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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娜.林賽]永遠愛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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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2: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永遠愛你 作者:喬安娜.林賽

高大、英俊、富有魁力的拉克倫是蘇格蘭克蘭•麥格列高的莊園主。父親去世後,繼母偷走了所有的家產。為了維持全莊園的生活,他被逼淪為強盜。他曾經在英格蘭邊境搶走過美人兒“梅根”,後來又失去了她——她回到了自己丈夫身邊。

尖刻、專橫、固執己見的英格蘭伯爵塞梭•理查為了續弦,準備把女兒金白利嫁出去,並托羅恩斯頓公爵德夫林(即梅根丈夫)為女兒找丈夫。德夫林和梅根預圖讓將來拜訪的一位客人和金白利交朋友。這位客人正好是曾經搶走過公爵夫人,現在還對梅根念念不忘的拉克倫。

拉克倫迷人的外表以及金自利可愛的個性使他們彼此吸引並墜入情網。經過盜馬事件,他們的心更加貼近。正當他們的結合將會受到對蘇格蘭人懷有偏見的金自利的父親阻撓的時候,另一件事意外地使他們占了主動:曾偷走過拉克倫所有家產的繼母出現了,她正是金白利父親要娶的女人。

拉克倫和金白利回到了麥格列高莊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金白利的親身父親和她的兄弟們的出現,使她的身世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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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2: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拉克倫,你還活著嗎?」

  拉克倫躺在草地上,鮮血汩汩流淌。他現在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傷口疼痛難忍,讓他覺得還不如死了乾脆。他覺得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堂堂的克蘭•麥格列高的莊園主被逼淪為強盜已經夠糟的了,而他居然還在這次行動中受了傷,更是蠢透了。

  「拉克倫!」他的同夥一直不停地在喊。

  「我想……要是我沒死……那就還有口氣。不用勞你雷納德的大駕……找車把我的屍體……拉回家埋了……」

  他身旁傳來了一陣哈哈大笑:「雷納德,我不是說過了嘛,你儘管放心。」這是古萊爾南•麥格列高的聲音。「要想射倒這麼魁梧的身軀,除非英格蘭人的手槍裡有比鉛球還大的子彈!」

  拉克倫哼哼了一聲,原先一直為他的生命擔心的雷納德也鬆了口氣。「嗨,我心裡有數。」那聲音帶著某種自詡與釋然。「但讓他像我這樣騎馬回去,我看是夠懸的。要是他自己騎不了馬,那就得死在這兒了。就算咱倆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拉不動他啊。」

  「哦,我倒不覺得這會有多大問題。記得前些年我跟他開過一次玩笑,在他腳旁點著了火,想不到他塊頭那麼大,反應卻非常敏捷,居然一下子就跳開了……」

  拉克倫低聲抗議起來。那件事對他來說記憶太深刻了。吉萊爾南又哈哈大笑了,雷納德咂咂舌頭,一本正經地說:「不過,這次我們不能再點火了,要是那些愚蠢的英格蘭人還在找我們,火會告訴他們我們在哪兒的。」

  「是啊,要是『頭兒』能熬著到家再從那該死的馬上掉下來,那點火自然是沒必要了。可問題是他現在就英雄落馬了,這可怎麼辦?」

  「我倒有個主意。」拉克倫不耐煩地說。「我先擰斷你們的脖子,然後我們三個一起死在這兒。」

  那兩人清楚地知道必須充分考慮拉克倫那六英尺七英吋*高的大個子。這麼魁梧的身軀靠他倆是無論如何搬不動的。他們現在故意講話激怒他,就是想用激將法將他氣得七竅生煙,讓他憤而自己站起來。不過,他們可不希望他一怒之下要了自己的小命。

  雷納德又說:「拉克倫,對你來說反正都是死,可我不願意在英格蘭邊境喪命。當然,如果現在是在蘇格蘭高地那也就算了,可在這兒——蘇格蘭低地,哦,我可不願死在這個鬼地方!」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讓我安靜一會兒!要是待會兒我能自己騎上馬,也算放你們一碼了。否則,你們就準備善後吧。」

  那邊果然安靜下來了。看來他們也想讓他養精蓄銳一會兒。但現在的問題是無論體不休息,拉克倫都沒有一點力氣作任何嘗試了。他越來越虛弱,而且完全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隨著血液慢慢流走。這該死的傷口!他甚至都說不出它具體在胸前的哪個部位。中彈後,他前胸先是感到一陣麻木,接著從馬上摔了下來。那堅實的地面將他摔得呲牙咧嘴的——那麼高大沉重的身軀一旦落馬,摔得怎麼可能不重呢?

  幾分鐘過去了,他還是沒能移動半步,「我敢打賭,他當時是在胡思亂想,才會被子彈射中的。」吉萊爾南又開始說話了。

  「一年來他神情恍惚,一直在想著那個被英格蘭人搶走的紅髮美人兒,做事老是走神兒。」

  拉克倫知道他們是在想方設法地激怒他,好讓他自己站起來,解除他們的後顧之憂。他想乾脆耍賴皮,不上他們的鬼當。但是,他受傷的原因倒還真讓吉萊爾南給說中了。他中彈時腦子裡的確正想著迷人的梅根,想著她那火一樣的紅髮和深藍色的大眼睛,哦,他從沒見過那麼美的美人兒。每次他們來到英格蘭邊境,他都會想起她——他正是在那兒遇到了她,但也是在那兒失去了她——當然他平時也在想她。不過,那是他自己的事,只能由他一人去品味,拿出來公開談笑可是不行的。

  「是我從那個英格蘭人那兒把她搶來的,」他哺哺自語著,「英格蘭人只不過是又把她奪回去罷了。」

  「說得倒是簡單!『只不過』?!『只不過又奪回去』,卻搞得你那麼魂不守舍!」

  欠揍的傢伙!已虛弱無力的拉克倫終於忍無可忍,他硬撐著身子狠揍了吉萊爾南一拳。儘管吉萊爾南一直期望著他的激將法起作用,可當拉克倫這一拳真的砸來時,他還是大吃一驚,仰面朝天地倒下了。

  一旁的雷納德哈哈大笑起來:「太好啦,拉克倫!要是你拿出剛才的能耐自己騎上馬,那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家了。這樣尼莎就可以又有機會來照顧你了。」

  拉克倫生氣地哼了一聲。吉萊爾南衝著雷納德大聲地說:「你可真是個傻冒!像尼莎那種喜歡大驚小怪的女人,哼,要是讓她來照顧我,我寧肯逃走!她的好心會嚇著人,她見到我們這副樣子肯定會大哭一場,搞得大家都心神不寧。哦,簡直是太痛苦了!」

  雷納德揚起眉:「你認為她會嚇著『頭兒』嗎?」

  「我想她會。」拉克倫自言自語著。「我這完全是自討苦吃。」他解嘲似地說。

  他翻了個身,用手和膝蓋強撐著身體跪在地上。天色已經昏暗,他的眼前也已是一片昏花。不行,不能就這麼倒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這是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照理應該是個打家劫舍的大好時機。然而打劫的刺激和花前月下的浪漫卻不能二者得兼:前者充滿了暴力,後者卻悠閒溫馨,情調宜人。要是他這次能逃過此劫,他倒要好好想想今後到底該怎樣生活了。

  「把我的馬牽來。」拉克倫對同夥說。

  他們牽來了馬,努力地想攙扶他站起來,但他們的幫忙倒更像是在添亂。拉克倫生氣地將他們甩開了。他終於自己爬上了馬背。

  回家的路程漫長而又累人,為了護理拉克倫的傷口,半路上他們不得不幾次停下來。對於這一切,他已經昏昏沉沉,記不清了。但不管怎麼說,他的兩個同夥——也是他的堂兄弟——總算將他帶回了家,讓尼莎來看護他。

  尼莎不僅護理著他的傷勢,還指手劃腳地管著他,不許他幹這,不許他做那,這種照料對拉克倫來說簡直是苦不堪言。可他又能怎樣呢?只好耐著性子熬了三個星期。等他終於一天天地好起來,他告訴尼莎他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不需她再勞神了。

  但尼莎卻不願放棄這樣一個與拉克倫親近的好機會。因為她一直在愛著她。儘管他從沒向她表示過什麼,但尼莎一直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們總有一天會喜結良緣。難道不是嗎?拉克倫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追求過別人,尼莎把這看作是對自己的當然鼓勵。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哪有時間去追求姑娘呢?年紀輕輕就得擔起整個家族的重任,也真夠難為他的了。

  尼莎和部族中許多人一樣,住在拉克倫的莊園中。小的時候,她是拉克倫的玩伴,等拉克倫到了懷春的年齡,開始對女孩子感興趣了,卻覺得尼莎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她簡直就是個假小子,整天瘋瘋顛顛,他從來沒對她動過心。拉克倫今年二十六歲,尼莎比他小五歲,但脾氣可比他大多了,發作起來簡直像個魔鬼。拉克倫父親去世後,他繼母捲走了所有能帶走的財物,逼他過上了以盜為生的日子,從那時起,尼莎就一直幫他照管著這個家。

  他曾經告訴梅根小美人,說他家裡遭搶了,其實那不是真話。他們這個家族在過去的幾百年裡一直很富有,讓別人都瞧著眼饞。他們家資產的一部分是皇室贈品,一部分是一位前輩賭博時運氣好贏來的,還有一些則是投資的收益。不過,今非昔比,家道前些年就開始衰落了。他們每年都得支付大筆開銷用來修復他們的家——克瑞格勒城堡,還要舉辦無數的婚禮,以及保證所有的族人不為吃穿發愁。

  他們種的作物季節性很強,養的牛羊只能勉強供給整個部族食用。原本他們還有一項一直能從中獲取收益的投資,但現在也不太景氣了。不過,要不是拉克倫的繼母溫尼弗雷德釜底抽薪,捲走所有財產,他們的生活也還能夠維持下去。

  一想到繼母給整個家族帶來的災難,拉克倫的心情就壞極了。溫尼弗雷德與拉克倫的父親共同生活了十二年,她來克瑞格勒城堡時,拉克倫還未成年,但多年來她從沒關心過他。她只是呆在那兒,算是一道風景,偶爾也對人露露笑臉。她不喜歡孩子,一旦孩子打攪了她,她馬上顯得心緒不寧,煩躁不安。反正,她只是關心她自己,還有她的丈夫。

  沒有任何人想到她會是個賊,可她的的確確做了小偷。丈夫死後還不到一個星期,她便裹攜全部財物消失了,其中包括屬於拉克倫的那份遺產。拉克倫他們找了她一年多,但始終沒任何線索,這次洗劫活動像是早就計劃好的一樣,每一個細節都設計得天衣無縫。

  如今,三年過去了,克瑞格勒城堡已日漸沒落。雖說有拉克倫在邊境靠搶劫英格蘭人的財物維持著,可這遠遠不夠支付整個家族的巨大開支。況且,拉克倫也不願一次搶得太多,他不想讓那些被劫者生活陷入困頓。繼母攜全部財產逃跑,他自己已經深受其害,他不願別人因為他的不是而走投無路,儘管他們都是些英格蘭人。

  拉克倫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為了養活那些他認為有責任贍養的人,他真是絞盡了腦汁。為此,他的婚事一拖再拖,可是一些原先住在城堡或靠種麥格列高家土地為生的族人還是搬出了蘇格蘭高地。

  對家族的責任感已深深根植於拉克倫心中,但他從沒想過僅有的財產在頃刻間化為烏有。當時二十三歲的他對這事顯然沒有很好的思想準備,到了二十六歲,他發現情況更糟了,已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來扭轉局面了,他已向幾位有錢的遠房親戚借了不少的債,古堡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已賣光了。他似乎只剩下搶劫這一條路了。

  境況實在不妙。還沒有等養好傷,拉克倫就迫不及待地叫來兩位最親近的同夥——吉萊爾南和雷納德共同商量此事。

  吉萊爾南是拉克倫的二堂兄,比拉克倫大幾歲;雷納德是三堂弟,比拉克倫小一歲。他們兩人在附近都有房子,沒有住在克瑞格勒城堡。他們常來陪伴他。十一月的前夕,正是狂風大作、寒意蕭瑟的季節,兩人此時正與拉克倫共進晚餐。

  一直等到三人悶悶地把這頓粗茶淡飯吃完了,拉克倫才說了一句:「我們實在沒什麼辦法了。」

  吉萊爾南和雷納德早已知道今天要談的內容,他們這時也沒讓他作進一步說明。彼此都心照不宣。雷納德說:「應該說在你受傷之前,一切都很好啊,」

  「我受傷與這事沒有太大的聯繫。你四處看看,雷納德,這裡家徒四壁。」

  其實沒必要專門去看,只要一抬眼便可看見曾一度掛著油畫的護壁板上已千瘡百孔。中國風格的衣櫃裡空無一物,桌子上再也見不著精美的水晶與銀質餐具在閃閃發光。大家甚至已經忘了拉克倫父親在世時,餐廳裡的那份氣派。

  「你是說以後不再去搶劫了?」吉萊爾南問。

  「我們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即便搶到一筆錢,也只能短時間內緩解一下窘迫,可為此我們每月要做六、七次長途勞頓,而且也不見得有多大收效。」

  「嗯,我也不喜歡這麼勞累,尤其在一年的這個時候。」吉萊爾南表示贊同。「可問題是我們又沒認真對待過這事。我們搶別人就像是鬧著玩一樣。」

  的確,在拉克倫負傷之前,他們是認為搶著玩總比一無所有好。他們似乎還從中得到了不少的樂趣。

  「但是吉爾*,得承認一個事實,我們只不過是賊而已。」拉克倫說。

  吉萊爾南揚了揚眉:「那又怎麼樣?

  「呵,」雷納德也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倒不覺得從英格蘭賊人那兒拿東西有什麼不妥。」

  拉克倫苦笑了:這大概就是他們覺得搶人好玩的原因吧。蘇格蘭人與英格蘭人表面上似乎相處還可以,但內心深處卻充滿了敵意,至少住在高地和邊境的蘇格蘭人是這麼認為的,他們長年靠劫掠英格蘭人的財物為生。在兩地交界處,人們肝火旺盛,爭吵不休,敵意早已根深蒂固地化為了世仇。

  「要是情況還不那麼窘迫,我們也許可以繼續行劫,像玩兒似的。」拉克倫指出,「可我們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們必須想辦法從根本上挽救克瑞格勒。」

  「你是不是有什麼主意了?」吉萊爾南問。

  「沒有。」拉克倫歎了口氣,「不過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吉萊爾南不停地轉動著手裡的錫杯,裡面裝著廉價的葡萄酒。雷納德把一條腿「啪」地翹到了椅子扶手上。拉克倫雙手枕在腦後,似乎準備廣納良策。

  「我聽說有人在加利福尼亞地區發現了金子」,雷納德說,「那兒遍地都是金塊,就等著你去撿。」

  拉克倫揚起了眉。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吉萊爾南就說:「是啊,我也聽說過這事,不過,拉克倫不能遠涉重洋去冒這種風險,我們可不能聽信傳言,把賭注押在這種事情上面。要知道,收到一封那兒來的信都要好幾個月呢。不過,我們可以派幾個人去探探情況。聽說阿諾德想出去,他弟弟也想跟他一起走。」

  拉克倫沒有說話。他也沒有更妙的招兒,只有點頭表示贊同。他為自己無法親自前往那神秘的地方深感遺憾。可轉念一想,吉萊爾南是對的,一族之長是該坐鎮家中,穩定人心的。

  「我同意,」雷納德說,「我們可以去問問阿諾德,看他願不願意去淘金。不過,我還想起了另一個辦法,就要看拉克倫願不願意了。」

  「什麼辦法?」

  「娶個老婆,呃,一個有錢的老婆。」

  拉克倫翻了翻眼珠,根本沒把這當回事。吉萊爾南卻向前坐了坐,激動地叫起來:「是啊,雷納德,我們有足夠的時間為麥格列高家找一個闊小姐!」

  「在這鬼地方哪去找闊小姐啊?」拉克倫對此一點也不感興趣。

  「在這兒當然找不到了,即使有也名花有主了,可在南方……」

  拉克倫打斷了他的話頭:「在蘇格蘭低地也不見得有多少。」

  「說得對,但英格蘭有,而且到那兒騎馬也只用幾天,用不著穿洋過海。」

  「看樣子他們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妙法』。」拉克倫心裡嘀咕著。「一個英格蘭老婆?」他哺哺自語著。

  「你叔叔安格斯當時不也是這樣的嗎?」雷納德提醒他。

  「安格斯叔叔?上帝保佑他,他當時是真的愛上了那個姑娘。」拉克倫答道。「但這樣的事情並不是總能碰上。」

  「也不見得。」吉萊爾南說。「梅根小姐你喜歡吧?要是我沒記錯,她就是地道的英格蘭人。」

  拉克倫臉紅了,因為吉萊爾南說的是實話。那是一個他才遇到幾分鐘便要向她求婚的女人,為了得到她,他曾帶著她策馬狂奔。他給了梅很充分的時間考慮他的求婚,但她最終還是拒絕了他,拉克倫覺得要不是她的未婚夫很快跟蹤而至,又將她奪回去的話,自己很有可能會動搖她。梅根的確與眾不同,他想他以後不可能再碰到那麼讓人心儀的美人兒了。

  而現在,他們在這兒談論的是為他找一個老婆,一個他後半輩子要一直廝守的女人。本來作為領主,為了族人的利益他該作出一些犧牲,但這一次他們似乎太過分了。他應該娶一位自己喜歡的女人,而不是為了滿足族人的需要去娶什麼富婆。

  拉克倫牢騷滿腹,語氣中明顯透著不滿:「你們無非就是想讓我犧牲自己的愛情,去隨便娶一位什麼富婆,只要她有錢就行,是嗎?」

  「不,絕不是那麼回事,」吉萊爾南趕緊聲明:「你想娶蘇格蘭姑娘,但這些人中有錢人少得可憐。所以,下決心娶個英格蘭女人吧,那兒有錢人那麼多,選擇餘地很大,你完全可以找到一個你最愛的姑娘。」

  「愛」這個詞讓拉克倫又想到了梅根。她是否已經嫁給了她的英格蘭未婚夫?像她那樣曾逃到格吉特納•格林*的人並非最終都能舉行婚禮,有些人會在最後一刻醒悟過來,不願再跟情人私奔。但事隔一年之久,就算梅根沒有嫁給那個她專門與之私奔到格吉特納•格林的男人,也很可能與別人結婚了。但是,要是她還沒結婚呢?要是她還待字閨中呢?單憑這一點,也完全值得他到英格蘭去一趟。

  不過,拉克倫又有點不自信地說了一句:「你們可別忽略了一個事實:我又不是姑娘們結婚的首選對象。」

  雷納德馬上反駁:「你可不比哪個小伙子差!會有很多姑娘為你著迷的。」

  的確,拉克倫看上去很有魅力:深赭色的頭髮匯著一層紅光,淡綠色的眼睛總帶著笑意。他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很有味道——至少很多姑娘會為他的外貌著迷。

  「我想他在擔心他的魁梧身軀,雷納德。」吉萊爾南小聲說。「對一個嬌小的美人來說,有時的確會被這嚇著。」

  拉克倫那強健的身體,特別魁梧的身軀都是從他父親那兒遺傳來的,這一直是他的一件煩惱事。但眼下,拉克倫擔憂的不是這件事。「我是說我現在一文不名!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他氣惱地說。

  兩人笑了起來。吉萊爾南不以為然地說:「你是麥格列高部族之長,你現在要做的是靠魅力而不是金錢去迷住一位姑娘!」

  拉克倫歎了口氣。以前,他接受同族的建議加入了強盜行列,結果一事無成;這次他不會再因為他們的主意而草草結婚了。當然,這事也不是完全不值得考慮。可能的話,他會去努力的。他對家中的窘境已無計可施了。

  「要是真能那樣的話,倒也不錯,但得要有人幫我,我可不願一個人去英格蘭。我會先寫信給那兒的嬸嬸,看她能不能幫我介紹幾位姑娘。既然我得去面對那些英格蘭人,你們兩個該死的傢伙也得去,讓你們也去受受罪!這也是麥格列高家族需要你們這麼做。」

  換句話說,這是命令,不得拒絕。

  ☆☆☆

  「我的孩子,你一個星期內就得動身。」塞梭•理查德,現任亞勃羅夫的伯爵,以一種不容商量的口氣對他女兒說:「公爵和夫人希望在謝靈•克羅斯見到你,他們會盛情款待你。聽我的話,孩子,在上層社會找個丈夫並不難。」

  金白利•理查德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當她父親衝到客廳說出這番令人吃驚的話時,她正在做針線。塞梭已五十多歲,身體微胖,面色紅潤,看上去很健康,可那棕色頭髮和灰色眼睛就不敢恭維了。金白利長相和脾氣都沒受到她父親的影響,為此她常暗自慶幸。

  過去的一年裡,金白利沉浸在母親去世的無比悲痛中。她回絕了所有的應酬,唯一參加的社交活動就是星期天的教堂禮拜。由於她一整年都素服悼母,未婚夫不願再把婚期延遲六個月,她就這樣失去了他。

  如今,雖然哀悼母親的日子剛過,但她並沒有對父親這番話表示出太大的吃驚。她知道這是遲早的事。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前幾年寡婦馬斯特來到亞勃羅夫,塞梭想娶她已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寡婦是不會願意和金白利住在一起的。

  金白利早些出嫁,塞梭就能早點再娶。他對亡妻的哀悼還不到一年,便迫不及待地另尋新歡了。很顯然,一年的哀悼期對他來說太長了,他巴不得馬上結婚。

  金白利對她父親的話沒作反應,只是隨口問道:「你是怎麼得到羅恩斯頓公爵夫婦的幫助的?」

  「他們以前欠了我的人情,一個大大的人情。」塞梭嘟噥著。「但我沒想到用這麼一件小事情就抵銷了。」

  「小事情!」金白利心裡哼了一聲,她深知這事對他是多麼重要,但她沒挑明,她不想跟他發生爭執,尤其是現在,她想離開這個家的時候。自從母親離她而去,這兒已不再是家了,這裡沉悶、淒涼,讓她度日如年。

  「不要花幾個月時間才作出你的決定!」塞梭板著臉說。「公爵也是這個意思。記住,別在我不贊成的那類男人身上浪費時間。」

  他的語氣裡透著一種威脅:要是她不按他的吩咐去做,那就斷絕父女關係。金白利對這種語氣太熟悉了。六個月前,她拒絕在服喪期間結婚時,塞梭就威脅過她。雖說他後來作了讓步,可這陰影已抹不掉了。其實金白利已二十一歲,完全有權為自己的事情作主。在她看來與這位塞梭•理查德脫離關係並非就是壞事,起碼她在經濟上不會受到損失。對塞校現在的變化,金白利的母親早就預料到了,她早為金白利留下了一筆遺產。只是為了不讓別人議論,才沒公開這事。

  金白利一想到婚姻成了交易,就不寒而慄。她小時候曾與父親的好友,托馬斯的兒子摩裡斯•多昂訂過終身。他們相差三歲,平時關係還算可以,但談不上親密無間。他們門當戶對,就那麼回事。

  等她到了婚嫁年齡,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擇一佳日舉行儀式,摩裡斯就要外出深造學習了,連她父親都認為摩裡斯不該只為了結婚而錯過這次學習的機會,她也心根情願地等一年。可摩裡斯這一去就是兩年,他可不願放棄這到處遊逛的大好時機。

  沒有人問過金白利是否願意再等一年。她只是被告知摩裡斯的行程將延長,他們的婚事要往後拖。

  等摩裡斯從國外回來,金白利已經二十歲了。終於婚事訂了下來,對方來求婚了。可就在這時,她母親去世了,她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她很愛自己的母親,她不願因為婚期曾拖延了兩年而縮短傳統的一年服喪期。她曾等了摩裡斯兩年,現在扯平了。他應該沒有絲毫問題地等她一年,讓她為家中唯-一位親近的人服喪。

  然而事與願違。由於摩裡斯延長旅程,加上賭博欠下了大量債務,他急需一筆錢財,而這只有靠結婚才能辦到。

  對於庫裡斯即將成為她丈夫這件事,金白利是把它看作早已安排好的結局而默默接受的。對摩裡斯,她從來沒有體驗到心跳的感覺。不過,她一度曾堅信摩裡斯與她結婚不是為了她的財產。直到六個月前他財政陷入困境,而她為了服喪拒絕馬上結婚,摩裡斯才暴露面目,匆匆斷了婚約。這一切實在太出乎她的預料了。

  對摩裡斯的所作所為,塞梭只是嘮叨了幾句,對金白利卻大發雷霆。不過話又說回來,塞梭又能說摩裡斯什麼呢?他倆的事本來就是父母定的,而今摩裡斯的父親已命喪九泉,他成了一個自由人。他已成年,加上在這樣的年代,他已沒有什麼義務來接受上輩人訂下的婚約。不過為了表現他仁至義盡,他也曾提出願意與金白利結婚,但必須馬上,而不是等六個月後的服喪期滿。

  當金白利氣乎乎地說摩裡斯顯然是衝著她的錢來時,塞梭不但一點不同情,反而還說:「這有什麼?其實本來就是這麼回事。你以為我愛你母親嗎?我唯一愛過的女人早已被可惡的北蘇格蘭人殺死了。你母親有錢,她成了我的第二個選擇。你看,我們過得也不錯嘛。」

  是這麼回事嗎?金白利永遠也忘不了他一提高嗓門,母親就痛苦而瑟縮的樣子。母親溫柔、沉靜,他們倆根本就不相稱。母親應該找一個溫存而善解人意的丈夫,確切地說,她需要一位愛她的丈夫。她在塞梭•理查德身上絲毫沒有享受到愛的溫存。

  雖說在忍耐方面金白利與母親很相像,但她不會像母親那樣逆來順受,忍無可忍時她也會爆發。但對現在的情形,發脾氣似乎沒多大意義。她也認為自己該找個丈夫,而且要盡快。她希望早日離開父親,早日擺脫他的控制。可自從與摩裡斯的那段經歷後,她非常疑惑:怎麼才能知道男人娶她是因為愛她,而不是圖謀她的財產呢?

  以前,她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倒不是像她父親說的愛不愛無關緊要,而是過去她聽從命運的安排,等著摩裡斯娶她為妻,根本沒機會考慮這類問題。她從未想過自己有可能過得更好。而今她已與摩裡斯解除了婚約,她沒理由不認真找一位可心的人好好過日子。

  要找到那麼個人並不容易。金白利算不上絕代佳人,不能讓男人對她一見鍾情。她母親,以前總說她的微笑迷人,會給她帶來幸福,但事實上每位母親都會對自己的女兒這麼說。金白利不覺得自己的微笑有什麼特別之處,她站在鏡前看著自己平平的相貌,實在難以發出源自內心的喜悅。

  她有點才氣,唱歌還算悅耳,彈鋼琴也略通一二,做針線活針腳不錯,還能井井有條地管理一個大家庭。她最近還發現自己擅長計算。理財,但這一天賦並不會受到未來丈夫的欣賞,因為理財似乎是男人的專利。

  她身段苗條,當然就她的身高而言,她顯得偏瘦。時下雖然淡黃色頭髮更顯時髦,但她的深黃卷髮也還瞧著可以。她的下巴有點方,顯出她的固執,但整個面部組合不會給人留下太壞的印象。偶爾也會有人讚美她的深綠色眼睛,說它純情、秀美,但他們這麼說也許只是為了讓她聽著舒服吧。

  現在,金白利把手中的針線放到一邊,站起身來俯視著父親。她的身高遺傳了母親家族的特色,五英尺八英吋,*比她父親還高一英吋。自她長到這個高度,她父親便對此惱怒不已。每當這時,身高總給她一種愉悅感,是激怒父親的最好武器。而在平時,她站在女人堆中,高出一頭的身高還讓她覺得有些尷尬。

  「父親,我不想浪費時間,但你也別指望立竿見影,我可不打算隨便接受公爵夫婦介紹的第一個人。與他過後半輩子的是我而不是你。如果我不能肯定那人適合我,我是不會輕易作出決定的。」她還沒有說完,塞梭已氣得滿臉通紅,他特別痛恨她為捍衛自己權利而向他提出條件的樣子。

  「你膽敢罵我,還賴著不走……」

  金白利打斷了他的話:「你怎麼知道我想賴著不走?你沒看出我早就不想住這兒了嗎?」

  塞梭馬上不說話了。平時有求於她時,他才與她說話,否則便故意不理她。現在,他也怕她一針見血,弄得自己自討沒趣。

  他嘟噥了一句說:「那好,你就早作決定,盡快動身吧。」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廳。

  金白利歎口氣,坐了下來,她沒有再拿起針線。想到將要面對的一切,一種無助湧上心頭。她從未單獨離開過家,如今她要離開多年來熟悉的環境只身前往公爵府邸,去面對各式各樣的陌生人。她得自己去找一個她與父親都認可的人為夫。這事實在太難了,而且別人也幫不了她多少忙。能讓她選擇的男人,在她看來不會多,也許,不,很可能就那麼一、兩個。

  ——————————

  *六英尺七英吋,約合2.04米。

  *吉爾是吉萊爾南的簡稱

  *格吉特納•格林,緊靠英格蘭邊境的蘇格蘭南部的一個小鎮。過去在蘇格蘭結婚可不經父母同意,所以英格蘭的私奔情侶多去該地匆匆結婚。

  *五英尺八英吋,約合1.77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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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3: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梅根•聖•詹姆斯已做了一年的羅恩斯頓公爵夫人。這天,她丈夫遞給她一封信,說:「你來當當這個紅娘,怎麼樣?」摸不著頭腦的她看完信,明白是怎麼回事後,很不高興。

  她皺著眉,跺著腳向德夫林表示她的不滿:「哦,我這是怎麼了,要攤上這事兒?你欠著這女孩的父親一個人情,就要我負責給她找個丈夫?德夫林,這信是寫給你的,不是嗎?」

  「一點不錯,」德夫林答道。「可牽線搭橋是女人的專利嘛。」

  「誰說的?」

  「我。」德夫林笑著回答。他知道這事會讓她生氣,她的不滿完全在他預料之中。

  「可迪奇祖母做這事更合適,」梅根噘著嘴說,「這兒的每一個人她都能叫得出名字,也知道誰在為物色對像而奔忙。而我就不同了。你一直希望我瞭解一點這些女士、先生們的情況,可光記住那些伯爵和子爵的名字就把我弄得暈頭轉向,更不用說那些花邊新聞了。現在又遇到這麼件事,你讓我怎麼辦?」

  「親愛的,名字你記不清,但教人談情說愛你可是最在行的呀。」德夫林知道她愛聽好話,就趕緊恭維:「迪奇是記得清客人的姓名,也知道誰想找對象,但她不擅長交際。要辦好這事得頻繁出人社交場合,可她勝任不了。如果讓她和瑪格麗特姨婆幫你一起於這事,她們一定會很樂意的。別人寫信來要我幫忙,親愛的,你是我妻子,這擔子只有落到你頭上了。」

  當然,他是對的,堂堂公爵是不屑為這種小事勞神的,而她呢,公爵夫人,照理也不應管這種世俗瑣事,不過也許會有辦法的。

  她問:「你是不是非得還這個人情?」

  「絕對要還,」德夫林說,「我欠的情很大,他本可以讓我幫更大的忙的。相比之下,這簡直是小事一樁了,對我來說,能這麼輕易便了卻這筆人情債已經夠幸運了,」

  看他那不容置疑的樣子,梅根差點又要發火了。他以為把事情交代給別人,自己就不用管了,可她為了給那女孩找個有錢的丈夫,卻不得不安排很多社交活動。好吧,既然如此,那自己一定得拉上他。

  突然,她想起來一件事:除了金白利小姐,還有一位客人要來拜望他們。那麼,也許很快就可以為金白利小姐找到位丈夫了!

  「你姨婆曾提起她的一個侄子,已到結婚年齡,過一陣子要來我們這裡。」

  「那好啊、」

  「這麼說我們家又要住滿客人了。」

  「我們的房子什麼時候閒過呢?」德夫林漫不經心地說。

  梅根笑了。是的,家裡有一百多僕人,她明白他不是指這些人,而是那些客人。謝靈•克羅斯離倫敦不算近,與德夫林有生意往來的客人來時一般都要住下:有的一住就是幾個星期。

  「趁你還沒忘了這事,我有個主意,」梅根徵求德夫林的意見:「如果瑪格麗特姨婆的侄子條件不錯,又與金白利小姐合得來,那我們就不用再去邀請其他富家子弟了。這可以免去很多麻煩。不過前提是我們得讓他在這兒住一陣子。

  「太棒了。」德夫林笑了。「我相信你會有辦法撮合他們的。」

  「盡力而為吧!我想這總比安排晚會和處理瑣事要簡單得多。不過,你得參加所有的晚會,還要和我一起料理那些瑣事。」

  德夫林一愣:「我最近要去倫敦呆些日子。」

  梅根狡黠地望著他:「那好,我想在倫敦辦這事更簡單。免得這兒滿屋子都住滿人。」

  他很快改變了主意:「那我還是呆在這裡吧。」

  她得意地笑了:「就依你。如果你能容忍每天三、四十人一起在餐桌旁吃飯的話。」

  德夫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這麼說,你是非要把我也拉進去唆?」

  「那當然。」

  他歎了口氣。梅根又說:「我要向瑪格麗特問問她侄子的情況。合適的話,我會盡力撮合他與金白利小姐的。」

  他輕輕地擁抱著她:「親愛的,實在太妙了。我們馬上行動,把這事盡快了掉,好嗎?」

  她吻了他一下:「這事完了以後,我們可以外出度假,只有我們倆和孩子。自查斯丁出世後,我們就沒單獨在一起輕鬆過了,都好幾個月了,還不斷有人來看望你的小繼承人。」

  德夫林笑著說:「別墅有二十間房子,幾乎都住滿了僕人。親愛的,在那兒我們也很難安靜地獨處啊。」

  梅根皺皺眉,又提出一個建議:「其實謝靈•克羅斯已經夠大了,我們可以躲到不用的廂房裡,不讓任何人知道。」

  德夫林看著她,想確定她是不是在開玩笑,可看樣子又不像。他問:「你是不是在抱怨我們的房子?」

  「沒有啊。蒂法尼倒是說過謝靈•克羅斯太大了,有點陰森。可我不覺得。」

  蒂法尼是梅根孩提時的密友。她們第一次見到謝靈•克羅斯時還只是孩子。那時她們覺得公爵府邸實在大大了。

  「我覺得謝靈•克羅斯大小正合適。」梅根補充道:「雖說偶爾我也會迷路,可我還是覺得不錯。」

  「迷路?不至於吧。」德夫林疑惑了。

  「只是一、兩次。」

  「梅根……」

  「噢,只是一次。就在不久前。」梅根露齒一笑。

  梅根確實很愛逗弄丈夫。她現在就這麼做了。德夫林遇到她以前,總是古板而自負,現在有時也會這樣。為了讓他不再那麼一本正經,她總喜歡跟他開玩笑,而這還挺奏效。當初私奔到格吉特納•格林與他結婚時,梅根還不明白他的真實身份,她以為自己嫁給了一個暴躁的、好鬥嘴的馬伕,沒想到他卻是一個真正的公爵。

  德夫林馬上對她的挑逗作出了反應:「我好久沒去謝靈•克羅斯的廂房了。那兒好像確實很隱秘。你能肯定那兒不錯?」

  那雙綠眼睛所流露出的神情已經告訴她他在想什麼。一陣驚喜湧上心頭。每當他用深情的目光望著她時,她總是有點不能自禁。哦,大白天跑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幽會,這事想起來就覺得浪漫,更不用說親自去體驗了。

  「那我們去看看?」她有點急不可耐了。

  「好啊!」他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

  ☆☆☆

  這是金白利見過的最壯觀的建築了。上次她與母親去倫敦,在維多利亞宮殿受到女王召見,也算對皇家的宏偉建築有了一點瞭解。而今天看,安布羅斯•德夫林•聖•詹姆斯公爵府邸那宏大的規模,美麗而修剪整齊的草地卻似乎勝過了任何一座宮殿。她站在那裡,心中充滿了驚異,還微微有些緊張。

  她很清楚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但如今卻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該來。想想看,讓羅恩斯頓公爵這樣的大人物為自己找個丈夫,她父親的臉皮可真夠厚的。公爵大人是無可奈何而為之,她呢?也只好硬著頭皮住下了。

  旅途沒給她帶來任何的愉悅。整整三天的行程,在車上搖來晃去,把她的骨架都快顛散了。更氣人的是馬車在路上掉了個輪子,她只好在露天站了好幾個小時,等著把車修好。這個時節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即便在馬車裡,小小的取暖爐也無法驅走寒氣,更不用說站在外面的那滋味了。

  晚上歇息時,金白利住在客棧裡,那感覺太糟了。隔壁住著一群討厭的蘇格蘭人,吵吵鬧鬧,叫嚷不休,把她的頭都給震昏了。她本人對蘇格蘭人倒沒什麼成見,但父親總在低毀他們,說他們殺死了他心愛的女人。其實她與法院的看法一樣,認為那女人的死純屬偶然。

  父親沒有把對那女人的愛戀埋在心底,倒是經常故意在母親面前提起。她母親當然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因為她覺得他這麼一個人恐怕是不會有什麼真情實愛的。母親甚至覺得那女人沒跟他生活在一起是一種幸運,即便這種「幸運」要以死亡為代價也沒什麼可遺憾的。當然她也並非總是這樣想,一般是恨塞梭時才這麼認為。

  在客棧裡,那些蘇格蘭人無所顧忌地大吵大鬧,弄得金白利根本無法休息。忍無可忍的她去向店主抱怨了三次,可無濟於事,那夥人根本不聽。幸好她父親沒在場,否則依他對蘇格蘭人的痛恨程度,非得鬧出點什麼亂子來。

  第二天早晨,金白利在大廳裡碰到那伙蘇格蘭人中的一個,極度的憤怒使她再也無法克制,衝著那人劈頭蓋臉地狂罵起來。可憐那傢伙眼睛都還睜不開,就懵裡懵懂代他的朋友挨了一頓罵,等她痛痛快快地出完了這口惡氣,轉身要離開時,又聽到了那夥人在她身後肆無忌憚地狂笑,似乎是在嘲笑他們的同伴,也似乎是在向她示威。

  幾個小時後,當她重新上路時,不覺驚訝自己剛才的行為。她本是很少發脾氣的。當然這也難怪她,旅途的疲憊很容易使人脾氣暴躁。

  新來的女僕瑪麗一路上根本幫不上忙,她似乎比金白利還嬌氣。每當車子有點顛簸,或是因事、因天氣原因暫住客棧,她就不停地抱怨,嘮嘮叨叨,實在讓人受不了。其實她休息得比金白利好得多。她倆同住一屋,晚上她一躺倒就呼呼大睡,跟豬一樣不易驚醒。

  但這些都還不算太糟。更狼狽的是,金白利得了感冒,她不停地打噴嚏,鼻子被擦得像櫻桃一樣紅通通的,再加上車子不停地顛簸,她頭痛欲裂,睏倦難熬,即便如此,為了給公爵夫婦留下個好印象,她也只好在車中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終於到了謝靈•克羅斯府邸。衣著華麗的男僕扶她下了車,一扇扇門都朝她敞開著。金白利默默祈禱他們能直接把她帶到房間裡歇口氣,等恢復了精神再去見尊敬的公爵夫婦。可很不幸,羅思斯頓公爵夫人已站在門口迎接她了。

  乍一相見,兩人都愣了一下。金白利沒想到聖•詹姆斯的新婚妻子會這麼嬌美。其實她應該想得到。十年前她遇到公爵時,他年方二十,風華正茂,那時金白利雖然還是個女孩,對這些事兒不太留意,但也認為公爵是個美男子。這樣的人當然要娶個美麗動人的妻子啦。

  梅根•聖•詹姆斯確實是個美人兒。儘管現在紅銅色頭髮並不時髦,但與她那楚楚動人的臉龐相配,就顯得格外迷人。深藍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溫和,似乎蘊藏了無限柔情。生了孩子後,她的身材基本保持原樣,依舊苗條勻稱,線條優美。

  與她相比,金白利簡直就可以說是邋遢了。在她生活的諾森伯蘭郡,從來沒有流行過什麼高檔服飾,加上她剛脫去孝服,現在穿的衣服還是幾年前的。為了御寒,一路上她穿著厚大的羊毛外套,等一位男僕幫她脫下外衣,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衣服又鬆又垮,式樣陳舊。

  梅根一開始有點驚訝,等她回過神來,發現這女孩衣服雖不時髦,卻還得體,新式髮型也還不錯,略帶紅色的鼻子反而讓她看上去精神些。她算不上壓倒群芳的美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是每一位女子都能受到上帝的特別恩賜。

  情況還不算太糟,至少金白利小姐不是個醜八怪。想到這,梅根鬆了口氣。雖然金白利•理查德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相貌平平,但那雙深綠色的眼睛很耐看,似乎還挺動人。當然要讓她找到一位稱心如意的丈夫,還得花點時間,費點工夫。

  就在這時,金白利重重地打了個噴嚏,聲音響得嚇人,讓人難以忘記她的這副狼狽相。更糟的是,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手絹忘在了馬車裡。正當梅根朝她微笑,臉上現出兩個迷人的酒窩時,她卻覺得鼻涕開始往下流。由於來到新環境深感不安和緊張,再加上勞累造成的頭昏眼花,她甚至都沒去太多地考慮這尷尬的場面。

  「著涼了嗎?」梅根問道:「不好意思,這兒的天氣實在太糟了,可沒辦法,我們只好一直這麼受著。」

  這時,金白利才注意到梅根的笑容,體會到女主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種憐憫。她覺得自尊受到了傷害。她想自己要是這時候說話一定不會中聽,為了不至於失態,最好待會兒再說。加上旅途勞累,她思維已不再敏捷,沒頭沒腦地便說:「尊敬的夫人,我馬上就回來。好像我把東西忘在馬車上了。」

  沒作任何解釋,也沒給梅根任何阻止她的機會,她趕緊轉身想去開門。她以為瑪麗正在招呼著卸行李,馬車還停在外面。

  可是,她剛打開門,一隻正在敲門的大拳頭差點砸在了她的額頭上,好在她躲得快才沒被打中。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攝人心魄的年輕男子,他個子很高,將近有七英尺,非常英俊。

  這人長著一頭深赭色頭髮,怕被風吹亂,頭髮紮成了一束。一道陽光閃過,將他的頭髮鍍上了一層金紅。他身材高大,體格魁梧,兩條腿又長又壯,寬闊的胸脯厚而結實。他淡綠色的眼睛原本是含著笑的,但因金白利老在盯著看,他有些不悅,笑意也消失了。

  「小姐,別呆望著,你就不能站開點,讓我進去?」

  他的略帶蘇格蘭口音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聽起來很悅耳。他語氣有點不耐煩,大概是不想叫人盯著他看。金白利從未見過那麼高大帥氣的男人,她想這肯定應該是羅思斯頓公爵了。

  她癡癡地站著,忘了說話也忘了動。就在這時,她感到嘴唇上有東西在往下流。啊,那鼻涕已經等不及了,還沒找到手絹的她本能地抬起衣袖揩了一下。哦,那可是小孩子常有的動作,可一位妙齡女郎也這麼做了,沒有比這更糟的了。但她甚至都沒意識到這點,直到那男人嗤笑了一聲,她才如夢初醒。

  金白利難堪極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接下來,她只覺得那男人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挪到一邊,為他讓了路。

  這位新來的男人清除了路障,見到了公爵夫人,絲毫沒注意到金白利的臉已羞得和鼻子一樣通紅,因為他一見到公爵夫人,頓時又驚又喜,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淡綠色的眼睛也盈滿了笑意。看他那樣子,金白利覺得他簡直就像要高聲歌唱,縱情舞蹈了。

  再看梅根,表情卻完全與他相反:「天哪,你這個蘇格蘭強盜!」她吃驚地把雙手放到胸前:「你不會是來害我們的吧?」

  金白利注意到,在梅根面前,那男人的笑非常性感。這使她像挨了一鞭子一樣。這微笑給金白利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雖說談不上傷害了她,可一下子讓她感到窒息。

  「哦,親愛的,如果你給我機會,你會愛上我的。」他說。「天哪,英格蘭最美的女人居然和我的瑪格麗特嬸嬸住在一起!這不是在做夢吧?」

  梅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是瑪格麗特的侄子?哦,不可能。上帝啊,我們運氣不會那麼糟吧?瑪格麗特是嫁給了麥格列高家族,而不是麥……」她停住了,去回憶很久以前他曾告訴過她的姓氏。「杜威,對,你說你叫拉克倫•邁克杜威。」

  「喂,你以為一個要搶東西的人會把真名告訴你嗎?」他一直在笑著:「我姓麥格列高,是現在麥格列高家族的領主。至於名嘛,就是拉克倫,很榮幸你還記得。」

  極度的欣喜使拉克倫一時不會收起他的笑容,而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梅根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麥格列高先生,這沒用。德夫林是不會讓你呆在這裡的。你別忘了,他對你沒一點好感。」

  「德夫林•傑弗瑞斯?他與謝靈•克羅斯有什麼關係?」

  「他是這兒的主人。這就是你想瞭解的吧。」梅很冷冷地解釋道:「德夫林並不姓傑弗瑞斯。和你一樣,他也不喜歡把真名告訴別人。」

  拉克倫吃了一驚:「這麼說,你那位該死的英格蘭人就是我嬸嬸的侄孫——安布羅斯•聖•詹姆斯?」

  「噓,他討厭別人叫他安布羅斯。」

  拉克倫又氣又急:「怎麼,親愛的,這麼說你還是嫁給了他?」

  「我已經和他結婚了。」梅根輕蔑地說。

  他懊惱極了,但很快他調整了自己,微笑著聳聳肩說;「沒關係,沒什麼能難得倒我。」

  梅根瞇起了眼睛:「你最好別打什麼壞主意,聰明點,忘了過去的一切。記住,我已經結婚了,而且非常幸福。」她用強調的口氣說。「另外,我肯定你無法像計劃中那樣呆在謝靈•克羅斯了。瑪格麗特本來說你來這兒是想找個妻子的。」

  然而,他望著她的神情分明表明她才是他今生最愛。梅根看出了這一點,臉不由得漲紅了。

  這一切本來與金白利沒絲毫關係,可不知怎地她很生氣。她站在一邊,清了清嗓子,想提醒他們身旁有外人,應馬上停止這番談話。然而他們卻一點也沒注意。

  「不管我住不住這兒,我都不會放棄追求自己心愛的女人,否則我不就成了個笨蛋了嗎?」

  「你要真這麼做了,才是個笨蛋!」梅根歎著氣回答。「愚鈍,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她搖搖頭,對他的行為根本無法理解。「你一點沒變,還是和從前一樣愚鈍。當時我就說過,你還不願聽。」

  「那不是愚鈍,是堅定。」他糾正著她的話,「如果兩情相悅,你那小丈夫又能奈我們如何?」

  梅根眼睛一瞪.正待發怒,金白利卻比她更加惱火。她再一次重重地清了清嗓子。終於梅根聽到了,朝她這邊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好像她根本已忘了金白利乃何人也,她在這裡幹什麼。

  但很快,梅根喘了口氣,如夢初醒。「嗅,親愛的金白利小姐!請原諒我的怠慢!坐了這麼長時間的車,你一定累了。唉,為了對付這位無可救藥的蘇格蘭人,讓你站了那麼久。」她生氣地瞪了拉克倫一眼,又轉過來對金白利很誠懇地道歉說:「對不起,請跟我來,我帶你到房間裡休息。當然我還要幫你治治感冒。迪奇,也就是德夫林的祖母有很多妙方……」

  就在梅根要帶著如釋重負的金白利離開之際,拉克倫又說話了:「嗅,親愛的,可別扔下我不管呀!分別後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你,你可別破壞了這別後重逢的喜悅呀!」

  梅根輕輕地哼了一聲,她準備繼續帶金白利往前走。可突然她想到了更好的辦法,便轉過身對拉克倫冷冷地說:「對不起,我這兒有位客人要照顧。她很受歡迎,而你卻不。讓個傭人去幫你把瑪格麗特找來,你和她講講你與德夫林的事兒。我想她會勸你放棄打算。她決不會引狼入室,讓一個強盜住到家裡來。」

  「是劫持者,親愛的。」他糾正著她,臉上滑過一絲苦楚。「最好別把兩者混為一談。」

  梅根哼了一聲:「我認為這沒什麼不同,麥格列高先生。在你們蘇格蘭人看來只要是搶英格蘭人就不算是強盜,而我們英格蘭人卻不能苟同。」

  「問題不在這裡。我已經洗心革面,不再偷盜了。」他說。「對已經發生的事,我無法挽回,可你應該歡迎我的改過自新。」

  「我嗎?不可能。我們已經講得太多了。再見。」

  金白利被帶走前看到了拉克倫臉色的變化:開始是失望很快就轉為堅定。顯然他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不過這次要想贏得梅根的關愛,他可是輸定了。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公爵和夫人相愛很深,幾近癡狂,連金白利住的諾森伯蘭郡都知道這事。但看來這消息在蘇格蘭鮮為人知。

  一個蘇格蘭高地人。真倒霉。金自利隱隱感到拉克倫•麥格列高對她很有吸引力。當然,這麼說太婉轉了,其實,她已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可他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又還是個蘇格蘭人。這兩條障礙讓她覺得有點難以逾越。特別是第二條。她父親永遠不會同意她與一位蘇格蘭人結婚。要是她違背了他的意願,他會剝奪她的財產繼承權,她還得面對很多流言蜚語。

  一個蘇格蘭人。實在是太糟了。

  ☆☆☆

  拉克倫把他要來這兒找妻子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地講給瑪格麗特•麥格列高聽了。聽完他的傾訴,她同情地說:「噢,我可憐的孩子,是溫尼弗雷德害了你們。誰會想到她會幹出這種事來呢?她看上去像是個不錯的女孩嘛。」

  拉克倫苦笑了一下。溫尼弗雷德已年近五十,不再是個女孩。而已六十多歲的瑪格麗特嬸嬸總是喜歡把不到六十歲的人稱作女孩或男孩。她是位可親的女士,溫柔甜美,略顯肥胖,似乎總是興高采烈,至少在拉克倫面前是這樣。不過他也同意她的看法,即沒有人想到溫尼弗雷德會做出這種丟人的事兒來。

  他們單獨呆在謝靈•克羅斯的大客廳裡,侃侃而談。瑪格麗特給拉克倫的杯子倒滿了水,勸道:「你缺錢用為什麼不來找我?你叔叔安格斯去世時給我留下了一大筆財產,真主保佑他。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花這些錢。」

  拉克倫有點尷尬。他覺得向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借錢那還好說,可瑪格麗特是嫁到麥格列高家的,如今丈夫又不在人世,他當然不好意思向她求助。他以前早該想到自己的叔叔安格斯的,可現在晚了。

  他說:「瑪格麗特嬸嬸,我想這事我能解決。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

  瑪格麗特雖說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同意了他的想法:「那好,你這主意也不錯。要想擺脫眼前的窘境,娶位闊小姐倒是個好辦法。你呀,早該這麼做了,」

  雖然拉克倫本人並不想這麼功利,可還是點頭同意了。「瑪格麗特嬸嬸,我還想跟你說一件事,我來之前根本沒想到會遇上這個麻煩。我與羅恩斯頓公爵曾在一種不太理想的情形下見過面,當時他用的是另一個名字。今天我才知道這件事。」

  「另一個名字?」她皺皺眉。「是不是去年在蘇格蘭的時候?」

  「正是。我當時逼他交出錢來,還想奪走他的未婚妻。」

  瑪格麗特把她那雙暗淡的綠眼睛睜得老大,然後又瞇起來,咯咯地笑了:「天哪,是你啊?我和姐姐從梅根那兒聽說過。當然,雖說德夫林能英雄救美人,可總是不願意重提舊事。我和迪奇當時可是笑死了。」

  她只覺得這事好笑,這倒讓拉克倫鬆了口氣。可他知道德夫林不會放過他。

  他說:「梅根說他不會讓我呆在這兒。」

  「唉,瞎扯,他不會,」瑪格麗特笑了,「至少他知道你的情況後就不會這麼做了。孩子,儘管放寬心,我會處理這件事的。我們會盡快讓你如願以償。」

  拉克倫想到德夫林將知道他的窘境,不由得面紅耳赤。真見鬼,梅根小美人不嫁別人,偏偏與自己嬸嬸的親戚結了婚。不過,要是不這樣的話,他很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她了。

  他見到她就改變了自己的計劃。是的,完全改變了。他不再忙著找妻子了,他要把梅根從公爵手裡奪過來,然後再想辦法改變家中目前的境況。當然,這個辦法是什麼,現在他還不知道。

  他終於找到了她。她還是像以前一樣的美麗動人,甚至更有風韻了,只是脾氣有點大。命運彷彿是在嘲弄他,本來他是來找妻子的,可偏偏遇到了她,是的,她只適合他,而不是那個英格蘭人。他要讓她明白這一點,他決定馬上採取行動。

  「孩子,我和姐姐手上就有不少的闊小姐讓你挑選。」瑪格麗特只顧自己說著,根本沒想到他主意已定。「現在就有這麼一位。她剛來,打算住些日子。她也是來找丈夫的。她是一個有錢的伯爵的女兒,與你再合適不過了。聽說她的嫁妝不少,值一大筆錢呢。」

  拉克倫點點頭。他當然不能告訴嬸嬸說自己的計劃已改變,否則馬上就會被趕出去。他需要她的幫忙才能留下,他自己是沒本事說服德夫林讓他留下調戲他的妻子的。那簡直太難了。

  他說:「那太好了,瑪格麗特嬸嬸。在我被趕走前可別忘了把她介紹給我。」

  瑪格麗特向前傾了傾身子,拍著他的手說:「你還在擔心?德夫林不會因為幾年前的那點小誤會把你一腳踢出去的。他不會那麼小氣。你要是不放心,我現在就去和他談談。拉克倫,我的孩子,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自在點兒。你會如願以償地呆下去的。」

  ☆☆☆

  「決不能讓他留下!就這麼走了!」

  這話德夫林在過去的幾小時裡已說了不止一次,可似乎沒人理他,至少是沒人跟他談論這個話題。

  當梅根告訴他瑪格麗特的那位蘇格蘭親戚是何許人也時,德夫林懊惱極了,直罵倒霉。後來瑪格麗特又來到他的書房,講了一大通關於那個蘇格蘭小子的荒謬故事,說什麼他被別人奪走了財產,為了能讓親友們生活在一起,迫不得已才淪為強盜。總之瑪格麗特是在為他開脫。

  一個繼母捲走了所有財物,從此銷聲匿跡,這太不可思議了,哦,簡直是不可能。這是蘇格蘭人為騙取女人的同情而編出的無聊故事!看看,連梅根的語氣都變了,起初得知拉克倫•麥格列高要與她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氣憤勁兒都沒了。

  吃飯前全家人都來到了客廳。德夫林的祖母迪奇和她妹妹瑪格麗特坐在沙發上低聲說著什麼,德夫林和梅根站在壁爐旁,聽不清她們的談話。從倫敦來的賴特莊園主要買一匹獲獎的純種馬,順便留下過夜,他與金白利談著天氣聊一些無關痛癢的無聊話題。這人年過五十,已有家室,卻不自量力地對金白利大獻慇勤。

  幸好拉克倫不在、德夫林無法想像自己見到那個無賴會作出什麼反應。當然,為了通常的禮節,拉克倫會被安排注下,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早晨就回他的蘇格蘭高地去,或者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就在剛才,梅根還建議讓那蘇格蘭小子留下,因此德夫林才不得不重申自己的決定,他不明白妻子為什麼突然間改變了主意。

  梅根看著他:「你對一年前發生的荒唐小事兒還耿耿於懷哪?」

  德夫林瞪大了眼睛:「小事兒?那男人雙膝跪地向你求婚,你拒絕他後他還劫持你!難道這些都算小事?」

  「可你把我救回來了,還揍了他一頓。」她提醒道。「難道你忘了?」

  德夫林的嘴角向上揚起來了,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這愉快的回憶使他輕鬆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原樣了。

  「他這麼做與謀生根本沒任何關係!」他說。「他是一個該死的強盜!這麼一個簡單的事實,你們這些女人們為什麼總是置若罔聞呢?因為你們的姑息,他差點成了我姨婆的繼子!哼,即便那樣我也不歡迎他住在我家!」

  由於他聲音太大,有幾個人把頭轉了過來。梅根趕緊向他示意:「噓,輕點!我想提醒你一點,金白利小姐很不出眾,要幫她找對象可夠我們忙一陣子的,而你卻要把一個合適的人選推出門去,你就忘了要成全他倆的事了?」

  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改變主意了,可在他看來這無關緊要:「梅根,照他過去的行徑,根本配不上一個伯爵的女兒!」

  「得了吧,德夫林!」梅根不耐煩地說。「他是一個蘇格蘭莊園主,又是他們宗族的領主,僅這一條就完全配得上一個伯爵的女兒。就他倆現在的情形,他過去的行為很有可能被忽視。你沒聽你姨婆說嗎?那可憐蟲已無路可走,他只是想找個有錢的妻子幫他度過難關,金白利的嫁妝足以讓他不再重操舊業了。」

  德夫林冷笑了一聲。「要是他賊性不改,那麼有沒有妻子都一樣。他還會騷擾邊境,搶劫無辜,梅根,他喜歡搶劫,且樂在其中。」

  「也許吧,可我們也無法下定論。我看,他迫切需要找一個闊小姐才是事實。他並不想生活在過去那種環境中,我們幹嘛不給他個機會呢?連你祖母都願意這麼做。」

  「要是他也能重新做人,那我就……」

  「別急著賭咒,萬一將來後悔。」她笑著打斷了他。「你之所以反對,是因為你壓根兒就不喜歡這傢伙。」

  「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德夫林堅持自己的看法。「有關那臭小子已經說得夠多了。讓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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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3: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麼說那個蘇格蘭男人確實是個強盜,連他本人都承認。一開始金白利並沒有把它當回事兒,她在門口聽到他與公爵夫人談到這點,還以為他們是在開玩笑。可現在公爵已經證實了這點。

  麥格列高是個強盜。更糟糕的是他曾經搶劫尊敬的公爵和夫人,還劫持了公爵夫人。而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地方官並沒有把他抓起來問罪。金白利想大概由於他是公爵姨婆的侄子吧。

  頭幾個晚上沒睡好,金白利感到渾身難受,可她還是強撐著下樓來吃了晚餐。她想在那個蘇格蘭傢伙離開前再看他一眼,她實在抵擋不住這種誘惑。然而她失望了,他連面都沒露。唉,她真傻,本來完全可以早點上床補補瞌睡的。她回到房間,準備躺下休息,卻發現隔壁發出的響聲簡直讓人無法人睡。

  從隔壁房間傳來的是令人心煩的敲打聲、吵鬧聲,不時還夾雜著陣陣肆無忌憚的笑聲。說話聲音雖不算太大,聽不清那些人究竟在講什麼,可根本讓人無法入睡。她又想起了在客棧中的那個不眠不夜。那兒的牆壁還更薄,她可以清楚地聽出說話人濃重的蘇格蘭口音。但今晚的鬧聲也夠可以的了。如果他們再這麼鬧下去,她想,她就要採取點行動了,雖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該怎麼行動。

  對她來說,最簡單的就是敲敲牆壁以示警告。她已疲憊不堪,根本沒心思去找管家。否則要是那些人還不睡,她可以要求管家幫她換間房間,但那實在太傷神了。「要是我瞌睡好點,不那麼驚醒就好了。起碼那些吵鬧聲不會影響到我。」金白利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默默忍受最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可十五分鐘後,金白利實在忍無可忍了。她舉起拳頭朝床頭後面的牆壁重重錘了幾下。

  似乎很奏效,隔壁馬上安靜下來了。她鬆了口氣,把枕頭拍拍松,滿意地躺了下來。可還沒等她躺穩,隔壁牆面上傳來了更重更響的回擊聲,簡直是震天動地,把她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天哪!簡直是無賴!一點都不講道理!看來最好的辦法還是自己搬走,這麼大的庭院不會沒有閒著的房子。不過,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們!起碼應該教訓他們一頓,讓那些自私自利、不體諒別人的傢伙懂得什麼叫做尊重別人!

  金白利坐在床上,氣得渾身發抖。如果不是這幾天晚上她一再被各種鬧聲驚擾,她無論如何不會去惹這個麻煩的。她在路上已經忍氣吞聲地熬過了兩個晚上,如今,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了,也不再顧及是否有失體統了。

  她快速地穿上裙子,束起腰帶。由於這一切做得太急,她差點被勒得喘不過氣來。她大步上前拉開房門,又呼地一聲重重關上,攥緊拳頭用盡全力敲打著隔壁房間的房門。門馬上開了,她一點也沒為開門速度之快感到驚奇,因為剛才她重重地將自己的房門關上就已經是向他們發出了警告。但讓她吃驚的是,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拉克倫•麥格列高。

  雖然他風度依然,而且還是那麼富有魅力,金白利卻沒有再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太氣憤了。

  她抬起頭來瞪著他,問道:「先生,你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這麼晚還吵吵鬧鬧,還想不想讓別人休息?」

  拉克倫好奇地看著她,椰榆著說:「啊,原來小鳥也會發聲啊。」

  他這麼一說,讓金自利立即想起自己那天曾呆呆地望著他的情景,不由得滿臉通紅。可她滿肚子怨氣不僅沒有因此消退,反而更盛了,她正想還擊,旁邊一個傢伙略帶醉意地搖著頭說:」哇,哪裡是小鳥在發聲,簡直是女鬼在哀嚎。幾天前在客棧就是她對著我莫名其妙地嚎叫,差點把我的耳朵都震聾了。」

  金白利定睛一看,哦,上帝!這正是幾天前在客棧裡被她痛罵了一頓的可惡男人!好哇,現在又狹路相逢了!想起幾天來自己所受的種種折磨,她簡直氣得要發瘋!她眼睛裡噴出的怒火已明明白白地把她的惱恨寫在了臉上。

  「哼,他們讓我住在僕人住的廂房裡,我一點也不感到吃驚。」拉克倫似乎是在對自己的朋友說,可眼睛卻望著金白利。「我就是要按自己的作息時間來行事,做自己想做的事。當然,小姐,打擾了你休息,真不好意思,不過,」他聳聳肩,「你應該責備的是你的主人,而不是我們。是他們讓我們住這兒的。」

  在門廳,他曾把她抱起來為他讓路,當時一定是錯把她當成僕人了。可公爵夫人向自己道歉時,明明稱她為小姐,還說自己是受歡迎的客人。他不會聽不見,除非是個聾子。他故意把這兒說成是僕人住的廂房,目的只有一個:故意侮辱她。

  可惡的男人!如果說金白利曾被他的風度迷住,那麼現在她不了。既然他是這樣一個討厭的傢伙,那她也要讓他看看自己不是好惹的。

  「這麼說,你走到哪兒,就要把麻煩帶到哪兒嘍?請記住,麥格列高,這兒不是僕人住的廂房,我與你一樣,是謝靈•克羅斯的客人。另外,我身體不舒服,累極了,只想睡一覺,可你們卻一直在吵鬧不休!整個府邸都要被你們鬧得不得安寧了!」

  「小姐,不可能吧,謝靈•克羅斯這麼大!不過,今天我心情很好,不想與你計較。」他得意地一笑。顯然,他根本不想做一個有風度的人。

  金白利不由得怒火中燒,她憤怒到了極點,不由得尖聲叫道:「你這沒有頭腦的白癡!恐怕你們蘇格蘭人都那麼自私,從不為別人考慮吧?你這自以為是的傢伙,真是粗魯透頂!」

  她想用話激怒他。果然,他的臉突然陰沉下來。他往前跨了一步。她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他又逼進一步,又一步。一陣恐懼湧上了她的心頭,她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親自來找這些無賴,而應先去見管家。

  「你覺得我粗魯是嗎?」他用威脅的口吻低聲說:「小姐,你恐怕還沒見過什麼是粗魯,至少從我這兒沒見到。如果你還這麼無休止地喋喋不休,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粗魯!」說完,他抓住房門手柄,重重地將門砸上。

  金白利睜大眼睛站在那兒,渾身發抖。毫無疑問她是給嚇壞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狂暴。哦,實在是太可怕了!

  隔壁又傳來了一陣笑聲。金白利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知道這笑聲是衝自己來的,他們一定是在自鳴得意嘲笑她像小鳥一樣被嚇回了窩裡。她恨不得再衝過去罵他們一頓,但她的心臟狂跳不已,簡直無法平靜下來。她不能保證那個粗魯的蘇格蘭倫不會再一次威脅她。

  她原來一直生活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中,對那兒的每個人、每件事都瞭如指掌,應付起來也得心應手。而現在,隻身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碰上一個詭秘莫測的、粗魯的蘇格蘭佬,她心中只覺一陣恐懼,不知該怎麼去對付他。

  她輕輕歎口氣,痛恨自己的怯弱,責怪自己沒膽量去面對那群無賴。她無力地鎖上門,脫掉裙子,爬上床去。床很寬,很舒適,可她決定不睡了,至少今晚是這樣。隔壁還在吵鬧,她一肚子的怒氣也還沒有消。

  金白利決定不換房間了,就住這兒。等隔壁開始安靜,她就開始折騰。就算自己睡不著,也得讓那些討厭的傢伙嘗嘗失眠的滋味。謝天謝地,他明天就要滾蛋了。她清楚地聽到公爵說明天一早就讓他走人。

  ☆☆☆

  「拉克倫,你沒把那可憐的女人嚇壞吧?」拉克倫一進屋,吉萊爾南就問。「我沒聽到她叫救命。她恐怕是給嚇得連救命也喊不了吧?」

  拉克倫瞪了他一眼:「她為什麼要叫救命?我又沒動她一個手指頭。」

  「唉,也許你該對她溫柔些。對於女人,這種時候甜言蜜語比大聲嚇唬更有效。而且通常她們還會毫無怨言地接受。只要你願意,完全可以做到這點。」

  「對於我熟悉的女人,當然可以這樣。可對於那些不認識我的,她們不瞭解我是多好的一個小伙子,要是我滿臉堆笑地望著她們,她們還以為我是居心不良準會被嚇跑。」

  正懶散地躺在舒適的讀書專用椅裡的雷納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好小伙?他們可以把麥格列高領主說成是任何一種人,可就是不會說他是個好小伙……哈哈哈哈……」

  拉克倫眉頭緊蹙,臉色陰沉。吉萊爾南瞥了雷納德一眼,說:「拉克倫,別理他。他準是麥芽酒喝多了。但他神志還算清醒。」

  拉克倫聽出他語氣中的責備,很是光火。自從雷納德得知這兒的女主人是梅根後,便一個勁兒埋頭喝悶酒。拉克倫又找到了梅根,對此兩個堂兄弟一點也不開心。

  雷納德歎了口氣,換了個話題:「我敢肯定,等隔壁那女人養精蓄銳後,她還會衝過來大聲叫嚷。在客棧裡,你和吉爾還在床上大睡,她就對著我大聲吼叫,差點沒把我的耳朵震聾。我當時昏昏欲睡,眼睛都還睜不開,根本沒聽清她在抱怨什麼。唉,如果當時她嗓門別那麼大,我也許會好好看看她。她身材不錯。嗯,的確不錯。」

  雷納德特別偏愛窈窕女子。一個女人只要身材合他的胃口,即便是醜八怪他也會窮追不捨。就連拉克倫也承認自己喜歡那些身段苗條的女人,她們穿著緊身裙時的優美曲線,讓他著迷。

  初次見到金白利時,她穿著灰褐色的寬大裙袍,一些迷人的部位被遮掩了。而今晚,緊束的裙子襯出她豐滿的胸脯、窈窕的身材,使拉克倫注意到了這些曾被他忽略的東西。她個子很高,拉克倫很少見到這麼高的女人。他與女人站在一起,通常要比她們高出差不多一英尺,而站在她面前,他卻不再顯得像個巨人。她長著一雙迷人的綠眼睛,由於氣憤而閃閃發光。臉上的皮膚細膩柔滑,就像新鮮的奶油,金黃色的卷髮極有光彩,鬆散地披落到腰間。這一切都讓她看起來很性感。

  不尋常的女人。第一眼看去她並不出眾,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鳥,易被忽視,其實她有一種內在的魁力。要她對著一個陌生人舞著拳頭大聲喊叫顯然不是件容易事,那需要在極度氣憤、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才做得出來。

  雷納德已經對她有點感興趣了。他覺得如果拉克倫不是已經迷上了梅根,那很可能也會戀上她。

  然而對於拉克倫來說,現在只有梅根才是他的今生最愛。她有個丈夫,但這有什麼?小事一樁嘛!

  當拉克倫私下說出羅思斯頓公爵夫人是誰,並打算也奪過來時,吉萊爾南明確指出:「先生,你是不是昏了頭了?她是公爵的夫人!別忘了她已經結婚了!」

  拉克倫當然知道這些,只是他一點也不像他的堂兄弟那樣當回事。他很固執:「她以前是做了錯誤的選擇,我要讓她明白這一點。她可以離婚,現在離婚的事並不少見嘛。」

  「但對那個溫柔的小女人來說,這就意味著毀滅,」吉萊爾南指出。「你要她放棄公爵夫人的顯赫地位?我相信沒有哪個女人會這麼傻。」

  「嗨,只要有愛情……」

  吉萊爾南嗤之以鼻:「什麼愛情?你真像個白癡!拉克倫,你可別忘了,你來這兒是為了找一個腰纏萬貫的闊小姐!要是梅根離開了公爵便一無所有,那你怎麼辦?!」

  「堂堂公爵會娶一個窮姑娘?」拉克倫感到很可笑:「她的家境一定不會差,不是公爵也會是侯爵世家。公爵不可能娶一位地位懸殊太大的妻子。」

  「像公爵這樣的人完全可以娶自己心愛的女人。家底如此雄厚,他根本不會在乎她是不是有錢。他娶她不是圖她的錢財,而是看中她本人,指望她為自己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梅根算是個大美人,你可以為她不顧一切,難道公爵不會嗎?可你無法與他相比。你追求女人主要是為了錢!哈哈,難道你連這件事也忘啦?!」

  他們各執己見,爭得面紅耳赤,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重重的敲門聲,隔壁那個豐滿女人出現在門口,氣勢洶洶地向他們大聲責難,簡直就像一個潑婦。說來也巧,拉克倫當時正為堂兄弟不理解他而大為惱火,否則他也許會向那女人讓步,答應安靜下來。不過,當時金白利怒氣沖沖地來到門口,滿臉的輕蔑已經讓他受不了,加上語氣又充滿了敵意,更是大大地激怒了他。就算他當時心情不那麼槽,也會發怒的。

  而今他心境仍然不佳,他還在生堂兄弟的氣:「雷納德,要不是你把酒一杯杯地灌下肚,聲音也不會越來越大,我們也不會在這個倒霉的時候被人痛罵一頓!」

  「什麼,你是說,都是我……我的錯?」雷納德醉醺醺地說:「難道你……你沒衝我大聲喊叫嗎?」

  「只聽得見你一個人在叫嚷!」

  吉萊爾南冷靜地插了一句:「難道你們沒注意到你們又都提高了嗓門嗎?」

  兩人面面相覷,很快拉克倫用手攏攏頭髮,憤憤地說:「明天早晨我要向那女人賠禮道歉。不過,也說不准她會再罵我一頓。」

  「當它沒發生過,行嗎?」吉萊爾南很不滿地說。「你總愛任著性子蠻幹,事後又後悔。」

  「也並不總這樣。只有在我確實錯了的時候,我才道歉。這次,那女人沒有先請我們安靜點,而是一來就痛罵我們,她這麼做剛好抵消了我的負疚感。不過,至少有一點我們錯了,就是打擾了她休息。」看著兩人沉默不語的樣子,拉克倫抬高了聲調:「嗨,別那麼喪氣,你們該為我高興才是。我來這裡終於找到了梅根——我心愛的女人。」

  「要得到她你得面對很多困難,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面對這些麻煩都會望而卻步。理智點吧!你肯定會失敗,而且是一敗塗地。」

  「那麼說,你們是對我沒信心啦?」

  吉萊爾南說:「這不是信心的問題,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梅根小姐要是不愛他,會嫁給他嗎?」

  「一個公爵?」拉克倫哼了一聲。

  「那當然。而且這位公爵不僅僅是聲名顯赫。拉克倫,我們幾個也曾說過他是好樣的。我敢肯定這幾年他一直讓那女人過得悠閒自在,舒心愜意。她當然也會深愛著他。你要她放棄自己的愛和已有的顯赫地位,跟你這樣一個不名一文的領主私奔,可能嗎?如果你好好地用腦子想想而不是光憑感情用事,你就會同意我們的看法。這事根本就不可能。」

  「我可以給她其它東西,那是古板的英格蘭男人一輩子也做不到的。」

  「諸如什麼呢?」

  「快樂和笑聲。」

  吉萊爾南往上翻翻眼:「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稀罕這些東西。而且你甚至還不知道她是否能滿足你自己的條件。」

  「錢的問題,我會另想辦法。但我決不會放棄梅根。」

  「另想辦法?恐怕我們不會那麼幸運。你太概早就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了吧?」

  拉克倫沒有理會雷納德這句略帶諷刺的話。他只是堅定地說:「我要擁有全英國最美的女人。你們別逼我,成全我吧。」

  吉萊爾南搖搖頭,「我不能那麼做,如果你作了一個愚蠢的決定而我不告訴你,那是我的失職。而且,一個長得太美的女人通常不會是個好妻子。梅根小姐比大多數女人都美,沒人會否認這個事實,我記得尼莎整天喜歡嘮嘮叨叨,說不定梅根比尼莎還要煩人。其實這兒有很多長得不錯的女人,她們也不會整天在你耳邊叨叨,可你卻根本不願去試試。」

  「那是因為我又找到了梅根,再讓我那麼做簡直是浪費時間。吉爾,你知道我們是在什麼情形下見到她的,不能因為她當時的表現就認為她性情不好。我把她搶走時,她一定嚇壞了,所以她當時的行為完全可以理解。」

  「也許她本來就是那種脾氣。」

  拉克倫瞇著眼睛看著他倆。「我想我們會習慣的,」他不悅地說,「吉爾,你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了,在我還沒發火前趕快走開!免得又讓我明早向你們道歉。」

  吉萊爾南無奈地笑了。「嗨,我真該去睡覺了。」他推醒了正在打鼾的雷納德,拖著他一起朝門口走去。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拉克倫,我相信你明早就會變得理智的。你的品質會阻止你去犯錯。」

  他們拉上門走了。拉克倫心中暗笑:要是放棄追求梅根才是大錯特錯呢。自己會為此追悔莫及。

  ☆☆☆

  第二天早晨,拉克倫大搖大擺進了早餐室。這間房子雖然比謝靈•克羅斯的正式餐廳要小,可比一般的餐廳卻要大得多。此時的他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因為一大早他就被告知,他已經成了一位受歡迎的客人了。

  德夫林坐在餐桌的一頭,看到拉克倫便低聲咒罵起來,他心中惱怒卻又無可奈何。如今這個討厭的蘇格蘭高地人已成了他家的座上客,至少受到家中女士們的歡迎。

  當然,是梅根說服德夫林讓拉克倫留下的。顯然今天一大早梅根就迫不急待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不過德夫林絲毫不想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拉克倫一看他那冷漠的神情便知道他的真實感受。

  拉克倫把公爵滿臉的冷漠清清楚楚看在眼裡。可他錯誤地認為這是他的瑪格麗特嬸嬸使公爵改變了主意。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會是梅根的努力。當然,如果他知道了她讓他留下來的真實用意,一定會感到極不自在,這實在與他的目的大相逕庭了。

  為了撮合兩人的好事,梅根特意讓僕人把長餐桌旁多餘的椅子拿走,這樣拉克倫來到餐廳後,就只好坐到金白利小姐旁邊。

  金白利和拉克倫兩個幾乎同時注意到只剩下了一把椅子。想到自己的倒霉,金白利不禁面紅耳赤。要是她剛進來就發現這點,那無論有多餓,她也會找個借日走開。

  可是現在,不管找什麼借口都太無禮了。如果只有她和那個蘇格蘭佬在這兒,那她根本不加思索就會走開。可如今,公爵和夫人都已落座,他們的親友也做好了共進早餐的準備,她不能讓他們難堪。

  拉克倫對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一進來他便衝著女主人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走過嬸嬸身旁時又在她臉上吻了一下。他來到空椅旁一屁股坐在上面。瑪格麗特嬸嬸還特意介紹他與金白利小姐認識,她根本想不到昨晚兩人早已有了一場交鋒。

  金白利出於禮貌暫時壓住了怒火。她對身旁的那個人置之不理,倒轉過頭去和賴特莊園主交談起來。賴特是她頭天晚上才認識的,此刻正坐在對面。然而好景不長,公爵夫人和他講了幾句話,一下子便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沒等金白利加入他們的談話,她便感覺到拉克倫正側身向她低語:「很抱歉,昨晚讓你沒睡好。」

  她非常驚奇,不由得轉頭看了他一眼。想到昨晚他把她嚇回自己房間時那兇惡的樣子,金白利怎麼也想不到他還會向自己道歉。昨晚自己一夜沒睡,為的只是以牙還牙,讓他也嘗嘗被人吵鬧的苦頭,可折騰了一夜,卻像是對牛彈琴,對方根本無動於衷。想到這些,她更加氣惱,覺得自己根本不稀罕他的歉意。

  拉克倫語意誠懇地說完那句道歉的話,便靜靜地望著她,似乎等著她也向他表示歉意。金白利不由得哼了一聲,想著:別異想天開了,我可不會認錯!她把視線移到盤子上,同樣輕聲說:「哦,是的,你是應該向我道歉了。」

  她沒有看他,但能斷定他的臉一定紅了。她可不管那是出於氣憤還是不安。他的道歉根本無法抹去失眠給她造成的痛苦,她原指望今天早晨他也和自己一樣睏倦不堪,可從他臉上卻似乎看不出這種跡象。

  「小姐,我有兩個朋友跟我在一起,」他解釋道:「他們不喜歡我作的一個決定,所以大聲嚷嚷。那麼昨晚你的理由是什麼?」

  這下輪到金白利害臊了。他是指昨晚他們安靜下來後,她所製造的噪音。對此她可沒什麼理由可找,完全是出於報復。可她還是不願向他道歉。

  當他和他的朋友意識到擾亂了她的寧靜時,完全應該換個地方去爭論。可是沒有。他們沒那麼做。他們還是讓她在鬧聲中大睜雙眼。她現在也沒必要為自己的行為找個說法。她只是感到困極了,雙眼睜也睜不開,都不能堅持把面前的早餐吃完。而那傢伙跟她相比,卻幾乎是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了。

  「麥格列高先生,不管你為昨晚的行為找什麼借口都沒用。我已經接連三晚上沒有睡好覺了,這完全是你們不顧別人造成的惡果。」

  「那麼說這就是你的理由嘍?」

  「我可沒向你道歉,」她不屑地說,「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的行為比你想像的還要惡劣。」

  「親愛的,如果你能心平氣和地跟我們說你需要休息,你會如願的。可是你沒有,你一來就對著我們破口大罵。」他拉長了聲音說。

  她倒抽了口涼氣。他居然把責任推到了她的身上!真是厚顏無恥,蘇格蘭佬就是這德性……金白利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受到了她父親成見的影響,便立刻把升起的念頭壓了下去。是的,無論她多麼討厭這個蘇格蘭人,也只是他們之間的事,她決不會讓父親的偏見蒙住自己的眼睛。她父親一直不遺餘力地想把對蘇格蘭人的成見灌輸進她的頭腦,但她可不願受他的支配。

  不值得對他的指責作出回答!可這又會上了他的當,讓她顯得太沒教養。金白利忍不住說:「有必要提醒你一點,如果你們昨晚不是那麼吵,如果你們鬧得還能夠讓我忍受,我何必費神來向作抗議!另外,你應該稱我為金白利小姐。我可不是你的『親愛的』。」

  「我樂意那麼叫。」他得意洋洋地說。

  金白利真想站起來給他一個耳光。可她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身處何地,與誰在一起。沒辦法她只好強壓住怒火。

  「麥格列高,你真是個無賴!」她咬牙切齒地說,又模仿著他那古怪的方言音補充道:「這頓飯後我就不用受罪再見到你了。」她咯咯地笑著,露出了好看的牙齒。

  「你要離開謝靈•克羅斯了,是嗎?」拉克倫關切地問。

  「不,是你要離開!」

  他搖搖頭:「我打心底裡不願讓你失望,可我不得不告訴你,我不走了。」

  她皺起了眉:「你這騙子,又在撒謊,我明明聽見公爵說……」

  「尊敬的公爵改變了主意。」他打斷了她的話,然後也皺起了眉:「剛才你叫我騙子,在我還沒生氣之前,你最好是趕快向我道歉。」

  「休想!我承認在你的去留問題上,你可能沒撒謊,可麥格列高,想想你是幹什麼的。我相信對你來說撒謊就像偷竊一樣自然。很不幸,既然你要繼續呆下去,那我可得小心點,最好把我的東西都鎖好了。」

  這下可是大大地刺傷了他。然而事實上,她根本沒打算這樣。她當時是又氣又急,只想早點結束談話,根本沒來得及細想就說出了口。

  「小姐,我從你那兒偷走的唯一一樣東西就是你惡毒的話語。你最好活聰明點,把它也好好鎖起來。」

  她又倒抽了口涼氣,生硬地說:「你習慣於威脅女人,那也是你的最大能耐。昨晚你嚇唬了我,可你得明白,你別想再次向我發威了。我提個建議,你最好別再跟我說話,我呢,也可以免開金口,不再用『惡毒的話語』來刺痛你。」

  「向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道歉,真是活該倒霉。」拉克倫自言自語地說。

  當然,她聽到了他在說些什麼。其實他也希望能讓她聽到。可金白利沒理他,丟給他一陣難堪的沉默。拉克倫不由得不自在起來。他擅長於和女人鬥嘴,不是因為他真的在乎那女人罵了他什麼,也不是為了挑起戰爭而是他習慣於逗弄、挑釁對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喜歡這麼做。

  今天早晨,金白利穿著一身經髒的、無任何裝飾的棕色晨服,一點也不起眼。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她那瘦瘦的身上,難看的髮型不僅沒為她增色,反而把她的鼻子襯托得更紅。金白利小姐今早的樣子很容易被人淡忘,可拉克倫卻不會忘記,因為她讓他很難堪,她嘴裡蹦出的每一個字都刺得他不由自主地想反唇相譏。

  昨晚一整夜,她都在故意攪亂他的睡眠,今早等他醒來時,只感到頭昏眼花,疲憊不堪。可他沒生氣,反而覺得很有趣,一個英格蘭女人居然會有如此強烈的報復心。早晨一個僕人告訴他可以繼續留在謝靈•克羅斯了,他才強打精神下樓來吃早餐。可他實在太睏了,就連看到梅根也沒能讓他完全振作起來,而現在與那個帶刺的女人較量後,他卻反而清醒了。

  拉克倫心想:「讓我別跟她說話!在她看來我簡直成了個惡棍了!哼,麥格列高是不會輕易罷手的!」

  他相信,今天有那麼多人在場,多少也為金白利壯了點膽。要是只有他倆單獨在一起,那她會不會語調柔和些,說話也不再那麼尖刻呢?當然,也有可能她就現在這樣兒。反正,他現在不走了,他要用充分的時間去贏得梅根的芳心,他也相信自己和金白利小姐一定還會有再次唇槍舌劍的一天。

  ☆☆☆

  金白利幾乎整個白天都在睡覺。這是她到達謝靈•克羅斯的第二天。這麼做對她的社交並沒有好處,可她別無選擇。就連公爵夫人也認為她該補補瞌睡,好好休息一下,因為就在梅根想跟她討論關於她的終身大事的「計劃」時,她都忍不住直打瞌睡。

  那頓難熬的早餐過後,梅根帶金白利和德夫林的祖母露辛達來到她的起居室。梅根所說的「計劃」,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金白利接觸到各類未婚男子,為她提供最大的選擇範圍。

  她提到了謝靈•克羅斯在今後幾個星期內已安排好的一些社交活動。其它地方的娛樂活動的大量邀請函也需她們挑選後作出選擇,其中包括幾場舞會。

  正當露辛達——或者叫迪奇,她的家人都這麼親熱地稱呼她——談到其中一個舞會是在倫敦舉辦,僅剩四天時間準備時,金白利卻坐著進人了夢鄉。當時她正想說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為這麼重要的晚會作好準備,對她來說簡直不可能,因為她連件像樣的晚會服裝都沒有。但她眼睛不停地眨著,終於漸漸閉了起來,再也睜不開了。

  接下來她所記得的只是梅根面帶微笑地把她叫醒,讓她到床上去好好睡一覺。她當時非常尷尬,因為她居然當著女主人的面睡著了。她趕忙尋找借口,說感冒讓她昏昏欲睡,再加上一路勞累,她實在太疲憊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說出實情,去責怪那住在她隔壁的客人。她本來完全可以這麼做,可她沒有。

  晚餐前,金白利一面精心梳妝打扮,一面在想:為什麼自己沒要求換間房子?她知道那個蘇格蘭佬一定會擾亂她平靜的心緒,她也知道出出進進時一定會撞見他,她更知道無論那人是否已決定多為別人考慮一下而少弄點嗓音,她也一定會聽到他的動靜。

  雖然她一度也曾想過要換房間,可終究還是沒對女主人提起,缺少睡眠讓她精疲力竭,感冒把她折騰得極為狼狽,這些都是實情,可在她的生活中,這種興奮、激動、震顫,還有害怕。恐怖的感覺,卻是麥格列高讓她第一次體會到。她說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迪奇拿給女傭瑪麗一種很難吃的藥劑,說是給金白利治感冒。等金白利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時,她已感覺好多了,至少鼻涕不會再因打噴嚏就流下來,而且,她現在已經不打噴嚏了。她還可以略施粉黛,掩飾一下她那紅通通的鼻子。她的四肢也不再酸痛,步子裡增添了一份輕快。總之,金白利現在對自己的狀態很滿意。她讓瑪麗熨好裙子,那裙子腰間有一條綵帶,把綵帶束緊後便顯出了她那苗條的腰身。她打算把現有的衣服都修改一下,如果謝靈•克羅斯有裁縫那最好,否則,她明天就去光顧外面的裁縫店,她得為參加倫敦的舞會好好裝扮一番。

  整個下午,都沒聽到隔壁有什麼動靜,她懷疑是自己睡得太熟了。可到了晚上,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也許蘇格蘭佬已經換了個房間吧,她想。他既然想留下來,自然也不願意再惹麻煩。她想不通為什麼公爵會突然改變主意讓那蘇格蘭佬留下來,而頭天晚上他的態度還那麼堅決。

  這天傍晚,客廳裡聚了不少人,赫絲特•科爾斯女士和女兒辛西婭來拜望老公爵遺孀迪奇了,她們準備呆一個星期。辛西婭今年十六歲,活潑可愛,話很多,已能在一般場合與大人交談,只是還不太習慣太正規的社交場合。

  蒂法尼•威特裡也在,她是梅根的密友,她與丈夫泰勒•威特裡來度週末。她幾乎把公爵夫人所有的時間都佔用了,她們有太多的話要說。金白利很想和梅根再談談早晨那個由於她睡著了沒談成的「計劃」,現在看來也不行了,得暫時放一放。

  據瑪格麗特•麥格列高介紹,坎特比女士是一位極棒的裁縫。金白利發現女士們團團圍住了她,讓她忙了一整天。坎特比女士要是能長期呆在謝靈•克羅斯,準會給大家帶來不少方便。梅根已經安排讓她第二天一早去見金白利。

  金白利總算鬆了口氣,不再為自己的服裝擔心了。但她仍希望梅根說的倫敦盛大舞會沒有安排在日程上,她希望能按自己的方式進入社交圈,能有條不紊地結識一些陌生人,而不是疲於應付各種活動。今天早晨,有關「計劃」一事她雖沒聽進多少,可她卻感到公爵夫人似乎另有想法。

  快到晚餐時間,拉克倫•麥格列高出現了。金白利默默祈禱晚餐時自己可別再坐在他旁邊。她這時正在辛西姬•科爾斯旁邊坐著,聽她抱怨自己的衣服色彩太單調。說來也怪,上個世紀的人們推崇淡雅色調,而現在的年輕女孩仍然崇尚老一套的淡色服飾。可這天晚上,梅根穿著一套翠綠色的時髦裙裝,顯得華貴而艷麗,一下子就把姑娘們的一片淡色比下去了。她們正在唏噓讚歎、羨艷妒嫉的時候,拉克倫漫步踱進客廳。只見他身著深絳紫色的晚禮服,內襯白色真絲襯衫,襯衫領口和袖口還綴著好看的小花邊。他那濃密的赭色頭髮沒像金白利初見他時那樣紮成一束,而是很隨意地披在肩上,這雖與當時的時尚不太相稱,卻非常符合他的個人風格。燈光下,他顯得格外的英俊、瀟灑、魅力十足。

  辛西姬簡直呆住了,她大張著嘴,一時忘了說話。金白利雖說想掩飾自己的驚訝,可還是有點難以自持。在她看來,他任何時候都魅力十足,見到他,她總是不由自主地耳熱心跳浮想聯翩。

  拉克倫根本沒注意到金白利和其他人的反應,他的視線只集中在一個女人身上,他面帶迷人的微笑徑直朝她走去。

  不用說,那個女人就是公爵夫人。由於梅根站在客廳的另一頭,人們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但觀察他們的樣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當梅根意識到拉克倫想抓住自己的手時,便趕緊將手移開,可他卻換而不捨地一次次努力著。經過了幾次躲與捉的遊戲,他終於拉住了梅根的手,抬起來放到唇邊。他本想來個長長的吻手禮,卻不料梅根非常生氣地使勁將手抽了回來。

  屋裡的每個人都看見了這一幕。迪奇咯咯笑了,德夫林卻緊繃著臉,金白利只是搖了搖頭。

  接著便是一片寂靜。終於辛西婭打破了僵局,她驚歎著說:「他簡直就像個巨人,不是嗎?」

  辛西啞本該稍微克制自己的情感,不那麼感情外露的,可她居然不加思索地大叫起來,這實在有點有失檢點,至少她母親這麼認為。可她自己絲毫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其實金白利也有和辛西娘一樣的感歎,可她故意滿不在乎地說:「哦?我看不怎麼樣嘛!」

  辛西婭看金白利的表情簡直像在看一個傻子。她跟著金白利站起來,想弄明白為什麼她會認為拉克倫稱不上是個巨人?隨著辛西啞的眼睛一點一點往上移,她的臉上顯出了天真的、驚訝的神情,彷彿在說:「呀,我以前怎麼就沒注意到呢?」

  「嗨,怪不得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原來你也像個巨人。」那女孩說。

  科爾斯女士聽了女兒的話,臊得滿臉通紅,但金白利倒覺得這很滑稽,忍不住大笑起來。她過去也曾這麼開懷大笑過,可當時卻被別人視作古怪。她已經很長時間沒這麼大笑了。當她漸漸平靜下來,面帶微笑時,她瞥見拉克倫正用一種說不清的目光看著她。她本來沒打算吸引他的注意,這下歪打正著,她倒有點神不守舍了。好在這時通知開飯了,大夥兒都向餐廳走去。

  梅根又一次讓人把餐桌前多餘的椅子拿走。可這次不管用了,她沒法指定座位,否則目的就太明顯了。金白利和拉克倫搶先找椅子坐了下來,兩人中間隔著長長的桌子。

  計劃落空了的梅根有些失望,但她想想剛才在客廳時金白利的微笑,又開心起來。好,看來即便安排座位不成功也不要緊。

  最初見到金白利的微笑時,梅根簡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真是又驚又喜:真沒想到金白利那真誠開朗、毫無城府的微笑會給她的相貌帶來如此之大的改觀!金白利雖說算不上是個美人,可當她一笑,整個人就變得溫情脈脈,富有性感,更讓梅根激動的是,拉克倫也注意到了金白利的這點與眾不同。

  於是,梅根心生一計:晚餐時她將想盡辦法活躍氣氛,讓大家都開開心心,讓每個人都笑個不停。她成功了,金白利在這種輕鬆活躍的氣氛中,似乎完全放鬆了自己,顯得特別的開心,而且她每次一笑,似乎拉克倫都會注意到。

  然而,拉克倫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梅根身上,他不時朝她露出勾魂似的微笑。

  梅根無奈地歎了口氣,想著一定要在德夫林發現之前找他談談,讓他別再打自己的主意。德夫林一直堅持不讓拉克倫留在這兒,唯一能讓他讓步的,就是她一再強調拉克倫也許能與亞勃羅夫郡伯爵的女兒配對。如果他發現麥格列高還在打他老婆的主意,那可就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了。德夫林要麼像一年前那樣與拉克倫打一架,要麼馬上將他趕出門去。今晚兩人坐得很近,中間僅隔著迪奇,但他們根本就不理睬對方,甚至連看都不看上一眼。細心點的客人發現了這點,竊竊私語起來,但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迪奇不太同意梅根的所謂「計劃」。她覺得梅根按自己的意願非要把金白利與拉克倫綁在一起,讓他們去談情說愛,這似乎有點強差人意。為了促成此事,梅根還安排兩人住在家裡,給他們創造更多的接觸機會,但事情並不一定就朝著她預想的方向發展,萬一兩人真的合不來呢?所以迪奇認為應該給他們創造更寬鬆的條件,讓他們都廣泛接觸異性,而幾天後將在倫敦舉行的威吉塞斯舞會就是最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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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4: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金白利悠然穿過長長的走廊,朝自己房間走去。她感到有點累,但精神卻非常愉快。她還是有點沒睡夠,她希望今晚能把瞌睡都補回來。多虧了迪奇的感冒藥劑,雖說有點難以下嚥,但她的病卻奇跡般地好了。

  雖說她對即將到來的各種社交聚會有點緊張,但今晚她玩得很開心。梅根•聖•詹姆斯真是一位可人兒,她不僅長相嫵媚動人,待人溫柔大方,居然還能把所有的人都逗得忍俊不禁。金白利今晚高興得差點兒都忘了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了。

  在那個令自己癡迷的男人面前,只有梅根的談笑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使她暫時忘卻他的存在。他當時坐在桌子的另一頭,他們相隔太遠,金白利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卻下意識地感覺到他的眼睛似乎老往這兒瞧。金白利並沒有抬眼去證實他是否在盯著自己,她只是有一種感覺,或者不如說是幻覺。當然,那肯定是幻覺,因為有風度迷人的梅根在場,他怎麼會注意到她呢?

  金白利當然知道他的心中最愛的是誰。他剛到那天與公爵夫人的談話全被她聽到了。她原先以為他們間的鬥嘴只是男女間無關痛癢的打情罵俏,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很認真,立志要追求那位已婚女人,而看得出那位女人對他大為光火,根本不願接受他的追求。可這沒能阻止他,今晚他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金白利拐進最後一段走廊,朝自己房間走去時,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的心不由得一跳。是僕人嗎?這想法連她自己也懷疑,因為那腳步聲太重,很像那個蘇格蘭佬的。可也不會啊,為了避免在此地遇到他,她早早地就離開了聚會。

  晚飯後,大夥兒離開餐廳,來到了音樂廳。辛西姬為他們彈奏鋼琴。這只算得上是一次小型聚會,男人們抬著果子白蘭地在廳裡一面欣賞音樂,一面品嚐美酒。如果有人想抽煙,就得到後廳去,以免影響別人。

  金白利離開時,拉克倫與赫斯特女士談得正投機,手裡還晃著滿滿一杯白蘭地。不管怎麼說,他也不會緊隨其後離開音樂廳,而且她知道他還是個夜貓子。然而第六感覺卻告訴她不是這麼回事,他來了。她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欣喜。

  如果後面的人就是他,理智上金白利決定不搭理他,哪怕只是簡單地點點頭都不得。否則,她今晚準不得安寧。她加快了腳步,最後幾乎是小跑著到了門口,可等她一轉房門手柄,才發現走時竟把門給鎖了。

  她怎麼那麼傻,會把門鎖起來呢?她當時是說過他要來偷東西,自己要把門鎖起來的氣話,但那只是說說而已,不想出門時競真的把門帶上了。為了求得寧靜,她在房裡時倒是應該把門鎖好,可出門就大可不必了。他也沒那膽量真來偷。眼前房門緊鎖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急忙撩起一層層的裙擺,伸手摸進暗袋裡,將鑰匙掏出來。慌亂中那該死的鑰匙竟掉到了地上,等她一把抓起來,卻又無論如何對不准鎖眼。

  就在這時,一隻手掌按在門上,和她的頭一般高,一個帶蘇格蘭口音的人喘著氣說:「看來你不認為我是個巨人,是嗎?」

  一陣慌亂和不安過後,她反而冷靜下來了。這也許是因為今晚甜酒喝多了,酒給自己壯了膽,也許是因為事情反正無可迴避,就只好坦然面對。反正她現在完全冷靜下來了。她轉過身去,發現他靠自己很近,幾乎要俯在了自己身上。

  難道他聽到自己與辛西啞的談話了嗎?她這時一點也不感到難為情,抬起眼與他對視著,平靜地說:「是的,我不認為。」

  拉克倫被逗樂了,又說:「可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看。」

  「那大概是因為你長得太帥了,是嗎?」

  她用反問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反倒讓拉克倫感到一點不自在,他放下手臂,往後退了一步。「也許我應為初次見面時的唐突向你道歉。」

  她本來可以接受他的道歉,讓過去的事兒過去,也顯出自己的大度和優雅。那樣,他會回到自己的房間,而她也不再會碰到什麼麻煩。兩人可以相安無事。可她沒那麼做。她說:「你是隨時都準備著向我道歉,是嗎?」

  這是在挑釁。她馬上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不想收回說過的話,也不想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溫和點。

  他笑了:「親愛的,你是這麼想的嗎?我倒是覺得不管從哪方面說,我都是一個好男人啊。」

  他想為自己的行為開脫,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對此金白利先不予理會,她只是說:「我告訴過你別叫我『親愛的』!」

  他仍在笑著,但那笑似乎充滿了邪念,金白利寧願相信這只是自己在想人非非。他說:「我可不願受人擺佈。你讓我不叫我就不叫了麼?沒門兒。當然,如果有人願意求我,那又另當別論。」

  她本來應該知道,跟這種人交談是不該對他的放肆表現出心平氣和的,但她只是問了一句:「那你想怎麼樣?」

  「想看到你來求我!」

  她氣得雙眉直豎:「我降低自己的身份在這兒應付你的胡攪蠻纏,是想教你弄懂一個事實:我不是,而且永遠也不會成為你的『親愛的』!永遠不會!」

  這又是一次挑釁!拉克倫走近一步,把手重新放到她背後的門上.身子向前傾著,她只有把頭往後仰著才能與他對視。哦,也許她真該承認他是像個巨人……

  「小姐,有些事情要發生的話,你想躲都躲不掉。這恐怕就是命運吧:不過,就我而言,我更相信人的作用。只要人認準了的事,我想沒有辦不到的。」

  「好,那麼是不是可以將你的手拿開,讓我鬆口氣呢?」金白利歎了口氣。

  他舒心地笑了。「當然可以。瞧,現在你就看到了,有時人為因素可以改變命運的走向。要是你不那麼求我,那就難保要再發生什麼事了。」

  「你什麼意思?」

  他又笑了,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金白利不由得一陣哆嗦,她已經猜到他會說些什麼了。「親愛的,我還沒吻過你呢。我現在有一種衝動,要吻一吻你。」

  「別癡心妄……」

  她想大聲表示抗議,可剛說了幾個字,下面的話就被他的嘴唇堵住了,他已低頭吻了過來。這一切來得是那麼的突然,金白利簡直有些措手不及。她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可這是真的,拉克倫的嘴唇輕輕地、略帶猶豫地在她的嘴唇上移動著。不一會兒,他不再猶豫了,用力將她的唇吸進了自己嘴裡。

  金白利只覺得全身發軟,神思恍惚。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呼吸急促,腦子裡一片空白。當他將舌頭滑進自己嘴裡,使勁吮吸自己的雙唇與舌尖時,她感到一陣驚詫和慌亂,她根本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很快,這感覺就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所替代。她身體中不斷地湧動著一股股奇特的電流,這電流擊打著她,將一陣酥心的震顫與快感滲進了每一根毛細血管。

  當他抬起頭來,向後挪了一下身體時,她還沉浸在那種奇異的感覺中,神思恍惚。要是這時候他離開,她一定會渾然不知。當然他沒走。他出神地低頭凝望著她。她回過神來,心裡一下子矛盾極了。她惱怒、氣憤,恨他為什麼膽敢這麼做。但她又渴望、企盼,希望他能再一次吻他,再一次讓她神遊於那種醉人的境界……

  金白利從來沒有過剛才的那番體驗,哪怕是一點點類似的經歷。她十六歲那年,摩裡斯給了她生平中第一個吻,但他只是象徵性地、敷衍地在她嘴上親了一下,讓人感到十分彆扭,第二次是在他出門遠遊之前,但仍只是君子式的,沒讓她產生任何異樣的感覺。然而這蘇格蘭佬的吻,卻讓她魂飛天外,感覺簡直無法言狀。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她的態度會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金白利覺得她應該弄個明白。她問:「你幹嘛要這樣?」

  拉克倫臉上的神情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他說。「可能是我喝多了。在我再做蠢事之前,我最好還是上床去睡覺。」

  他的回答讓她大失所望,儘管她覺得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她期望聽到的是:他吻她完全是出於無法控制自己,他必須這麼做,因為他渴望這麼做。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她衝著他說:「啊,太妙了。想法倒是不錯,麥格列高先生,可別到了明早又向我道歉啊。道歉多了就缺少誠意了,難道不是嗎?人們道歉通常是向對方表示誠意的。」

  金白利轉過身去,想再一次試著開門。拉克倫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朝她俯下身來。他呼出的氣息撩得她脖頸癢癢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我從來不會因為吻了一位女士而向她道歉。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對你也不例外。別指望我會覺得內疚。」說完他大步走開了,留下她一人站在那兒,心中一片疑團。

  ☆☆☆

  三天後,金白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馬上就要去參加威吉塞斯舞會了。她曾堅持認為自己一定不能按時作好準備,可她錯了,如今一切準備就緒,只待出發了。

  公爵夫婦、赫絲特女士、拉克倫•麥格列高、金白利等都要去參加舞會。辛西姬由於年紀大小不能參加,正噘著嘴鬧情緒。舞會後他們將到公爵的別墅住一個星期,因為他們還接受了倫敦另外幾個社交圈的邀請。迪奇與瑪格麗特第二天和辛西婭一道直接前往別墅。

  真令人難以置信,坎特比女士居然能在一天半的時間裡就為金白利趕製出一套精美的舞裙,另外一套將在一星期內直接送到倫敦。她還答應在他們臨出發前為金白利做好兩套晨服。

  公爵夫人和所有親友乘坐著公爵府專用的豪華大馬車,僕人們和行李佔用了另外兩輛馬車。公爵挑了一匹上乘的純種馬自己騎著,大概他不願意跟那個蘇格蘭人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擠好幾個小時。金白利也希望自己能避開拉克倫,可她沒那麼運氣。

  過去的兩天裡除了吃飯,金白利一直設法避開他。總算幸運,她成功了。那開晚上拉克倫吻了她,第二天吃早餐時,他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一定是她把感冒傳給他了!她在一旁幸災樂禍暗自得意:活該!真是罪有應得!看你還敢不敢再親我!這以後,拉克倫看見她時總是板著臉,和那天晚上判若兩人。金白利覺得這真是又好笑,又可氣。那天早餐後,他打噴嚏漸漸不那麼厲害了,金白利想一定是迪奇把那難吃的感冒藥也給他吃了。

  這天早晨,他們上了馬車,不巧金白利正坐在了拉克倫的旁邊。所幸凳子很長,她可以不必緊挨著他,這樣至少可以不理他。梅根與赫絲特坐在他們對面。金白利可以想像得到,只要赫絲特女士一不留神,拉克倫就會盯著梅根看。而且,金白利還敢肯定要是赫絲特沒在場,自己一定會再一次受到冷落。他們一定會就兩人之間的感情債說個沒完、吵個沒完。至少他會這麼做。關於這點金白利深信不疑。

  就像與拉克倫初次爭執時一樣,梅根緊繃著臉,看得出她在生蘇格蘭人的氣。只有當她不得不回答赫絲特的問話時,那怒容才暫時消失,露出和悅之色。一路上赫絲特喋喋不休,說個沒完,金白利不想和她囉嗦,只好眼睛望著窗外,假裝在欣賞風景。

  到倫敦時正是下午,沒有安排活動。梅根叫大伙好好休息一下,因為舞會將持續到第二天早晨,他們得熬個通宵。金白利如釋重負,她總算鬆了口氣。在那麼小的空間裡要故意迴避拉克倫,可真是件苦差事,一路下來她已是腰酸背痛。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要去參加舞會了。金白利穿上那件新做的裙裝,左看右看,感覺好極了。那裙子很適合她的氣質。銀灰色的緞子面料,下身從臀部以下收緊,肩膀、湯匙式的低領口、裙擺及背後長長的拖裙都點綴著好看的淡藍色花邊。一小條別緻的綢帶繞在脖頸處,上面掛著一塊很精巧的玉石,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

  然而真正讓金白利變得嫵媚動人的,是梅根的女僕幫她做的新式髮型。當那女僕手拿剪子和卷髮筒來到金白利的房間,動手修剪她那前額和鬢角的頭髮時,金白利還真有點擔心,生怕這年輕的女孩子一剪子下去就將自己變成一副古怪的醜模樣。可事實證明,那女僕對流行髮型的把握很在行,她是梅根專門派來為金白利參加舞會打扮的。

  地上散落著一綹綹的金髮。金白利對鏡一看,修剪過的劉海巧妙地勾勒出了她的面部輪廓,鬢角處的卷髮又讓她的臉型看上去柔和了不少。略施粉黛後,金白利都有點認不出自己了。她覺得自己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漂亮過。她盼著舞會能快點開始。她簡直有些急不可待了。

  拉克倫第一眼沒認出她來。他從房間裡出來,與她擦肩而過。一開始拉克倫還以為是聖•詹姆斯家請來的新客人,便禮貌地點點頭打個招呼,她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大模大樣地繼續往大廳走去。當他回過神來,認出是她時,不由得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平時誰要是想叫拉克倫吃驚,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可金自利小姐卻總讓他出乎預料。他真想一把把她抓住,問問她打扮成這樣到底想幹什麼。可他還是沉住了氣。為了不讓自己發出可笑的聲音,他趕忙把嘴閉上。

  在謝靈•克羅斯的那個晚上,當他第一次看到金自利的笑顏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吃驚過。那對酒窩使她一下子平添了許多魅力。他不知道那微笑怎麼就像一個魔術師一樣使一位貌不驚人的女人一下子出落得楚楚動人。他決定今晚再看個明白。當然,也就是看看而已,他並不想讓這一切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然而,可恨的是,那個女人總是能夠讓他感到驚奇,總是讓他不知不覺受她的影響!

  自從那天晚上她怒氣衝天地敲響他的房門,他就無法完全控制自己了。即便是對梅根的關注也不能完全集中他的注意力。當金白利不在自己的視線裡時,就經常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拉克倫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天會湧起一陣莫名的。強烈的衝動,讓他無法克制自己而吻了她。她真希望所有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因為從那天起,他已無法將那動人的一幕忘懷。

  他無法忘記那次吻帶給他的激動與亢奮,她嬌柔地依偎在自己懷裡,默默地、激動地張嘴承受他的狂吻,一點也沒有要掙脫開的意思。她豐滿而柔暖的身體非常聽話地靠在他的臂彎中,任由他擺佈,他一低頭便能吻到她的嘴唇,他生平第一次沒有因為接吻而把脖子弄得又僵又硬。看來與高個子女人接吻有不少好處,拉克倫那天才第一次體會到。

  而今晚,他是打算要繼續與梅根進行談判的,今晚這種場合,梅根不好拒絕他的邀請,他一定能有機會與她跳舞。而一旦把她攬在懷裡,他想他一定能夠成功。在他看來,她嫁給了那個乏味的英格蘭人還自以為很幸福,簡直是誤人歧途卻執迷不悟,太荒唐了!他覺得他像一個救世主,能將她從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來。

  ☆☆☆

  「真見鬼,我可以肯定她剛才的舞伴不是現在這個人。」

  「你在說誰?」

  「金白利小姐。」

  梅根茫然地點點頭。她在想著其它事情,但這個問題把她從心事中拉了回來。剛才,拉克倫一直死磨硬纏著她,要與她跳舞,出於無奈,梅根只好答應了,可拉克倫卻用蘇格蘭口音在她耳邊不停地說著讓人起膩的甜言蜜語,梅根簡直有點受不了了。不過現在,她發現他與她跳著舞還能注意到其他的女人,尤其是金白利,不由得心中一動,便耐下性子繼續跟他跳舞。

  梅根對他的那些足以讓其他女人心跳的讚美之辭根本無動於衷,並不是她覺得他不夠真誠,而是對任何人來說,如果這些話早已在自己預料之中,那麼說出來就顯得多餘。對梅根來說,它們不僅多餘而且討厭,她才不會像動了情的女人那樣把它們銘刻心中呢。

  然而,有一件事卻讓梅根很驚喜,那就是金白利改頭換面的大變化,顯然拉克倫也注意到這一點了。即使他一時沒有注意到,梅根也會提醒他的。

  「啊,你還知道剛才她是與別人跳的舞!」梅根說。「其實還不止這些,男士們都爭著請她跳舞。他們不只是圖熱鬧,他們都非常想當她的舞伴。難道你沒注意到嗎?」

  「沒有,」拉克倫悶聲說道。

  梅根覺得有點好笑,看來他已經在吃醋了。事情進展得那麼快,連她自己也有點吃驚。

  「看來,她很受歡迎,」梅根仔細觀察著拉克倫的表情,「她不像一般女孩那麼輕浮,只會咯咯傻笑,而是比較穩重,能夠耐心傾聽別人。男人們恐怕都比較喜歡這種女人吧?噢,她那麼可愛。你注意到了嗎?」

  拉克倫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梅根,你那麼美,可他們今晚並沒有排著隊來請你跳舞。而她倒是出盡了風頭,舞伴一個接一個的嘛。」

  梅根笑了:「我也不希望他們排著隊來請我。德夫林早就打消了這些年輕小伙子的念頭。至於我們的金白利小姐嘛,在我們回謝靈•克羅斯之前,我想就會有幾個小伙子向她求婚的。我要問問她是否已有了意中人。這支舞曲結束時,你要是能把我送到她面前,那就太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梅根發現他終於閉上了嘴,不再沒完沒了地對她轟炸甜言蜜語了。他不時會向金白利那邊瞟上一眼。梅根不由得自鳴得意起來,她覺得自己做得太妙了。

  現在看來,這次牽線搭橋的差事比她一開始想的要簡單,有人從中極力撮合他們的好事,他們呢,最終很可能就走到了一起。也許拉克倫和金自利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呢。

  舞曲一停,拉克倫就帶著梅根跳到了金白利身邊,其實他幾乎是把她拖到那兒的。梅根見金白利身邊站著一位男士,她生怕他下一支舞曲,又來邀請全白利,便搶先請他去為她們拿點飲料來。至於拉克倫……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要離開會兒,」梅根直截了當地對拉克倫說,「我想陪金白利小姐到陽台上去透透氣,」

  「沒事兒,親愛的。」他接口道。「只是到那種危險的地方,我要是不去保護你,你丈夫要怪我的。」

  簡直是胡說八道!梅根差點要發火了,但她轉念一想,讓他呆在附近也好,只要聽不到她們的談話就可以了。她聳聳肩:「隨你的便,不過你要離我們稍微遠一點。」沒等他回話,她就拉著金白利走了出去。當然,她們沒有走遠。

  陽台上設著一些屏風,可以擋住來自海灣的寒冷北風,這樣客人們在陽台上既可以換換空氣,暫時避開大廳的喧鬧,又不至於被凍著,當然,他們還是不能在此久留,因為畢竟現在是寒冬季節。

  梅根本來不打算向金白利打聽她對舞伴們的印象,但因拉克倫就在附近,而且似乎正在偷聽她們的談話,便想趁機讓他吃吃醋。

  「金白利小姐,玩得開心嗎?」梅根隨口問道。

  「是的,尊敬的夫人,我很開心。」

  「別這麼稱呼我。」梅根略帶責備地輕聲說。「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朋友們都叫我梅根。如果你覺得這名字還好聽,就叫我梅根吧。」

  金白利嫣然一笑表示同意,眼睛卻不停地掃向幾尺外站著的拉克倫,還故意裝作是漫不經心看過去的樣子。

  「能不能告訴我,」梅根繼續說,「你是否已有了意中人了?」

  「約翰•肯特。」金白利脫口而出,速度之快讓梅根都吃了一驚。

  「哦,一個不錯的小伙子。只是有點保守。你能肯定是他嗎?可別弄錯了,他有點古板。」

  金白利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她也發現約翰有點一本正經。「啊,你知道我一直都跟一個——怎麼說呢?一個高度情緒化的父親生活在一起。」

  「你父親脾氣不太好嗎?」

  「一點不錯。所以對我來說,古板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能給我一點新鮮感。」

  「可別那麼說」梅根笑著表示了擔心:「德夫林有時就會犯老毛病:一本正經,當然比過去好多了。以前他更是整天板著個臉,固執而自負,現在他只是偶爾這樣了。但就算是偶爾為之,也弄得我很苦惱。所以如果你不喜歡脾氣暴躁的人,那可以找個斯文點的,或者說脾氣好點的人為伴。還有,幽默的男人也不錯,他們會讓一生笑口常開。」

  說到這兒,兩人不約而同都偷偷看了拉克倫一眼。只見他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在吹口哨,就好像她們的談話一個字兒也沒聽到。他今晚穿著一身適合正式場合的禮服,看上去比平時更加風流倜儻,使金白利不由得又怦然心動了。

  金白利曾設法去注意其他男人,可他們與他相比總是相形見絀。今晚,她受到了很多男人的恭維與邀請,但她總覺得有點失望。她希望拉克倫會紳士般地走來請她跳舞,哪怕一支舞曲。可他沒有。他要麼請梅根跳,要麼乾脆坐著。

  「還有霍華德•坎斯托。」金白利想起來又脫口而出。「我發現他很有趣。」

  梅根皺起了眉頭,不知該怎麼找這個小伙子的茬兒了,因為她根本想不出坎斯托有什麼缺點。這是位愛運動的青年,自從老坎斯托有病以來他便承襲了父親在上議院的席位。他家境富裕,在倫敦算是數得上的望族。人們紛紛傳說一旦老坎斯托過世,坎斯托便可繼承他父親的侯爵頭銜——而且看情形,這一天也不會太遠了。坎斯托無疑是年輕女士們的最佳人選之一,當然對金白利也不例外。如果有人喜歡金髮花花公子這類人,那他可真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梅根真希望在這個小伙子身上挑出點毛病,借題發揮一下,因為在她心中,早就把拉克倫和金白利配成了一對兒。可她現在卻無能為力了。本著公平的原則,她應該邀請坎斯托到謝靈•克羅斯住上幾個星期,還有約翰•肯特領主。其實,如果她真的要顯示公平,似乎也應放手讓瑪格麗特去邀請一些年輕的女士,供拉克倫挑選。

  梅根歎了口氣,心想世間的事情有時真難以預料,往往你希望它這樣發展,它卻演變成了另一種軌跡。

  現在就正好體現了這一點。她只好逼著自己又唐突地問了一句:「霍華德•坎斯托會是位好丈夫。但除他之外還有其他人選嗎?」

  她想不到金白利又一口氣說出了三個人的名字。畢竟這女孩到這兒來是為了尋找自己的終身歸宿,很顯然,她不會只顧玩耍而忘了正事。

  可對於梅根來說,有一個問題一直都在困擾著她:從一開始金白利身邊就有一位男子氣很重的最佳人選——拉克倫,可她為什麼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呢?還是她對他有意而不好意思說?

  但現在不是打聽這件事的時候。儘管梅根非常想弄個明白,但拉克倫就在附近,她不想讓他聽到這方面的談話。

  這時,陽台門開了,德夫林在那兒探著頭,看樣子是找她有什麼事。他用端著酒杯的手掩住嘴,好像是在對梅根低語,可聲音卻完全能讓三個人都聽到:「梅根,我的小甜心,來幫我解解圍。亨利爾特•馬克斯纏著我,要讓我接受她丈夫的政治觀點,可幾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根本不感興趣。快點,她像幽靈一樣死纏著我不放。」

  他急切地說著,根本不給梅根回答的機會,也沒有向她的同伴表示任何歉意,便走上前來,衝著金白利大方地一笑,急匆匆地拉著梅根走了。他連看都沒看拉克倫一眼。

  梅根很快就發現外面根本就沒有什麼幽靈。「亨利爾特在哪兒?」她問。

  「你見不到她。」德夫林輕輕拍著她的手,咧嘴笑了。他把她攬在懷裡繼續跳著舞:「馬克斯夫婦從來不會光顧這麼豪華的地方。」

  梅根愣了幾秒鐘,展顏大笑起來:「你來得倒正好,我正想著該找條什麼理由把金白利和拉克倫單獨留在那兒呢。」

  「知你莫如夫嘛!我是算著時間去的。」德夫林得意洋洋地說。

  梅根驚奇地揚起了眉:「你看到我們去陽台了?」

  「親愛的,你的行蹤不會逃過我的眼睛。」

  德夫林做了個鬼臉:「你這麼做我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難過?你是不是對我有點不放心?」

  「我對你一萬個放心,親愛的。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

  「那當然。」梅根和德夫林靠得更緊了。

  ☆☆☆

  金白利直愣愣地盯著那扇關上的門。陽台上一下子只剩下了他們倆!這時,拉克倫故意乾咳了幾聲,想引起她的注意。但金白利決定不理他,她轉過身去眺望威吉塞斯城幢幢房屋後的廣場。夜色中,那裡朦朦朧朧,燈光在時隱時現地閃爍,照耀著廣場中央那孤零零的長凳和一座早已被人們淡忘了的某位英雄的雕像……

  「小姐,你這麼故意不理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我這人很奇怪,是不會讓人忽略我的。」

  「哦!這我可不知道。」金自利看都沒看他一眼。「對我不感興趣的東西,我根本就懶得看。」停了停,她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你還是走開的好。」

  「天哪!」拉克倫說。那聲音突然變得很近,一定是他趁她不注意悄悄挪到她身後站著了。「親愛的,你的話像把刀子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哦,我快要死了。」

  「哇,會有這種事?我簡直是想都不敢想!要是說讓你離開謝靈•克羅斯你會傷心我倒還相信,但怎麼也不至於要了你的命啊。」

  「一點不錯,如果讓我離開,我真會當場嚥氣。」他停了停,突然又驚呼一聲:「唉呀,你沒想到吧?我沒走,我還在這兒。」

  金白利差點笑出聲來,但她還是強忍住了。對她來說要做到這點很不容易。拉克倫說話時那傻乎乎的樣子特別逗人,那頑皮勁兒正是她所欣賞的。但是,這一切她不想從一個另有所愛的男人身上得到。他的心思在誰身上,兩人都心照不宣。

  「對不起,麥格……」

  「金白利小姐,你今晚真漂亮!那些古板的英格蘭佬有沒有誇過你?」

  一股熱流湧上了心頭。金白利本來正打算離開,可此刻已挪不動腳步。今晚好幾位男士都誇她漂亮,可這話從拉克倫口中說出,卻另有一番味道。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而她呢?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天真地以為他只是想摸摸她。

  「我是不是讓你很難堪?」他含情脈脈地道。

  金白利並沒有感到難堪,她只是耳熱心跳,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確實不知道聽到拉克倫的讚揚時,如何表現才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她羞澀地搖搖頭,垂下了眼。她這種表現給了他進一步親熱的勇氣。

  「我很喜歡看你羞答答的樣子。這跟過去的你完全不同,不過很不錯。」

  「我可不是……」

  「噓,別總是那麼設防。害羞並不是件壞事。」

  今晚她不願同他爭吵,可她也不想給他留下錯誤的印象。「我的確不是……」

  「你讓男人忍不住想吻你!我發現我現在又有這種衝動了。」

  金白利嗓子眼一下子哽住了,呼吸也急促起來。她抬起了眼,與拉克倫目光對視了。他們相擁在一起。他的嘴唇壓了過來。與上次不同,這次接吻顯得認真得多。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舌頭很快便超過紅唇伸進了她香口深處,宛如一位不速神魔攝住了她的魂魄。像這樣的吻,在她看來,只有待她結婚後才可能品嚐到。這吻能讓人激情蕩漾,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只覺魂牽夢繞,蕩氣迴腸。

  到底這吻會把她帶到什麼境界,他們最終會做出什麼事兒,我們都無從知曉,因為有幾位維吉塞斯的客人偏偏選中了這時候跑到陽台上來乘涼,門被推開的一瞬,拉克倫趕忙往後一跳,在他們之間留出了一定的距離。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金白利失去了平衡,她一時沒站穩,踉蹌得差點跌倒。拉克倫只好伸出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背。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他們的親密,他順勢把她帶到了舞廳,滑進了舞池。

  等她真正回過神來,要責罵他所做的一切都太晚了。剛才她並非沒想過要罵他,可那吻讓她忘乎所以,她不願意就此敗了興致。不過,對此保持沉默可不行,那會讓他認為她是一個可以讓人隨便吻的女人。金自利決定找機會和他談談,但不是現在。現在她還沉浸在接吻帶來的快意與興奮中,而且他也對她一往情深。

  的確,拉克倫一直沒離開她。他擁著她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兩眼直溜溜地望著她,那雙淡綠色的眼睛像兩團綠色火焰溫暖著她的心房。這時,先前曾經爭著邀金白利跳舞的一位男士又走上前來請她,可拉克倫卻粗暴地拒絕了他。

  拉克倫表現得有點失常,大聲怒斥著:「走開,英格蘭佬,她已經有人了!」

  金白利很難為情,可同時又感到一陣興奮。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接受他的相擁,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另一隻讓他溫柔地握著。每次當他們靠得很近,她的豐滿的乳房觸到他的胸膛時,她體內總是升騰起一股熱浪,似乎每根神經都會因此而震顫。

  其實這是拉克倫刻意的。他用這種微妙的動作來誘惑她。他怕太出格的行為會弄巧成拙,引起她的反感,所以只是略施小計,想不到卻在她身上產生了奇妙的效果。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為什麼想要擁有她的。他不知道這念頭是怎麼來的。這甚至不是他考慮之後做的決定。他根本就沒有考慮的過程。他此刻只是想要她,而且這願望很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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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4: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那一晚,帶著浪漫的溫情,金白利回到了聖•詹姆斯的別墅。一路上拉克倫與她同乘一輛馬車。她整個身心都被愛佔據,根本沒時間去好好理理頭緒。

  她對他的看法完全變了。事實上,她已經在考慮婚後如何避開別人的閒言碎語。她父親會因此而取消她的繼承權,不過,只要他娶她,那一切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如果拉克倫•麥格列高真的適合她,那她就沒有必要再為尋找丈夫而奔忙了。以前她之所以沒這麼想過,是因為他只對梅根•聖•詹姆斯感興趣,可今晚之後,那一切將一去不復返。他整個身心都在她身上了,他只在乎她一個了。金白利相信自己已經愛上了他。他那無憂無慮的處世態度,草率而又冒失的舉止以及迷人的風度都是她生活中所缺少的。

  她的心在笑,在歌唱。直到進了自己的房間,準備上床睡覺時,她還在想人非非,幻想著將來和他在一起將會是什麼樣子。她朦朦朧朧地感到他似乎又住在了自己隔壁。在遠離謝靈•克羅斯的地方,如果再發生這樣的巧合,恐怕更是一種緣份吧。她已不是過去的她,她現在喜歡他住在附近。

  金白利去跳舞時沒讓瑪麗等她,她回來時,瑪麗早就睡了。她自己費力地脫下那身華麗的裙裝,就一動也不想動了。她本來想繼續做她的美夢——與拉克倫相擁時的蕩人心魄的美夢,可因在舞會上多喝了幾口香棋,頭才挨著枕頭便睡著了。

  過了一陣,金白利似乎又醒來了,但她心中一片迷茫,她以為自己還在舞會上,還站在陽台上接受拉克倫的熱吻。

  那種感覺是多麼美好啊,飄飄欲仙,欲醉欲死。此時,她彷彿覺得她仍被拉克倫深情地吻著,只是沒了陽台上的徐徐冷風,而只覺得暖意融融。

  過了一會兒,金白利才反應過來,拉克倫遠遠不止在親她,他的手在她腿上肆意游移著,摩挲著她的肌膚。她赤身裸體,她的緞子睡衣早就不知去向了。他的手在她身上不停地上下撫摸著,給她帶來一種酥心、一種愉悅、一種亢奮,她根本無法拒絕這種愛撫,更無力對他的行為提出任何質疑。她只是一個勁兒地呻吟著,似乎在引導著他向更深處探尋。

  她又沉浸在上次接吻時體驗過的那種美妙感覺中了。但這次這種感覺似乎更強烈、更醉人、更有衝擊力。是的,金白利無法清楚地說出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但她知道他還會讓自己體驗到更美妙的東西,他還會帶她到更忘我、更奇妙的境界。她覺得自己要是沒能體驗到那種最神妙的感覺,將會是一種太大的遺憾。是的,她一定要得到它。

  但朦朦朧朧中,她又有一種非常矛盾的心理:夢境雖美,但醒來卻是一場空。她想自己快點從這場虛幻的夢中醒來,她想推開他,但她根本就已無力去想、去做這一切。

  熱流在繼續升騰著。她的睡衣本來是緊貼自己肌膚的,可它早就不知了去向。現在緊貼自己肌膚的是,是……她說不清楚,好像是自己長出的另一層肌膚。那肌膚很厚實,緊緊地壓在自己身上,那麼堅實,那麼厚重,根本沒有往日自己肌膚那種嬌嫩柔滑的感覺。然而這種狀態讓她迷醉忘懷,她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去想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她本來就不勝酒力,今晚又多喝了幾杯香擯,酒勁一上來,正在巫山雲雨中的她更是莫辨了東西南北。

  接著,下身一陣疼痛,就像一針醒酒劑,一下子讓金自利從迷醉中醒了過來。她馬上意識到了兩件事情:自己並沒有站在維吉塞斯的陽台上,而是躺在床上;拉克倫•麥格列高,正趴在自己身上。

  她一陣眩暈,腦子裡一片混亂。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兒,一下子手足無措。很久她才問了一句:「你在這兒於什麼?」

  拉克倫側身抬起了頭,可房間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臉。「哦,親愛的,這還不明白?我是在跟你做愛呀!」

  「你這個混蛋!」她絕望地叫著,差點怒吼起來:「你為什麼要這樣?不經過我的同意你怎麼敢這樣?!」

  「唉呀,可我已經與你做愛了!」他回答道:「很抱歉,我把你弄疼了,可是……」

  「疼?」金白利想起來剛才的那陣感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你傷害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嗯,可我們都控制不住……親愛的,我向你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滾開!」她加重了語氣,「馬上給我滾開!」

  「我現在怎麼能離開呢?我們誰也不想這樣嘛!」

  「別自以為是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叫你離開?!」

  「我當然知道,親愛的。今天一個晚上你都在告訴我,你要我。現在我要給你來點更帶勁的。」

  這話像股電流穿透了她的全身,可她不明白她怎麼會告訴拉克倫她要他?根本不可能!她不會那麼大膽,那麼……不要臉。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那就是她心中……的確……想要他。唉,既然她總有一天要嫁給他,那麼在結婚前與他做愛又有什麼關係呢?哦,他帶給她的一切是那麼美妙,只是那陣疼痛不太盡人意。

  金白利靜下來,小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弄疼我?」

  他哼了一聲,上來又是一陣狂吻。「親愛的,我也不想弄疼你,可你媽媽難道從沒對你說過……嗯……有關處女膜的事嗎?當女孩子與男人的那兒對上時……處女膜會破裂……還會流血……」

  她隱隱約約似乎想起來了一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那時她還很小。她想拉克倫說起這事兒一定會很難為情,因為她自己已經羞得滿臉通紅了。

  「這麼說我們真的……對上了?」

  她這麼說著,可心裡並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而拉克倫就不一樣了。

  他啞著嗓子問道:「你沒感覺到我們那兒已經對在一起了嗎?」

  他壓在她身上,死沉死沉的,除了他身體的重量,金白利似乎什麼也沒感覺到。哇,不對,她感到了自己的體內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哦,那兒不再疼痛,那兒湧起了一陣充滿快感的律動,那律動讓她……讓她……

  「你是在愛我嗎?」她呻吟著問道。

  他笑出了聲:「親愛的,是這樣,但這僅僅是開始。相信我,接下來你還會更喜歡的。」

  他繼續愛著她。他在她體內不斷抽動所產生的快感,讓她根本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即便她想提醒他不該在結婚前與自己做愛,但他那深情的吻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

  她不是不想與他做愛,而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她全身心地沉浸在這種快樂中,大腦一片空白,整個身心都被情感所佔據。一開始她還對他的行為表示反對,可激情很快吞沒了她的理智,她不由自主地融入了他的節奏中,忽快、忽慢、忽緊、忽鬆,她完全失去了自我。激情侵襲著她,很快將她吞沒,她忘情地尖叫起來,拉克倫將她帶入了一種神奇的境界,讓她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一種亢奮後的快感。

  魂魄宛如飛離了身體,遊蕩於縹緲的仙境。慢慢地,熱浪漸漸退去,神遊的魂魄重回體內,心中卻仍然湧動著一股愉悅。她這時才感到身體有些倦乏。

  她怎麼才能感謝他為自己做的一切?是不是每個女人都會感謝這些男人們,感謝他們把自己帶入了這樣一種有失體面的亢奮和愉悅?金白利心中快樂極了,也累極了,不覺摟著身邊這個男人的脖子,很快睡去了。

  ☆☆☆

  第二天早晨,與往常一樣,瑪麗開門走進了金白利的房間,開始做她該做的事兒。女傭生火時發出的輕微響聲,終於將金白利從夢中驚醒。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與往常沒什麼兩樣。沒什麼事情讓她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她用一隻手撐著身體,慢慢把眼睛睜開。可由於起身動作太快,只覺太陽穴處一陣疼痛,眼前直冒金星,就像被強烈的陽光突然照射一樣。她一陣眩暈,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雙眼。

  啊,舞會。金白利想起來了。她曾經去過維吉塞斯舞會,還喝了很多香擯酒。自己是飲酒過度了嗎?她頭痛欲裂,厭惡強光,心中還充滿了一種憂慮和恐懼。

  憂慮和恐懼?她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在陽台上接吻……一直不停地跟同一個男人跳舞……那男人深情而富有挑逗性的眼神一直望著她,望著她……

  這些情景像放電影一樣,一幕接一幕地閃現在她的腦海中。她盡力在回想著。最後她的記憶停在了這間房間,她正在睡著的這間房間。她用另一隻手摸摸床,心中不由得大駭起來:不,這不可能!她不會這樣,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

  可是,所有的這一切又都是真的,除了最後一幕,床上的那一幕。那不會是真的,一定是自己在做夢。可是那種感覺卻那麼的真切,那麼的美好,是她以前在夢境中從來沒有體會到的。

  突然,她看到自己的睡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腳跟頭,不由得一陣戰慄。她想這也許是自己從衣櫥裡拿出的另一件睡衣,可仔細一看,不是,是頭天晚上穿著的那件。她還發現緊貼在自己身上的好像不是睡衣,而更像是被褥。天哪,這麼說,她是光著身子啦?

  其實,金白利裸露的雙肩肯定會感到有點冷,本來她完全可以早點意識到自己是光著身子躺在床上的。可當時她的頭太疼了,她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些小事。

  她覺得兩頰一下子發燒起來。緊接著一陣不安,她又變得面色蒼白。她想這一定是巧合,昨晚她夢見自己與人做愛,碰巧自己也沒穿睡衣。她是生平第一次光著身子睡覺。她十分害怕這一切不是夢,要是那樣的話,自己就完了。她總算明白了剛才醒來的那陣憂慮不安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瑪麗每天早晨都到金白利的房間,把火生起來,這樣金白利醒來時就會覺得屋裡暖洋洋的。為了不吵醒她,瑪麗從不敲門。金白利此時非常慶幸拉克倫沒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否則,她簡直無法想像那會有多狼狽。要真是那樣的話,那……那會怎麼樣呢?

  那情況就和現在大不相同了。瑪麗本來就愛搬弄是非,她最近才受雇於金白利,對她不夠忠心,所以根本無法讓她守口如瓶。可回頭一想,她現在雖然免去了尷尬的場面,但總歸已經失身於人了。像她這樣的名門日秀是不該這樣的。而且……

  她用被子把頭蒙起來,沮喪極了,只盼著瑪麗趕快走開,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她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一夜之間就被推向了狹路的盡頭,她生平第一次做出了有失體統的事情。過去她曾不聽父親的話,不願將服喪期縮短半年去結婚,可那是未婚夫的錯。他欠下了賭債,為了及時還債才不願再多等她半年。應該說她沒有錯。摩裡斯那個混蛋,要是他不那麼不講理,不那麼不盡人情,那她也不會落到這般尷尬的境地,還有……還有……

  她突然想起自己把一件很重要的事給忘了,所以才越想越心慌。等她回過神來,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不由得鬆了口氣。昨天晚上,她已經覺得拉克倫•麥格列高適合做自己的丈夫,已經決定嫁給他了。雖然她是在頭腦不算太清醒的情況下這麼決定的,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昨晚就已決定要嫁給他,此刻本已成舟,她更是無法改變主意了,因為他們已經在一起做過愛了。在她看來只有跟自己的丈夫或是未婚夫才能做這種事。拉克倫在做愛方面倒是無可挑剔的,只要他們能正式舉行婚禮,她很願意經常和他上床做愛。她多希望他能不那麼性急,等他們結婚後才讓她享受那美好的時刻,才向她展示那神奇的樂土。她想自己以後得找機會好好說說他。

  她想知道拉克倫為什麼要跑到自己房間裡狂吻她,把她吻醒後又將她弄得雲裡霧裡,從而永遠失去了貞操。他好像對她說過是因為她要他,他才這麼做的,但那簡直是無稽之談。她當然不會那麼說。那樣太有失大家閨秀的風範了。

  不錯,昨晚她是喝多了點香擯,頭腦昏沉沉的,連自己是什麼時候決定嫁給他,為什麼決定嫁給他都記不太清楚了。可她知道她還不至於膽大到說自己想「要他」的地步。即使她有這個膽量,對一個黃花閨女來說,她也不知道做愛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金白利感到這次做愛使她失去了一些什麼,但究竟是什麼,她又說不清楚。她從來沒想到做愛會給她帶來這麼多愉悅,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現在她總算明白了「要他」到底意味著什麼,可昨晚拉克倫真是冤枉她了,因為她那時根本還不知道做愛是怎麼一回事,「要他」又是什麼意思,何況在舞會上,她是絕對不會說出「要他」這種話的。

  金白利聽到門「砰」地一聲輕輕關上了。她鬆了一口氣。瑪麗還算聰明,明白她這時還不想起床,還想再睡覺。當然金白利自己知道她是不可能再睡了。

  她現在不想面對自己的傭人。她想瑪麗只要看她一眼,就會猜個八九不離十,就會知道她昨晚到底於了些什麼。她不是一個善於掩飾自己的人,她滿臉的愧色就能出賣她。她真希望能整天躲在屋裡不出去,可那又不可能。

  她想也許她該去找公爵夫人,告訴她不要再為自己舉辦什麼舞會了。她還要去找拉克倫談談,看看他是否有結婚的意思。要是他還沒想到,那也沒關係,她會讓他想到的。

  金白利花了整整兩個小時為自己鼓氣。表面看來她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床單上的點點血跡證明了她與昨日的不同。她很快把它們處理掉了,這樣瑪麗永遠不會看到它們了。金白利祈禱管家可別注意到這裡發生的一切。

  她換了一條淺綠色的新裙子,這與她眼睛的顏色非常相配,使她顯得更加迷人。她不想叫瑪麗進來,就自己動手梳理頭髮。沒有了瑪麗的幫助,她怎麼梳頭都顯得很鬆散,但這卻給她帶來了另一種感覺,使她隨意中透著嫵媚。衣服雖不如昨晚那麼華麗,卻很適合她現在這種樣子。金白利對著鏡子,心中非常滿意,好,一切都還不那麼糟糕。

  她在拉克倫門口足足站了一分鐘,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可他不在。金白利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非常掃興。自昨晚與他親熱後,這將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從來沒跟任何男人那麼親熱過。她擔心自己到時候會因為尷尬而不好意思提起結婚的事。

  可是,再不好意思也得說。現在還沒到中午,他可能還在補昨晚的瞌睡。即便真的不在屋裡,她也要到其它地方去找找。

  金白利覺得在她去見公爵夫人前,最好是先跟拉克倫談談,因為畢竟她要跟梅根說的是她和拉克倫的婚事,如果別人倒比他先一步知道他要結婚的消息,拉克倫一定會不高興。雖然他們已同床共枕,已共同享受到愛的歡樂,雖然她認為拉克倫也一定盼望同她結婚,但在這消息公諸外人之前,她最好還是與他通通氣,以免出現什麼不測。

  她向見到的每一位傭人詢問拉克倫的去向,多數人都說曾見過他從他們身邊走過。她先來到餐廳,但裡面空無一人;又來到陽台,那兒冷風徐徐,也是空空如也,最後終於在圖書室找到了他。

  但他不是一個人。

  公爵夫人也在那兒。她爬在梯子上,想從書架高層找一本書,拉克倫站在那兒為她扶著梯子。其實那梯子架得很穩,根本用不著他去扶,拉克倫這樣做只是為了靠她近點。

  金白利剛想出聲,拉克倫說話了。他酸溜溜地問梅根:「你不相信我愛你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梅根看都不願看他一眼,只是說道:「我相信你只是迷戀我的外表——它通常給我帶來很多麻煩。拉克倫,你好好想想,你對我一無所知,所以你說愛我那只是你的一種想像,那不會是真的。」

  「一年來你的身影一直在我腦中出現。這總不會是一時衝動下的想入非非吧?」

  「那是因為你沒得到我!一隻小鳥飛走了,誰都會覺得有點遺憾。」梅根這樣打著比方。

  「我不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不是說只要有點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把它弄到手。這不是我的風格。」拉克倫語氣中充滿了失意,好像他受到了極大的污辱。

  這時,梅根找到了想要的書,從梯子上爬了下來。她看著拉克倫,歎了口氣:「好了,到此為止吧。我愛我的丈夫,這話你要我再重複多少遍呢?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個男人能讓我過得比現在還幸福。如果你能將這份情感藏在心底,那我會很高興。要知道,你到這兒來是要找一個妻子,而且我想是要找一個有錢的妻子,這樣你才能走出你繼母給你們造成的窘境。去找一個愛你的女人結婚吧,別再想入非非了。」

  金白利在一旁聽得真真切切。這時要是他們發現了她,她一定會羞憤交加,背過氣去。她退到了門邊,轉身朝樓梯跑去。她傷心極了,沮喪極了,根本顧不上這樣是否有失風度了。

  她跑到了樓上,背靠著牆,整個癱了下來。她就像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冷到腳。她絕望地用頭撞著牆,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流了出來。

  拉克倫•麥格列高不會娶她。他還在愛著梅根。她怎麼那麼蠢,居然認為他對梅根已死心了呢?就因為他吻過她,不只一次地吻過她嗎?就因為他與她做過愛嗎?太幼稚了!太天真了!天底下從來沒有這種說法,一個男人跟女人做愛就一定是愛她!

  他是在玩弄自己。他是為瞭解悶,想發洩一下心中的失意。他遭到了他心愛的女人的拒絕,所以到她這兒來尋找平衡。可對她來說:一夜的亢奮會給她帶來什麼呢?她會遭到整個社會的唾棄,再也找不到一個自己滿意的丈夫——當然,如果這事只有她和他知道,那情況也不一定就那麼糟。金白利現在需要弄清楚兩件事情。

  她很少知道男女做愛的事。怎麼開始,過程怎樣,如何結束,她過去都不太清楚。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做愛後可能會懷孕。不是一定會,但有可能。就金白利現在而言,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她希望可別一失足就落下個千古恨。

  如果這次她能僥倖逃過此難,她就有時間來做第二件事情。只要有人向她求婚,她就先把這些告訴他。如果那人不介意,自己就答應他的求婚。金白利覺得未婚夫有權知道她的過去,她應該告訴他自己已不像過去那麼純潔了。

  她不會因為害怕而守口如瓶,把這事瞞著她的求婚者的,幾年前在她生活的小城裡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新郎不知怎麼發現新娘婚前已失身,就讓全城人都知道了這事,還堅決解除了婚約。

  但是,如果她坦誠地把這不光彩的事告訴給她的求婚者,就會有兩種結局:要麼他大度地寬容她,要麼就大發雷霆,鬧得滿城風雨。如果是後一種情況,金白利完全可以想像出她父親的反應。他要麼一怒之下剝奪她的繼承權,這種可能性很大,要麼就用錢給她買個丈夫來遮掩醜事。她根本就不會有說話的機會。

  這時,她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蘇格蘭口音:「金白,*」你躲在這兒幹嘛呢?在做白日夢嗎?」

  ☆☆☆

  金白利慢慢睜開了雙眼,可頭仍然靠在牆上。她看到了拉克倫的臉。他低著頭,正含情脈脈地望著她。恬不知恥的傢伙!她胸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恨不得給他一耳光。她站直了身子,手不由自主地朝著他的臉狠狠劃去。「啪!」拉克倫臉上留下了幾道紅紅的手指印,金白利的手心也變得火辣辣的。

  她大吃一驚,想不到自己竟真的下手了。拉克倫更是莫名其妙,他瞪大眼睛看著她,一臉的驚訝。見他這個樣子,金白利氣得差點又想再給他一耳光了。他昧著良心做了壞事,卻裝得一臉無辜,真是太可惡了!

  不過,她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第二記耳光,輕蔑地說:「你讓我感到噁心,麥格列高,離我遠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哽咽起來。為了保住自尊,為了不讓那傢伙再幸災樂禍,她走開了,其實是跑開了。她已經顧不了這樣是否有失體面了。

  她跑到自己房間門口,整個人傷心極了地靠到門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憋得太久了,她太氣憤了。可她不想哭,她不是那種顧影自憐的女人。她盡量控制住自己,不讓眼淚落下來。

  突然,她身後的門被打開了,金白利不由得往後仰了一下,順勢退進房間。驚嚇之中她睜眼一看,啊,又是這個無賴!原來他從外面把門給打開了!

  「麥格列高,這是我的房間,跟你沒任何關係!你怎麼敢又一次擅自闖進我的房間?!」

  拉克倫的臉「唰」地一下沉了下來。看來他不再覺得驚訝,而是認為他根本不該吃那個巴掌。他已經有點怒不可遏了。

  「又來了!」他把門「砰」地關上,大聲吼叫起來。「你是說上一次我也是不請自來的嘍?」

  「難道不是嗎?」

  他皺起了眉,壓低聲音說:「小姐,你真健忘,難道你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做了些什麼嗎?」

  「這跟我的行為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著呢。」他打斷了她,「金白,要知道我吻你時,你不僅沒拒絕,還配合得那麼主動。整個晚上你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望著我,含情脈脈。你以為我是呆子,當一個女人那麼深情地望著我,想要我,卻傻乎乎地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嗎?!」

  她茫然地望著他:「這麼說,你是受到我的邀請才來與我做愛的啦?可我說過我要你了嗎?恐怕你是一廂情願,想當然呢?」

  「你在否認你做過的事?」

  「如果你認為我看你的眼神不太得體,那麼我想告訴你,我自己並不知道。我不拒絕你的吻是因為我愚蠢地認為你喜歡我。哦,我真是蠢透了!還有,昨晚我香檳酒喝多了,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當時很渴望得到我的愛撫。看你那副樣子,我覺得你完全是這方面的老手。」

  「老手?!可我從來沒有……」

  「是的,現在我明白了。」他不耐煩地匆匆說著。「我昨晚也多喝了幾杯,腦子不太清醒,至少沒有好好地想想這事。而且昨晚你那麼美,一舉一動都表現出強烈的渴望,叫我怎麼克制得住呢?」

  這次他的讚美在金白利身上沒起到絲毫作用,她氣極了,根本無心去聽。「你真是連畜牲都不如,」她輕蔑地說,「你可以一邊向女人求愛,一邊又去挑逗另一個女人。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恥嗎?」

  拉克倫聳聳肩,笑了,這笑容在金白利看來簡直是厚顏無恥:「噢,小姐,你該學的東西的確太多了。一個男人只有在他的情慾能夠經常得到滿足的情況下,才談得上對女人忠貞。否則,只要他有衝動,就可能找個女人放鬆一下嘛。」

  這麼放肆!這麼無恥!她強忍住心頭的氣憤,正色說道:「你要真愛一個女人,就不應該那樣。」

  拉克倫搖搖頭,歎了口氣,不以為然地說:「金白,你簡直是幼稚得可愛,浪漫得滑稽,盡說些蠢話。人的身體非常奇妙,有時候大腦是無法支配它的,比如說做愛。你昨晚設體會到這一點嗎?要不要我再給你展示一次?」

  金白利抬起一隻手,阻止他繼續靠近。她生怕他再一次放肆。她不願意相信他的話,可她又清楚地記得昨晚自己身體的反應,記得當時自己的意志已根本無法控制身體,而是完全屈從於它了。

  當然這個問題現在與她無關,現在她想告訴他的是昨晚他誤會了自己,害得自己失去了貞操。

  她恨恨地看著他:「不用了。你昨晚已經向我展示過一次你的『能耐』了。現在我恨不得把你五馬分屍。你要知道,我來這兒是想找個丈夫的,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了?」

  「你是說要我娶你嘍?」

  金白利本來想說他應該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可她的自尊阻止了她。她說:「娶我?在你愛著另一個女人的時候?不,」她拖長了聲音,「多謝了。」

  「唉,我發現我已經搞不清自己喜歡什麼了。」拉克倫有點興味索然地說。「小姐,如果你想要我的話,我馬上就娶你。」

  「多偉大的自我犧牲精神啊,不過沒這個必要,因為我根本就不想要你。我可不想嫁給一個愛著其他女人的男人。我母親的婚姻就是最好的借鑒。我不會重蹈她的覆轍。我太瞭解那是一種怎麼樣的婚姻了。」

  「你能肯定嗎?」

  「當然。我肯定不會嫁給你,如果你離開這兒,從此別再跨進我的房門,那我將十分感激。在這兒你永遠都不受歡迎。」

  他執拗地問道:「要是我非要來呢?」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還敢非要來?」

  「是的,並且我還要娶你。」

  她的眼睛睜圓了:「你既然根本不想娶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拉克倫沒有馬上回答,呆呆地望著她。過了一會兒,他用手胡亂理了理頭髮,生氣地大聲吼道:「我自己都要搞不清我到底想要什麼了。」他的淡綠色的眼睛深情地望著她,但她根本無法讀懂其中的內容,只聽他又說了一句:「我這人從來不喜歡推托責任。」

  「你可別……」她低低地反駁著,可這話馬上又被他打斷了。

  「我們呆會兒見,親愛的。」

  「不准再這麼叫我?」這話還沒等她說出口,拉克倫就關上門走了。

  金白利又一次被他單獨拋下了。她幾乎是跳起來打開門,又狠狠地將門砸上。這個蘇格蘭佬!完全是個無賴!

  ——————————

  *「金白」是金白利的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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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4: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們在倫敦的社交活動並沒有結束。在這期間,金白利看戲、跳舞,也算暫時忘了自己的煩心事兒。

  在離開倫敦前的那次舞會上,她又見到了約翰•肯特和霍華德•坎斯托。他們迫不及待地告訴她他們已接受邀請,準備到謝靈•克羅斯去作客。他們非常興奮,因為能受到羅恩斯頓公爵的邀請是一種社會地位的象徵。

  舞會上還有幾位先生也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其中有一位在舞池裡就向她求了婚。當然,考慮到他的條件,金白利沒把他放在心上,但這一切已讓她有點飄飄然了。

  這是她接到的第一個正式求婚——其實還算不上第一,她在襁褓中就由父母作主與摩裡斯定下了婚約,另外拉克倫也曾說過會娶她。當然嚴格說來那些都算不得求婚。特別是拉克倫,他是說「會」娶她,而不是「想要」娶她。

  這些天,儘管金白利竭力要避開拉克倫,可還是沒做到。晚餐是一個正式的場合,她每天都得在這個時候見到他,而且社交場合是每場必到,所以避開他簡直是不可能,有時一天甚至會碰到好幾次。如今她也明白為什麼他頻頻亮相了,因為他到謝靈•克羅斯來是要找一位有錢的妻子。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

  本來,她應該是可以成為他的合適人選的,但糟糕的是他們中間隔著個公爵夫人。他一直在追求梅根,更糟糕的是金白利打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否則,她也許會順從他。還有,受到父親的影響,金白利潛意識中也對蘇格蘭人有一種偏見。

  但是,這個拉克倫似乎對自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興趣,否則,他怎麼會不止一次地吻她,並與她做愛呢?

  然而,不幸的是金白利又確實知道他最愛的人是梅根。即使他回過神來,不再纏著梅根,即使他娶了一位愛他、又有錢的妻子幫他度過難關,終歸那人也只是他的第二選擇。他的心永遠只會放在他的初戀情人身上。想到這兒,金白利不由得同情起他未來的妻子來了。

  他們回到謝靈•克羅斯的頭一個星期,真是賓客盈門。除了約翰•肯特和霍華德•坎斯托,新來的客人中還有三位少女。她們像金白利一樣到了婚嫁年齡,受到公爵夫人和瑪格麗特的邀請打算在此多住些日子。

  金白利對那三個少女很反感。她們都比她年輕,在她看來還比自己漂亮。如果其中兩個沒把她們未婚的英俊兄長帶來作伴的話,金白利可能早就收拾行裝回家了。這三個美人兒在這兒,對她來說是一種威脅,男人們不會再以她為中心了。

  金髮碧眼的莫尼卡•艾爾嘉小姐算得上是個美人兒,她很聰明、幽默,很能活躍周圍的氣氛,尤其能讓男士們笑個不停。自打約翰•肯特見到她,眼光就再沒追隨過別的女人。

  性格活潑的伊迪絲•溫斯通小姐長著一頭赭色的頭髮,一雙淡灰色眼睛處處透著可愛。她的美貌迷住了所有的人,但金白利覺得她太愛出風頭。這位年輕小姐似乎一點也不會感到羞澀,她的想法通常是不加考慮就會脫口而出,即便經常出錯她也毫不在乎。在金白利看來,她一點也不聰明,說話總是讓人啼笑皆非,可那些男士們似乎根本就沒覺察到。

  簡•卡利歐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算得上是男人們理想的夢中情人。她金黃色的頭髮,黃褐色的眼睛,容貌秀美,舉止端莊,完全符合大家閨秀的風範,而且性情也不錯。她那位得意洋洋的母親總是不失時機地向那些對她女兒感興趣的人念叨這些事,只是金白利覺得一個有頭腦的男人要是選簡的母親這麼盛氣凌人的女人作自己未來的丈母娘,也真夠他受的。

  在所有客人中,除了赫克特•卡利歐和克裡斯朵夫•艾爾嘉外,還有一位侯爵也是剛剛到的。他因公事來拜訪公爵,後來接受了德夫林的建議給自己放個假,留下來參加梅根為接下來幾個星期安排的活動。他叫詹姆斯•特拉維斯,年屆四十。金白利想要是他再年輕一點就好了。他也是姑娘們極佳的人選。

  黑髮碧眼的這位詹姆斯•特拉維斯先生著裝非常有風格,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灑脫。雖說他有前妻給他留下的兩個兒子,但對於年輕女子來說,他仍很有魅力。據露辛達說,他富得流油。自前妻死後,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來替代她。

  接下來的幾天裡,金白利漸漸覺得與詹姆斯相處非常愉快,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詹姆斯總是會尋找話題讓金白利開心,他非常喜歡她那迷人的微笑,更會不失時機地讚美她幾句,讓她聽著非常受用。

  這些聚會拉克倫是每場必到。無論金白利同誰在一起,都會有意無意地注意到他。要有意迴避他也許不難,但同處一室時要完全忽略他就有些不太容易了,而且……

  還在倫敦的時候,有一次金白利在大廳裡與拉克倫擦肩而過,他先嚴肅地說了一句:「金白利小姐,你今天看上去真迷人,」接著又換了種口氣:「你想過嗎?我們那晚的親熱很可能會產生一個後果,那就是使你懷孕。」

  金白利還沒來得及對他的讚美表現出欣喜,接下來的第二句話就讓她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還沒等她想好怎麼回答,拉克倫就已揚長而去。

  幸好她以前已想過此事!否則,要是她對這事一無所知的話,無疑他的話只會讓她更加煩惱。他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有一天他們與另外三十多位客人共進晚餐時,拉克倫又向她重提此事。當時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那位坐在金白利左邊的男士離開了餐廳,自己卻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

  金白利理都沒理他。她假裝沒看到他。趁著別人在說話時候,拉克倫側過身來對她說:「金白,如果你懷上了我的孩子,那一定要告訴我。要是你想瞞著我,我會非常生氣的。」

  一星期後,金白利得意地來到拉克倫面前,「麥格列高,告訴你吧,我根本沒懷孕!這下你放心了吧?你用不著娶我,我也不會鬧婚前生孩子的醜聞了。」

  金白利本以為他會如釋重負,但奇怪的是拉克倫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輕鬆的樣子。而她就不一樣了。她一下子覺得心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又可以按計劃去尋覓未來的丈夫了。她不必擔心面對自己的父親了。當然,她也得加緊步伐,父親要她盡早決定,她也不能耽擱得太久。

  可是,有一件事情金白利不明白,為什麼拉克倫聽了她的話沒有表現出輕鬆的樣子呢?確切地說,他根本就沒做出任何反應。她本想問個究竟,可恰好這時霍華德•坎斯托來請她去騎馬兜風,她不想錯過這難得的好天氣,就跟他出去了。

  儘管來了三位小美人,但霍華德對自己的興趣卻有增無減,金白利對此是深感欣慰。而約翰•肯特就不然了,他很快移情別戀了,金白利於是把他從候選人名單中劃掉了。

  拉克倫來這兒是為了找一個妻子,可是他看上去並不是很用心。雖然伊迪絲的眼光總是在他身上打轉轉,可他幾乎連正眼都沒看過她。對簡他倒是有所注意,可也只是出於友好和禮貌。

  金白利感到有些納悶,不知道拉克倫這個樣子是不是受到了她那次那句話的打擊。在倫敦的最後一場舞會上,金白利從放滿飲料和點心的桌旁走過,碰巧看到拉克倫站在桌旁,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梅根和德夫林翩翩起舞。一時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金白利心頭翻滾。是的,他還戀著那個女人,而且這種愛戀很深!一種酸楚中夾帶著憤懣的情感油然而生,她迫不急待地衝口而出:「怎麼,你想讓她離開自己親愛的丈夫和可愛的孩子,跟你走嗎?」

  拉克倫吃驚地回過頭來看著她,幾乎是衝她吼道:「什麼?你說是她的……什麼?」

  看著他那讓人無法理解的神情,金白利不由得皺起了眉:「難道說你不知道她已經有了兒子了嗎?」

  「哦,天哪!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從來沒看到她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啊!」

  「那麼我非常抱歉,至少對於你從我這兒瞭解到這件事。」由於這個意外,金白利語氣溫和了一點,她接著說:「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幾乎每張報紙都登過他們的事。有段時間大家談起的都是這個話題。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呢。你嬸嬸一定在你面前提過,只是你根本就沒當回事。」

  拉克倫大聲笑了起來,那笑聲顯得有點空洞。然後他走開了。那天晚上金白利再沒見到他。她有些不安,她忘不了他離開時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很古怪,金白利不知道是她最後一句話傷害了他的自尊,還是他認為金白利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告訴他,顯得太賤了。她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

  「哦,媽媽,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我就是要那個蘇格蘭人!我不想再聽你囉嗦了!我煩透了!」

  當簡•卡利歐衝著她母親尖叫時,金白利正走進餐廳。她好像在馬廄旁就聽到過這種尖叫了。在場的十幾個客人,包括那個蘇格蘭佬在內,都非常驚訝,他們想不到這聲音竟是從一個大家閨秀那兒發出的。

  有人咳嗽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大家竊笑起來,之後整個屋子一片寂靜。一個沙啞的聲音幸災樂禍地說:「難道那位蘇格蘭人不想起來說幾句嗎?」

  在座的人很塊又交談起來,他們都盡力裝作什麼事兒也沒發生。正同母親站在放滿快餐的餐櫃前的簡•卡利歐小姐困惑地回過頭來看著餐桌前的客人,好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母親則臊得滿臉通紅,趕忙抓起女兒的手往門口走去。由於走得匆忙,她們差點跟金白利撞了個滿懷。

  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人們各自忙著進餐,談論自己的話題,只有伊迪絲還傻乎乎地在那兒大聲說著:「噢,我還以為她脾氣好得很呢。她媽媽原先一直是這麼吹噓的。」

  金白利抬起眼睛正想大笑,卻意外地與拉克倫的目光相遇了,她趕緊斂住笑容,可收得不徹底,還是淡淡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由於謝靈•克羅斯客人太多,所以每天他們都吃自助早餐。金白利走向擺滿早餐的餐櫃時,只聽到簡的哥哥赫克特•卡利歐正和克裡斯朵夫說話:「她簡直就是個小潑婦。在家時我父親也常常這麼說我母親。這些年來一直跟這麼兩個活寶住在一起,真是活受罪。」

  一旁的莫尼卡聽到這有關別人隱私的談話,感到有些不自在。金白利也不由得在心中暗罵赫克特,並將他從自己的候選人名單中劃去了。在別人面前講家裡的隱私,這種人實在是太沒修養了。

  她不由得同情起簡小姐來。一個男人也許不太介意自己的妻子笨點,而且有時為了證明自己的聰明,他還會希望妻子別太伶俐了。但大多數男人都不願娶一個脾氣暴躁的女人為妻,因為這有可能讓他當眾出醜。

  簡的母親當天下午就打點行裝,帶著寶貝女兒離開了謝靈•克羅斯。簡本來可以在這兒選一位如意郎君的,可她自己把這個大好時機葬送了。遺憾的是她們沒把赫克特一塊兒帶走,這讓金白利覺得有點心煩。

  那天下午有兩項活動,喜歡戶外運動的,跟著公爵夫人到溜冰場溜冰;愛呆在屋裡的,就在大廳裡猜字謎。

  金白利不得已選擇了溜冰。她不是不喜歡這項運動,而是想到只要有梅根在,那麼拉克倫也會去。她不想見他,可別無他法,因為她不喜歡猜字謎。

  她決定不去理他,只顧自己玩個痛快。她很小的時候就常和媽媽一塊兒去溜冰,溜冰可以說是她最擅長的運動之一了。而且,上次她在倫敦時買了一件新式的冬衣,穿上後顯得嫵媚動人,只是還沒找到機會來展示一下。這下總算可以一展風采了。

  梅根為大家準備了各種型號的冰鞋,還在溜冰場四周的檯子上放了許多木炭暖手爐,誰覺得手冷了就可以拿來取取暖。僕人們在忙著烤栗子、煮咖啡,還為男士們溫好了白蘭地酒。

  霍華德•坎斯托出乎意料地沒有來,據說他可是出了名的運動能手。而從沒摸過溜冰鞋的詹姆斯倒是去了。金白利教詹姆斯滑著,好幾次因為他失去平衡而害得她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詹姆斯學得非常認真,連金白利叫他暫時休息一下,一起去暖暖手,喝點咖啡,他都不肯。

  金白利和約翰、莫尼卡一起聊了一會兒,他們就又上場溜冰去了。金白利不想再溜了。她已經在場上呆得太久了,人都有點僵了,只想把手放在暖爐上。詹姆斯滑過來了,她抬起手向他致意,但他只是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她,根本就無暇來看她。

  梅根同兩位舊友溜得正歡,三人手拉著手,快活極了。很多客人都選擇了到戶外來溜冰,有的還帶著小孩。拉克倫當然也來了。

  一個僕人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遞到金白利手上,便轉身去給暖爐添水了。這時,拉克倫滑到了她的身邊。

  「親愛的,你溜冰時的樣子真迷人!」他一邊說著,一邊脫去手套,把手伸到火爐旁來取暖。

  金白利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不管怎麼說,他的這番讚美總還是動聽的。好像這個男人總是會說些好聽的話。金白利想他誇的一定是她的溜冰技巧,而不是她的容貌,因為從她摔了兩跤後,衣服不那麼整潔了,頭髮也散了。糟糕的是髮夾落到了地上,現在要想再把頭髮梳整齊已不可能,只好隨它去了。

  「謝謝你的誇獎,我很小時就會溜冰了。」金白利本來應該也誇他幾句,因為他溜得也很棒。但她打住了。要是她寄了他,那就說明她一直在注意他。她可不想讓他知道這些。

  可拉克倫的回答又出乎了她的意料,他不是在誇她溜冰的技巧:「金白,我很欣賞你現在的頭髮。鬆散地垂落在肩上,就像那天……」

  他故意欲言又止。金白利的臉「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她想不到幾個星期過去了,他居然還會提起那天他們做愛的事,她想忘掉這一切,但不可能,那一幕早已銘刻在心。可是他應該能夠忘掉這事啊。

  近來,他見到她經常沉著個臉,現在又是這樣子了。他恨恨地說:「你為什麼要給他機會?他老得夠做你爹了。」

  金白利知道他在說誰。「那又怎麼樣?」她反問道:「他不算老,而是正當年。所有的女人都覺得他很有魁力,我當然也不例外。你認為不同年齡的人就沒有共同語言了?哦,我可不這麼想。事實上我和詹姆斯在不少事情上都志趣相投。」

  拉克倫低聲嘟噥了一句什麼,憤憤不平地說:「可是親愛的,他的吻會讓你忘乎所以嗎?他能像我一樣燃起你情愛的烈火嗎?」

  金白利極力克制著自己不要臉紅,嘲諷地盯著他說:「嗯,他還沒吻過我,怎麼就知道一定不如你呢?當然我可以試試看。不過,他曾經有過多年的性愛經驗,依我看他不會太蹩腳吧?!」

  「那麼我再幫你找找感覺,讓你可以作個比較……」

  「你敢!」她厲聲斥道,「你瘋了?這兒有旁人!」

  拉克倫得意地笑了。可他不想放過她:「是啊,真遺憾!不過我有足夠的耐心,總會找到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的。」

  金白利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簡直是個魔鬼!拉克倫•麥格列高,我警告你,你盡可以一廂情願地想入非非,可別妄想再親我!哦,你怎麼盡冒這種念頭?」

  「吻一位漂亮小姐的念頭?」他笑著說,「我不是告訴過你,本人是最善於做這種事的嗎?」

  她突然意識到他是在逗她。要是她過去經常和人開這類玩笑,現在就不至於這麼遲鈍;可她矜持的性情使誰也不敢去挑逗她。但拉克倫與眾不同,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根本沒把她的矜持放在眼裡,他對她的挑逗是越來越起勁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不錯,你是說過,但近幾日來美女如雲,你怕也忙得不可開交了吧?有一件事我一直感到很納悶,今天早晨簡小姐衝她媽媽發火,是不是因為你的熱吻讓她死心塌地想要你啊?」

  拉克倫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是指那個『盡善盡美』的小美人嗎?哈哈,我從來不相信哪個女人是完人!現在看來,這位小姐的脾氣可真夠大的。」

  「我脾氣也不小,」金白利提醒了一句,想讓自己的欣慰不要太溢於言表。知道了拉克倫對簡沒興趣,她心中真有說不出的高興。「可那並沒能阻止你……」

  「親愛的,你不同,你有勇氣,有股不服輸的勁兒。」

  她的臉又熱了起來。近來這個男人不停地對她唱讚歌,她都有點受不了了。他是出於內疚想給她一些補償嗎?可這些甜言蜜語是無法挽回她失去了的貞操的,將來總有一天她得獨自來面對可能發生的一切。

  「嗨,這兒的美人兒可不只簡小姐一位,」金白利頓了頓,又接著說:「因此還是夠你忙一陣的。伊迪絲小姐……」

  「她犯傻的時候自己還一無所知。拉克倫慢慢地說著;「這些天來她傻不拉嘰地說個不停,而她身邊的男人居然還給迷得不知東西南北了。」

  金自利差點都要歡呼雀躍了。可她止住了。一種非常矛盾的心理困擾著她。一方面她感到很氣憤,因為每次自己提出的觀點都被他否決;可另一方面她又暗自高興,因為得知他對那兩個小美人毫無興趣。本來她以為他一定會去追求她們的。

  當然,金白利還想知道其他情況。她想讓拉克倫承認自己吻過其他女孩。雖然她要是真聽到這話並不會高興,但她覺得瞭解點也並非壞事,起碼可以幫助自己不再想他。

  她又說:「莫尼卡小姐如何?」莫尼卡•艾爾嘉小姐是個連金白利都情不自禁要喜歡上的女孩,她想拉克倫一定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不料他聽後歎了口氣,「金白,你難道沒注意到嗎?那小女人最多只有五英尺高,每次我走近她,就有一種衝動,巴不得把她像小孩一樣提到我的腿上。」

  金白利再也忍不住了,氣憤地大聲叫道:「那你到底還吻過誰?」

  「說實話,親愛的,沒別人。」

  她眨巴著眼睛,疑惑地問:「為什麼?」

  「我在等你改變主意,說你想要我。」

  她的心狂跳起來,一陣怒火湧上心頭。他又在戲弄自己!這一次她不再欣賞他所謂的幽默了,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對自己說實話的。他的心思還在公爵夫人身上,他不會對任何人感興趣的。

  金白利啜了一口咖啡,然後將杯子放下,戴上了手套。「拉克倫,如果你說的是實話,」她冷笑了一聲,「那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就好好地等著吧廣

  他似乎沒把這話當回事,笑著說:「親愛的,你生氣的時候,眼睛裡會噴出綠色的火苗。你知道嗎?那樣子實在太誘人了。」

  「誘人?」

  他歎了口氣:「你在很多方面還是那麼天真。哦,現在你跑還來得及,否則我又要吻你了。我可管不了有沒有人看著了,」

  金白利還是不太明白他說的「誘人」是什麼意思,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到底是怎麼個誘惑著他的。不過他的後一句話,她就太清楚不過了。雖然穿著冰鞋在岸上跑很危險,可她還是三步並作兩步回到了冰池裡。

  金白利手忙腳亂跑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幸災樂禍的笑聲。這讓她很不舒服。接下來一整天她情緒都很低落。他是不是又在戲弄自己呢?她實在感到困惑不解。

  ☆☆☆

  「我想一旦有機會,我們就該把這匹漂亮的種馬偷走。」正和拉克倫一起散步的吉萊爾南看見一對純種馬正在離馬廄不遠的訓練場上受馴,便放慢腳步,一個勁地嘟噥著。「他有那麼多好馬,丟掉一匹根本不會心疼,而且每年都會有小馬出生。這馬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噓,小聲點。」拉克倫輕聲告誡道。

  吉萊爾南右側有兩位客人正靠在圍欄上,欣賞著兩匹小馬在操練。其他客人站得要遠些,他們只顧談論謝靈•克羅斯出售良種馬的價格,根本沒注意到拉克倫和吉萊爾南的談話。

  拉克倫拉著吉萊爾南走開了幾步,說:「吉爾,這沒多大意思。他有本事把那女人帶回來,也就能再找到丟失的馬。而且,你知道,我要的並不是馬。」

  他們說的是一年前羅思斯頓公爵與拉克倫等人遭遇的事。那次,攔路行動的拉克倫和兩個堂兄弟搶了公爵的馬車,可後來拉克倫卻把財物拋到了一邊,帶著梅根走了。現在的他真希望自己那天沒有出門,也就沒有這檔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事了。

  「別那麼當真嘛!我只是說說而已。」古萊爾南看了看拉克倫的臉色,說。頓了頓,他又開口了:「可我們都覺得,你並沒把找妻子這任務當回事兒。」

  拉克倫抬起了眉:「偷馬和找妻子這兩件事,會有什麼聯繫嗎?」

  「當然有聯繫。」吉萊爾南答道。「至少它們都能給我們帶來錢。這也正是我們到這兒來的目的,我想你不會忘掉吧?」

  拉克倫眉頭皺了起來。「吉爾,你是又想對我說什麼了吧?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根本不管家族的生存?還是我們住在英格蘭,你感到不自在了?」

  吉萊爾南有點尷尬,吸了口氣:「噢,我想是因為後者吧。我們已在這兒呆了一個多月了,難道還沒有哪位小姐中你的意嗎?你得現實一點了,別再把時間花在那位公爵夫人身上了。」

  拉克倫滿臉不悅,半天才說了一句:「有那麼一位讓我心動的。」

  「嗨,那你怎麼不早說呢?你什麼時候準備向她求婚?」

  「我已經向她求婚了。」

  「那她呢?」

  「她不願意嫁給我。」

  吉萊爾南冷笑了一聲。「拉克倫,這事聽起來一點也不好笑。任何一位女子都樂於……」

  「可這位例外。」

  吉萊爾南頓了一下,「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那麼說,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不,她只是不喜歡我。」

  吉萊爾南看著拉克倫那悶悶不樂的樣子,差點沒笑出聲來。但怕傷害了他,只好強忍住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嗨,那有什麼,這兒幾乎每天都有新來的小姐。拉克倫,打起精神來,你一定會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當然,我知道,要忘了自己的舊情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為了我們整個家族,我相信你會以大局為重的。」

  拉克倫暗自覺得好笑。忘了舊愛?現在看來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太難,可按理說他應該很難做到這點的。他不由得心中一陣茫然:難道梅根真是不太適合自己嗎?

  他對梅根的感情難道是自欺欺人?他想要她只是因為她美貌絕倫,而且像只美麗的小鳥,還沒到手就飛走了嗎?還是因為她和公爵已有了愛情的結晶,他們的兒子讓他改變了想法?

  那孩子的確改變了一切。公爵絕對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繼承人,而拉克倫即便對梅根一往情深,也還沒殘酷到要把母親從孩子身邊奪走的地步。況且,他現在自己都搞不清對梅根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了。唉,算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他不想再生活在對往事的回憶中了。

  說來也怪,他一想到另外一個女人,就不難發現自己對她到底懷有什麼樣的感情。氣憤算是首當其衝,近來這種感覺與日俱增,尤其是當他看到金白利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突出。

  這應該算不上是吃醋。嗨,不可能是吃醋,可每當看到金白利與詹姆斯•特拉維斯在一起翩翩起舞,有說有笑,或是玩紙牌時的竊竊私語,拉克倫都會氣憤不已。不過特拉維斯已步入中年,拉克倫怎麼會妒嫉一個年齡有自己兩倍大的男人呢?那不是荒唐之極嘛!況且,他以前什麼時候吃過醋?他壓根兒就想不出自己有過這檔子事兒。現在受這種愚蠢的情緒困擾,真是犯不著!

  然而,對自己滿腔的怨憤,拉克倫不能視而不見,因為它確確實實存在,而且揮之不去。最能說明問題的就是那女人拒絕嫁給他,使他自尊和自負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梅根沒把他當回事也就不說了,可金白利起初明明表示想要他,可後來又不願意嫁給他。真是活見鬼了,一定是撞到霉神了。噢,不,也不是,一定是自己處理不善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

  他是挑逗金白利在先,放棄追求梅根在後。真是糟糕,自己為什麼沒早點意識到這個問題呢?如果他對梅根不那麼執著,如果他不是那麼犯傻勁地認為只有梅根才是自己的唯一,那今天一定不會是這個局面。很可能他己經成功了。可問題是他原先一直把金白利當作一種暫時的感情遷移。

  自打那個蕩人心魄的銷魂之夜後,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想她。當他下決心要安下心來找個妻子時,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可太遲了。他已經親手把這事給毀了。金白利已經明確地告訴他,她根本不想要他。

  他什麼時候變得畏首畏尾的了?明明自己想要卻又不敢去追求?金白利躺在自己懷裡時的模樣是那麼的恬靜,可惜這種美好的感覺他只享受過屈指可數的幾次。那感覺真是獨特啊,是拉克倫從來沒有體味過的,他真希望這感覺永遠伴在他身邊。

  ☆☆☆

  「看見了嗎?寶貝,看到那些馬了嗎?」梅根抱著嬰兒來到窗前,從那兒可以望到馬廄。小嬰兒高興地咯咯笑出聲來。「要不了幾年,你也會有一匹馬,一匹小馬……」

  「幾年怎麼行呢?」德夫林從他們身後打斷了她的話。「梅根,查斯丁不到一歲呢?」

  「嘻嘻,他現在當然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想讓他先憧憬一下嘛。」

  德夫林忍不住笑了。「你說些可笑的話時都那麼可愛。不過,他能聽得懂你的話嗎?」

  「德夫林•聖•詹姆斯先生,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兒子絕對聰明。」梅根一副不服氣的樣子,激動地說:「他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

  「好好好,親愛的,我只好投降了。看你那樣子,就像要跟我決鬥一樣。」

  她笑了。他也笑了。「好了,現在該給小傢伙洗澡了,把他交給保姆吧!那可憐的女人為了找你們娘兒倆,已經上上下下折騰了幾個來回,最後沒辦法只好到書房來找我幫忙。」

  「對不起,尊敬的公爵和夫人,我並沒有……」

  德夫林突然清了清嗓子,打斷了那個女人,她不由得滿臉通紅。梅根咯咯地笑了,她很清楚丈夫的想法,他想讓她離開這兒。「事實上,今天一早上我們都上上下下在找你,」他堅持說。「你怎麼會想到帶查斯丁到這些廢棄的房間裡來呢?」

  「當然是想讓他能從不同角度看風景啦。」梅根一面說著,一面在查斯丁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然後遞給了保姆。「一大早外面太冷,我不又想讓他錯過早晨的美景,就帶他到不同的房間看外面不同的風景。我過去還不知道你可以從這間房子看到馬廄呢。」

  「當然可以看到。」他以慣用的沉著態度迎合著她說。

  其實,可以說謝靈•克羅斯的每一間房間德夫林都去過,只是他從沒留意過窗外的景色。然而,當他現在往外面瞧時,就不由得眉頭緊鎖了。

  「噢,早起的人還真不少啊。」他有點生硬地說。

  梅根馬上反應過來他看到了什麼,衝他說:「好啦!每次你一看到那個蘇格蘭人就悶悶不樂,你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心平氣和呢?」

  「等他不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她笑了。「你真固執。」

  他聳了聳肩,然後攬住了她。「看來你做媒的事並沒什麼進展。你是不是該加把勁,盡早為他找一個合適的人?這該死的傢伙早點離開,我就早點舒心。要是他整個冬天都呆在這兒,那我們可倒霉透頂了。」

  「我已經盡力了。我讓瑪格麗特多發邀請函,讓更多的年輕小姐在這兒出現,可就是……」

  德夫林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們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以往的平靜啊?」

  梅根會意地笑了。這「以往的平靜」是指家中只有三、四個客人的時候,「快了,德夫*」。不過我還是沒忘掉我們一開始的計劃。」

  他搖了搖頭。「讓那蘇格蘭人配金白利小姐的計劃?不太可能。」

  「可我近來發現他常在注意她。」

  「我也注意到了,但她根本就不願理他。」

  「依我看,金白利小姐是假裝不願理他。」

  「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假裝會那麼像?梅根,現實點吧!那位小姐壓根兒就對蘇格蘭人不感興趣。對我們來說,只要她找到個中意的人結婚,那就算我們盡心了。」

  「你的意思是……?」

  「噢,詹姆斯曾經跟我說過,他想續絃。」

  「哦,我可不希望這樣。」

  「梅根…」

  「你可別理解錯了。詹姆斯•特拉維斯是個好人,他會是個好丈夫的。」

  「我希望接下來別聽到個『但是』!」

  她瞇著眼睛望著他,說:「可是和金白利相處的這些日子裡,我發現她要是和其他人結合會更幸福些。」

  「為什麼?她和詹姆斯滿相配的。」

  「是的,可是他們太相配了。這會造成什麼後果,你是知道的。」還沒等他張口,梅根又搶著回答,她像德夫林已經同意她的觀點一樣:「對了,乏味,無聊。」

  德夫林眼睛一轉,不以為然地說:「我敢說,他們會生活得很和諧。這本身就是幸福。」

  「不,絕對不可能。」

  「唉,你真像個固執的孩子,你明明知道……」

  德夫林突然停住了。他望著窗外,一下子好像不那麼生氣了。梅根納悶地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瞧,嗅,原來是金白利剛剛同幾位夫人騎馬回來。她渾身上下煥發著青春的氣息,在那幾位上了點年紀的婦人中越發顯得光彩照人。她穿著一套緊身的、天鵝絨的紅色騎馬裝,身材顯得更加地嫵媚動人。

  梅很欣慰地笑了。她早就提醒裁縫坎特比女士,讓她在為金自利做衣服時,要特別注意收腰,以便突出金白利的窈窕身材。果然,金白利穿上這類服裝,身材的優勢恰到好處地顯現出來了。

  接著,霍華德•坎斯托不知從哪兒一下子鑽了出來。他把侍候金白利的馬伕打發走,以便能扶著金白利從馬上下來。在梅根看來,這已是老掉牙的把戲了,但對於男士來說,這是一個向女士大獻慇勤的好機會。一般情況,當女士們的腳踏到地上,大多數男士都會將手鬆開,可也有例外的。

  霍華德就屬於這例外的一類。金白利從馬上下來後,他的手還一直攬著她的腰,根本沒有要鬆開的意思。而和金白利一同去晨游的兩個同伴,阿巴嘉和希拉利又是人所共知的愛嚼舌頭的人。當然,也許霍華德是故意這麼做的,他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對金白利有情。

  當然這些還不能讓德夫林看得目不轉睛。他的目光是落到了拉克倫身上。金白利出現時,拉克倫一下子中止了談話,然後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她。霍華德趕去扶金白利下馬時,拉克倫的樣子顯得有些僵直,他斜眼望著他們,似乎隨時準備著進攻。霍華德摟住金白利時,拉克倫終於朝他們走過去,他的怒火已經是不加掩飾的了。

  德夫林和梅根幾乎同時想到了什麼,德夫林說:「天哪!他不會是去……」

  再說下去已經沒多大意思了,因為拉克倫已經出手了。他才走到兩人身邊,拳頭就猝不及防地砸到了霍華德•坎斯托的右眼眶上。由於力量過猛,霍華德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他這一跤看樣子摔得不輕,因為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可能已經昏過去了。

  德夫林勃然大怒。梅根趕忙抓住了他的晨服,想阻止他衝下樓去。由於德夫林走得過急,衣服差點被梅根拉脫,一隻手臂露了出來。

  德夫林惱怒地豎起了眉,滿臉不悅地說:「放開,怎麼說我也得下去。」

  梅根幫他整了整衣服,冷靜地看著他:「德夫林,你根本沒必要插手這件事。」

  「沒必要?」德夫林咬牙切齒地說。「霍華德•坎斯托是我請來的客人!」

  「算了吧!你是一直想找機會教訓一下那個蘇格蘭人!其實這次不快是兩個客人,不,應該是三個客人之間的私事,我想他們都不願意你的介入。退一步說,子爵只是眼眶受了點傷,其他又沒有什麼大礙。女士們會去哄他,而且他也喜歡被人關注……」

  「這完全是兩回事!」

  「也許吧!可現在的問題是,你的一個客人有失檢點,另一個又醋勁大發,那麼你這位主人瞎摻和什麼呢?」

  「啊哈!這才是你阻止我的真正原因吧?原來你認為麥格列高為金白利吃醋了。你很高興是嗎?」

  梅根笑了。「這不是『我認為』的問題,事實就是如此。所以我們應該做個旁觀者,靜觀事態發展。如果他們要刀刀相見,再站出來也不遲啊!」

  「她別不是想打死他吧?」德夫林愣愣地說著。

  「你說什麼?」

  梅很急忙往窗外一看,只見金白利把趕馬鞭丟到一邊,收起剛才撐著的陽傘,朝著拉克倫的頭上狠命一擊。真是太糟了!還好那是陽傘,拉克倫的頭還經受得起。

  「天哪!她怎麼會這樣!真是太糟了。」梅根驚異地說。

  「我想那蘇格蘭人和你有同樣的想法!」德夫林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這一點也不可笑。她一定是被寵壞了。」

  「她既然不喜歡那個傢伙,為什麼不能這麼做呢?」

  「噢,你總是喜歡和我對著幹!」

  「哪兒的話!不過這一下也稍解了我心頭之恨!我真想親自給他來上一拳!」

  「別那麼衝動,好嗎?」

  兩人正說得起勁,拉克倫走開了。金白利彎下腰來照料著霍華德。只可惜梅根和德夫林離得太遠,加上窗子關著,他們聽不見兩人在說些什麼。梅根只好寄希望於從阿巴嘉和希拉利嘴裡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了。用不了多久,這兩個人就會把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讓每個人都知道的。

  ——————————

  *「德夫」是德夫林的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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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哦,這未免也太浪漫了點!」

  「依我看金白利小姐和坎斯托子爵恐怕就差沒訂婚了。」

  「唉,不是那麼回事,否則……」

  「嗨,我聽說……」

  「真是太粗野了,如果我……」

  「他們蘇格蘭人本來就是這樣……」

  「也不能那麼說。我父親的堂兄就是蘇格蘭高地人,他們還打高爾夫球。他們也是文明人。」

  「我是指她用陽傘打他的腦袋!多好的一把傘啊,可惜了。」

  「唉,我還聽說……」

  「這事實在是太有趣了。」

  「阿巴嘉,你當然會覺得有趣。你不是在埃爾伯特頭上打壞了四、五把陽傘嗎?」

  「噢,親愛的,只是兩把。」

  「嗨,我聽說他……」

  「上帝呀!梅布爾,別那麼大聲嘛!你聽說什麼了?」

  梅布爾降低聲音咕噥了一句:「好啦!我都給忘了!」

  傳來了一陣咯咯的笑聲。「事實上,據可靠消息,她已經拒絕他三次了。」

  「誰?特拉維斯侯爵嗎?」

  「不是,你這個笨蛋,是那個蘇格蘭人!」

  「那子爵怎麼樣!他條件不錯,而且看得出他對她很感興趣。」

  「你是說坎斯托嗎?他對誰都感興趣。你懂我的意思嗎?」

  「好了,好了,希拉利,別那麼刻薄嘛。不就是前幾個月子爵追求你侄女兒,最後不了了之嘛!」

  「沒那麼簡單。三個月前他還追求我女兒了,可從來沒提過結婚的事兒。」

  「我說啊,跟他父親一個德性!老坎斯托年輕時就是個浪蕩子。」

  「胡說八道!他們只是粘粘乎乎的下不了決心,這是祖傳的作風,你懂嗎?」

  金白利一整天都在聽著別人叨叨這些事情。早餐時,之後的演奏會,下午品茶期間,以及晚餐過後,她都會聽到別人在不停地竊竊私語。當她看著他們時,那兒立刻就靜下來,可只要她把頭轉開,人們又開始暢所欲言了。她感到窘迫不已,只好趁人不注意,一個人悄悄溜出了玩牌室。反正眼不見心不煩。

  她一下子成了人們議論的中心。對此她深感痛心。可是拉克倫早晨製造的那支小插曲又實在是太惹眼了,不可能不在謝靈•克羅斯掀起一陣嘩然。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明天也許整個城裡的人都會談論這件事情。一星期後謠言不傳到她父親耳朵裡才怪呢!他一定會氣急敗壞地親自前來。他女兒的名字居然和一個蘇格蘭人連在一起,對此他決不會不聞不問的。

  人們津津有味地議論著那個小插曲。不多久,金白利便發現,這事已在他們的口中變成了另一個樣子。謠言真是可畏啊,不用幾個來回,一切已面目全非。

  那件事情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變出了好幾種版本。一種是說可憐的霍華德被那個蘇格蘭高地人狠狠地捧了一頓;另一種說是因為金白利撕毀了和拉克倫的婚約,才使拉克倫看到霍華德向自己夫婚妻獻慇勤時,一時頭腦發熱而大打出手;還有一種說法更離譜,說什麼是詹姆斯•特拉維斯給了霍華德致命一拳。其實詹姆斯當時根本沒在場,只是因為近來他跟金白利多有接觸,才被有些人硬扯進了他們編的故事中。接下來還聽說她曾多次拒絕拉克倫的求婚,有的說是兩次,有的說是三次,還有一位男士竟說高達六次——他們想為拉克倫吃醋的行為找到一個根據,便不惜這麼編排情節。

  拉克倫在吃醋?簡直是荒唐之至!如果說他為梅根吃醋那還差不多,說為她吃醋完全是無稽之談。他們倆只是有過幾次唇槍舌戰,還有那天晚上了一次床。可那是因為他們都喝多了。這以後,他們見面就像是仇人,又何來吃醋之說?至於他那次「求婚」,嚴格說來,那算不上真正的求婚,只是她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說出來的,為了讓他良心上好受些罷了。他根本就沒什麼誠意。

  但是拉克倫究竟為什麼要對霍華德•坎斯托大打出手呢?現在金白利才有時間坐下來想一下這個問題。她懷疑是由於他們不和。這不和可能是最近的事,也可能是以前的積怨。近日來,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一定會有些磕磕碰碰,不過那肯定與她無關。他們的關係也許本來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她只是恰好當了導火線罷了。

  一切都來得太快。金白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她當時根本沒想到拉克倫會走過來。要是事先稍微對可能發生的事有點心理準備,她也不至於一時衝動做了不該做的事,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她不該打拉克倫。其實她剛出手就後悔了。這實在太丟人了,而且那把小陽傘根本傷不了拉克倫什麼皮毛。

  當然啦,拉克倫根本沒想到會挨這一下。他當時震驚極了,大聲嚷道:「見鬼,你打我於什麼?」

  如果他沒衝她大聲叫嚷,金白利也許還會向他道歉——當然這只是「也許」。但現在不了。她當時氣極了,也衝他喊道,「真見鬼,你幹嘛打他?這是英格蘭,不是你們蘇格蘭,由不得你在這兒撒野!我們英格蘭人不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

  聽她這一說,拉克倫長時間地盯著那把還拎在金白利手上的被打斷的陽傘,然後抬起頭來用嘲弄的眼光望著她。金白利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她還沒弄懂他指責的目光到底是什麼意思,就聽到他用嘲弄的口吻說:「親愛的,你解決問題的方式倒是真不錯。嗯,很文明。」

  然後他一言不發,默默地走開了。從那高大的背影可以看出,他仍然非常憤怒。

  接下來一整天,金白利都沒見到拉克倫,也沒見到霍華德。霍華德當時被那一拳打得暈頭轉向,整整花了十分鐘才從地上爬起來。他非常氣憤,儘管他竭力想掩飾自己的狼狽,但人們還是一眼就能看到他那鐵青的右眼眶腫得像桃子一樣。他連眼睛都閉不上了。

  當好事的人們事後打聽拉克倫打霍華德•坎斯托先生的原因時,好管閒事的阿巴嘉沿用了霍華德的原語:「真見鬼,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這讓那些好奇的人們大失所望。

  大多數客人都認為是妒嫉讓拉克倫失去了理智,金白利自己也想有機會得好好問問拉克倫,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如此失態。但是她還會跟他說話嗎?這個問題連她自己也沒把握了。

  拉克倫又一次讓她做事有失體統了。這可是上流社會無法接受的。一想這些,金白利就感到無比憤怒。她真想搞清楚他究竟有什麼絕招,總是讓她在關鍵時刻忘乎所以?理智上她明明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她也明白怎麼行事才符合上流社會的規範,可一碰到那該死的蘇格蘭佬,一切規範都被拋到九屑雲外去了。

  前幾年在家時,金白利也曾因為父親的專制而生了不少氣,可這所有的生氣加起來也不比認識拉克倫•麥格列高一個月來所體驗的憤怒多。在家時,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不把父親的話放在心上,可在這英俊的蘇格蘭佬面前,她卻做不到。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注意他,她根本無法忘掉他。

  ☆☆☆

  「天哪!你嚇了我一跳!」梅根剛走進溫室,就注意到左邊有人影在動。等她發現是金白利站在那裡,便忍不住大叫起來:「老天爺,你在這黑漆漆的地方幹什麼?」

  金白利聳聳肩,輕輕摸著她身旁一盆帶刺植物的葉子,說:「其實這兒並不黑,整個府邸燈火通明,亮光透過玻璃照進來,這兒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嗯,這倒是。」梅根贊同點點頭,掃了一眼那面玻璃牆壁。「我從來沒在晚上一個人來過,所以還帶了一盞煤油燈。現在看來它派不上用場了。」

  梅根把煤油燈吹滅了。金白利臉上雖然有一絲微笑,但看上去她似乎並不開心。她本想找個清靜之地單獨呆一會兒,因為她沒有情緒跟任何人交談。但梅根她又不能明說,只好愣愣地站著。

  出於禮貌,她問了梅根一句:「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會到這兒來呢?」

  梅根笑了,笑容中帶有一絲頑皮:「我是來摘玫瑰的。我的德夫林一整天都在想著什麼心事,讓我很是氣惱。我要提醒他一下,讓他明白這樣下去後果將是什麼。我想一支長莖的玫瑰花可以幫他明白這點。今晚我要把一枝帶刺的玫瑰放在他枕頭上——當然不帶花瓣。」

  金白利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天來的抑鬱、煩悶總算得到了放鬆。她不由得由衷佩服起梅根的聰明、別緻來;以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微妙的情感,真是太有意思了。公爵一定會痛快地哈哈大笑,並馬上領悟她的意思。

  金白利笑著說:「希望他頭靠下去之前就看到這些刺。」

  「那當然,我肯定他會看到。好了,來幫我選一支玫瑰,好嗎?」

  金白利點點頭。兩人順著過道走過去,一路上很多深紅色的玫瑰迎著她們,它們開放的程度各不一樣,姿態也各有千秋。金白利彎下腰去嗅著花的芬芳,可是臉上的神情卻沒有完全從憂鬱中走出來。梅根說:「金白利小姐,你知道嗎?我在這兒見到你覺得很高興。我一直想單獨找你談談,可總是沒機會。你有沒有考慮過那個蘇格蘭人?」

  「考慮他什麼?」

  「結婚的事。」

  「從來沒有。」

  金白利幾乎是脫口而出。梅根吃驚地眨了眨眼睛:「可他是那麼的英俊,而且很有魁力!他會是個好丈夫的,而且他到這兒來也是為了找個伴侶。這些事你知道嗎?」

  「知道。他是有很多優點,」金白利在心裡又嘀咕了一句:可缺點也不少。她望著梅根說:「可是他不適合我。」

  梅根笑了。「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他當然適合你。」

  金白利真想說:「因為他愛的是你。」不過那勢必會讓兩個人都很難堪,於是她只好改口說:「我想我應該讓你知道,我父親是不會同意我和蘇格蘭人結婚的。」

  「你在開玩笑吧?」梅根臉上的神情與其說是吃驚,不如說是震驚。

  「沒有,這是真的,」金白利不太情願地說著,她真希望能換個話題。「我父親對蘇格蘭人成見很深。」

  梅根皺了皺眉:「那是因為你們太靠邊境了吧?邊境上暴力傳聞倒是很多。經你這麼一說,我還想起了幾位朋友,他們的家人也有你父親那種偏見。儘管現在年輕的一代情況有所好轉,可世代延續下來的敵意畢竟不是那麼輕易就消除的……」

  「不是那麼回事,」金白利打斷了梅根的話。」我父親是出於個人的恩怨。他把積怨波及到了所有蘇格蘭人的身上。」

  「個人恩怨?」梅根重複了一句。「那你不會跟他的看法一樣吧?」

  「當然不會,我和他幾乎從來不會在任何問題上達成一致。對於這種小心眼的偏見,我當然更難苛同了。」

  梅根鬆了口氣:「我真高興你這麼說。當然,婚姻大事總要得到父親的同意才是。」

  「是啊,否則我就要面對很多流言蜚語了。」

  「這話怎麼說?」梅根疑惑地瞇起了眼睛。

  金白利無奈地歎了口氣:「要是我違背了他的意願而同一個蘇格蘭人結婚,那毫無疑問,他就會剝奪我的繼承權。那自然就為那些長舌婦們提供了閒話的素材了。」

  「不至於吧?他可是你父親啊。」

  「他完全做得出來。他這人很專制,要別人不折不扣地執行他的命令,他才舒服。」

  「這太不公平了!簡直讓人難以想像。可是,如果你真的愛上了一個蘇格蘭人,那會是個什麼樣的局面呢?當然,不是麥格列高,」梅根看看金白利,趕忙補上一句。「如果你和另外的蘇格蘭人相遇,他又對你一往情深怎麼辦?」

  「那就另當別論了。」

  「真的嗎?」

  「真的。我從來也沒想過要去討好我的父親,他也是。我們互不相干。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想我寧可面對流言蜚語。」

  「太好了——我是說,嗯,流言蜚語固然可怕,可它也不會把一個人徹底打垮。即使是英國女子也會站在你這一邊的,因為蘇格蘭人同樣是她可愛的臣民。你那位固執的父親真該受到譴貴!如果有人會受到冷落的話,那只會是你父親。你會——啊——嗯……

  「得到同情?」

  梅根顯得有點激動,同時也有些不安:「嗨——不是……」

  金白利笑著拍了一下梅根的手臂。「好了。我們別再討論下去了好嗎?因為我根本無意去嫁一個蘇格蘭人。」

  梅根又歎了口氣。「當然。不過我真的想像不出你父親是個什麼樣子。我父親可疼我了,他對我是有求必應——當然只有一次倒外,那是我讓他解雇德夫林的時候。她只有那次沒答應我。」

  「解雇公爵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梅根開心地笑了。「啊,這說起來可就話長了。親愛的,時候不早了,咱們另找時間再談吧。我得回去了,否則德夫林又要派大隊人馬來找我了。」她彎下腰選了一支玫瑰花,又說:「對了,你是究竟來這兒幹什麼呢?」

  金白利在心裡呻吟了一聲。現在撒謊已沒什麼意義了。公爵夫人不可能不知道那段小插曲,因為整個府邸都嘩然了。

  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我想一個人靜一下,可是到處都有人。上床睡覺吧,又一點睡意也沒有。」

  梅根會意地笑了,她挽著金白利一起沿著過道向門口走去。「我有時也會像你這樣。不過就你的情況而言,你得明白,流言蜚語傷不了你,只會對你有利。它會讓所有的男士知道你多受人歡迎。」

  金白利無心爭辯,茫然地說:「只是受牽連的男士似乎還不能正確面對這件事。」

  梅根笑著說:「我敢十拿九穩地告訴你,拉克倫在離這兒最近的小酒店裡喝醉了,至於坎斯托先生嘛,他一整天都跟他的律師呆在一起。他決定通過法庭來擺平這件事。」

  「什麼?」

  「噢,別擔心,不會給那些愛嚼舌頭的人落下話柄的。德夫林已經對坎斯托先生說明了利害關係,勸他不要把事情搞糟。坎斯托先生怎麼說呢?他一直撅著嘴不太樂意。當然用「噘著嘴」這個詞來形容他不大合適,但可以說明他對這件事的反應。」

  金白利怎麼也想像不出霍華德這樣一位極有男子氣,而且極愛運動的男人噘著嘴是什麼樣子。「他是不是打算回去了呢?」她問。

  「不,明天他肯定會回來的。還記得嗎?我們明天早晨要去捕狐狸,他一定不肯錯過這項活動的。」

  金白利不喜歡捕獵,但以前她參加類似活動時也沒過多考慮。可這次不同,狐狸那麼可愛,她不忍心看著它們慘遭捕獲。

  「你想回去休息了嗎?」到溫室門口了,梅根問了一句。

  「呆會兒。」

  梅根點了點頭,又回頭掃視了一遍屋子。「我看在這兒舉辦一次野餐倒是不錯。對,這是個好主意。」

  梅根手裡捏著那支帶刺的玫瑰滿意地走了。金白利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她在想當女主人真是不易,要絞盡腦汁讓客人們都玩得開心,也真夠費神的。

  看來梅根這個公爵夫人確實做得不錯。金白利有點打心底裡佩服梅根了。在這兒舉行野餐,真是再好不過了。這兒雖說空氣濕度大了點,可到處散發著花的芳香,讓人心曠神怡。是的,如果有人想在寒冬臘月舉行野餐,那麼溫室不失為一個好地方,而且謝靈•克羅斯的溫室非常大。哦,那活動一定會很有趣,而且……

  金白利突然想起了拉克倫。他喝醉了,是真的嗎?好,她由衷希望他明天早晨起床時感到頭痛。活該,也該讓那可惡的傢伙受點罪!

  ☆☆☆

  牆上傳來了幾聲敲擊聲,接著有人問:「金白,你醒著嗎?」

  金白利睜大眼睛躺在床上,她詫異極了。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拉克倫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弄出的聲音。從倫敦回來後的幾個星期裡,他安靜極了,金白利一度都認為他一定是搬到其它地方去了。

  上帝呀,都幾點了?金白利往窗外望去,可厚厚的窗簾關得平平實實的,她根本看不到外面,所以也判斷不出到底幾點了。她躺在床上,慢慢回想起來自己昨晚失眠了,眼見時間一點點流走,她卻依然清醒百醒的。午夜過去了,她還是無法入睡,氣得她用力拚命敲打著枕頭……

  「金白?」

  金白利一腳把被子蹬開,猛地翻身跳起來跪在床上,使勁敲著牆,大聲吼道,「安靜點,你瘋了嗎?你知道都幾點了?」

  「我……快要……死了……」

  「什麼?!」

  接下來那邊一點聲音也沒有了。金白利的心不由得一陣猛跳。隔了一會兒,她使勁捶起牆來,可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她害怕起來。她跳下床,向門口衝去。她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心只想趕到他身邊去。如果有必要的話,她還會破門而人。只是她的手才一推門,門就開了。

  金白利在牆邊找到了拉克倫。只見他雙膝跪在地上,身子屈曲著,頭差點撞到了地上。桌上的燭光在不停地跳動著,可他卻一動不動,甚至也聽不到他喘氣的聲音。金白利不由得停住了呼吸,輕輕叫道:「拉克倫?」

  她扳住了他的頭,終於聽到了呻吟聲。她一下子感到了說不出的釋然,彷彿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要是沒有那聲呻吟的話,她一定會大哭起來。好了,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拉克倫還在呻吟著。金白利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了,一陣恐懼又湧上了心頭。

  「你怎麼了?快告訴我!天哪,你流著血!是中彈了還是……」

  「是你嗎,金白?」

  「當然是我。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中毒了。」

  「噢,天哪,那我該怎麼辦?」她叫道。「怎麼會這樣?有多久了?我馬上去找醫生……」

  「不,別離開我……」

  拉克倫的雙手原本緊揉著腹部的,現在一隻手從蜷曲的身子下面抽出來了。那手在空中亂劃著,終於碰到了金白利的腳踝,便死死地一把抓住了。他都成了這樣,力氣卻一點沒小,那手像鐵鉗一樣緊緊鉗著她,使她動彈不得。

  「拉克倫,放開我,我去找人叫大夫來。」

  「不,醫生幫不了我。」

  她又急又怕,情不自禁地大叫起來:「胡說!你不會死!聽見了嗎?你不會死!會有辦法的,醫生一定會有辦法的。」

  「金白,把我扶上床去。有你嬌嫩的小手撫慰我,我會挺過去的。你就發發慈悲,幫幫我吧。求你了。」

  「哦,我當然會的。」金白利語氣溫和了不少,柔聲說:「好了,來,我先幫你睡到床上去。可你得先直起身來,這樣我們才能站起來。」

  他一隻手撐著地,慢慢地、費力地直起了身子。金白利現在可以看清楚他的樣子了:他穿著外出時的衣服,看樣子是剛從外面回來就敲打牆壁向她求救了。他整個人看上去一團糟:頭髮濕濕的,滿身上下粘滿了塵土和稻草,就像在馬廄裡打過滾一樣。一股嗆人的酒氣熏得金白利差點背過氣去。那氣味實在太濃烈了,就像他在酒缸裡泡過了一樣。

  她忘了梅根曾說過的他喝醉酒的事,問道:「你一整天都在喝酒嗎?」

  「不,我在睡覺——可我不記得睡在哪兒了。」

  「還想再去喝點嗎?」她生氣地問。

  他嘴一咧,吃吃地笑了:「啊,我還記得……當時……喝得……可真痛快……」

  金白利站了起來。他看上去不像是個快死的人。他只不過是喝醉了。哦,那股酒味兒,嗆死人了!

  「拉克倫,你怎麼中的毒?你還記得是怎麼一回事嗎?」

  「中毒?中什麼毒?」

  她瞇著眼望著他:「你剛才說你中毒了。」

  「嘿嘿,當然,喝酒也會讓人中毒的。我還從來沒那麼難受過……」

  「你這個混蛋!差點嚇得我半死!居然還告訴我你快要死了,原來不過是酗酒去了!」

  金白利想轉身跑開,忘了他還牢牢地抓著自己的腳踝。由於用力過猛,她腳下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子往後一仰,幸好兩手先落地,才沒有摔得很慘。

  「哇,親愛的,又是一次邀請!我又無法拒絕了。」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聽到拉克倫嘴裡在唸唸有詞。

  「什麼?」

  等她把視線移到自己身上,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她的睡裙剛才情急之下沒顧得上拉一拉——竟在胯那兒皺著,一隻腿露到了膝蓋,另一隻則亮出了大腿。天哪,更可怕的是她摔倒時雙膝向上抬起,兩腿分開——以這個樣子正對著他。他開始慢慢地、一搖一晃地朝她爬來了。很顯然,他想接受所謂的「邀請」,再把她壓到身子底下。頓時,一股熱流穿透了金白利全身,接著一陣恐懼又使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卻發現嗓音已經沙啞。她趕忙把雙膝併攏,把腳伸到拉克倫的胸前,想用腳來抵擋他的進攻。

  「告訴你,這事你連想都別去想!」她警告他。

  「不行嗎?」

  「除非你做夢!」

  拉克倫坐了起來,可是身子仍朝一邊傾著。他用力坐正了,皺著眉對她說:「金白,你的心可真夠狠的。你簡直太冷酷了。」

  「對你這樣的人,當然就得狠心點」,金自利恨恨地說著,心裡還加了一句:「以前我沒這麼說,完全是照顧你的面子。」

  「真的嗎:親愛的,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你不想那樣嗎?你一點衝動也沒有嗎?」

  他一語道破了她的心思。金白利氣惱地直起身來:「你是不是腦子又出毛病了?瞧瞧你那樣子,神情恍惚,兩眼無神,頭髮又濕又亂,還有什麼地方能夠吸引人的?你自己倒說說看啊?」

  她就差沒有咆哮著說了。她想用極度的鄙夷來阻止他進一步的無禮。可事實是,拉克倫太英俊了,即使喝醉了也還是那麼富有魁力。

  「小姐,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你兩眼迷茫,跌了一跤後更是頭髮蓬亂……」

  「別說了!」她厲聲止住了他,生怕他再說出讓自己動搖的話來。「放開我的腳!我要走了。你不該叫醒我,我也不該到這兒來。」

  拉克倫低下頭來看看自己抓住她腳踝的那隻手,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情,似乎根本沒想到手會在那兒。他歎了口氣,把手鬆開了。「去吧,回到你溫暖的被窩裡去吧。而我就得在這冰冷的地方呆一夜了。我自己是爬不上床去的。」

  金白利站起身來望著他:「你是想讓我感到內疚嗎?」

  「不,我只是想得到一點點同情。可你連這也不願給我。」

  「我同任何一位女人一樣,富有同情心,」金白利語氣生硬地說、「否則的話,我三更半夜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是的,你是來了,你也看到了我這樣子有多慘。可你卻不願留下來幫我。」

  「你這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值得同情!誰讓你喝那麼多酒來著?」

  「可你知道我這是為什麼嗎?」拉克倫頓了頓,看了看她的臉色,又說:「哦,當然,金白,你是不願意聽我說的。」

  金白利恨得咬牙切齒。她想告誡他,她不想聽到他把自己的名字叫做「金白」,更不想從他嘴裡聽到「親愛的」幾個字。以前她早就想說了,可要麼是因為太氣憤了而不屑對他說,要麼是由於當時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這次,她剛想說,可轉念一想,實在也沒多大意思了。等他一覺醒來,恐怕早把此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當然,你最好別說,留著自己慢慢享用吧。我可沒心思聽。你為什麼喝酒根本不關……」她一下子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便收住了話題,冷漠地說:「好了,拉克倫,晚安。記住。別再來吵我了,行嗎?」

  她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心想,我又不欠他什麼,根本沒必要覺得抱歉!這種人活該,是該好好受點罪!

  金白利一腳跨出了門檻,轉身將門關上。就在這時,她聽到他叫了一聲:「我要你!」

  金白利無力地哼了一聲,把前額靠在了門上,她雙目緊閉,想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三個字所包含的深刻涵義。可沒用,她沒法不去想,沒法將一切的一切都拋開。

  她當然不會再去與他做愛,但這次她不想走開,她心存僥倖地認為拉克倫只是想得到她的幫助。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方聽到這三個字,她說不清自己會不會又一次難以抵抗他的魅力。但這次不同。這次如果僅僅因為他說了這幾個字,而自己跟他上床的話,那真是天理難容。

  她再也不會那麼傻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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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5: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金白利拉開厚厚的窗簾凝視著窗外。隔著玻璃,她隱隱約約地聽到了黎明時的各種聲音:有輕快的汽笛聲,鬧鐘的鈴聲,還有人們的互致問候聲。所有這一切都提醒她天已經快亮了。儘管她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可那畢竟是事實。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居然還呆在拉克倫的房間裡。她在這兒幹什麼?呆了多久了?這問題連她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她轉過頭看著正在床上酣睡的拉克倫。他看上去像是睡著了。整個晚上他都在不停地哼哼,這是第一次她從床邊走開,而他安靜地睡著,沒有用哼聲把她再拉回去。

  她搖著頭歎了口氣,不由得責備起自己的心軟來。本來她應該堅持自己的看法,認為幫他是一個錯誤,她以後肯定會後悔的。可是當時她不幫他又能怎樣呢?現在她只有一點安慰,那就是在幫他的時候,自己態度不算好,因此等他醒來後,要是他還記得這一切的話——對此她深表懷疑——他會認為她並不情願幫他,只是出於無奈才為之的。

  問題是她的確扶他上了床,而且還大發慈悲幫他脫去了鞋子和外衣,為的是讓他睡得更舒服些。他的頭剛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然而,當金白利第一次想站起來離開時,就聽到了他的呻吟聲,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他已經危在旦夕一樣。奇怪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沒睜眼,可能是他的下意識能夠感覺到她的離開,真是神了。金白利試過好幾次,每次都是看他睡著了,心想可以回自己屋裡休息了,可她一站起來,拉克倫就發出那揪心的哼哼聲。

  起初她也認為這是他在耍什麼花招,可從他的睡姿和表情來看,又不像是假的,她只好留了下來,一直照看著他。當他體溫升高開始出汗時,她就用冷毛巾幫他人工降溫;他想嘔的時候,她又用秀手給他拿來了孟盆。折騰了大半晌,他終於安靜下來了,可每當金白利想離開,他就又用哼聲把她拉回來。

  現在,金白利是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昨晚被吵醒前,她只睡了一個小時,以後就一直沒合過眼,如今她也顧不得拉克倫哼不哼了,因為她必須在瑪麗去叫醒她之前回到自己床上。一旦瑪麗發現金白利沒在房裡,這個多嘴的女傭可就有得文章可作了。

  她又一次來到拉克倫床邊。只見他現在睡得很熟,喘氣聲也變得均勻平和了。他看上去是那麼的無邪。不過話又說回來,魔鬼睡著了也會顯得無邪的。眼前這個男人做過的一切她都不敢恭維。

  不過,她此刻還是有一種衝動,想幫他把散在前額上的亂髮理順——其實她整個晚上不知這麼做過多少次了。但她抑制住了自己的衝動,快速離開了那裡。

  沒多久,金白利又一次被吵醒了。不是因為瑪麗,瑪麗在這之前曾經來過,輕聲細語地叫了金白利一聲,她沒理,繼續蒙頭大睡。這次,還是隔壁的聲音把她驚醒了。她一下子坐了起來,用力眨著眼睛,想把眼睛睜開。

  「呼!」又是一聲。這不是砸牆聲,而是什麼東西跌倒了。這聲音讓金白利睡意矇矓的大腦一下子清醒了,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以及拉克倫的窘境。那個笨蛋大概是起床,可撕心裂肺的頭痛又折磨著他,一不小心撞到了什麼東西上,才發出那麼可怕的響聲。

  金白利慢慢地把頭轉朝床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面牆壁。她清楚只有隔壁安靜下來,她才可能再睡。她太累了,已經生不起氣來了。她磨磨蹭蹭地把裙子拉上,穿上拖鞋,為了滿足虛榮心還順便瞥了一眼鏡子。

  她看上去很憔悴。眼皮耷拉著,似乎不願全部睜開,頭髮蓬亂。依她自己看,這樣子很有失體統,一個出身名門的女人是不該這樣的,可拉克倫昨天卻說她散亂著頭髮很嫵媚。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她隨便梳了幾下頭髮,用水抹了一把臉,自我感覺好了許多。隔壁要是再不安靜下來,她就要過去看看了。但其實,她這時最想做的事就是爬上床去,再躺進暖和的被窩裡。可隔壁又傳來了跌倒聲,緊跟著是大聲的搶怨聲、嘟噥聲和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她想拉克倫是又從床上跌下來了。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跌了好幾次。

  金白利歎了口氣,心想自己恐怕是瘋了,昨晚怎麼會去照顧他呢?可不這樣又能怎樣呢?而且現在大清早的也不會有人來幫他。和他一塊兒來的兩個親戚到哪兒去了?難道他們也因為酗酒還在睡大覺?哼,本來該是由他們來照顧他們的主人的,現在卻變成了她,一個局外人!

  金白利心裡不耐煩地念叨著,雙腳卻不由自主地朝門口走去。突然她停住了,因為她看到拉克倫的房門大開著,公爵夫人生氣地站在門口,一面咬著下嘴唇,一面不停地搓著手掌。

  金白利迅速來到了梅根身邊,不由得大吃一驚。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羅恩斯頓公爵正在裡面揪著拉克倫猛打,而拉克倫那個白癡,卻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公爵鐵青著臉狠狠地打著,而拉克倫每次被倒在地,只是一個勁地想努力站起來。

  他的鼻子在流血,臉頰上留下了德夫林的拳頭印。起先金白利在自己房裡聽到的呻吟聲是拉克倫肚子上挨了一拳所發出的。接下來他腮幫上又吃了一拳,他被打得摔倒在地,手臂猛地撞到旁邊的桌子上。

  德夫林每一拳都打得很重。拉克倫本來已頭痛欲裂,現在再受些重創,肯定是難受萬分。一想到這些,金白利不由得心都抽搐了。而拉克倫呢,他絲毫沒有防衛自己的意識,看樣子是完全給打蒙了,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金白利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決定不能再像梅根那樣作個旁觀者了。

  她連忙問道,「我能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梅根愣了一下,她都沒發現金白利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身邊。她瞥了金自利一眼,說:「你瞧,自從知道這個蘇格蘭高地人願意洗新革面,重新做人起,連我都漸漸對他產生了好感。可是,真沒想到他賊性不改,居然又重操舊業,偷起東西來了。唉,真是太丟人了,太讓人失望了。」

  金白利頭「嗡」地一聲,差點背過氣去。可她還是強打起了精神,說:「偷東西?你是說他從謝靈•克羅斯偷走了什麼東西?」

  梅根點點頭。「還不像偷了一般東西那麼簡單,他是把我們最好的一匹種馬和兩匹母馬給劫走了。他大概是想建起自己的牧場,來擺脫目前的困境。唉,其實他根本沒這個必要,他本來可以找到一個妻子來幫他渡過難關的。」

  金白利想說他不可能這麼做。他有什麼必要冒這個險呢?可還沒等她說出口,又一聲跌撞聲打斷了她,拉克倫「砰」地摔到了落地窗子旁的一面牆上。落地窗簾早已拉開,整間房子亮堂堂的。這也許是德夫林軒的,他進屋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以便能揍那個蘇格蘭人時看得更清楚些。由於窗簾開著,強烈的亮光刺激著拉克倫的眼睛,使他在重創中辨不清方向,一跌便撞到了牆上。要是他往左再偏一英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他很有可能跌出窗外,或者被玻璃劃傷。

  金白利再也忍不住了。「住手!」她衝著房裡大叫起來。確切地說,那是衝著公爵在大叫:『雛道你沒看到他已經吃不消了嗎?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要完全清醒過來也得幾天的功夫!」

  德夫林沒有馬上住手。梅根著急地說:「德夫林,她說得對,趕快住手!難道你沒注意到麥格列高並沒有還手嗎?」然後她轉過身來低聲問金白利:「你怎麼知道他醉了?」

  金白利臉紅了一下,但很快便編了一個理由:「昨晚他吵醒了我好多次。只聽見他又是嘔吐,又是呻吟,還發出一些乒乒乓乓的響聲來,真是嚇死人了,我還以為他不行了呢,你不是說過他昨天出去喝酒了嗎?所以我想……」

  「嗯,對,很有道理。德夫林,趕快住手,聽見了嗎?你會把這個可憐的傢伙打死的!」

  「我沒告訴你們,我就是想揍死他嘛?」德夫林一邊揮著拳頭,一邊氣急敗壞地說。

  梅根「嘖」了一聲,小聲對金白利說:「我想德夫林不問出個究竟是決不會罷休的。他想知道到底拉克倫把那些馬弄到哪兒去了,否則他一定會把這傢伙送進監獄的。」

  「那他有沒有問拉克倫把馬弄哪兒去了?」金白利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

  「問了,可那傢伙矢口否認知道這件事。」

  「你有證據,是嗎?」

  「我想是的,」梅根皺著眉。「昨晚一個馬伕發現有人偷馬,他說他被一個硬物猛擊了一下,然後就昏過去了。在此之前他曾聽到有人用蘇格蘭口音說話來著。我們都知道拉克倫曾經以偷劫為生,也就是說他有前科。恐怕德夫林認為這就足以證明一切了。」

  真是荒唐的理由!可儘管金白利想幫拉克倫洗清罪名,她也想不出什麼招來。她只是覺得梅根所說的「證據」一點都沒有說服力。單憑口音?在這兒住的蘇格蘭人又不止拉克倫一個,況且僕人中也有蘇格蘭人。如果公爵和公爵夫人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就會發現事情並沒那麼簡單。很可能小偷潛人牧場盜起馬後,早就離開了。

  當然,他們也可能以為拉克倫是出於報復偷馬,因為公爵娶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另外,他衣服上沾的稻草也害了他,人們肯定以為這就是他去過馬廄的證據。金自利認為他昨晚回房前去的也許並不是那個馬廄;即使是也不一定是晚上去的,也可能是白天。

  照金白利的看法,拉克倫還不至於是個恩將仇報的傢伙。不管有多拮据,他也絕對不會去偷一個正在熱情款待他的人。他是有許多讓人討厭的地方,但絕不至於如此卑劣。

  拉克倫以前是有過行劫偷竊的前科,這是事實,但不能因此而斷定他就是這次行竊的主謀。他根本沒必要去冒這個險。再說了,他昨天醉成那個樣子,怎麼可能去偷馬呢?而且,也沒人親眼看到他把馬帶走……

  「這事兒大概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金白利問道。

  「黎明前一個小時左右。」梅根說。

  金白利鬆了一口氣。「那時他是和……」

  話剛出口,金白利就及時止住了。好險哪,差點她就說出「和我在一起」這幾個字了。想想都覺得後怕。她可不能這麼做,否則她將在頃刻之間身敗名裂。不過,總還有其他辦法來證明他的清白,至少現在她是能肯定他的無辜了。

  金白利假裝咳了幾聲,又接上了剛才的話:「那時他情況正不妙,至少從我聽到的聲音來判斷。我肯定他吵醒我時,是在深夜,還沒到黎明。第一次好像是在午夜時分,我還聽到他被什麼絆了一跤。你能肯定丟馬是在黎明前嗎?」

  「我的馬伕說他聽到動靜後便起身去察看,他離開前,看了一下表,正是黎明前一個小時。金白利小姐,你能肯定那聲音是麥格列高弄出的嗎?也可能他派一個同夥在故意弄出一些聲音來吵醒你,還讓你以為是這個惡棍。」

  這回是公爵回答的她。他已經停住了手,因為拉克倫已經被他最後一拳打得不省人事了。

  金白利又是急又是氣,可她不能把真相說出來。看到無辜的拉克倫躺在冰冷的地上被打得不省人事,她一時間心疼極了。

  她不滿地看著公爵說:「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這個蘇格蘭人壓根兒就沒有還手。可以說他一點還手的意識都沒有。這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他看在你是主人的面子上,二是由於他酒喝得太多了,早已不省人事,根本連你為什麼打他都不知道。從他現在的情況看,更像是後者,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具備偷竊的條件。」

  「他也可能幹完事後,再把自己灌醉,自以為可以借此逃脫罪責。」

  很顯然,德夫林•聖•詹姆斯根本就聽不進金白利的話。他認定拉克倫與這事有關。現在任何意見都改變不了他的看法。

  不過,金白利也不會因此而打退堂鼓。還有最明白的事實在那兒擺著。萬不得已的話,她只有孤注一擲了。不過她希望事情別逼她走到那一步。

  她說:「依我看,這事應該先調查清楚。我剛才提到的幾個疑點也不能不管啊。我想也許應該把這事先放一下,等麥格列高完全清醒了,能夠正常回答問題時再說也不遲。」

  「也許她是對的,德夫,」梅根插話了,「你叫醒他時,他腦子的確不太清醒。」

  德夫林瞪著她們倆,一副毫不買帳的樣子。可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氣鼓鼓地說:「好吧,我會叫地方行政官來處理這件事。可門口得有人看著,他這次再別想逃脫!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決不會放過他的!」

  金白利總算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她也為拉克倫贏得了一些時間。接下來就看他怎麼為自己辨護了,但願別把她給扯進去——當然那是後話了,起碼要等他先清醒過來,恢復理智才行。只是德夫林那幾拳把他的嘴唇打得腫脹開裂,他連開口說話都很困難了。

  唉,該死的傢伙!這下又得要她來照顧他了。

  ☆☆☆

  房門「吱」地響了一聲,接著就被推開了。拉克倫正想大聲告訴進來的人出去,可一想到躺在懷裡的女人正在熟睡,便盡量壓低聲音:「請……」話還沒說完,那人已經闖進來了。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堂兄吉萊爾南。

  拉克倫想沉下臉來暗示他別說話,可還沒等他把臉綁緊,臉上的肌肉就抽搐了幾下——他的臉慘遭重創,已不容他有什麼表情。只是這些吉萊爾南沒注意到,因為他只顧著打量金白利了。

  「她在這兒幹嘛?而且居然……」古萊爾南來到他身邊,低下頭去看著靠在拉克倫胸前的金白利。「睡著了,夥計,你知道嗎?她可是在你懷裡睡覺唉。」

  拉克倫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已經在這兒直直地坐了一個多小時,生怕把她吵醒。一個多小時前,金白利還在用濕毛巾給他擦臉,給他嘴唇上的傷口抹藥。後來看到他終於醒了,並且能夠坐起來靠在床沿上,她就再也支撐不住,頭一點就睡著了。

  他一把抓住了她,才使她沒有摔倒。她晃了一下便靠到了拉克倫身上,頭依偎在他胸前,一隻手搭到了他大腿上。她先是輕聲舒了口氣,然後就一點聲音都沒了,完完全全地睡熟了。

  不過現在拉克倫不想跟他堂兄解釋那麼多。「安靜點兒。」他只是說。

  「什麼?」

  「噓……!」

  吉菜爾南眨眨眼睛,領會了他的意思。他輕聲說:噢,我明白了。不過她在這兒幹嘛?還有你門口站著的兩個穿戴整齊的英格蘭人又是幹什麼的?是在看門嗎?」

  「也許吧。」拉克倫呆呆地應了一聲。

  吉萊爾南疑惑地抬起頭來看了拉克倫一眼,這下他吃驚地瞪圓了眼,急促地問:「天哪,你這是怎麼啦?誰那麼大膽,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拉克倫故作輕鬆地聳了一下肩,這使他的臉又抽搐了一下。「這麼說我看上去很糟,是嗎?」

  「反正不太妙,兄弟。難道是她……」

  拉克倫又一次想沉下臉了、「別那麼無聊,好嗎?」他解嘲似地說:「好像是我們脾氣暴躁的主人幹的——至少,我這麼認為。」

  「『好像』?你怎麼挨了一頓痛打都搞不清到底是誰幹的?拉克倫,說真的,你還從來沒那麼狼狽過。」

  拉克倫哼了一聲。「一切都太突然了,我當時還沒醒過來,或者說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我只看到兩個,噢,不,三個……」

  吉萊爾南睜大了眼睛:「這麼說你真的喝酒了?昨天早晨看你那醋樣子,我就猜到了。依我看你揍那位先生真是毫無道理。我知道你會後悔的……」

  「別談這事了,好嗎?我也沒想到當時怎麼會鬼使神差地給了他一拳,」拉克倫悶悶不樂地說。「昨晚我好像迷迷糊糊地到了一個什麼地方,可我一點兒也記不得了。」

  「不記得了?!」

  吉萊爾南神秘莫測地笑著。見拉克倫不滿地繃著個臉,他趕忙止住了笑,乾咳了幾聲問道:「那公爵為什麼要打你呢?——哦,你可別告訴我說你跟公爵夫人上床時,被他抓住了。」

  「胡說八道!」拉克倫怒目圓睜,像受了極大侮辱似地。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隱隱約約記得他是說我偷了他的幾匹良種馬。」

  「啊哈,那你偷了嗎?」吉萊爾南大聲問道。

  拉克倫睜大了眼睛。他本想厲聲喝斥他,可又不能大聲,只好盡其所能壓低聲音說:「吉爾,要是你做了那事,我就殺了你!」

  「嗨,你還不瞭解我嗎?我在逗你玩呢。」吉萊爾南樂呵呵地答道。

  「哼,輕巧話誰都會說。」拉克倫還在盯著吉萊爾南。

  吉萊爾南眨巴著眼睛,輕聲笑著說:「嗅,可以理解。」

  「吉爾,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拉克倫歎了口氣。「不過,如果門口真有人看著,那我很快會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還有從那女人嘴裡?」

  拉克倫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懷裡那叢金色頭髮,表情一下子柔和了不少。「金白利小姐真是位天使,她一直在為我搽抹傷口。我想昨晚我一定是驚吵了她,否則她不會還沒幫我擦完傷口就困得睡著了。」

  「她沒告訴你昨晚發生的事?」吉萊爾南不解地問。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就睡著了。」

  其實這話不是真的。他醒來後曾問了她好幾次昨晚公爵來幹什麼,可每次她都打岔過去了。「噓,安靜點!」「如果你不閉上嘴,我怎麼能幫你抹擦傷口呢?」而每次他都乖乖地安靜下來,心想她過一會兒就會告訴自己的,可沒想到過一會兒她卻睡著了。拉克倫非常喜歡將她抱在懷裡的那種感覺,因此也不願意為了幾個問題而把她叫醒。

  當然,這些事情沒必要讓吉萊爾南知道,因此拉克倫只是說:「你總不會懷疑這事是我幹的吧?——至少現在。你去幫我查查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好,我這就去找雷納德,我們先從各個馬廄開始查起。也可能是哪位客人出去溜躂,黑暗中牽錯了馬,自己又沒意識到。」

  「難說。」

  拉克倫此時有點言不由衷,因為這說法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聖•詹姆斯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拉克倫現在需要找到證據,可他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吉萊爾南轉身朝門口走去,快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你應該讓這個女人到她房裡去休息。這樣你也可以養養神。」

  「可我沒辦法做到。」

  「我可以幫你……」

  「算了,」拉克倫匆匆地打斷了話頭。「她不礙我什麼事」。

  吉萊爾南無奈地聳了聳肩,走了。門關上了。拉克倫也舒了口氣。

  他說金白利不礙什麼事,其實是撒謊。她那豐滿柔軟的身體偎在自己懷裡,自己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雖說拉克倫現在幾乎渾身疼痛,可還是壓不住心頭的慾火,他簡直太想馬上愛她了。當然他明白他現在是於不了那事的,即使她醒來同意給他,他也沒有這個體力了。

  他剛才真應該讓堂史幫他把金白利弄走,起碼,他可以叫醒她,讓她自己回屋去睡覺。但從他內心來說,他極不情願讓她走,即便這能讓他輕鬆一點,能讓他好好休息一下。自己已經有太多的不適,再多來這麼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何況他喜歡擁著她的那種感覺。

  拉克倫只好打個岔,想點其他事情,想想羅恩斯頓公爵大人,想想他挨的打。

  那男人也太霸道了,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還堅持以為自己做得是對的。讓拉克倫覺得不平的是他當時幾乎是在不省人事的情況下被打的。

  德夫林的第一拳是照著拉克倫的眼睛打的,可沒想到拉克倫猛一低頭,這一拳打到了腦門上。這也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因為從那以後拉克倫就一直處在昏昏迷迷的狀態中,下面發生的事也不知道了。不過有一點拉克倫是明白的,即德夫林要不是和他有舊怨,是不會出手那麼狠的。

  他倒是要等著看看德夫林會來說些什麼。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聖•詹姆斯先生打自己幾拳也是合情合理的。即便不是出於舊怨或眼前的事,為了梅根他也有這個權利。一年前拉克倫愛上了德夫林的未婚妻,不過當時他沒把這事鬧得沸沸揚揚,也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可這次他們再度相遇時,他的行為卻有點失控,不但想引誘梅根,還想叫梅根離開丈夫和他私奔。當然現在拉克倫回過頭來想想這些事,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覺得理直氣壯、得意洋洋了。

  不過,拉克倫現在已經挨了一頓揍,讓德夫林出了口怨氣,他就不會再讓德夫林得寸進尺了,他更不會讓別人冤枉自己。

  被偷的英格蘭最上乘的種馬,應該很容易就找到,因為它們太優秀,太惹眼了。當然在找到確鑿證據之前,拉克倫不打算說什麼,他只是想看看聖•詹姆斯會怎麼說。

  ☆☆☆

  「我們去看看那個無賴,看看他怎麼為自己狡辯吧?」德夫林說。

  一旁的梅根皺了皺眉。今天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動作了。「我總覺得這事你不夠冷靜。也許我們該等到明天,好好睡一覺,等想明白了再來處理也不遲。」

  德夫林斷然地搖了搖頭。「你已經阻攔我一整天了,甚至還逼我到餐廳去吃那頓該死的晚餐,讓金白利小姐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我真不明白她怎麼老是跟我過不去?」

  梅根想笑,不過她還是忍住了。「也許她認為你對待那個蘇格蘭人的態度不太合適吧。不過,他今早那樣子是有點難以面對你的指責。你當時衝動成那個樣子,他即使是清醒著,你恐怕也聽不進他的辯解。」

  德夫林還是怒氣未消:「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是一分鐘也不能耽擱。」還不等梅根發表意見,德夫林就打開房門,大步向拉克倫房間走去。梅根只好跟在他後面。跟他們一起進屋的還有三個身材魁梧的僕人,德夫林想等他和拉克倫說完話後,叫他們把拉克倫帶到地方行政官那兒。當然,要是昨天拉克倫沒被打,要對付像他那種身材的人,恐怕三個僕人是遠遠不夠的。

  房間裡一片漆黑,冷颼颼的。白天生的壁爐火已經滅了,因為門口站著幾個守衛,女傭也不敢進來添火。藉著從大廳裡照進來的微弱光線,可以看見拉克倫還躺在床上,又睡著了。

  梅根「嘖嘖嘖」感歎了幾聲。拉克倫目前的情況更加讓她認為審問應該推遲到明天早晨。但德夫林已經下令三個僕人把壁爐的火生起來,還點亮了屋裡的油燈。德夫林陰沉著臉,說話的樣子很嚇人,僕人們個個都對他言聽計從,不敢稍有怠慢。梅根這時也不想再提推遲審問的事,她怕這樣一來德夫林會把怒火加倍地撒在拉克倫身上。當然,她這麼做倒不是想袒護那個蘇格蘭人。

  儘管金白利小姐早晨指出了幾個疑點,但梅根還是趨向於丈夫一邊。她只是有點可憐拉克倫,她不知道怎麼把他的所做所為告訴瑪格麗特。這事現在還在保密,可是不久後肯定會盡人皆知。瑪格麗特一定會很不安,而且她還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因為是她邀請拉克倫來這兒的。

  「好,已經夠亮的了,」梅根聽到德夫林在說話。「拿盆冷水來,我要他完全清醒……。」

  「嗅,看在上帝的份上,」梅根趕忙衝向拉克倫床邊,大聲叫道,「麥格列高,起來,弄點水在臉上清醒清醒,在他們問你話別,你……」

  梅根打住了話頭,因為她清楚看到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睜開了雙眼。他臉上滿是傷痕,嘴唇又厚又腫,還開裂了兩處,裂口的皮膚直往外翻。他額上腫起了個大包,即使落下來的一縷頭髮也遮掩不住。

  拉克倫整個臉都花了。唯一逃過德夫林拳頭的地方就是那雙眼睛。他是脫了上衣睡的,現在被子被拉到了腰都,前胸和腹部的傷痕清晰可見。哦,傷成了這個樣子!所幸的是他的肋骨沒被打斷。拉克倫吃力地撐著身子想坐起來,那樣子讓梅根都不忍心看了。

  「親愛的,如果他這樣子讓你不安,你最好還是離開,」德夫林站在梅根身後說。「你沒必要非得呆在這兒……」

  「沒事兒,」梅根強打精神,故作輕鬆地說。她又臉朝拉克倫,」你是不是已經全醒了?能不能清醒地回答對你的指控了,麥格列高?」

  「還沒有……我想喝點涼水……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再給我一分鐘……」

  「你們還……還沒開……始,是嗎?」突然金白利站在門口,氣喘噓噓地問。

  金白利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她剛才在樓下參加聚會,突然發現公爵和公爵夫人不見了。她馬上想到了什麼,便徑直跑上了樓。現在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繼續說:「你們準備向他問話,應該告訴我一聲,尊敬的公爵和夫人,我曾經對你們說過我也想在場。」

  德夫林滿臉不悅地歎了口氣。「金白利小姐,你完全沒理由要在場……」

  「是的,可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尤其是今天早晨親眼看到他所受的待遇。我想有一個公正的局外人在場也許會好些。」

  「你那麼一個勁地護著他,還算公正嗎?」

  金白利還在喘著氣:「我不是在袒護他,我只是想說……」

  「夠了!」突然,拉克倫打斷了他們的爭論,聲音之大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站在床前,滿臉怒容地瞪著羅思斯頓公爵。

  「你已經是第二次把我吵醒了,」拉克倫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接著說,「你把我打得不省人事,還把我鎖在這兒整整一天,沒人給我送吃的!聖•詹姆斯先生,我想問問你,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

  「我已經說過了……」

  「請再說一遍。」拉克倫打斷了他的話,淡綠色的眼睛裡露出倔強的光芒,咄咄逼人地說:「如果我還記得你說了什麼,我是不會這麼問的。我這要求不過分吧?」

  德夫林沉吟了片刻,不耐煩地說:「好吧,我有三匹很昂貴的種馬被盜了,我的馬伕說他被打昏之前,曾經聽到過你的聲音。

  「啊哈,我的聲音?」

  「等一會兒,」金白利插了一句。「公爵夫人說聽到的只是一個蘇格蘭口音的人在說話,那並不意味著……」

  「金白利小姐,謝謝你能仗義直言,」拉克倫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來問他們,好嗎?」

  他既然說得那麼婉轉,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同意呢?金白利點點頭,沒敢正視拉克倫的眼睛。事實上,她還在為今天早晨自己的行為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居然躺在他懷裡睡著了,居然直接與他……

  拉克倫發現金白利滿臉緋紅,心裡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今天早晨她醒來時,看到自己躺在他的懷裡,頓時尷尬極了,低聲找了個托辭,便匆匆忙忙逃回自己的房間去了。他正想追過去,可一想到門口有守衛,只得作罷。他又回到房裡睡起了大覺,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

  不過,以後他會找機會向金白利解釋清楚的。現在,拉克倫只衝著公爵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馬伕剛甦醒時是那麼說的,可當時他還沒完全清醒,腦子還有點糊塗。不過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證明一切了。」德夫林答道。「後來我們仔細問了他,他說那說話人的名字就是你——麥格列高。」

  「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拉克倫反問道,「他居然會對我如此瞭解,連聲音都能聽得出?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理由嗎?」

  「他雖然沒和你交談過,麥格列高,不過他見過你。你可是太惹眼了,沒人會不注意到你的存在。他過去曾經聽到過你說話。」

  「這太有趣了,」拉克倫說,「我從來沒有跟馬伕說話的習慣,至少是英格蘭馬伕。因為我壓根兒就聽不懂他們的口音。」

  聽著拉克倫那稍微帶點蘇格蘭味兒的英語,在場的人可能只有金白利覺得很逗,她一個勁兒地想笑。不過在這種情形下,她還是強忍住笑,作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來。

  拉克倫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好,聖•詹姆斯先生,我想再問你一下,看看我理解的對不對,你是指控我打了你的馬伕,又偷走了你值錢的三匹種馬,是嗎?」

  「千真萬確。」

  「你看,現在馬不在我這兒,如果我偷了的話,我得把它們藏在附近什麼地方吧?也許我會送到蘇格蘭高地我的家裡去。可它們不是一般的馬,這麼名貴的馬,怎麼路上的人就沒有看到呢?」

  「你不用狡辯了,」德夫林不屑地說。「要是你打定主意要把它們弄走,那辦法可多了。比如說你可以用封閉的車來運,那樣別人怎麼可能看到呢?」

  「這麼說,這是一次有計劃的行動,而不是我酒醉之下的突發奇想嘍?只是我不明白,我醉得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來做這件事呢?」

  「麥格列高,你是真醉還是假醉,只有你心裡最明白!」公爵說道。

  「好,你們可以到附近的小酒館去問問,他們會告訴你們的。我還隱約記得他們把我踢出了酒館,不過是在白天還是晚上我記不得了。他們要我酒醒了才准進去,後來我睡了一覺,是在馬廄,還是別的什麼地方,我都不大記得了。可有一點我是清楚的,就是後來我又回去了,顯然酒館裡的人看到我時,他們並不歡迎。」

  「你說的這些根本無關緊要,但我們會去問個究竟的。我想說的是,在我的馬伕被打之前,他聽到的是你的說話聲!」

  「聽到我在跟誰說話?跟我的兩個堂兄弟嗎?不,昨晚他們根本沒跟我一起去做那蠢事——注意,我說的是喝酒,而不是偷馬。我瞭解我的兄弟們,他們各自——對不起,女士們——他們很可能整晚都有人陪著——有女士陪著。這很容易得到證實,根本不用直接去問他們倆。那麼我究竟什麼時間去作案呢?白天,眾目睽睽之下嗎?還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德夫林不屑地哼了一聲。「你黎明前一小時作的案!別裝得跟真的似的。」

  拉克倫疑惑地瞇起了眼睛:「我那時正躺在床上。」

  「這只是你自己說的。那麼,你是不是也像你的堂兄弟一樣,不是一個人睡著呢?能向我們證明一下嗎?」

  金白利的臉「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她想拉克倫一定在看著她。她覺得按道理她該挺身而出,承認昨天夜裡他和自己呆在一塊兒——冒著自己身敗名裂的危險。

  「不,我記得我身旁並沒躺著別人,」拉克倫果斷地說。金白利的臉頰還在火辣辣地燙著,哦,上帝保佑,他否認了她在場的事實!不過昨晚她一直是坐在他身邊的,並沒有躺下。

  金白利抬頭看了一下四周,發現屋裡沒人注意到她羞紅的臉頰,所有的人都在直愣愣地盯著拉克倫。公爵得意洋洋地說:「那麼說你是無法證明你當時是在床上睡覺啦。」

  「昨晚發生的事我記不大清了,不過我知道等我回到家已是午夜。那個晚上可一點也不愉快,我一直都在心翻,想吐,頭痛欲裂。」

  「你是說你根本記不起偷馬的事了?」

  「我當時的確是喝多了,而且,我在醉醺醺的情況下根本不會去幹那種事——退一步說即使我清醒著,也不會那麼卑劣!聖•詹姆斯先生,你要我怎麼說才會相信,我壓根兒就沒偷你那該死的馬!」

  德夫林眼睛裡充滿了鄙夷:「這就是你能說出的辯解之辭?麥格列高先生,我不會再在這兒白白浪費時間了。」

  「你要我說幾遍才能相信?」他看看德夫林,無奈地歎了口氣:「不過現在說了也白搭。那麼這樣吧,你給我機會,讓我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給你逃跑的機會嗎?」

  「聖•詹姆斯先生,你說我能往哪兒跑?難道我會為了幾匹馬而放棄自己的家園,永遠不回蘇格蘭高地了嗎?」

  德夫林沒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他問了一句:「那你想怎麼辦?」

  「找回你的馬,找到真正的賊!」拉克倫直截了當地回答。

  「我會把馬找回來的,而且我已經抓到了盜馬賊——那就是你!」

  「不,你找錯人了!你這麼固執,難道不怕將來得為你的錯誤向我道歉嗎?!」

  一陣難堪的寂靜過後,德夫林怒氣沖沖地說:「好吧,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那時候你就別想再抵賴了!」

  拉克倫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一絲微笑:「要是我找到了證據,你就得吃我幾拳——這是我接受道歉的方式。」

  德夫林不屑地哼了一聲,大步走出了房門。還站在門口的金白利趕快給他讓了路。梅很叫上那三個僕人也緊隨德夫林出去了。突然間,房間裡只剩下了金白利和拉克倫。

  一陣尷尬過後,金白利本能地脫口而出:「謝謝你。」

  拉克倫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他臉上大部分的器官都已經無法正確表達他的意思了,只剩下眼睛和眉毛還能表情達意。

  「為什麼,親愛的?」

  「為了你沒讓我出來作證。」

  「你會為我作證嗎?」他溫柔地問道。

  金白利真怕他用這麼柔和的聲音說話,這讓她全身軟綿綿的。但既然他問了,她就不能承認自己會為他作證。不能讓他產生錯覺,以為自己很在乎他。她根本不在乎他,根本不。

  金白利硬了硬心腸說:「當然不會。那會毀了我的名聲,我不會那麼傻的。而且我已經幫你不少忙了。我甚至跟公爵夫人說昨晚我聽到你在房裡的聲音,說你吵醒了我好幾次。」

  拉克倫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問:「那麼她相信你嗎?」

  「當然相信,只是公爵不這麼以為。他說可能是你的一個堂兄弟故意弄出些聲音來,讓我以為是你在房裡。」

  「哦,他會這麼認為的。那麼我就是活該有罪了。」他喃喃了一句。

  「反正我不能承認昨晚在你房間裡。我不能付那麼大的代價來幫你洗刷,」金白利木然地說。「你得另想辦法了。」

  「當然。我不會讓你為了我而名聲掃地。」

  「那麼你肯定能找到那些馬嗎?」也許是因為內疚,金白利又問了一句,但心裡馬上又在暗罵自己,因為她意識到剛才的語氣顯得太關切了。

  幸好他沒有留意到她的情緒變化。「親愛的,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必須』的事情。」

  金白利點頭表示贊同。正當她準備離開,又看見他坐在床邊,雙眉緊蹩,似乎十分痛苦的樣子。她咬咬牙,準備不去理會他。是的,他一定很疼,不過那麼個大男人,即使沒有她的幫助,也應該可以挺得住的。

  她看著拉克倫,覺得他十分可憐。「我願意幫助你——嗯,我是說,如果你在找馬的過程中需要幫助的話。我不希望你受到指責,因為我知道你根本就是無辜的。」

  拉克倫舒心地笑了。金白利這最後的幾句話讓他重新振作起來。金自利也笑了,因為她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她覺得心中暢快了許多。

  「親愛的,我也這麼認為,」他說。「我的那段過去很容易讓別人懷疑到我頭上來,這一點上我不怪聖•詹姆斯先生。不過最終他會發現是他錯了,否則我也就不配做克蘭•麥格列高的莊園主了。

  毫無疑問,金白利現在對拉克倫充滿了信心,對他的無辜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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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3 02:15: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他叫威爾•艾伯斯,」吉萊爾南說。「我越來越感到他不是說不清那件事,而是在撒謊。」

  「為什麼?」拉克倫追問道。

  這是第二天早晨,吉萊爾南早早地來到了拉克倫的住處,把昨天他和雷納德調查中的發現告訴了拉克倫。

  聖•詹姆斯給拉克倫一個星期的時間收集證據,可是這段時間拉克倫恐怕連傷都養不好。他只好依靠兩位堂兄弟去做這件事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們出出主意,告訴他們該怎麼去做。

  「他戒心很重,」吉萊爾南說。「他一口咬定聽到的是你的聲音,而不光是什麼蘇格蘭口音——聽清楚,他說的是你的聲音。你回憶一下,你以前在什麼地方讓他聽過你講話?他不是在一般的馬廄當差,而是在專門關種馬的馬廄幹活。」

  「我自己也在納悶呢。我只有一次挨近那個講究的馬廄——就是那天早上我們散步到訓練場那次。」

  「啊,就是你憑白無故揍了坎斯托子爵一頓的那個早上?能不能透露點,你究竟為什麼揍他?」

  拉克倫知道堂兄弟覺得在這件事上他把他們當成了外人,可是說真的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他會不顧一切地揍霍華德•坎斯托。是妒嫉嗎?別人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拉克倫自己覺得荒謬之極。他現在根本不想去談這件事情。

  他說:「吉爾,別揪住那件事不放好不好?我自己都忘了。」

  正像拉克倫所預料的那樣,吉萊爾南大笑起來。不過,反正他不想談那個話題了,如果可能的話,以後他也許會理出個頭緒來。至於現在,他得應付眼下的煩心事。

  「要好好監視這個馬伕,而且盡量做到不露聲色!注意他平時都跟什麼人接觸,去什麼地方,做些什麼,還要跟和他一起幹活的人聊聊。看看近幾個星期有沒有什麼不速之客來找過他?」

  「你是怎麼看這事的?」

  「我也說不準,不過有許多種可能性。年輕的威爾也許本人就是小偷。馬廄裡的人可能會注意到他平時的所作所為。」

  吉萊爾南慢慢地搖著頭,「不,他給我的印象是腦子不太好使,不像是個老謀深算的人。他一個人做不了這件事,我看更像是背後有人在指使他。」

  「嗯,不錯,」拉克倫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也有可能是他被收買了,故意嫁禍於人,這樣一來真正的小偷可以贏得時間掩蓋證據。只是我想不通他為什麼偏偏選中了我呢?」

  「我知道為什麼。」看著拉克倫疑惑不解的樣子,吉萊爾南說:「你的過去對這裡的人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很多地方都在談論你,傭人們也不例外。你剛來時只有公爵和夫人知道這事,但他們周圍少不了傭人,傭人們無意中會聽到。雷納德說廚房裡就經常議論紛紛。他近來和廚師的助手鬼混來著,所以他對這些事很瞭解。」

  「可這也不能縮小我們追查的範圍,你說呢?」拉克倫氣惱地說。

  吉萊爾南笑了。「當然,我的意思是說正因為這樣,出事時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這也就是為什麼公爵根本不去進一步調查,就認定你是那個盜馬賊。不過,別擔心,我們會把事情弄清楚的。」

  「那當然。」拉克倫嘴上說著,但心裡也不是很有把握。

  吉萊爾南點點頭,補充說:「我想先讓雷納德到鄉間和鄰近的樹林裡好好查查,凡是能藏動物的地方都不放過。馬是黎明前丟的,那時大多數人已經或者是將要起床,所以馬也不可能被帶得太遠,除非那小偷膽大包天,不怕讓別人看到。」

  「對,所以我建議那些守護公路的人近日要特別注意早晨公路上的動靜,」拉克倫說,「如果發現有什麼異常,就密切注視。」

  「對極了,我也要去助雷納德一臂之力。我們倆著重留意黎明前後兩小時,其他時間就是護路人的事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主要用來監視威爾•艾伯斯。」吉萊爾南躍躍欲試地說。

  「找馬要比找小偷容易。運氣好的話,找到馬也就可以捉到盜馬賊了。馬本身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但我們可以順籐摸瓜,因為小偷總會回去牽馬的。當然還有另外一個辦法,就是從馬伕那兒入手。如果他真的參與了盜馬,從他那兒也可以順籐摸瓜。」

  「哦,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看住他的。」吉萊爾南向拉克倫保證說。

  「很好。我還要親自去拜訪一下他——當然得等我這該死的傷好點兒。現在可不得,我這張臉用來嚇唬女傭人還行,去辦正事就不太合適了。」

  「其實,現在……你的臉看起來已經好些了。」吉萊爾南先還想安慰一下拉克倫,可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唉,不過進展還是不大。

  拉克倫笑了。「你用不著安慰我。我這兒有鏡子,也長著眼睛,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今天早晨女傭給我送早點,哈哈哈,她給嚇得魂飛魄散,從這我也知道自己有多嚇人了。」

  吉萊爾南也笑了。「別臭美了。安慰你?我可沒那麼偉大!我只是遺憾你暫時不能追女人了。」

  「是啊。」拉克倫無奈地聳了聳肩。

  事實上,他並沒有認真追過其他女人,原因很簡單,他一直還念著金白利。他不知道謝靈•克羅斯還會有哪位女人值得他傾心。說實話,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金白利。

  他覺得得到她的希望有點渺茫,因為她早已明確拒絕了他。不過那是那天晚上之前的事了。那天晚上她溫情脈脈地照顧、守護著他,第二天早晨又極力為他辯護。外表上看,她裝得很輕鬆,似乎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但細細想來就不難發現,她的內心與外表並不是很一致。她做事、說話總是想合乎禮儀,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可結果卻常常事與願違。

  他覺得有點好笑。他愛金白利是因為她有勇氣拋開清規戒律,而她自己卻極力想恪守常規。但另一方面她又是個很有個性的人,激動起來往往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一開始可能並不情願幫他擺脫困境,因為她本來完全可以不去管他。但正如事情所發生的那樣,她最終還是伸出了援助之手,拉了他一把。是不是她已經改變了對他的看法?拉克倫一定要弄個明白。迴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現在要是叫他娶金白利為妻,他一定會滿心歡喜。是的,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的。近來他對她的感情是與日俱增。他打心底裡想娶她。

  ☆☆☆

  威爾•艾伯斯是個瘦高個兒,一頭黑髮又硬又直,一雙藍色的大眼睛酷似鷹眼,給人一種陰鬱、愁苦的感覺。這傢伙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讓人不舒服,但又說不清到底是哪裡不對勁——等你瞭解了他那自以為是的趾高氣揚,你就會感到一個人的長相與內心其實是很有聯繫的。

  金白利第一次見到他時,真被他那慘不忍睹的長相嚇了一跳。她覺得心裡堵得慌,甚至都不願再走近他。可為了澄清事實,他只好提醒自己:他就是那個撒謊的人,拉克倫明明沒來過這個馬廄,他卻一口咬定拉克倫來過。

  事發後,金白利總覺得那個馬伕的話有些蹊蹺,可她又不能對別人說,更不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出來指責那個馬伕。而讓她保持沉默,她又覺得於情、於心不忍,所以左右為難,苦惱極了。

  三天過去了,公爵定的期限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半,可金白利還是沒聽說事情有什麼新進展。她決定親自去找那個馬伕談談。如果她能發現什麼證據證明他在撒謊,那拉克倫的罪名就可以洗清了。沖這個也值得她去試一試。

  馬伕說謊的原因之一可能他本人就是直接的參與者。如果這樣,金白利懷疑那人是否真的受了傷,他是真的被打了,還是撒謊騙人呢?有人驗過他的傷口嗎?還是在忙亂之中被忽略了?她打定主意要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當然,也有可能威爾•艾伯斯真的是糊里糊塗,真的以為他聽到的聲音是拉克倫的。但這種對別人的指控不是開玩笑的,不能用「可能」二字就下定論,應該是百分之百的肯定才行二

  金白利每碰到一位馬伕就問是不是艾伯斯,因為她還不知道艾伯斯是何許人也。最後她在一大垛草堆前找到了他,他正坐在那兒,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個大肉餅。他長得真夠嗆,尤其是那雙幽靈般的大眼睛,會讓人覺得毛骨驚然。那還只是外表,至於他腦袋裡究竟打著什麼鬼主意,金白利決定去弄個明白。

  「威爾•艾伯斯嗎?」

  艾伯斯馬上站起來,並脫下了帽子。對一個剛受過傷的人來說,他的動作過於敏捷了些。要是一個人頭部受過傷,猛地站起來肯定會感到頭痛,可他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跡象。

  「是我,小姐,」威爾•艾伯斯說。

  「不用站起來了。」金白利面帶微笑地說:「我聽說了你的不幸,專門來看看你。哦,你經受了那麼一場痛苦,現在感覺怎麼樣?」

  「一場什麼,小姐?」艾伯斯似乎沒聽清。

  「就是你和盜馬賊的衝突啊。你當時可真勇敢啊。」

  「那不算什麼,」艾伯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是我的職責。

  「哦,我想也是的。醫生說你沒事吧?」

  「用不著看醫生。我的頭過去也受過傷,比這次厲害多了。」

  「不過醫生肯定來為你檢查過吧?」金白利想知道那醫生的名字,以便進一步掌握情況。

  「為了一個小腫塊?」艾伯斯解嘲似地說:「我告訴他們沒這個必要。」

  金白利揚起了眉。沒有醫生來過,也沒人去證實馬伕的頭是否真的受過重擊?這不是跟她猜測的一模一樣嗎?「哦,這不太合適吧,艾伯斯先生?如果你的傷口需要縫針或是處理,那可怎麼辦?來,讓我看看那個腫塊,以確保……」

  艾伯斯急忙往後一跳,差點被草垛絆了一跤。他重新站穩了,臉上露出了不滿的神情。顯然金白利嚇了他一跳。不過他很快就轉過神來,假惺惺地笑著說,「不麻煩您了,小姐。我說了沒事兒。皮膚沒破,也沒流血,而且那腫塊已經消了。」

  雖然極不情願,金白利還是點了點頭。她想要是艾伯斯頭上真有被重擊過的傷口,她就把他那又髒又臭的帽子吞下去!公爵真是太糊塗了,居然沒讓醫生檢查一下馬伕的「傷」,如果當時他這麼做了,就不難發現艾伯斯是在撒謊。金白利如今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可是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即便當時真有過腫塊,現在也有可能會消退。看來,她只有另想其他辦法了。

  如果她現在直截了當地戳穿艾伯斯在撒謊,他會作出什麼反應呢?當然會一口否認。金白利在心裡歎了口氣。那樣一來她不僅將一無所獲,反而還會打草驚蛇。

  「真遺憾,到現在馬還沒有找到,」金白利說、「不過真多虧了你呀,否則那個蘇格蘭人還在逍遙法外!想想看,他居然敢偷公爵的馬,真是膽大包天,實在太卑劣了!」

  艾伯斯的臉又紅了,金白利想這一定是內疚引起的。

  「我並不認識那個傢伙,」他說,「但是聽他說過兩次話。沒錯,就是他的聲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說他的蘇格蘭口音很重,很容易辯認出來,是嗎?」

  「是啊,那口音太有特色了。」

  他在撒謊。金白利是故意說錯的,艾伯斯卻在附和她。其實拉克倫的蘇格蘭口音並不重,只有輕微的一點點。金白利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她趕忙把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想等冷靜下來再繼續談話。

  也許可以就在這點上作文章。金白利一下子反應過來。威爾•艾伯斯並不知道拉克倫的聲音到底是什麼樣的,可能以前他根本就沒聽到過拉克倫說話。要是拉克倫混在幾個蘇格蘭人中一起講話,威爾•艾伯斯肯定辯不出哪一個聲音是拉克倫的。

  應該讓公爵知道這件事——哦,不,現在還不能告訴他。他本來就不喜歡拉克倫,從一開始就想趕他走。對於拉克倫這次「罪過」,他一定在暗自高興,因為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拉克倫趕出謝靈•克羅斯了。現在還沒有抓到真正的小偷,那麼任何可以證明拉克倫無罪的證據他都不會相信。

  金白利要把她的新發現告訴梅根。公爵夫人雖然也生拉克倫的氣,但起碼她對拉克倫沒有太多的成見。她還算公正。她們倆也許可以安排一下,讓威爾•艾伯斯再來辯認一次拉克倫的聲音。

  絕妙的主意。金白利一陣欣喜,她轉過臉來,望著艾伯斯說:「很高興聽說你的傷已經好了。你又可以繼續幹活了,當然目前你跟這件事還有點牽連,但很快就會得到解決。這幾天公爵也沒閒著,他一定要把馬找回來,要把那個厚顏無恥的小偷關起來才會甘心。」

  「你是說那個蘇格蘭人還在這兒,還沒被關起來嗎?」

  金白利意識到艾伯斯還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當然,公爵決定做什麼是沒必要讓一個下人知道的。既然這樣,艾伯斯就還不知道拉克倫挨打的事,也不知道他現在正在房間裡養傷。

  看上去艾伯斯顯得焦慮不安,那可不是內疚的表現。想想也是,拉克倫那麼魁梧,任何一個無故陷害他的人都會心有餘悸,除非也被抓起來了,才不會伺機復仇或親自來調查此事。

  金白利不知道那個馬伕會不會因為害怕拉克倫找他算帳而逃之夭夭。這樣一來,他逃跑本身就可以證明他心裡有鬼——當然也可能什麼也證明不了,因為害怕被報復也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不過,這些事情金白利想了也沒用,這不是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的。她看了看艾伯斯,說:「拉克倫堅持說他自己是清白的。你知道,公爵是個公正的人,就給了他幾天時間證明他的清白。哼,不過看來他也做不了什麼,他已經傷得不像樣子了。」

  「他受傷了?」

  「是啊,他被痛打一頓。真是活該!」

  看得出艾伯斯聽了這話長長地舒了口氣。金白利為了不讓他逃走,把這些事都告訴他了。艾伯斯是現在唯一能證明拉克倫清白的一條線索,她一定要穩住他。

  金白利笑著跟艾伯斯說了聲再見,想盡快趕回去。就在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看見霍華德•坎斯托剛好走到轉角處,見到金白利,他愣了一下,停住了。

  「金白利小姐?!」他大聲叫道:「怎麼——啊,我正在找你!有人告訴我你朝這邊來了。你,定是想騎馬去溜躂溜躂吧?今天天氣不錯,騎馬兜風最合適不過了。」

  金白利現在可沒什麼心思去騎馬,她想趕緊去找公爵夫人,把剛剛瞭解到的情況告訴她。但轉念一想,也好,她可以藉機到謝靈•克羅斯周圍去探探,也許碰巧可以找到丟失的馬。雖然公爵已經派出了好幾批人去找馬,但畢竟搜索範圍太大了,所以至今未見成效。如果自己能找到那些馬,也算是她對那天晚上的事保持沉默的一種補償吧。

  想到這兒,金白利答應跟霍華德一起去騎馬,這也是一個進一步瞭解霍華德的機會。畢竟到頭來自己還得嫁人,霍華德仍是她的候選人之一。

  他們離開關種馬的馬廄,來到旁邊的普通馬廄準備去牽匹溫和的母馬。突然一團疑雲在金白利心中生起:如果霍華德真是像他剛才說的那樣正在找她,那為什麼看到她時會那麼吃驚呢?

  ☆☆☆

  因為拉克倫已無法下樓與客人們一起進餐,傭人抬來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讓他在屋裡自己吃飯。吉萊爾南這時坐在椅子上,把蓋在晚餐上的蓋布掀開,發現這些早就送來的飯菜居然一點沒動。

  「呵,他們讓你吃得還不錯嘛,」吉萊爾南一邊說著,一邊聞了聞那些還在飄香的食物;有烤大馬哈魚,奶油土豆,以及厚厚一大片蘸過黃油的烤麵包。

  拉克倫從窗子那兒轉過身來。他剛才一直在看玻璃中自己的形象。「你以為他們會餓死我?」

  「有這個可能。」

  「放心吧,一整天女傭不斷送來甜餅、糕點和三餐,她們一定以為我餓壞了。這已經是他們給我的第二次晚餐了。你要是想吃的話,請便吧。」

  吉萊爾南開心地笑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把盤子拿到自己面前,吃了幾口,開始向拉克倫匯報當天的進展。「那個金白利小姐今天去找過艾伯斯。看來她討厭你的程度可不輕唉!」

  拉克倫愣了一下:「何以見得?」

  「她完全站在那個傢伙一邊,還幸災樂禍地把你被毒打的事告訴了艾伯斯。她說你活該,還罵你是個厚顏無恥的賊。」吉萊爾南眉頭緊蹩,又接著說:「她還說你的蘇格蘭口音很重。其實她和我一樣明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拉克倫開始還有點疑惑不解,但他馬上就笑了。「吉爾,我相信她是在幫助我。你想啊,只有讓那馬伕覺得她是在同情他,他才會放鬆警惕,才有可能會把不願告訴別人的事情告訴她,」

  「哦!」吉萊爾南如夢初醒,「你這麼一說,我倒也覺得她是故意那麼做的。她當時想看看馬伕頭上的傷口,但恐怕馬伕頭上根本就沒受什麼傷。為了躲避她的查看,他往後跳時還差點摔倒了呢。」

  「這麼說他頭上其實沒腫塊?」拉克倫說。

  「我也這麼懷疑。」吉萊爾南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是躲在拐角處偷聽他們說話的,可突然那個子爵也來了,他說是去找金白利小姐的。我差點兒就被他發現了。」

  「坎斯托先生?」

  「是啊,他說是找她去騎馬。」

  「他們去了嗎?」

  古萊爾南聳聳肩。「我沒去跟蹤他們。我還是在盯著艾伯斯,可今天就再沒人去找過他了。」

  金白利和坎斯托一起去騎馬!拉克倫心裡有點酸溜溜的。但他還是極力把這事暫時拋開了,故作不在意地問道:「雷納德那兒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沒有。不過他說官方的搜尋已經停止了。」

  「為什麼?」

  「他猜是馬已經找到了,可奇怪的是沒人漏出半點風聲來。」

  「哦,真該死?我本來希望我們能親自找到馬的!那樣,我們可以把那兒監視起來,等盜馬賊去餵馬時把他抓住!唉!不過,要是沒人走漏消息,而馬又沒有回來,那麼肯定是聖•詹姆斯自己在監視那個地方!」

  「你這麼認為嗎?」吉萊爾南問道。

  「當然。要是我是聖•詹姆斯,我也會這麼做的。我肯定他希望抓到的賊是你和雷納德。哦!上帝!這事可別叫雷納德給搞糟了!吉爾,你趕快去叫雷納德停止搜尋,別讓他在搜尋中誤人那個地方!否則我們就有口難辯了!」拉克倫一下子顯得心事重重。

  「要是真那樣的話,我們也太倒霉了!沒人會相信他是無辜的!」

  「而且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拉克倫苦笑著說。

  「不會吧?」吉萊爾南笑著往嘴裡塞了一塊烤大馬哈魚片:「這兒的女士都很偏向你嘛,否則你吃得不會那麼好的。」

  ☆☆☆

  金白利曾想騎著馬再去尋找她那天下午路過的那片荒涼的空地。那空地中間有一間破舊的木屋,看樣子以前是伐木工人住的,現在已經沒有人了。那木屋似乎足夠能容納三匹馬。金白利拿不準這裡有沒有被人搜查過。但是,當她把這木屋指給霍華德看時,他似乎顯得很煩躁,堅持要打道回府。他說他現在才想起來有個約會,如果不馬上趕回去,那就來不及了。金白利當時絲毫也沒有懷疑,聽話地跟著他就走了。霍華德有些心神不寧,他為了讓馬跑快點,拚命地抽打馬兒,那樣子看起來實在是有點瘋狂。直到他們出了樹林,他才鬆了口氣,漸漸住手。當時金白利建議霍華德別管她,讓霍華德自己先回去,但他卻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堅持帶著金白利回去了。

  金白利回到謝靈•克羅斯時,心情很糟,因為她已經說不准自己能不能再找到那間小木屋了。而當她去找梅根,卻又四處尋不著時,心情更是糟透了。

  那天一直到吃晚飯時,梅根才露面。她是一個人來的,公爵沒跟她在一起。她告訴大家公爵有事,今晚不會來了。金白利聽了倒很高興,因為她對德夫林還有點耿耿於懷。

  金白利一直在等待著。晚飯結束後,她終於找到機會和梅根單獨說話了,她們來到了圖書室,梅根也有消息要告訴她。

  「馬已經找到了。」

  金白利驚喜地眨眨眼睛:「找到了?!」

  「是的,在樹林西面一間破舊的木屋裡。」梅根說。

  「真讓人難以置信!」金白利搖著頭,連自己也覺得這事有點好笑:「我想今天我也路過了那個地方。我當時想去查看一下,可因為跟坎斯托子爵在一起,他有個約會,時間來不及,我們就只好回來了。我還打算明天再去看看呢。」

  「哦,那你千萬別去了!現在德夫林帶著一、二十人守在那兒,正等著盜馬賊上勾呢。德夫林氣極了,因為那盜馬賊居然把三匹馬關在一起!你想想,兩匹母馬和一匹公馬,盜馬賊根本沒有想任何辦法把公馬和母馬分開……那間破舊的小屋居然還能經受得住,也算是奇跡。」

  金白利羞得滿臉通紅。這似乎不是未婚小姐該談的話題。

  「我想既然公爵派人守著那兒了,盜馬賊就不敢再出現。那麼究竟是誰偷了馬呢?難道還沒有任何線索嗎?」金白利問。

  「親愛的,我知道你認為拉克倫是無辜的……」梅根柔聲說。

  「我不只是認為,我還……」

  金白利猶豫了。現在該不該說出真相呢?她知道如果她告訴了梅根,那梅根肯定會告訴公爵。正是想到了公爵,金白利才打住了話頭。

  聖•詹姆斯公爵,一個古板的紳士,出於責任感之類的原因,他一定會覺得有必要讓她父親知道這事。他同樣也會覺得他有義務詢問她那晚跟拉克倫在一起時,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妥當的事。當然金白利會誠實地告訴公爵那天晚上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是對另一個晚上的內疚感會在她臉上表露出來……不,她不能那麼做,尤其是她今天在威爾•艾伯斯那兒有了新發現之後,更是如此。

  金白利換了一個話題。「梅根,我想先問你一句,你認為拉克倫的蘇格蘭口音重嗎?」

  「不,一點也不重,而且可以說很輕,不留意的話有時都聽不出來。我有個男僕,他的蘇格蘭口音就很重,我有時都聽不懂他的話。而麥格列高顫動舌尖時的R音很抒情,悅耳極了。」

  金白利點著頭,語氣中更多了一份自信:「我也這麼認為。可你知道嗎?你們的馬伕威爾•艾伯斯卻不這麼想。他覺得拉克倫的口音很重。」

  「是嗎?」

  「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可疑嗎?」

  「是的……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今天我去找過威爾•艾伯斯了,」金白利承認說,「你知道嗎?艾伯斯先生拒絕讓醫生檢查他的頭傷。你想,本來只是檢查一下,對他又不會有任何損害,為什麼他要堅決拒絕呢?」

  「嗯,聽起來倒是有點可疑。」梅根一邊說著,眉心擰成了一團。

  看著公爵夫人若有所思的樣子,金白利趁熱打鐵:「梅根,他是在撒謊!他誣陷了拉克倫!這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證實。」

  「怎麼個證實法?」

  「你剛才說你有個男僕是蘇格蘭人,而且這裡還有其他蘇格蘭人,包括拉克倫的堂兄弟在內。你可以讓他們和拉克倫一起,每人說幾句差不多的話,叫那個馬伕用耳朵來辯認。要是他辯不出哪個聲音是拉克倫的,這不就證明他在撒謊了嗎?」

  梅根笑了:「哦,真是太聰明了。不過,要是他指認了拉克倫的堂兄弟,可怎麼辦?那仍然表明拉克倫間接參與了偷盜。」

  金白利眼珠一轉,說:「那就別讓拉克倫的堂兄弟參加了。可我不知道你身邊還有沒有其他蘇格蘭人?」

  「有一個。而且我還可以再去叫一個。那人不是我們的傭人,但他住在附近,相信他會幫這個忙的。」

  「那太好了!」

  「依我看,我們明天就去試試,最遲不能超過後天。但有一個問題,金白利,如果真像你說的艾伯斯撒了謊,那一旦讓他指出拉克倫的聲音,他就可能瞎猜,那麼猜對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當然,」金白利贊同地說,「但如果他真的沒受傷,這件事只是一個陰謀的話,那我希望這種情形會讓他亂了方寸,慌了陣腳。」

  「讓他最終坦白嗎?」

  金白利會心地笑了。「那再好不過了。可是……你暫時不要告訴你丈夫,好嗎?至少在我們還沒有具體結果前。」

  梅根朗聲笑了起來:「我想德夫林這幾天都要在森林裡度過了。他是鐵了心要親手抓到那個傢伙。不過別擔心,親愛的,不管怎麼說他會把消息——當然也可能是壞消息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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