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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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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娜.林賽]哦,我愛仇人【哈達德家族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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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2 02:27:06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三騎騎近緊閉的大門。
  十呎道奇是其中之一。

  光是看到他背上那柄特大的戰斧,克莉絲便無法不膽戰心驚。一旦打起來,那些丹人將不需要弄根撞門椿,只消那個道奇出馬,便可以將堡寨的木門劈得支離破碎。

  克莉絲望向其餘的兩人,最後猜測中間的一人是艾佳的兄長。由於那人戴著頭盔,所以無法看見他的面目。不過克莉絲很高興那人雖然高大、壯健,但史力比他還要高大、壯健;以史力的身手,絕對可輕易打敗那人。問題是史力雖然已經能下來、能行走,但他還沒有恢復到正常狀況,還不宜與人動手。

  那三匹馬停了下來。有兩人摘下了他們的頭盔,挾在腋下。三人之中只有道奇沒有戴頭盔,也沒有穿鎖子鎧。

  「我是雷納•哈拉遜。」中間的男人開口。

  克莉絲果然沒猜錯。她打量那個面貌英俊,有頭金紅色頭髮,一雙粉藍色眸子的男人。「我們知道你是何人,」她對下面揚聲呼道:「我是大衛堡的克莉絲。」

  「我們也知道你是何人。」他的聲音出現了先前不曾有的怒氣。

  那怒氣分明是針對她而發,克莉絲不由猜想那是否是拜道奇所賜?八成是!去報訊的人肯定將龍屋堡外發生的事添油加醋,而等他來到大衛堡外,道奇又把他一路跟蹤所見告拆了他。

  「我妹妹還活著嗎?」

  「令妹活得既舒服又快樂——至少目前仍是。」克莉絲暗自慶幸羅斯聽不懂丹語,否則在聽到她這句話後,他一定會把她攆下去。

  「我要見她。」

  「如果你的膽子夠,願意一個人來,那你可以進來。否則你也只好相信我的話了。」

  雷納的臉黑了一半。「你丈夫呢?我要跟他說話。」

  「我身邊這個人便是我的老公。你要是懂得薩克遜語,那儘管開口,不用客氣;要是你不會講,那你只好透過我來翻譯了。」

  雷納的臉更黑了。「你心知肚明我所來何事。你無權抓走我妹妹!」

  「權?你要跟我談權利?好,我們就來算個賬。我哥哥史力是奉了亞佛烈王的請托,要去見你們的古塞王,不料卻在途中受了傷。他去你們龍屋堡是想求助,沒想到反被你們指控他是奸細。他把實情告訴你們,你們非但沒採信,還鞭打他。他發了高燒,頭疼欲裂,你們卻還打他,他有每一分的權利索回你們加諸於他的。他沒把你們龍屋堡夷為平地,只帶走該負這個責任的人,已算對你們夠寬容了。」

  「我妹妹的貼身保鏢道奇告拆我,她之所以下令打那個叫史力的傢伙,是因為他侮辱她。道奇還告拆我,她本要收回成命,但我兒子跌斷手臂,分散了她的心神。她是犯了錯,但要不是你那個哥哥對她不敬,把她當尋常的女人輕薄,她也不會氣得下了那個命令。所以這個賬算起來還是你們理虧。」

  克莉絲沉吟著。羅斯曾對她提過史力的挨打——據說是他「惹怒」了人家。她相信正常的女人在正常的狀況下,絕不會命人鞭打史力。但要她相信要不是艾佳的心神被引開,史力便不會受到那場鞭打?要她相信只需一句話、只消遣個僕人傳遞便可以辦到的事,會因為心神被引開而沒能做到?這個漏洞來免太大了吧!

  況且雷納的說法遣漏了最重要的一點:艾佳的笑。史力說得非常清楚,他受刑時她就在一旁觀看,並以他的受苦為樂。這表示要不是道奇護主心切,不惜撒謊替艾佳遮掩,就是雷納護妹心切,編造謊言維護他妹妹。克莉絲不怪他,換作是她,也會做同樣的事。

  就衝著他這份心,克莉絲給了他一絲笑容。「等令妹付足了她積欠我哥哥的債,而我哥哥也滿足之時,他自會放她回去。」

  「如果他要的是錢!」

  「他不要錢。」

  在長長的沉默之後,雷納沉聲問:「他強姦了她?」

  「如果她已不再是處女,那可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們。」

  「你是說她已不是?」雷納的聲音提高了。

  「我又不是吃飽飯沒事幹,無聊到逢人便問人家是不是處女,所以我怎知道她是不是處女?重點是,除非我哥哥開了金口,否則她不得離開。而我哥哥目前沒準備讓她走。」

  雷納的坐騎感受到他的憤怒,不安地騰身立起。「夫人,我不接受。叫他出來應戰!」

  「他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到可以和人打架。不過,如果你一定要打,我可以奉陪。畢竟抓她的人是我,由我接受你的戰帖,你該沒話說吧?」

  「你罪不致死,所以我只會要你付罰金。至於另一個,我要他的命。」

  「如果他願接受你的挑戰,也得等他痊癒。而離他能應戰還有好一段時間。我看你還是回去——」

  「我現在就和他打。」史力的聲音自克莉絲的背後響起。

  克莉絲轉身,擋住史力,不讓他走上平台,心裡暗自咒罵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讓他知道丹人兵臨城下的事。

  「你的氣力完全恢復了?」她挑起眉。

  「夠——」

  她沒讓他說完。「沒有,是吧?還有,別告拆我你的頭已沒再痛過,我知道你有。」

  「這事沒商量的餘地。」

  「沒錯。除非他願意等到你完全康復,否則這件事是怎麼也沒商量的餘地。」

  「克莉絲,讓開。」

  克莉絲不為所動。

  史力伸手一操,將克莉絲扛上他的肩,然後走上剩餘的幾級台階,步上平台,再將克莉絲放下,轉身俯視牆下的丹人。

  當他一看到雷納,他立刻開始咒罵。

  而看到史力的雷納也大吼:「是你!」

  史力背轉過身,面朝大屋。他望向他臥室的窗子,看見艾佳站在那裡。他沒把她銬在牆壁;他應該銬上她的。

  「看他那樣子,好像認識你?」羅斯靜靜開口。

  「他是認識我。」史力慍怒的說。「他就是以前你們終於大敗丹人,而我卻負了傷,被他誤以為是他們的同胞,結果救了我一命的那個人。」

  「啊,就是你雖然很感謝,卻也覺得很好笑的那個人。既然人家對你有過救命之恩,你就把他妹妹還給他,算兩不相欠。」

  「不!」史力大聲的說,一面開始往牆垣下走。「我欠他救命之恩,可沒欠他妹妹救命之恩。既然他對我有救命之恩,那我只好不跟他決鬥。但,他為何偏偏是她哥哥?!」

  「棒透了。」羅斯轉向克莉絲。「看來戰爭是免不了了。」

  「那倒不一定。」克莉絲轉身,俯過牆垣對雷納說:「你一定也和史力一樣驚訝你們居然會在這種狀況下重逢。他知道你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決定不和你決鬥。」

  「無所謂恩情不恩情。」雷納怒吼。「是我自己誤以為他是同胞,倘使知道他是敵人,我只會補上一刀,絕不會救他。現在他只有兩個選擇,要嘛和我決鬥;要嘛,放回我妹妹。」

  克莉絲很是為難。他們哈達德家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從來都是恩怨分明。無論這男子要不要他們的感激,他們都感激定了。此刻,她好想踢她那個好哥哥一腳。

  「抱歉,」她由衷的說。「但他還是不想交出!目前仍不。」

  「沒有我妹妹,我是不會退兵的。既然你們要戰爭,我就成全你們。」雷納調轉馬首馳去。

  「他說什麼?」

  克莉絲歎了口氣。「你的預感對了,咱們這一仗無可避免了。他要他妹妹,若我們不肯放人,他就要圍攻我們。」

  「看來咱們使亞佛烈國王陷於險境了。」

  「老天,」克莉絲呻吟。「我忘記他了。」

  由於羅斯雖在場,卻有聽沒有懂,因此說明交涉經過的人自是克莉絲。不過除了他們一家外,亞佛烈國王也在座;事實上,他不可能不在,畢竟這也牽涉到他的安危。

  自始至終,亞佛烈很少發言,他只是默默聽著他們一家討論、爭執。

  提出的方案屈指可數,因為史力不肯放了艾佳。那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解除危機的方法,但史力執意不肯妥協。他氣得破口大吼,然後一走了之。

  臨走之前,他丟下了一句話:「無論你們最後怎麼決定,我都同意,只要不是要我失去我的俘虜。我也願意決鬥,只要他們派出的人不是她哥。」

  當然沒有一個人肯去向丹人說史力的這個變通方案。基本上,這件事本來很好處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如今大衛堡多了當今的國君,事情便變得棘手了。

  最後,亞佛烈提出了一個最合選輯的方案,也是一個史力的家人怎麼都不會想到的方案;當他提出時,他們一家人的反應各自不同。

  羅斯對這方案笑得前俯後仰,只差沒倒到地上。

  「沒有用的,史力不會答應的。」克莉絲說。「他會寧可出去送死。況且,誰敢去和他說?」

  「我去。」羅斯說。

  克莉絲冷哼。「你只會笑,哪有空說。」

  「我擔保我去說時絕對能嚴肅得起來——只要他能讓我先說完,而不是先賞我一頓拳頭。」說完,羅斯已又捧腹大笑。

  克莉絲用力的、死命的怒瞪她丈夫。「這件事真的這麼好笑?」

  「全因它的諷刺性,它無與倫比的諷刺性。」羅斯設法忍住笑,才說出口。

  在另一邊的戈瑞,望向始終未曾發表意見的斐娜。他靠向她,在她的身邊低問:「為什麼你沒搥胸頓足的反對這個主意?」

  斐娜聳肩。「因為我不認為史力會太介意如此終了此事。」

  戈瑞挑高一邊的眉。「你瞞了我什麼我該知道的事?」

  斐娜一副無辜的模樣。「我知道的,你不也知道?他嘴裡說他恨死了她,但實際上卻受她吸引。咱們女兒和女婿不也有過如此似曾相識的情節?」

  「不一樣,吾愛。羅斯和克莉絲之間可沒有仇,他銬鎖她也不是為了報復。」

  「史力的報復法可真與眾不同,匠心獨具。」

  戈瑞對斐娜搖了搖頭。「你太羅曼蒂克了,吾愛。」

  「我有嗎?史力聽到這個主意時,肯定會大怒。但且讓咱們拭目以待,看他會反對多久才讓步。」

  「你不認為這個主意可以逼他放了她?」

  「姑且這麼說吧,要是他屈服了,我倒會覺得意外。」

  戈瑞建議大夥兒一起去找史力,因為要跟史力的頑固戰鬥,得需要那麼多人才有可能戰勝得了。

  結果他們在鐵匠那兒,找到正在向鐵匠詳細說明他要的刀是什麼樣式的史力。

  一看到那麼一大群的人,史力便有很不好的預感。而他的預感應驗了。

  「娶她?我看你們一個個都瘋了!」

  此刻的羅斯反倒顯得再正經、再嚴肅不過。「亞佛烈國王想靠聯姻鞏固和平,這件事你再清楚不過,你甚至還插了一腳。他會想到這個主意是很正常的。」

  「我會拒絕也非常正常。」史力咆哮。

  「告拆我,你一點也不覺得她有吸引力。」斐娜突然道。

  史力從他母親那一句話,立刻知道她有看見是誰赤裸裸躺在他身下。

  他沒有回答,反問:「你希望我娶一個恨我的女人,然後跟她過一輩子?」

  「當然不是!」克莉絲沒好氣的怒吼。「我們希望你恢復理智,讓她隨她哥哥走。因為現在的情況已演變成你只能二者選一。」

  「我們承擔不起亞佛烈國王有任何的閃失。」戈瑞平和的說。「他本預定明天離開,要是我們仍堅持不放艾佳走,她哥哥勢必採取圍困我們的策略,直到他沉不住氣,改圍困為攻擊。他並不知道亞佛烈國王在堡裡,一旦他發動了攻擊,就不再僅是場私鬥,而會是國與國的戰爭。你擔代得起這個責任嗎?」

  他父親實在太瞭解該如何攻擊他的弱點,挑起他的罪惡感。史力氣腦至極!他氣得想丟下榮譽感,出堡和雷納一決雌雄。然而,他做不到,看來他只得放那女人走了;他再怎麼想復仇,也不能娶一個他輕視、憎惡的女人。

  亞佛烈選在這時出現。他完全展露出王者的威嚴和肅穆。

  「啊,你們找到他了。」他沒有特定對象的說。而後他的目光盯住史力。「你的回答是什麼?」

  面對他的家人,史力可以又吼又叫的表現他的不滿,表達他的想法,但面對亞佛烈國王,史力和大多數的人一樣,發現他很難對一個王說不。

  「我娶。」

  「太好了。那咱們現在得決定請不請女方的哥哥來觀禮,抑或在典禮之後再通知他——他已做了大舅子了。」亞佛烈又說。

  「要是我們想避免一場立即發動的戰事,我建議典禮後再知會。」羅斯說。

  克莉絲終於自震驚中稍稍回復。「那人橫堅都會開戰的。你們以為他會不曉得她是被迫的嗎?」

  史力有若又被打了一記悶棍。任何女人若知道他將娶她為妻,只會欣喜若狂,任何女人都會,惟獨……

  「她不會是被迫。」他僵硬的說。但隨即做了修正,「至少她會心甘情願的嫁給我,並說服她哥哥相信這一點。」

  斐娜揚了揚眉。「你不是說她恨你嗎?你要如何辦到這個奇跡?」

  史力惱怒地斜了他母親一眼。很明顯,他母親非但不同情他的處境,還似乎覺得有趣。他是她的兒子,而他正在被人逼婚,她卻有副作壁上觀的態度。

  「我會辦到的。」他僵硬的說。

  「那你最好現在就快去辦。」斐娜說。「如果你真要做這件事,那婚禮就得立刻舉行,再在明早告訴人家的哥哥。讓他知道你們不但已經完婚,還已洞房花燭夜,如此才可打消他註銷你們婚姻的念頭。」

  「洞房花蝕夜?」史力的全身一熱,接著一冷。洞房花蝕夜?和那女人——還是免了吧!他要的僅是報復,別的——他可一點也不想要。

  等史力抵達他的房間,他的怒氣已沸騰得幾乎快蓋不住。

  他很想把這一切歸罪於艾佳、歸罪於命運,甚至是他自己;但他胸口的那股怒氣不肯只發洩在某一人或是某一特定事物上。

  伴隨那股憤怒,還有一股很怪異的情緒。而如果他的神智不是夠清明,他會以為那是喜悅;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艾佳站在窗前,從那兒她可以看見在堡寨外紮營的丹人。他不懷疑她自他們抵達後便站在那裡,他更知道她曉得有人走進房內;從她的身影一僵,再勉強放鬆,便可知道她曉得是他。但她捨不得把視線移離那些丹人,以回過頭來確定是否真是他。

  史力走到她的身後,於是他也看見丹人升起的一簇簇營火和在營區走動的人。那是幅壯觀的畫面。

  一感覺到他的逼近,艾佳又僵硬了起來,而且沒再放鬆。由於她不肯轉身,因此看不見他臉上的怒容,也就不曉得他正處於盛怒中,而且正努力克制著。

  如果她有轉過身,有看見他臉上的憤怒,她很可能會把已到舌尖的話吞了回去。

  「結束了。我現在甚至可以向你道歉。」她的語氣是疲憊的、無力的。

  「為你的冷血?」他很訝異自己的聲音居然是平和的。

  「為了我因你的侮辱被激怒,而命人鞭打你。」

  「我怎麼侮辱你?!」他的聲音尖銳了起來。不過那是由於好奇。

  她隔了好片刻才開口:「你大言不慚的說要上我的床。」

  他不記得有這一回事。不過,如果他真的說過,他是不會訝異的。追求女人,對女人甜言蜜語,在言語上挑逗她們,是他的習慣,也是他的天性。何況,她長得並不醜,要是他會不放出訊息,讓她知道他對她有意思,那他才有毛病。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時的他的確不是平常的他,也的確有病。要不是當時他的腦子被燒糊塗了,他準能精確地處理當時的狀祝。

  「大多數的女人會認為那是種恭維。」他的語氣裡沒有自負和驕傲,只是在陳述他的人生經驗。

  「那我一定和大多數的女人很不一樣。」

  他再贊同不過。從沒有一個女人能如此擾亂他的情緒。前一秒他痛恨她、輕視她、厭惡她,下一秒卻想把手埋進她那頭秀髮,想吃掉她那張嘴……

  他對她能如此輕易激發他的慾望痛恨極了。向來他都不必克制自己,只需遵從他的習慣,但現在他卻必須時時提醒自己她是誰,尤其是她如此靠近的時候。

  「留著你的道歉吧!你走不了。」

  她轉過身來。「但我哥哥——」

  「他遇到我妹妹可討不了好,現在他只能用圍城策略跟我們耗下去。我們是早有準備,不但兵足器備,糧也充裕;你想誰能堅持較長,誰會失去契機首先開打?」

  她無法置信。「你要把這件事搞到要戰事的地步?」

  「不是我。」

  「就是你!放我回家,我已經受夠了——」

  「你的身上有鞭痕嗎?你有挨餓,有受過半點苦嗎?有做苦役嗎?」

  「光是你的存在,我便引以為苦了!」艾佳大叫。

  他的體熱立即竄高,而艾佳也終於看到史力如今被她挑得更高的怒氣,她嚇得倒退,人撞到窗台。

  有那麼一瞬,她考慮跳樓。不料他的手抓住了繞在她脖子上的鏈子,而那一瞬便那麼消逝了。

  「這麼說你看到我就反胃?」

  艾佳沒愚勇到會回答他的話。

  「那這真是你的不幸了。上天居然差亞佛烈國王來此,而他提供了一個可解決目前狀況的主意,一個他現在非常熱中的主意——國王要我們成親。」

  艾佳倒抽了一口氣,她抽得太猛、太凶,以至於嗆岔了氣。

  史力放開鏈子,改拍她的背。

  艾佳飛快閃身避開;她可不想骨頭被拍散。好不容易她的氣順暢了,這才開口:「這個笑話不好笑。」

  「我有在笑嗎?」

  他沒有,而且他一臉的氣憤。艾佳絕望至極。「你一定不是認真的!」

  「我哪裡不認真?拿國王的名開玩笑,罪可不輕。」

  「那你一定很不樂意了?」

  「你以為我會拒絕?」史力大笑,笑聲裡有著苦澀。「不,我才沒有那麼笨。」

  艾佳瞠目。又一次她無法相信她的耳朵。「你要娶我?」

  「對。你終於肯求我了?」

  「我不是!」她的話迸出齒間。「很顯然你還沒有報復夠,要不然你會放了我。」

  「我只是突然想到國王的這個主意再好不過。一旦結了婚,那你永永遠遠只能仰我鼻息過日了。還有什麼能比這個報復更徹底?」

  「但如此一來,你的一生也毀了呀!」

  「怎麼會?有個老婆又不會影響我的生活,我的日子仍然照舊呀!」

  換句話說,忠實不會包括在其中。倒不是她認為她能從她嫁的人那裡,得到忠實對待,但她以為她起碼會受到尊重,以及某種程度的關切。而這些史力都不會給她,非但如此,他將依然過他逍遙自在的生活,倒是她,將從目前的地獄生活淪至更悲慘的煉獄生活。她所受的羞辱將從有期變為無盡期。

  「國王的主教在樓下等我們。」

  「他可不是我的王。我不會因他的不悅就瑟瑟發抖。」

  「你可是腳踏人家的地。」

  「又不是我自己願意來的。」

  史力咬緊牙關。他已說了大話,說她會願意嫁給他,他的自尊不容許他的虛言。看來他不用點手段對付她不行,他得祭出一項法寶,一項她會很痛恨,恨到骨髓,連他自己也覺得噁心的東西。

  「你寧可痛死也不要嫁我,是嗎?」史力抓住她的手臂。「好,我成全你。跟我來。」他拖著她往外走。

  艾佳嚇得心臟幾要跳出來。「去哪裡?」

  他沒有停步。他的每一步都顯示出他的決心,而他的聲音和語氣更是冷得凍人心腑。

  「去馬廄。我要把你梆在那兒的地上,梆成一個大字,要你衣服脫光光,要任何一個看到你的男人都可以隨意使用你。我相信要不了多久,那兒就會人山人海,而且人數只會往上增,不會往下減。」

  這時他們已來到樓梯口。

  「我讓步!」艾佳大叫,並立刻得到自由。她轉身飛奔回房間。她想躲、想逃,但她無處可躲,無處可藏。她嚇得魂飛魄散,嚇得全身發抖。

  「怎麼樣?」

  艾佳慢慢轉身,看見史力站在門口,雙手支著門框,眼神含著風暴,臉色陰霾。她真的不懂,為什麼一個如此俊美的人,卻有那麼齷齪、邪惡的心思?

  「好,我嫁,只要你婚後不碰我。」

  史力更加惱火。「我再樂意同意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不得有人知道你「原封不動」——尤其是你那個哥哥。」

  她立刻點點頭,神情淒迷、惶恐。

  他走到她面前,手指撩過她脖子上的環,再合拳托起她的下巴。「我的體力已經恢復,若是你不想看著你哥哥死,你見到他時就最好別向他哭訴。你最好告拆他你嫁給我有多幸福。」

  她瞪著他。「他不會相信的。」

  「那你得想辦法說服他。」

  艾佳猜想她稍後冷靜下,自會想出該如何說服她哥哥的說詞。至於目前,她正被拖著往外走,要去行婚禮。

  行婚禮,要嫁給他,而且是手鏈腳銬仍在身的情況下……她已不敢再多作奢望,現在她只希望能有尊嚴地熬過婚禮。她不要人們看見她哭。那只會給史力•哈達德更多的滿足。

  結果主教又多等了好半天,因為史力和艾佳在樓梯口被斐娜攔住。

  斐娜問史力,艾佳是否心甘情願的作這個犧牲,不過她用的當然不是這幾個字眼。之後斐娜大發脾氣,而史力花了好半天才明白她在惱火什麼。

  「我不許!」斐娜對她兒子說,不過她的眼睛是瞪著艾佳那身手銬腳鏈。「給我取下來。你要她日後怎樣是你的自由,但婚禮是神聖的,既然是你自己親口允諾,你就得給予適當的敬重。如果你要她一身鐐銬的行大婚之禮,那你也得戴上鐐銬。如果你自己不戴,那你也不能要她戴。」

  史力一言不發的把鑰匙塞給他母親,然後咚咚咚的走下樓。

  「謝謝你。」艾佳小聲的說。

  斐娜不耐地瞥了她一眼,然後開始替她解銬。「不必謝。說不定你稍待即得戴回去。我建議你與其和我兒子鬥氣,不如早早學會如何和我兒子相處,那樣你會快樂點;我兒子也會。」

  我永遠再也無快樂可言。但艾佳沒那麼告訴她。「我並不是心甘情願要嫁他的。」

  斐娜歎了口氣。「沒人認為你是,孩子。不過,無論他是用什麼方法使你同意,它都只能算是件好事。要不是有這場婚禮,你想會有多少人埋骨於此?」

  此時此刻,艾佳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該覺得高興。她不能忘了史力威脅要把她梆在馬廄任人姦淫,是這個原因促使她答應嫁給一個如此憎恨她的男人。

  斐娜解開了最後一個鎖銬,站起身,把三副鏈烤交給艾佳。「拿去收起來。我現在去替你拿件衣服。我女兒說你的身高和她差不多,你可以穿她的衣服。」

  這又是另一個意外。先是斐娜為了鐐銬的事,對她兒子聲色俱厲,如今克莉絲又要把衣服借給她。當然,這是為了這場婚禮,而婚禮一過,她便是他們哈達德家的一分子。他們雖然不喜歡她,但看在婚禮這麼大的事情上,自是遵循傳統比較好。艾佳相信過了今天,她們對她的態度不會和以前有太大的不同。

  斐娜逕自沿著走廊,走向她女兒的房間,把艾佳丟在那兒。

  捧著繚銬和鐵鏈,艾佳發起呆。她終於自由了,只是這個自由等於無。沒了繚銬並不意味她可以逃出她的命運,相反的,她就像仍戴著它們一樣的舉步維艱。她回到史力的房間,並沒有把那三副鐐銬放進他的箱子,她筆直走到窗前,把它們扔了出去。自被擄以來,她第一次露出愉快的笑容。

  「這件應該合你穿。」

  艾佳轉過身,看見斐娜的手臂上褂了一件和她眼睛同色的粉藍色長袖衣裳,另一臂則褂了件無袖的靛藍色絲絨外袍。那個色澤、那個料子,一看便知價格不菲,起碼得皇家或巨富才穿得起。

  那件罩袍的領口、袖口、下緣全滾著厚厚一圈銀邊。腰帶十分的寬,用的是織錦料,也滾了圈銀邊。另外還有一條淡藍色的輕鈔,和一頂用來固定它的銀頭環,環上鑲綴著藍寶石。

  「這太華麗了。」艾佳低喃。

  「這個場合穿,不會。雖然郎不情妹不願,外又有兵,但婚禮就是婚禮,可不能打折扣。況且,我聽說亞佛烈國王要伴你走到新郎那兒。」

  在斐娜的催促及幫忙下,艾佳穿了那套衣服。斐娜甚至還幫她梳理頭髮、戴頭紗、掐她的兩頰,使她的臉色看起來好些。艾佳在感激之餘,又想向斐娜道謝。

  「真希望你養的是個報復心沒那麼重的兒子。」沒想到出了口,話卻完全走樣。

  斐娜一笑。「我可沒養什麼報復心重的兒子。等你瞭解到這這一點,你跟史力之間的戰鬥也會成為過去。」

  艾佳覺得她的話一點道理也沒有。事實上,也不曉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反常;最最反常的不是別人,正是史力。她怎麼也想不到史力會要娶她。

  當她下了樓,看見了滿廳的衣香發影,艾佳更加感激斐娜和克莉絲。史力要她穿不合身、粗劣的僕人衣服,戴著手烤腳鐐和他結婚,自是想要羞辱她。要不是斐娜和克莉絲,她將會成為全威克斯的笑柄。

  不過當她走近他,卻發現他的臉上沒有氣惱。看到她的穿著,他先是一驚,接著很快戴上無表情的面具。

  他一身盛裝,神態倨傲中帶著瀟灑,立在大廳一角的小教堂等著她。和他站在一起的,尚有主教。

  而亞佛烈國王的人和話均出乎她的意料。

  「這兒的每個女人都嫉妒死你了,艾佳小姐。」他說的是丹語。

  艾佳不訝異亞佛烈國王會說丹語;他這輩子都在和丹人打交道,他若不會丹語,她才奇怪呢。她驚奇的是他的年輕,他根本沒比史力大多少;她驚奇的是他樸素的穿著,若不是聽見別人叫他的名字,她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君王。

  至於他的那句話,她不論怎麼回答,都只會使雙方尷尬不已,因為她實在沒有說應酬話的心情。她只在心裡應了一句:任何想跟她交換位置的女人,她再歡迎不過。

  緊接在婚禮之後的喜筵在艾佳的眼中更是荒謬、滑稽。她不覺得她有什麼好賀喜的,史力也是,但他們還是坐在那裡,肩並著肩,讓人擺佈、戲弄,就好像那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婚筵。

  事實上,每個人都玩得很開心,連史力的家人也是。那令艾佳很困惑。她曉得他們都愛史力,全關心他的幸福……但他們真的會高興事情演變成這樣?並為史力感到高興?他們應該知道史力是為了他們才擺出那副容忍的面孔呀!

  史力又喝乾杯中的酒。他已不再探討自己反覆無常的心情,也不再拭著忽略自己的「妻子」。

  原本,她得叫他主人,他才會讓她與他亞肩而坐;而今,她沒叫他主人照樣坐到他的身邊。現在她得稱呼他「丈夫」。主人與丈夫不是一體兩面的嗎?它們應該是,但她絕不會那麼想。

  史力再次喝光新添的酒。他要什麼女人沒有?但他卻要了她。而今她是他的了,她從奴隸一躍而為他的妻子,他卻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他真答應了絕不碰自己的妻子?

  是的,他答應了,但可沒答應仇恨可以一筆勾消!他還是要報復的,他不正是為了這個遠大的目的才勉強自己娶她的嗎?

  該死!他今天的腦子為何如此紊亂不清?

  史力發現他無法把眼睛移離艾佳太久。但他愈看,心頭愈惱火。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就算她心中再不樂意,為了一屋的賓客,她總該裝出笑臉吧?但她連假裝一下都不肯!

  史力一忍再忍,最後他再也忍不住,「又不是喪禮!要是你真那麼難捱,乾脆回我房間——回你的地方去。」

  雖然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旁人聽見,但艾佳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整張臉。

  照理,她應該覺得鬆了口氣。因為他的那句話不啻是在說他會遵守他們的協議。

  但為什麼她感覺到的不是如釋重負,而是羞窘,以及——她說不出那是什麼感受。

  不,她在自欺。她知道那是失望。問題是,她怎可以感到失望?提出不得有夫妻之實的人是她自己呀!

  但她不得不,她必須自保。她怕死了他的熟情,怕死了被他碰觸,因為她實在太喜歡了。

  「你會愛上他。」

  他妹妹說過的話,她從未稍忘。她怕死了會被克莉絲說中,因為他至今未給她真正恨他的足夠理由。他不是沒努力,只是他給她的永遠只是羞窘,而它是如此容易事過境遷。

  「他這一生從未傷害過女人。」

  那是實在話,還是一個作父親的人在護短?如果那是事實,那麼,史力今天的威協之詞便只是說說而已,並不會真的那麼做。

  艾佳起身離開大廳。他的這個「命令」她再樂意奉行不過,因為她需要清醒的頭腦幫她分析、判斷、抉擇,而在他身邊她做不到頭腦清醒。不過,這樁婚姻至少有個好處:她有了些許自由,而且她再也不必戴鐐銬了……

  然而,她走進房間首先看到的即是那副鐐銬。它們穩穩的、靜靜的躺在史力那張大床上。顯然有人看見了它們,知道它們屬於誰,並把它們送了回來

  她走了過去,拿起,走到窗邊,扔了出去。喜悅的心情和前次一樣襲遍她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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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2 02:27:23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雷納讓克莉絲足足等了將近一小時,才來到牆邊展開另一次談判。
  他之所以這麼做,自然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佔優勢。

  至於克莉絲之所以沒發脾氣,甚而拂袖離開牆垣,是因為她料定雷納在聽到他妹妹昨天已嫁作人婦後會有什麼反應,而她想看那個表情。

  羅斯則不像她那麼有耐性。在那一個小時裡,他離開了三次,又回來了三次,到了第四次,他氣得想把克莉絲也一起帶離平台。他真氣艾佳的哥哥!

  至於克莉絲的母親,則連來也懶得來,因為她不會說丹語。倒是她父親一直在她身邊。戈瑞會丹語,可以跟雷納直接交談,但他把那個機會留給克莉絲,因為他知道她有多期待這第二次交手。

  至於史力,克莉絲心想,那只醉豬,無疑仍高眠未起。昨晚他喝醉睡倒桌下,是羅斯和艾華將他扛回房。以他那種狀況,能洞房才真是奇跡。

  先來的是道奇。他來轉述雷納的話,說如果她要說的仍是昨天的老話,那雷納不會浪費時間過來。道奇說話時有些靦腆,似乎對他所傳的話不好意思。

  克莉絲氣壞了。但表面上完全看不出她在生氣。

  「會老調重彈的人,只怕是你那個主子。我上來只不過是要交代一下他妹妹的『新』狀況而已。」克莉絲還補充了一句:「我只多等五分鐘,逾半秒都不會再多等,要是雷納這次不想知道他妹妹的情祝,可以等他想知道時再來。」

  克莉絲很同情道奇騎的那匹馬,他不但要跑出那種速度,還得承受他的體重。

  「你實在該可憐人家。他只不過是替他的主子傳話。」戈瑞道。

  「那又如何?」

  「他的一顆心全繫在他的女主人身上,你沒看見他憂懼成那樣?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

  「我親眼見過他只輕輕一擰,便把一個男人的脖子擰斷。對這樣的一個「好漢」,我可可憐不出來。」

  戈瑞露赤一笑。「不過令你惱火的人不是他。」

  克莉絲歎了口氣。「好吧,我會向他道歉——日後;如果我找得到膽子走近他的話。光是站在這裡和他說話,我就已經有夠——」她話沒有說完,因為雷納出現了。

  果然來得很快,五分鐘都還不到。

  不過雷納這一次並沒有走到牆垣下,他在一段距離外勒馬停步。以那個距離,他們得用吼的交談,才可能聽得見。

  雷納的神情一點也不緊張。事實上,他的態度從容,神情倨傲,整個人充滿了自信。毫無疑問,他仍堅信他佔上風。

  「你有什麼話要說,克莉絲夫人?」雷納吼著。

  克莉絲開口,說的是一串咒罵之詞。

  「說大聲一點!」聽不見的雷納再次大吼。

  克莉絲將雙手圈在嘴邊,作勢大叫,實則仍是悄聲悄氣的說,而且說話的對象是她父親。「如果他以為他扯喉嚨,我也會跟他一起扯喉嚨的喊,比賽誰的音量較大,那他可大錯特錯了。」

  戈瑞握拳湊到嘴前咳了一聲,實際上是藉那個動作遮掩他的笑。

  端坐在馬上的雷納,將一手放在耳邊,但他發現他還是什麼也聽不見。

  他又拭了兩次,卻依然只看得見克莉絲的嘴皮在動,卻聽不見她在說什麼。最後,他失去了耐性,策馬來到牆下。

  「現在你聽得見『我』了吧,克莉絲夫人?」

  克莉絲靠在牆垣上,微微前俯,好讓雷納看得見她臉上的笑容。「現在好多了。你能來真是太好了,畢竟,自我們前次交談後,情況已有了改變。」

  「我早料到。」雷納志得意滿的說。「要把我妹妹放出來了?」

  克莉絲笑容不變。「不是的,不過你現在盡可大搖大搖的進來。而且我們歡迎你進來。」

  「我前次已拒絕,這次有何理由不照舊?」

  「咱們現在可是關門一家親了,」克莉絲笑吟吟的說。「親家兄。」

  雷納花了兩秒才抓住她的語意。「你們做了什麼事?要是你們膽敢逼她嫁給他——」

  「你這人怎老是這麼急性子?」克莉絲嬌滴滴的說著,「我橫看堅看怎麼看,都覺得艾佳很樂意做新娘子呀!不過信不信隨你,你可以自己問她。」

  「她在哪裡?」

  「可能還在床上吧!」

  雷納的臉紅一陣青一陣,他顯然氣得快爆炸了。

  「咦,我昨天沒告訴你,你妹妹和我哥哥兩人愈相看愈不厭?」

  「你只說他要報復她。」

  「那這個報復是再甜美不過的報復了,不是嗎?使她愛上他。只不過他雖然偷到了雞,自己也賠進去了。」

  「你撒慌!」

  「就在昨天,在你抵達前,我母親逮到他們——唔,不妨這麼說吧,他們兩個誰也沒張口呼救。」

  「他們兩個誰也——」雷納氣得想扯掉每一根頭髮,想——扼死牆垣上的女人。

  「你可以問你妹妹呀,我的話你不信,她的話你總信吧!總之,她現在已是我們哈德達家的媳婦,她是在昨晚入的門。喂,我們有媒有聘,婚禮、喜筵一樣也沒少辦。事實上,昨晚的喜筵還鬧到很晚才罷休。你在外面應該有聽見吧?」

  雷納瞪著她。現在他認為把她扼死太便宜她了,起碼得把她碎屍萬斷方能洩他心頭之恨。「沒有我點頭,她不會嫁人。」

  「她不需要你的許可。這樁婚事是我們亞佛烈國王作的媒,他說的才算數。事實上,他堅持一定要作這個現成媒人。」

  雷納臉上的紅潮變了好幾次,而後,在一瞬間,血色自他的臉上流失。「你們國王在你們堡內,而你沒告拆我?」

  克莉絲聳肩。「他在這裡的事,與你我之間的事又不相干。」

  不相干?!他率兵包圍了威克斯的國王呀!要是被古塞王知道,他准吃不了兜著走。而這全拜上面那女人之賜!

  從他的表情變化,克莉絲完全知道他在想什麼。「亞佛烈國王原定今天離開敝堡。以現在雙方交好的情形,我相信你一定也希望他涉入的情況到此為止,同時會祝他一路平安吧!」

  「那是當然。」雷納立即道。「他隨時都可出堡離去。」他幾乎要額手稱慶。

  「你可以進堡來自己向他保證。我先前已經說過,既然你我已成了親家,當然可以大搖大擺的進來,不用膽心你會有任何的不測。不過,要是你不放心,你入堡之時,舍弟洛爾會到貴營作客。本來是我要去,但我那個丈夫是個醋罈子,他說什麼都不許我到那麼多維京人的地方。你怎麼說,雷納•哈拉遜?」

  「開門吧!夫人。」

  「告訴我他怎麼脅迫你的。」雷納在大力擁抱艾佳之後,粗聲的說。

  艾佳好激動,激動得快壓抑不了她的淚水,所以她必須說點什麼使他笑,以轉移自己的情緒。「我認為你這一次出門實在不該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

  但她做得一點也不成功,淚水還是氾濫得急欲奪眶。她實在太高興見到她哥哥了。

  她拉著他走到一排椅子坐下;他們是在大廳的小教堂裡。

  一得知雷納已來到,艾佳即立刻奔下樓來,所以腦子仍是一片混亂,始終想不出該如何說服這個她今生今世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的兄長。她只能把她的擾慮、猜測、悲苦深埋在心中,不敢透露給他知道,因為他的疼愛、關切、焦慮是如此的明顯。她甚至必須向他說謊,而她從未對他說過謊。

  艾佳握住雷納的手,努力用堅定的語氣說:「我不是被迫的。」

  「艾佳——」

  「你先聽我說完。我考慮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你不是希望我嫁一個強有力的聯盟嗎?他的背景很強。他妹夫是威克斯的將領,同時頗受亞佛烈國王的寵信;他大伯父在挪威是個雄霸一方的伯爵,父親是商業巨擘,富可敵國。而他本人有一支船隊,手下個個驍勇善戰。就結盟而言,哥哥,提燈籠都找不到一個更好的了。」

  「我不要你為此犧牲!」

  「我知道,但我不覺得我是在犧牲呀!要是我不想嫁給他,我是說什麼都會拒絕這樁親事的。」天啊,為什麼這話聽起來如此的真?而她哥哥為什麼不相信她,仍一臉的懷疑?

  「道奇把一切都告拆我了。他擄你走,是要傷害你、報復你。」

  「但他從沒有,而我——」艾佳低下頭,希望這個動作看在他哥哥眼裡是種難為情。「喜歡上了他。」

  「怎麼會?」

  那麼直率的一問,問倒了艾佳。她差點大笑。事實上她也笑了;若是女人,絕不會問出這種問題。

  「你還沒見過他?」

  「見過他?」雷納低吼。「在上次的交戰,我救了他那條狗命!」

  艾佳詫異。「怎麼可能?他怎會幫丹人?」

  「沒錯!他幫的是撒克遜人,」雷納痛恨的說:「但他戴了頭盔,說的又是一口流利的丹語,我便以為他是丹人。等我把他拖離戰場,脫下他的頭盔,看見他那頭黑髮,我還是以為他是我們的友軍,便替他裹傷、療傷;而他也讓我那麼以為。一直到昨天,看到他,我才知道我被愚弄了。」

  昨天!史力昨天便曉得他欠她哥哥救命之恩,卻還威脅她,說若是她不答應嫁她,他將殺了她哥哥?那麼,那個也是在唬她了?

  艾佳心念一轉。就算昨天是嚇唬,今天將不會是了,畢竟讓一個俘虜和讓一個妻子走是有很大的分野的。要是她哥哥執意要和史力決鬥——絕對會,只要他知道了真相——史力絕對會奉陪。

  儘管她真的想承認自己是被迫的,但她哥哥雖有六呎的身高,和史力一比仍是遜了一籌。若是他跟史力打,那簡直就像史力和道奇打,其結局是可預料的。

  雷納托起艾佳的下巴。「我有沒有見過他,跟你喜歡上他有何相干?」

  「你既然見過他,那你一定也看出他是個怎樣英俊的男人。我發現我很難把我的眼睛移離他。」這是事實上。或許因為它是事實,她的臉才會那麼熱。「他的吸引力非常地強。」這也是真的。

  「你是說你之所以嫁給他,是嫁給他那張臉?」

  她很不喜歡把自己描繪成那種只重外表的膚淺女子,但她又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使她的「喜歡」合理化。「你不能否認美的東西總是比較容易吸引人們的注意力。早在龍屋堡初見他時,我就被他的俊美所吸引;正因為我察覺到這一點,我才會生氣,甚至最後氣得昏了頭,下令鞭打他。你不是我,不會瞭解事後我有多後悔、多內疚。好了,你有替我找到嫂子了嗎?」

  他對她的改變話題大皺其眉。「我現在沒法談那個。」

  「但我需要談別的。有沒有嘛?你可找到了中意的人?」

  「你果然是不開心的。」

  「我不開心是因為你不開心。」突然之間,艾佳的口齒變流利了,連思雄也暢通起來了。「我知道你風塵僕僕、千里迢迢的趕了來,絕料不到我會嫁給他,而且是心甘情願的,但,雷納,我也是沒辦法呀!我情不自禁的愛上了他。我不是沒抗拒過,史力也是。他想要恨我的,也刻意要恨我,正因為他那麼的努力,卻仍無法恨我,才使我覺得他是可愛的。不要誤會,他的確是表現得想要報復,若非如此,他不會要他妹妹抓我。結果他卻發現他沒法對女人進行他想要的報復。你想不想像得到那種挫折感?尤其是他非但報不了仇,反而愛上了『仇人』?!」

  雷納注視著她。現在她說得才有道理,也比較像她的個性和為人。有片刻,他想像史力發覺自己愛上了「仇人」的情景,他幾乎笑出聲。

  「你確定你不是愧疚感作祟?」

  在她鐐銬加身的那一天她便不再愧疚了。但她當然不能把史力對她手銬腳繚的事告訴她哥哥。

  「我早被原諒了,所以無所謂愧疚感的問題,」

  雷納搜視她的臉。好半晌後,他歎了口氣。「你真要我把你『丟』在這裡,自己一個人走?」

  艾佳的每一根織維都在吶喊著:我要回家,我要我的生活回到正常,我厭倦了天天生氣和苦惱,以及被一個我不敢愛的男人吸引!

  但艾佳注視著她的指尖,說:「是的。」心中暗暗發誓這是她對她哥哥說的最後一個謊言。

  史力被推到第三下才醒過來。一醒,他的雙手立刻伸向他的頭。

  「老天,又有人用棍子打我的頭了嗎?」他呻吟。

  「這一次是你自己幹的好事——還有我那桶上好的瓊漿玉液。」

  「是你嗎,克莉絲?」

  「你幹嘛不睜開眼睛自己看?」

  「我寧可暫時不要。光是閉著眼,便已能感覺到陽光有多刺眼。」

  克莉絲搖頭笑道:「原來這就是你對婚姻的反應?」

  史力再次呻吟。「我怎忘得了?」

  終於,他睜開了眼,不過只有一條縫,而且不是往他妹妹看去。他的頭轉向艾佳的那個角落。沒看到她時,他並沒有任何的驚慌。

  「她呢?」

  「在教堂和她哥哥說話。」

  史力的眼睛立刻張開,並流露出責備。「為什麼沒人叫醒我?」

  他作勢欲坐起,卻又被某種東西拉躺回去。

  原來他的脖子上褂著艾佳的鐐銬。他只模糊的記得有個僕人跑來告拆他,說在院子發現了它們。由於他當時不想回房,便把它們纏掛在脖子上,想另外找個地方放它們。

  「沒人來叫醒你,是因為又不需要你在場。想要她說服得了她哥哥你不是個虐待女人成性、用鐐銬把人鎖在你身邊的惡棍,就不能有你在場或近得足以嚇到她。」

  「我才沒嚇到她。」史力咕噥。

  「她哥哥可不會這麼想。」

  史力扔開鐐銬和鏈子坐起身。他的速度沒法和平常一樣,他頭疼得簡直像受棍傷初醒的第一天。「那你至少有派個人在一旁聽聽她都告訴他些什麼吧?」

  克莉絲挑高眉。「在只有你、我、父親會說丹語的狀況下?你或許不介意要我去請父親替你監聽,但我可沒那個膽,也沒那個臉。」

  「你怎沒想到該是你去?」

  「我去?哈!為了扮好我在這件事上的角色,我已夠把他惹火了。跟你比起來,他現在肯定喜歡你比喜歡我多一點。」

  史力狠瞪了她一眼。

  克莉絲只差沒爆笑。她唯一幫忙他的事是將梳子遞給他。

  史力甚至沒有換衣服,就穿著他睡了一晚的衣服往外走。

  「你還恨她嗎?」克莉絲在史力快走到門口時問。

  「為什麼這麼問?」史力微偏頭。

  克莉絲聳肩。「因為你娶她了呀。要是把恨意帶進婚姻,這種報復也未免太過火了吧!」

  「你少管。」

  「我再樂意不過,只要某個傲慢的笨瓜一滾出我家。」

  史力瑟縮。「我不傲慢。」

  「我說的是她那個哥哥,又不是說你,笨瓜!」

  史力發現艾佳和她哥哥仍在小教堂內,他們肩並肩坐著,雷納的手臂環著艾佳的肩,而艾佳的頭倚著他的。雖然他們是兄妹,但史力還是有點不舒服,真想衝過去把雷納的手拉開。

  他拉長了耳朵,想聽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他們的聲音很低,史力聽了半天,還是聽不見。

  「你們一定有場相見歡吧?」

  聽見史力的聲音,艾佳立刻轉過頭來,而雷納則是立刻站起。

  雷納的臉上毫無表情,所以史力無法猜出艾佳都說了些什麼。至於艾佳,她一臉的焦慮,那意味任何都有可能,包括她可能是在替她哥哥擔心。

  史力剛才先去了鐵匠那兒取他的新劍,此刻它掛在他的腰側。他身上穿的仍是結婚穿的那套衣服;他發現艾佳也是。只是他想不起他是怎麼回房的,也不記得他回房時艾佳在不在,抑或她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和衣而眠。

  史力望著筆直朝他走過來的雷納。雷納不但佩了劍,也穿著甲冑,只不過放在他劍柄上的是他的左手,而那意味了他不打算動劍。

  雷納在距離史力兩呎處停步。

  史力只覺眼前一花,已中了雷納一記右鉤拳。

  「不要——」艾佳花容失色的站起。

  雷納氣壞了。他那一拳可不輕,但卻沒能把史力打倒;不但沒有打倒,連使他踉蹌都沒有。雷納的那一拳只使史力的臉轉向一邊;而且當他轉回來,他的臉上有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這是回報你害我擔心受怕。」雷納大聲的說。

  「原來如此。」史力摸了摸面頰,「這麼說,你不跟我比畫比畫了?」

  「我暫時保留,留待日後再做決定。」

  「我隨時候教。」

  史力的笑容使雷納再次差點失去冷靜。「你給我搞清楚,艾佳說的話,我只相信兩成。我不喜歡她告訴我的事,但我會尊重她的意願。所以我將把她的貼身侍衛道奇留下來陪她。要是她哪天清醒了,想回家了,他會護送她。而你要是敢阻撓,那只有神才幫得了你了。」

  史力的笑容不再。出現在他臉上的,是一種極不尋常的表情,而那幾乎可以稱為——佔有慾。

  「這兒就是她家。她不會有想離開威克斯的一天。」

  笑的人輪到雷納。「或是你?」他冷哼。「小子,她迷上的是你那張臉,要她愛上你光靠臉蛋是不行的。六個月後帶她回龍屋堡,讓我看看她對你的感覺是否有增進。如果有,我才會叫你一聲妹婿。」

  史力才不在乎六個月後會發生什麼事。他倒是很好奇艾佳究竟說了什麼,使雷納做此讓步。她真認為他長得英俊?他不該有飄飄然的感覺;然而他有。

  雷納一轉身,發現艾佳已來到他身後。他擁抱她。

  而史力又一次興起欲拉開他們的衝動。

  「你不會是要走了吧?」艾佳的聲音含著倉皇。

  「沒有,小佳。但我得出去告拆我那些手下一聲,要他們準備一下,好明天上路,然後我會再回來陪你。」

  艾佳這才放下懸高的心。她甚至露出了微笑。「你還得告拆我有關那個拒絕嫁你的富有女繼承人的事。」

  「她是拒絕了,但她老爸可沒有。不過我決定重新考慮這門親事。索頓需要一個能和你一樣疼他、關心他、愛他的母親。這點以後我們再談。」

  先前雷納已告訴艾佳索頓的手臂癒合得很好。他還說龍屋堡的竊賊自烏那死後,便突然消聲匿跡。

  艾佳一點也不意外烏那和竊案有關,她早就懷疑一個那麼噬血、那麼殘忍的人為何會逮不到那個可供他師出有名去折磨的人。

  雷納轉身欲走,卻捕捉到史力被艾佳的那一笑,笑得掉了魂的神情。不過那神情在艾佳一發覺史力在看她時立刻消失。

  「我跟她有二十來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但唯有她跟我是同一母所生。除了我兒子,她便是我最親的人。你沒有經過我許可,便私自娶走了她,要是你膽敢傷她一根汗毛,我會收回你被我救的那條命。」

  史力生平最討厭最後通碟和威協。通常要是有人敢用這種口吻對他說話,他們的下場只有一種。不過看在雷納是艾佳的哥哥的份上,他決定破例一次。

  雷納出去後,史力轉向艾佳。他一點也不喜歡她那回到臉上的戒備神情。緊接著,他想到了一件事,而那使得他的不快轉為輕鬆和愉快。

  「你真的欺騙他?」

  艾佳戒備的神情轉為溫怒。「你懷疑我會不遵守約定?既然你已遵守了你那方面的約定,我也不會食言。」

  一提到「約定」,史力的怒氣又跑了回來。但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已有人步入小教堂。

  「道奇!雷納沒說你——」艾佳的驚喜在看見道奇扳過史力的肩,給了他一記拳頭時化為驚駭。

  雷納的拳頭沒能動史力分毫,道奇的拳頭則使史力撲通倒地,並昏了過去。

  「不!」艾佳驚呼一聲,護在史力的身旁。「你不可以傷害他,道奇!」

  「為什麼?」道奇低吼。

  「他在我們那兒時已吃了夠多的苦頭。」

  「你在他們這裡就沒有?」

  「沒有。」

  道奇拉她站起。「你對你哥哥說假話,對我也要說假話?」

  艾佳的臉一熱。「這一點我沒有說謊。我說的是真話,真的,道奇。他所做的,無非是想使我難為情,以及一大堆從沒兌現的威脅。」

  「他一心一意想要報復你。」

  「或許。但他現在是我的丈夫了,你不能插手。」

  「要除掉一個丈夫還不容易?」

  「你連想都不許想!」

  這時,史力的呻吟聲響起。艾佳再次跪下。

  史力隔了片刻才調準視焦。

  「我想你應該認識我的朋友……道奇。」艾佳猶豫的說。

  史力望向站在她身後的巨人。「你也是為了我害你擔心受怕才給我這一拳的,還是仍不夠?」

  「我們小姐說我不能打——目前。」

  史力的眼睛回到艾佳。「算你聰明,知道該叫他收手。要是我鼻青臉腫的走出這裡,別說我家人不會放過你,我也不會。」

  艾佳一笑,瞟了眼她的身後。「瞧,道奇,他什麼都不會,就會嚇唬人。」

  道奇咕噥了一聲。

  史力也是。

  雷納要看史力的房子,所以亞佛烈國王離開後的那個下午,史力便帶雷納去。

  艾佳急在心裡口難開。等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開口表示她也要去,他們卻已經出了門。而那只使得她更加心急如火焚。

  她留在大廳,既然沒人說她不能,她便自作主張待了下來。但和她談話的人只有史力的父母,而且只寥寥數語。至於其他的人,都擺臉色給她看,至少女人是如此;她們似乎認定了她是女人的公敵——只因她膽敢坐走史力之妻的位置。

  艾佳根本不在乎那些女人的臭臉和白眼,她滿腦子都是雷納和史力在互相殘殺的畫面,而旁邊無人可阻止他們。

  艾佳擔心得五肺六腑全絞在一塊兒。但夠神奇,那兩個在天黑前回來的人,居然不但沒有帶傷,還簡直像對前嫌盡釋的兄弟;非但如此,雷納對史力的府宅還大加讚美了一番——以男人的觀點。

  「他有幾個一般的女主人絕對會想要除去而後快的『慇勤』女奴,但除了那之外,我想你在那兒會過得很好。」

  他在慇勤兩字上的加重語氣,告訴了艾佳起碼有個「慇勤」的女奴舒解了他的怒氣。她對她這個哥哥太瞭解,他總是在和女人親熱過後顯得出奇的好說話。

  艾佳望向史力,想看他是否也有受「慇勤」的女奴「照顧」。但他並沒有任何的異狀,他仍是向許多女人拋媚眼、拋微笑,一副如常的自在樣。

  她不是在意他有沒有跟女奴廝混。他大可以跟她們廝混,而她絕不會說話,這固然是以為他們的婚姻有異於一般的婚姻,但最主要的是做妻子的人從來只能順從丈夫,可不能過問他們的事。事實上,做妻子的人若是能在自己家裡發現丈夫沒有收容私生子女,就已該謝天謝地了。

  只是在她哥哥的心情轉為愉快的同時,她的心情卻愈來愈糟。她猜想那可能是因為她為他擔心受怕,而他卻在那邊快活的關係。另外就是她對他說了那些謊,以至於心情欠佳。總之,她不認為她心情低落會跟史力的可能脫軌有關。

  「小佳,他這個人的幽默感與眾不同。不過,我想你早就知道這一點。」雷納在他們坐下來吃晚餐時說。

  史力?有幽默感?他說的肯定不是她丈夫史力。

  道奇下午回了趟營地,但晚餐時,他和以往一樣,和其他的傭兵同坐一桌。只是那張桌子除了他外,其餘的椅子都是空的;人們都怕跟他坐在一起,連端菜的僕人也由於手發抖,接連打翻了兩次。

  艾佳見狀很是氣惱。道奇根本沒對這些撒克遜人怎樣,而這些人只因為他的塊頭和長相便排斥他。就算道奇板著一張臉,但他的目光又不是針對他們任何一人,他瞪的只是史力而已。所以只有史力有權露出害怕或是忌憚,既然他神色自若的吃著飯,那麼,其他人太沒有資格覺得礙眼;即使道奇瞪人的神情是挺嚇人的。

  艾佳很替道奇擔憂。

  基本上,道奇是個很孤獨、很寂寞的人。龍屋堡的人接受了道奇,但所謂的接受是對他視而不見,從沒有一個人願和他作朋友,敢和他作朋友。

  道奇只有她這個朋友。這是件很遺憾的事,而她也曾企圖替他建立人緣關係。她挑了個小侍從給道奇,但那男孩居然逃跑了。她也曾派了些差事讓一些與他同齡的人和他一起去做,但了無績效。她更曾試著拉線,想要龍屋堡的女人對他產生興趣,可是她們不是露出一副嚇昏了的表情,就是以為她在開她們的玩笑,一笑置之。他還不滿四十,應該有個老婆,有一窩的孩子,但他卻孑然一身。

  她原有個小小希望,希望他在這裡情形會不一樣;畢竟這兒有高大的挪威人,既然他們已習慣了史力和羅斯那種高度,自也能習慣道奇的存在。然而從她剛才所目睹的事,這個希望已被粉碎。

  艾佳是坐在她哥哥跟史力之間。為了她哥哥,史力三不五時摟摟她的肩,顯露一下丈夫對妻子的暱愛。有一次,史力甚至還靠過來親了下她的頸背,使得她的身體竄出好多愉快的小泡泡。不過她可一點也不喜歡。

  那兩個男人談的話題,或是他們和其他人談的話題,在艾佳來說,都是些乏味、無趣的事。她倒是很感謝一件事,那就是史力的家人對雷納都展現出親切和歡迎的樣子;若非如此,她跟雷納一定會如坐針氈。結果是雷納吃得很開心,聊得很開懷。史力也是,至少表面上如此。

  史力一直在笑,不過他沒有像昨晚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喝。

  看來似乎只有艾佳一人如坐針氈。但為了雷納,她把自己的感受掩藏得很好。

  當她終於能悄悄溜開,卻發現史力也謅了個藉口站起身。非但如此,他還伸臂圈著她的腰,擁著她離開大廳。

  那當然也是做給雷納看的。艾佳默默任他摟著。她以為到了樓上,離開了她哥哥的視線,他便會放開她。但他沒有,於是她擰身想掙脫史力的手,卻掙脫不開,他的手掌平扣著她的腰,緊得她的肋骨發疼。

  「瞧,這幾乎跟皮帶一樣很有效。」史力打開他的——現在是他們的房間的門,然後才放開他扣著她腰的手。

  聽見他的話,艾佳幾乎想抓花他的臉,至少也會回敬一、兩句辛辣的話,但她的注意力被床上的東西分散了過去。

  「我妹妹真是慷慨!」

  克莉絲是。放在床上的那三套衣服,若無一顆慷慨的心是絕對捨不得割愛的。

  「她的這份慷慨是給你,不是給我。」艾佳說。

  「哦?怎麼說?」

  「免得你的妻子因穿了一身的破爛而使你有失顏面。」

  「我怎會有失顏面?」

  聽見他聲音中的笑意,她轉身面對他。「原來是我搞錯了。既然我也不在乎我的穿著,你可以把它們送還給令妹。我哥哥自會把我的衣物送來,不過,要是你也不願我穿它們,你大可把它們堆放到別處,或是乾脆扔掉。」

  「就像你對待我的東西一樣,把它們扔出窗外?」

  艾佳一聽,立刻搜尋室內。她在那個角落的地板上,發現了那堆鐐銬。她的怒氣頓時上升。

  「我拒絕再被拷鏈。」她的聲音輕柔,但堅決不減分毫。

  「如果我要你戴上,你就得戴上。」

  「那你有場架好打了。」

  史力大笑。「我們都曉得誰會贏,不是嗎?」

  艾佳直視著他。「是嗎?我可不是在說我,史力,我說的是道奇。要是他看見我被手銬腳鐐,他準會發狂。」

  他不笑了。「那個天殺的巨漢——」

  「如果你不想使今天的成就化為烏有,你就最好別動他一根汗毛。我哥哥救了你的命,道奇的命則是我救的。他可和你不一樣,他那個人是立志要以他的生命回報別人對他的救命之恩。」

  「我也回報你哥哥了呀!」史力低吼。「我沒跟他打。」

  「他又不一定會輸,這算哪門子報恩?」

  史力瞪著她,瞪得既狠又用力。但當他開口,他的聲音是輕柔的,「要我發火,簡直跟要他『發情』沒兩樣。如果你不想又見識一下後者,我勸你最好閉上嘴巴。」他轉身。

  艾佳的下一句話完全和前面的話題不相關連。她說的是:「你今天也跟我哥哥一樣,和你的女奴廝混了嗎?」

  史力轉了過來,臉上的不置信表情保持了兩秒,然後迅速轉為愉快。而他所綻的笑容,正是艾佳最痛恨的那一種。

  「然後毀了我們新婚燕爾的形象?當然沒有。就算要,也會等你哥哥走之後。」

  她轉身走向她的角落。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脫口而出,問了他那樣的問題。她實在不該問出口的,那無異是自取其辱。更何況,她的語氣簡直像個妒婦!而那更使那個天殺的像伙樂不可支!

  「我不是在嫉妒!」艾佳對著面前的牆壁大叫。

  「那我可真鬆了一口氣。」史力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接著克莉絲的衣服落在她的頭上。「愛穿不穿都隨你,就是不能把它們拿還給我妹妹。在你的衣物未送抵前不能。她會覺得她拿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

  「她覺不覺得受辱,與我何干?」

  「咱們的協議可脆弱得很,女人。要是我是你,我絕不會再尋釁下去。」

  艾佳未再開口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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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2 02:27:44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史力自馬廄牽出一匹駿馬,他準備離開大衛堡了。
  然而今天實在不是個好的離開天,因為院子剛剛抵達了一群人,顯得擁塞不堪。羅斯和克莉絲此刻都忙著招呼那群亞佛烈國王的人,而他起碼有一半不認識。

  他的兩個弟弟和父親無視於這一片混亂,正在南邊的角落和人比賽角力。他的母親則在和十呎道奇說話;道奇站的地方距艾佳只有十來呎遠——一段不怎麼遠的距離。據說,那人的另一個外號叫影子!艾佳的影子。

  史力沉吟。他不知道他母親和道奇會有什麼共同話題可談。和道奇一比,他母親有如小孩子一個,但她的臉上沒有戒懼。

  艾佳就站在大廳外——那是他要她在那兒的地方——等他。

  幾個小時前她和她哥哥揮別,史力以為她一定會哭得要死不活,為了左右她的注意力,讓她有事可做,他立刻把她拉回房間,要她打包好她的東西;而她居然用話諷刺他,說她沒有東西可打包。他氣得抓起那三副繚銬,將它們扔進他的箱子。自那以後,她一直用欲殺之而後快的目光死瞪著他。

  聽見克莉絲的呼喚,看見她一面揮手一面走近,再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史力心知她若不是興奮於她家就可恢復正常和秩序,就是在動什麼腦筋準備捉弄他。

  「要是你不等我兒子回來才走,他會生氣的。」克莉絲說著。為了預防艾佳的哥哥攻擊大衛堡,羅斯很早便把他的一雙兒女及小美凡送到他堂弟亞丁那裡。「他們就快到了。」

  「我只是要換個地方睡覺。全家人都在這裡,我就算不會天天來,也會隔一天來一趟。」

  「帶你老婆一起?」

  史力皺眉,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還以為國王的人馬都隨他一起離開了。」

  克莉絲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仍在和羅斯談話的那群人。「他們是有事要找亞佛烈國王。有人告拆他們國王來我們這裡,羅斯現在是在告訴他們何時、何處可找到他。」

  史力的眼睛盯著其中一人。「那個站在中間的人,看起來有點面熟。他以前沒有來過?」

  「杜溫大人?可能有吧,但我在這兒的這幾年沒有。羅斯似乎和他不是很熟。」

  史力聳肩置之,不再多想。光是看著那男人已勾起他的頭疼,而他還以為自己的頭疼已經好了。他重新拾步,朝艾佳的方向走。克莉絲與他並肩而行。

  「你老婆在氣惱什麼?她為什麼那樣瞪著你?不會是她不想離開大衛堡吧?」

  史力的幽默感回來了。「不是,她只是反對她那副繚銬要跟著我們——哎喲!」他的肩膀中了克莉絲一拳。「這是幹什麼?」

  克莉絲低吼:「你又不是不知道——」

  「天啊,別又來了。她沒戴著吧,不是嗎?」

  「那並不等於你不會又強迫她戴,不是嗎?」?

  「這事——」史力沒能說完,因為又有人進堡了。

  這一次是羅斯的一雙兒女和他們的護送人員。

  首先跳下馬的是小亞佛烈。他一跳下馬,頭一個奔向他的父親,然後是他外祖父,接著用沖的衝過院子投向史力;克莉絲是最後的一個,不過她並不吃醋,她瞭解她兒子已到了先親近男人的年齡了。

  史力大笑著。當娑拉被她的奶媽抱過來,而她將手伸向他,不是她母親時,他笑得更大聲、更開懷。

  將小娑拉抱在懷中之時,史力的心一動。這已不是他第一次希望有個像她一樣的女兒,只不過這一次當他有此念頭時,他的目光恰好與艾佳對上。為人妻者,對丈夫的主要職責便是生孩子;但那並不包括他的妻子,她在婚前便開出他不得碰她的條件。所以他將不會有合法的子女——如果他恪守那條約定的話。

  「你走了真是一舉數得。」

  史力花了好片刻才壓下心頭的煩悶,也才聽出他妹妹的言外之意。

  「少吃醋了,克莉絲。」他笑道。「肯定是亞丁的老婆見咱們娑拉可愛,忍不住把滿腔的母愛全傾倒出來,害得咱們娑拉再也不要女人的擁抱,即使來自她母親的,她也不要冒被勒死的險。」

  「你便沒有這種恐懼症。」

  「誰教我是福氣史力。」史力做出一臉的色相。

  克莉絲噗哧一笑。看來她哥哥並沒有因為娶了老婆就收了性,看來他依然本性難移。不知道艾佳會不會容忍?若是她,克莉絲心想,她絕不容許羅斯對她不忠實。

  史力和娑拉玩了數分鐘後,朝艾佳勾了勾手指,要她過來。

  艾佳一步一頓,慢條斯理的走。當她終於走進,她未理會史力要她上他的馬的手勢。「我跟道奇共騎。」她僵硬的說。

  「你跟我共騎。」

  「沒有馬了嗎?」

  「我不覺得有此必要,畢竟近得很。或者,你比較想——用走的?」

  「我比較想的是——」

  「史力,夠了。少給我的孫女樹立壞榜樣。」走近的斐娜自史力懷中抱過娑拉,然後往大廳走。

  艾佳羞慚得紅著臉,爬上史力的馬。史力也紅著臉躍上馬背。他朝克莉絲點了下頭,即策馬往大門行去。

  道奇當然隨在他們後面。

  艾佳壓抑了又壓抑,努力了又努力,卻始終無法把史力和那女嬰的親密畫面揮開她的腦海。那是他的女兒?連他母親也承認那是她孫女,所以毫無疑問,那絕對是他的女兒不會錯。

  最後,艾佳再也忍不住。「這不是你第一次結婚?」但她的語氣遲疑。

  「是我的第一次。」

  「那你孩子的母親是誰?」

  「什麼孩子?」

  「那個小女孩。」

  「你是說娑拉?她長得可真像我,是不?」史力笑道。

  「像是一個模子。」艾佳由鼻子說。

  「如果你是在煩惱我會不會要你養育她,那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她母親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史力聲音中的笑意愈來愈濃。

  「我再問一次,她母親是誰?」

  「我妹妹。」

  艾佳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也幾乎搥他一拳。很明顯,他在戲弄她,而且樂在其中。但她很快記起她跟他之間仍處於仇恨階段,所以她並沒有再答腔。

  這名在史力宅中幫傭的名叫麗黛。

  五年前她被人口販子自她生長的村子擄走。他們之所以能抓走她,只因為那個村子全是些牧馬的善良老百姓,沒有人有戰士的精神和體魄。

  這五年來,她一共換了三個主任。從奴隸生涯裡,她學到很多,並學到如何從中運用。那實在太容易了,因為她不僅麗質天生,而且她從頭到腳無一不媚,無一不嬌。她知道如何取悅男人,如何使他們因想要她而發狂,更知道如何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那簡直是她的天賦,而她尚未見過有哪個男人不想要她。

  她或許被烙上奴隸的印子,但她從未做過一天的苦役。她的每一任主人都臣服於她的裙下,給了她高於他們妻子的權力,使得她們尚且得仰她的鼻息過日。只要她開口,甚至不用她開口,上好的衣料、衣服、珠寶便是她的,甚至還有僕人供她使喚呢!所以麗黛對奴隸生活一點也不以為苦。事實上,這個身份非常適合她,唯一的不方便是每當她的主人一死,她就會失去一切,而一切就得重新來過。

  她只在第一次犯了一個錯誤,就是沒有防到她的第一任主人會暴死,那使得她失去了憑仗,也讓他的老婆又取得了所有權力。那女人叫人把她打個半死,然後才把她賣奴隸市場。

  有了前車之鑒,她便要她的第二任主人將他的老婆送得遠遠的;但那麼一來便少了很多樂趣。所以到了第三任主人,她一開始便先確保自己的權益。

  由於她並不想要自由,所以也就從未要她的主人還她自由。一個擁有自由的女人,沒了保障,一切等於白搭。況且,她喜歡被保護和被寵愛,她可不喜歡當人家的老婆,那得打掃、洗衣、煮飯、生孩子……她沒一件喜歡。尤其是生孩子,她更是避之為恐不及。

  擁有做妻子的職權,卻什麼責任和義務都不必擔代,那才是麗黛想要的生活。

  和她同船而來的奴隸之中,連她一共有三個女奴。

  第二個女奴叫歌代,屬於健壯、假正經型,除了知道如何持家外,別無長處;事實上,她之所以被買,買家也是看重這一點。她長得實在有夠平凡,全身上下只有那雙金橡色的眼睛使她免於平庸。但那樣的一雙眼睛長在她身上,實在太浪費了。她只有在笑時,看起來才好看些,而且她已經三十歲,粗手粗腳,就算要她對男人拋媚眼,只怕也不知道要怎麼拋、怎麼撒嬌。

  另外一個女奴便不同了。瑪琪是個有頭紅髮,深諳媚術的蘇格蘭女子,不但騷,而且愛笑,幾乎什麼事都可以讓她發笑。但不可諱言,瑪琪自有她獨特的魅力。

  自一開始,麗黛便跟艾華搭上線。當她得知他不是她的主人時,她有說不出的失望。因為他是她所見過的男人中,最英挺的一個。

  但她的失望只持續到昨天。

  當她看到她的新主人,她真是嚇了一大跳。她不知道有人能俊美成那樣,連在夢裡,她也沒見過像史力•哈達德那麼英俊的男人。

  另一個意外是——他沒有看她第二眼。他把時間都花在跟歌代討論事情上,他把管家的職權交給了歌代。

  當初艾華把管家的職權交給麗黛時,曾有告拆她那只是暫時,因為最後的決定權並不在他。就在昨天,史力只看了她們三人一眼,便做了那個決定。

  麗黛沒有一蹶不振,她只是覺得很嘔。自來到這裡,她從不做家事,若真的沒辦法不做,她只挑最輕鬆的事做。如今在她能哄得史力把權力給她之前,她都得聽歌代的了。

  沒有權力的歌代,溫馴得像只小錦羊;但有了權力後,她變成一頭勇猛的老虎。幸好她不是頭報復心重的老虎,所以沒把麗黛派給她的工作統統扔還給麗黛,倒是把所有工作平均分配。

  麗黛當然不滿,而她相信只要她上了史力的床,一切便能更正過來。

  麗黛根本不把史力的新娘子放在心上,因為她已經聽說史力不喜歡他那個新娘子,他之所以娶那女人,完全是迫於亞佛烈國王的王威。不過就算史力愛那女人,麗黛也不擔心,她對自己的魅力信心十足,也知道如何使它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境界。以往她都把她的感情控制得很好,從不放人,但既然這次的對象是史力,她會冒這個險;他值得她付出。

  等她拿到權,她會要史力增加僕人和奴隸的數目。這裡是有不少男僕,但女人只有三個,在這種狀況下,她少不得也需動手做事。她可不要她的手變粗,所以史力非得增加人手不可。

  雷納沒說錯,對於房子本身,艾佳的的確無可挑剔。

  史力的房子或許只有大衛堡一半大,但規格一樣,同是兩層樓建築,有許多臥室。和大衛堡不同的是,這兒的廚房建在外面,緊鄰大廳;這是為了減少因炊煙而產生的空氣不良。另外還有幾間建築,以及一間供史力的手下睡覺的房子。

  這兒的防禦工事很薄弱——木牆才剛剛動工而已。不過以她所看到的那麼多人手,應該很快就可建好。

  放眼所及的僕人,不但人數眾多,而且全是男的。進了屋,看到了女僕,艾佳倒希望僕人的數目能少一點,至少在女性這方面。

  看到歌代的第一眼,艾佳便知道她會喜歡她。

  歌代把她自己和另兩人介紹給艾佳認識,並述說她已做了哪些事,還有哪些是在計劃中的。歌代的態度一點也不謙卑,她的語氣也顯示出她是個習於發號施令的人,但她的一舉手、投足又有種完全的敬重。

  瑪琪是個平易近人的人,幾乎是太平易近人了。她臉上的笑容始終如一,不曾稍減,而且她也聰明地沒當著艾佳的面跟史力眉來眼去。這表示如果瑪琪跟史力有暖昧關係,她知道在女主人面前仍得謹守做僕人的本分。

  至於麗黛,自然就是那個雷納認為艾佳會想要除之而後快的人。這個女人不但長得美,而且狐媚得很;這不但流露在她眉眼之間,也流露在她的穿著上。一般人的罩袍都是圓領,她的則是開前襟,而且把領口拉得開開的,低得那兩顆肉丸活脫似要蹦出來一般。非但如此,她的舉止更是乖張,除了打發似的第一眼外,完全對艾佳視而不見,一直在用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向史力發出勾引的訊息。

  史力沒有多看麗黛一眼,但那並不表示他心如靜水。他之所以沒多瞧麗黛,可能是因為艾華佔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完全把艾佳丟給那三個女人。

  「喂,那邊那個,給我脫下那雙靴子。」歌代突然大叫。「脫掉,洗乾淨才能進來。我才剛拖好地板,你別想把它又弄髒。」

  艾佳轉過頭去看她在吼罵誰。當她看見走進大廳的人除了道奇別無他人時,她嚇了一跳。道奇現在才跟來,是因為他把他們的馬牽去馬廄;顯然他的靴子在馬廄裡踩到了髒東西。

  道奇的反應是狠狠瞪了歌代一眼,然後他——按照她說的話做。

  如果歌代沒被道奇的個子嚇倒,照理說,也該被他那一瞪嚇得面色蒼白。然而歌代沒有,她不但「命令」了他,還無懼於他的怒瞪。長年以來,艾佳只見過兩個人做到這兩件事,一個是歌代,一個即是她自己。

  史力也看到了這一幕。當他看到艾佳的表情,他必須很努力才能忍住笑。他不以為艾佳會欣賞他在此時流露出他的幽默感。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顧及她的感受,不過,那可能跟他本來要做的事有關。

  他的計劃是:恢復其中一名女奴的自由,讓她做管家,擁有高於其他人的權力。這點他已做了。他的另一個打算是:他不準備主動給予他的妻子任何的權力。但他決定暫且按下,想看看艾佳會不會未經他的點頭自行握權。

  他默默注視艾佳在一名女奴的陪同下,緩緩拾階上樓。

  本來歌代是要瑪琪帶艾佳上樓,麗黛卻插嘴說她來即可。既然歌代和瑪琪都沒再說什麼,而艾佳認為那也只是雞毛蒜皮的事,就沒有表示意見。

  她實在該料到像麗黛這樣的角色,是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的。

  「你不喜歡你丈夫?」麗黛的聲音突然響起。

  艾佳僵硬了起來,她的注意力也從房內那張自丹麥購進的大床被轉移。

  「無禮!」艾佳低吼。

  「顯然你不喜歡,」麗黛神色自若的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是被迫,不得不娶你的。」

  「『他』被迫?!被迫的人是——」艾佳驚覺地止口。她差一點就中了麗黛的計,咬下了麗黛撒下的餌。她堂堂是這屋子的女主人,至少在史力剝奪走她這份職權之前,她都是。她絕不會自貶身價,跟個女奴談她丈夫的事。而後艾佳想到麗黛的狂妄或許另有原因。「我哥哥雷納昨天來過這裡。是你伺候他的?」

  「不是。我只伺候史力。」

  艾佳氣得面孔發紅,但她奈何不了麗黛,如果她是個受寵的妻子,便不用受這種氣;但她不是。

  「你應該稱呼史力『主人』。」艾佳倔強的堅持立場。

  麗黛嬌笑。「夫人,你會發現我愛叫他什麼就可叫他什麼,他不會介意。你也會發現他晚上都和我一起過。」

  「出去。」艾佳冰冷的說。

  麗黛微微一笑,柳腰款擺的往外走,接著在門口停了下來,回望。不過她看的不是艾佳,而是那個房間,臉上是一種佔有的表情。

  「享用這個房間吧!不過,要知道你現在能使用這個房間,是因為我還沒開口向你丈夫要。你那個丈夫疼我可疼得很呢,只要我開口,他眉都不會皺一下。你不要懷疑。」

  艾佳沒有懷疑。她知道史力下步將如何羞辱她了。

  史力一直努力遵守著他們的協議,他真的有,但隨著每一天的流逝,他發現他愈來愈難以遵守。

  他把他的房間讓給艾佳睡,是因為他知道他無法跟她同處一室而不碰她。但他也厭倦了睡別的地方。

  還有那個可惡的魔女麗黛,她簡直像條水蛭,而且一有機會就對他上下其手;只因他對她笑了一次。他對她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在他,那只是打招呼,但那個女人甚至逼得他不得不對她明明白白的說,他對她沒意思,也沒興趣。可是那根本沒用,因為她拒絕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她是長得很美沒錯,但美女他已見識太多,對他而言,美女也只不過是女人,而他對女人一向一視同仁。他或許極需要女人——至少他的身體一再如此告拆他——但麗黛的頭髮不是金棕色,她的嗓音也不屬於北國,聽到她的聲音,他不會憶起

  鄉。總而言之,她不是他想要的女人。

  史力已記不得他是在何時不再否認他要艾佳。至於他對她還有些什麼感覺,他並沒有深究,因為他對她的憤怒仍然存在,而且總挑最奇怪的時刻冒出。每當他想到這一生將跟一個無心無肝、沒有柔情的女人過一輩子,他更是滿腔的郁卒。

  這麼說,他要艾佳對他有情有愛了?

  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那為何自他將她帶回來,她始終對他冷若冰霜,總使他又氣又沮喪?

  史力沒有答案……

  但一個星期後,史力得到一個結論:他要打破當初的協議。他要解決掉這個首要課題,至於其他的,可以事後再逐一分析,然後予以個個擊破。

  他一直等到整幢屋子都安靜下來才採取行動。他之所以挑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是希望艾佳若要大吵上一番,至少會顧忌到那將吵醒僕人——歌代和道奇在樓上各有一個房間。

  上了樓,史力卻發現道奇在他妻子的房門外打地鋪。由於以往他一直不曾上樓來,所以他無法確定是不是今晚才如此。

  不管是不是,史力只氣惱他今晚得過道奇這一關才能進房。他用靴尖踢醒道奇。「如果你以為你能阻擋我——」

  「別衝動,老弟,」道奇先坐起,然後站起,「我睡這裡是要保護她。要是她的丈夫有跟她睡在一起,她便有他保護,我也就能睡自己的床。」

  那一清二楚的責備意味,使史力不由覺得有趣。「保護她什麼?」

  「免於傷害。免於任何想傷害她的人的毒手。」

  那個暗示令史力氣紅了臉。「我從未傷害過她。」

  「她也是那麼說。但傷有兩種,非肉體上的傷害是看不見的……」道奇聳肩。「你母親要我給你時間,說你跟我主子之間的事並不如外表所顯現的樣子。問題是,艾佳在這裡並不快樂。如果你能改變這件事,你最好快快動手,否則——」他深深看了史力一眼,然後倦起他的鋪蓋往走廊底的房間走去。

  史力根本沒把道奇的威脅放在心上。他推開門走進自己的房間。

  史力原以為他得叫醒艾佳,卻發現門外那番男人對男人的談話已吵醒了她。她就坐在床的正中央,身上穿了件襯衣,就像在大衛堡時一樣。看來他得叫人替她做些睡衣了,穿襯衣睡肯定不怎麼舒服。

  不,這個主意蠢透了。她最好是什麼都不穿,就跟他一樣。

  「你來做什麼?」她的表情是訝異的。

  「這不是我的房間嗎?」

  「我沒注意到它是。」她嘲諷的說,「不過如果你想使用這個房間,我當然會到別間去睡。」

  「不,你也睡這裡。」

  她先是一愣,而後表情轉為強硬。「那你得睡地板。我可己經睡慣了這張床了。」

  史力的唇角往上揚起。她還沒想通他來的目的,而他很樂意為她說明。「我還沒睡過那張床。正好,咱們可以分享它。」他向前踏了一步。

  她掀開被子,一躍下床——另一側。「什麼意思,『分享』?」

  「你睡一邊,我睡一邊,偶爾我們會發現我們睡到中間!睡在一起。」

  她深思了片刻,才抓住他的意思。她倒抽了口氣。「不,我們不會!」

  「你已經嫁給我了。」他提醒她。

  「在有所協議之下。」她也提醒他。

  「協議已經履行了。」

  她再次抽氣。「我這方面是。至於你,你想食言?想毀約?」

  史力歎了口氣。他確想以厚顏闖關,但人家這麼堅決,想厚顏實在不怎麼容易。「女人,你說的是——婚後不得碰你。你又沒說『永遠』。所謂婚後,自是指婚禮之後,那麼它的解釋應該是結婚之日,隔天便不算了。而我給你不止一天,對你已夠體貼,你不能再多要求了。」

  「你扭曲我的話!」

  「沒有。我只是就我的觀點詮釋。」

  「你這麼做是想報復。承認吧!」

  史力的聲音變柔,表情變得感性。「我這麼做是因為我要你,艾佳,我們至少可以擁有這個。」?

  「你以為做愛能改變你我之間的狀況?你忘了我是怎會在這裡的嗎?」

  他一直想忘,但她一直不肯讓他忘。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道奇說你不快樂。」

  「我明白了,原來你認為跟你做愛能使我快樂起來。」她譏諷。

  史力一笑。「總不會使你『不』快樂,女人。」

  問題就在這裡:她怕他是對的。

  這一整個星期,她的心情有如爐火上的湯鍋,一直在悶燒,一直在悶燒,燒得她只能生悶氣。他毫不避諱的跟他的女奴歡愉了一個星期,而今卻要她替他暖床,這還有天理嗎?

  每一晚她都睡不好,想著他跟那個蕩婦如何的翻雲覆雨,如何的恥笑她這個有名無實的正妻。每天早上醒來,她總是等著他來告拆她搬出他的房間,好讓他的新歡登堂入室。他一直沒開口,並不表示他不會答應那女奴的要求,那只表示他尚未覺得有必要用到這一招來羞辱她。或者,他該不會是覺得他可以在這張床上搞三人行吧?

  一想到這裡,艾佳更是氣得火星直冒。「我沒興趣,你滾回你那個女人那裡吧!」

  「自我們結婚那天起,我沒碰過別的女人。」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自我們相識的那天起。但那麼說會把他自己弄得很沒面子,而且艾佳也不會相信。畢竟他又不是沒有機會,他甚至有太多的機會,只是他沒有接受而已——因為她。

  果不其然。

  「想騙三歲孩童?我有眼睛,每次我一轉身,都可看到那個黑髮女人貼在你的身上!沒別的女人?哈!」

  她語氣中的不屑激怒了他。「我從未跟麗黛睡過。不信,你可以去問她——不,還是不要問,她肯定會說慌。我說沒有就沒有,你只能相信我說的話。」

  「哈!」

  史力怒極。「好,真相是今晚沒有人有空。一個剛好碰上她一個月中不方便的日子,另一個則已被定走了。」

  她瞪著他。「那就戒一晚。難道你連一晚沒女人都不行?」

  「不行。自遇見你,我沒一晚有女人過,我再也無法多熬一晚。我是你的丈夫,不管你喜不喜歡,總之,今晚你得當我名副其實的老婆。上床去,女人,別要我動手。」

  他從未在憤怒中佔有女人過,也不打算破例;對女人溫柔是他做人的原則。

  歎了口氣,他走向一扇窗。窗前有張凳子,他將一腳放了上去。

  她是否常坐在這裡,靦懷她以前的生活?

  他的身後一片寂靜。她沒上床?

  隔了好半晌,他不禁又歎了口氣。「這可以是個新開始,只要你肯讓它是。」

  她沒有回答。但隔了片刻,他聽見床發出聲音。

  轉過身,他看見她坐在床上望著他。然後在他的注視下,她躺下,頭枕在枕頭上。

  史力倒抽了口氣。他的心臟開始撲通撲通直跳,身體也火速硬了起來。

  他的步履是遲疑的,惟恐自己誤會了她的意思。但她沒有動,仍是靜靜躺著。

  他好緊張,緊張極了,連他的第一次都沒有這麼緊張。他知道不能嚇著了她,但他很可能會嚇著她,因為他快控制不了即將決堤的慾望了。

  他該吹熄床邊的燈火,但他沒有。他希望碰著她時也能看見她。她是一個如此出塵脫俗的尤物呀,而且她是他的妻子。

  上了床,他將她納入懷中,感覺到她每一寸的柔軟貼著他每一寸的堅硬。

  有許久,他就那樣擁著她,摟著她,抱著她。他有好多事想做、要做,做盡他夢裡的所有情景。然而,他很謹慎地控制著自己、克制著自己。

  他不敢說話;他們之間的交談,從來只有辛辣,沒有過溫和。但如果不說括,他要如何知道她不是因為覺得她反正就是個弱女子,如今既已嫁人,無論再怎麼痛恨他,總得盡為人妻的義務和責任?他要如何知道她躺在那裡,是因為她真的想要一個新開始?

  對於他竟只是抱著她,艾佳真不知該作如何想。

  他這等於是在給她重新考慮的時間,而且時間給得未免太多了。

  她實在不該如此輕易投降。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苦澀,想要他們的婚姻能結出善果,實在是項奢望。

  可是他對她吼叫。要不是他對她吼叫了起來,她絕對不會相信他是認真的。而且他說他已那麼久沒有女人,也使她的感受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還有那句「我要你」,更是深深撼動了她的心。

  她不要他跟別的女人過夜,她要他跟她在一起。身為他的妻子,她有權擁有他,有權瞭解、認識他的身體,有權體認他的激情,有權為他生兒育女……老天,她要他的權利,全部!

  事情就是道麼簡單,根本無需再考慮。

  而後他開始動了。

  他的動作好輕,輕到隔了好半天她才感覺到。他的手沿著她的體側滑過她的背、她的臀,然後曲起她的腿,好撫摸她整條腿,而不必移開埋在她胸脯上的面頰。

  他探索著她的腿、足踝、腳、膝蓋後側,她不由一顫。接著他把她移到他的身上,然後開始撫摸、探撫她的整外背。

  他的手探進了她的髮,抓住它、嗅著它。他的手指像溫煦的和風輕吻著她的臉、她的唇、她的耳朵、她的頸子。她再次不由一顫。

  她無一處逃過他的探索。當他把她放平,她的胸脯對他再也沒有一處秘密時,它們為他錠放,而她發出了第一聲呻吟。他連吻都沒有吻她,而且他們身上仍穿著衣衫,她卻已經為他而融化。

  當她終於嘗到他的嘴,她的神魂更是傾倒。他的動作依然是輕柔的、緩慢的、不疾不徐的,更使得她為之發狂、為之無力、為之銷魂。

  她的襯衣迅速遠離她,他的衣服則花了較長的時間,但他們一刻也沒離開互相的碰觸。

  她發現她若碰觸他某個地方,他會發出呻吟,並停止親吻她。但她並不介意那個間斷。事實上,她喜歡極了探索他的身體,挖掘他所有的秘密。但當他的男性慾求露出來時,她感覺到害怕。只不過她並沒有顯露出來,因為她的慾望和渴求比那要強大了許多倍。

  當他們的身體終於結合在一起,艾佳有瞬間的不適,但它微弱得幾乎不存在。至少對艾佳是如此,因為她幾乎沒感覺到它,只感覺到那淹沒她、吞噬她的強烈快感。

  但史力注意到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然後他深深地吻她,只是抱著她、摟著她。而當他終於開始律動,那只帶給她一波又一波連錦不絕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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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4-10-22 02:27:56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時間很晚了,但艾佳卻睡不著。
  她連作夢都想像不到,她會有躺在她丈夫身邊,不但覺得舒服,還覺得自在、自然、理所當然的一天。

  新的開始?她的確有這種感覺。

  史力也沒有睡。他一手摟著她的腰,將她摟靠在他的身側。不時的,他的手會撫摸她好一會兒,但沒有說話。

  她也沒有說話。她知道如果她開了口,將會震毀這輕鬆、溫馨、舒適的氣氛。想必史力也是如此,才沒有開口。

  他曾說他恨她,絕不會碰她。如今,他卻碰了她,這意味著他要改變他對她的感覺嗎?

  那不是一個她能面對的問題。然而,如果他是真心想要一個新開始,而那不是想要她順從他,讓他能對她為所欲為的扯謊,那麼有件事她就必須知道。至少她必須知道這一件事。

  不過,她遲遲沒有開口問,因為她知道一旦她開了口,這份美好的氣氛將會消失,而她要盡可能、盡久的保有它。

  她一直等,等到他差不多快睡著時,她才開口,不過她的語氣是遲疑的。「你真的會把我綁在那間馬廄,任人——」

  史力一骨碌的坐起,十指爬抓著頭髮。「老天,如果你躺在那兒的這段時間想的一直是這個,我非打你一頓不可!」

  艾佳發現有了夫妻之實和沒有夫妻之實的差別,實在很大。她發現由於他們剛才所經歷的,她很難把他的威協當真。事實上,她還覺得他的發火很可愛。

  「要不然我該想些什麼?」她故作天真狀。

  他懷疑的盯著她,然後俯向她。「要不要我提醒你?」

  她抬起一手阻止他。「沒那個必要。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問題。」

  他歎了口氣。「我不會對女人那麼做,即使是你。」

  那正是她所希望聽到的,但她還是無法不生氣。「又一項詭計?」

  「你愛怎麼形容隨你。它的主旨是要避免戰爭的發生,而它也生效了。不過我還是會向你道歉,事實上,早在話甫出口時我就想向你道歉。我實在是氣昏頭才會——」

  「拜託,千萬別再說了。再說下去,我會休克而死的。」

  他皺眉。「你是在諷刺我?你認為我這個人是那種死不認錯的頑固分子?」

  「對我來說,是的。」

  「對你來說,我不欠別的道歉。」

  艾佳拍拍她的枕頭,轉身側臥。

  史力躺下,也轉身側臥——朝另一邊。

  艾佳愈想氣愈難平。

  史力也是。

  這便是他們的新開始。

  翌日。

  艾佳下了樓,第一件事便是想向史力道歉。是她一手毀了昨晚的美好——至少,原本是美好的。她大可以另選時機問他,是她自己沉不住氣。況且她得到的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實在不該讓怒氣凌駕了理智。

  難不成在她的下意識裡,她寧可他們兩人是冤家?寧可他倆之間存在著憎恨和怨懟?

  史力肯定是如此想。

  那她自己呢?

  艾佳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昨晚讓慾望凌駕了一切,使她覺得她跟史力之間的恩恩怨怨是無足輕重的小障礙。他不會只因為他們已成了夫妻就不再恨她、不再鄙視她;他一直想向她報復,想連本帶利的還給她,但他始終未曾得償所願。他怎可能只因為他們如今已是名副其實夫妻,就忘掉他所受過的折磨?別說他,她能忘得了他的鐐銬加身、他的羞辱,以及他哄騙她與他結婚嗎?

  只怕他此刻也和她一樣的懊惱和後悔,氣惱他居然沒能控制住他的慾望。

  不過,無論如何,她還是得向他道歉——為昨晚的殺風景。至於新開始,她不以為有此可能;只要他倆之間仍有過去的陰影存在,他們就沒有新未來可言。一切只會跟昨晚一樣:休戰只是曇花一現,一旦過去一浮現,休戰便會告終止。

  艾佳下樓時,道奇和往常一樣跟隨著。艾佳原以為他會說些什麼,畢竟他知道昨晚史力去找她。但他就像平時一樣的惜字如金。

  大廳空無一人。時間已經很晚——她睡過頭了。

  和往常一樣,道奇逕自在一張空桌坐下。但今早艾佳想要有個伴,即使是個不說話的伴也可以。所以她打破了慣例,和道奇共桌。

  「你不行。」道奇銳。

  艾佳未予理會。

  聽見他那句括的歌代,尖聲罵道:「她是主子,她愛坐那兒便可坐那兒。」

  道奇沒出聲,他只是一直瞪著歌代,瞪到她轉身走開。

  艾佳用手掩住笑容。她注意到歌代總是針對道奇,把他弄得很光火。而回敬辛辣的言詞向來不是道奇處理事情的方式,出言辯駁也不是,所以他只能生悶氣。

  捕捉到艾佳在看著他,道奇咕噥:「那女人是個鬼婆。」

  她露出捉弄的笑容。「說不定人家是喜歡你,那麼做是要引起你的注意。」

  道奇頓時面紅耳赤。

  艾佳不由暗暗驚歎;她不記得見他臉紅過。

  道奇的目光射向歌代,這一次他的眼神完全異於往常。

  艾佳看得瞠大了眼。她剛剛只是在說笑,但如果她矇對了呢?她望向歌代,心中遲疑她是否該再試一次,替她的朋友牽紅線。

  不,還是不要自找麻煩。她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再說,歌代的態度也不大像真有那種意味。此外,道奇若是有意,他自己會追,無需她插手。

  「你知不知道今早史力在哪裡?」快吃完早餐時,她問。

  「在築牆。」

  她早該料到。這一星期來,史力除了去大衛堡的時間外,都是在忙著防禦工事。她聽說原本大屋完工時他要辦個慶祝宴,現在他把它延到外牆完工時再舉行。而從進度判斷,應該下星期便可開慶祝宴了。

  她並不期待它。第一,她不確定自己會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第二,她不認為她會有什麼慶祝心情。不過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無論是奴隸或是戰士,都以興奮的心情在築牆,想盡快完成它。連道奇也加入工作行列——只要她留在外面他看得見的地方。

  她並不經常待在外面,至少史力在外面時,她便不。理由很簡單。天氣燠熱,一到正午,那些男人會脫得只剩褲子。她可以面不改色的面對一軍團打赤膊的男人,但看到史力赤裸的胸膛她就是——受不了。想來也難怪她昨晚會那麼輕易便棄甲,人家早就在對她用計,只是她後知後覺罷了。

  不過今天時間還早,不會有人打赤膊,現在出去應該很安全。她會視情況而應變。如果他一看到她,便一副氣惱、悔恨的樣子,那她會省下她的道歉,轉身便走。因為那意味了今天,以及以後,和以前不會有任何差別;那意味他會照樣做他的花蝴蝶,照樣和麗黛上床。

  艾佳靜等道奇吃完他的早餐。她知道如果她起身,他只會丟下他半飽的肚子跟著她往外走。

  一出大廳,艾佳立刻找到史力。他並沒有在築牆,他是在釘大門。那扇大門立在院子的中央,那個羅斯借給他的木匠師傅站在一旁教他哪兒要釘釘子。

  但那兒不止他們兩人,還有一個也在幫他們;如果麗黛正在做的事可以稱為幫的話。

  史力半彎著腰,一搥一搥的敲,似乎一點也不曉得麗黛的存在。但他怎可能會不曉得?會沒感覺?麗黛彎俯在他的背上,樣子像是在替他按摩肩膀,但她根本是貼在他的背上和臀上,動作也不像是在按摩,倒像是在——公然做愛!

  如果艾佳是在昨天看到這一幕,她會轉身往屋裡走,會不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感受。就算她會被憋死、梗死、嗆死,她也會只把氣憋在心中。

  但有了昨夜,她再也憋不住了。那個卑劣低下的男人,居然為了要她放下矜持,不惜對她花言巧語。他一個女人不夠——即使一打也不夠!搞了別人還嫌不足,回過頭來還要玩弄他自己的妻子!

  艾佳的大叫聲,叫得連飛鳥也差點掉下來。所有人均驚愕的停下手邊工作,轉過來看她。

  艾佳叫完那一聲後,扭頭即往屋內跑。她不是退縮,是要回去拿武器。她要閹了那個卑劣小人,要宰了那個無恥的蕩婦。

  「艾佳!」

  她沒有停步,雖然聽那聲音好像史力追了過來。

  果然,當他又呼叫她的名字時,聲音近了許多。雖然她已奔進大廳,但她知道她一定無法在他之前跑抵樓上,到道奇的房間去取武器。她需要馬上就有稱手的武器,但整個大廳沒有件派得上用場,所有的桌子除了她和道奇剛剛使用過的那一張外,全都收拾得一乾二淨。

  她跑到那張桌子的那一邊,用它作為阻擋,一面隨手抓取桌上的東西朝史力扔過去。兩個木碗裡都有殘餘的麥片粥,一大塊的麵包、湯匙、鹽罐;如果她舉得起長凳,她也會扔過去,只可惜她沒那個力氣。

  史力左躲右閃,避開了大多數的飛行物,只除了那個在空中解了體的鹽罐,撒了他滿頭、滿身、滿臉。又由於他的臉頰上沾了數點麥片渣,使得他臉上的鹽格外明顯。

  如果她不是太生氣,她會為他的滑稽樣捧腹大笑。

  「你瘋了!」史力一臉無法置信。

  「是嗎?」她回吼,一面轉頭尋找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扔。

  史力跳過桌子,抓住她,開始搖晃她。鹽粒隨著他的動作飄落。

  「不許搖她。」一個低吼聲響起。

  他們一致轉過頭,看見道奇交叉雙臂,一副要插手干涉的樣子。他的表情致命的嚴肅。

  「你有沒有看見她對我做了什麼?」史力咆吼。

  道奇不可能會沒看見,但他說的仍是那句話:「不許搖她。」

  史力低吼了一聲,但雙手離開了艾佳。

  艾佳立即用她全部的氣力打了過去。卻只打到他的上臂,對他根本有如被蚊子叮了一口一般。

  「你這個女人到底發什麼神經?」

  「騙子!卑劣無恥的小人!色魔!」

  史力真不知他騙了她什麼,但「色魔」二字倒讓他心裡有了譜。他的表情再度變得很滑稽。「你在吃醋?」

  「我是噁心!」

  「你在吃醋。」突然之間,史力笑咧了嘴。

  她的食指戳著他的胸膛。「我根本不在乎你跟多少女人廝混,但你別把我包括進她們之中,然後又回去找她們。這不叫嫉妒,這是每個做妻子的人都無法忍受的事;這叫噁心!」

  如果她是冷靜的,她會知道她在逾矩。做妻子的人從來只有逆來順受,只有聽話的份,絕沒有對丈夫大呼小叫,甚至對他丟東西、戳胸膛、打他的言行。

  但史力剛好來自一個不信奉女人該是沒有聲音、沒有脾氣的人種的家庭,所以他並不認為她發脾氣是有違婦德的事。事實上,她的發脾氧反而令他覺得有趣、高興,因為她終究起而爭取她的權利了。

  「既然你不是嫉妒,只是噁心,」史力依舊笑咪咪。「我可不可以問你在……噁心什麼?」?

  「你還跟我裝蒜!你以為我眼睛瞎了不成?」

  「啊,她呀!」

  「對,她。既然你要她住在這裡,我要回娘家住。」?

  「不行。」

  「那就掃她出門!」

  史力早就決定要賣掉麗黛這只水蛭,但現在他故作沉思狀。「這樣吧!我會問問我的手下,問他們有誰願意娶她……不,不好,她的價錢可不低,只怕他們沒有人付得起那價錢。」

  「那就減價呀!」

  史力一副「你在說什麼瘋話」的表情。「只因你的嫉妒,我就要損失上一大筆錢?」

  「我不是嫉——」

  「我付。」

  最後的那句話來自艾華。看他的樣子,便知道他為了忍住笑,忍得有多費力。

  而其他人便沒那個顧忌。他們有的咧著嘴,有的低著頭,有的一面笑一面拍手,有的雙手捧著肚子,有的還已經笑得不支的坐在地上——那人即是多福。他笑得快要趴下去了。

  艾佳可不覺得有趣。她或許得到了她想要的,但它晚了一天。這件事只說明她丈夫不知忠實為何物,只說明她丈夫把女人看得有多微不足道,只說明她丈夫把這件事當作笑話看。

  艾佳在史力忙著和艾華談價錢時離開大廳。上樓時,她捕捉到麗黛一臉得意的看著那兩個男人,似乎一點也不傷心史力將她推給了別人,似乎頗以她成為事端為豪。

  艾佳痛心的淒惶,因為她知道如果易地而處,她一定會心碎而死。老天,她的心一陣抽緊,該不會被克莉絲說中了吧?該不會她真的愛上這個可惡的男人了吧?

  史力一直等到太陽快要西下才去找他的妻子。

  他在廚房找到她,她正在監督晚餐的準備。他稍早曾來過,是來拿食物,而他已要求道奇不要再跟著艾佳。

  道奇雖然不贊同他的主意,但似乎認為只要艾佳是跟史力在一起,安全應無虞。

  史力的身上仍然滿是鹽粒。他沒洗去有兩個原因:第一,它可以提醒自己他那個妻子是個怎樣的醋罐子;第二,它剛好可以成為他帶她去游泳的藉口。他會需要一個她無法推辭的藉口。

  今天,除了上午的那一次,他沒再見到她以外,而那一次她只看了他一眼,且那一眼冷得足以令水結冰。很明顯,她餘怒未消。

  現在的樣子也未有改善。幸好他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她待在廚房,使她看起來和他一樣的為燻熱所苦。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個老婆似有和他唱反調的特性,他若要她往東,她偏偏就往西。所以只怕他若邀她一起去涼快一下,她準會冷言拒艷。

  或許他不該用「邀請」的,而該用扛的把她扛到湖邊扔進去,之後再來談她喜不喜歡游個泳,諒快一下。

  他幽默的天性使他傾向後者,所以他裝出嚴肅的表情,以省得艾佳跟他起口角。

  他對她點了下頭,示意她到外面。她一出來,他立刻道:「走。」便往他的馬走去。

  然而艾佳並沒有多走一步。「去哪裡?」

  史力只好走回來,握住她的手臂,拉著她走。「去一個地方。」

  「可是晚餐——」

  「可以晚點再吃。」他將她扔上馬背。

  她的臉一沉,眉兒皺了起來。

  看見她的臉色,史力上了馬後開口道:「你會喜歡這一趟的,艾佳,只要你——放輕鬆。」

  她未再言語。

  路程很短,但等他們抵達目的地後,史力已改變了主意,決定不把艾佳扔進湖中。

  日已完全西沉,所留的餘暉剛好可以看見遍地似錦的奼紫嫣紅,和這面如鏡的碧湖。

  下了馬,史力攜艾佳下地。他之所以選擇傍晚來,是因為有夜色為護,他較有勝算可以說服她與他一同下水。

  「我妹妹深愛此地,經常和羅斯來此。我父母也是。他們來威克斯的時候,也經常來此。」

  艾佳無法想像他父母在此游泳的情景,不過他的話多少使她鬆弛了一些。「我們來這兒做什麼?」

  他一笑,「來洗去你種在我身上的怒火。你嘛,經過了一天的熱熏,我想你應該也會想要游個泳,涼快一下。」語畢,他轉身走入水中。

  她驚訝得撇開了她的懷疑。那樣一個大男人卻像個小孩子似的,居然打起水仗,潑起水花,濺得岸上的她衣衫點點。

  望著那清澈誘人的湖水,艾佳的確有投身縱入的衝動,但她當然沒那麼做。她若那麼做了,即表示她原掠了他。她才不會又讓自己作一次傻子。

  她也不會被他賣掉那女奴的舉動感動,因為他那樣做根本是換湯不換藥。那女人依然就在近處,有誰敢說他不會和那女人藕斷絲連、暗通款曲?說不定根本不用暗中往來,說不定艾華很樂意和他分享那女人!所以到頭來,鬧笑話、被人恥笑的人依然是她。

  有件事倒是令艾佳很納悶。一般的男人絕不容許他們的妻子撒野,尤其是當眾。換作是別的男人,肯定會當場痛打她一頓。

  當然,如果史力真動了手,道奇絕不會坐視。所以,以史力的脾氣,他應該會採取別的行動。而只要不是對她動手動腳,道奇便無從插手,因為「錯」的人畢竟是她。

  她的怒氣之所以一直沸騰個不停,有部分原因即在此。她不應該拿東西丟他,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下。她真的不應該,更糟的是,居然是為了那麼一個愚蠢的理由。難怪他的朋友會覺得有趣、好笑。男人是從來不會忠於他的妻子的,史力當然更不會例外。那為什麼他會覺得她的「嫉妒」有趣?

  艾佳望著開始脫衣服的史力。罩衫、綁腿、靴子……一件一件扔到岸上來。天色夠暗,而他站的地方水也不淺,所以她不覺得有必要轉開頭——至少,還不用。

  「我不喜歡一個人游。」史力朝她喊道。

  他的笑容很可疑,他的語氣也很可疑。他想誘惑她嗎?「那你帶錯人來了。」

  「沒有帶錯。」

  艾佳的心一陣亂跳。完了,她知道自己恐怕難以抗拒他的銹惑力了。可是她必須盡力一試。這樣一個天生的女性殺手,他說的話是當不得真的!艾佳警告著自己。

  她找了塊可以坐得很舒服的地方,開始她的靜心修為。

  史力又試了一次,才放棄,沒再企圖說服她和他一起游。不過他用了很多,根本是太多的時間,在洗身上。

  他洗得艾佳都快發燒了。最後,她再也按捺不住的打破沉默,「他們會不會等我們回去才開飯?」

  「今晚不會,因為我們要在這裡吃。要是你餓了,可以先吃,不用等我。鞍囊裡有食物。」

  她不想待在這裡,一秒也不想多待。這地方太——太美、太幽靜、浪漫味太濃了,而且也太隱密了。但她吞回了舌尖的話,起身走到馬旁。

  鞍囊裡除了食物外,還有酒。她立刻大大地喝了好幾口,只是它並沒有能平復她的神經,但也可能是疏鬆得太過火了,因為史力開始離開湖水,而她竟然沒有別開臉。

  月亮已出來,而且是輪很亮的月。若沒有喝下那幾口酒,她絕對會認為那樣很不好;但她喝了酒,所以她所能想到的是:天啊!她這個丈夫未免太巧奪天工了。她甚至覺得有必要碰一碰他,摸一摸他,好確定他的確是真實的。而後,那種催促她去碰他的因素轉成了另一種性質。

  她跳了起來,手裡牢牢握著那個酒囊,然後連忙轉過頭不再看他。

  「你——穿濕衣服會生病的。」她找話說。

  「我有帶乾淨的衣服來。」

  「那快穿上呀!」

  「一整天我現在才好不容易覺得涼快了些,你竟然要我又穿上累贅?太狠了吧!這裡只有你,又沒別的人,而我的身體你又不是沒見過。」

  艾佳啞然。

  史力輕笑,他的笑聲裡有著愉快和得意。但他的雙手一摟上她,把她擁在懷中時,他的笑聲止歇。

  艾佳倒抽了口氣。

  「你在怕什麼呀,小東西?」他在她的耳邊低語。「是怕你使我感覺到的,還是怕我使你感覺到的?」他的嘴開始吸吮起她的脖子,而他的另一隻手由她胸脯的下方往下游移。

  也不曉得他是怎麼辦到的,那令人快慰的撫摸居然能穿過她的罩袍和襯衣,直抵她最幽秘的地方……

  在湖的這一邊,羅斯退離湖岸,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的妻子禁聲。他的唇有著大大的笑容。

  「還好我們有看到他的馬,」他對遵照他的指示,留在他們的坐騎旁的克莉絲輕聲道:「我不以為你那個哥哥現在會很歡迎我們跟他玩『大家一起來』。」

  「你是說……」

  「正是。」

  「看來還真被你料對了。他甚至無法恨一個確有其罪的女人。」

  羅斯被她不滿的語氣逗笑。「我又沒說女方是他老婆。」

  「不必你說。多福曾迫不及待的跑來告拆大家,他們那兒今早發生了什麼事,以及史力的反應。」

  此刻,在湖的另一端也有一男一女。女的一臉好笑,男的一臉酷樣。那是戈瑞,他在生氣,氣他不能入湖涼快一下。至少今晚不能了。羅斯和克莉絲是直接自村子來此。他們想先來游一下泳,涼快涼快再回大衛堡。斐娜和戈瑞則是自大衛堡直接來此。一群人各自從不同的方向抵達這個受他們鍾愛的小湖。他們沒看到對方,卻都發現了史力和艾佳的存在。戈瑞扶斐娜上她的馬,「你想我們該不該等一等?說不定他很快便完事。」

  「吾愛,要是他十足十的像你——」

  「算了。還有,不許說:『我早就告訴你了。』我寧可不是以這種方式證實。」

  斐娜只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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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2 02:28:18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史力突然自夢中醒來。他急驟地坐起,驚擾了艾佳。
  這不是他第一次作這個夢,卻是第一次歷歷如目。連他的頭疼也回來了,而且疼得就好像他才剛剛挨了那一記悶棍一般。

  「什麼事?」艾佳睡眼惺忪、口齒不清的問。

  「我記起我在什麼地方見到杜溫的人了。」

  「誰?」

  他掀開被子下床,「我得去告訴我家人。」

  她整個醒過來。「現在是三更半夜。」

  史力已開始著衣。「這事一刻也不能緩。」

  她的眼睛瞇了起來。「你不需要找借口離開這張床。要走,直接走就行了。」她語帶譏誚。

  那得到了史力全部的注意力。「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多疑的女人。」

  「那是你有太多的理由讓人懷疑。」

  「你根本是多疑心作祟,親愛的老婆。我這個人從不撒謊,如果我告訴你我對麗黛沒興趣——除了把她推開外,我的手從未碰過她——你大可相信我。如果我告訴你我認識了許多女人,多得連我都數不清,記不全她們的名字,你也可相信我。你說我幹嘛要否認一個,而不是一概否認?」

  「因為這一個是你在婚後仍在搞的!」

  史力盯著她,瞪著她,許久才終於開口:「穿上衣服。」

  「做什麼?」

  「你和我一起去。還有,我現在鄭重告訴你,我考慮重新替你加條煉子,好讓你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我在一起,免得你一天到晚疑心我做了什麼事。」

  瞧見他的臉色不對,聽出他的語氣充滿了火氣,艾佳決定識時務為英雌。

  她迅速穿上衣服,然後來到院子和史力會合。

  當她看見他只牽了一匹馬,不滿的說:「我去過馬廄,史力,我知道你有一馬廄的好馬。我是不是永遠都不能自己騎一匹?」

  她的話終於使他露出一絲笑容。「我是個色魔,記得嗎?舉凡色魔都是比較喜歡女人蜷曲在他們的懷中,就算沒有機會,也要自己製造。」

  艾佳冷哼,不過她差一點便笑出來。

  她發現她哥哥識人之能終究高她一籌。雷納曾說史力具有與眾不同的幽默感,而她果然發覺當他不存心報復時,他的幽默感就跟他那抹似笑非笑的性感笑容一樣,具有同樣的致命威力。而他現在對她雙管齊下。

  今晚,他在湖邊跟她做了一次愛,回到家後又做了一次。顯然他真的想重新開始他倆的關係,再不就是他只是在享受「新歡」給他的新鮮感。當然,也有可能這只是他的另一種報復:他要她愛上他,如此他便可更徹底的報復她。

  無論他的動機是什麼,她都得堅定自己的心,好好保護自己,絕不能讓她的感情愈陷愈深。

  最好是他能盡快厭倦於每一次他想上她的床,都得先費上一番心思的麻煩。她相信等他終於放棄她,決定另找新歡時,她絕不會再像前次一樣氣得失去了理智。

  他們抵達大衛堡時,距離黎明還有好幾個鐘頭。

  史力改變了主意,他沒叫人叫醒他全家,而只要人叫羅斯到他的老房間一會,以免吵醒那些睡在大廳的僕人。

  等羅斯來到史力的房間,史力已將房內的燭火點得通明。

  「難不成你覺得還是我這裡比較好?」羅斯一進門即嘲諷。

  非常難得的,史力沒有還以俏皮話。「很抱歉打擾了你的好夢,但我想你若知道這件事後,一定會想要立刻採取行動。」

  羅斯的表情馬上由戲謔轉為嚴肅。「說吧!」

  「我搬回我住處的那一天,看到了一個我覺得面善的人,但卻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他。克莉絲說他是杜溫大人,然而我沒聽過那個名字,對它完全沒有印象。」

  羅斯點了點頭。「他不住在這一帶,不過我認識他許多年了。杜溫大人和他的夫人以前經常隨王駕四處走動,不過自七、八年前他夫人去世後,他便回到他的封邑,改由他兒子隨侍王駕。據我所知,他兒子德烈在前次和丹人的戰役中戰死沙場。說不定你在戰場上見過德烈,他們父子長得很像。」

  「不是,我見到的是他,而且是在前不久,羅斯。在特使團一行遭劫匪襲擊的那一天,我目睹那個杜溫一刀斃了老團長,就在我的頭被擊中的前一秒。」

  「你一定弄錯了。」

  「沒有。昨晚我又夢見被襲的情景,沒有錯,我看到的人就是他。他是那天我唯一真確而仔細看到的人。我那時還在想:怎麼有賊穿那麼好的衣服?」

  羅斯爬了爬頭髮。「老天,你知不知道那表示什麼?」

  「表示那不是一般的盜匪,而是項有計畫的陰謀。表示不是一般的盜匪在攔路搶劫一般的旅隊,而是有人想阻撓國王的計畫。我現在只想知道,你要我在動手宰了他之前向你們的國王稟告嗎?」

  羅斯的唇角翹了起來。「只怕你不會有機會取他的性命。這等重大的事,亞佛烈國王不會容許私自械鬥,他會親自審問。倘使你的指控確鑿,你還是沒法過親手殺他的癮,因為他會被明正典刑。」

  「羅斯,我差一點沒命,而且還痛了那麼久。我要跟他決鬥。」

  「我知道,還有你父親、你母親,以及你妹妹。若是你想用維京人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你得排隊呢!而且你現在是在威克斯的境內,亞佛烈國王的律法嚴明,你最好入境要隨俗,要守這邊的法。況且,人家真正犯著的是亞佛烈國王。」

  史力咕噥。那不是表示同意,但羅斯將它當做是。

  「我知道亞佛烈國王去了哪裡。我會馬上派人去覲見他。」

  史力點點頭。

  羅斯走到門口時停步。「我看你乾脆就在這兒住下,住到事情底定。以我對亞佛烈的瞭解,一旦他得到消息,絕對會在明天趕來,而他一到一定會要見你。」

  「沒問題。」

  「去睡吧!我也要去睡了,等我派個信差之後。」

  在他們交談的這段期間,艾佳始終靜靜坐在一旁。她聽不懂他們的談話,如果他們是刻意顧忌她,才選擇塞爾特語的話,她肯定會跟他們翻臉。但她知道他們能溝通的語言只有塞爾特語。

  艾佳當下決定,如果史力學不來撒克遜語,她會學塞爾特語,以結束這種不方便的情況。她敢說她一定學得比他快,因為她對語言的學習能力一向很強。

  「我們要走了嗎?」她的開口,終於將史力的注意力拉向她。

  史力看她的神情,活似現在才發覺她的存在。「不,我們要待到國王來。」

  她挑高眉。「亞佛烈國王找你有事?」

  聽見她的問話,史力才發覺他並沒有把半夜為何趕來的事告訴她。他很驚訝她居然沒有對他謾罵,要他給她一個完整的解釋;換作是他母親或妹妹,早按捺不住,嚴刑逼供了。

  史力將事情的原委簡短扼要的說了一遍。「所以我們得在這兒住上幾天了。」他看了看房間,咧嘴一笑。「你要地板還是床?」

  艾佳立刻皺眉。「這不好笑。」

  「會的,如果你選擇的是地板,那我們就得在地板上做愛。」

  她張大了嘴巴,而後猛然閉上。「你是指明天吧?」

  他的笑容擴大。「這個嘛——」

  她大喘了口氣。「但你不可能……你已經……兩次——」

  他大笑,一面走向她。「真是的,老婆,你對你丈夫未免太不瞭解了。」

  翌日下午,大衛堡的巡邏隊向羅斯報告國王已經來了。

  羅斯聞訊立刻騎馬出迎。他是一個人外出的,因為茲事體大,兩人馬上交談比三、四人面對面的談來得迅速、容易。此外,他想先探探亞佛烈國王的心情和心意。

  當他看見隨侍國王的人有他的親信護衛隊,羅斯的心裡已有了譜。

  「我本以為咱們再見面時不會有任何的意外。」這是亞佛烈國王的開場白。

  「我的姻親似乎總有把日子弄得很戲劇化的傾向。」

  亞佛烈國王要笑不笑的瞅著自我解嘲的羅斯。「你那個大舅子的指控非同小可。這事自得讓他與杜溫當面對質。」

  「這麼說,杜溫大人否認了?」

  「我還沒告訴他。我認為這事最好速戰速決,而且最好別引起他的懷疑,所以沒要他和我一起先行。我要等他來到時,再由你大舅子出其不意的當面挑明,這樣他便沒機會串供——那是說,如果他不是無辜的話。」

  「史力再樂意不過。只是他很可能同時找他決鬥。」

  「不行。你必須勸戒他。」

  羅斯早料到亞佛烈會這麼說,也知道要阻止維京人復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比誰都清楚,因為他有第一手的經歷。

  亞佛烈國王以為羅斯的不語是已經允諾。「我推敲過杜溫的動機。他跟你一樣,恨丹人的程度深到不共戴天;他的獨生子是死在他們的手中。不過我想那不會是唯一的因素。」

  「不錯。他的攻擊並非針對丹人,而是你所派出的特使團。這表示他是針對你,再不就是他想破壞你的和平計畫。」

  「既然你已想到和平計畫可能不妥,那麼有件事或許可以為杜溫的涉入做合理的解釋。」

  羅斯皺眉。「什麼事?」

  「我也是現在才想起來。要是早點想到就好了。如果早點想到,或許這事便不會發生。聽說我預定的三個女繼承人中,有一個是杜溫的鄰居,同時也是德烈的未婚妻。德烈一死……」

  「看來杜溫對您的為人並不很瞭解。顯然他認為您不懂得把一個臣子及兩國和平的重要性一視同仁。」

  「如果他真是因為這麼想而犯下這個大錯,那不僅是他個人的不幸,也是威克斯的不幸。我說過,要是我在當初有想起那個女子曾和德烈有過婚約,我便會予以重新考慮。我會考慮到若把那個女子嫁給丹人,以杜溫的脾氣和土地的接壤,遲早會發生衝突。那樣對和平又有何助益呢?他實在該站出來,說出他心中的不滿和不平,由我來裁決,並斟酌選哪一位淑女遞補。但他卻自作主張,做出戕害人命的事——那是說,如果你大舅子沒看錯人的話。」

  「是的,如果。」

  亞佛烈歎了口氣。「只怕他沒看錯,而我一點也不期待處理這件棘手的事。如果這一切的推測都無誤,那杜溫目前無非是想知道我何時會派另一批使節,好故技重施。有人曾對我閒話一句,說杜溫帶了一大隊人馬,但我始終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接到你的口訊。」

  「有多少人馬?」

  「足以襲擊一小隊的人,並確定沒有活口。據說那隊人從不曾與大家共同行動,不過他們總在近處紮營。我實在不該掉以輕心了。」

  「這種事哪可能預料得到?」羅斯勸慰。

  寬以待人、嚴以律己的亞佛烈無法如此輕易原諒自己。「話不能這麼說。和丹人征戰了這麼多年,心中有仇、有苦的人不止杜溫一個,他們是不可能放開心胸擁抱和平的。只是杜溫所採取的手段,未免——」他歎了口氣。「這件事只有等杜溫和其他人到時,再當面對質。他們應該明天,再不就是後天抵達。說真的,羅斯,真不知道你那個老婆怎有辦法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來去東英格蘭?換作是我那批人,只怕要五倍,乃至十倍的時間。」他的語氣一轉而為輕鬆。

  稍後見著史力時,亞佛烈國王除了向他垂詢詳情外,再次重申他得兩相對質,而如果杜溫確實有罪,那杜溫將得受法律懲處。不過他也補了一句:「如果到時你們雙方各執一詞,而又沒有證據佐證誰說的才是真的,那,要是我聽見有人提出以決鬥彰顯清白,我是不會覺得有何不妥的。」

  有了他這句話,史力胸中的氣才平順了下來。

  在男人談公事的時候,克莉絲忙著安頓及準備接待再度來到的國王人馬。

  艾佳不願作閒人,於是主動找克莉絲表示願意幫忙。那是艾佳自抵達大衛堡以來,第一次真正和克莉絲談話,而她很快發現一切並沒有改變。

  正如她原先所料,克莉絲借衣裳給她,不是表示前嫌盡棄,完全是為了史力的面子著想;克莉絲對待她的態度,就和其他的女人沒什麼兩樣,依然把她當仇人看待。

  不過,艾佳已不是過去那個因為內疚而逆來順受的小可憐。她的內疚早已被磨盡。況且,又不是她自己願意嫁給史力的,是她們全體逼著她嫁的。

  所以,當艾佳終於逮到一個跟克莉絲獨處的機會,她並沒有迂迴,而是開門見山的問:「既然你還是這麼恨我,那天你幹嘛不反對這門親事?」

  克莉絲沒料到艾佳會那麼直接,但她很快回過神,「我並未……真的恨你。但我不以為我能原諒得了你的所做所為。史力或許辦得到,畢竟他天性寬厚,至少對女人是。至於我,我這個人一向嫉惡如仇。」

  「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是我哥哥在堡內,那你哥哥受的就不僅僅是頓鞭子而已,而是會被吊死?我已經受夠了為他那頓自找的鞭子感到內疚。老天爺,我甚至還替他找台階,讓他可以順著下台,而我也可以放他走,但他全把它們置若罔聞,一定要牢牢抓著一個只會使他顯得很可疑的說法不放。你別說他說的話是真話,因為在當時他所說的話只有腦筋不清楚的人才有可能會相信!」

  「你說完了沒有?」克莉絲冷冷道。

  艾佳歎了口氣。「說完了。看來,說跟沒說沒什麼兩樣。」

  「你口中的那頓鞭子已隨他的痊癒不再顯得重要。我無法原諒的也不是那頓鞭子,而是你的心狠手辣。你居然笑著看他受苦。」

  「我什麼?」

  「別裝了,艾佳。他對我說了不止一次。」克莉絲愈說愈有氣。「他說:『她看見我痛很開心。她的笑聲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艾佳喘息。「他胡說!整個偵訊過程我不曾笑過一次。你不信的話,可以問道奇。他當時在場。」

  「我說的不是偵訊的時候。史力說得很清楚,他說的是他挨鞭子的時候。」

  「但當時我不在場呀!」艾佳叫了起來。「要是我有在場,那頓鞭子他便不會挨了。要不是我侄子跌斷了手臂,我會能夠及時阻止那頓鞭子的!但我被叫開了,而我一直待在侄子的房裡,直到你見到你哥哥時,才又見到他。」

  「你哥哥也這麼說,但你認為我是會相信你,還是會相信我的親哥哥?如果你硬要說事情不是我哥哥說的那樣,那你就該找我哥哥,去跟他說。我不是你該說服的人,他才是——」

  「我何必浪費這個唇舌?我說了,你相信嗎?他不會比你更相信!」艾佳換了口氣,「不過我還是謝謝你讓我知道,要不然我還真不曉得我有那麼——那麼心狠手辣。」她轉身而去。

  克莉絲怒極,但在同時也相當困惑。他們之中自然有一個人撒謊,而那人當然不會是史力。只是,天殺的,為什麼艾佳的神情是那麼的——具說服力?!

  倘使不是翌日史力對她抱怨他的妻子,克莉絲會忘了昨天艾佳提的那件事。

  昨天,艾佳沒把她跟克莉絲之間的談話告訴史力,也沒質問史力——為何對克莉絲說他挨打的時候她不但有在場,還看得很開心。

  艾佳一個人生悶氣,而不耐她冰冷的態度的史力,氣得衝出房間,並在走廊上差點撞到克莉絲。

  「那個女人為什麼那麼小心眼?我都不計較她對我的所作所為了,她怎能還對那麼一句小小的失言耿耿於懷?」史力氣呼呼的質問克莉絲。

  「你告訴她了?」

  「什麼?」

  「說你原諒她了。」

  史力更是生氣。「我用行動說明了呀!而且我也問她要不要一個新開始。我剛剛幹嘛要明明白白的說出那幾個字,然後再讓她原諒我?那女人根本不在乎我還有沒有在恨她。」

  「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史力在下樓梯時問。

  「你的不再恨她。」

  「什麼時候又有什麼關係?」

  克莉絲只能歎息。她領著史力走向酒桶。在倒了兩杯酒後,她帶著他在一旁的桌子坐下。

  「說吧!」

  「有什麼好說的?」史力的臉一片陰沉。「她根本不肯跟我說話。」

  克莉絲忍俊。「十個男人有九個會認為娶到啞妻是他們前世種的福報。你呀,別人在福中不知福。」

  「風涼話少說。我沒心情。」

  「看得出來。我看不出的是,為什麼婚都已經結了的兩個大人,心底話都不跟對方說,反倒向旁人說——」看見艾佳下樓,並在遲疑了一下之後朝他們走來;克莉絲沒對史力說,反倒故意道:「要是我告訴你,她不記得你在龍屋堡的期間她有笑過,你怎麼說?」

  史力冷哼。「我不怪她不承認。女人嘛,天底下有哪個女人在幹下見不得人的事後還會承認的?!」

  聽見他的話,艾佳的腳步停了下來。

  而聽見他一竿子打翻一整船人,克莉絲既氣又厭。「你這種態度,難怪她會不想跟你說話。不過,既然是她的笑令你嚥不下那口氣,一定要報復她才甘心,你何不說一說你還記得什麼。」

  史力對她皺眉。「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我記起來了,事實上,她認為我在侮辱她的那句話,我根本沒有那個意思;起碼它的本意不是侮辱。我當時需要救助,我要你,但你不在那兒,她在。因為我當時頭好痛,視線模糊,腦子也迷迷糊糊。前一刻我還曉得她是誰,也曉得我人為何被銬在那裡,但下一刻卻迷糊了。我告訴她我需要你來照顧我,但如果她的床肯讓給我,我也無所謂。我又不是在侮辱她!女人一向都那麼要求我,我只是自動說出來罷了。而在那時我也只有身體能給她。」

  克莉絲發覺艾佳的臉一片慘白,又像是屋子要垮下來般的狂奔而出。克莉絲頓時覺得自己故意讓艾佳聽到對話,未免有些卑劣。無論她的動機是不是只要他們來個當面對質,把誤解澄清,把該負責的錯承擔下來,將這場鬧劇畫上休止符。

  但她已決定不向史力說方才發生的事!

  艾佳本會衝出大衛堡,但適巧,國王的隨行隊伍在這時陸續由大門進到庭院,人擁擠得她根本擠不出去,所以她乾脆走到牆邊閉上眼,努力地忍住就要奪眶的淚水。她的內疚又回來折磨她了,而且就要把她撕成碎片了。

  原來侮辱並不存在。原來他根本不是想侮辱她,那只不過是他回報女人給他好處的方式。但他真的像使用金錢般,用他自己償付女人開出的價碼?是女人讓他那麼認為——認為她們只要他的身體?

  哦,天哪,原來那是個誤會。他是被發燒燒得腦筋糊塗了,是他那個頭傷使他無法正常的運作他的腦。為什麼!為什麼她當初要那麼矜持,不肯伸手自己檢查他的傷?!為什麼要發脾氣,使他無緣無故傷上加傷?!

  為什麼他會認為她因受苦而開心?他是真的那麼想。

  「我要你永遠也笑不出來。」

  她當初聽見他那麼說時就感覺到不尋常,似乎話中有話。而今果然證實她的預感無誤。

  他為什麼會那麼想?莫非也是發燒的關係?是發燒使他產生了幻覺,以為她在場看他受鞭打,還看得哈哈大笑?

  「冷血艾佳。」那是他替她取的綽號;他是真的那麼認為。既是如此,那他怎受得了碰她、跟她做愛?

  天啊!他既已如此信以為真,她又怎可能說服得了他,使他明白那是幻覺,並不是真的?

  「女人,你知道站在國王身邊的那個塞爾特人是誰嗎?」

  一個狂妄的聲音猛然將艾佳從冥思中震回現實。那人不僅語氣狂妄,連表情也是。他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各站了一個侍從打扮的男子,而他們都在等著她回答。

  庭院內人潮洶湧,馬匹、車輛雜沓,她必須踮起腳尖才能看見他問的是哪個人。不過,其實她不用看,只需由那句「塞爾特人」即可猜出他指的是何人。

  「是我丈夫史力。而他只是半個塞爾特人,另一半是維京血統。」

  「你們都是丹人?」

  說了「丹人」二字時,彷彿它會發臭一般,連表情也充滿嫌惡。

  「他是挪威人。倒是我,我是你們這裡唯一的丹人。」艾佳不再勉強自己保持禮貌;既然人家對她無禮,她也回敬以無禮。她看也沒再多看他們一眼即轉身走開。

  杜溫瞇著眼,看著她強擠過人群往堡外走的身影,然後偏頭對身邊的人道:「叫奧丹跟蹤她。可以多帶一人,但絕對不可以跟丟。告訴他,若有進一步的指示,我會叫阿文去通知他。」

  那人恭謹而迅速的離去。

  「您在懷疑什麼,大人?」留在杜溫身邊的阿文出聲請示。

  「你認不出站在亞佛烈身旁那個黑髮維京人嗎?你不應該認不出的,我們上個月才跟他照過面,而奧丹還佩著他的劍呢!」

  阿文喘了口氣。「他是當時的使節之一?不會吧!說不定他是那人的雙胞兄弟。」

  「亞佛烈突然縮短西巡迴到這裡,而他的身邊多了一個應該已經在黃泉路上的人,太蹊蹺了。」

  「那咱們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別蠢了!那樣做豈不是在向天下昭告:「我作賊心虛」嗎?倘使我的預感無誤,真的有事在醞釀,也真的是衝著我而來,那肯定與那個維京人有關。從現在起,你不要太靠近我,因為我得靠你去抓那個女的,用她使他收回他的指控。你知道要把她藏在什麼地方吧?」

  「知道。」

  「我有預感,我們很快便可知道我是不是多慮了。記住,不要太近,但也不要太遠,你得從情況自行判斷需不需要用到那個女的。這件事交給你辦,沒問題吧?」

  「沒問題。」

  「好。」杜溫走了兩、三步,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對了,阿文,要是我在,唔,要是今天下午我仍未離開大衛堡,你就把那個女的宰了。」

  杜溫開始穿越人群,但他不是往國王的方向走。他是這邊走走,那邊停停,目的無非是要引人注意。

  而果如他所料,沒多久亞佛烈國王和史力均注意到他,並朝他的方向走來。

  杜溫神態自若,信心十足。他一點也不擔憂,畢竟空口無憑,而且那人是維京人,有誰會相信一個維京人說的話?

  一切如他所料,只除了羅斯得充作那人的翻譯這事。因為那人不會說撒克遜語,只會說塞爾特語。

  杜溫沒告訴大家他會塞爾特語。他覺得事情愈是複雜化,對他愈是有利。

  而果如他所料,那個維京人的確指控他擊殺特使團,他當然否認。他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演技,他先是做出無法置信的表情,然後是受冤枉的忿忿不平。由亞佛烈國王蹙額不知該相信誰的反應,杜溫知道他的演技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不過有一件事他沒有料到。他沒想到那個年輕人有副暴躁脾氣,他還來不及眨眼,已被他一拳揍倒在地。

  「杜溫大人,你的否認等於是在罵他公然說謊。他要你跟他決鬥。」羅斯說。

  「胡鬧!我不可能跟這種未開化的——」

  「請謹慎你的措詞,杜溫大人,因為你在說的是我的大舅子。要是你不小心措詞,我的戰帖可能會排在他的後面。而不瞞你說,我傾向相信他,尤其是我知道你有個極大的動機——你不希望丹人娶走你兒子原本會娶的女孩。杜溫大人,你這麼做實在太愚不可及了。」羅斯一頓,「不過,現在誰說了真話、誰沒有說真話,已不再重要,因為他已要跟你決鬥。現在,你是要接受這項挑戰呢?還是要躺在那兒就這麼挨刀呢?我可告訴你,他現在可惱火得不會去想你有沒有一刀在手——」

  羅斯的話尚未說完,杜溫已連忙自地上爬起。

  「我接受——不過我需要休息一下,恢復體力。我可不年輕了。」

  羅斯聽見兩聲冷哼。不用回頭,他也聽得出那是道奇和他岳父戈瑞。他們兩人的年紀都比杜溫大,而杜溫尚且不到四十歲。

  從杜溫的面紅耳赤,羅斯猜想他也聽見了那兩聲冷哼。

  「三小時後,諸位大人。三小時的時間應該夠杜溫大人用早餐、磨利兵器,以及解除舟車的疲乏。」亞佛烈國王道:「除非有我的許可,否則杜溫大人不得離開大衛堡。在這三小時內若無人來向我告解、認罪,則決鬥如期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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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2 02:29:01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什麼意思,你找不到她?」原本坐在大廳的這一頭,一直瞪視著坐在大廳那一頭的杜溫的史力,把眼睛轉向道奇。距決鬥的時辰,只剩下一個小時了。
  「我什麼地方都找過了。」道奇答。

  看見道奇眼中一閃而逝的憂慮,史力的心莫名地驚悸起來。「你不是她的影子嗎?你不是應該隨時隨地都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嗎?你跑去哪裡遊蕩了?」

  「她沒讓我知道她離開了房間。我整個早上都沒看到她的人。」

  史力的嗓門引來了羅斯和克莉絲。

  「你下樓後有沒有再看見她?」克莉絲問史力。

  他搖頭。

  「我有。我看見她走出大門。」克莉絲轉向道奇,「你有沒有回史力家查看?說不定她回去那裡了。」

  「她不會自己一個人離開大衛堡。她沒那麼傻。」道奇說。

  「如果她……她心情不好……那她可能就會忘了小心。」克莉絲遲疑的說。

  「她為什麼會心情不好?」道奇問,聲音裡已多了怒氣。

  「她什麼時候心情好過?」克莉絲還來不及回答,史力已先開口。他懸高的心因艾佳的去處已有猜測而放了下來。「她一天到晚都在鬧彆扭,誰曉得她今天又哪根筋不對勁了。」他轉向羅斯。「麻煩你派個人去我家看一看她是不是回去了。若不知道她人在何處,我只怕會無法集中心神對付杜溫。」

  「要不要她回來這裡?」

  「要是她很早就離開,那她很可能不曉得決鬥的事。可以告訴她,但要不要來看決鬥由她自己作決定。要是人家沒興趣,我可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

  「少在那邊自憐了。」羅斯大笑。「你根本非常清楚你那個老婆一旦得知你要跟人決鬥,說什麼都會跑回來。」

  克莉絲的良心再也不容許她保持緘默。她張嘴欲告訴史力艾佳為何會出走,但又一次她沒能有機會說出。

  一個僕人一面大叫,一面朝他們跑來。及近,那僕人上氣不接下氣,臉色蒼白,說話結巴;而當他把話說完,克莉絲更加難以開口了。

  只有史力聽不懂那僕人對羅斯說了什麼。當他看見一張張臉紛紛轉向他,而且神情肅穆,他不由厲聲問:「什麼事?」

  「有人要他傳個話,與有你關。你聽了會氣炸!」羅斯說。

  「說。」

  「他說你得當眾宣佈你認錯人,誣告了杜溫,否則你別想再見到你老婆。他還說這件事不得讓國王知道,若是被他知道,你照樣別想能再見到你老婆。」

  史力一手將那個僕人揪了起來。「是誰叫你來傳話的?」

  羅斯用撒克遜語重複史力的問題。

  那人驚恐萬分的回答。

  羅斯聽完後,對史力道:「放開他吧。他沒有看見那人。那人從他的背後制住他,在講完要講的話後,便把他推人人群中。等他回過頭,他根本不曉得是哪一個,因為人太多了,而且沒有人有異狀。」

  「他不知道,我知道。」史力扔下那個慘白著臉的僕人,筆直穿過大廳往對面走去。

  羅斯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他追上史力,想拉住他,但被史力一把推開。

  杜溫一看到史力朝他而來的架勢,立刻跳起來準備應變。但他連史力是怎麼出手都沒看清,喉嚨即被扼住。

  一共合了五人之力才把史力拉開。

  但只半秒,史力便擺脫那些抓開他的人,再次撲向杜溫。

  戈瑞上前擋住史力。「你在幹什麼鬼?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正式上場再和他清算?」

  「他抓走了艾佳,」史力怒吼。「用艾佳的性命威脅我取消決鬥,並承認我是認錯人,錯告了他。」

  「但他一直沒離開過大廳一步。」戈瑞指出。

  「他不需要。他又不是沒手下,他只需一個眼色就可以要人替他辦事。」

  差點被掐死的杜溫終於順過氣來。「他現在又在發什麼瘋?」他大叫。

  史力聽不懂杜溫在吼叫些什麼。

  但戈瑞聽得懂,他轉向杜溫。「你實在該賭一賭你的運氣,和我兒子在刀劍上比個高低,而不是抓走他的妻子想藉此縛他的手腳。你這樣做,只說明你作賊心虛。倘使他真撤回對你的挑戰,那你等著跟我決鬥吧!」

  杜溫根本沒理睬戈瑞的威脅,他說不出話是因為他看到了把這些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亞佛烈國王。「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回過神,他立刻又叫又吼。「如果真有人抓走那傢伙的老婆,那絕不是出於我的命令!」

  一旁的羅斯死拖活拉,把史力推往大廳的門口。「想逼他認罪,你是在白費氣力。他那傢伙是死也不會承認事情是他幹的。」他壓低了聲音說:「你真是蠢,你應該先去關上堡門,而不是去先去揍他。這下好了,他的手下一看瞄頭不對,肯定會乘機溜出去——繼續完成被交代的事!」

  羅斯還沒說完,史力已拔腿開始飛奔。羅斯緊隨。

  不過,才到院子,他們的腳便停了下來。因為堡門已經關上,而道奇就站在門前。

  「幸好還有個人是有腦筋的。」羅斯嘲諷的說。「去吧!我隨後就派人出堡搜尋艾佳,找到後會發訊號給你。我會確保只有我的人出堡。」

  既然杜溫的手下都已被困在堡內,艾佳已暫時無生命之虞。只是史力還是飛快的衝向道奇。現在他的心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得快點救出艾佳。

  「謝謝。」他對道奇道。

  「你只是一時心慌意亂,沒有想到罷了。那傢伙有沒有說出她在什麼地方?」

  「沒有。」史力苦澀的說。「但我知道他有隊人馬在附近紮營,羅斯告訴我的。羅斯現在已去召集他的人馬,準備大肆搜尋方圓百里,誰先找到他們的營地就通知另一方。」

  「但這事我不準備假手他人。」道奇說。

  「那麼,我們動身吧!」

  他們往西而行,因為國王的人馬是從那個方向而來。

  而他們也沒費太多時間便找到他們的營地。那隊人馬雖是在一處林子紮營,但並沒有隱藏他們的蹤跡。

  首先發現他們的人是道奇。他立刻一馬當先衝了過去,但隨即被憂急如焚的史力追趕過去。

  林內的人一發覺他們兩個衝了過來,並沒有人奔逃或是找地方躲起來。事實上,他們一個個抽出了武器。他們一共有二十人;二十比二,他們認定了雖然道奇、史力人高馬大,但寡不敵眾,所以一個個全都起而應戰。

  如此一來,對道奇和史力而言,他們的每一刀、每一斧都得是致命的,絕不能落空。一旦落了空,中刀的將會是他們自己。

  史力沒打算要殺光他們,但情勢逼得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他設法一面殺敵一面搜視整個營地,尋找艾佳的人影,以防那些人心狠手辣,殺傷了艾佳。

  道奇幾次搜尋,卻始終沒見到艾佳的人影,史力連忙出聲對道奇叫嚷,要他至少留一個活口。

  「你留吧!」道奇回吼。「我的斧下從無活人。」

  未幾,史力僥倖地留下了一個活口。那人嚇呆了,開始步步後退。

  「說!你們把她藏在什麼地方。只要你說出,便可以活著離開。」史力道。

  然而非常可惜,那人聽不懂史力說的話,而驚慌過度之下,他轉身欲逃,沒想到他的腳被地上的屍體絆倒,他整個人往前仆倒。

  史力立刻奔了過去,心想必要時非打得那人招供不可。

  可是那人跌倒後沒有再爬起。而等史力將他翻轉過來,卻發現那人的額頭插了根針頭錐(中古時期一種頭有鈞釘的棒狀武器)死了。

  史力立刻望向道奇那邊。

  然而道奇那邊也已結束;道奇正用其中一名死者的衣服抹去斧上的血。

  史力趕忙查看附近,他的心跳比剛才廝殺時還要急。

  沒有。沒有。沒有艾佳!

  史力呻吟,然後開始查看一具具屍體,一面吼叫道奇,要道奇看看有沒有人還活著。

  但他們的刀斧實在太厲害了,那些人無一尚存。

  史力的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他的五臟六腑全凝結在一起。

  先是太多的恨,然後是太多的欲,如今則是太多的恐懼。他對艾佳的感覺似乎總是走極端,而今他終於明白原因。

  「天啊,他們到底把你們怎麼了?」艾佳嘶喊。

  艾佳有聽見史力和道奇的嘶喊。事實上早在聽見上面的廝殺聲時,她已在喊叫。她叫了又叫,叫得全身發疼、叫得喉嚨發痛,但她被布阻隔了的聲音,非常想衝破地洞,卻無法鑽過那塊上面有土、有草的偽裝的木蓋。而她的掙扎只使得更多的土落在她的頭上、身上。空氣不僅愈來愈稀薄,更有許多蟲在她的身上爬來爬去。

  史力來了!

  他來救她了!

  可是他聽不見她。怎麼辦?

  「走吧。」道奇拉史力起身。

  「走去哪裡?」史力苦澀的說。「我料定她一定在這裡。如今我們要往哪兒找?又沒有線索!」

  「杜溫那傢伙不會告訴我們,但大衛堡之內,不是只有他才知道她的下落。最起碼還有一個知道;那個要人傳話叫你罷手的人便知道。」

  於是他們急如星火的來,急如星火的往回趕。

  他們在半路上遇到羅斯。

  「我們找到他們的營地了,但她不在那裡。」史力說。「所以你的人還是要四處搜尋一番。」

  「你們現在要去哪裡?」

  「我怕找也是白找,只會浪費時間。我們一定得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才能盡快找到她。」

  「找杜溫是沒有用的。他不會說的。他現在只會更加死不承認,才能避免死得很難看。」

  「不是只有他才知道。他的左右手——那個負責替他傳話的人也知道,而那人仍在堡內。」史力說。「道奇打算用搾的也要搾出答案。」

  「要是真把那人交給道奇,不用搾便可以使那人嚇死。」羅斯說,而他的口吻不全是在開玩笑。

  由於道奇不懂塞爾特語,所以史力用挪威語將羅斯的話轉述給道奇。

  道奇聽了只是咕噥了一聲。

  「總之,我是非挖出答案不可。」史力一臉的陰沉。「麻煩你待在我的身邊,作我的翻譯。我本來留了一個活口,但那傢伙聽不懂我的問話,反而嚇得屁滾尿流,而不小心一命嗚呼了。」

  當他們一行三人回到大衛堡,才入堡便發現整個院子比上午還要吵雜、擁塞。

  遠遠的,他們看見杜溫站在大屋前,兩旁各有一名宮廷侍衛。而一看到史力朝他們的方向騎去,那兩名侍衛的手立刻搭放在劍柄上。

  「看來亞佛烈已認定了他的罪,你得把他留給亞佛烈處置。」羅斯對史力道。

  「只要我能自別處獲得我要的答案,我就不會去動他的寶貝臣子。」史力冷冷道。「這兒是在搞什麼鬼?」

  由於羅斯也不知道,便大叫他妻子的名字。

  克莉絲距他們不遠,聽見羅斯的叫聲,她跑了過來。

  「找到她了嗎?」

  「沒有。這是怎麼回事?」羅斯問。

  「亞佛烈想要抓住杜溫的餘黨。他們當然是不會自動出面自首,所以所有的人都得集中在這裡,由各人替他們自己人作擔保。身份沒問題的人,就移到另一邊,哪個人沒人認保就得有個好理由,而且得有證據證明他們在國王人馬中並無不良企圖。」克莉絲解釋說。

  「這得花多久?」

  「才剛剛開始。已經有人擔保,而且身份沒問題的人統統在那邊。」克莉絲指了指另一頭。「我正在忙著點認我們的人,為免有人混水摸魚的矇混過去,得一個人一個人的辨認,耗時得很。你回來就好了,你快過來幫忙。」

  羅斯一面聽,眼睛早已一面掃瞄著。而後他撞了撞史力的肘。「那邊那個穿皮背心的傢伙。要是我沒看錯,上星期杜溫來時,他是他的隨從之一。你先別動聲色,再多給我幾分鐘,說不走我還能找出一、兩個。」

  史力盯著羅斯所說的那人。倏地,他的眼睛瞠大。「那傢伙佩的是我的劍!」

  「證據確鑿。」他們開始往那人走過去。「你是要先審問他,還是要先砍他一、兩刀?」羅斯問。

  「你可以應允他的性命。只要他把艾佳還給我,他可以毫髮無傷的離去;甚至那把刀他也可以帶走。」

  羅斯一笑。「你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她的?」

  「天曉得。」史力歎息。

  一個個的宮廷侍衛虎筧眈眈地不斷推著人們,催著人們往前站,接受辨認和盤查。而隨著距離愈來愈逼近,奧丹已逐漸處於驚恐狀態。

  最先是亞佛烈,由他點認他的朝臣和淑女命婦。接著是由那些朝臣和命婦指認他們的侍從和僕人。任何未被確認的人立刻陷入嚴密的盤查。截至目前為止,已有一個不走運的扒手被宮廷侍衛帶走。

  恐懼使奧丹冷靜不下來,也使他至今仍未想出一個能令人信服的說詞。更糟的是,不但得說法合理,還得要提出證據佐證說法,才能過關;而這都是那個該死的克莉絲夫人想出的詭計。

  奧丹已經有夠緊張、害怕、不安,在看到那個維京人又和羅斯大人回來,他的心頓時往上提。而當他們盯著他瞧,接著朝他筆直走來時,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

  在同時,奧丹也下了一個決定。他決定把上次沒做好的事,做個收尾:因為他上次若有把事情辦好,就不會有今天。他決定不讓那個維京人獨活。

  奧丹一直等,等到史力幾乎快走到他面前,才突然拔出兵刀劈砍過去。那把刀是史力的;用他自己的刀結束他自己的性命,一定會嗆死他。

  奧丹雖然動作突然又迅速,但史力靈巧地避開了那一刀,並揮劍架開奧丹的第二刀。

  奧丹連綿的攻擊,但他的每一刀都被架開、格開。

  「放棄吧!」羅斯吼。「告訴他他的妻子在什麼地方,他會放你一條生路。」

  「你以為我是三歲孩童嗎?」奧丹嘴裡說著,攻勢一點也沒變緩。「就算他放過我,他能擔保國王不治我的罪?況且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會是那種背主求生,甚至賣主倒向丹人的人嗎?我可以告訴你她就在你們的鼻下,但你們永遠也別想找得到她!」他大笑。接著笑聲斷截,因為史力的劍柄擊在他的頭上,使他失去了知覺。

  羅斯彎下腰拾起原本屬於史力的劍。「很聰明。他要你宰了他,而且是在他沒告訴你艾佳在什麼地方的情況下。等他醒來,我們再偵訊他。不過只怕審了也沒用,他不可能會再多吐露。」

  「多吐露?」克莉絲和道奇走近。

  「他說她就在我們的鼻下,但我們永遠也別想找得到她。這不啻是個線索。」

  「在我們的鼻下,那就是這裡,再不就是指我們甚而會跨過她。」克莉絲沉吟。「但我已命人翻遍整個堡,只要是裝得了人的東西,無論是桶子、箱子,他們都翻遍、找遍了。她不在堡內,羅斯。」

  「她說什麼?」道奇問史力。

  史力把克莉絲的話,以及他們現在所擁有的線索用挪威語告訴道奇。他一面說,一面下定了決心要學撒克遜語。就算舌頭會打結,人會累垮,他也要把撒克遜語學起來。

  看見史力無耐又飽受挫折的臉,克莉絲一笑,然後不再使用塞爾特語,改用挪威語。如此一來,變成羅斯在鴨子聽雷了。

  「排除了大衛堡,那就只剩一個地方。他們在什麼地方紮營?」克莉絲問。

  「在一個林子。」史力說。

  「那麼他們說不定把她藏在樹洞、山洞、洞穴之類的地方。」克莉絲猜測。

  「還有地牢。它可能只是一個挖出來的地洞。這附近一帶有這種地方嗎?」道奇說。

  「據我所知,沒有。」史力答。

  克莉絲瞪著他們。「難道他們不會自己挖一個?」

  道奇和史力也瞪著克莉絲。在隔了一秒後,他們拔腿飛向他們的馬。

  他們整整花了一個小時搬開屍體,檢查小空地的每一吋。查完了小空地,再以小空地往外圈一吋吋的檢查。

  是道奇找到那個地洞。他掃開那從外表上看不出有任何異狀的草皮,再撬開那塊木板,露出兩呎寬三呎深的地洞。

  洞是道奇找到,但人史力則執意要由自己拉出。艾佳對他們的呼喚毫無反應,而就算她是清醒的,也幫不了他們,因為她全身被綁得像粒肉粽。她慘白的臉色和毫無反應令史力嚇壞了。

  坑不夠大。史力既無法下去檢查她的狀況,也無法下去把她舉上地面。而他趴下,也只能構到她的頭。

  最後,道奇只得抓住史力的腳,將他和艾佳一併拉出。幸好,這對他並不困難。

  他們一把將她放到地面,艾佳即醒了過來。那解除了他們最大的恐懼。

  史力拔出匕首,沿著她的體側割開她身上的繩索。但他做的也只有那麼多,接著他便一把抱住她,將她抱得緊緊的。

  「謝天謝地!幸好你平安無事!你是沒事的吧?他們要是有傷你一根汗毛,我會把他們一個個再殺一次。喔,心愛的,我是多麼的愛你。我這輩子從沒這麼害怕過!你給我聽著,女人,要是你敢再一個人私自外出,我發誓!我發誓我非再把你鎖銬起來不可!」

  道奇咳嗽了一聲。「要是你能替她松完綁,並取出她口中那塊布,我想你說不定能得到她的回答。」

  史力大笑。扭結成團的五臟六腑驟聚到原位的感覺,使他變得幾乎有些輕浮。也是直到道奇提醒,他才發覺艾佳的確在咿咿唔唔的想說些什麼。舉起匕首,他割斷縛住她雙手的繩子,然後是她腳上的繩子。

  雖然雙手又酸又麻又痛,但艾佳還是抬起了手取出了她口中的破布。

  史力和道奇被她接下來的舉動,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她一面口齒不清的尖叫,一面拉扯著自己的衣服。

  「快,幫幫我!脫掉!脫掉!」

  史力大為緊張。「脫掉什麼?」

  「衣服!衣服呀!有蟲!我身上全是蟲!」

  艾佳的衣服從來沒脫得那麼快過。連一眨眼的時間都不到,史力便將她的衣服脫下,而且扔得老遠。

  而雖然他看到的只有兩隻蟲子,她卻又是拍又是拂的拍拂全身。史力也幫她,不過他的動作輕柔多了,還一面用溫柔似水的聲音想要撫平她歇斯底里的心情。

  「我的頭髮!」她接著又大叫。

  於是史力很輕柔、很仔細地翻她的每一吋頭髮,直到他可以告訴她:他已把蟲子都弄走了。

  而後,艾佳癱在史力的懷中,抱著他,哭著,嘴裡一直喃喃細語著。

  也是而後,史力猛然驚覺她是一絲不掛,驚覺那兒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立刻轉過頭去看道奇,卻發現道奇根本沒在看他們,而是背朝他們坐在地上,用著和史力一樣的細心在檢查艾佳的衣服。一吋一吋的,裡裡外外的。

  那個粗獷的巨漢,卻坐在那兒在剔除女人衣裳上的蟲子,那個畫面委實突兀。然而史力沒有笑,因為就在今天道奇已贏得他終生的友誼。

  穿上了衣服後,艾佳才想到她已獲救。他們的來而復去,以及去而復返讓她得到了一個結論:史力為了她而撤銷了他取杜溫性命的機會。她無法相信。

  當她被擒之時,那個捉她的人曾說是要用她脅迫史力向亞佛烈承認他認錯人,並取消和杜溫的決鬥。

  「你……你撤回了挑戰……為了我?」艾佳難以置信的問。

  史力很氣惱他必須承認。

  「他只差一點就把那傢伙活活掐死。」道奇暗笑的說。「而沒人跑來處死我?」

  「道奇及時關上了堡門,沒讓他們的人有機會溜出。」艾佳走近道奇擁抱他。「我總是能仰賴你。」

  「萬無一失的。」

  「你沒有氣很久吧,氣我沒在你的陪伴下外出?」

  「沒有很久。」史力立刻上前分開他們,並把艾佳拉回身邊。艾佳揚了揚眉,詢問的望著史力。「我們該回去了。」史力說。道奇縱聲大笑。史力瞪了他一眼。雖然滿林子都是馬匹,但是史力還是堅持艾佳得和他共騎一匹。艾佳這一次沒有反對。她甚至懷疑她以後都不會反對。一進入堡門,艾佳便看見史力的全家都站在院中。院子不再像早上那麼混亂,起碼它恢復了它該有的正常狀況。院子已不再人山人海,是因為羅斯已一一認出杜溫的餘黨。而那些人此刻都銬著腳鐐,手連手的煉在犯人椿上。

  「那個就是杜溫大人?」艾佳盯著其中一人。

  「你認識他?」

  「他看見你跟亞佛烈站在一起說話時,就問我你是誰。他當時沒告訴我他是誰,而我又因為心情不好沒有心思去想他為何會對你感興趣。」

  史力皺眉。「我們得好好談一談是什麼使你做出如此愚蠢行為。」

  「好。」艾佳嘴裡說著,臉上卻沒有任何的不快。「既然不是有人告訴了你他們把我藏在什麼地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克莉絲猜出來的。」

  艾佳望向她的小姑,含笑致謝。

  而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克莉絲對艾佳回報以微笑。

  在無言中,一個遞上謝意,一個遞上歉意,並雙雙各自接下。她們從不是朋友,但現在她們有了可以成為朋友的契機了。

  「我們來這裡,是要讓大家知道艾佳已經救出,人很平安,現在我們要回家了。」史力突然道。「我得花段時間才能克服差一點失去她的恐懼,而在我能克服之前,我不會讓她走出我的視線,所以你們將有一段時間不會見到我們。再說得白一點就是,我需要好好調養一番,因此我看我們夫妻倆大概起碼要一星期才會出房門。」

  艾佳早已滿面紅霞,而戈瑞和羅斯笑得捧腹。

  「也許我該和你們一道走,」斐娜一本正經的說,眼睛卻閃呀閃的。「以確定你有好好的調養。」

  「如果你想要你兒子抓狂的話,那你儘管一起來好了。」史力說。

  他們又你來我往互相取笑了好半天,把艾佳窘得只恨沒有地洞可以鑽,最後他們才放史力、艾佳和道奇走。

  比起大衛堡,史力的家既安詳又安靜。不過它的靜謐只持續到他們踏入大廳。

  「又是渾身髒兮兮的,這一次還帶著血。」歌代冷哼。「你就不能有一次是乾淨的嗎,維京人?還是你是故意氣我的?」

  和往常一樣,道奇未置一詞。不過他這一次沒再對歌代置之不理。相反的,他大步朝她走過去,然後手一操,將歌代扛上他的肩。

  歌代既是尖叫又是敲槌他的背。但道奇就像是天天都那麼扛著一個尖叫扭捶的女人似的,神態自若的往樓上走。

  「要不要我做點什麼?」史力問艾佳。

  艾佳首先閉上她張大的嘴,然後才望向史力。她發現他根本是想逗她笑。「不,不用,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別插手。我不曉得他想對她做什麼,但肯定不會是傷害她的事。」

  史力一笑。「啊!原來也有這種說法。」

  「我又沒有說什麼。」

  「你不用說。而且我認為你也想希望我扛你上樓,我是不會反對的。」

  她低笑一聲,只有一聲。不過笑意仍在她的眼裡。「要是哪天我有那個想法,我會提醒自己我已得到你的許可。」

  史力很誇張的歎了口氣。「看來我得吃點虧了,因為我今天就想要。」他彎下腰,操起她,把她扛在他的肩上。

  艾佳沒有尖叫,也沒有敲捶史力的肩,她只說:「沒這個必要。」

  他的手來到她的臀,很柔情地愛撫了一下。「但我喜歡呀。」

  艾佳也是,所以她未再多言。她覺得被抱上床是件很浪漫的事,即使不是被抱在懷中,而是被人用扛的扛在肩上。

  當他們經過道奇的房門外,他們聽見了笑聲。有男的,也有女的。艾佳沒有說話,但她對自己微微一笑。她很替她的朋友高興。

  到了他們的房間,史力放下她,並立即進行他早就想做的事。而艾佳則是立刻忘了她想做的事。她熱切地回應史力的每一個吻、每一個愛撫。

  不過當他要脫下她的衣服時,她記起來了。所以她抬起一手阻擋他。

  史力詢問的挑高一邊的眉。

  艾佳的臉慢慢的熱了起來。她有許多事想做,但她最想做的是:問他她有沒有聽錯?

  她不確定當時她是真的聽到,還是聽錯了。當時她又冷又害怕,根本聽不清楚他都說了些什麼。

  「呃,唔……你……你今天是不是說了你……愛我?」

  他的食指輕刮著她發燙的細嫩面頰。「你是在釣我說?」

  她僵硬了起來。「如果那不是真的,我當然不想再聽。」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你再這麼戲弄我,我會——」

  「又用鹽扔我?」

  艾佳迸出笑聲。這個男人根本無可救藥,連這麼重要的事他還是不肯正正經經的談。

  她沒注意到史力聽見她的笑聲時變得有多僵直,不過她看到了他臉上的迷惑。她停止笑。

  「怎麼了?」

  「不一樣!你的笑聲和我記憶中的不一樣。你再笑一次讓我聽聽。」

  她明白了過來。「我沒辦法讓你叫我笑,我就笑,但是——」

  他抓住她的肩。「拜託,艾佳。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我的笑聲和你記憶中的不一樣,是因為你從未聽過我笑。是發燒,史力,是發燒使你產生了幻覺。你在挨鞭子時我並不在場。我想要收回成命的,但我被叫開了。你不信的話,可以問道奇。」

  他在她的面前跪了下來,雙臂抱住她的腿,臉埋在她的小腹。他在呻吟。他的呻吟扯痛了她的心。

  「不要這樣。起來。是發燒,不能怪你。」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妹妹昨天才把你的想法告訴我。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會那麼恨我。」

  「你怎可能原諒得了我,我對你做了那麼多事。」

  她一笑。「你從未確實執行你的報復。你根本沒法傷害我。」

  「我用煉子煉你,用手鐐腳銬銬你!」

  「是我的內疚感容許了它,否則我會更激烈的反抗。」

  「我曾企圖羞辱你!」

  「這個嘛,這個你倒是辦到了。所以我會讓你做點補償。」

  「別說一點,就是上天下海也可以。你只需告訴我。」

  「不,是你來告訴我。你愛我嗎?」

  「愛得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艾佳屏息。她快樂得幾乎要暈倒。

  由於史力內疚得不肯站起,艾佳只得也跪了下來。她用雙手捧住他的臉。

  「我從沒有見過心腸像你這麼軟的人。你由衷的想要恨我,卻做不到。你由衷的想要傷害我,也做不到。你的這個弱點把你害得這麼慘,我應該覺得你未免太可悲、也太可憐;但相反的,我卻感到很高興,因為是它使你如此的不凡,也是它讓我愛上了如此的你。我愛你,史力。所以千萬別又說什麼要我原諒你的話。我才需要你的原諒呀!」

  他突然露出笑容,而後大笑,並大力摟抱她,緊得她差一點斷了氣。

  「我們實在是對絕配。我現在只覺得好幸運、好幸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悲或是可憐。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會有個全新的未來了?」

  她點頭。

  他大笑。

  而這一次,他的笑感染了她。

  艾佳確信,從今以後她的生命將充滿了歡笑——還有愛。多得不勝枚舉的歡笑和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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