結束了!」

  少校豎起眉毛。「這樣快就結束了?」

  侯爵說:「並沒有提前結束。老實說,我正在考慮怎樣避免在『幕落』的時候總是會接著出現的沒完沒了的戲劇性場面。後來到非斯去的問題就出現了。」

  少校問道:「那末麻煩是什麼呢?」

  侯爵面帶笑容地想道,少校深知事情不只是他聽說的那樣一些。

  他放下刀叉,推開碟子,接著說;「布賴恩,我要告訴你一切——從頭說起。」

  他接著首先對他說了德比勳爵對他說過的話。

  然後他還說,當他離開外交部的時候,他已經下定決心不操切行事——如果他非去非斯不可的話。

  他對少校說:「我沒有向你提這件事的原因很簡單:我曾經對德比勳爵說,我在倫敦過得很愉快,至少我覺得如此。」

  少校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使這種愉快生活受到破壞呢?」

  侯爵扼要地敘述了赫斯特在前一天晚上同法國人使在一起的時候的表現。

  少校知道侯爵一向認為凡是同他交往的婦女都不得有任何失禮行為。

  一些時候以來,他一直認為,赫斯特夫人雖然無疑很美,卻缺乏自制力和尊嚴。

  侯爵對這兩者都要求極高。

  少校確實認為,他非常喜歡的侯爵同她交往是錯誤的。

  侯爵接著談作家在晚會上是怎樣勸他到非斯去的。

  他說:「對你來說,這也許無足輕重。然而我要向你說明,一切是怎樣發展到使我不得不去,而不管我是否希望這樣做。」

  阿什利覺得好笑。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候爵不得不做他不想做的任何事情。

  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瞭解,儘管侯爵抱怨,他肯定很喜歡執行他過去被派人執行的秘密使命。

  其中有幾項使命是極其危險的,但是侯爵總是「化險為夷」。

  他很佩服他侍候的這個年輕人。

  他在服役的時候就知道侯爵是一個出色的軍官。

  少校既佩服又尊敬現在成為他的僱主的這個人。

  他帶著疑慮的心情猜想他說他「遇到麻煩」是什麼意思。

  他用他僅存的一隻好眼睛注視著侯爵,並等他繼續講下去。侯爵接著說:「我很早就離開貝勒夫人的住所,你知道她的住所就在這裡附近,因此我決定步行回家。」

  他常常這樣做。

  在人頭擁擠的晚會上或者濃香撲鼻的臥室呆過一段時間以後,他需要呼吸新鮮的空氣。

  侯爵接著說,「我快要走到南奧德利大街的街尾時,聽到一個年輕的女人大叫抓小偷!」

  他接著談他是怎樣見到娜達的。

  由於他的記性很好,他能把彼此說的每一句話重說一遍。

  他談到不管他怎樣同她爭辯,她還是堅持說她決心到非斯去。

  他說:「她終於使我實際上落入圈套,答應她我今天將讓她知道,我究竟是帶她到摩洛哥去,還是讓她一個人單獨去,在摩洛哥同我見面。」

  侯爵用越來越低沉的聲音說:「當然,整個想法是荒唐可笑的!荒唐可笑透頂!然而我知道,如果我拒絕做她要求做的事情,她這種年輕女人真會設法一個人單獨到那裡去。」

  少校大聲說:「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像您所說的那樣年輕漂亮的話!」

  侯爵表示同意這種看法,他說:「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這正是我說過的話,但是她就是不聽!」

  少校說:「我想您是不是可以派人把她的哥哥找來?」

  侯爵回答說:「我也有過這種想法。然而用這個女孩自己的話說,這樣做將是缺乏運動家風度的。」

  少校笑了起來。

  「我同意她的看法,因此爵爺,我認為您應當帶她一道乘坐海豚號。」

  海豚號是侯爵的遊艇的名字。

  在少校說話以後,侯爵用驚奇的眼光注視他。

  他問道:「你當真建議我採取這種將會受到指責的行動嗎?當然,除非你期望我帶一批人同行。」

  在少校還沒回答以前,侯爵憤怒地接著說:「你像我一樣知道,我最討厭許多蠢女人抱怨海浪大,並且由於我沒有帶她們上岸而產生疑心。」

  少校張開嘴準備說話,但侯爵仍然憤怒地接著說:「非斯似乎甚至不在海邊。它是在內陸遙遠的地方,因此我不打算同一大批咯咯地笑個不停的觀光客一道到達!」

  少校很快說:「我不是建議這樣做。」

  侯爵問道:「那麼你建議怎樣做呢?如果有許多社交界的白癡緊跟在我後面,我怎麼能同對我稍微有點用處的人接觸呢?」

  侯爵停了下來,因為他幾乎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

  少校說:「我理解您的困難處境,我知道如果讓任何規矩的少女單獨越過法國和四班牙到摩洛哥去旅行,那將是一種罪過。即使她在頭兩個國家能夠挺過來,她在第三個國家肯定挺不過來!」

  侯爵同意這種看法,他說:「這正是我的想法。我確信教長想強姦她,她之所以沒有被教長強姦,只是因為她顯得比實際年齡大。另外,事實也證明項鏈更加有吸引力。」

  少校爭辯說:「這一點我明白,但是由於這個女郎很年輕,她豈不是可以作為一個親戚——也許是您的妹妹或者您的侄女——同您一道旅行嗎?」

  侯爵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少校接著說:「我料想您在旅行的時候是不會用真名字的。」

  侯爵說:「是的,當然不會這樣做。我將利用我化名為安東尼•戴爾的護照,除非你能想出一種更好的化裝手段。」

  少校說:「非斯一向是穆斯林世界的一個文化中心,因此您也許可以像以前一樣裝扮成一個熱心的考古學家。我們兩人都知道,您在這方面很在行。」

  侯爵說:「我同意這種看法,但是我不希望一個討厭的年輕女人纏著我。」

  少校回答說:「這樣做當然能裝得更像。你還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嘗試。」

  「布賴恩,你真認為她可能成為一種寶貝嗎?」

  少校回答說:「我剛才想到這一點。如果您看來只是帶一個年輕漂亮的親戚去看看穆斯林世界,那末凡是懷疑您的人都不會感到很不安——您像我一樣知道,有很多人很想知道為什麼您要刺探他們的私事。」

  侯爵看了他一會兒以後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的論據,但是我不希望我在回來的時候不得不像一個有身份的人一樣行事一一因為我破壞了她的名譽!」

  少校說:「沒有必要這樣做。」

  侯爵問道:「為什麼沒有必要?」

  「因為她在遊艇上將有一個年長的女伴。」

  侯爵厲聲說:「我拒絕這樣做!我斷然拒絕帶一個討厭的中年女人同行!如果我帶像赫斯特那樣一類人同行,她就會對這個女孩吃醋,並且以一種使人尷尬的方式完全控制我。」

  他停了一會兒以後接著說:「此外,正如我剛才對你說的,我不想同任何一個人一道呆在波濤洶湧的海上。」

  少校笑了起來。

  「我同意這種看法,這會很討厭!」

  侯爵帶有敵意地叫道:「那末你有什麼建議?」

  「巴拉特船長的非常漂亮的妻子一他同她感情極好,只要他在岸上,她總是『刻也不離開他。』」

  侯爵大聲說:「我不知道巴拉特結婚了!」

  少校說:「他結婚已經有兩年了。我覺得巴拉特夫人最高興的事莫過於被允許同他一道到海上去。」

  侯爵聚精會神地聽著,少校接著說:「她一點也不會妨礙您,您甚至連她的影子都不會見到。但是,一旦有人提出您的被保護人是不是有成年婦女陪伴的問題時,我敢說,巴拉特太太就是一位相當體面的陪伴人。她過去一度擔任過珀肖爾勳爵幾個女兒的家庭教師。」

  侯爵說:「布賴恩,我早就知道,你會找到解決辦法的!不過,天知道,我可真是不想讓這個姑娘跟著我!」

  少校說:「照她對你講的話來看,我想她也不會妨礙您,特別是在您情緒不佳的時候。」

  侯爵把眉頭皺了一下,又大笑起來。

  他說:「好啦,布賴恩,你贏了!你給我的難題找到了解決辦法。現在,你最好快去安排一下,好讓我明天上午可以啟程。」

  少校回答說:「遵命。」

  侯爵又補充說:「這個案子結束得愈快愈好。說老實話,我覺得整個案子全是捕風捉影!我根本就不相信有人把大批天真無邪的白人姑娘運到非斯去,當教長們或別的什麼人的妻妾!」

  少校說:「我會盡量多搜集一些情報,再加上一份眼線名單。希望這些眼線能幫我們的忙,尤其是其中一名眼線。我們在阿爾及爾的時候,他幫助過我們。據我所知,他現在已經移居非斯了。」

  侯爵說:「我知道你指的是誰。布賴恩,不管遇到什麼難題,都難不住你。這是你的一貫作風。」

  少校說:「遺憾的是,我並不是什麼難題都能解決,  我也不需要再提醒您注意,您得處處小心,謹慎行事。如果真有人從事這種貿易,那些組織者可就發了大財。他們會拚命反抗,不讓您妨礙他們。」

  他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因此,侯爵問道:「德比勳爵好像認為有人在從事這種買賣,您也真的這樣看嗎?過去,他可是派我們搞過不少徒勞無益的調查!」

  少校不慌不忙地說:「我認為,確實有人在從事這種買賣,而且愈來愈猖獗。不過,我也深深懂得,在蘇丹剛剛開始執政的時候,就損害英國和蘇丹之間的良好關係,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侯爵不快地說:「好啦,好啦,你和德比勳爵比誰都高明!我現在就去通知那個討厭的孩子,明天上午接她上船。我想,海豚號現在還在泰晤士河上吧?」

  少校回答說:「就在離漢普頓宮不遠的地方。我這就去通知船長你要帶來一位女客,而且您希望他這一次帶著太太一起出遊。您剛才說那位女客叫娜達吧?」

  侯爵證實說:「不錯。她對我說,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快樂』,可是,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可是快樂不起來。」

  少校說:「那可不一定。也許,您會發現同她講話很舒心,因為您不必左顧右盼,也不必擔心您講的話會在市場上傳揚開來!」

  侯爵說:「沃林頓小姐是不是一位十分有趣的人物,我可是持懷疑態度。」他的聲音裡有一點嘲弄的味道。

  少校興致勃勃地說:「她得取一個和您一樣的姓。您要告訴她,從她在摩洛哥上岸的時候起,她就叫『娜達•戴爾』,而且務必稱呼您為『叔叔』。」

  侯爵說:「我想,她最好當我的妹妹。『叔叔』這個詞叫我覺得自己像個大老頭兒。」

  少校大笑起來。

  「好吧,就叫她當您的妹妹吧。可是,老天在上,爵爺,您可不能叫她愛上您,您也別愛上她呀!」

  侯爵回答說:「這個您不用擔心!我一向討厭有些姑娘,本身並沒有什麼優點可盲,只會圍繞著你嘰嘰喳喳。」

  少校站了起來。

  「從您對我講的情況來看,娜達似乎很有個性。也許,我們應該給她找一位年長的陪伴人和一位女僕,從陸路送她去非斯。我們不這樣做,說不定就是犯了錯誤。」

  侯爵問道:「要是那樣的話,她們到了非斯,我怎麼安置她們呢?」

  少校歎了一口氣。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覺得,叫她和您一起乘海豚號比較便當。要是您手段高明的話,您也許能夠說服她,叫她在您調查期間一直呆在船上,不要亂跑。」

  侯爵無可奈何地哼了一聲。

  他說:「我有一種不安的預感,覺得不管我到哪裡去,她死活都非要跟著我不可!」

  少校說:「那樣,她就是您的小妹妹,跟著自己的哥哥到摩洛哥來觀光遊覽。而這個哥哥又是一位對摩洛哥的一切珍寶素有研究的專家。」

  侯爵煩躁地說:「好啦,好啦。我看,我是別無選擇了。我相信,我的熱心腸和強烈的責任感總有一天會把我害得一命歸天!」

  少校回答說:「那不一定。到現在為止,您不管辦什麼事情,都很順利。我看,這一次,這個小小的使命也不會失敗。」

  侯爵憂鬱地說:「但願如此。說老實話,我很擔心完不成這項任務!」

  「如果您不接受這項任務,您就只能留在倫敦,和赫斯特夫人周旋啦。」侯爵攤開了雙手,表示無可奈何。

  「我寧願同十幾個殘暴的摩洛哥人周旋,也不願同她周旋!」

  少校說:「您很可能真的要和十幾個殘暴的摩洛哥人周旋。現在,我得去忙我的啦,爵爺,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向您保證,我會盡量多搜集一些有關的資料向您匯報。」

  少校一邊說,一邊離開房間,並沒有等候爵向他道謝。

  房門關上以後,侯爵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一邊品嚐,一邊思索。

  平常,少校對侯爵的名譽是愛護備至的,他經常提醒侯爵注意不要引起外界的「流言蜚語」。

  這一次,他竟然同意娜達和侯爵一起乘遊艇出遊。這大出侯爵的意料之外。

  接著,他又把整個問題思考了一遍。

  他認識到,裝出一副到非斯去遊覽著名建築遺址的樣子,倒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侯爵在如何完成秘密使命的一切細節上,都是小心謹慎的。

  他會隨身攜帶一部有關歐洲歷代著名建築的專著。

  書的作者就是安東尼•戴爾。

  三年前,他就自費出版了這本書。

  如果有人不僅僅好奇,還有所懷疑的話,他就只需要說,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搜集資料,再寫一本書。

  那是一本有關北非建築史的專著。

  他在艱苦的環境中懂得,一個喬裝打扮的人,只要稍出差錯,就會把自己的命送掉。

  他和布賴恩•阿什利過去有一個熟人,就是因為不小心被人暗殺掉的。

  那人喬裝打扮成一個有身份的人,可是有人看見他用歐洲人的方式而不是用阿拉伯人的方式解手。

  在諸如此類的小事上,很容易出錯。

  兩個小時以後,就發現他死於非命,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咽喉上。

  幸而德比勳爵指示他,不管他在非斯發現什麼情況,他只能搜集證據,不能插手。

  這當然要比「真刀真槍大打出手」容易一些。

  與此同時,他已經答應要設法為娜達找回項鏈。

  在他離開餐廳的時候,他心裡想:「我要盡最大努力。不過,任何珠寶都比不上生命值錢。」

  他心裡想,他得向娜達說明這一點。

  即令他們找到了那位教長,他願不願意把他偷去的東西交出來呢?對此,他並不十分樂觀。

  在大廳裡,看門人把帽子遞給他。他對看門人說,他要出去散步一小會兒,半小時就回來。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空氣很新鮮。

  他快步向南奧德利大街走去,走到昨天晚上他和娜達談話的那所房子面前。

  他舉起手來,準備去掀門卜珵亮珵亮的銀色門環。

  他還沒有扣門環,門就開了,娜達站在那兒。

  她說:「我一直在張望,等著您來。您終於來了1  我見到您很高興!」

  他覺得,在白天,她比昨天晚上顯得更可愛了。

  現在,她已經洗去了臉上的一切脂粉。

  她有——副英國人的面容,白裡透紅。

  昨天晚上,她用睫毛油染黑了睫毛,使她的容貌顯得有些難看。

  現在,侯爵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根部呈黑色,末梢呈金黃色,像孩子的睫毛一樣。

  她的眼睛像高山龍膽一樣深藍色。

  侯爵心裡禁不住在想,要是當初教長看到了她現在這個樣子,他會覺得她比項鏈更可愛。

  她在前面帶路,領著他走進他們昨天晚上談話的客廳。

  陽光穿過窗戶,射了進來。

  侯爵看到室內放了幾盆花。空中瀰漫著鮮花的香味。

  在他進門以後,她就把門關上,疑惑不定地望著他。

  他知道,她很擔心他會再一次拒絕帶她走。

  不過,他心裡仍在生她的氣,所以,他一言不發。

  相反地,他背靠著壁爐台,站在那裡。在下面的壁爐裡,一小堆木柴正在燃燒。

  娜達終於跑到他跟前,問道:「您……怎麼……決定的?我—直……睡不著覺,因為我……擔心您…會逼迫我……一個人單身…去非斯。」

  侯爵問道:「你還是決心要幹那種極端愚蠢的事情嗎?」

  她點了點頭。

  接著,她又細聲細語地說:「我……我倒願意……跟您同行。」

  侯爵說道:「這樣說來,我想,我是不能不讓你跟我同行啦。不過……」

  他還沒有說完這句話,她就大喊起來。喊聲好像在大廳裡迴盪不已。

  「您同意啦?您……同意啦?噢…多好呀!我早就知道您很有運動家的風度……,您決不會…讓我自己……去面對厄運!」

  侯爵說:「我不會讓你自己去面對厄運的,我要帶你和我一起坐遊艇走——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只要我認為合適,你得完全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能有任何異議。」

  她喊道:「我答應……我當然答應。不過,要是辦不到的事情,您得格外開恩……不要提出來……。」

  侯爵大笑起來,因為他禁不住要笑。

  他說:「你是千方百計想避免正面回答。到底行還是不行?」

  「行!」

  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可要強迫你遵守諾言哪。」

  「我們什麼時候動身?請告訴我,我們『馬上』就動身,免得再發生什麼意外事故……叫我們又走不成了。」

  他說:「我明天上午十點鐘來接你。」

  她又高興地叫起來。

  有一瞬間,他覺得她彷彿要撲到他的懷裡來。

  他說:「注意,要記住,我們所以要到非斯去,是因為我們要找回那條對你來說十分重要的項鏈。」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如果我以卡爾瓦•戴爾侯爵的身份到那裡去,你以沃林頓小姐的身份到那裡去,我們可能就要犯錯誤。」

  他知道娜達感到詫異,一直在盯著他。因此,他解釋說:「如果那位教長得知你和一位貴族到了非斯,他可以很容易地躲到沙漠裡,不再露面。而在沙漠裡,我們是根本不可能找到他的。」

  娜達氣喘吁吁地表示同意說:「是的……當然啦!您……真是……太聰明了。」

  侯爵接著說:「還有,如果你跟我同行,又沒有一位年長的婦女陪伴,那可能有很大的不便。」

  娜達問道:「我們得帶上一位討厭的老太婆嗎?她肯定……不喜歡我。」

  侯爵一本正經地說:「我也相信她肯定不喜歡你。正因為這樣,我另行作了安排,我想你會同意的。」

  娜達不安地望著他。他說:「首先,你要當我的小妹妹。我是領著妹妹到非斯遊覽名勝古跡的。你要改一個姓,我以後再告訴你,你的姓要和我的姓一樣。」

  娜達喊道:「我要喬裝打扮起來!多……刺激呀!那……多好玩呀!」

  侯爵警告說:「喬裝打扮可不是開玩笑,有時候會有不堪設想的後果,因為一旦人們發現他們受了騙,他們常常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娜達說:「我想,這個我懂。我一定要小心謹慎,一言一行都不能使我們所遇見的人產生懷疑。」

  侯爵一本正經地說:「那太好了。」

  他看到娜達的藍色眼珠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知道,這和假扮「配樂表演女郎」一樣,使她喜出望外,為之神往。

  他說:「最後,我還安排船長太太一起出遊。她對我們當然不會有絲毫的妨礙。以後,如果有人提出你和我同行是否合適的問題,她就是合適的陪伴人。」

  娜達拍起手來。

  她喊道:「這可真是妙……太妙了。我最初遇到您的時候,就該知道,您不論幹什麼事情都很聰明!您的馬匹總是在賽馬場上取勝,我們在非斯戰役中也會取勝。」

  侯爵警告她說:「過分樂觀是會犯錯誤的。我認為,我們肯定有失敗的可能。」

  娜達反駁說:「我卻完全……完全相信,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一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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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1 16:54: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侯爵在吃早餐的時候,又派人找來了阿什利少校。

  少校走進房間時說:「早上好,爵爺!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們一到,海豚號隨時都可以出發。」

  侯爵用冷冰冰的口吻堅定地說:「我現在要辦的事就是前去拜會德比勳爵,告訴他我要走了,而且我還需要一筆錢。」

  少校急忙說:「我正要提醒您注意這一點。」

  侯爵接著又說下去,就彷彿他沒有聽見少校的話一樣:「在這段時間內,我要你去把沃林頓小姐接過來,送到海豚號上去。到了海豚號,你要吩咐她規矩一點,不然的話,我要把她扔到海裡去!」

  少校大笑起來。

  「爵爺,我想您不至於這樣做吧,不過,我一定要警告她不要同東道主頂撞。」

  侯爵生氣地說:「我真不知道我幹嘛要找這種麻煩。」

  他把餐具推在一邊,就離開了餐廳。

  他的馬車停在門外。他跳上馬車,沒有再說什麼,就驅車而去。

  不過,阿什利少校事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幾分鐘以後,侯爵的僕人就把行李運走了。

  現在不需要那麼急了,因為少校知道,侯爵要和德比勳爵在一起呆一段時間。

  事實上,九點半過後,少校才趕到南奧德利大街沃林頓公館門口。

  娜達在那裡等著。過去24小時她一直在問自己:如果侯爵不肯帶她走,她怎麼辦。

  那就意味著,她必須只身前去非斯,再不然,她就必須向哥哥坦白她丟了項鏈,並忍受哥哥的責罵。

  她心裡痛苦地想,她永遠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了。

  她從來也沒有想到,一個出入上流社會的人,一個參加她那天晚上參加過的那種舞會的人,竟然甘心墮落成小偷。

  尤其是像教長這樣地位顯赫的男人。

  她注意到,參加那個舞會的男子對教長都十分尊敬。

  她夜裡睡不著的時候,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

  天亮以後不久,她就起來了。

  她沒有召喚女僕,就自己動手把海上或陸上旅行所需要的各種什物收拾到一塊。

  她拿不準她到底需要帶什麼物品。

  收拾好以後,她只希望侯爵不會因為她帶這麼多行李而生氣。

  進早餐的時候,她差不多什麼也吃不下。剛吃完早餐,她就聽見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來。

  她連忙跑到窗口。

  一個男僕從車上跳下來,正要把車門打開。

  她心裡撲通撲通直跳。她想,她勝利了,侯爵要帶她去摩洛哥了。

  接著,她又看到,從馬車裡走出來的並不是侯爵,而是一位年紀稍大一點的陌生男人。

  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有跑到前廳裡去問問他是誰。

  相反地,她耐心等著一向慢騰騰的老年女僕到前廳去開門。

  接著,客人被領到客廳裡來。

  女僕說:「娜達小姐,阿什利少校要見您!」

  在娜達帶著好奇的眼光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發現來人的一隻眼上蓋著一塊黑色眼罩。

  不過,他相貌堂堂,年齡比侯爵要大一些。

  他說:「早上好,沃林頓小姐。我知道,您在等爵爺,但是,他有一次重要約會,因此,他派我來了。我是爵爺的秘書。」

  娜達問道:「您……是來……通知我,他不肯帶我一塊去非斯嗎?」

  阿什利少校微笑了一下。

  「相反地,我奉命要把您送到他的遊艇上。遊艇就停泊在泰晤士河上離漢普頓宮不遠的地方。」

  娜達的眼睛一下亮起來,她高興地叫起來。

  她口叫喊道:「我可以……跟他……一塊走?這可……太好了!我一直擔心他叫我走陸路。我拿不準……我一個人……行不行。」

  少校說:「當然不行啦。像你這樣年輕的女人根本不能單身外出旅行。」

  娜達直率地說:「可是,沒有人可以陪我去。非斯,我是非去不可的。我想,其中的原因,您已經知道了吧。」

  少校承認道:「我是爵爺的私人秘書。他對我常常無話不談。不過,我可以向您保證,沃林頓小姐,我決不會向外人談到您的困境。」

  娜達憂鬱地說:「您說得很對。我的處境真是太糟糕了。如果我不把項鏈找回來,我的哥哥會非常非常生氣。」

  阿什利少校說:「我不知道您用什麼辦法能把項鏈找回來,不過,要是您請爵爺幫助您的話,他可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娜達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

  接著,她小聲說:「我……我怕他不十分……樂意幫助我。」

  少校說:「在去海豚號的路上,我再跟您談這件事。您的行李捆好了嗎?」

  娜達隨口回答說:「當然捆好了。我只要戴上帽子,披上外衣,就行了。」

  事實上,少校在進屋的時候,已經注意到大廳裡堆著一大堆箱子。

  沃林頓小姐顯然想在旅途中把自己隨時都打扮得嫵媚動人。

  少校記得,他還有一項任務,那就是告訴她要盡可能溫順一些,而這可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任務。

  在娜達從內室裡跑出來的時候,他覺得她確是十分美麗,舉止優雅。

  或許,侯爵終究會發現這次旅行並不像他原來設想的那樣枯燥無味,叫人心煩。

  接著,少校又在內心裡把娜達和侯爵原來結識的赫斯特夫人一類老於世故的女人比較了一下。

  少校知道,只有讓爵爺盡量少見到沃林頓小姐,他才會高興。

  很明顯,侯爵不需要年輕的姑娘。

  事實上,少校認為,侯爵從來沒有跟初入社交界的少女談過話,更不要說屈尊同一位少女跳舞了。

  少校心裡想:「我要盡最大努力,不過,我想,到這次航行結束的時候,那位可憐的姑娘就會因為受到冷遇而沉默下來。如果她因此感到不痛快的話,那要怪她自己!」

  他回到大廳裡,又走到大門口,叫男僕把娜達的行李放在馬車的後部。

  他這次所乘坐的馬車是一輛旅遊車,是為了運行李專門定做的。

  但是,還有兩個袋子和一件梳妝箱需要放在車箱內背對著馬匹的座位上。

  娜達很快就從樓上下來了,比少校預計的要快一些,她戴著一頂小小的漂亮別緻的帽子,好像給她的漂亮的金髮增添了一輪光環。

  她臂上披著一件用毛皮做襯裡的斗篷。

  少校心裡想,在比斯開灣可能遇到寒風,帶這樣一件御寒的衣著,倒是明智之舉。

  她說,「我準備好了。不過,我怕我隨身帶的錢不多。我本來應該到銀行去一趟。」

  少校回答說:「這次去摩洛哥,您倒不必付車船費。 如果到了摩洛哥,您需要什麼東西,我相信,只要您開出支票,爵爺可以給您換成現錢。「

  娜達回答說:「我就等著您這句話啦。不過,叫爵爺負擔車船費,太不好意思啦。他可能為此生氣。」

  少校心裡想,由於不能不帶她走,侯爵已經夠生氣的了,這一下可要更生氣了。

  他高聲喊道:「要是您準備奸了,我想我們該動身了。這樣,您可以有充分時間,在遊艇到達公海以前打開行李,取出必要的用品。」

  娜達回答說:「您的意思是說我會暈船嗎?我可以告訴您,我是不怕風浪的!」

  她一邊說,一邊走下台階,來到馬車跟前。

  少校跟在她後面。在馬車驅車而去的時候,娜達說:「我希望伊迪絲姑姑沒有聽見我剛才說的話。」

  少校問道:「為什麼呢?」

  「因為我給她留下一封短信,說我要到鄉下朋友家住幾天。我當然沒有提到我要到國外去。」

  少校說:「希望她不至於刨根問底!」他覺得這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

  娜達接著說:「我哥哥在兩三個星期內不會回來,因此,沒有人為我擔心,當然啦,除非伊迪絲姑姑給他寫信。而姑姑是不大可能給他寫信的。」

  少校回答說,「不管怎麼樣,這是令人滿意的。現在,我想給您談談這次旅行。」

  他的聲音帶有一種嚴肅的腔調。因此,娜達警覺地看了他一眼。

  她說:「我知道您要說什麼。您要說,因為我非要跟侯爵同行不可,他很生氣,因此,最好盡可能離他遠一些。」

  少校打量著她,心裡很是驚奇。

  他從來沒有見到一個女人想離侯爵遠一些。

  事實上,大多數女人似乎都下定決心,要採取一切可能的手段來引起他的注意。

  他說:「您怎麼知道我要說的話就是這些呢?」

  娜達說:「我可以看出您的想法。這並不難。您看,在我堅持要跟他同行的時候,爵爺是多生氣。」

  少校沒有回答。她又接著說下去:「您一定明白,我這樣做,自有我的理由。即令他看到了那副項鏈,他怎麼認得出來呢?此外,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教長。」

  少校回答說:「請允許冒味地說一句,我認為,找到教長容易,找回項鏈可不那麼容易。」

  娜達堅持自己意見說:「我總得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找回項鏈吧。除此以外,他還用非常卑鄙的詭計對付我。他用麻醉藥使我昏迷,就不見了。」

  少校回答說:「我同意您的意見。不過,您當初就不該參加那個舞會,當然,這是照爵爺對我說的情況來看。」

  娜達帶著悔恨的心情表示同意。她說:「我知道我犯了很大錯誤。但是,正因為這樣,把我哥哥的項鏈找回來就更加重要。您一定明白,我總不能馴服地坐在家裡,甘心讓項鏈不翼而飛吧?」

  少校開始對她有點同情。

  在這段時間內,他並沒有忘記侯爵對他的指示。

  他說:「爵爺很能幹。我對您的勸告是,把一切都交給爵爺全權處理吧。在判斷人們的品格方面,他很有經驗,對阿拉伯世界也異常熟悉。」

  少校所使用的字眼都經過仔細推敲,但是,娜達卻莽莽撞撞地說道:「既然爵爺到過那麼多地方,我相信,他以前有過一些奇怪而危險的經歷。」

  少校望著她,心裡感到詫異。

  他問道:「您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娜達回答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他是這樣的人。他對我說過,只要辦得到,他願意幫助我。當時,我就知道,這不只是一般人所許下的那種無法兌現的諾言。」

  少校心裡想,她的感覺確實極其敏銳。

  再不然,她就是聽到了有關侯爵的秘密使命的流言蜚語。不過,他卻始終相信,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少校自己也參加了這種秘密使命,因此,他早有準備,隨時都可以回答有關侯爵的秘密活動的問題。

  不過,他早巳發現,人們喜歡談論的只是爵爺的風流韻事。對此,他並不感到意外。

  追求過侯爵的女人們通常都要向阿什利少校吐露自己內心的秘密。

  她們都向他十分清楚地道出過自己的希望。

  這同娜達所指的那種經歷當然毫無關係。

  他大聲地說:「您只要在爵爺要求您協助的時候提供協助就行了。在別的方面,您完全可以依賴他那十分精明的頭腦。」

  娜達大笑起來。

  她說:「您實際上是說,我應該離爵爺遠一點,像低能兒一樣呆在—邊。」

  少校反駁道:「我可沒有那樣說。」

  她堅持說:「可是,您是那樣想的。」

  在馬車前進的過程中,他們有一段時間一直保持沉默。

  後來,娜達說道:「我會設法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不過,到了那兒,我一定要找到教長,要回項鏈。」

  少校煞費苦心地說:「我相信,把一切都交給爵爺。」

  帶來這個消息的那位官員深表歉意地說:」爵爺,恐怕我們對這位教長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深得女性的歡心!」

  德比勳爵說:「很多人都是這樣!」

  在那位官員走了以後,他對侯爵說:「這點情況對您有幫助嗎?」

  侯爵說:「我原來疑心就是這樣。我想,我不要費很大勁就能找到他!」

  德比勳爵說:「至於您為什麼對這個人感興趣,我想您是不打算告訴我的,不過,如果您有了困難,您也知道可以到什麼地方去求援。」

  侯爵回答說:「是的,我知道。我希望我不要很久就可以回來,並且可以帶來您需要的情報。」

  德比勳爵說:「法維恩,表示感謝的一類話,我就不需要多說了。要不是因為這個案子在政治上關係重大,我是不會派您去的。」

  侯爵大笑起來。

  他問道:「您要求我辦的不都是這類案子嗎?」

  奉命去找護照的官員把護照拿廠回來。

  護照上的措詞和通常一樣,字跡秀美,銅版印刷,還有德比勳爵的簽字。

  侯爵把護照看了一下,然後說;「我希望再添上娜達•戴爾的名字。她是安東尼的妹妹。」

  一時之間,德比勳爵望著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問道:「妹妹?」

  侯爵回答說:「是妹妹!」

  德比勳爵下令照辦,那位官員又出去了。

  門關上以後,德比勳爵就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據我所知,您以前可從來沒有帶一位『妹妹』出去過!」

  侯爵回答說:「她是一位討厭的年輕姑娘。那個教長偷了她一樣東西,我答應幫她找回來。」

  他勉強說了這幾句話,就好像他不喜歡解釋似的。德比勳爵說:「好吧,我想您這樣做自有您的道理。可是,據我所知,過去,您辦公事的時候,從來沒有帶一位女人同行。我所用的公事一詞可是一個文雅的字眼。」

  侯爵煩躁地表示同意:「我知道,我知道!不過,這件事我想擺脫也擺脫不掉。再仔細一想,我又覺得,我這樣做事實上倒更能掩人耳目。」

  德比勳爵說:「這也有道理。不過,要是她也不夠檢點,那就可能給您招來一場大禍。」

  侯爵沒有回答。德比勳爵接著說下去:「法維恩,過去,您每次都能順利完成任務,總是叫我又驚又喜。誰都認為您只不過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單身漢,光知道追求眼前最漂亮的女人。」

  侯爵笑了起來。

  德比勳爵說:「不錯,事實的確是這樣小心,一想起您這一次要帶一個喋喋不休的小東西同行,我就感到驚恐不安。她會把您微服私訪的事告訴她最好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無疑又會告訴全世界!」

  侯爵用粗暴的語調說,「您得讓我自己作主。我一定要採取措施,不讓她瞭解多少內情,並且叫她守口如瓶。」

  德比勳爵憂愁地說,「有許多比您高明的男人都給饒舌的女人毀掉了。」

  侯爵說:「凡是女人都喜歡饒舌。不過,我向您保證,我一定設法使這個女人不饒舌。」

  德比勳爵大有寓意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

  他也無可奈何了。

  他心裡想,侯爵是破天荒第一次採取了冒險的行動。

  對此,他以後是會感到後悔和痛心的。

  一小時以後,侯爵在驅車離開外交部的時候,也在想著這件事。

  他自己問自己:「真是活見鬼,我為什麼要說我願意幫助她呢?要是當初我繼續往前走下去,告訴她這不關我的事,我現在就不會為了一條項鏈把大事拿來冒險了!」

  由於考慮這件事,他臉上呈現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與此同時,他知道,當時,他也根本不可能有意識地把這件事「推開不管」。

  如果他那樣做,娜達就會單身一人走陸路到摩洛哥去。

  如果那時他所預料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他知道,他一輩子都會受到良心的責備。

  不過,他還是對自己說:「這本來不關我的事。我還負有一項真正重要的任務,我怎麼能當這樣一個堂•吉訶德式的大傻瓜呢?」

  然而他也禁不住要想,如果他能說服娜達按照他的願望行事,她就不會是累贅,反而可能助他一臂之力。

  如果事情真像德比勳爵設想的那樣困難,他就是扮成一位考古學家,單身一人到處遊逛,東問西問,也可能引起人們的議論。

  另外一方面,如果他是領著年輕的妹妹遊覽觀光,他就可能只是一位誰都不注意的遊客。

  在驅車前進的時候,侯爵也深深懂得德比勳爵一語打中了要害——女人的舌頭。

  侯爵自己向自己發誓說:「即令我得把她掐個半死,我也要設法叫她服從命令,不能到處饒舌!」

  在娜達登上海豚號的時候,她覺得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遊艇。

  她還確信這是最快最快的遊艇。

  阿什利少校先介紹她認識船長,然後又帶她到船上各處巡視一遍。

  這事實上是侯爵新近購置的遊艇。

  侯爵認為,原來的遊艇,航速太慢,尤其是在它到別的船隻追逐的時候。

  在建造海豚號的過程中,採用了各種各樣新式設備。

  引擎和許多儀表都比任何其他船隻先進。

  海豚號還裝修得十分美觀大方。

  娜達看到自己的房艙,十分喜歡。在她的房艙裡,地上鋪著粉紅色地毯,舷窗上掛著粉紅色窗簾。

  白色的牆壁上,嵌有小櫥和抽屜,使人覺得室內空間格外寬敞。

  由於侯爵還沒有上船,阿什利少校帶著她到主房艙看了看。

  主房艙當然是遊艇上最大的房艙,佔據船尾的整個空間。

  主房艙比其他房艙佈置得要莊嚴肅穆一些,肯定更富於男性氣派。

  與此同時,主房艙還有一種富麗堂皇的氣派,娜達覺得很得體。

  接著,她又發現了——種比別的任何東西都更加使她高興的東西。

  在客廳裡,還有在侯爵私人的書房裡,都有大批書籍。

  她一眼就看出,其中有許多是介紹外國情況的書籍。

  她想其中會有一些介紹摩洛哥情況的書籍。

  她告訴少校她要找什麼書,少校說;「我知道爵爺要幹什麼,所以,我把十幾本介紹摩洛哥情況的書藉塞到行李當中。在到達摩洛哥以前,您有很多書可看。」

  娜達說:「您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看書,我就不會打擾爵爺啦!」

  她的眼裡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阿什利少校說:「現在,我必須承認,您能看出我的思想!」

  兩人都笑起來。

  在僕人把娜達的箱子搬進室內來的時候,她說:「也許,我最好把行李打開。」

  少校表示同意說:「這主意不錯。爵爺一到,我就會誦知您。」

  他從娜達眼中的表情看出,她聽了這話,心裡很高興。

  娜達說:「您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看書,我就不會打她知道,少校在為爵爺的反應擔心。」

  她說:「您可以告訴他,我們到了目的地以後,只要他按照我的願望替我辦事,我會學得很乖。」

  少校馬上回答說:「我決不會把這種話轉告爵爺。如果您想說給他聽,您得自己去說。我的唯一建議是,您們兩個人誰也離不開遊艇,您們應該設法讓旅途生活盡可能和平一些,有趣一些。」

  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裡卻在想,就侯爵而論,這是辦不到的事。

  不過,他不能不承認,娜達跟他原來想像的完全是不同。

  他知道她很年輕,因此,他原來以為,娜達要麼是羞羞答答、十分靦腆,要麼是大大咧咧,說話不知但是,她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她有一種幽默感,同時也具有成熟婦女才具有的那種穩重的風度。

  他自己對自己說:「我想,爵爺可能不可避免地要遇到一種意想不到的局面。」他一面想一面走上升降口的梯子,把娜達留在自己的房艙裡。

  娜達把她的衣裳放在壁櫥裡,幾乎把衣箱都騰空了。

  這時,室外有人敲門。

  她把房門打開,發現門口站著一個瘦長結實的小個子男人。她想,這就是侯爵的男僕。

  他說,「哦,小姐,您已經把行李打開了。我本來想替您打開行李。現在用不著我了。」

  娜達回答說,「你太好了。不過,我想,你得替爵爺幹很多活吧。」

  男僕回答說:「一切都收拾得千乾淨淨。我叫耶茨。小姐,我到這裡來,是想告訴您,我很樂意為您效勞!」

  娜達回答說:「謝謝你。據我所知,爵爺的行李裡裝著一些介紹摩洛哥的書籍。我想要的就是那幾本書,你能不能給我取來呀?我想在旅途中瀏覽一下。」

  耶茨回答說:「那好辦。我已經把那些書放到爵爺的書房裡去了。」

  他又跑到主房艙裡去,回來的時候抱著一大堆書。

  他說:「小姐,您挑吧。您看完一本,我就給您換一本。」

  娜達朝他笑了一下,又說:「我非常、非常感謝。」

  她把書籍翻了一下,從中挑了三本書。她說:「我先看這三本書。」

  耶茨說:「小姐,如果您很快就看完了這幾本書,我就知道您把其中有些章節跳過去,沒有看。」

  娜達回答說:「我看書是很快,但是,我不會忽略書中的任何內容,因為我對摩洛哥很感興趣。」

  男僕把她又打量了一番。

  她知道,他心裡在想,他所認識的大多數女人對他主人都比對書中內容更感興趣。

  耶茨走了以後,娜達關上門,暗自笑了一會兒。

  她對自己說:「侯爵的錯誤在於,他自高自大,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如果他以為我對他比對摩洛哥更感興趣,他遲早會發現他錯了!」

  她把書放在床頭。想到船上所有其他的人,她心裡感到很愉快。

  她在鄉下的時候,父親臥病在床,她一直是很孤獨的。

  但是,她後來發現,讀書可以解除煩惱,消除孤獨之感。

  幸運的是,她父親很有學問,藏書很多。

  他常常和她討論她所讀到的內容。

  他常常用他親身經歷的故事和軼聞,幫助她增長見識,把一切都描繪得栩栩如生。

  就彷彿她親身到各處旅遊一樣。

  她一向對北非很感興趣。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有幸能到摩洛哥來遊歷。

  她的哥哥根本不想旅遊。

  他滿足於在英格蘭安居樂業,從賽馬中尋找樂趣。他來到倫敦的時候,只滿足於和朋友在一起消磨時光。

  有時候,他也去參加一些舞會。他明確表示,他是決不會帶她去參加那一類舞會的。

  他只看報上後面幾版的體育專欄。

  但是,娜達卻喜歡看政治新聞以及同世界上其他國家有關的新聞。

  尤其是她在書中讀到,又和父親討論過的那些國家的新聞。

  現在,她把耶茨給她拿來的三本書中的一本打開,開始瀏覽第—頁。

  這時,她聽到她的頭頂上方有一陣騷動。她知道侯爵來了。

  她不知道他在同阿什利少校講些什麼。

  她想,少校會向她轉述他們在馬車上的談話。

  她心裡想,「爵爺想要知道少校是不是執行了他的命令,是不是囑咐我離開他遠一些!」

  她在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繼續閱讀那本書的頭幾頁。

  她可以聽見人們在甲板來回走動的聲音。

  她心裡想:「爵爺用不著為我苦惱了。在我們到達摩洛哥以前,我會完全滿足於獨來獨往。等到了摩洛哥,我就得強迫他幫我找到教長,替我把項鏈要回來了。」

  她笑了起來。「我相信,在那以前,我會發現他的書比他本人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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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1 16:55: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比斯開灣海面比侯爵預計的要平靜一些。

  他突然認識到,他上船以後,已經有三天沒有見到娜達了。

  頭一天,她沒有在午餐時露面。當時,他想,為了迎接海上的風浪,她在做一些準備工作。

  在遊艇到達泰晤士河河口灣末端的時候,水面就變得「波浪滔滔」。

  在駛入多佛爾海峽以後,海豚號就開始顛簸起來。

  當時,他以為,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娜達也暈船,而且,十分知趣地不再走出自己的房艙。

  一路上,他一直這樣想。在這段時間內,遊艇穿過大風激起的巨浪,沿著英吉利海峽,向前行駛。

  在海豚號進入比斯開灣以後,侯爵確信,娜達不會再到甲板上來了。

  不過,他又想到,他一直沒有去問問她的起居情況,未免太失禮了。

  他對她闖入自己的生活,仍然很生氣。不過,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帶來什麼麻煩。

  因此,在穿衣服的時候,他對耶茨說:「我想,沃林頓小姐還好吧?她暈船暈得不厲害吧?」

  耶茨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他說:「爵爺,她沒有暈船。她在看書,她已經看完了爵爺的七本有關摩洛哥問題的藏書,還要我再給她三本。」

  侯爵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僕人。

  「看書?」

  「不錯,爵爺。」

  「而且——她沒有暈船?」

  「沒有暈船,爵爺!」

  「那麼,她為什麼躲在房艙裡不出來?」

  耶茨猶猶豫豫,不敢回答。

  侯爵知道,他不想說娜達有意躲著他。

  過了一會,耶茨對她說:「爵爺,您休息以後,她才到甲板上來,黎明時分,再到甲板上來一次。此外,她說,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愉快。」

  侯爵感到震驚。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什麼女人,年輕的也好,年齡大的也好,會故意躲著他,寧願以書本為伴,也不願與他為伍。

  吃完早餐以後,他像往常那樣又到駕駛台去了。

  在船上的日子,他喜歡把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駕駛台上,因為他喜歡駕駛自己的船隻。

  不過,這天上午,他的腦海裡卻一直在想著躲在房艙裡看書的娜達。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派人去請她來。

  在僕人們告訴他午飯已經準備好的時候,他還拿不準派人請她來是不是明智。

  午飯像在家裡一樣豐盛。吃完午飯以後,他對事務長說:「請問問沃林頓小姐今天晚上她是不是願意和我共進晚餐。我建議在七點半進餐。」

  事務長連忙跑去執行他的命令。

  侯爵從事務長的眼神中看出,連他也覺得,沃林頓小姐到現在為止一直躲在房艙裡不出來,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一直等到事務長回來。

  事務長說,「沃林頓小姐感謝爵爺的邀請。她很高興在七點半和爵爺一起吃飯。」

  侯爵走到甲板上去。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犯了錯誤。

  畢竟,娜達一直離他遠遠的。這是他原來希望的。

  或許,在他們到達摩洛哥以前,還是盡量少見她為好。

  不過,他也知道,他總得向她談談,作為他的妹妹,她應該如何行事。

  他認為,如果事前不互相談談,他們很難裝得像一對親兄妹。

  娜達對侯爵的邀請感到高興。

  她原來就想,不管侯爵對與她同行多麼生氣,他遲早會覺得需要同她談一談。但是,這個時刻什麼時候到來,她卻不知道。

  她心裡想,「現在他不能指責我礙事了。」

  這天下午,她一直在看一本介紹摩洛哥各部族的書。

  她對柏柏人最感興趣。

  不過,她對阿爾莫拉維德人也著了迷。阿爾莫拉維酶人是征服了撒哈拉大沙漠的柏柏人的後裔。

  他們把伊斯蘭教帶到了黑非洲的邊疆。

  柏柏人的伊斯蘭教事業正是在摩洛哥達到了最高峰。

  在摩洛哥東部定居下來的馬林尼德人逐步把摩洛哥從其他部族手中奪了過來。

  他們把非斯定為首都。

  關於非斯,可供閱讀的材料很多。娜達對它在不同時期具有的不同名稱,很感興趣。

  非斯舊城建立於公元800  年。

  聖城非斯曾經是穆斯林世界最受尊崇的宗教中心之一。

  還有帝都非斯和秘都非斯,這是一個政治陰謀十分活躍的城市。

  她愈是讀下去,愈是覺得,即令拋開教長和項鏈不談,她也渴望去看看非斯。

  在她為了赴宴而梳妝打扮的時候,她穿上了她初到倫敦時購買的最漂亮的衣服中的一件。

  當時,她以為她的哥哥會帶她去參加許多時髦的社交集會。

  由於她哥哥不帶她去參加社交集會,這些衣服只好淒涼地擱在她的衣櫥裡。

  現在,雖然她認為可能性不大,但她還是希望侯爵能欣賞她穿的這件衣裳。

  事實上,在她來到客廳門口的時候,他對她的美貌確實感到驚奇。

  在他們初次相識的那天晚上,他覺得,雖然她臉上塗著俗裡俗氣的脂粉,她還是十分可愛。

  現在,在夜晚燈光的清晰照耀下,她來到了客廳門口,就好像是來自天國的仙女一樣。

  她就站在門裡面望著他。

  和他原來可能設想的不同,她並沒有任何不安的表情,而是帶著一副疑惑的神情望著他,就彷彿等待他作自我解釋似的。

  他說:「晚上好,娜達!我以前一直沒有邀請你一塊吃飯,現在,我必須為此表示歉意。我原以為你暈船了。今天,我才得知你沒有暈船。」

  娜達回答說:「爵爺,我在執行您發佈的不許打擾您的命令。」她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就彷彿她覺得這樣做很好玩似的。

  她以優美的步態朝著他走去,好像不知道遊艇在輕輕顛簸。

  她在一個舒適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沙發就固定在地板上。

  侯爵問道:「你願意來一杯香檳嗎?」

  娜達回答說:「謝謝。」

  他一邊把酒杯遞給她,一邊說:「我希望他們對你照顧得很好,你不缺什麼吧?」

  她回答說:「您的男僕幫了我很大忙。我慶幸您藏書這麼多。從您的藏書中,我學到了很多我希望得到的知識。」

  侯爵說:「恐怕我的藏書中小說不多。」

  娜達回答說:「我覺得我讀過的有關摩洛哥的書籍,尤其是有關非斯的書籍,叫人愛不釋手。這是任何小說也比不了的!」

  侯爵懷疑她有些誇大其詞,為的是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可是,在他們坐下來吃晚飯的時候,他發現她對摩洛哥的歷史已經有了很多瞭解。

  即令不比他瞭解得更多,也和他瞭解得幾乎不相上下。

  他問道:「撇開你要尋找教長不談,你為什麼對摩洛哥這樣感興趣?」

  娜達解釋說:「我一直想到摩洛哥去。大約五年以前,我跟爸爸、媽媽一塊到過君士坦丁堡。我們還訪問了開羅。不過,我一直認為北非有它自己的魅力。」

  侯爵感到意外。他問道:「你父親為什麼帶你到君士坦丁堡去?」

  娜達解釋說:「您當然不知道啦:爸爸一度在外交部門工作。他接受封號和莊園以後才退休。他得照顧莊園,莊園很大呀。」

  侯爵靜聽著。她繼續說下去:「我想,由於爸爸周遊過全世界,因此,我也想周遊全世界。雖然有些地方我不能親自去遊覽,我卻可以閱讀有關書刊,神遊這些地方。」

  到這時,侯爵才真是感到驚訝。

  他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女人在出國遊覽期間還下功夫閱讀有關所在國歷史的書刊。

  任何別的女人即令到了巴黎或羅馬,都肯定不會對她無法親自訪問的國家感到興趣。

  在愉快的晚餐時間,他不由自主地向娜達談起他到過的地方。

  他就像她父親當年那樣,幫助她增長見聞。

  膳務員撤走了盛水果的盤子。

  侯爵站起來,朝客廳那頭舒適的單人沙發走去。

  娜達也離開了餐桌,但不是跟在他後面,而是朝門口走去。

  她到了門口,就轉過身來說:「爵爺,謝謝您賜予的非常有趣、非常令人興奮的晚餐。晚安!再見!」

  侯爵望著她,不相信這是真事。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聲「等一等」,她就走了。他又覺得自己去追她有失身份。

  他幾乎不能相信她竟然回到自己的房艙去,不再願意和他談話。

  換了任何別的女人,都巴不得留下來,和他一起呆到第二天清晨兩三點鐘。

  他反覆想了一會,覺得故事還不是到此為止。

  換了任何別的女人,都會不斷地和他調情,引誘他。

  換了任何別的女子,都會使出渾身解數,挑逗他同她做愛。

  但是,這位天真無邪的年輕姑娘,雖然敬佩他的經驗和知識,卻顯然不懂得他是一個富於吸引力的男人。

  侯爵以前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後來,他走上甲板,心裡還在想,娜達是不是認為他年齡太大了,只不過是一部活百科全書而已。

  不管他怎麼努力擺脫,他發現,直到他上床的時候,她的影子仍然在他的腦海中縈繞。

  他覺得很難入睡。

  突然間,他想起耶茨對他說過,她凌晨到甲板上去,然後在深夜他休息以後再到甲板上去。

  由於他幾乎無法相信真是這樣,他一直看著時鐘。

  時間將近凌晨一點鐘。

  他自言自語地說:「耶茨真是胡說八道!」

  不過,他還是十分好奇,情不自禁地從床上爬起來。

  他披上他登上海豚號時所穿的那件可以御寒的長大衣。

  大衣用厚呢料製成,以絲綢做襯裡。

  大衣上還綴著盤花鈕扣,因此,他穿上大衣以後,頗有軍人風度。

  他穿上了一雙軟底鞋。

  他打開艙房的門。像他原來預料的那樣,他發現走廊裡只有孤零零一盞燈。

  他走到升降口扶梯旁邊,一邊向上爬,一邊在心裡暗想,他這種行動真是荒唐。

  娜達當然在睡覺,他還是快點回去睡覺為好。

  儘管這樣,他還是走到了甲板上。

  海面很平靜,海豚號行駛的速度比白天略微慢了一點。

  在頭頂的天空中,星光燦爛。

  在月亮下,可以看到遠處西班牙海岸的暗黑色輪廓。

  甲板上空無一人。侯爵正準備回到自己的房艙裡去。

  這時,他看到甲板那頭有一條細長的身影。

  他向她走過去,才認出娜達在憑欄遠眺。

  她穿著一件毛皮襯裡的斗篷;他認為,她裡面穿著一件睡衣,或許還有一件寬大的便服。

  她的一頭金髮披在肩上。

  在他走過去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並沒有轉過頭來看他,而不是繼續向海上眺望。

  他看出,她在觀察水上的磷光物質隨著海面的輕微波動而變幻形態。

  他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旁。後來她說:「在這樣一個夜晚,我確信我會看見一條美人魚,不然的話,美人魚或許覺得這裡海水太冷,不適於她們居住。」

  她的聲音就彷彿是從夢中發出來似的。

  就彷彿她是在夢中表達自己的思想,而不是向他說話似的。

  侯爵回答說:「我很小的時候第一次坐著一條遊艇出海。我確信我看見了一條美人魚。我父親對我說,那是一條海豚,可是,我不相信他的話。」

  娜達回答說:「我相信他錯了,您的確看見了一條美人魚!古代的海員們經常看見美人魚,他們不可能全都弄錯了。」

  侯爵表示同意說:「他們當然不可能全都弄錯了。」

  「我想,您所以要把您的遊艇叫做海豚號,是因為海豚在神話中佔有特殊地位,尤其是因為阿波羅就騎著一條海豚。」

  侯爵笑了。

  「我可沒有真的把我自己看作是阿波羅!」

  娜達回答說:「您當然不是那樣。」

  他覺得,她說這番話時相當熱誠,因此,這番話不可能只是客套話。

  但是,她又接著說:「與此同時,阿波羅給世界帶來了光明和希望,您也以您自己的方式給世界帶來了光明和希望,縱然只是秘密地這樣做。」

  侯爵警覺地望著她。

  他詢問道:「您為什麼這樣想呢?」

  她有一會功夫沒有回答。

  然後,她說:「我認為,您到非斯去是出於某種十分重要的原因。雖然這很危險,我確信您會達到您的目標。」

  侯爵震驚得目瞪口呆。

  過了一會,他說,「我想像不出你為什麼要這樣想。  」

  娜達沒有回答。

  但是,他看出來,她一邊笑,一邊繼續觀看波浪,希望找到一條美人魚。

  第二天,在侯爵的要求下,他們又在一起吃午餐和晚餐。

  不過,他發現,在兩餐之間,她卻設法躲了起來。

  阿什利少校顯然曾經向她說明,她不能去打擾侯爵。

  與此同時,他有點自我解嘲地對自己說,這對他的自我形象也有好處。

  他的確不具有他原來想像的那麼大的吸引力。

  他無法想像,他所認識的任何別的女人,在兩人同乘一艘遊艇的日子裡,能夠有意識地限定自己每天只在午餐和晚餐時間同他見兩次面。

  只是等到他們更加接近目的地的時候,侯爵才開口說:「娜達,請不要走。我想同你談談。」

  他沒有等她從餐桌位置上站起來就說了這番話。

  因此,她也像他一樣走了過去,在一張舒適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

  膳務員離開客廳以後,侯爵開始說,「你一定明白,如果我們以現在的身份在摩洛哥出現,我們會犯很大錯誤。」

  娜達點點頭說:「我早就想到您會這樣說。」

  侯爵接著說下去:「因此,我弄到一張護照,上面寫著兩個人的名字。安東尼•戴爾是一位考古學家,娜達•戴爾是他的妹妹。她陪伴他同行。」

  娜達大笑起來。

  她說:「爵爺,我想,我能做你的『妹妹』,應該感到十分榮幸。因為我知道您對有我同行十分生氣。」

  侯爵回答說:「我現在不生氣了。娜達,我已經知道,你是一位十分聰明的青年女子。我從我們在餐桌上的談話中得到很多樂趣。這都是實話。」

  他一邊說,—邊想,這確實是實話。

  在他跟娜達談話的時候,他覺得他更像是在同一位男友談話。

  甚至就彷彿她是布賴恩•阿什利似的。

  他認識到,即令她是一位男人,她對外國風俗習慣的瞭解也是驚人的。

  在她向他談起外國風俗習慣中一些值得注意的現象時,他才認識到,在外國的風俗習慣方面,她知道的比他還多。

  但是,她從來沒有用任何字眼或任何眼神暗示他把她當做一個有吸引力的男人看待。

  侯爵接著說下去:「從你與我的談話來看,我想你已經明白,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就是,決不能讓任何人有一瞬間猜想我們在微服私訪。」

  娜達點了點頭。他又說下去:「一句話不慎,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因此,從你踏上摩洛哥國土時起,一直到我們重新回到海豚號船上為止,你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警惕。」

  這是娜達早就預料到的,因此,她回答說:「如果您願意告訴我您希望我怎麼做,我可以向您保證,我會十分小心地處處服從您的命令。」

  侯爵說:「謝謝你。現在,讓我說明一下我的身份和我們到摩洛哥來的目的。」

  他把他那本有關建築的專著拿給她看。

  表面上,他是領著她來非斯遊覽的,因為非斯具有重大的史學價值。

  他還告訴她,教長的行蹤將完全由他來查詢。

  她自己不能進行任何調查,也不能東問西問,到處亂打聽。她不能顯得愛打聽他們一塊參觀的地方以外的事情。

  當然,也不能打聽非斯的歷史。娜達說:「這好辦。因為我對非斯的歷史已經有了很多知識。」

  侯爵嚴肅地指出:「和我們交往的人,當然還有我們的嚮導,都會認為你一無所知。」

  娜達謙恭地回答說:「我明白。」

  接著,侯爵又對她說,她只能隨身攜帶一點點行李,別的東西都要留在船上。

  耷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知道,她可算是天底下聽講最專心、顯然也最聽話的學生了。

  與此同時,在她聽他講話的時候,她的樣子也十分可愛。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這本身是不是又一種危險呢?

  不過,他又對自己說,作為英國遊客,他們不會在非斯的普通居民,扣引起很多注意。

  當然啦,如果他們願意花錢,那又另當別論。金錢始終是打開阿拉們人心扉的萬能鑰匙。

  他最後說:「我們後天到達。明天,我們就詳細討論一下我們究竟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以免遇到意外情況,措手不及。」

  娜達覺得一陣輕微的寒顫穿過全身。

  「我……我有點怕。」

  侯爵平靜地說,「用不著害怕。」

  她說:「我想……這……不是真的。就我來說,我們要對付的是一個……心術不正的……無恥之徒。他偷走了一件……貴重項鏈。您呢……我相信……您的難題,雖然性質不同,也會帶來危險。」

  侯爵說:「我也得有難題,才會有危險哪。」

  娜達沒有說話。他又說下去:「你為什麼認為我到非斯去有某種秘密的理由呢?」

  娜達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由於她沒有說話,他又說:「我在等著你回答呢,娜達。」

  她說:「我……我能看出您的……思想。」

  侯爵喊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可要惱火啦!不過,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認為你能看出我的思想。」

  她回答說:「也不是不管碰上什麼人……我都能做到這一步。我想,實際上……只有遇到十分……聰明的人,我才能……因為這些人有異乎尋常的……十分有趣的思想……很值得……瞭解。」

  侯爵閉口不語。由於他沒有說話,她又接著說下去:「您的秘書阿什利少校還沒有說話,我就知道他究竟奉命要說些什麼。在您說您要到非斯去的時候,我就知『道您此行負有秘密使命。這種使命即令和您沒有直接關係,也和某個人有重大利害關係。」

  一時之間,兩人都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侯爵說:「我覺得,你說的話很叫人不安。如果你能猜到什麼的話,我只求你把你的猜測藏在心裡,決不能告訴任何別的人。」

  娜達回答說:「您一定知道,我決不會那樣做。」

  這時,她鼓起下巴,她的聲音裡頓時平添了一種以前沒有的嚴肅。

  侯爵平靜地回答說:「我相信,我可以信賴你。如果你能看出我的思想,那麼,你一定知道,連想都可能是危險的,因為說不定別人也能看出你的思想。」

  娜達笑了。

  「我也常常想到這一點,當然,在穆斯林世界,人們同『隱秘世界』是息息相通的。因此,他們很容易具有敏銳的感官。」

  侯爵警告說:「因此,你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如果你想到了我,想到了我隱瞞你的事情,你要有意識地去想別的什麼事情。」

  娜達說:「我願意努力這樣做。與此同時,我是不是產生好奇心,您也是管不住的。」

  侯爵嚴厲地說:「你可千萬不能這樣。這當然也是我不願意帶任何人同行的一個原因。」

  娜達說:「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我向您保證,由於您對我很好,我也很感激您,我願意努力完全按照您的意願去做。」

  她從眼睫毛底下凝視著他,接著又說:「您必須承認,到現在為止,我的表現一直很好。我確實絲毫不差地按照阿什利少校所轉達的您的意願。」

  侯爵承認:「一點也不錯,我對你這樣聽話,感到意外,也感到高興。」

  娜達說:「現在,請給講一點戴爾家族的情況。

  有人問起我們住在英國什麼地方,父母是不是仍然健在,我的答覆要和您的答覆一致才好。「

  第二天,他們早早地就上床睡覺,天還沒亮,茨就來敲娜達房艙的門。

  她頭一天晚上就把她要穿的衣服和要帶的物品都收拾好了。

  她很快就從床上起來,穿好衣服。

  侯爵事先就告訴她,必須穿不起眼的素色衣服。決不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注意。

  幸虧她帶來的衣服都很樸素,同時又很合體。

  她走到客廳時,發現侯爵已經在等她。

  他上身穿著很舊的茄克衫,下身穿著一條馬褲,同他平時的翩翩風度大不一樣。

  娜達注意到,他還以某種巧妙的辦法改變了他的個性。

  他看起來年齡大了幾歲,還有幾分考古學家應有的學者派頭。

  他一隻手提著箱子,箱子癟癟的,裡面裝著他的衣月艮。

  耶茨也給娜達找來一隻箱子。她知道,這是一種質量低劣的箱子,但可以裝下她需要攜帶的全部物品。

  她本來以為海豚號會駛入一個港口。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是,她穿過外面的朦朧夜色看到遠處是一個高高的懸崖。

  他們仍在大海中,離陸地還有一段距離。

  天空中的星辰正在逐漸隱去,月亮躲到了一塊黑雲後面。

  在娜達跟著侯爵走上甲板的時候,她可以看見,在他們下面,有一隻小船,裡面有兩個槳手。

  侯爵先順著軟梯爬下去,然後站在小船上,扶著娜達也登上小船。

  水手們劃起小船,離開海豚號,向懸崖劃去。

  他們劃了將近半個小時,幸虧海面平靜無浪。

  在他們向前划動的時候,黎明很快降臨了,太陽升起在大地之上。

  接著,差不多就像有人點起一大的蠟燭一樣,彩霞照亮了天空,白晝來臨了。

  到這時,娜達才看見,在他們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港口。

  在他們靠近港口的時候,彷彿在回答她的問題似的,侯爵低聲說:「這就是蓋尼特。它是離非斯最近的港口。」

  娜達點了點頭。

  水手們一直向前划動,最後進了港口。

  港口中幾乎沒有一個人。他們在一個木質碼頭旁邊靠了岸。水手們把船穩住,讓侯爵和娜達上了岸。

  水手們沒有說一句話,向侯爵敬了個禮,就划著小船,到海上去了。

  他們把箱子放在身邊,站在那裡。侯爵向四周察看了一下。

  碼頭那頭終於有一個人向他們走來。

  他問道:「先生,要人幫忙嗎?」他講的是蹩腳法語,帶著阿拉伯口音。侯爵也用同樣的語言回答。

  同時,他又插入幾個阿拉伯語的詞兒,好讓那人更容易聽懂。

  娜達明白,他是想雇幾條牲口去非斯。

  他還解釋說,他們是乘坐一條開往卡薩布蘭卡的輪船到這裡的。

  他說得入情入理。

  那人領著他去見另外幾個人。他們一起討論侯爵的要求。

  雙方討價還價,花了不少時間,費了不少口舌。

  侯爵說,他們想去參觀港口和非斯之間的幾處古代遺址。娜達覺得侯爵這樣說確實高明。

  他仍在用法語說,說得很慢,中間夾雜著幾個阿拉伯語詞兒。

  最後,那些人終於明白侯爵的意思,於是,侯爵和娜達就走到附近唯一的小旅店去。

  旅店很乾淨,顯然是用來招待遊客的。

  他們要來了早餐。

  都是清淡食品,但還可以吃。他們都吃得不少。

  他們吃完早餐,侯爵所雇的馬幫就來了。

  馬幫裡有兩匹個子矮小、但又很調皮的阿拉伯馬。那樣子就和她原來想的一樣,因為她早年就夢想著她能到摩洛哥來,見到這樣的阿拉伯馬。

  此外,還有三匹駱駝。他們對侯爵說,這幾匹駱駝年齡都不大,走得很快。

  他們的箱子和晚上過夜用的帳篷都由這三匹駱駝來運。

  娜達明白了;考古學家通常都走這條路線,侯爵也走這條路線,這是很明智的。

  如果他們坐馬車,那當然要快一些,但是,那樣就要走大路。

  他們寧願走小路,為的是參觀占代遺址。考古學家理應對古代遺址很感興趣。

  如果有人懷疑他到非斯來別有原因,那麼,人們就可以看見,他並不是特別急於要趕到非斯去。

  她知道,他表現得極其謹慎,無疑可以瞞住任何有可能對他產生疑心的人。

  在旅館中和當著那些人的面兒的時候,他對她講話的樣子,就彷彿她很幼稚,很不懂事似的。

  他們騎著馬穿過蓋尼特大街,駱駝隊跟在他們後面。

  侯爵把一座伊斯蘭寺院的尖塔指給她看,就彷彿她以前沒有見過這種尖塔似的。

  她看到了低矮的房屋、窄狹的街道、在街道上擠來擠去的乞丐和運貨的驢子。

  還有許許多多兒童在土路上玩耍。

  接著,他們就到了城外開闊地帶。

  娜達馬上覺得,這正是她一直渴望見到的地方。自從她父親死後,她原以為她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地方了。

  在亂蓬蓬的樹葉和枝葉稀疏的樹木讓位給荒涼的不毛之地的時候,她覺得她的心激動得撲撲亂跳。

  在她的面前,一片沙漠一直向前延伸,直到和天空連接起來。

  她騎的是一匹小馬,很不聽話。

  但是,她卻強迫小馬走慢一些,以便和侯爵並排前進。

  駱駝隊落在後面,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侯爵把頭似轉非轉地略微偏轉過去一點。他微笑著說:「你來自鄉間,所以我就假定你會騎馬。」

  娜達說:「我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騎過馬!我無法向您形容來到這非洲土地上,看到我一直希望看到的景象——沙漠,我是多麼激動!」

  侯爵大笑起來。

  他說:「這還只是一塊很小的沙漠,算不了什麼。你也知道,真正的沙漠還在南面很遠的地方。」

  娜達說:「不過,我原來想像的沙漠就像這樣。現在,只要再添上一樣東西,畫面就完美無缺了,這就是海市蜃樓!」

  侯爵又一次大笑起來。

  他又繃起臉來說:「我來想法安排一次海市蜃樓吧。不過,當然啦,我不能保證一定做得到!」

  娜達回答說:「我倒寧願相信您真是一位巫師。如果您叫我失望,您可要丟臉啦!」

  侯爵說:「現在,你可是強人所難,要我把辦不到的事也給你辦到。不過,你也知道,在這些地區,辦不到的事永遠是可以辦得到的,信不信由你。」

  娜達把臉轉向太陽,她這種姿態可愛極了。

  她說:「我信……我當然信啦!這樣說來,我的一切夢想肯定都是會實現的,我還需要懷疑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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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1 16:55: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們騎馬走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腳下的地面變得崎嶇不平,偶而可以遇到一些灌木叢,每隔一小會兒,還會遇到很多樹木。

  娜達用渴望的眼睛望著那些樹木,希望他們能在樹蔭下停下來。

  不過,她從侯爵的面部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想加快速度,早點趕到他想參觀的那些古代遺址。

  等他們趕到那些遺址時,那些遺址又是平平常常、貌不驚人。

  但是,他還是故意跳下馬來,滔滔不絕地向娜達解釋那些古代遺址的意義。

  牽駱駝的阿拉伯人都可以聽見他們的談話。

  娜達覺得,侯爵對自己的角色真是表演得淋漓盡致,每一個音節都惟妙惟肖。

  他們在樹蔭裡吃他們帶來的午餐,接著又繼續前進。

  娜達開始感到全身疲倦、四肢僵直,因為她有好幾個星期沒有騎馬了。

  他們到了一個地方,看起來好像是一塊樹木茂盛的綠洲。侯爵終於承認,他們要停下來過夜。

  由於他和娜達都騎著馬,他們不可避免地先來到這個地方。

  她從馬上跳到地上。這時,她才明白她比她的小馬還要疲憊。

  她撫摩著小馬,侯爵到樹林中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水可供馬匹飲用。

  但是,他們很不走運。

  馬匹只好等著駱駝用巨大的水袋把水運來。馬匹見了水,就貪婪地飲了起來。

  太陽不像白天早些時候那樣炎熱了。

  在娜達摘下遮陽小帽的時候,恰好有——陣微風吹過來。她希望,以後,風能更大一些。

  有兩個人在支帳篷,還有一個人把食品從行李袋中取出來。

  侯爵同情地問道:「你累嗎?」

  娜達承認道:「我相當累。不過,我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愉快,我到了這裡確是非常興奮。」

  她的聲音裡像通常一樣有一種他所喜歡的激情。

  他緊挨著她坐在地上。

  他已經脫下茄克衫,脖子裡圍著一條綢手帕,而不是一條領帶。

  她覺得,由於這個緣故,他顯得年輕了一些,也不像通常那樣令人敬畏,凜然不可侵犯。

  他說:「談談你自己的情況吧。我好不容易才明白,雖然你很年輕,但看起來,你對我所感興趣的事情卻有很多知識。」

  娜達承認道:「大部分是間接知識。不過,我可以看到書中所描寫的那些地方的照片,再有像爸爸和您這樣的人給我講一講,那些地方的形象就更清晰了。」

  侯爵說:「我們談地方談得很多,人呢?」

  娜達回答況:「我一直在努力學習各種語言,為的是可以和所在國的人民講話,萬一我能夠出國旅遊的話。在海豚號上的時候,我不想提到這件事,不過,我現在希望您教我一點柏柏人的語言。」

  侯爵說:「這種語言很難學。」

  娜達反駁說:「您可是能講這種語言呀!」

  他有些猶豫不決。她知道,他在考慮究竟是承認精通這種語言好呢,還是不讓她知道為好。

  她馬上又說:「我知道,您不希望我提問題。我向您保證,我要用。鋼鐵的意志來抑制我的好奇心!」

  侯爵大笑起來。

  他接著說:「你可真是不尋常的年輕女子,不過,我信任你,因此,我承認我能講很多種語言,柏柏語是其中之一。」

  娜達拍起手來。

  她說:「我早就認為,這才是真相。我想,您是非常、非常聰明的。」

  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們到了非斯的時候……假如由於您……從事的工作十分危險……您……突然不見了……我該怎麼辦?」

  侯爵嚴肅地看了她一眼。

  他明白,這個問題不但是一個合情合理的問題,而且也是一個重要問題,因此,他說:「你說的事不會發生,不過,萬一出了什麼事的話,你必須馬上到英國領事館去,說明你的身份。要告訴他們真名字,而不是護照卜那個名字。他們就會照顧你。」

  娜達猶豫不決地問道:「那您呢?」

  侯爵堅定地說:「你不剛擔心,我能照顧我自己。」

  他一面說一面站起來,又走到那邊去看別人搭帳篷。

  娜達知道,談話已經結束了,以後也不會再談起這件事。

  與此同時,她在心裡暗自禱告,希望上帝保佑他平安無事,她也不會失去他。

  她想:「單身一人到這裡來…到摩洛哥來……確是十分可怕。」

  她現在明白了,侯爵過去說她不能單身到這個奇怪的國度來,是完全正確的。

  她低聲地說,「可是,即令是那樣,我還是得來。」她這樣說好像是不能不給自己辯護似的。

  她看見他站在那裡,同趕駱駝的人談話。

  她仍然像在蓋尼特那樣,用法語和阿拉伯語混合起來同他們談話。

  她對自己說,「他真是謹慎。我相信,不管他怎麼說,在非斯,危險在等待著他。」

  不等太陽落山,他們就吃丁晚飯。

  侯爵在吃早餐的那個小旅店買了一瓶酒。

  在第一顆晚星出現在天空的時候,侯爵說:「我想,我們最好現在就去睡,明天早一點起床,這樣,我們明天就能在早晨涼爽的時候趕一大段路。」

  娜達表示同意說:「我相信,這樣做很好。」

  她站了起來,他也站了起來。他們正好面對面互相望著。

  她用一種輕柔的聲音說:「謝謝您……謝謝您帶我同行。我剛才想,如果我當初……單身一個人來這裡,我會嚇壞的。」

  侯爵說:「你當然會嚇壞的。我只希望你此行能找到你要找的東西。」

  娜達說:「即令找不到,我也永遠不會忘記我到過摩洛哥,我也不會為此後悔的。」

  她停了一會兒。接著,不等候爵開口,她又說道:「因此,我只能再次說一聲:謝謝您。」

  就要落在地平線下的太陽照亮了她的臉。

  她的金髮上似乎抹上一層銀色。

  她的樣子很可愛,突然間,侯爵心中產生一種幾乎控制不住的想要吻她的願望。

  對任何別的女人,他都會這樣做。

  他只需要把手臂伸出去,把她抱在自己懷裡,就行了。

  然後,他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認識到,她對他講話的樣子仍然彷彿是把他當做可以信賴的長輩一樣。

  她的眼睛望著他的眼睛。在她的大眼睛裡有他十分熟悉的那種表情。

  除了這種動人的表情以外,還有十分明顯的女人嘴唇的顫動。

  侯爵把身子轉了過去。

  他說:「晚安,娜達。希望你好好睡卜—一覺。」

  她說:「我會好好睡上—覺的。而且,我相信,樹木的精靈在望著我們。」

  她講話時又使用了她在尋找美人魚時所使用的那種夢囈般的聲音。

  在他走向自己的帳篷的時候,他相信,在她看來,樹木的精靈是實有其事。

  兩頂帳篷已經搭好,彼此相隔一定距離。

  娜達的帳篷小一些。

  事實上,這是一頂單人帳篷。人在帳篷裡都直不起腰來。

  侯爵的帳篷要大一些。在他走進帳篷的時候,他心裡想著是不是應該把這頂帳篷讓給娜達。

  後來,他又覺得,在女人絕對服從男人的國度裡,這樣做會犯錯誤。

  駱駝和趕駱駝的人都在另一個樹叢中,離他們有一段距離。

  他們已經生起一堆火,用來準備他們自己的特殊食晶。

  他們帶著自己的蓆子。這種蓆子既可以坐,又可以當床鋪睡覺。

  侯爵知道,這些趕駱駝的人在蓋尼克和非斯之間,定期來回往返。

  他相信,他們對這個國家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

  因此,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們通常停下來過夜的地方。夜色很快降臨了。

  他脫了衣服。在他躺到床上的時候,星星開始露出來了。

  月亮的頭幾絲光線穿過頭頂的樹木,灑了下來。

  娜達也上了床。

  她在想,她過去一直夢想在沙漠中睡覺,現在,她真的睡在沙漠中,這是多麼令人興奮呀!

  過去,她常常和父親談論這個問題。

  他坦率地對她說,他已經上了年紀,不再需要別的什麼,只希望有一張舒適的床和一套合用的洗澡設備就行了。

  她逗著她父親說:「爸爸,您可真是給寵壞了!」

  她父親回答說:「我用簡單的方式旅行過,我也用豪華的方式旅行過。坦白地說,我喜歡豪華的方式。」

  當時,他們兩人都大笑起來,但是,現在,娜達知道,她的一個夢想已經實現了。

  她默默地向上帝禱告。

  後來,由於在炎熱的白晝騎馬走丁很長一段路途,她已經疲憊不堪。她的眼睛閉上了。

  她落入了夢鄉。

  娜達突然驚醒過來,因為她覺得有一件堅硬而又相當粗糙的東西堵住了她的嘴。

  她睜開眼來,只見一片黑暗。

  接著,她就知道出事了,而門她遇到的這種意外事故奇怪而又可怕。

  一時情急,她想像不出是什麼東西堵住她的嘴。這東西勒得愈來愈緊,以致她感到疼痛。

  她想掙扎,但有人把一件很厚的東西套在她的頭上,順著她的兩肩拉過去。

  她的兩臂貼在她的身體兩側,不能動彈。

  她拚命想掙脫開來,可是,她又發現,她的雙腳被捆綁在一起。

  有人提著她的雙腿拖著她。這時,她才驚恐地明白,有人正在穿過帳篷的後壁把她拖出帳篷。

  這一切都幹得沒有一點聲響。

  她拚命想喊叫,但喊叫不出來,因為她的嘴被堵住了。

  接著,她感到,有兩個男人把她抬了起來。

  還有一個男人抱著她的腳。她知道,她正在被人抬走。

  他們輕手輕腳地往前走,連他們的腳步聲她都聽不到。

  她擔心侯爵和趕駱駝的人對這種變故都毫無覺察。

  她被結結實實地被綁起來,地動彈不得。

  她只能門挺挺地任人抬了一段距離。她覺得這段距離長得令人難以置信。

  最後,他們終於把她放下來,但不是放在地面上,她覺得是放在一種車子上。

  她嚇得魂不附體,難以集中精力思考。

  接著,她又被抬起來,這一次是放在一個坐位上。本來,她覺得吸呼愈來愈困難,這時,套在她頭上的東西被人去掉了,她覺得輕鬆多了。

  她的兩條手臂也同時被鬆開了。

  她想,既然那厚厚的東西已經從她眼上取掉了,她應該能夠看見東西。

  相反地,她發現她置身於黑暗之中。

  她拚命吸入空氣,渴望能張開嘴來喘喘氣,但是,她辦不到,因為她的嘴被鉗口罩堵住了。

  剛才抬她的人走開了,隱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使她感到詫異的是,坐位下面的車輪開始轉動起來。

  她知道,她所坐的車子走起來了。

  她抬起手來,希望可以抓住什麼東西。

  使她萬分驚奇的是,她覺得她碰到了她身邊什麼人的手臂。

  她嚇得馬上把手抽回來。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她耳邊悄悄低語:「保持安靜。不要動,也不要大喊大叫,不然,他們就會給您喝麻醉藥!」

  娜達幾乎不能相信真有人在同她說話。

  然而,她覺察到那個同她說話的女人的頭髮擦到了她的面頰。

  她不由自主地按照那個女人說的去做,不再掙扎,也不再動彈。

  她的雙腳被人捆著,想動彈也很難。

  後來,她明白了,她的兩手可以自由活動。

  她抬起兩手,摸摸後腦勺,找到把鉗口罩捆在嘴上的繩結。

  她好不容易才把繩結解開。

  等到她把鉗口罩從嘴上取下來的時候,她就可以隨意大口吸氣了。

  這花了一點時間。這時,車輪轉動得更快了。

  在一片嘈雜聲中,她聽旁邊的女人對她說:「他們綁架了你,但你要保持安靜。」

  娜達低聲問道:「他們……為什麼要幹這種事情?他們……是什麼人?」

  她覺得旁邊的女人正要回答,忽然前面射來一縷光線。

  娜達知道,光線是從車伕坐位後面射來的,因此,她知道有個男人正在轉過身來看她們。

  她感覺到旁邊那個女人端端正正地坐好,她也本能地端端正正地坐好。

  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個男人頭部的輪廓。但是,她覺得那人把身子轉過來足想看看她在幹什麼。

  她真擔心那人走過來,把鉗口罩再給她捆上。

  她一動也不動坐著,只是把頭低下去,免得那人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覺得,他彷彿朝她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其實,那只是幾秒鐘的事情。

  接著,他又把身子轉過去,前面又是一片黑暗。

  由於她害怕極了,她把手朝旁邊那個女人伸過去,摸到了那女人的手。

  那女人的手指緊緊貼在她的手指上,她感到很大安慰。

  娜達把頭轉向她。

  她懇求道:「請……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我害怕……極了!」

  那女人承認道:「我也害怕極了。但是,在到達非斯以前,我們毫無辦法。」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坐在她旁邊的並不是一位年長的婦女,而是一位姑娘,年齡大概並不比她大。

  娜達問道:「我們要去非斯?」

  她覺得,這無論如何是一件令人寬慰的事。

  侯爵一旦知道她失蹤了,肯定會首先到非斯去。

  那個握住她的手的姑娘又向她靠近一點。她說:「我聽見他們說,他們要去把你偷偷搶來,因為在這批姑娘當中,有一個姑娘趁他們熟睡的時候跳海了。」

  娜達說:「她為什麼……要跳海?」

  身邊的姑娘回答說:「因為她明白了我們會有什麼遭遇。」

  娜達的手緊緊抓住那姑娘的手。

  她問道,「那我們到底……會有……什麼遭遇?」

  身邊的姑娘停了一會又說:「說出來會嚇死你,不過,讓你早點知道最壞的情況,也許更好一些。」

  娜達請求道:「快……快告沂我。」

  「這些人都是人販子。他們把姑娘們騙到手,就賣給阿拉伯人!」

  娜達嚇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記得她父親在君士坦丁堡對她說過,經常有人把歐洲姑娘販賣到土耳其去。

  這些姑娘被用來充填蘇丹的後宮和土耳其富人的閨房。

  有一會兒工夫,她連話也說不出來。

  接著,她又用恐怖的細小的聲音說:「你說的……是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貿易吧?」

  那姑娘回答說:「是的,是這樣。我就是叫人用一種古老的騙術給騙來的。」

  「那是怎麼回事?」

  「他們登了廣告!說是要招聘願意出國的幼兒女教師。我應聘而來,結果上了當。」

  她一邊說,一邊低聲抽泣:「那個男人出來接見我……我還沒有想到這裡面……有蹊蹺……我為什麼那麼傻呀?」

  她又抽泣了,接著說下去:「他說,他同意我擔任這個職務,等我到了摩洛哥,我就可見到僱用我的那位女士和我要教的孩子了。」

  娜達問道:「你當時不知道……人家在騙你?」

  那姑娘說:「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叫埃爾西•沃森。我父親是格洛斯特郡一個教區的牧師。能到國外見見世面,這聽起來很動聽。」

  娜達表示同意說:「我可以理解。這裡……還有別的……姑娘嗎?」

  在埃爾西說話的時候,她注意到她們坐在車上第三排坐位上。

  她幾乎可以肯定,還有別的姑娘,雖然她們都一聲不響。

  彷彿要回答她的問題似的,埃爾西說:「她們都吃了麻醉藥。上了岸以後,我一直不吃不喝,才沒有給麻醉倒。」

  娜達不寒而慄地問道:「他們……在食品裡……放了麻醉藥?」

  埃爾西回答說:「食品裡和飲料裡都放了麻醉藥。在船上的時候,誰大吵大鬧,他們就給誰灌麻醉藥,特別是在那位識破真相的姑娘跳了海以後。」

  娜達倒吸了一口氣,但是她沒有說話。埃爾西接著說下去:「我打算逃跑,但是,我當時就知道,如果我想逃跑的話,我就必須裝出一副相信他們的花言巧語的樣子。」

  「他們……說些……什麼?」

  「他們說,那個女人有歇斯底里病,而且,我們到了非斯,全都有工作,像他們屈用我們時許諾的那樣。」

  娜達問道:「這裡……有幾位……幾位姑娘?」

  「在你來以前,我們——共九個人。他們所以要綁架你,是因為他們擔心我們到廠非斯以後,他們的主子會找他們的麻煩。」

  「不過,他們肯定也料到,和我同行的……那人不會就此罷休吧?」

  她說話時吞吞吐吐,因為她幾乎隨口說出「侯爵」一詞,後來她才想到她所扮演的角色。

  埃爾西說:「我所以能識破真相,是因為他們用法語談話。直到我上了船,聽到那些法國人的談話,我才明白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娜達問道:「關於我……他們……說了些什麼?」

  「你們在樹下搭帳篷的時候,他們一直在觀察。他們說你年輕漂亮,只有一個男人保護你。」

  娜達說,「可是……還有那些趕駱駝的人哪。」

  埃爾西說:「他們不會干涉。我想,負責這樁罪惡貿易的頭兒有很高的地位。我料想,非斯的大多數人都怕得要死,不敢對他有絲毫反抗。」

  娜達覺得她的心沉了下去。

  接著,她又自己對自己說,侯爵可不一般。

  他也有很高的地位。她相信,他會設法把她救出去。

  與此同時,她又生怕他救不了她。

  那八個姑娘都一聲不響躺在她們的坐位上。如果她像她們一樣被人家灌了麻醉藥,她怎麼配合他呢?

  她向埃爾西低語道:「幫幫我吧……請幫幫我吧!」

  埃爾西說:「我會設法幫助你的,正像我會幫助我自己一樣,不過,這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娜達問道:「押運我們的男人有多少?」

  埃爾西回答說:「有六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決不能逃跑。他們會給你灌麻醉藥,或者把你打一頓。他們所以綁架你,是因為他們擔心,一旦他們運送的貨物當中少了一個姑娘,他們的主子會大發雷霆!」

  娜達明白,在這種環境中,哪怕是想逃跑,都是很愚蠢的。

  與此同時,她本能地意識到,她必須想點辦法。

  千萬不能甘心忍受被拐賣到土耳其去的歐洲姑娘的那種命運。

  她過去經常看報,她看到過有關的報道,其中談到了被販賣為奴的婦女陷入多麼可怕不幸的境地。

  她既然想到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買賣,也就想起報紙上談到過,在澳大利亞,當局是怎麼制止住這種不法買賣的。

  凡是販賣婦女為奴的人販子,都至少被判處十年徒刑,在監獄裡還經常遭到鞭打。

  在英國議會中,也有人質詢英國為什麼不採取同樣的措施。

  然而,據她所知,並沒有採取任何措施。

  英國姑娘,像歐洲許多別的國家的姑娘一樣,被絡繹不絕地運送到阿拉伯世界。

  埃爾西說:「他們喜歡的是金髮姑娘。我相信,你也有一頭金髮。」

  娜達承認道:「是的……我有……一頭金髮。」

  埃爾西回答說:「我也有一頭金髮。可是,唉,我為什麼想離開爸爸,到外國去呢?」

  娜達說:「叫我們陷入這樣可怕的……境地,可真是殘忍惡毒呀!我相信,既然你的父親是一位牧師,你一定知道,目前我們只能祈禱,別無他法。」

  埃爾西說:「我已是這樣做的。我一直在祈禱。我想,最後,不但上帝,而且天國裡的全體安琪兒都一定能聽到我的呼救聲!不過,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在走向毀滅!」

  娜達說:「我們……得有…信心。」她這番話既是講給埃爾西聽的,也是講給自己聽的。

  埃爾西一邊低聲飲泣一邊說:「你說的很對……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她們沉默了一段時間。

  接著,埃爾西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們到摩洛哥來幹什麼。」

  「我叫娜達,我跟著哥哥一起來。他是一位考古學家。他決不會……讓我就這樣憑白無故地……不見了。」

  埃爾西說:「他們既然能用巧妙的手段把我們大家騙來,又把你綁架過來,那末誰也不會知道你到哪裡去了,或者出了什麼事。」

  「你覺得趕駱駝的人……不會……把情況告訴我哥哥?」

  埃爾西回答說:「他們恐怕嚇壞了。看管我們的男人都是談吐優雅的人物,可以說都屬於上流社會。可是,在那位姑娘投海自殺以後,從他們的表現來看,他們對自己的主子都怕得要死,不知他們的主子是誰。」

  娜達說:「會不會是蘇丹呢?」

  埃爾西回答說:「我們只有等見了面才知道。」

  娜達說:「我真想大聲喊叫,可是,我知道,誰也不會聽見我的喊叫聲,毫無用處。」

  埃爾西回答說:「他們會使用這種辦法,或那種辦法,索性把你弄得不省人事。如果真有一點點逃跑的機會,我們就必須隨時保持警惕,做好準備,機會來了就逃跑。」

  娜達回答說:「不錯……當然是這樣。」

  她想了一會兒又說:「我腳上的繩子勒得太緊,我都感到疼痛。你看,我把繩索取掉好嗎?」

  埃爾西說:「我來給你解。只要你不逃跑,他們或許注意不到你的手腳都可以自由活動了。」

  她一邊說一邊蹲下去,把娜達腳上的粗繩索解開。

  在埃爾西解開繩索以後,娜達說:「謝謝你……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想,我早就嚇死了!能遇到一個英國人說說話,真叫人心裡感到寬慰。」

  埃爾西說:「別的姑娘大部分也是英國人。有三個姑娘是鄉下姑娘,大約十五歲左右。她們到倫敦來,是想在有錢人家當雇工。」

  娜達說:「真可憐!」

  埃爾西說:「還有兩位姑娘想當演員。我覺得,她們遲早會遇到麻煩。其餘的姑娘,像我一樣,都是看到報上的招聘廣告應徵而來。」

  娜達問道:「廣告上怎麼說?」

  埃爾西說:「廣告說,海外有很好的工作職位,可以當家庭教師,當女僕,或者當店員。她們至今還不知道她們到了非斯會遇到什麼命運。」

  娜達不安地問道:「你覺得,我們走到那裡需要多長時間?」

  埃爾西回答說:「從我偷聽到的談話來看,他們預計明天下午可以到達那裡。這輛馬車套著四匹馬,可以走得很快。」

  娜達覺得希望一下子變得渺茫起來。

  她覺得,侯爵沒有可能那麼快地趕到非斯。

  後來,她又覺得,如果他用掉駱駝隊,騎馬直奔非斯,他也有可能及時趕到非斯。

  她閉上眼睛。她的心思飛向他身邊,告訴他她在哪裡。

  後來,她又想,他仍在睡覺,設法和他聯繫還太早。

  他要等到天亮才會知道她被人綁架走了。

  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絕望的歎息聲;埃爾西說:「振作起來!既然我們兩人都相信上帝,我們就必須相信—上帝會知道我們的困境,他會聽到我們的呼救聲。」

  娜達說:「我……相信他會聽到的。我的父親也會聽到。」

  與此同時,她心裡明白,只有侯爵可以把她救出去。

  不管用什麼辦法,她必須讓他知道她在哪裡,她出了什麼事。

  侯爵想必已經睡了兩個小時。

  他突然醒過來。憑著他對危險的警覺,他覺察到有人進了他的帳篷。

  他用法語厲聲問道:「誰在那兒?」

  接著,他就看見在入口處有一個人影。

  他把這個問題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是用柏柏語。

  那人向他靠近了一點,雙膝跪下。

  侯爵本能地到枕頭下去摸裝了子彈的手槍。

  那人說:「先生,我來報告壞消息,重要的消息。不過,我是窮人,放羊的,賺錢很少。」

  他講話的口音很難懂。

  但是,侯爵很有經驗,能聽懂各種難懂的方言。他問道:「如果你能給我提供重要消息,我會給你報酬的。」

  他覺得,那人很高興。過了一會兒,那人說:「年輕姑娘給人帶走了。我看見她走了。」

  侯爵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看見了什麼?」

  「三個男人把年輕姑娘從帳篷裡帶走了,把她放在大車上。」

  侯爵說:「你說的事情,我簡直無法想像。」

  與此同時,他從床上跳下來。

  他沒有加衣服,就穿著睡衣走出帳篷,向娜達的帳篷走去。

  他一眼就看到娜達的帳篷後部被人巧妙地割開了。

  馬上,他就明白了那些人幹了些什麼事。

  他回到自己的帳篷,從枕頭下面摸出錢袋。

  他拿出一些錢幣放在那人手中。

  侯爵離開以後,那人一直沒有動。現在,他把身子向後一仰,半跪半坐在那裡。他說:「男人們把女人悄悄帶走。誰也沒有聽到聲響。」

  侯爵說:「趕駱駝的人應該覺察到他們來了!」

  那人說:「他們睡下了。不想自找麻煩。」

  侯爵問道:「把姑娘拉走的車子是什麼樣子?」

  那人回答說:「很大的馬車,四匹馬。」

  「多少人?」

  「三個人抬姑娘,三個人留在大車裡。」

  侯爵問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那人點了點頭。

  「常常來接船。帶十個女人到非斯去。」

  現在,侯爵已經準確地知道他面對著什麼敵人,娜達又遇到了什麼變故。

  因為那人提供廠消息,他付給那人大量報酬。

  他—直等到那人趕著山羊走到視線以外的安全地帶,才把趕駱駝的人叫醒。

  他十分清楚,如果有人查出告發人販子的是那位牧羊人,牧羊人就活不長了。

  他含糊其詞地說:「我的妹妹可能已經跟著別的駝隊到非斯去了。因此,我必須盡快地趕上她。」

  他吩咐他們把箱子送到什麼地方,並且答應將來給他們豐厚的報酬。

  他把自己的馬鞍子放在娜達的小馬身上。他覺得她那匹馬年齡小些,不像他的馬那麼疲倦。

  他策馬前進,身體內部每一根神經都緊張起來,迅速思索著怎樣才能把她救出來。

  他飛奔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馬上就明白了,只要他找到娜達,並查明綁架她是什麼人,他同時也就找到了德比勳爵所等待的答案。

  但是,在他向前奔馳的時候,他心裡明白至關重要的還是娜達。直到這個時刻,他才向自己承認了這一點。

  他發誓說:「即令我得把非斯的每一個該死的男人都殺光,我也要把她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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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1 16:56: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東方已經破曉。天大亮以後,馬車才停了下來。

  娜達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埃爾西回答說,「我想,他們要換馬匹。快假裝睡著了,不然的話,他們要給你灌麻醉藥。」

  雖然心裡噗噗亂跳,娜達還是強迫自己閉住雙眼。

  她靠在椅背上,頭垂在胸前,就彷彿她真的睡著了。

  她覺察到,有一個男子走來察看其餘的乘客。

  她知道,像埃爾西所說的一樣,馬車裡還有八個別的女人。光線穿過馬車兩側射進來,她早就看見了她們。

  一塊粗帆布把馬車蓋得嚴嚴實實。

  乘客們坐在十分舒適的椅子裡。每一排都有四把椅子。

  姑娘們倒在椅子裡,一聲不響。娜達覺得這真是奇跡。

  這時,有一個男人把馬車—側的帆布拉開。

  她很想看看他,弄清他是什麼樣一種人。

  但是,她很聰明,知道她逃跑的唯一希望就在於一切都按照埃爾西的吩咐行事。

  那人在帆布拉開的地方站了一段時間,接著又來了一個人。

  新來者用法語厲聲問道:「她們都好嗎?」

  頭一個男人回答說:「好像是這樣。」

  「最後那個姑娘怎麼佯?你給她灌了麻醉藥嗎?」

  頭一個男人回答說:「不需要。我們把她和別人放在一起,以後,我一直沒有聽見她有什麼動靜。」

  娜達倒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那兩個男人都在看著她。

  她好不容易才強迫她的兩隻手顯得很鬆弛。

  第二個男子喊道:「她把鉗口罩取掉了!」

  「如果她醒過來,給她一些飲料喝。我們不希望到達非斯的時候出什麼岔子。」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前排坐位上有一個姑娘動了一下,醒過來了。

  她乞求地說:「我……在……什麼地方?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第二個男人厲聲說:「快去照料她?」

  第一個男人馬上爬上馬車。

  他用相當不錯的英語安慰說:「你說得對。你很快就到非斯了。劇院的人在等著你呢。」

  那姑娘哭泣著說:「我……我害怕……我想……回家!」

  那人說:「那太傻了。你會獲得很大成功。人人都要為你鼓掌。你需要的是飲料。這很好喝!喝吧,你會覺得好一些的。」

  雖然娜達沒有看,但是她知道那人給那個姑娘倒了一杯飲料。

  他鼓勵說:「把它喝光。過一會兒,天氣會很熱,你會感到口渴的。」

  那位姑娘顯然聽了他的話。

  接著,那人又說:「現在,睡吧,別的什麼都不要想,只想著你跳舞的時候會多麼成功。」

  那位姑娘咕咕噥噥說了幾句話,又倒在椅子上。

  那人等了幾分鐘,看看她是否還會說話。接著,他就從馬車上跳下來,把大車側邊的活動拆板固定起來。

  馬車又被嚴嚴實實地蓋住了。等新換的馬匹走動起來的時候,埃爾西才說:「他處理得很老練。你現在明白了吧?不管我們吃什麼,喝什麼,我們都會喪失理智。」

  娜達說:「我……很渴。不過,你當然是對的。」

  埃爾西說:「自從我們離開英國以來,我幾乎什麼也不敢吃。我一明白他們在幹什麼勾當,我就想起,我父親談到過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貿易。我知道那……是……多麼可怕!」

  在她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不停地顫動。

  娜達把她的手拉過來,緊緊握住。

  「我相信,我的……哥哥一定會設法把我們救出去。」

  埃爾西回答說:「但願如此。不過,他怎麼知道你在什麼地方呢?」

  娜達沒有回答。

  她覺得他認識一些瞭解非斯城秘密的人。他可以向他們求助。

  她只希望她想得不錯。

  他們走了一大段路以後,她才向埃爾西提出她考慮得最多的那個問題。

  「如果……沒有……人……救……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呢?」

  埃爾西停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我打算………自殺。我不………知道………怎麼自殺………但是,我總能……找到……辦法。」

  娜達咕噥著說:「我也得………自殺。」

  就在她這樣說的時候,她也知道她不想死。

  她希望重新見到侯爵,同他談話,尤其是同他在一起。

  她禱告道:「噢,上帝呀……幫助我吧。我……想要活下去……如果我死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在哪裡………我遇到………什麼變故!」

  她們到達非斯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夜幕已經降臨。

  雖然她們被蓋在帆布下面,什麼也看不見,娜達還是覺察到她們已經到達那座城市。

  她可以聽見街道上的嘈雜聲,還有馬蹄踏在石子路上的嗒嗒聲。

  娜達知道埃爾西很緊張。她想,這也許就是她們有可能逃走的時刻。

  馬匹停了下來。

  有一個男人爬到車上說:「姑娘們,醒一醒!我們到了,有人在等著見你們!」

  麻醉藥的藥效一定逐漸消退了。

  然而,還有幾位姑娘被麻醉了很長時間,好像根本不想說話。

  她們向周圍看了一下,彷彿感到迷惑不解,她們的瞳孔都放大了。

  在這以前,很難清晰地看清她們是什麼樣子。

  現在,娜達看出,正像她本人和埃爾西一樣,她們個個都有一頭漂亮的金髮。

  她知道,由於阿拉伯人自己皮膚淺黑,他們喜歡白膚金髮的女人。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渾身發抖。

  這時,那個發號施令的男人強迫前排的兩位姑娘站起來。

  另外一個男人就把帶有尖頂風帽的黃色長斗篷遞過去。非斯的大多數人都穿著這種帶有尖頂風帽的長斗篷。

  他們還戴上尖頂風帽,把他們的頭部和大部分面部都遮蓋起來。

  根本分不清他們是男人,還是女人。

  姑娘們好像都很虛弱,自己什麼也幹不了。那個男人給每位姑娘穿上斗篷以後,就把她們推到馬車的出口處。

  接著,娜達被攙扶到地上。

  在外面大門口附近,有一盞照明燈。在燈光下,可以看清周圍的情況。

  娜達看見一個男人拉著頭一位姑娘走了,又有一個男人伸出手來,攙扶下一位姑娘。

  由於她坐在車上最後一排,在她和埃爾西離開以後,後面就只有一位姑娘了。

  她沒行裝得像其他姑娘那樣虛弱無力、昏昏沉沉。男人把一件尖頂風帽蓋在她的頭上。娜達確信,他就是那個向前排姑娘說話、又讓她喝了麻醉劑的男人。

  他從前面替她把斗篷上的鈕扣從上到下逐——扣好。

  接著,他就把她推到出口處,外面有個男人把她攙扶下來。

  他拉著她的手臂向前走去。

  她看出,他們走在一條狹窄的街道上。街道上還有幾家商店和攤位仍在營業。

  夜空中似乎充滿了鐵器工人的有節奏的敲打聲。她知道,工匠們正在打制鐵壺。

  他們一定還從一家銅器店門口經過,因為她可以聽見敲打精緻銅盤邊沿的聲音。

  她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見過這種場面。她看出他們在幹什麼。這時,她愈往前走,離馬車就愈遠,路上的人似乎也愈多。

  還有街頭小販刺耳的叫賣聲。

  男人們趕著毛驢,吆喝著:「瓦拉克,瓦拉克(意思是「借光、借光」,「請讓路」)

  娜達到過君士坦丁堡街頭和開羅街頭。

  因此,她能辨別出各種香料,新近砍伐的雪松材和絲絲作響的熱油鍋的氣味。

  他們繼續往前走,她很討厭她的赤腳所踩著的那些光溜溜的石子。

  最後,和她並排走的那個人突然停下來了。

  她發現自己被推到一扇門。他們進門以後,門就馬上被人關上了。

  光線很暗,那人在前面拖著她走。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們走進——座院落。院落中間有一座噴泉,但這時並沒有噴水。

  還有鮮花的香味。

  藉著幾盞燈籠的燈光,娜達可以看出,這座庭院十分豪華,地面用賽克和大理石石板鋪成。

  它顯然是富貴人家的院落。

  護送她的那個男人並沒有說話。

  他們穿過這個庭院,又穿過另一道門,接著就上了樓梯。

  他把一道門簾拉開。

  這時,他們到了—個人房裡。富麗堂皇的地毯上擺著一些長沙發和枕尖似的靠墊。

  別的姑娘早已經到了。她們都坐那裡,看樣子虛弱得站不起來。

  她們中間的大多數人都茫茫然地望著前方。

  娜達也學著她們那個樣子。她覺得這樣做才是明智的。

  她聽任護送她的男人給她脫下帶有尖頂風帽的斗篷。

  接著,他就把她推到一張長沙發上。

  她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就彷彿她虛弱得動不了似的。

  使她感到寬慰的是,她看見埃爾西被帶進房間。

  由於這張長沙發上沒有別的人,埃爾西就在娜達身邊坐了下來。

  幾分鐘以後,最後一位姑娘被攙扶著進了房間。她的情況比其他姑娘還要糟。

  她被放到一個角落,背後放了幾個靠墊來支撐她。

  她服的麻醉藥太多了,連動也動不了。

  把她攙進來的那個男人對隨後走進來的男人說:「這一批就這些。」

  那個後進來的男人向各處看了看。

  接著,他用法語說:「給她們一些食品和飲料。我會向主人報告:她們都到了。」

  他離開房間的時候,僕人們端著食品盤子也進來了。

  有烤得爛爛的雞肉,還有一大堆熱氣騰騰的蒸粗麥粉食品。

  有大塊羊肉拌黃豆,還有一盤通心粉。在許多小盤子裡,有每餐都少不了的橄欖、堅果、酸乳酪、甜麵包和摩洛哥麵包。

  娜達又渴又餓。她覺得她的嘴在流口水。

  埃爾西低聲說道:「要小心!」

  娜達問道:「你什麼也不吃?」她說話的時候,不是看著埃爾西,而是看著站在室內的那個男人。

  那人似乎在看著僕人們。

  僕人們正在把食物擺列地毯中央一條長長的矮桌上。埃爾西說:「水果,只吃水果。」

  有—會人,娜達覺得什麼水果也沒有後來,使她感覺慰的是,一個僕人提來了一個大籃子。

  大籃裡裝滿無花果、石榴,還有許多別的水果。

  在僕人們把水果擺好以後,負責看管她們的那個男人就喊道:「來吧,姑娘們都餓了。你們吃完後,還可以享用薄茶。」

  娜達猜出,他們所以要把薄荷茶放在最後,是因為薄荷茶裡摻的麻醉藥最多。

  她真想嘗嘗其中的一些食品。

  她本來會把雞肉和羊肉拿來狼吞虎嚥地吃下去。

  但是,她知道,埃爾西說的對。

  如果她們有逃跑機會的話,那就是在看管的人以為她們全都被麻醉藥麻倒的時候。

  姑娘們都向餐桌走去,走得慢慢騰騰,因為她們都覺得走路很困難。

  娜達和埃爾西也慢騰騰地向餐桌走去。

  假如她們學阿拉伯人的話,她們會把腿坐下來,不過,目前,她們事實上都是蹲著的。

  姑娘們都俯身圍著餐桌,因此,埃爾西很容易就從籃子裡取出兩枚無花果和兩枚石榴。

  她把這些水果放在娜達和自己面前。

  娜達吃了這些水果,確實覺得解渴。

  她高興地發現,還有幾隻小香蕉。

  她相信,香蕉裡是無法摻麻醉藥的。

  負責看管她們的那個男人顯然感到無聊,他已經打了好幾次呵欠了。

  等姑娘們吃了不少東西以後,他才說:「現在,我叫人給你們送上薄荷茶。喝了茶以後,你們就可以好好地睡到明天。」

  娜達從他說話的口氣中覺察到,明天是重要的日子。

  就在這個時候,可以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室內的那個男人穿過門簾,走出去了,就彷彿有人來拜訪他似的。

  娜達問道:「怎麼……回事?」

  埃爾西回答說:「買主明天來,除非今天夜裡有人來。」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看管她們的那個男人又急急忙忙地回到室內,後面跟著好些僕人。

  根據他的指示,僕人們把剩下的飯菜都收拾起來。

  有幾位姑娘還想抗議,因為她們還沒吃飽,就被撤走了。

  原來放食品的桌上這時又鋪上一塊繡花桌布。

  僕人們走了以後,那個男人嚴厲地說:「現在,梳理一下,打扮得整潔一點。有人來了。」

  他講的是英語,但又有濃重的地方腔。

  姑娘們吃了飯,有了精神,都瞪著他。

  接著,有一位姑娘說:「我……疲倦了。我要……去………睡覺。」

  那人嚴厲地說:「你可以過一會兒再睡嘛。把你的頭髮梳整齊一點,總得能見人嘛。」

  她似乎並不明白。

  她又回到她吃飯以前坐的地方。

  埃爾西拉著娜達,朝那張長沙發走去。

  那張長沙發在房間的那頭。

  因此,在她們和入口之間,還有好幾位姑娘。

  外面人聲愈來愈近了。

  接著,那位講法語的男人走進室內。

  跟在他後面的是一位十分魁梧的阿拉伯人。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袖長袍。長袍像斗篷—樣罩住他的身子。

  他的腰部掛著一把裝在金鞘裡面的曲柄長劍。劍仙上還飾有寶石。

  他戴著頭巾,滿臉都是雀斑和絡腮鬍子,腳上穿著一雙尖尖的黃色平跟軟拖鞋。

  埃爾西的血液都凝固了。因為她知道他到這裡來想幹什麼。

  娜達嚇得閉上眼睛。

  接著,她聽見那個講法語的男人用柏柏語說:「阿卜杜拉•哈桑閣下蒞臨,我們深感榮幸!」

  她聽不懂他所講的那種語言。

  但是,從他說的話的內容和語調中,她感覺到,那個阿拉伯人是一位有地位的人物。

  那個阿拉伯人說:「我的主人對你們的貨物很感興趣。」

  他說的柏柏話好像比別人說的要柔和一些。在他說話的時候,娜達覺得她一定在做夢。

  她以前聽過這種聲音。

  她熟悉這種聲音,她本能地對這種聲音有所反應。

  她心裡想:「我一定是瘋了。再不然,就是無花果裡摻了麻醉藥!」

  當那位被人稱做阿卜杜拉•哈桑的男人又說起話來的時候,她知道,她並沒有弄錯。

  她既然能看出他的思想,她怎麼能弄錯呢?她知道,這就是侯爵,現在,即令她還不能說那種語言,她也可以理解他所說的話了。

  他現在說,據他瞭解,這些姑娘是剛剛從英國帶來的。他要問,這些姑娘是不是處女,在路上是不是有人碰過或染指過。

  帶她們來的那個男人向他保證,她們都絲毫不差是處女。

  自從這些姑娘交給他照管以來,沒有人碰過她們的一根汗毛。

  阿卜杜•拉•哈桑說:「我的主人是很挑剔的!如果你們欺騙了他,他就永遠不會再照顧你們啦!」

  那個阿拉伯人說:「尊貴的先生,我向您保證,這都是真話!伊德裡斯,是不是這樣呢?」

  他把身子轉向負責馬車的另外一個男人。

  「是的,是的,優素福,是這樣的。」

  優素福開始指出姑娘們的優點。

  他抓住離他最近的一位姑娘,叫她立在桌子上。

  按照娜達的理解,他是說:如果阿卜杜拉•哈桑希望的話,他可以把她身上的衣服脫光。

  阿卜杜拉•哈桑對他說,沒有這種必要。接著,又叫另一位姑娘站在桌子上。

  滿臉絡腮鬍子的阿卜杜拉•哈桑對姑娘們仔細地逐一加以檢查。

  他看看她們的手、她們的臉,優素福則指出誰的牙齒好,誰的乳房小,又呈曲線形。

  姑娘們一個一個從她們坐的地方被帶去,站在桌子上,然後,又由另外一個姑娘取代。

  娜達覺得自己在發抖。

  下一個就輪到她了。

  她是深更半夜從帳篷甲被綁架出來的,因此,她身上只有一件睡衣。

  白天在馬車裡,空氣悶熱,她並不覺得冷。

  在這個房間,脫了斗篷,她也不覺得冷,因為房間裡似乎沒有通風設備。

  優素福伸出手來,要把她拉到桌子邊。

  站在旁邊的阿卜杜拉•哈桑抬起手來,加以制止。

  他說,「我可以看出,她很年輕,很漂亮。」

  在他說話的時候,他的眼光和娜達的眼光相遇。她知道,她沒有弄錯。

  這是侯爵。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控制自己,總算沒有投到他的懷抱,請求他把她救出去。

  相反地,她合住手掌,把指甲深深掐到皮膚裡去。

  她強迫自己把身子轉過去,就彷彿她害羞似的。

  接著,她感覺到侯爵的手觸到她的臉頰。

  他用柏柏語說:「皮膚又白、又嫩。」

  在他摸她的面頰的時候,她覺得有一陣電流穿過她的兩個乳房。

  她覺得心醉神迷。這時,她才明白她愛著他。

  他繼續向前走動。

  娜達知道她必須把埃爾西救出來,所以,她就伸出手來,挽住埃爾西的手臂。

  這是姑娘們常有的姿態,但是,她希望侯爵能明白,埃爾西與眾不同。如果可能的話,必須把她也買下來。

  姑娘們都檢查完了。這時,侯爵問道:「就這麼一些嗎?」

  優素福回答說:「尊貴的先生,目前,就這麼一些。不過,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有一批貨。」

  侯爵用手作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

  「我會向主人報告。不過,目前,我們只關心這些。我們可以在什麼地方坐下來?」

  優素福領著他走到房間那頭。那裡有兩個大靠墊。還有一張小桌子。

  娜達又在那張長沙發上坐下來,看著他們開始討價還價。

  她知道,只有侯爵才能幹得這麼高明。

  他對每個姑娘都要討價還價,寸步不讓,顯得十分自然。

  他抱怨說,優素福對某一位姑娘要價太高,因為她的脖子太粗,對另一位姑娘也要價太高,因為她的手很粗糙,等等。

  娜達覺得她能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

  與此向時,她覺察到,他並沒有故意把她挑出來,以免引起懷疑。

  他們談判的時間似乎令人難以相信的長。最後,侯爵從身上掏出一個大錢袋。

  她可以看出,錢袋裡裝著很多金幣。

  他把一大堆金幣放在桌上,擺在優素福面前。

  她相信,優素福的眼睛裡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她看見,他的手像魔爪一樣伸出去,抓住那一堆金幣。

  侯爵站起來的時候,他的錢袋裡差不多已經空空如也。

  他從房間那頭朝娜達這邊望了一下,說了幾句話。

  這幾句的意思,她暫時還不明白。

  在優素福討價還價的時候,伊德裡斯一直在傾聽。現在。他又朝娜達走來。

  到這時,她才恍然大悟。

  他用英語說:「你們倆跟這位大人物走。要安分一些,要聽他的話。不然,他會懲罰你們的。」

  他說話時,樣子很凶,但是,娜達心裡樂滋滋的。

  接著,侯爵就在前面先走了,好像對她們絲毫不感興趣似的,伊德裡斯則推著她們跟在後面。

  他們走下台階,來到一樓。

  在優素福的陪同下,侯爵並不是按照姑娘們原先穿過庭院走來的路線離開,而是順著好幾條彎彎曲曲的狹窄走廊走去。

  他們走過另一個庭院。庭院裡掛滿衣服。

  大理石石板鋪成的地面露出了裂縫,有的地方還殘缺不全。

  住在對面房子裡的人顯然都很窮苦,而且地位低下。

  他們仍在向前走,兩個姑娘跟在後面。

  接著,一扇門開了,娜達覺得夜風迎面而來。

  外面好像是一條街,街上幾乎沒有行人。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裡。

  馬車很豪華,套著兩匹馬。

  侯爵走進馬車。在他登上馬車的時候,優素福鞠躬致意,感謝他的慷慨光顧。

  他們把兩個姑娘也推上馬車,並且吩咐她們坐在背對著馬匹的那個狹小的坐位上。

  車門關上了。

  馬車動身了。在馬車走開的時候,那兩位阿拉伯人行額手禮致敬。

  夜色朦朧,什麼也難以看清楚。

  在他們行駛的路上,只有在經過一座關了門的店舖門口的時候,才偶而有一些光線。

  侯爵沒有說話,因此,娜達也默不作聲。

  在他們行駛了好幾分鐘以後,埃爾西才心驚膽顫地低聲說:「不知道他……要……帶我……到哪去?」

  侯爵用英語說:「一切都好。不要害怕。不過,我們還沒有走出樹林。最好盡量少說話。」

  埃爾西壓低嗓子叫起來。

  「你是英國人呀!」

  侯爵回答說:「我是英國人。我把你們兩個人都救出來了。你叫什麼名字?」

  「埃爾西•沃森。」

  他說:「現在,聽著,埃爾西。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會有人帶你到英國領事館去。到了那裡,你就安全了。他們會把你送回英國。你必須明白,在你離開這個國家以前,你的、娜達的和我的生命都處在危險之中。」

  娜達問道:「你還會……把別的姑娘……救出來嗎?」

  侯爵回答說:「明天就去接他們。在這以後,就要天下大亂。我們得離開非斯,走得遠遠的。」

  在他以很低的聲音說話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有人把車門打開,侯爵走了出去。

  娜達看見,外面有兩匹馬,還有兩個牽馬的人。

  但是,侯爵卻抓住她的手,拉著她走到一座小木屋附近。

  在星光和月光下,她可以看出,他們現在置身於非斯城牆外面坎坷不平的地面上。

  在侯爵和娜達走進小木屋的時候,那輛馬車就走掉了。在娜達看來,馬車好像又順著原路回去了。

  埃爾西跟在他們後面。小木屋裡面是—間燈光明亮的小房間。

  窗戶都上了百葉窗。

  侯爵說:「有吃的東西,你可以吃一點。還有一些很濃的咖啡。我一直在祈禱,希望你不致服了麻醉藥。」

  娜達喊道:「我沒有服用麻醉藥……全虧了埃爾西。」

  侯爵凝視著埃爾西。

  他說:「我十分感謝你。我向你保證,你會受到很好的照顧,但是,我要你馬上離開。在其餘的姑娘被救出來以前,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到哪裡去了,或者發生了什麼事情。這非常重要。你明白嗎?」

  埃爾西表示同意說:「是的……當然啦。謝謝您……謝謝您!「

  她哭起來了。這是娜達和她相識以來,埃爾西第一次哭泣。

  眼淚沿著她的面頰流下來。

  娜達知道,這是欣慰的眼淚、幸福的眼淚,因為她得救了,現在,她不必自殺了。

  侯爵說:「我和娜達一到英國,就會和你聯繫。但是,只要我們停留在這裡,我們時時刻刻都有危險。因此,我要你走。」

  娜達伸出雙臂,摟著埃爾西,親吻了她。

  埃爾西又哭著說:「謝謝您……謝謝您。」

  她流著眼淚,說不出話來。

  一個男人走進小屋。

  他臂上挽著一件暗黑色的帶有包頭巾的外套。這是每一個穆斯林婦女都穿的衣服。

  侯爵接過外套,把外套披在埃爾西身上。

  他說:「靠著他,拖著腳走,就好像你是一個摩爾婦女一樣。在你們進了領事館以前,—句話也不要說。」

  埃爾西點了點頭,因為她—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匆匆忙忙地披上這件外套,走出門去。侯爵把門關上。

  他對娜達說:「現在,快一點。你可以一面吃東西,一面穿衣服。」

  娜達說:「我已經和您在一起了,叫我幹什麼都行!」

  她走到桌旁,把一些吃的東西塞到嘴裡。

  這時,她看見桌子旁邊有一把椅子,椅子上有幾件衣服。

  她把睡衣脫下來。

  在她脫睡衣的時候,她知道侯爵走到房間另一個角落,背對著她。

  她匆匆忙忙穿上衣服。

  他給她準備的有內衣,有套騎馬時穿的裙褲和一件上衣,有一件可以套在裡面的白色襯衫。

  還有一雙短統馬靴,同她離開遊艇時穿的那雙一模一樣。

  這雙馬靴並不是她原來穿的,其他衣服也都不是她原來穿的。

  但是,這些衣物都十分合身,只是馬靴略微大了一點。接著,她又轉過身去,拿了一點東西吃。這時,她看見侯爵已去掉了絡腮鬍子和其它化裝道具。

  他穿著他離開遊艇時所穿的那套騎裝。

  他說:「喝點咖啡吧。」

  娜達回答說:「我倒想喝一點解渴的飲料。我渴得要死,但是,埃爾西警告我什麼都不能吃、什麼都不能喝,以免把麻醉藥吃進肚裡。」

  侯爵說:「這一切,我都料到了。可是,我沒有料到,你十分走運,竟然遇見像埃爾西這樣聰明的人來指點你怎麼做。」

  娜達說:「她確實非常、非常好。我還擔心您不願意把她和我一起救出來呢。」

  侯爵保證說:「她們明天都會得救,除非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不過,喂,我們得快一點。」

  娜達明白,除了咖啡,沒有別的可喝,而咖啡像侯爵所說,又很濃。因此,娜達就把咖啡一下灌進肚子。

  接著,她跟著他走到門口。

  有兩匹馬就在門外。

  她很欣慰地看到,侯爵給她準備了一副女鞍,還有一匹新的小馬。

  小馬歡騰地跳躍著,顯然很高興能有機會把四條腿伸展伸展。

  侯爵稍停留了一會兒,把大把錢幣放在牽馬人手中。

  牽馬人行額手禮致敬。他們騎上馬,就出發了。

  侯爵顯然認得路,知道該怎麼走。

  起初,他們在許多小屋之間行進。那些小屋和他們剛才換衣服和吃東西時所呆過的小屋,屬於同一類型。

  接著,非斯的城牆就被拋在後面,速度之快彷彿有神靈相助。這時,他們在一片開闊的原野上飛馳。

  侯爵的馬跑得飛快。兩匹馬兒彷彿不需要鞭策,就自動奮蹄飛奔。

  在他們向前飛馳的時候,娜達幾乎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一個人有這樣高明的手段,似於是不可能的。

  她知道,她們本來面臨著個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地獄,但是,他卻把她們救了出來。

  在她飛馳的時候,娜達並不真的擔心行人往後面追趕她們,或者阻止他們登上遊艇。

  她知道,她的祈禱應驗了。

  上帝派了侯爵來救她,正像她祈禱的那樣。

  他們不停地向前奔馳。

  就在東方破曉和第一線曙光出現在天空的時候,他們走到孤零零的一處綠洲。

  這塊綠洲和他們頭一個夜晚紮營的那塊綠洲十分相像。在侯爵騎馬衝進樹林中的時候,娜達看到,有兩匹精力充沛的馬在等著他們,還有兩個男人等著伺候他們。

  地上也擺著食品和飲料。

  她很高興地跳下馬。

  她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每餐必備的薄荷茶。

  在她吃飯的時候,侯爵說話了。這是他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說話。

  「我們還需要走很長一段路程。我希望你吃一點這種植物。它是我從中國帶回來的。一千年以來,每逢長途艱苦跋涉的時候,中國人都要吃這種東西。吃了這種東西,他們就有了力量,可以經得起旅途的勞頓,而不感到疲倦。」

  他一邊說,一邊遞給娜達—樣東西,這東西看起來好像是兩根曬乾了的紅蘿蔔,連在一起。

  她問道:「這是什麼?」

  侯爵回答說,「它叫人參。雖然很不好吃,你還是嚼一些。它對你確實會有好處。

  她回答說:「您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侯爵突然說:「我們得上路了。」

  他一邊說,一邊放下手中的綠薄荷茶。

  在娜達走到他身邊時,他幫助她上了馬。

  他吩咐那兩個男人去找點水,飲飲他們剛才騎的馬。

  他還告訴他們,要讓那兩匹馬盡量多休息一段時間。

  那兩個男人都保證照辦。

  於是,他們又出發了。

  娜達覺得,人參似乎確有功效。

  太陽在天空中老高老高了,他們才又第二次停了下來。又有兩匹精力充沛的馬匹在等待他們。這一次,她想再說不疲倦,就很難了。

  在他們重新出發的時候,侯爵說:「我們還需要再走好幾哩路程,不過,我不需要再告訴你,我覺得你表現出的勇氣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娜達說:「您這樣誇獎我……我真……不敢……垮下來!因此,請把您的人參……再給我一些。」

  在他們重新上路的時候,他又給了她一塊人參,她咀嚼了起來。

  他們向前奔馳了又奔馳。

  最後,娜達覺得她彷彿要從馬上掉下來了。她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侯爵沒有等她說出自己的感覺。就覺察到了。

  他伸出手來,抓住她的韁繩。把她的拉到他的馬旁邊。

  這就是說,娜達可以抓住鞍的前部,使自己不致掉到地上去。

  她對自己說:「現在……我決不能……叫他失望。」

  他們奔馳了又奔馳。

  最後,她覺得她必須懇求他停下來,哪怕是停幾分鐘也好。就在這時,侯爵說話了:「大海就在前面,海豚號在等待著我們!」

  時間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了。那裡長著稀稀疏疏的幾棵樹,樹木投下了很長的影子。

  娜達知道,他們又來到了他們當初離開蓋尼特時所看到的那一片凹凸不平的荒原了。

  她向前望去,想尋找那個港口,但卻沒有港口的影子。

  就在前面,她可以看見大海呈現一片藍色,地面向下傾斜下去。她後來才明白,在那下面,就是一個佈滿沙灘的海灣。  他們走得離大海更近了。這時,有兩個男人出現了。

  侯爵策馬朝他們馳去。娜達明白了:他們已經完成了全部旅程!這似乎令人難以置信。

  他們已經逃出了非斯,現在,她可以看見,就在遠處海上,海豚號停泊在那裡。

  侯爵勒住馬,停了下來。

  這時,就在他看出她快要從馬上掉下來的時候,他一個箭步跑上去,把她接在懷裡。

  她嘴裡還在小聲嘟囔著,頭垂在肩膀上,確確實實睡著了。

  他面帶溫柔的笑容,低頭看著她。

  那兩個男人把馬接過去。他向他們道謝以後,就走向下面的海灣。

  海豚號派來的小船等在那裡,小船裡有兩個水手。

  侯爵登上小船,抱著娜達坐在船尾。

  在他們向遊艇劃去的時候,她仍在熟睡。在她的蒼白的兩頰的襯托下,她的睫毛顯得暗黑。他覺得,再沒有任何女人能像她這樣勇敢了。

  再沒有任何女人能像她這樣騎馬跑了這麼遠的路程,又毫無怨言和異議。

  騎馬跑這麼遠的路程,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也是夠艱難的。

  不過,侯爵心裡想,她終於平安無事了,而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他們到了海豚號旁邊。

  他抱著仍在熟睡的她走下升降口的梯子,走到她的房艙。

  在他這樣做的時候,他心裡在想,他既然已經把她救了出來,就永遠不會再失去她了。

  娜達動了一動,翻了一個身。

  在她翻身的時候,她覺察到,在她的床位下面,引擎在轉動,而且有人開了她的房艙。

  她聽見耶茨在問:「小姐,您醒了?」

  她睜開了眼睛。

  她嘟囔著說:「我……在這兒!我平安無事啦!」

  耶茨跨進室內說:「小姐,一點也不錯。剛才,我還以為您真是一位瑞普•凡•溫克爾夫人,還要再睡一百年哪!」

  娜達笑了。

  「我睡了多長時間?」

  耶茨告訴她:「您睡了一夜,還有一整天。如果您餓了,爵爺希望您和他一起吃飯。」

  這話聽起來是那麼熟悉,娜達大笑起來。

  她說:「請代我謝謝爵爺,告訴他,我很高興接受他的邀請!」

  耶茨用很講究實際的口吻說:「我想,您願意先洗一個澡吧。您帶回來的塵土足夠裝兩籃子!」

  他一邊說,一邊到房艙的一個角落,去取娜達的毛巾。

  他說:「我給您準備洗澡水。您希望水熱一點還是溫一點?

  娜達說:「都行。我想,我真是髒到你說的那種程度!」

  耶茨大笑起來。

  過了一會,她就躺在浴池裡面了。她心裡想,重新回到海豚號卜,真是叫人興奮。

  但是,這話並不是那麼準確。

  她真正希望的是見到侯爵,並且告訴他,他把她救了出來,真是太好了。

  她心裡想:「我愛他。雖然他永遠不會愛我,但是,我會把我們共同經歷的奇遇畢生記在心中,如果我有子女的話,我也會告沂他們。」

  她回到自己的房艙時,發現耶茨已經給她送來一瓶香檳酒。

  他說:「爵爺說,這瓶酒可以幫助您開胃口。大師傅做的菜足夠市長開一次宴會。」

  娜達說:「我希望不要這樣。因為,如果我吃的不多,他會失望的。」

  耶茨說:「您看起來有點憔悴。如果您吃不多,誰也不會感到意外!」

  她也的確有點憔悴。

  與此同時,娜達知道,她希望在侯爵眼中顯得很漂亮。因此,她穿上她隨身攜帶的最漂亮的衣裳。

  她還在髮式上下了很大功夫。

  在她準備好了的時候,還不是吃飯時間。

  不過,耶茨卻跑來告訴她,候爵在書房裡。

  海豚號正在光滑平靜的海面行駛。娜達不費力氣,就順著通道走到侯爵的書房。

  她打開了門。

  在她開門的時候,她看見,侯爵站在書架前面,正在把一本書放回到書架最下面的一層擱板上去。

  他轉身過來,看見她就站在房艙裡面。

  一時之間,他們只能互相望著。

  接著,侯爵什麼也沒有說,就伸出了雙臂。

  娜達低聲喊了一下,也不知是她向前走動,還是他向前走動,她就到了他的懷抱裡。

  他把她緊緊地摟住,他的嘴唇找到了她的嘴唇。

  他親吻起她來。

  當初他用手摸她的面頰時她感受到的那種電流又穿過她的全身。

  她一生從來沒有這樣地心醉神迷,這樣地幸福愉快。

  他親吻著她,她覺得他把她抱到了天上星辰中間。

  他們不再留在地上,而是高高地來到天空中。

  月亮用銀色的光線把他們籠罩起來。這銀色的光線也是來自他們身體內部。

  只是當侯爵抬起頭來的時候,娜達才斷斷續續地說:「我……我愛您……我愛……您……您怎麼……那麼……好……在我……覺得……我非死………不可……的時候……把我……救了出來?」

  侯爵問道:「你覺得我能失去你嗎?」

  接著,他又吻起她來。

  在他吻她的時候,她覺得沒有人能這樣幸福,這樣心醉神迷,而又仍然活著。

  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娜達才發現她坐在沙發上,侯爵的手臂抱住她,她的頭倒在他的肩膀上。

  她問道:「您怎麼那麼快就知道我出了事?」

  她現在已經平安無事地和他在一起了。除此以外,過去發生過什麼事,似乎並不重要。

  但是,她知道,她得把這個不尋常的故事中缺少的環節補上。

  她咕噥著說:「我原以為,您要等到早上才會知道我不在帳篷裡。」

  侯爵表示同意說:「要不是多虧了一位牧羊人,我本來要到早上才會知道。幸虧他在現場,看到了事情經過。他想得到一筆錢,就跑來告訴我,說你被綁架了。」

  娜達問道:「您知道那是人販子幹的嗎?」

  侯爵回答說:「我從他講的話中猜到了。據我所知,他們從英國、從歐洲其他國家,把可憐的婦女帶到非斯去,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您能夠制止他們這樣幹嗎?」

  「我已經向當局提供了情報,我相信,您的朋友埃爾西也會向當局提供情報。這個黑幫定會在監獄裡度過他們的餘生的大部分時間。」

  娜達承認道:「我當時……非常……非常害怕。」

  侯爵的手臂抱緊了她。

  他說:「你得把你當時的感覺忘掉,你址永遠不可能再有那種遭遇了。」

  「我禁不住想起,我當時想身一個人上非斯,那是多麼愚蠢!」

  「正因為如此,我才把你接到海豚號上。」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

  她問過:「您當時那麼做,現在後悔嗎?」

  他回答說:「我怎麼來回答這種愚蠢的問題呢?我只能告訴你,我愛你,是命運安排你向我求助的;是命運叫我來懲罰那個偷了你的項鏈的小偷的。」

  娜達驚奇地小聲叫了起來。

  「你是說……教長呀?

  侯爵解釋說:「我到了非斯的時候,感到絕望之極,因為我失去了你。但是,我發現,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貿易引起人們很大憂慮,背後的主謀人就是拉希德•施裡夫教長。」

  娜達問道:「會逮捕他嗎?」

  侯爵說:「當然會。我已經給英國領事館留下一個條子,對你丟失的項鏈的特徵作了說明。他們會盡最大努力把項鏈給你找回來的。」

  娜達把她的面頰緊緊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低聲說道:「現在,伊恩不會再對我發脾氣了。」

  侯爵說:「誰也不能再對你發脾氣了。如果他們這樣做,作為你的丈夫,我會找他們算帳的!」

  娜達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低頭望著她,嘴唇上帶著一絲笑意。

  「你既然對我說你愛我,你就不能再說你不願意嫁給我了吧!我已經決定,我們在直布羅陀結婚。」

  娜達問道:「在……直布羅陀?」

  他說:「我不敢再讓你走出我的視線以外,以防萬—你再遇到什麼不測。我心裡想,我們既然到了這兒,你也許願意在蜜月期間乘船在地中海裡轉一圈,或許還願意到希臘和你在書中看到的其他—些地方看一看吧。」

  娜達低聲說:「在我的心目中,跟您結婚就是我最稱心如意的事情,我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更稱心的事情。」

  侯爵保證說:「我要努力使我們的婚後生活十分美滿!」接著,他又親吻起她來。

  晚飯以後,雖然她一再表示異議,他還是馬上送她回房就寢。他說,他希望她在他們結婚的日子裡顯得美麗動人。在他陪她回房的途中,她問道:「我們真的要在明天結婚……還是我在做夢?」

  侯爵說:「等我把結婚戒指戴在你的手指上的時候,你就不會再懷疑了。誰也不能再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

  她從他說話的神情中知道,在他發現有人把她從帳篷中綁架走了的時候,他是多麼震驚。

  他跟她多多少少談起過他到達非斯以後所遇到的各種困難。她知道,他所以獲得成功,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找什麼人聯繫。

  他的成功主要應歸功於他自己的決心和高明的手段。

  他不但把她救了出來,而且把人販子從英國帶走的其他可憐的姑娘都救出來了。

  侯爵說:「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想那件事了。親愛的,我向你保證,我要盡最大力量,幫助有關人士粉碎這種殘忍惡毒的勾當。」

  娜達說:「等埃爾西回到英國的時候,我們得向她表示謝意。當時,我渴得要死,不管給我什麼飲料,我都會喝下去。正是多虧了埃爾西,我才沒有被麻醉倒。」

  侯爵保證說:「我要按照她的意願給她找一份適當的工作。或許,我還可以任命她的父親擔任我的莊園上一個教區的牧師。那裡的牧師,我相信,都有很豐厚的薪金。」

  娜達說:「您做的任何事情都非常好。我簡真不敢相信我真的要做您的妻子了!」

  侯爵親了親她,就走出房艙,把門關上。

  在走回自己的房艙的時候,他心裡想,他已經找到了他在內心裡始終在尋找的女人。

  在今後一生中,只要和娜達在一起,他的生活會充滿愉快、樂趣和愛情。

  在他上床的時候,他對自己說:「她真是找遍天下也難以找到的女人。」

  第二天午飯後,他們在直布羅陀一座小小的聖公會教堂舉行了結婚儀式。

  在他們驅車去那裡的時候,侯爵給娜達買了一枚結婚戒指。

  在婚禮上的美妙誓詞把他倆一生一世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她覺得她聽到了安琪兒在歌唱。

  她覺得她的父母就在她身邊。

  她問自己:「我當時深信我的禱告會應驗。我怎麼能有絲毫懷疑呢?」

  在他們返回海豚號的時候,水於們吹長口哨歡迎他們上船。

  船長向他們獻上賀詞,水手們向他們歡呼。

  大師傅還匆匆忙忙制做了一個結婚蛋糕。

  在她進入主房艙的時候,房內佈滿了鮮花。鮮花是耶茨在他們去教堂的時候從市中心買回來的。侯爵對娜達說,現在,這個主房艙也是她的了。

  在他們啟程向海上行駛的時候,侯爵把娜達帶到他的書房。

  他說:「現在,我們終於不必擔驚害怕了。只要照管好我們自己就行了。現在,我可以開始告訴你,親愛的」我是多麼深深地愛戀著你。這恐怕說多長時間也說不完完!」

  娜達回答說:「我也同樣愛著您!當時,我竟然那麼愚蠢,去參加舞會。伊恩一旦知道了這件事,是會大吃一驚的。當時,我真沒有想到,由於教長在那兒,會發生這一切不尋常的事情!」

  侯爵說:「現在,你又叫我想起。我在策馬進入非斯的時候,是多麼害怕!當時,我就知道,把你賣給那些非常喜歡金髮女人的阿拉伯人,只是個時間問題。」

  他歎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幸虧,我有好的眼線。我想,除了你,誰也沒有識破我的偽裝。」

  娜達說:「您知道,我可以看出您的思想。當您走進那個房間,我又聽到您說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您在想著我。」

  「當時,我是在想著你,而且我比我一生什麼時候都害怕,只怕我不能把你救出來。」

  娜達咕咕噥噥說:「不過……您的確……把我救出來了。」

  侯爵說:「因此,現在,你是我的了!我想,親愛的,由於你經歷過這麼多變故,我們現在應該休息了,不是在這裡休息,而是在耶茨為我們佈置的房艙裡休息。」

  娜達的臉一時之間變得緋紅。

  她說:「我……我願意這樣。不過……假如……您……感到失望的話……那怎麼辦呢?畢竟,您以前不想叫我到海豚號上來,而且阿什利少校還非常……嚴厲地告訴我,我不能……騷擾……您。」

  侯爵說:「當時,你一直不讓我看見你,可是,我一直在想念你。我發現,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你。正因為如此,親愛的,我才願意告訴你,我們在—切方面都非常親近。」

  他對她微笑了一下,接著說:「我們所以在一切方面都非常親近,並不僅僅是因為我們已經結了婚,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們的思路一樣,感受一樣,需要——樣——我需要你。」

  在他說話的時候,他拉著她站起來。他們一起從書房走到主房艙。

  主房艙佈置得很漂亮。娜達覺得它不像一個臥室,更像一個閨房。

  在侯爵抱住她的時候,她說:「我……害怕我會像以前那樣做錯什麼事。您會……生我的……氣。」侯爵溫柔地大笑起來。

  在他和女人打交道的長期經歷中,他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位年輕而又天真無邪的姑娘。

  他要教給她愛,使她懂得愛的欣喜和美妙,他還在她的身體內部喚起那種火一般的情慾。

  接著,就在陽光穿過舷窗傾灑進來的時候,就在海豚號緩緩駛過地中海藍色海面的時候,他把娜達變成他的人兒了。

  他們在愛海中飛向天空,他們找到了天堂——那就是上帝給予人類的完美的愛。

  它是一切人所追求的東西,但是,要想得到它,就必須堅持不懈,努力奮鬥,而且要有信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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