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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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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莉莎‧克萊佩]小姐與警探(鮑爾街系列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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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2: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蘇菲逃回房間,想藉此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用冷水梳洗,把臉搓到泛紅,梳好頭髮,緊緊地盤起夾好後,又頭暈目眩且心煩意亂地重拾工作。

  謀殺遊戲很快就宣告結束,客人接著開始玩猜謎遊戲,各自模仿精典的雕像,笑聲此起彼落。蘇菲沒有學過藝術史,不瞭解為什麼這群人會覺得這個遊戲很好笑。她心不在焉地吩咐男僕收走茶盤及酒杯,洗碗間裏擠滿了女僕,忙著清洗餐具、酒杯和數以百計的盤子。幸好如此,其他僕人才忙得沒有注意到蘇菲驚慌的態度。

  快兩點了,大部分的客人才陸續回房休息,讓各自的男僕及侍女服侍他們。蘇菲疲累地監督各個接待室的清潔工作,同時讚揚僕人的辛勞。好不容易地,她終於可以回房了。她拿著一盞四周鑽有許多小洞的杯型馬口鐵提燈,外表雖然很鎮靜,其實手卻抖得讓提燈的火光像一群螢火蟲般映射在牆上。

  她一回到房間就關上門,小心翼翼地把提燈放在角落的木桌上。直到回返私人房間的此時,她才敢把一直極力壓抑著的情感流露出來。她抓著桌角做支撐,垂下頭,顫抖地長歎一聲。淚眼蒙矓地望著身前的燈光,依依不捨地憶起在若石懷裏那些親密而狂喜的時刻。

  “若石,”她低聲說。“我怎能離開你?”

  陰影中傳來一個聲音。“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

  她猛然轉身,驚叫音效卡在喉間。馬口鐵提燈搖曳的火光映在若石堅毅的臉上。他靜靜的斜倚在小床上,所以她進房時並沒有看到他。

  “你要嚇死我嗎?”她喊叫著。

  他微微一笑,高大的身影從床上站起來。“對不起。”他低聲說著向她走去,手指沿著她臉頰上的淚痕輕輕畫著。“為什麼說起離開的話?我稍早並非故意要惹你生氣。我太毛躁——更不應該採取那種方式。”

  這句話讓她的眼眶又湧起新的淚水。“與那件事無關。”

  他伸手到她腦後、解開她的頭髮,任髮夾掉在地板上。“不然是什麼?”他輕輕撫過她的頭皮,讓她的頭髮波浪般地垂在肩上。“到現在你應該已經知道,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訴我。說吧,我會幫你解決。”

  這些話讓蘇菲想要投入他的懷中哭喊,但她反而毫無表情地轉頭不看他。她強迫僵硬的嘴唇說話。“有些事情是無法解決的。”

  “例如什麼?”

  她用手掌擦過臉頰,按住顫抖的下巴。“請你別碰我。”她粗啞地低聲說。

  他才不理會她的請求,逕自伸臂環住她,將她按在寬闊的胸前。“你非常清楚我是一個多麼頑固的人,蘇菲。”他的手放在她的腰窩,儘管手臂並未緊壓,但她知道不可能掙得開。他的唇拂過她的前額,說著:“遲早我都會讓你說出實話,所以你何不替我們節省一些時間,現在就告訴我呢?”

  她絕望地知道,除非她想得出阻止的辦法,若石一定會堅持得到他要的答案。“請你離開我的房間,”她明確地說。“否則我會尖叫,讓每個人知道你強迫我。”

  “請便。”若石輕鬆自在地等著,她卻緊張得發抖。他的嘴角揚起傲慢的微笑。“你也早該知道,虛張聲勢根本沒有用。”

  “你為何這麼可惡?”她低聲說。

  “因為我認為你其實很想告訴我。”他的鼻子在她的頭頂上輕輕磨蹭著。“你第一次到鮑爾街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秘密瞞著我。別再隱瞞了,蘇菲。你只要把它說出來,以後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蘇菲抓住他肌肉結實的手臂,微顫著吸口氣。終於要承認了,她終究必須說出所有的實情,並承擔應得的後果。難以抑止的哽咽湧上喉嚨……混合著早已殘破不堪的復仇心,以及無可救藥的愛,她只能發出低啞的哭聲。

  “別哭,”若石擁著她貼在胸前,想保護她。“別哭,蘇菲,甜心,不會有事的。”

  他的溫柔讓她無以承受,蘇菲掙扎著離開他的懷抱,線路地走到床邊。她坐下來,視而不見地舉起一隻手阻止他靠近。那手勢雖然微弱,仍然止住他的腳步。他站在陰影中,巨大的身影幾乎擋住馬口鐵提燈的微光。

  “你若碰我,我會說不出口,”她粗啞地說。“別靠近我。”

  若石靜靜地站著。

  “你知道我的父母去世後幾個月,”蘇菲悲傷地低聲說。“約翰和我因為偷竊被人逮住,然後恩娜表姊收留了我。”

  “對。”

  “但約翰不願去思娜表姊的家,他逃往倫敦。他繼續……偷東西、做壞事。他……”她緊緊閉起雙眼,但淚水仍不斷湧進眼眶。“他和一群扒手混在一起,最後他被捕,因一件小小的竊盜罪被起訴。”她伸手撫過滿是淚水的臉,吸吸鼻子。

  “給你。”若石低聲說,她從眼角看到他遞來一條手帕。他一臉嚴肅,看得出眼見她如此痛苦卻不能碰她,讓他多麼難受。

  蘇菲接過手帕,擦擦臉、揚揚鼻,疲憊地往下說。“他被送到治安官面前,判決在監獄船上服刑一年。這麼小的罪卻判了重刑,很不尋常。我一聽到弟弟的事,就想去倫敦見治安官,求他減刑,別判那麼重。但是等我抵達倫敦,約翰已經被送上監獄船了。”

  她感到奇怪的麻木,卻更容易開口了,就好象她突然被抽離了硯場,看著事情在眼前發生。“我飽受好幾個月的折磨,不停想著我弟弟,猜想他正在受怎樣的苦。我並不是那麼無知,大家都知道監獄船多麼可怕。但我發誓不管他在那裏遭遇了什麼事,之後我都會照顧他、治好他,只要他還活著。”

  接著是冗長而不安的沈默。

  “但是他沒有活下來。”若石最後說。

  蘇菲搖搖頭。“的確沒有,他得了霍亂。監獄船上一直都有疾病肆虐……約翰會生病是遲早的事。他沒有撐過去,便被埋在船邊的無名塚,連石塊或墓碑都沒有。我……我聽說後,整個人都變了。約翰的死,影響了我成人後的所有情感、經驗、想法及渴望。這些年,我一直懷恨在心。”

  “恨誰?”

  她這才看著他,一臉的懷疑。“那個將他送去那裏的人,那個完全不同情孤兒、判下重刑、置他於死的治安官。”

  陰影掩去若石大半個臉,但一雙眼睛仍閃耀著。“他的名字是?”他問,極力壓抑的聲蘇菲不再感到麻木,痛得彷佛剛被劃了一刀。“就是你,若石。”她低聲說。“是你把約翰送上監獄船。”

  雖然他文風未動,她仍感覺得到那句話的巨大影響力,以及他隱藏在外表之下的震驚及痛苦。她知道他正快速搜尋通往,回想他在法官席上審理過的幾千個案件。

  她接下來的告白猶如毒藥,自動流泄。“我想要報復。”她麻木地說。“我覺得如果能讓你雇用我,我就可以揭發你。有一陣子我抄寫了檔案室裏的一部分紀錄,想找出可以讓你及鮑爾街警探名譽掃地的證據。但那不是我唯一的計畫。我也想要盡可能嚴重地毀滅你,讓……讓你像我一樣傷心喪志。我想要讓你愛上我,我才能傷害你,讓你一蹶不振。但到最後……”她苦笑一聲。“不知怎地,恨意消失,我完全失敗了。”

  她終於沈默下來,閉上眼不願看他的臉。她等著他鄙視她、怒駡她,甚至拒絕她,但她只聽到一片寧靜。她心癰而萬念俱灰,等著命運揮出最後一擊。但房裏仍舊一片寂靜,她彷佛作夢般,想著也許若石就這樣離開了,任由她崩潰絕望。

  她並未感覺到他移動,但若石突然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指尖按在她的喉嚨底部。他可以毫不費力就扼死她,而她也這麼希望著,只要能逃離折磨她的悲傷與寂寞。

  她無望而順服地吞咽,感覺到來自他的手指那如羽毛般的輕微壓力。

  “蘇菲,”他平靜地說。“你還想要復仇嗎?”

  一口氣梗在她的喉間。“不想。”

  他的手指這才開始移動,輕撫她的喉嚨前方及頸側,為她的肌膚帶來無比的愉悅之感。

  她的呼吸逐漸在那有如賜予新生命的撫觸之下加快,無力地仰起頭,緩緩抵住他結實的腹部。她像個布偶,彷佛沒有他的雙手牽引,就無法移動。

  他再度開口。“你什麼時候改變心意的?”

  願上帝助她,她再也無法隱瞞任何事情,即使那會讓她自尊無存,一敗塗地。蘇菲努力想保持沈默,但他輕撫的手指彷佛能把所有的實話從她不情願的喉嚨逼出來。

  “你受傷的時候,”她斷斷續續地說。“我想要幫你……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尤其是來自於我的傷害。”她用力的呼吸著,幾乎無法說完。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指滑入她的上衣,一聲哽咽從肺部深處湧上來。他覆住她的胸部,輕繞著乳頭,讓它緊繃硬挺。他的碰觸似乎並不是要讓她興奮,而是想要讓她想起他們幾個小時前的親密。熱氣在她的肌膚上跳舞,她則更往後靠向他,全身無力。

  若石在床上坐下來,小心地將她轉過去。蘇菲抬眼看著他,看到他痛苦地緊抿著唇,彷佛身體被打了一拳。

  “我不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事,”他的聲音粗啞。“我對你的弟弟毫無印象,但我保證會找出事實真相。如果我真的犯下了如你所指控的錯,我會接受你的責備及一切後果。”

  他仍撫摸著她的胸部,彷佛他無法不碰她。“現在我只想請求你一件事。不要在我找出真相前離開我。你做得到嗎,蘇菲?”

  她點點頭,顫聲同意。

  他撥開她臉頰上的濕髮,傾前吻住她的嘴,熱切而結實地吻著她。蘇菲的心跳轟隆作響,但仍努力思考。“但是我欺騙了你……”她喘息著說。“你不可能還要我。”

  “你怎會認為,我對於你我之間這件事情的控制力,會比你更大?”他低聲說著,拉著她貼上他強壯的身體。她則因為強烈的如釋重負之感,無法遏止地顫抖著。若石知道了事實,但沒有拒絕她。她很難接受這件事。她把臉埋進他的外套,聞到一絲原本充滿撞球室的煙味。

  他輕輕擁住她。“你這幾年來的恨意和感覺……並不會輕易消失。”

  “它們已經消失了。”她歎口氣,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我一直都想要報復一個不存在的人,你一點也不像我想像中的那個人。”

  “又胖又老,戴著假髮,含著煙斗。”他想起第一天見面時她說的話。

  蘇菲苦笑。“你一步步破壞我的計畫,讓我不由自主地關心你。”

  這句話並沒有讓若石開心起來。“如果我真的害死了你弟弟,怎麼辦?”他的眼睛深邃而苦惱。“十年前我剛開始擔任治安官,但之前我並沒有實際的經驗。有一陣子,我只是沿用以前那些治安官的判決。我覺得最好先遵照既定的程式,後來才注意到自己的直覺,開始依照自己的意思做判決。我無法否認,早期的我可能對被告大過嚴厲。”從他胸膛深處傳來緊繃的歎息。“但,我還是想不出我為何會把一個小扒手送上監獄船服刑。”

  蘇菲無助地保持沈默。

  他的指尖輕畫過她細長的眉毛。“我從不奢望自己能改變過去,那種想法於事無補,悔恨也只會逼我發瘋。但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我的未來無法預測,完全取決於過去可能犯下的錯誤。”他用手肘撐起身體,低頭看著她,一撮深色頭髮垂覆前額。“我怎能求你原諒我害死你弟弟?我不可能補償得了。但一想到要失去你,我也無法忍受。”

  “我已經原諒你了,”她低聲說。“我已非常瞭解你是怎樣的人。沒有任何人會像你這麼嚴格的處罰自己。更何況你已經寬大地原諒了我,我又怎能不原諒你?”

  他搖搖頭,苦笑著。“不管你最初的意圖是什麼,這些日子以來,你做的任何事都只是想要照顧我。”。

  “我想讓你愛上我,”她說。“然後再讓你心碎。”

  “我一點也不反對這個計畫的前半部,”他嘲弄地說。“但我很不喜歡後半部。”

  她顫顫地一笑,伸臂環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喉間。“我也是。”

  若石溫柔地親吻她,但他們的熱情彷佛預言著他們的幸福並不容易到來,而需要彼此原諒、妥協及絕對的盲目信任。蘇菲想要加深這個吻,但他往後退,雙手捧著她的頭。

  “我今晚不會陪你,”他低聲說,大拇指輕撫她的太陽穴。“等我們終於上床時,我希望事後不會有任何悔恨。”

  “我不會後悔,”蘇菲認真她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你不會為我的企圖而責怪我,那是我最害怕的。今晚請你留下來。”

  他搖搖頭。“我要先找出讓你弟弟死去的真相。等我們找出所有的事實,就可以決定要怎麼做。”

  她轉過頭,親吻他的手掌內側。“和我做愛,幫我忘記遇見你之前的日子。”

  “噢,天。”若石發出野蠻的呻吟放開她,離開床邊,彷佛那是刑具。“我對你的渴望快要無法抑制了,別再讓我更難受。”

  蘇菲知道她應該成全他的決心,但她仍忍不住魯莽地說:“來和我躺一下,好嗎?你若不想要,我們就不要睡在一起。我只要你抱著我一會兒。”

  他沮喪地低吼,走向門口。“你明知道那樣會出什麼事。不到五分鐘,我就會讓你仰躺著,為我敞開。”

  那露骨的描述讓她的胃部渴望地緊縮。“若石——”

  “我出去後鎖上門。”他低聲說,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踏出門檻。

  若石的弟弟睡到日上三竿,並決定要去湖邊的涼亭打牌度過這一日。但梅修還沒能從主屋後方的法式落地門出去,就被若石抓到了。

  “你好,梅修。”若石一手按在弟弟的肩上,愉快地說。梅修想要掙開,但若石的手更加用力,讓他無法掙脫。“你終於起床了。跟我到書房去一下吧?我突然想要你陪陪我。”

  梅修謹慎地看著他。“等一下好嗎,大哥?我必須招待我的朋友。你不會希望我失禮吧,我想。”

  若石對他冷冷地一笑。“我相信沒有你陪,他們也可以玩得很好。”他冰冷的目光掃向梅修身邊的三個年輕人。“就麻煩你們先走一步吧,紳士們。我弟弟稍後會去找你們。”拉著抗議連連的梅修回到屋內,若石推著他朝走廊末端的書房走去。

  “到底怎麼回事?”梅修努力想脫離若石的掌握,而他當然掙脫不了。“該死的,放手——你毀了我的外套!”

  “進去。”若石命令著杷他准進書旁,並開上沉重向橡木門,以保有隱私。

  梅修顯然很生氣,動作誇張地撫平翻領及袖子。

  若石環視著書房,一切仍如他父親生前的擺設。溫馨的男性空間雖小,但排列著橡木書架,一張法式翻板寫字臺和椅子擺在三面窗前。若石皺著眉想起常看到父親俯在桌前寫信或審閱帳簿。他忍不住覺得,他讓梅修變成一個如此任性而自私的人,實在對不起父親。

  梅修皺著眉。“你看著我的樣子,好象我是你正要送去新門監獄的扒手。”

  “新門監獄和我想送你去的地方比起來,會是一個快樂天堂。”

  聽到若石既嚴厲又生氣的聲音,梅修歎了一大口氣。“好吧,我為昨晚的事情道歉——我想辛小姐一定有她的說辭,把自己說成無辜的受害者。我承認我的酒品的確不太好。我的朋友賀先生開了一瓶該死的上好白蘭地,我讓酒沖昏了頭。”梅修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走向角落老舊的地球儀,懶懶地旋轉它。

  “這樣還不夠,梅修。對,我的確是要和你討論昨晚的行為,但首先我們要先處理另一件剛發生的事情。”

  梅修很訝異。“什麼意思?”

  “我今天早上跟唐先生談過話。”

  “唐先生是誰?”

  若石生氣地搖搖頭。“我們的地產管理人,過去十年都是他在管理我們的土地及財產。”

  “這麼早你已經見過他了?老天,你有沒有休息?我真的不想討論生意上的瑣事——”

  “這不是瑣事,”若石打斷他的話。“而且和生意無關。似乎我們有一位佃農向唐先生抱怨他未出閣的女兒懷孕好幾個月了。”

  梅修一臉的警戒。“就算有個佃農的女兒懷孕,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的家人宣稱你是父親。”若石仔細地盯著弟弟的臉,看到梅修的灰綠眸露出罪惡感,心往下一沉,發出一聲詛咒。“那家人姓藍。你有沒有誘拐那女孩?”

  梅修的臉生氣地扭曲著。“我沒有誘拐她,我們是兩相情願。她要我,我順從她,誰都沒有錯。”

  “誰都沒有錯?”若石無法置信地重複。“唐先生說那個女孩甚至還沒有滿十六歲,梅修!你奪取了她的純真,讓她未婚懷孕——同時背叛了歐娜。”

  梅修毫不悔悟。“大家都是這樣。我可以告訴你幾十個男人的名字,他們全都有外遇。是我倒楣才會弄出私生子——但這是那女孩的問題,與我無關。”

  儘管氣到不行,若石仍為弟弟的冷漠感到震驚,而且也沒忘記梅修的行為正是蘇菲那個愛人的寫照——利用她、欺騙她、再遺棄她。“我的天,”他輕聲說。“我該拿你怎麼辦?你沒有良心嗎?沒有責任感嗎?”

  “良心及責任感是你的專利,大哥。”梅修再次轉動地球儀,幾乎把球搖出它的軸心。

  “每個人都拿你做我崇高道德的模範。若石爵爺,男性的典範。沒有任何人達得到你所設下的標準,我根本連試都不敢試。何況,我一點也不羡慕你那枯躁無趣的生活。我和你不一樣,我有熱情——我有男性的需要——老天,除非我進墳墓,否則我會一直滿足我自己!”

  “你為什麼不在你的妻子身上尋找滿足?”若石尖刻地建議。

  梅修翻翻眼睛。“我們結婚才一個月,我就厭煩歐娜了。一個男人不可能永遠只以一個女人為滿足。俗話說,變化是生活的調劑。”

  若石很想猛烈炮轟他的耳朵,但梅修頑固的下巴顯示他會一直堅持,毫不悔悟。他也絕不會、心甘情願的面對後果。

  “你到底享受過多少變化”?”看到梅修一臉空白,若石不耐地挑明著問:“除了藍家女孩,你還誘拐了多少女人?”

  梅修的臉上有淡淡的得意之色。“我不確定……九個或十個吧,我想。”

  “我要一張她們的名單上。”

  “為什麼?”

  “看你還生了幾個私生子。如果有,你就要負擔他們的生活及教育費。”年輕男人生氣地歎口氣。“我沒有那個錢——除非你要增加我的零用金。”

  “梅修!”若石說,眼光充滿威脅。

  梅修開玩笑地舉起手。“好,我讓步。你喜歡到鄉間搜尋我的非婚生子女、剝奪我寥寥無幾的零用金,就隨你吧。我可以去找我朋友了嗎?”

  “還不行。有件事你要知道,從現在起,你的閒散日子結束了。不准再到俱樂部鬼混、整天喝酒,也不准賭博或追女人。如果你再去那些老地方,你將發現你不再受歡迎。而且不管你去哪裡都不能再記帳,因為我會明確告訴店主或記帳員,我不會在替你償債了。”

  “你不能那麼做!”梅修大吼。

  “噢,我可以。”若石向他保證。“從現在起,你要用工作賺取零用金。”

  “工作?”梅修似乎不太熟悉這個字。“做什麼?我不適合工作——我是個紳士!”

  “我會找到適合你的工作。”若石嚴厲地保證。“我要教會你負責任,梅修,不管代價是什麼。”

  “如果父親還活著,就不會這樣!”

  “如果父親還活著,幾年前就該這樣了。”若石低聲說。“不幸的是,這大都要怪我。

我忙著鮑爾街的事,沒有注意到你的行為。但情況改變了。”梅修嘴裏吐出一連串的詛咒,走向櫃子,找出杯子和酒瓶,到了一杯白蘭地,像喝藥般一口飲盡,又倒了一杯。烈酒激勵了他,深吸了幾口氣,他怒視著若石無動於衷的臉。“你會告訴歐娜嗎?”

  “不會,但如果她來問我你是否忠貞,我也不會隱瞞。”

  “那好。我的妻子絕不會問——她不想知道答案。”

  “天保佑她。”若石低聲說。

  又喝了一口白蘭地,梅修晃了晃杯子裏的酒,沉重地歎口氣。“就這樣?”

  “不,”若石說。“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談——你對辛小姐的行為。”

  “我已經道歉,再多我也做不到了……除非你要我血債血還?”

  “那倒不必,我只想強調,從現在起你對她的態度最好尊敬一點。”

  “我對僕人不可能大尊敬。”

  “她當僕人的時間不會太久。”

  梅修微感興趣地揚起眉毛。“你要解雇她了嗎?”

  若石嚴厲而意有所指地怒視著他。“我要跟她結婚,只要她答應。”

  梅修完全不解地回瞪他。“我的天。”他很快地說,走向最近的椅子,跌坐在椅子上,雙眼大睜,看著若石。“你是認真的。太瘋狂了,你會成為笑柄的。康家的人跟一個僕人結婚!看在家人份上,找別人吧!她只是個女人——有數以百計的女人可以輕易取代她。”

  若石很努力地忍下來,才沒有痛揍他的弟弟,只是用手撐在桌子上,閉上眼睛一會兒,壓下怒氣。然後他轉身瞪著梅修,眼裏閃著黑色的火焰。“我獨居了這麼多年,你卻叫我拒絕一位使我完整的女人?”

  梅修抓住他的話。“這就是我的重點。你獨身太多年,壓抑太久,母豬都派得上用場。相信我,那女人不值得你付出感情。如果你要她,讓她當情婦,但我建議你不要跟她結婚,因為我保證你很快就會厭煩她。但是,你已經被牢牢套住了。”

  若石突然不再生氣,只覺得非常同情。梅修永遠也找不到真愛及熱情,只有虛假的情愛。他下半輩子都會感到不滿,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填滿內心的空虛。所以他才會轉向虛假的快樂,想要相信他已很滿足。

  “我不想再浪費口舌,讓你相信蘇菲的價值,”若石平靜地說。“但如果你再對她說出任何不敬或貶抑的話,我會一寸一寸地剝掉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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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星期六晚上的舞會,如果客人沒戴面具,會場有提供絲質黑白面具。但大部分的人都戴著為今晚這種場合特製的美麗面具。蘇菲眼花了亂地看著許多裝飾著羽毛、珠寶、刺繡及手繪圖案的面具。人們大聲談笑,因面具的遮掩而肆無忌憚。要到午夜才會宣佈卸下面具,然後便是豐盛的晚餐。

  蘇菲滿足地微笑著在客廳的門廊偷看,看到客人跳著華麗而正式的小步舞曲,熟練而優雅地行禮如儀。女士們都穿著時髦而多采多姿的晚禮服,大部分的男士穿著迷人的黑白晚宴服。剛上蠟、磨光的地板反射出枝型大吊燈的眩目光線,似乎讓那一大群人沐浴在神奇的光芒裏。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花香及香水味,從溫室及接待室拂來的晚風則將之吹散。

  客廳後方的房間裏也全是客人,玩牌、打撞球、喝香檳、吃些牡蠣餅、龍蝦塔及蘭姆蛋糕之類的小甜點。一想到之後的晚餐,蘇菲決定到廚房去確認一切都正按部就班的進行。她謹慎地溜到房子惻邊的走道,安心地歎了口氣,拉高深色衣服的翻領。

  走過列滿廊柱的開放式溫室,蘇菲驚訝地看到坐著輪椅的康老先生在裏面,隔著大窗戶

  看著進行中的舞會。一名男僕站在附近,顯然是被召來照顧脾氣不佳的老先生。

  蘇菲堆上遲疑的笑容走近他。“晚安,康先生。請問你為什麼自己坐在外面?”

  “裏面太多噪音及打擾,”他回答。“而且,午夜就要放煙火了,這裏是看煙火的最佳地點。”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老實說,你該和我一起看。”他轉向男僕,粗魯地說。“去拿瓶香檳,兩個杯子。”

  “康先生,”蘇菲說。“恐怕我不能——”

  “是,我知道。你有責任,但今天是我的生日,每個人都該聽我的話。”

  蘇菲皺著眉在輪椅旁邊的石椅上坐下來。“如果有人看到我喝香檳,又和您一起看煙火,我可能會被解雇。”

  “那我就雇你做我的伴護。”

  蘇菲帶著笑把手疊放在膝上。“您不戴面具嗎,先生?”

  “我何必戴面具?坐在這玩意兒上,我根本誰都騙不了。”康老先生看著窗內跳舞的人,嘲弄地輕哼。“四十年前化妝舞會流行時我就不喜歡,現在更不喜歡了。”

  “我倒希望有副面具,”她若有所思地說。“可以隨意行動或說話,沒有人認得我。”

  老紳士的目光移向她。“你為什麼穿著這樸素的呢布衣服?”他突然間。

  “我沒有必要穿高級禮服。”

  她嘲弄地一笑。“胡說,連管家太太都會在特別的場合穿上黑色緞質禮服。”

  “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老爺。”

  “為什麼?我的孫子付給你的薪水太少嗎?”

  男僕端來香檳酒,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啊,好,”康先生說。“是理姆斯香檳嗎?整瓶留下來,你可以去服侍別人了,辛小姐會陪我。”

  男僕順從地行禮後離去。蘇菲接過康先生遞來的香檳,拿著杯腳,好奇地看著淺琥珀色的酒液。

  “你喝過香檳嗎?”老先生問。

  “喝過一次。”蘇菲承認。“早年我和表姊住在蕭夏郡,鄰居給我一瓶發酵不怎麼完全的香檳,我對那味道很失望。我本來以為會很甜。”

  “這是法國香檳——你會喜歡的。看到直線上升的氣泡沒?表示這是好酒。”

  蘇菲把淺淺的酒杯拿到西前,享受清涼、迷人的氣味隨著氣泡飄進鼻內。“為什麼會冒泡?”她迷醉地問。“一定是魔法。”

  “老實說,是發酵兩次的釀酒法。”他告訴她,平淡、粗啞的語音讓她想起若石。“它也叫“魔鬼之酒”,因為那爆發的天性。”

  蘇菲試嘗一口微澀而冒泡的酒,皺皺鼻子。“我還是不喜歡。”她說,老先生則輕笑。

  “再喝一口,你終究會習慣它的味道。”

  雖然很想說她不會有機會習慣,蘇菲仍順從地點點頭,喝了一口。“我倒是很喜歡酒杯的形狀。”她說著,香檳則滑下她的喉嚨。

  “是嗎?”他的眼中閃著惡作劇的光芒。“據說它是依據法國王后瑪麗安東尼的胸部為模型做的。”

  蘇菲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你好邪惡,康先生。”她說著,他則開心地笑。

  另一個聲音加入他們的談話。“那才不是依據瑪麗安東尼的胸部做的。祖父是故意嚇唬你。”說話的人是若石,穿著晚宴服的他陰鬱而帥氣,黑色面具掛在手指上,臉上帶著輕鬆迷人的微笑,幾乎讓蘇菲無法呼吸。他是今晚最出色的男人,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或擁有那種既優雅又粗獷的男子氣概。

  為了掩飾對他的反應,蘇菲低頭品嘗香檳,冰涼的飲料卻讓她嗆了一下。“晚安,若石爵爺。”她滿眼淚水、粗啞地說,狼狽地站起來,想找地方放她喝了一半的杯子。

  “啊,祖父,”若石繼續說。“我就知道你會盡可能地腐化辛小姐。”

  “一瓶上等理姆斯香檳哪裡談得上腐化,”康老先生發出抗議。“噢,那是健康的飲料!法國人就說,香檳是宇宙的萬靈藥。”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你同意法國人的說法,祖父。”若石好笑地握住蘇菲的手腕,不讓她離開。“不要急著走,把香檳喝完,”他輕聲說。“對我來說,你要什麼都可以。”

  蘇菲臉紅地扯著手腕,知道老先生正在注意他們。“我想回去做好我的事情,爵士。”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若石當著他祖父的面把她的手拉到嘴邊,親吻她的掌心。那簡直就像上臺宣佈了他倆的關係。

  “爵士!”她震驚地輕聲說。

  他故意迎視著她,無言地說明他不想再隱藏對她的感覺。

  蘇菲不安地把杯子遞給他。“我必須走了,”她微喘著說。“請容我告退。”她匆匆離開,若石雖留在祖父的身邊仍專注地看著她。她感覺得到背後炙熱的目光。

  若石看著祖父,期待地揚起眉毛。“怎麼樣?”

  “不錯的對象。”康老先生說,胃口很好地又倒了些香檳。“她是個可愛的女孩,不做作,跟她的祖母很像。你品嘗過她的魅力了嗎?”

  若石因這突兀的問題微微一笑。“就算有,我也不會告訴你。”

  “我想答案應該是肯定的。”老人從杯緣上方看著他說。“如果她像她的祖母,你一定得到很愉快的經驗。”

  “你這只老狐狸,別告欣我你和蘇菲的祖母……”

  “噢,那個答案也是肯定的。”回憶真的很甜美。康老先生沉浸在回憶裏,歷經風霜的手指輕晃著香檳杯。“我那時應該更努力去爭取她。別讓任何事阻礙在你和深愛的女人之間,孩子。”

  若石臉上的笑容消失,嚴肅地回答:“我絕對不會的,祖父。”

  蘇菲大步走過鋪著石塊及大理石的寬大穿堂,看到一個深色身影從圓形壁龕的陰影裏走出來。那是一位戴著黑色絲質面具的男人,穿著一般客人的晚宴服,年輕又高大,寬肩細腰和鮑爾街警探一樣有力的身形。這個男人離開客廳這麼遠要做什麼?蘇菲不大確定地停下來。“先生,請問您有事嗎?”

  對方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對她的詢問有所反應。他終於走過來,停在她的身前大約一臂之外。隱藏在面具之下的是一雙燦亮的寶藍色眼眸,專注到可以把人催眠。當他開口說話,聲音是低沉而微微沙啞的。“我一直在找你。”

  蘇菲困惑地偏頭看著他。他身上的某種東西讓她沒來由地不安起來,神經緊張地體認到危險。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仍可看見高挺的鼻樑,和較一般人豐滿的嘴唇,棕色的短髮梳得很整齊,膚色以紳士來說偏黑。

  “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辛,先生。”

  “你是這裏的管家?”

  “只有今天晚上,平常我在鮑爾街替康若石爵士工作。”

  “你不該在鮑爾街工作,那種地方大危險了。”他的聲音有點生氣。

  她覺得他喝醉了,便往後退一步。

  “你沒有結婚?”他問,慢慢地跟著她。

  “對,我還沒有結婚。”她承認。

  “像你這樣的女人為什麼還沒有結婚?”

  “這個問題怪異又無禮,蘇菲不安地決定她應該儘快離開。“謝謝你的關心,先生,但我還有工作,請容我告退——”

  “蘇菲。”他低聲說,瞪著她的雙眼彷佛充滿渴望。

  她震驚不已,不懂他怎會知道她的名字。她睜大眼睛瞪著他,但一陣噪音使她分了心。

  笑聲及歡呼聲伴著激昂的樂聲,和不協調的煙火爆炸聲,窗外的天空爆出了燦爛的亮光在閃爍。蘇菲心想一定是午夜了,拿下面具的時刻。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陌生人迅捷無聲地移到她身後,她還沒感覺到他,就發現胸前有有一樣冰冷的東西垂下來。她伸手去摸索那不熟悉的重量,聽到頸背喀答一聲,有東西扣上。

  “再見。”溫暖的低語靠在她的耳旁。

  她轉過身,他已經離開了。

  因震驚而啞口無言的蘇菲抬起雙手撫上胸前,摸到一片的寶石及貴重金屬。是一條項鏈。但這個陌生人為什麼要送她項鏈?她困惑又害怕,不由得加速走到屋外。她拉扯著沉重的項鏈,想找到扣環,但就是解不開。

  蘇菲不安地衝到開放式溫室,想去找若石和他的祖父。一群人圍在他們身旁,更多的人正從舞廳出來。煙火讓天空充滿亮眼的色彩,化成樹枝或動物形狀,火花則穿過煙霧墜落下來,場面混亂而喧天震地。

  蘇菲緊縮在房子旁邊,雙手徒勞地想掩住脖子上閃亮的珠寶。雖然若石不可能看見或聽到她,但他轉過頭,彷佛感覺到她在那裏。一看到她僵直蒼白的臉,他立刻有所反應。他穿過歡呼的人群,目光片刻不離開她,幾個大跨步就來到她的面前。喧鬧聲讓他們無法交談。

  若石抓著她的一隻手,從脖子拉開,露出一大串鑽石。他的眼睛立刻眯起來,蘇菲無助地扯著沉重的項鏈,想要拿下來。突然她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指伸到她的頸背,解開扣環,黃金及珠寶的重量便離開了她的脖子。若石把項鏈放進口袋,拉起她的手,走進屋裏。

  他一直走到主廳旁的藍廳才停下。在煙火震耳的噪音及眩目的光芒之後,房間裏安靜得嚇人。“怎麼回事?”若石關上門,簡潔地問。

  蘇菲努力想把事情有條有理的說出來。“我正要去廚房,有個男人攔住我,他戴著面具。他說他一直在找我。我很確定我以前沒有見過他,但是他卻知道我的名字。”她慌亂地敍述了那段奇怪的對話,然後陌生人把鑽石項鏈扣上,嚇了她一跳,人就不見了。

  她說著,若石則輕撫她的頸側,彷佛想抹去另一個男人的撫觸。“他長什麼樣子?”

  “棕發藍眼,身材很高,幾乎和你一樣高。起先我以為他是鮑爾街警探之一。他很強壯,連行動都跟他們一樣——也就是高大但是行動靈敏。他穿著高級的服裝,像是宴會的客人……但我想他不是。”

  “他有刀疤或其他特徵嗎?”

  蘇菲搖搖頭。“我沒看到。”

  若石嚴肅地拿出口袋裏的項鏈,攤在桃花心木桌上。蘇菲就站在他的身側,訝異又吃驚地瞪著它。她從沒看過這麼華麗、耀眼的項鏈,鑽石串成的花朵配上翡翠綠葉。“是真的嗎?”她低聲問。

  “這些寶石並不是人造寶石。”他語氣平淡地回答。

  “那一定值很多錢。”

  “三、四千鎊吧。”若石的目光估量著項鏈。“你的愛慕者若不是很有錢,就是本領高強的小偷。”

  “為什麼挑上我?”蘇菲低聲說。“我又沒有故意招惹別人。他想要什麼?為什麼一個陌生人要做這種事?”

  聽到她恐慌的聲音,若石傾前安慰地親吻她的太陽穴。“我會找出原因。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她閉上眼睛,呼吸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的味道,藉由他可靠的力量得到安慰。

  “來吧,”他低聲說。“我送你去廚房。”

  “然後呢?”

  “我要去召集男僕幫忙搜索四周,以防那個陌生人還在附近出沒。但我想他沒那麼笨。”若石伸手拿起項鏈,放回口袋。“這樣的項鏈不會憑空出現……它很獨特又昂貴,要找出來源並不困難。所以結論就有趣了,你的愛慕者想要你知道他是誰了否則他不會送出這麼容易辨識的證據。”

  “你想他就是送我紫色禮服的人嗎?”

  “應該是。”若石的嘴不耐地抿起,顯示他想趕快去揪出神秘怪客。但一看到蘇菲緊張的臉,他停下來抱住她,讓她貼著他的身體,腳尖幾乎離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頸背,他的唇佔有性地吻住她。

  在他沈默的要求下,蘇菲張開了雙唇,住他熱情地探索。這一吻愈來愈深,他的舌頭緩緩地掠奪、大腿伸入她雙腿之間。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擔憂,全都化為烏有。只剩下若石、他的唇及手,讓她想起前一晚所共用的親密與熱情。她的雙膝發顫,開始喘息,雙手不安分地撫過他外套的背部。她突然好想剝掉他們兩人的衣服,讓彼此裸裏相對。

  “若石?”她呻吟著,仰起脖子,讓他的舌頭滑過頸間迷人的血管。

  他抬起頭,看著她熱情、柔軟而豐滿的雙唇及迷蒙的藍眸,露出滿足的男性微笑。“你是我的,蘇菲……我絕不會讓你出事。你瞭解嗎?”

  她茫然地點點頭,踉蹌地讓他攙扶著她,走出房間。

  出乎若石的意料,銀丘園四周都找不到神秘怪客。但怪客留下的證據還是足夠讓若石狀到他。若石等不及要返回鮑爾街,展開調查。一想到有人如此不合禮儀又偷偷摸摸地接近蘇菲,激起他最原始的男性保護本能。他一定要親手抓到那混蛋,繩之以法,再逼出每個細節,他才會滿意。

  幸好舞會明天就結束了,若石命令男僕先把大部分的東西整理好,準備一早離開。男僕折著衣服,整齊地放進皮箱,若石則在昏暗的大房子裏到處走動。還有一些零星的活動在進行,一對情侶在陰暗的角落相擁,撞球間還有人打牌,書房裏也還有人在那裏抽雪茄。

  蘇菲現在可能已經在房間裏了,若石很想去找她。他從未處於如此讓人懊惱與不安的情況,他傷害了心愛的人,又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更明白無論怎麼做也彌補不了,除非能讓辛約翰起死回生。

  雖然蘇菲原諒了他,但他並不安心,十分明白以前的行為會永遠梗在他們之間。用力歎了口氣,若石漫無目標地走著,回想過去的二十四小時。他對蘇菲的感覺強烈到他只想要完全擁有她。他想要她,這事實永遠不會改變。只要她接受,他會盡一切努力使她快樂,讓她弟弟的記憶不會影響他們彼此的感情。

  他發現自己站在廚房旁管家房間的門前,蘇菲就在這個小房間裏。他兩度舉起手要敲木板門,又頹然放下。他知道他該回房間,耐心地等到找出過去的真相。他應該考慮她的需求,而不是他的。但他好想要她,疑慮及良知都不再重要。他在責任與欲望之間掙扎,緊握雙拳站在門前,身體因為情欲而炙熱難當。

  正當不情願的良知催促他離去,門開了,蘇菲睫毛濃密的藍眸直視著他。她穿著端莊的高領睡衣,一排鈕扣直下。他想要慢慢地解開那些鈕扣,再以舌追隨每一顆鈕扣所顯現的珍珠般雪白的肌膚。

  “你要在這裏站一整個晚上嗎?”蘇菲輕聲問。

  若石的雙手撐在門框上,目光掃視過她的全身。欲望在他的體內爆發,讓他很難清楚的思考。“我來看看你好不好。”

  “我不好。”她說,一隻小手抓住他背心的前襟,拉他往前。“我很寂寞。”

  若石無法呼吸,任由她將他拉進房間。他關上門,低頭看著蘇菲嚴肅的臉。輕柔的燭光下,她的雙唇燒紅而柔軟。“有太多的理由說我們應該再等一等。”他粗啞地說,給她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但其餘的話卡在他的喉間,因為她纖柔的身體靠了周來,踮起腳尖想要更緊密地貼近他。

  “就這麼一次,不要再做好人了。”蘇菲低聲說,絲般的手臂滑繞過他的脖子。他感覺到她的牙齒輕咬著他的耳垂,輕聲低喃著:“求求你。”

  在若石刻意挑情的愛撫下,蘇菲對初戀情人原本不多的些許記憶,很快就消失在空氣間。他悠閒地脫去彼此的衣物,不時停下來吻得她神魂顛倒。蘇菲困惑地想著,他這樣一個永遠生活在緊張刺激之中的男人,怎麼可能這麼緩慢地做愛,仿佛時間全都停止了。他終於脫下她的內衣,讓她一絲不掛,她呻吟一聲貼上他的身體。他的皮膚溫暖、絲般光滑、濃密的黑色胸毛輕搔著她的胸部。她感覺到他挺直的男性抵在她的腹部。她對做愛這門藝術仍是新手,小心翼翼地觸摸它。

  它覆蓋著血管,絲滑的表面下結實而堅硬。她的手指遲疑地輕握著,那沉重的器官似乎有著自我的意志,微微跳動著。蘇菲屏住氣。“噢。”

  若石的聲音滿含著欲望,又像帶著點輕笑。“別害怕,”他引導她的手指到頂端。“這裏是最敏感的地方。”

  她輕揉撫弄著巨大的頂端及中心的小裂縫,感覺到黏液冒出來,讓他的皮膚更濕滑。她用手指圈住頂端,再往下滑,探索結實冰涼的囊袋。

  他突然輕輕抓住她的手腕。“暫時先到這裏。”他喘著氣說。

  “為什麼?”

  “因為我快要失控了。”

  “那正是我的目的。”她說,他則低聲輕笑。

  “我們照我的方式進行,”他低聲說,抱起她放在狹窄的床上。“而且我想要做很久很久。”

  若石在她的身旁躺下來,六呎多高、每一吋都如此結實的男性軀體,她顫抖著,急切地轉向他。他推著她躺下,俯在她身上,炙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胸前。他的舌尖逗弄著她的乳尖,她抓住他的寬肩,乞求地往上挺。他輕咬,細細品嘗堅硬的乳峰,然後移向另一邊,讓她在他的身下扭動。

  “若石。”她絕望地說。

  “嗯?”

  他抬起頭,眼裏閃著激情,“我還要……更多……”她感覺到他的手移向她的腹部,便期待地拱起臀部。

  他抬起頭,眼裏閃著激情,滿意地看到她泛紅的雙頰。他的手指滑過三角形的毛髮,找到甜美疼痛的女性花瓣,她不禁呻吟了,隨即失望地發現他只輕畫而過。“噢,若石,別走,求求你——”

  “我要別的。”他移得更低,一路親吻她的身體,直到肩膀停在她雙腿之間。

  蘇菲感覺到他的舌頭滑過她的大腿內側,才突然理解他想要做什麼,她猛地掙扎著半坐起身。“等等,”她喘息地抓著他的深色頭髮。“等等,那裏不行。”

  他的手移向她的大腿外側,輕撫著。“你沒有做過嗎?”

  “當然沒有——我甚至無法想像有人會——”她停下來,困惑地皺眉看著他。“我甚至懷疑安東知道這種事。”

  笑聲從他的胸膛傳來,他親吻她的膝蓋。“第一天見到你,我就想做這件事了。”

  “真的?”她震驚地問。

  “就在我的辦公室裏。我想要把你推倒在桌子上,把頭埋進你的裙子裏。”

  “不可能。”蘇菲懷疑地說,不敢相信他冷漠的外表下竟然有這樣的想法。“那時的你除了嚴肅,我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

  “一個腫脹勃起的男人裝出嚴肅的樣子。”

  “真的?但怎麼——”她喘息著看到他又把頭垂到她雙腿之間。“噢,若石,等等……”

  “今晚之後,”他絲般地低語著。“你會完全忘記安東。”

  她感覺到他用手指撥開她腫脹的花瓣,舌頭碰觸其中敏感的尖端。她的手肘無力支撐,呻吟著躺回床上,盲目地瞪著黑暗。噢,天,他在舔她,緩慢而曲折地旋繞,讓她的全身興奮無比地顫抖著。

  她的臀部無法不動,不斷地往上抬拱。他的手滑到她身下,引導她的韻律,舌頭仍撩撫、浸淫、挑弄著。就在激情達到令人無法忍受的高峰時,若石抬起頭,起身移到她的身上。

  “噢,天。”蘇菲抽噎著,懸在高潮的邊緣。“求你,求你。”

  他臀部一挺,進入了她。蘇菲哭喊出聲,肌肉直覺地裹住那溫柔但猛烈的侵入。她勉強伸展,但無法接受更多,焦急而急切地想容納他,但似乎不可能。

  他的唇拂過她,低聲說:“別急,我不會傷害你,放鬆,甜心。”他的手滑到他們的身體之間,她感覺到他輕撫著她,一邊慢慢往前推。每次深入都讓她的喉間發出呻吟,她不得不咬住嘴唇,壓住那聲音。突然他完全進入了她,深深地滑入,把每一吋男性都埋入。

  他幾乎退到了頂端,才又非常緩慢地完全進入,胸毛逗弄著她的胸部,腹部也拂過她的。她扭動著抬起臀部,迎向他深長愉悅的衝刺,瘋狂地請求著。“不要那麼溫柔,不要,不要,用力一點,求你——”

  他吻住她的嘴,掩去她的喊叫。她的身體劇烈地痙攣顫抖著,包圍住她體內的堅硬器官,讓若石發出一聲呻吟,雙手捧住她的臀部,傾泄出他的熱情。

  她的身體猶自愉悅地抽搐著,若石雙臂抱著她,再度吻她。他的舌及男性充滿著她,讓她感覺另一陣怏感,呻吟顫抖著達到第二次高潮。

  許久之後,若石翻身側躺,避免體重壓到她。蘇菲慵懶地貼著他。“若石……”她困倦地低聲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也許你不相信,但那是真的。”

  “哦?”

  “我根本做不到。”

  “你是說要讓我心碎的那一部分嗎?嗯,我知道。”

  “真的?”

  他撫順她淩亂濃密的頭髮,讓它散放在他的胸前。“你的天性無法傷害他人,你不可能讓自己背叛我。”

  蘇菲很訝異他這麼相信她。“你怎能這麼確定?”

  “你很容易理解。”他輕輕玩弄她的耳垂。“我早就知道你關心我。但直到昨天早上,我們分開一星期你再度看到我時,我才確定有多關心。你的心事全都寫在臉上。”

  這一說讓蘇菲很不安,便坐起來,靠向他,亂髮掩著她赤裸的胸部。“如果我那麼容易理解,那麼我正在想什麼?”

  若石看了她一會兒,嘴角慢慢浮現出微笑。“你在想我什麼時候才會再跟你做愛。”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把她拉到身上,讓她的雙腿跨在他的腰部兩側。她驚訝地發現他的男性又生龍活虎,緊緊貼在她脆弱的肌肉上。“答案是現在。”他低聲說著拉下她的頭。

  喧鬧的週末讓蘇菲很疲累,在返回倫敦的大半車程上,她都窩在若石的腿上打瞌睡。瞪著肩上的睡臉,若石很訝異生命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改變了。他已習慣孤獨,也早就忘了需要另一個人的感覺。現在,他以前所壓抑的那些對性、愛情及伴侶的渴望,全都因一場報復而解放開來。蘇菲對他的影響力之大,讓他很是煩惱,但那是他賦予她的。天保佑他,別讓她知道了。然而,他又無法拒絕她任何事。

  每次馬車一顛簸,她的身體就在他的膝上彈起,讓他興奮得滿腦子綺思幻想。他輕輕扶起蘇菲靠在他胸前的頭,看著她在睡夢中變化的表情:深色眉頭輕輕皺起,嘴角不安地顫動。她的夢境似乎不太平靜。他輕撫她的臉側,柔聲低喃,她才不再皺眉。若石忍不住把手伸向她的胸前,捧著豐滿的曲線。儘管在睡夢中,她還是有反應,低喃著拱起身體。他把唇印在她的前額,她則伸伸懶腰,打了個呵欠。

  “對不起,”他看著仍昏昏欲睡的深邃雙眸。“我沒想到會吵醒你。”

  她困倦地眨眨眼。“我們快到了嗎?”

  “最多再半個小時。”

  她的目光開始警戒。“明天會怎麼樣?”她問。

  “我會查出我是否就是多年前把你弟弟送去監獄船的人。”

  她的手指滑進他的背心,搜尋他的體溫。“不管你查出什麼,都不重要。”

  “當然重要。”他粗啞地說。

  “才不。”她挺起身,一手環住他的脖子,雙唇吻上他,甜蜜地探索著,舌頭探入他的嘴裏。若石只堅持了整整五秒,就低吟著在她溫柔的魔力下臣服。她的味道混合著他的,他沉浸在她的甜蜜中,讓這個吻深長而濃烈。

  “蘇菲,”他說著,拉開他的嘴,忍不住脫口而出。“我要你跟我結婚。”

  一切突然靜止,她的臉停在幾吋之外。她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求婚,不安地眨眨睫毛,舌尖抵在上唇。“像你這樣的紳士不能跟你所雇用的人結婚。”

  “以前也發生過。”

  “對,但那些犯錯的人都成了笑柄,有時甚至被放逐。而且你是備受大眾注意的人——噢,人們對你的批評會非常無情!”

  “我被大眾批評的次數早已多到數不清,”若石堅定地說。“我已經很習慣了。聽你的說法,好象我是什麼王公貴族,其實我只是一個專業人士。”

  “一個家境富裕、又有貴族關係的專業人士。”

  “那,如果我們要開始比身分,我也可以指出你的父親還是一位子爵呢。”

  “但我的成長環境不是。自從父母去世,我就沒受過教育。我不會騎馬、跳舞或彈奏樂器,我沒有學過禮節或貴族禮儀——”

  “那些都不重要。”

  她不敢置信地笑著。“對你也許是,但對我很重要!”

  “如果必要,你隨時可以學。”

  蘇菲撥弄著他的襯衫。“我不能嫁給你。”

  “因為你不想要?”他的唇拂過她絲般的髮線,移到她的太陽穴。

  “你的家人不會贊成我們的婚姻。”

  “會,他們會。”他親吻她的喉嚨。“我母親很清楚表示她會張開雙臂接受你,其他的家人——姑姑阿姨、叔叔伯伯、堂表兄弟姊妹——都會學她。我祖父已經明白命令要我向你主攻。”

  “不會吧!”蘇菲震驚地大喊。

  “他說你是千載難逢的漂亮小姐。據他說,你肥沃的土壤需要耕種,我最好趕快。”

  “天老爺!”蘇菲不知要笑還是生氣。“我不敢想像他還說了什麼。”

  “他告訴我他一生都愛著你祖母,非常希望他當時有勇氣綁架你祖母,和她私奔。數十年來,他一直很懊悔。天可憐我,別讓我也必須那樣做。”

  蘇菲細緻的臉開始沉思。“只要你要我,我就留在你身邊。也許我最好是當你的情婦。”

  若石堅決地搖搖頭。“我不要那樣,蘇菲。我不是那種會養情婦的人,你也不是會樂於接受這種安排的女人。沒有必要讓我們的關係蒙羞,我要你當我的妻子。”

  “若石,我不能——”

  “等等。”他低聲說,知道他逼得太快太急。他該耐心地等到適當的時間。“不要回答,先考慮一陣子。”

  “我不需要考慮,”她回答。“我真的不認為——”

  他吻上她的嘴,讓她沈默許久,忘了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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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3: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一抵達倫敦,若石便馬不停蹄趕往鮑爾街。若石不在的這三天,肯南同意暫時住在辦公室,在此夜晚時分,他桌前的燈光仍然亮著。若石進入室內,肯南放下工作抬起頭來,發出如釋重負的歎息。

  “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

  “有那麼可怕嗎?”若石兩手插在外套口袋內,微笑地看著他。“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嗎?”

  “沒有,就和平常一樣。”肯南用指腹揉揉眼睛,樣子似乎很疲倦。“我們發出了十張拘票,逮捕一個逃兵、調查了柯芬園東區那個賊窩發生的一樁謀殺案。另外還調查了藍家魚店裏一條逃走的鱔魚。”

  “一條什麼?”

  肯南雖然很疲憊,還是咧嘴笑道:“似乎有個名叫施狄奇的小夥子看上店裏的某條鱔魚。他用魚鉤鉤住魚鰓,魚線的另一端則鉤在褲襠的鈕扣上,接著若無其事的走開。魚販發現魚從桌上跳下去再滑出門外,當然有所警覺。小狄奇被抓到的時候,發誓自己沒有做錯事,是那條魚自願跟著他出去的。”

  苦石哼了一聲,笑道:“藍先生打算控告他嗎?”

  “沒有。既然那條魚完好如初,藍先生覺得狄奇被留置在鮑爾街的拘留室一個晚上也就夠了。”

  若石掛著藏不住的微笑,看著肯南。“看來即使我不在,鮑爾街也可以運作如常。”

  助理治安官嘲弄地看他一眼。“等你看到辦公桌上堆積的工作,就不會這麼說了。那堆檔已經高達我的胸前。既然你已經回來,我要回家了。我又累、又餓,而且已經好幾天沒有跟老婆上床。換句話說,我過著和你一樣的生活,而且已經無法再多忍受一分鐘。”

  “等等,”若石的表情嚴肅起來。“我想請你幫我個人一個忙。”

  這是若石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肯南略微緊張地看著他,靠回椅子上?“沒有問題。”

  他毫不遲疑地說。

  若石靠近書桌,從口袋裏拿出那條鑽石項鏈,輕輕地放在磨損的紅木桌面上。即使燈光搖曳,寶石依舊散發出夢幻般的光芒。

  肯南驚愕地看他一眼,再轉回那條項鏈上。他無聲地吹了聲口哨。“天老爺,這是哪裡來的?”

  “這正是我希望你查出來的。”

  “任何一個警探都可以辦到,這樣的工作薛警探可以輕易處理。”

  “但是你最快,”若石答道。“而我希望儘快得到答案。”

  這一年來肯南的工作或許都在辦公室,仍舊比其他警探更有經驗及能力。沒有人比肯南更熟悉倫敦的一切,若石相信他是處理這件事最恰當的人選。

  “這條項鏈是怎麼到你手上的?”肯南詢問,若石把細節告訴他。助理治安官深深地看他一眼。“辛小姐沒有受傷吧?”

  “她很好,只是有些擔心,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希望這件事能夠立刻解決,免除她無謂的操心。”

  “當然。”肯南拿起一枝筆桿,持續地輕敲著桌面,儘管臉上面無表情,舉動卻洩漏了他內心的焦躁。“若石,”他輕聲說。“我認為你應該也想過,辛小姐也許和某個人有所糾纏,這些禮物很可能是情夫所贈。”

  若石在他說完之前已大搖其頭。“不會,”他的口氣無比堅定。“她並沒有倩夫。”

  “你怎能肯定?”

  若石對朋友的執著略感不悅,他蹙起眉頭。“因為我正好處在能夠知道的情況。”

  “啊,”肯南狀似鬆了口氣,放下筆桿,十指交扣置於腹部,看著若石的眼神摻雜著推測與興味。“看來,你終於和她上床了。”

  若石面無表情。“這與項鏈毫無關係。”

  “的確沒有,”肯南輕鬆地說,好象很高興看到若石坐立難安的樣子。“不過你可等了真久,不是嗎?”

  “我並沒有說我和她上床了,”若石有些不悅。“我對辛小姐極為尊重。而且,占一名女性雇員的便宜是很不恰當的。”

  “是的,爵士。”肯南停頓了一下,才面無表情地問:“所以……感覺如何?”並在若石警告地瞪他一眼時,露齒而笑。

  讓若石不高興的是,肯南對於辦公桌上那疊公文的說法根本是語帶保留。報告、檔案、信函和各類檔疊成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小山,令走進辦公室的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不久之前,他會認為這一疊根本沒什麼,現在卻覺得這全得由一個人處理簡直荒謬。

  一年之前,除去原本負責的西敏區和塞克斯郡,他又接受任命擔任艾塞克斯、肯特、賀福郡和薩里郡的治安官。這使他成為全英格蘭權力最大的治安官,他也很滿意權力的擴張。

  直到現在。現在,他希望減少這種彷佛永無止盡的責任,擁有個人的生活。他想要有個妻子、有個家……甚至孩子。

  依他看,大概不會有任何人願意接任他在鮑爾街的這份職務,即使肯南也不會。儘管肯南胸懷大志而且非常努力,卻絕不會讓工作變得比婚姻更重要。若石勢必得找人分擔鮑爾街辦公室的行政工作,因為這一切已經完全超過一個人所能負荷的程度。他至少應該找三位法官來分擔他的職權,再多雇用六名警探。此外,還必須在西敏區新增二到三個治安官辦公室。想到這會在國會造成的反應,以及隨之而來的經費預算,若石陰鬱地笑起來。

  他開始翻找書桌,搜尋檔案室的鑰匙時,笑容就消失了。找到鑰匙後,他走過長廊,打開門鎖進入房內,扭亮桌上的一盞燈。房裏彌漫灰塵和羊皮紙的氣味,細小塵埃懸浮在燈光下。經過簡單的搜尋,若石找到最可能收存辛約翰檔案的抽屜。他懷著不安與決心,翻遍一捆捆的文件,卻找不到任何與辛約翰這個扒手有關的文件。

  關上抽屜,若石仔細思考檔案的管理方式。顯然辛約翰的案子太小,根本不足以寫成一份檔案。不過,法庭記錄內一定曾提及那男孩。若石的眉間緊蹙起來,堅決地轉向另一座櫃子。

  一個平靜的聲音打斷他的搜尋。“那兒我已經找過了。”

  他看向門邊,望見蘇菲苗條的身影。他走上前,燈光在她精緻的五官上嬉遊跳躍。她的嘴唇彎出一抹憂鬱的笑容。“這房間內所有的抽屜和檔案,我都找過了,”她低聲說。“沒有任何一項紀錄提到約翰。”

  若石感到一陣椎心的罪惡感與不安,但還是保持面無表情地考慮這問題。“十年以上的法庭記錄已經移到頂樓的儲藏室,我現在就去找。”

  “不急,”蘇菲溫和地說。“明天讓維瑞去找吧。”

  他知道自己並不會喜歡找到那份資料的後果,看來她也不急。他走過去,伸出一隻臂膀環住她的腰。他一將她的小腹壓向自己,她立刻就屈服了。他低下頭開始親吻她的喉間,用舌頭探索直至感覺到她脈搏的震動。

  “那,在那之前我們要做什麼呢?”他詢問,並讓她感受到他如石般堅硬的男性欲望。

  她的雙臂圈住他的脖子,雙唇摩擦他的,送上似有若無的吻。“在那之前,我們當然要讓你保持忙碌。”

  “我的房間,或是你的?”他問。

  憶起他上次問這個問題是在他的辦公室,蘇菲無聲的笑起來。“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他的嘴來到她的耳邊,輕聲說:“我的床比較大。”

  耀眼的陽光射入室內,因為他們前一晚忘了拉上窗簾。蘇菲仍然半夢半醒,心想陽光一定很強,才能穿透覆蓋於城市上方那層煤氣造成的煙霧。

  感到身邊有些動靜,她轉為側躺,用一隻手肘撐起身體。剛好也醒來的若石伸著懶腰,黑色的睫毛揚起,露出昏昏欲睡的灰色眼眸。頭髮淩亂,臉上仍帶睡意的他,看起來是如此英俊,蘇菲幾乎無法呼吸。

  夜間的若石是貪得無厭的,他撫摸、親吻、品嘗她身軀的每一吋,他的手非常溫柔,嘴唇則急切而堅持。想起他們之間那些親密的時刻,她不只感覺到萬分的神奇,更覺得臉上泛起紅潮。嘗試地略微移動身體,她發現大腿內側的肌肉非常酸疼,肩膀和後頸也是。

  看見她輕微的痛苦表情,若石坐了起來,傾身向她,額問雙眉蹙起。“我昨晚弄痛你了嗎?”

  她按著他的前臂,輕撫手臂表面的毛。“只要泡個熱水澡就沒事了。”

  任何看見鮑爾街這位治安官如此溫柔的人,肯定不敢相信那是同一個原本那樣冷淡而威嚴的人。“陽光下的你,好美。”

  完全清醒,並看見陽光是如何明亮地照在雪白床單上時,蘇菲的笑容立刻消失。一陣憂慮讓她無比不安。“我們睡到太晚了,”她驚恐地說。“真不敢相信。以前我們總是在別人起床之前醒來,現在……天啊,幾乎快中午了!”

  她驚慌地想坐起來,卻被他壓回床上。“鎮靜下來,”他低聲說。“深呼吸。”

  “每個人都起床了,”她睜大眼睛看著他說。“早餐時間早就過了。哦,老天,我從來沒有睡過頭。”

  “我也沒有。”

  “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我們可以下床穿上衣服。”聽他的口氣並不很喜歡這個主意。

  蘇菲發出愈加苦惱的呻吟。“僕人、書記員和警探——他們都會知道我們一起在你的房間裏。”她抓起被單的一角,蓋住自己的臉,希望能永遠躲起來。“他們會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哦,不准笑!”

  若石很努力的想要聽她的話,可是眼底卻帶著愉悅的閃光。“不幸的是,我們已經失去保守秘密的機會。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和平常一樣的工作。”

  “我做不到,”她的聲音悶在被單裏。“一想到要面對其他人……”

  若石好不容易才強迫她的手指放開那團白色的被單,無情地把它拉開。“你不用去面對任何人,”他告訴她。“我們就在這兒待一整天吧。”

  她皺起眉頭瞪他一眼。“我希望你認真一點!”

  他的喉嚨發出笑聲。“我的確很認真。”他說。

  她在他的身下扭動。“若石,我們必須起來了!”

  “我已經起來了。”他向她保證,並把她的手拉到他勃起的欲望之上。

  她抽口氣立刻把手指縮回。“如果你認為我現在會再和你做那件事,在大白天,而且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在上面——”

  他朝她挑逗地一笑,將她更壓下去一些。

  “小聲一點!”蘇菲低聲說著,試圖翻身爬到床邊。“會有人聽到——哦!”感覺到他的牙齒開玩笑地在她右邊臀部咬了一口,她差點岔了氣。

  若石抱住她的腰,把她朝後拉,開始親吻她赤裸的背部,從她的腰窩開始往上。

  “我全身酸痛。”她抗議道,不過他輕輕啃咬她肩胛骨下方的敏感部位時,一陣歡愉穿身而過。

  他稍微抬高身體,在她的頸後低語。“我會很溫柔的,蘇菲,只要再一次。”

  那唇部的觸感讓她無力地顫抖。“我……我希望這不是平常的你。一個晚上三次,早上又一次……不會每天都這樣吧?”

  “不會,”他把一個枕頭塞到她的小腹之下,把她撐高些。“我只是好一陣子沒做了。我最後終會得到滿足,然後縮減為一個晚上一次。”

  “最後是什麼時候?”她詢問,而他發出輕笑。

  她的臉頰壓著床,雙眼緊閉。“若石。”她微微呻吟,在他的兩隻手指滑進腫脹的通道時略微退縮。他的動作輕柔下來,手指似有若無的逐漸深入。他的唇移到她頸側,像蝴蝶的薄翼般輕輕親吻,溫暖的氣息吹吐在皮膚上,使她震顫不已。那感覺愈加凝聚且強烈,蘇菲發出嗚咽,想要轉過身來。

  “別動。”他在她的耳邊吐出灼熱的低語。

  “但是我想要你。”蘇菲在他小心而緩慢地將手指更往內推進時開始扭動。感覺到他的胸毛搔著她的背,卻只能被他的重量壓在那兒,實在是某種無以名之的折磨。他的舌尖探入耳垂下方的凹處,她繼續扭動、發出呻吟,體內的肌肉饑渴地緊緊裹住他的手指。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某樣東西,然後碰到床墊的邊緣,她用力抓住直到手指發白。

  突然間她感覺他的腿來到她的腿間。“張開,”若石低喃道。“再開一點……對,就是這樣,我甜美、甜美的……”

  他的手指退出來,改以長矛的頂端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他又長又硬的欲望將她完全充滿,雙手則更加抬高她的髖部,細心地調整讓他們更契合。一進入她體內,他幾乎沒有戳刺的動作,只是讓自己深而緊密地停留原地,並把手滑到她的身下,搜尋她腿間濕潤的髮毛,找到熱切脈動的核心。

  他改為又深又緩的推進,手指的輕撫亦與之同步,拒絕給予她所渴望的深刻穿刺。他的抑制幾乎讓她瘋狂。她把臉埋進床單,臀部向上抬起,同時發出不自覺的喊聲。熱度盤繞在她的腹部,並激烈地向外擴散開來。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結合的部位,那震動著的粗大器官帶來無窮無盡的愉悅,直到所有的感官都要因這狂喜而爆炸開來。

  一陣陣顫抖的收縮緊緊裹住他的性器,若石在她的背後大聲呻吟,讓高潮充滿體內,淹沒他、將他送到不知何處。他懸在她的身體上方,大口大口的呼吸,直到雙臂開始發抖。他仍埋在她的體內深處,摟著她一起倒向側邊。他們躺在混合激情欲望氣味的床上,沐浴在陽光下。

  隔了許久,若石才開口:“我去要人準備熱水,我們都需要洗個澡。”

  蘇菲轉身把臉埋在他毛茸茸的胸前。“以這種起床速度,我們一整天都離不開這裏。”

  “若能如此,該有多好。”他抬高她的臉,偷了另一個吻。

  令蘇菲訝異的是,鮑爾街所有的人員都非常努力地假裝一切如常。幾乎沒有人直視她的眼睛,雖然他們明顯的充滿了好奇。但是他們對若石的尊敬——更別提擔心會引起他的怒氣——使他們連一個關於蘇菲顯然和他同床的字眼都不敢提起。

  維瑞收到一項指示,要從十多年前的法庭記錄中找出與辛約翰有關的資料,但是若石並沒有對他說明此一要求的原因與細節。這是一項非常費力的工作,因為這名書記員勢必得在褪色的檔中一頁頁仔細察看,也許要花上好幾天時間才能翻完所有的紀錄。

  “康爵士,”維瑞懷著極大的興趣說:“我無法不去注意到被告的姓氏。我可以知道他和辛小姐的關係嗎?”

  “我不會說,”若石平靜地說。“而且我希望你能對此保密,不要把尋找記錄的事情讓鮑爾街的其他人知道。”

  “即使是莫爵士?”維瑞臉上的訝異非常明顯。

  “任何人都一樣。”若石強調,並帶有深意地看了書記員一眼。

  維瑞進行這項任務時,蘇菲則幫若石處理大量的檔。除去慣常的職責,他還計畫在倫敦郊區進行一連串搜索行動,以清除流浪漢的巢穴。此外,他還意外地被找去調停一場慷慨激昂的示威,那是倫敦的裁縫師為提高工資而發起的。

  蘇菲既同情又有趣地聽若石離開辦公室前的抱怨。“解決這場爭端要很久嗎?”她問。

  “最好不要,”他心情不佳地說。“我可沒心情去忍受幾個小時的爭吵。”

  她朝他不悅的表情微笑道:“你會成功的。我絕不懷疑你能夠說服任何人接受任何事。”

  他的表情軟化下來,將她拉近高大的身軀,俯首親吻她。“你本身就是證明,對不對?”

  若石正準備離開時,維瑞來敲門。蘇菲上前開門,看到書記員臉上散發著勝利的光彩,她的胃腸開始翻攪。他拿著一份泛黃的檔案。“康爵士,”他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得意。“因為突然的好運,我找到您要的資料了。本來這得花上好幾個星期,但不知怎地,才找了四分之一,我就剛好拿到正確的那一箱。現在,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謝謝你。”若石淡淡地說,上前接過檔案。“這就夠了,維瑞。你做得很好。”

  瞭解到不會再有更進一步的消息,書記員露出失望的表情。“是,爵士。我想你會在解決完裁縫師的爭端回來後才看它——”

  “裁縫師的事不急,”若石堅定地說。“離開時麻煩把門帶上,維瑞。”

  不懂一份古老的法庭記錄為何比裁縫師的示威重要,書記員緩慢地遵從命令。

  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讓蘇菲畏縮了一下。她看著若石手中的檔案,血色從臉上褪去。“你不用現在就看,”她的聲音有些粗啞。“你應該先去處理手邊的工作。”

  “坐下。”若石低聲說,並走上前輕按她的肩膀。順從那溫柔的壓力,她坐入最近的一把椅子,緊緊地抓住扶手。她的目光鎖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他走回桌邊,把陳舊的檔案攤在磨損的紅木桌面上。若石保持站姿,雙手撐在法庭記錄的兩邊,低下頭看。

  他翻閱著一頁頁的資料時,辦公室的沈默令人窒息。蘇菲竭力讓自己保持正常的呼吸,一邊心想自己為何如此緊張。畢竟她應該很清楚那記錄會揭露什麼內容,然而也如同她告訴若石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已經原諒他,並在原諒他的過程中得到某種程度的心靈平靜。

  不過,她仍感覺到身體像是發條上得太緊的鐘錶,在看到若石蹙起的眉頭時,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椅子的扶手。

  就在蘇菲覺得自己就要因為這緊張而發狂時,若石開口了,雖然目光仍舊停留在法庭記錄上。“我現在想起來了。我是那一天當值的法官。聽完案件經過後,我判辛約翰到監獄船上服刑十個月。根據他的罪行,這是我所能判的最輕的刑期。任何更輕的判決,都將引起公憤而迫使我退出法官席。”

  “因為偷竊錢包而被判入監獄船服刑十個月?”蘇菲懷疑地問。“這個判決當然是太重了!”

  若石沒有看她。“你弟弟並非扒手,蘇菲。他也不是什麼扒手集團的一員,他是攔路搶劫的強盜。”

  “攔路搶劫的強盜?”蘇菲困惑地搖搖頭。“不,那不可能。我表姊告訴我……”

  “或許你的表姊不清楚實情,也或許她認為隱瞞實情對你比較好。”

  “但,約翰那時候才十四歲!”

  “他和一群攔路搶劫的強盜在一起,並參與一連串越來越暴力的搶劫,直到四個人都被抓來我這兒,並被控謀殺。我不知道辛約翰為什麼沒有提到他的頭銜——他表示自己是個平民。”

  蘇菲茫然地瞪著他。

  若石對上她的視線,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他用平直的口氣繼續說:“他們攔截一輛私人馬車,車上有兩名婦女、一名孩童和一位老人。他們不僅搶奪婦女的財物和珠寶,且一中一個強盜——霍金——還從孩子那兒搶走了銀制奶瓶。根據婦人的證詞,因為孩子哭得太厲害,老人要求他們歸還銀奶瓶。接著發生扭打,霍金用槍柄擊打那老人。老祖父倒在地上,不確定他到底是因為受傷還是刺激過大就死了。那夥人被抓到帶到我面前時,民眾已經非常激憤。我把年紀較大的三人送審,他們很快就被定罪處死。不過,由於辛約翰的年幼,以及他並未親自攻擊那老人,我判他較輕的刑期。我把他送上監獄船——這已經引起眾人的憤怒與批評,因為多數人要求將他處死。”

  “這一點都不像是我弟弟,”蘇菲輕聲說。“我不認為約翰會犯下這種罪行。”

  若石非常小心地說:“年輕人在倫敦的地下社會,想要毫髮無傷地生存是不可能的。我想你弟弟在貧民窟和盜賊聚集的地方一定過得很辛苦。在這種生活環境之下,任何人都有可能墮落。”

  蘇菲對事實感到噁心,更別說那極度的羞愧。“我一直怪罪你的不公,”她幾乎說不出話來。“而事實是,你已經盡最大努力幫助他了。”

  若石凝視著他面前的檔,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褪色的文字。“我記得當時他讓我感覺到他有值得幫助的地方,”他的神情略微恍惚。“顯然他是介入了一件超出他的能力所能控制的事情。”若石眯起灰色的眼睛,繼續盯著法庭的檔。“這個案子讓我很困擾,”他喃喃地說。“我認為我忽略了某些地方……我感覺有某種內情和關聯,但一直找不出來。”

  蘇菲慢慢地搖頭。“我很抱歉。”

  他抬起眼睫,目光轉為溫柔。“為什麼?”

  “為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闖入你的生活……為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伺機報仇……為我把你推到如此難堪的處境。”她竭盡全身力量站起來,頭部像有什麼東西在敲打,喉嚨梗塞、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若百從桌子後方走過來,想用雙手環住她。但她輕輕地推開。“我所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她說。“就是離開這兒。”

  他修長的手指抓住她的上臂,輕輕搖撼她。“蘇菲!看著我,”他急切地命令道。他的聲音裏摻入了某種類似生氣或恐懼的銳利東西。“該死,看著我!如果你離開,我一定會找到你,無論你走得多快、離得多遠。所以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懂嗎?”

  她恍惚地看進他具有穿透力的灰色眼眸,點點頭,內心充斥著羞愧的思緒。

  “現在對我保證,”他簡潔地說。“我今天出門後,你不會做任何傻事。留在這兒,等我回來之後,讓我們一起把事情談清楚。好嗎?”他用飽含深意的語調重複。“好嗎?”

  “好的,”她低語。“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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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4: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若石離開之後,蘇菲在辦公室沒什麼事情可做,因而決定去清點廚房儲藏室內的物品。

  跟弟弟有關的新資料,和他那沾有污點的過去,是如此的出乎意料之外以及令人作嘔;使得她幾乎無法清楚的思考。她機械性的忙碌工作著,感覺自己既挫敗、疲累又虛弱無力,直到某樣東西讓她從麻木之中清醒過來。

  某種惡臭從潮濕食物儲藏室的石板架散發出來,蘇菲噁心地倒抽口氣,尋找臭氣的源頭。“我的老天,這是什麼?”她詢問。萊莎慢慢走到儲藏室的門邊看著她。

  蘇菲沒多久就發琨那臭味來自一條不新鮮的鮭魚。“我們可以用醋和石灰水浸泡它,”

  萊莎遲疑地建議道。“這可以除掉大部分的味道——如果還沒有太嚴重。”

  蘇菲用一塊布把那團黏糊糊的束西蓋起來從架上拿開,忍不住一陣反胃。“萊莎,那條魚已經沒辦法救了。“嚴重兩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它已經從頭爛到尾了。”

  “來,我來把它包起來。”廚房女傭小聲地說,並取來幾天前的報紙。她熟練地把鮭魚包起來,直到氣味完全藏在裏頭。

  蘇菲不悅地看著她。“這條魚是露西今天早上才在藍家魚店裏買的,不是嗎?”

  萊莎點頭。“魚販說魚是新鮮的。”

  “新鮮的!”蘇菲諷刺地一哼。

  “我會要她拿回去換,”萊莎皺眉。“不過我剛才叫她去拿金蓮花的種子。”

  “我拿去換,”蘇菲決斷地說。她知道萊莎的膝蓋還沒有完全康復,無法前住魚販的店裏。她很高興有這機會出去走動走動,順便厘清思緒。“我還有些事情要跟藍先生說。他竟敢用這麼爛的理由把這種魚賣給康爵士的家!”

  “辛小姐,我認為你最好等一等。恩尼幫莫爵士出去辦事,沒法陪你去。”

  “我自己去。魚販又不遠,大家還沒知道我出去過我就回來了。”

  “但康爵士說過很多次,你出門時一定要有人陪伴。如果你發生任何事情……”萊莎幾乎要顫抖起來。

  “不會有任何事情的。我又不是要去貧民窟,只是去換一條魚。”

  “但,康爵士——”

  “康爵士那邊我自己會應付。”蘇菲取下她的軟帽時低聲說道。

  面對蘇菲理直氣壯的怒氣,以及她不斷提醒康爵士替他做過的事,藍先生滿懷歉意地意地說“那是場誤會。”他用濃重的倫敦東區口音囁嚅地說,目光在整個屋子遊移,避免對上她的視線。他肥胖的臉上掛著難堪。“啊呀,我怎麼敢把這麼可怕的東西送去鮑爾街呢!還想要欺騙康爵士……啊呀,我沒腦袋才敢做這種事,對不對?”他的表情在想到一項藉口的時候亮起來。“是那個笨蛋露西……她拿錯魚了,是她拿錯了!”

  “好吧,那麼,”蘇菲輕快地說。“我想要換回對的那條魚,拜託你了。”

  “是的,小姐。”他從她手中接過紙包,迅速衝到店後方,自言自語道:“我敢說,只有最好的才留給康爵士……”

  蘇菲等待另一條鮭魚包好的同時,發覺店外出現小騷動。她好奇地走到嵌著厚玻璃的小窗邊,看到一群興奮的人聚集在街道轉角那棟建築物的入口處。

  “他們在看什麼?”

  藍先生回答的語調裏摻雜了些許奇特的驕傲。“簡尼克又開始捉人了。”

  “簡尼克?”蘇菲偏頭看著魚販,驚訝地揚起眉毛。“你是說,他想要抓住某個人?”

  藍先生把棕色的紙折成長方形,小心地把魚放在一角。“就像只狐狸,簡尼克是繼莫肯南之後,捉拿小偷或盜賊最聰明,而且腳程最快的人,這是實話。”他熟練而仔細地把魚包進紙內。

  蘇菲把注意力轉回窗外,看來群眾正在等待惡名昭彰的簡尼克從那棟房子裏出來。“簡先生或許追捕小偷或盜賊,”她傲慢地說。“但他也是個罪犯。我不會用這種比喻來侮辱莫爵士,因為他是最值得讚揚的人。”

  “是的,小姐。”藍先生用繩子將包裏捆起來並打個花結。“但簡尼克也是條好漢。”

  蘇菲不瞭解群眾對這個人的敬仰。為什麼他的魅力和所謂的吸引力能夠蒙蔽大家,對他的腐敗和墮落視而不見?

  藍先生來到窗邊,把包好的魚遞給她。“辛小姐,簡尼克被帶到鮑爾街的時候,你有看到他的長相嗎?”

  “沒有。”蘇菲沉思地皺起眉頭,想起自己衝進審問室時若石的怒氣,所以她只看到那個聲名狼藉的黑暗之王的背部。“我在場,但是沒有看見他。”

  “他的馬車就停在街角,”藍先生神秘兮兮地告訴她。“如果你在那兒等一下,就可以看見他了。”

  蘇菲勉強自己露出微笑。“哦,我有比留下來等簡尼克這類惡棍更重要的事。”

  但是她離開魚店後,略微遲疑地朝巷子看去,目光落在一輛漆成黑色並用金色裝飾的馬車上。六匹馬所拉的車正是那種用不正當的手段購買而來,華麗但品味欠佳的奢侈品。車夫坐在車廂前等候,高頂帽下的臉無聊而疲倦,另一個武裝的男僕則站在車門旁邊。

  蘇菲不懂自己對簡尼克的好奇心為何這麼強烈,也許是因為若石如此痛恨那個人。簡尼克與若石相信的一切正好相反。雖然那人宣稱自己是專業的盜賊追捕者,因此也是站在法律的這一邊,但實際上他是個黑心的罪犯;恐嚇、密告、組織犯罪、捏造證據、公然偷竊置日都是簡尼克犯過的罪。他侮辱了所有的道德規範。但多數人卻認為他是英雄,不同意的人也不敢與他對立。

  蘇菲思索簡尼克所犯的那些罪行時,看見對街的群眾分成兩邊,讓一個高大的人影穿過。他走路的模樣非常傲慢,肩膀的姿勢與閒散、輕鬆的步伐表現出他的自信。他大步經過觀眾時,人們伸長手臂拍他的肩膀和背後,出自內心的歡呼聲沿路響起。

  “我們的尼克真了不起!”

  “黑狗萬歲!”

  黑狗?蘇菲對這昵稱嫌惡地皺皺鼻子。她緊靠在房子的側面,看著人群跟隨簡尼克走向他的馬車。那個盜賊追捕者靠近的時候,蘇菲訝異地發現他既年輕又英俊,鼻樑長而挺直,身形優雅、藍眼靈活。他很像鮑爾街的警探,擁有那種很特別的、對身體的自信,全身上下洋溢著人們美其名曰的“動物本能”。

  他有一頭濃密的深棕色髮絲,皮膚曬得黝黑,使得他微笑時牙齒顯得特別潔白與閃耀。

  然而,不管他如何極力要表現出親切的樣子,他的周身仍散發一種奇特的冷漠……那種潛藏的野性是如此明顯,讓蘇菲忍不住顫抖起來,儘管天氣是如此溫暖。

  佩帶武器的男僕打開馬車車門,簡尼克踏著穩定的步伐朝馬車走去。但不知為何,他竟在進入車內之前停頓,雙手輕撐在車門兩邊。他的動作靜止下來,似乎正在聆聽其他人聽不見的聲音。他的肩膀僵直,然後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落在蘇菲身上。她震驚地回視他,被他那專注的表情牢牢抓住。

  群眾、街道、天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世界上彷佛只剩下他們兩人。蘇菲突然認出他就是銀丘園那個神秘的陌生人,那個給她鑽石項鏈的人。但怎麼可能?像簡尼克這樣的人會想從她這邊得到什麼?包好的魚從她無力的手中落下,她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她呆在原地,只能震驚地看著他走近,他黝黑的臉似乎變得比較蒼白。他在她的面前停下腳步,伸出手來,然後略微遲疑,但目光仍緊緊鎖在她身上。接著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扣住她激烈跳動的脈搏。

  “跟我來,”他輕柔的聲音穿透群眾的嘈雜聲。“我不會傷害你。”

  對他竟敢碰她感到無比震驚的蘇菲,開始抵抗那溫和的催促,臉上的血色褪去。她扯動被箍住的手腕。“放開我,”她緊張地說。“如果我發生什麼事,康爵士會殺了你。”

  他更靠近了些,在她耳邊說:“你想知道辛約翰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突然退後,頭差點撞上牆壁。“你知道我弟弟的什麼事情?”

  他揚起一邊唇角,露出嘲弄的笑容。“來吧。”

  簡尼克從群眾問拉出一位美麗女子的情景,使大家非常興奮。他們一邊笑一邊拍手,簡尼克把蘇菲拉進馬車時,他們如潮水般圍上來。她雖然害怕,卻也十分好奇,半坐半倚著皮革椅墊。車門關起,六匹馬開始拉動時,馬車搖搖晃晃。馬車繞過街角,然後開始加速,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大街小巷。

  “我們要去哪裡?”蘇菲緊張地問。“還有,你為什麼會提到我弟弟的名字?你為什麼要給我那件禮服和那條項鏈,還有——”

  簡尼克抬起手做出狀似自衛的姿勢。“等等。我會說明一切,耐心一點。”

  他把手伸進車門邊一個光亮的木制小隔問,拿出杯子和一個裝有琥珀色液體的小玻璃瓶。不知是馬車的跳動,或是因為他的手奇怪地抖動,他似乎無法完成倒酒的動作。最後他咒駡一聲,把酒湊到嘴邊,直接就口喝入。

  然後他小心地將酒瓶和杯子放回隔間,再將手掌置於膝上。“我們要去我在西街的住處,在艦隊溝附近。”

  蘇菲抑制不住厭惡的顫抖。位於新門監獄、路德門和艦隊街附近的那地方,是倫敦最污穢危險的地區之一,住有許多強盜和逃亡者。名叫艦隊清的巨大下水道散發出的惡臭,熏著附近一大片錯綜複雜的巷道。

  “和我在一起,你很安全。”簡尼克簡潔地說。“我只是想私下和你談話。”

  “為什麼找上我?”她質問道。“我做了什麼吸引你的注意?我們從未見過面,我也確信我們並沒有共同的熟人。”

  “我解釋一些事情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蘇菲縮在座椅的角落冷冷地看著他。“那就趕快解釋吧,然後你得把我安全地送回鮑爾街。”

  對於她的無畏,簡尼克露出愉悅和欽佩的表情,潔白的牙齒閃閃發亮。“我同意。”他平靜地說。“很好。我想要說的,是辛約翰死前的最後那段日子。”

  “你認識我弟弟?”蘇菲小心地詢問。

  他點頭。“我當時在他死去的那艘監獄船上。”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我有什麼理由要說謊?”他的眼神迫使她相信他的說法。那句話痛苦地掀開約翰之死在她內心留下的傷口。從來沒有人能告訴她,她親愛的弟弟是如何在監獄船上受苦,或者他是怎麼死的。她一直渴望知道,但現在事實似乎即將公佈,她卻充滿恐懼。

  “請繼續。”她的聲音嘶啞。

  簡尼克說得很慢,讓她有時間消化。“我們在史卡保羅號上,它下錨於泰晤士河。六百個犯人住在甲板下,有些關在鐵牢裏,有些一人的腳鐐扣在嵌於橡木板的鐵柱上,大部分的人腳上套著鐵鏈和一顆鐵球。小偷、殺人犯、扒手——無論罪行大小,都得到相同的對待。年輕的男孩子,像是約翰和我,情況最糟。”

  “在哪方面?”蘇菲開口詢問。

  “我們被鎖在一些人旁邊,那些人很久沒有……”他停頓下來,顯然在斟酌能讓她瞭解的適當字眼。“很久沒有嘗到女人的滋味。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她猶豫地點點頭。

  “那種狀態的男人,會無可自製的做出平常不會做的事情。例如攻擊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要求他們……”他停頓下來,嘴巴扭曲。他的目光變得遙遠,彷佛正透過窗子注視某種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景象。他似乎脫離回憶,孤獨地陷入沉思。“……做非常可怕的事情。”

  最後他低聲說道。

  蘇菲悲痛而驚駭地保持沈默,腦海中卻浮現一個問題……簡尼克為什麼要對一個陌生女人承認如此隱私而痛苦的事情?

  他繼續說下去,聲音低沉像在說別人的事。“囚犯永遠都在挨餓,環境污穢、味道很臭,經常有人罹患斑疹傷寒。他們把所有人都放在一起——管他活的、垂死的,或是已經死的人。每天早上,前一夜斃掉的人屍體就被運到上層甲板,送到岸上掩埋。”

  “告訴我,我弟弟的事情。”蘇菲盡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簡尼克對上她的視線,他那對藍眼竟能如此靈動卻又這麼絕望,令她感到無比的震撼。

  “約翰和一個年紀差不多的人變成好朋友。他們設法保護對方,盡可能彼此幫助,並談論被釋放以後要如何如何。雖然很自私,但約翰無比害怕那男孩服刑期滿的那一天。那天並不遠。一旦他的朋友被釋放,約翰知道他將再次孤立無援。”

  他停頓下來,一手扒過濃密的棕發,弄亂了那頭耀眼的髮絲。他似乎越來越說不出話。

  “然而,命運永遠自有安排。在約翰的朋友將被釋放的兩個星期之前,船上爆發了霍亂。約翰的朋友生了病,儘管他努力幫他,終究無法挽回他的生命。這讓約翰的處境變得非常有趣,他認為他的朋友既然已經死了,取代他的位置對任何人都沒有傷害。”

  蘇菲完全混亂了。“你說什麼?”她頭昏腦脹地問。

  他沒有看她。“如果約翰假冒那男孩,幾天後他就會被放走,而不是在監獄船上再待上一年。約翰毫不懷疑少去朋友的幫助,他很可能撐不過幾個星期。所以那天晚上,他與男孩的屍體掉換衣服,早晨來臨時,他向獄方報告因病死去的是辛約翰。”

  馬車停下來,艦隊溝的臭味開始滲入。蘇菲的心臟猛烈地跳著,似乎想將空氣從肺部擠出來。“但這沒道理啊,”她僵硬地說。“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那——”她突然頓住,耳中有種聲音嗡嗡作響。

  簡尼克看向她時,冷漠似乎從他臉上消失,下顎微微震動,好似想要控制強烈的情緒。

  “那個死去的男孩名叫簡尼克。”

  蘇菲突然激動的哭了出來。“不,”她啜泣道。“那不可能是真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要你送我回鮑爾街!”

  隔著滾燙的淚水,她看見他的臉緩緩靠近。“你認不出我嗎,蘇菲?”他發出痛苦的低語,跌坐在地上,雙手揪住她的裙子,臉埋在她的膝間,這舉動嚇壞了她。

  她震驚地瞪著抓住裙子的手。一聲嗚咽在她輕撫他的左手手背時,猛然從她的喉間併發出來;那手背的中央有個很小的星形疤痕。和約翰童年時因為不小心擦過由於燒煤而依舊火燙的壁爐鐵棍留下的疤痕,一模一樣。淚水不斷地從她的臉頰滑落,她用自己的手蓋住那個記號。

  他抬起頭,看著她,她現在認出那雙和自己如此相像的眼睛。“請你別再哭了。”他低聲說道。

  “我沒事,”她一邊抽泣一邊說。“我相信你,約翰。我認得你。我應該一眼就認出你來,但你變了好多。”

  他發出出一哀傷的低吼,極力壓抑激動的情緒。

  蘇菲感到自己的臉因為摻和了喜悅和難過而扭曲。“你為什麼不在幾年前就來找我?我一個人孤孤單單了好久。你為什麼要躲得這麼遠,讓我為你如此悲傷?”

  他用外套的袖子擦拭眼睛,顫抖的籲出一口長氣。“我們進去再談。”

  男僕打開馬車車門,而簡尼克——約翰——輕快地跳出車外,並把手伸向蘇菲。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感覺他摟住她的腰,再小心地讓她踏到地上。然而她的膝蓋像果凍一樣抖顫,她沒想到自己竟無力地癱軟下去。

  尼克立刻抓住她,扣住她的手臂下方。“站穩,我扶住你了。我很抱歉——你受到太大的驚嚇了。”

  “我沒事。”她軟弱無力地試著把他推開。

  尼克一隻手放在她的背部撐持著,引領她向屋子走去。那是一棟酒館改裝成的房子。蘇菲無法克制,驚訝地看著周圍那些一像是惡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即使最勇敢的警探也會避免前來這裏。在這些曲折蜿蜒的街道內躲躲藏藏的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人類。他們的臉色灰白而骯髒,穿著襤褸的衣衫幾乎像鬼魂一般。

  蟲鼠從街道的垃圾堆中竄出,污水池、水溝的味道和附近屠宰場的氣味,混合成為強烈刺鼻的惡臭,刺激得她忍不住流出淚水。到處都是噪音和騷亂;乞丐和流浪兒的呼喊、豬只和兒童的聲音、醉鬼的爭吵,偶爾還出現槍聲。

  簡尼克瞥了她的臉一眼,為她的反應微微一笑。“這裏跟倫敦上流地區一點都不像,對吧?不要緊,你很快會習慣這兒的氣味。我現在幾乎沒有感覺到。”

  “你為什麼選擇住在這兒?”她問道,幾乎因這臭味而開始嘔吐。“據說你很有錢,你應該住得起比這裏更好的地方。”

  “哦,我在市區有幾間高級辦公室,”他對她保證。“我在那兒和有錢的客戶或政客之類的人會面。但是新門監獄在這附近,“閃家”們也都在這裏出沒,我需要一個方便接近他們的管道。”發現她對他所用的倫敦東區方言感到不解,他一面解釋,一面引導她走上一道東倒西歪的樓梯。““閃家”就是一些混得很好的盜賊,他們藏身在這兒的一些屋子裏面,法律進不來這裏,他們可以自由的賭博、飲酒和做各種計畫。”

  “而你是混得最好的一個閃家?”蘇菲跟著他穿過像迷宮一般的回廊、樓梯和隱密處,一邊問道。

  “有些人會這麼說,”他的回答一點也不羞愧。“但我多半是受雇追捕這些盜賊,找回失物——而且我做得很好。”

  “你不應該過這種生活。”她喃喃說道,為弟弟竟然變成這樣感到驚駭。

  “你難道就應該當一個僕人?”他諷刺地指出。“不要急著判斷任何事,蘇菲。我們做的,都只是力求生存的人所必須做的事。”

  他們來到一條狹窄走廊的終點,那裏有一道厚重的門,簡尼克上前為她開門。

  蘇菲一躍進去,驚愕地發瑪一系列裝飾華美的房間。貼有壁紙的牆上掛了金色外框的巴羅克風格鏡子,以及美麗的圖畫。法式傢俱貼有許多金箔,襯墊都是織錦,窗簾則是藍灰色的天鵝絨。

  在這棟搖搖欲墜的房子裏發現如此精緻的房間,蘇菲震驚地睜大眼睛看向弟弟。

  他輕鬆地一笑。“我必須留在西街,並不表示我一定要住在很爛的地方。”

  經過這肯定是一生中最大的震撼後,蘇菲感到非常虛弱,便直接走向一張鬆軟的椅子。

  尼克走到餐具架旁,倒了兩種飲料,把其中的一杯交給她。“喝點這個。”他把一個杯子塞進她手中。

  她聽話地舉杯,白蘭地滑下喉嚨時,溫和的灼燒感讓她舒服了許多。她弟弟坐到她身邊,把酒當水般一口喝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搖著頭,帶著明顯的驚奇。“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在這兒。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到你,不知道你變得如何。”

  “你應該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她輕快地說。

  他突然變得面無表情。“我的確可以。”

  “為什麼沒有?”

  他瞪著空杯中剩餘的一點白蘭地,修長的手指緩緩地轉動杯子。“主要原因是你不知情比較好。我的生活太危險,更別說我的聲名並不好,我不希望你因為有我這種弟弟而感到羞恥。我假設你老早結婚了,嫁給村裏某個體面的人士,甚至已有好幾個小孩。”他的語氣突然因為怒氣而尖銳起來。“結果你竟然還沒有結婚!”他說那個詞的時候聽起來像句詛咒。

  “老天,蘇菲,你為什麼變成僕人?而且不在別的地方,竟然是在鮑爾街!”

  “誰會想娶我,約翰?”她嘲弄地問。“我既沒有嫁妝,又沒有家人,對方一點好處也得不到,除了一張不錯的臉蛋,而我保證這對農夫或工人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唯一向我求婚的是當地的麵包師傅,一個肥胖的老人,年紀幾乎是我的兩倍大,替恩娜表姊工作還好得多。至於鮑爾街……我喜歡那兒。”

  她很想把和安東那段短暫的感情告訴弟弟,還有她如何被玩弄和背叛。不過,根據他可怕的名聲,她決定緘口。因為就她所知,他或許會找人殺了安東,或用某些方式折磨他。

  提及鮑爾街,尼克發出輕蔑的聲音。“那些警探並沒有比替我做事的惡棍好多少。而如果那個冷血可惡的康若石沒有好好對待你,我會——”

  “不,”蘇菲連忙打斷他的話。“每個人都待我很好,約翰,尤其是康爵士。”

  “哦,他當然好嘍。”尼克用全然諷刺的語氣說。

  想起她所愛的人和她的弟弟竟是死對頭,就像一把利刃插在她的胸口。這會改變一切,她驚恐地想到。對於她過去的許多過失,若石已經盡力予以忽略。但她的弟弟就是簡尼克,那個若石最鄙視的人……他絕對無法對這件事視而不見。這情況太過可怕而奇怪,使她哆哆嗦嗦的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尼克問。

  她搖搖頭,笑容消失。沒有必要讓他知道她和鮑爾街這位總治安官之間的親密關係。尤其這關係很可能就要結束。設法把絕望的想法推到一邊,她開始仔細地觀察弟弟。

  從他小時候就可以看出長大的地會限英俊,如今這些承諾不只達到,而且強有過之。二十五歲的他有一種俐落而勁健的優雅,讓她聯想到老虎。他的五官對比強烈而引人注目,每個角度都恰到好處,下顎棱角分明,鼻樑又直又挺。濃密的眉毛之下是雙出眾的眼睛,他眼睛的藍是如此深邃,使得黑色的瞳孔幾乎消失在眼球的虹彩間。

  不過他極端男性美的容貌仍隱藏不住那令她深深困擾的冷酷與無情。簡尼克給人的感覺,是他有能力做任何事情,彷佛他可以撒謊、偷竊或甚至殺人,也都不會有一絲懊悔。他的心中沒有絲毫溫暖,蘇菲猜想他很久以前就將任何慈悲或同情的情感從內心驅除。但他仍舊是她的弟弟。

  她驚奇地把手抬到他的臉側,他保持不動。“約翰,我從來都不敢想像你仍然活著。”

  他溫柔地拿開她的手,似乎無法忍受其他人的碰觸。“我看到你在鮑爾街的審問室出現時,嚇了一跳。”他低聲說。“我馬上就知道你是誰,甚至在聽到你的名字之前。”他的下顎突然縮緊。“那個可惡的康若石對你大吼的時候,我差點衝上去撕爛他的喉嚨——”

  “不,”她迅速地插嘴。“他關心我,他只是想要保護我。”

  他眼中仍帶著兇狠的閃光。“你是貴族家的小姐,蘇菲。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把你當成僕人使喚。”

  她唇上出現疲倦而懊惱的笑容。“沒錯,我曾經是貴族家的小姐……而你也應該是貴族。但現在沒有人會把我們誤認為上流階級的人,對吧?”他拒絕回應,她繼續說下去:“我聽過很多跟你或簡尼克有關的可怕事蹟,約翰。”

  “叫我尼克,”他堅定地說。“辛約翰已經不存在。我早已忘記監獄船之前的生活,我不想記得。”他臉上閃過一絲冰冷的笑容。“尼克被指控的罪名一半以上是莫須有的。但我故意讓語言傳播,即使是最不好的語言也從未否認。可怕的名聲對我有好處,我希望人們對我又敬又畏。對我的生意反而有利。”

  “你是說你並沒有偷竊,或是捏造證據、出賣秘密或勒索敲詐?”

  簡尼克發出純然不悅的聲音打斷她。“我不是聖人。”

  雖然感到悲痛,但蘇菲卻幾乎要因為這種避重就輕的說法而笑。

  他眯起眼睛。“我只是利用一些愚笨到本來就應該被利用的人。何況,我做的好事也沒有得到贊許。”

  “例如哪些好事?”

  “我是一個高明的盜賊追捕人。我和我的手下抓到的罪犯,幾乎是康爵士和他的警探捉到的兩倍。”

  “聽說你有時候會假造證據,你用不好的手段強迫他人說出不一定真實的口供。”

  “我做我應該做的事,”他堅定地說。“如果我抓到的罪犯沒有犯下他被通緝的那項罪名,通常也犯過至少十多種其他的罪。”

  “但你為什麼不——”

  “夠了。”他簡潔地說,起身大步走回餐具架邊。“我不想談我的工作。”

  蘇菲看著他又倒出另一杯白蘭地,幾大口吞下。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兇惡的陌生人是她的弟弟。“尼克,”她試著喚他的名字。“你為什麼要給我那些禮物?一直猜測到底是誰送的,幾乎讓我瘋掉。康爵士猜測我有個秘密情人的時候,我都嚇壞了。”

  “對不起。”他低聲說,懺悔的朝她一笑。“我想要成為——保護者,把你應該得到的東西送給你。本來我從未打算和你相認。但是想要見你一面的需要太過強烈,讓我再也無法忍耐。”

  “所以你才在銀丘園接近我?”

  他像一個頑皮的小學生對著她笑。“我喜歡在康若石的眼睛底下動手腳,我也知道自己能夠潛伏在人群中進出而不會被抓到。化妝舞會更讓一切變得容易萬分。”

  “那條項鏈是偷來的嗎?”

  “當然不是!”他氣憤地說。“那是我買給你的。”

  “但我要那樣一條項鏈做什麼?我根本沒機會戴它。”

  “你會有機會戴的,”他說。“我很有錢,蘇菲。我可以替你在某個地方買房子……法國或是義大利……你可以像個貴族小姐一樣的生活。我會給你一個帳戶,讓你永遠不用再擔心錢的事情。”

  她瞪著他,嘴巴張得老大。“約翰……尼克……我不想住在國外!任何對我有意義的事物都在這兒。”

  “哦?”他的聲音變得如此溫柔而危險。“你為什麼想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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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5: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示威者的怒吼聲穿透了針線街上紅獅酒館的牆壁。聚在酒館裏的一群人,則伸長脖子想看清若石、裁縫師代表和雇主代表所圍坐的桌子。頭一個小時,針對採納新的薪資結構的談判中,若石聆聽兩方的抱怨。氣氛越來越火爆,若石推斷這場爭論將持續整個下午,直到晚上。他不時想起蘇菲以及自己多麼希望回到她身邊,一邊努力壓抑心中的不耐。

  一個身材豐滿、滿身濃郁香水氣味的女待送來若石點的咖啡。“你的飲料,爵士。”她向他傾身的時候,故意用巨大胸脯的一側擦過他的肩膀。“還想要什麼嗎?威爾斯免肉或蘋果餅?”她將大臉挪到他旁邊,飽含深意地說:“任何你想要的都可以,康爵士。”

  若石早已很習慣這樣的邀請,他露出禮貌但冷淡的笑容。“謝謝你,不用了。”

  她扮了個鬼臉,失望地噘起嘴。“也許改天吧。”她走開的時候,臀部像鐘擺一樣擺動。

  一個叫布林的裁縫師代表帶著神秘的笑容看著他。“我知道你的用意,若石爵士。假裝你不想要她,她就會更想吸引你的注意。你真是精明……我打賭你一定非常瞭解她們。”

  若石突然笑道:“身為男人,有兩件事絕對不能做,布林——讓女人等候,還有宣稱你瞭解她。”

  裁縫師輕笑的同時,若石的注意力轉到走進酒館的一個高大身影。那是莫肯南爵士,他在人群中仰起頭,銳利的眼神掃視整間屋子。找到若石之後,他排開人群,開出一條路來。

  人們連忙側身退開,不想被這個表情嚴肅的巨人踩到。

  若石立刻知道有什麼事情不對,他站起身迎向走上前來的助理治安官。

  “肯南,”他簡短地說。“你來做什麼?”

  “那條項鏈。”這位前任警探的回答也很簡潔,他壓低聲音避免他人聽見。“我找到製作的珠寶匠了——龐德街的韓丹尼。我要他說出是誰買了項鏈。”

  若石突然感到一股野蠻的衝動,終於可以知道覬覦蘇菲那人的真正身分了。“誰?”

  “簡尼克。”

  若石茫然地看著肯南。他一開始的震驚很快被基本而純粹的男性殺戮本能所取代。“簡尼克一定是在鮑爾街的時候看到蘇菲,那時候她下去審問室。老天在上,我一定要將他撕成碎片。”察覺許多感興趣的眼神投注在他們身上,顯然都在猜測他們的談話內容,若石竭力壓低自己的聲音。“肯南,談判的工作由你接手。我要去拜訪簡尼克。”

  “等等,”莫肯南抗議道。“我沒有仲裁過這種爭端。”

  “正好開始,祝你好運。”說完,若石穿過酒館,朝外走向他的馬拴著的地方。

  蘇菲不知道該如何理解弟弟。她想從他們的談話瞭解約翰變成怎樣的男人,但他如此複雜,似乎對自己或其他人的生命都毫不尊重。

  “越壞的流氓運氣越好。”她在鮑爾街聽過這句俚語——這證明許多被帶到法官面前的罪犯為何會採取得意洋洋的輕蔑態度。這也是對簡尼克最好的形容。他毫無疑問是個流氓,富有魅力,卻又鐵石心腸,雖然繼承貴族血統,卻未得到應有的土地、教育、財富或社會地位。但他終究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所以經由墮落的方法獲取權力。而犯罪事業的成功,讓他變得更為兇狠而聰明、冷酷而自信。

  她遲疑地將在蕭夏郡那些年的日子、她想要替他的“死亡”報仇、以及來到倫敦摧毀康若石爵士的計畫都告訴他。

  “你打算怎樣進行呢?”簡尼克用溫和的口吻問,目光落在她的臉龐時銳利起來。

  蘇菲臉紅了起來,回答一半的事實。“我打算從檔案室裏找出具有殺傷力的資料。”雖然她希望能夠全然坦白,但直覺警告她,說出她和若石爵士的關係是很愚蠢的舉動;畢竟他們是死對頭。

  “聰明的女孩,”簡尼克低聲說。“你可以進入鮑爾街的檔案室?”

  “是的,不過我——”

  “太好了!”他坐回椅子上,悠閒地注視靴子的尖端。“你可以幫我找些東西。你在鮑爾街進出對我將有很大的幫助。”

  他想利用她謀求私人利益,而且也許是犯罪的事情,這可能性讓蘇菲堅決地搖頭。“約翰,我不會幫你做秘密工作。”

  “只是一點小事情,”他露出哄騙的笑容低聲說。“你想幫我,不是嗎?我也會幫你。我們可以同時對付康若石。”

  她發出懷疑的笑聲。“但是我希望報仇,是因為我以為他判你上監獄船送死。”

  簡尼克破起眉頭。“的確是康若石把我送去那兒,而我現在還活著也不是他的功勞!”

  “其他人會毫不猶豫地判你絞刑,”蘇菲指出。“在你做過那些事——搶劫馬車,造成那可憐老人的死亡……”

  “又不是我敲擊他的頭部,”簡尼克反駁。“我只是去搶他,不是要殺他。”

  “不管你的意圖是什麼,結果都是一樣的。你是謀殺案的共犯。”蘇菲瞪著他麻木的表情,軟下語調繼續說:“但是過去已經無法改變,我們可以做的就是面對未來。你不能繼續過這樣的日子,約翰。”

  “為什麼?”

  “因為你並不是無敵的。遲早有一天你會犯下錯誤,犯下會讓你被送上絞刑台的錯誤。我沒辦法忍受第二次失去你。而且,這不是你該過的日子。你不應該——”

  “這正是我該過的日子。”他簡短地說。“蘇菲,不管你過去對我有什麼印象,現在都已經不同了。你知道嗎?”

  “不,”她固執地說。“我不瞭解你怎能過這樣的生活。你值得比這更好的。”

  她的話使得他露出陰冷的笑容。“這表示你其實知道。”他站起身,走到壁爐前,一隻手擋在大理石爐面上。火光投射在他年輕的容貌上,把他的臉分成了黑色與金色。經過一段時間的思索,他轉身走向她。他的表情非常專注,語氣則故意拖慢。“我們多談些鮑爾街的事情。你說你可以進入檔案室,我剛好需要某些資料——”

  “我已經告訴你不行,我不會背叛若石爵士對我的信任。”

  “過去兩個月你已經背叛他了,”他不悅地說。“現在又為什麼而不行?”

  蘇菲知道只有實話才能讓他打消此意。

  “尼克,”她謹慎地說。“我和若石爵士之間,發展出某種……關係。”

  “天啊!”他心煩地用手抓頭髮。“你和他……”他似乎說不出話來。

  蘇菲知道他未出口的問題,小心地朝他點了點頭。

  “我姊姊和鮑爾街修士!”簡尼克厭惡地說。“好個報復啊,蘇菲!和差點害死我的男人跳上床!如果這是你所謂的懲罰,我有些事情要對你解釋。”

  “他已經向我求婚。”

  簡尼克的眼中閃過驚異的怒火,呼吸似要停止。“我寧願你死掉,也不要你嫁給他那種人。”

  “他是我所認識最好的人。”

  “哦,他是個該死的完美聖人!”他挖苦地說。“如果你嫁給他,他會讓你永遠記得這一點。他會讓你相信你配不上他,你會被他該死的榮譽和威望所壓垮。康若石會要你為自己的不完美付出千倍代價。”

  “你不瞭解他。”她說。

  “我對他的瞭解比你還久得多。他不是人,蘇菲!”

  “若石爵士寬容又仁慈,而且他很清楚我並不完美。”

  突然間,她弟弟用一種算計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感到很不安,他壓低濃黑的眉毛蹙成可怕的角度。“這麼說,你對他非常確定?”他的聲音絲般柔滑。

  她對上他的眼睛,誠摯而堅決地說:“是的。”

  “那讓我們來測試你對他的信心。”尼克閒散地將手肘靠在爐面上。“你必須從檔案室取來我要的資料。否則……我會告訴你那堅定的或如此寬宏大量的愛人,說他求婚的對象正是他宿敵的姊姊。蘇菲和那個卑鄙的簡尼克,血管裏流著相同的血液。”

  蘇菲震驚到幾乎要跟槍倒退。“你威脅我?”她難以置信地低語。

  “由你決定。你可以幫我拿出我想要的……或者你可以試探一下,看你會不會失去若石爵士。現在,你對他的寬容還有多少信心?”

  蘇菲說不出話來。她的內心只有一種想法:老天,難道過去永遠糾纏不去嗎?

  “你希望我告訴他,我是你弟弟嗎?”他更進一步刺激她。

  她無法確定。她知道若石是她的一切。一旦知道她和簡尼克的關係,他或許可以設法再次忽略與她有關的又一個可怕事實。但這也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有可能若石會無法再看她的眼睛,因為他無法忘記她就是他死對頭的姊姊。

  突然間蘇菲領悟到與其讓這事情發生,她還不如死了算了。她無法忍受若石的拒絕,尤其是他們已變得如此親密的現在。她承受不起這個風險——她已經失去太多了。

  她低啞地說:“你不可以說。”

  奇怪的是,簡尼克的眼睛閃過一絲失望,好似他希望她拒受威脅。“我猜對了。”

  蘇菲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懷疑他是否在和她玩遊戲。“你不可能真的威脅我。”她掩飾不了語調中因為不確定造成的顫抖。

  他朝她無情地一笑。“只有一個方法可以確定,不是嗎?你敢試嗎?”

  在她回答之前,房門因急促的敲擊而震動。簡尼克一臉不悅,開門讓來人進入。來者是蘇菲所見過最奇特的人,身材矮胖,圓胖的臉帶著奇特的慘白,長滿鬍鬚的頰上藍黑色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更加骯髒而陰沈。蘇菲不知道有多少這類地下社會的怪人替她弟弟做事。

  “藍皮。”簡尼克歡迎他的手下。

  “有人來找你,”那人低聲說。“修士本人。”

  “康若石?”簡尼克懷疑地問。“該死的他,二月才剛搜過這地方!真可惡,他到底想要找出什麼?”

  “不是搜捕的行動,”藍皮回答。“他是單獨來的。”

  蘇菲警覺地跳起來。“若石爵士在這兒?”

  “看來是如此。”簡尼克嫌惡地說,示意蘇菲跟著他。“我必須去見他。你可以跟著藍皮,在康若石看見你之前從後面離開。”

  藍皮插嘴說:“你要我叫人把他丟出去嗎,尼克?”

  “不,白癡。這樣他會帶上百個警官過來,把這地方拆解一空。現在,帶這女人回鮑爾街。如果出什麼事,我會把你切成兩半。”尼克轉向蘇菲。“有關那些檔案——我要你找出,兩個星期前康若石從一個名叫範喬治的人那兒問出了什麼。”

  “誰是範喬治?”

  “我手下一個人,”看出她的困惑,他不耐地解釋:“我需要知道范喬治對康若石說了什麼——看他對我是不是忠心耿耿、口風很緊。”

  “好,不過范先生的下場會怎樣,如果他——”

  “這就與你無關了。”他回答,並把她推往後門。“快走吧,以免康若石發現我們在一起。藍皮會保護你的安全。”

  蘇菲離開不到一分鐘,康若石就自行走進公寓內。簡尼克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伸展成非常懶散的姿勢,似乎不怎麼在意鮑爾街的總治安官剛闖入他的住所。康若石走近,站在幾呎以外的地方,因為怒意而陰沈的臉上,眼睛顯得特別明亮。

  雖然對總治安官懷有恨意,簡尼克仍不免對他有些嫉妒的尊敬。康若石非常聰明、經驗豐富,而且有權力……是男人中的男人。他那固執的道德觀,也讓尼克著迷。被這麼多的原則綁手綁腳、仍能讓大倫敦地區的警力粗具規模,光這個成就便足以讓康若石值得尊敬。

  雖然氣氛充滿了挑戰與侵略性,兩人卻都用平常的語氣展開對話。

  “你送項鏈給辛小姐?”康若石開門見山地問。

  尼克微低下頭,表現一種嘲弄的讚賞。“動作真快,被你發現了。”

  “為什麼?”治安官一副想把他碎屍萬段的模樣。

  尼克聳聳肩,隨便撤了個謊。“我在鮑爾街看到那小女人的第一眼就迷上她了。你們之間結束後,我希望有機會得到她。”

  “不准靠近她,”康若石的聲音很平靜,卻致命而真實。“否則我會宰了你。”

  尼克朝他冷冷一笑。“顯然你還沒有厭倦她。”

  “我永遠不會厭倦她。下次你再敢送她禮物,我會親自把它塞到你的——”

  “好吧,”尼克逐漸感到不悅,打斷他的話。“警告收到了。我不會再去見你那美麗小東西,現在,滾出我的房子。”

  康若石以一種會讓其他人驚慌無比的平靜眼神看著他。“你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他輕聲說道。“總有計劃會失敗,某些證據會把你牽扯進去。而我會在那兒看著你被吊死。”

  尼克淡淡一笑,心知如果他知道蘇菲是他姊姊,一定不會如此得意。“我相信你會,”

  他低聲說。“不過如果我死了你也別太得意,也許你甚至會感到後悔。”

  較年長的男人露出困惑的沉思表情,然後他眯起眼睛注視尼克。“離開之前,”他低吼道。“我要你解釋一件事。你送給辛小姐的禮服……她表示那幾乎和她母親曾經擁有的禮服一模一樣。”

  “是嗎?”尼克懶洋洋地問。“那真是有趣的巧合。”

  康若石僵硬的表情背後,顯然也正忙著抽絲剝繭地檢驗這些問題。“沒錯,”他同意道。“真的很有趣。”

  蘇菲一回到鮑爾街,就利用若石不在的機會前往檔案室。那是尋找她弟弟想要資料的絕佳時機,因為維瑞和其他書記員到附近的酒館享用晚餐的牛肉和麥酒。在助理治安官回來准脯晚間的辟庭事宜之前,所有的辦公室幾乎都沒有人。

  蘇菲尋找範喬治的審訊記錄時,修長的手指快速地搜索著檔案抽屜。只有一盞燈照亮這個小房間,僅供足夠閱讀的光線。

  最後她的注意力來到一張紙上,然後她拿近一些。那內容與簡尼克和範喬治有關。蘇菲知道她已找到要找的資料,她折起那頁文件,收進袖子裏。

  突然之間,她聽見腳步聲,以及門把轉開的聲音。她被逮到了。她的心跳加速,幾乎讓她窒息。然後她把那頁文件塞回抽屜裏,在門打開的同一刹那關上抽屜。

  若石站在那兒,瘦削的臉龐有些陰暗且沒有表情。“你在這裏做什麼?”

  她被不安所淹沒,緊張地舔舔嘴唇。若石當然可以看出她的臉是多麼蒼白。她知道自己看起來一臉罪惡感。絕望中,她說出首先想到的謊話。

  “我……想把我從這些檔案中拿出的資料放回去,那些我原本想要用來破壞你和警探名聲的資料。”

  “原來如此。”他的表情軟化下來,並且朝她走近。他的手抬起她的下顎,手指撫摸著下方的柔軟處。蘇菲強迫自己對上他的目光,雖然她的內心因為欺瞞他而感到畏縮。若石的唇角露出安慰的笑容。“不必有這麼多罪惡感,你沒有傷害任何人。”

  他將輕柔的吻灑在她臉上。“蘇菲,”他低聲說。“肯南找出送你項鏈的是誰了。”

  蘇菲向後退開,盡力假裝自己還不知道答案。“是誰?”

  “簡尼克。”

  她的內心開始以非常不舒服的力量重重擊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今天下午我去找簡尼克,問他這個問題。顯然他對你很有興趣,並希望在我們的關係結束後成為你的保護者。”

  “喔。”蘇菲無法再看他,只好倚偎過去,將臉藏在他的肩窩。她的聲音因為抵著他的外套而有些模糊。“你可曾告訴他,這絕對不可能發生?”

  他的手臂環住她。“簡尼克不會再來煩你,蘇菲。我會確保這點。”

  但願那是真的就好了,她悲哀地想,內心充滿激烈混亂的情緒。她氣弟弟竟將她推到這麼可怕的處境,但她依舊愛他,並相信他仍懷有善良之心。她確信他還沒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但另一方面,一個想要威脅姊姊的人一點也無法教人稱讚。

  想要對若石吐露秘密的欲望太過強烈,她只能咬著嘴唇忍住在心中激烈交戰的話語。她之所以能保持沈默,唯一的理由是她太害怕失去他。因為痛苦和失望而顫抖,她更用力貼向他直挺的身體。

  感覺到她的顫抖,若石發出安慰的聲音。他用鼻子輕觸她耳朵的時候,溫暖的呼息拂過她的耳邊。“你是害怕嗎?”他的手臂環繞著她。“親愛的,沒有必要擔心。你很安全。”

  “我知道。”她的牙齒打顫。“只是過去這幾天有點太過緊張了。”

  “你累壞了,”他低聲說。“你需要喝點熱白蘭地,洗個放鬆的澡,好好睡一覺——”

  “我需要你。”蘇菲抓住他的衣領,拉下他的頭,饑渴地想要碰觸他的唇。

  一開始若石並不願意,有所保留地回應她的親吻。“不急,”他們的嘴分開時,他輕聲說。“你現在不會想要這——”

  她雙唇壓上他的,將舌頭伸進他甜美的口中,直到他的抗拒瓦解殆盡,並開始發出粗重的呼吸。

  “這正是我想要的。”她低語,把他的手拉到她的胸部。“不要拒絕我,若石。”

  反對的話仍在唇間,他還是捧著她的胸部,俯首親吻她的頸部。他的擔憂很快被情欲所取代。他發出充滿欲望的呻吟,伸手握住她的臀部。他把她抬到一個矮櫃的上方,雙唇繼續吞噬著她。蘇菲分開穿著長襪的腿,帶著羞恥的渴望,讓他站在她的雙腿之間。

  “我們不能在這裏做。”若石喃喃說道,他的手一邊伸進她沙沙作響的裙子內部。“如果有人進來看到——”

  “我不管。”她把他的頭再度拉向自己。

  他們的唇互相啃咬糾纏,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他的手指滑入蘇菲襯褲的開口,溫柔地愛撫她濕潤的欲望時,她發出呻吟。“我想要你。”她喘著氣,垂手壓在他手上。

  “蘇菲……”若石壓著她的頸側努力說出話來。“去我房間……”

  “現在。”她堅持道。她貪婪地摸索他長褲的前方,把他壓抑的欲望釋放出來。

  若石放棄任何勸阻她的意圖,悶笑著開始幫她。“貪得無魘的小淘氣,”他指控道,將她的臀部滑到櫃子的邊緣。他柔和而深入地插入她的體內,讓她深吸口氣。“這樣……滿意了嗎?”

  “是的,是的……”她無力地向後倒,抵著他的臂膀。

  若石扶著她的背部和臀部,把她完全抬離櫃子,更加的充滿她。他帶她到門邊,把她釘在門上,讓她的腿只能無助地在他的腰側兩邊擺蕩。他戳中正確的角度時,蘇菲發出呻吟,他深深插入她的體內,摩擦她最敏感的部位。

  “蘇菲,”他低吼,律動卻沒有停歇下來。“我現在要答案。”

  她喘著氣,迷惘地看向他。“答案?”

  “我要你說,你願意嫁給我。”

  “喔,若石……現在不要。我需要再考慮。”

  “現在。”他堅持這,突然在她體內定住不動。“你想要我嗎?只要簡單的願意或不願意就夠了。”

  她緊抓著他的肩膀,身體因為渴望而震動。“不要停,不要。”

  他閃亮的灰眼直視她,將他的律動回復成折磨人的緩慢速度……他知道這種深而緩慢的律動會讓她發狂。“願意或不願意?”

  “我現在不回答這個問題,”她無法控制地扭動身體。“你必須稍等。”

  “那麼你也必須等。”他給她一記有力的濕吻。“我們就這樣耗著。”他輕聲說:“我發誓,蘇菲,除非我得到答案,你的腳尖不會碰到地上。”他抵著她輕輕地搖擺,他的欲望較以往更深入。

  她的喉間發出一聲啜泣。她已經離得很近,身體已經準備釋放,情緒也幾乎無法抑制。

  除了他以外,什麼都不重要。在那貪心、精神極度痛苦因而不顧一切的時刻,她選擇了最想得到的。她的唇壓向他,對著他的嘴擠出一個無聲的字眼。

  “什麼?”他急切地問,抬起頭看著她。“你說什麼?”

  “我說願意,”她呻吟道。“我願意,若石,請你幫我——”

  “我會幫你。”他溫柔地說,然後給出她所需要的,並用嘴吞下她的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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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5: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在銀丘園私人教堂舉行簡單的結婚典禮之後,若石的母親辦了場舞會,出席的賓客來自至少三個郡。蘇菲努力適應受眾人的矚目的感覺。無數的報章雜誌刊出與康若石爵士的新娘有關的報導,婚禮的時間和地點,甚至他們將要居住的地方。各種流言在沙龍、咖啡館和酒館沸沸揚揚的傳播。若石爵士的新任妻子是位子爵的女兒更增添了故事的精彩度,同樣眾所周知的是,她也在鮑爾街替他工作。

  蘇菲很高興康家人如此輕易地接納她,尤其是他母親表現出來的親切。“我的朋友希望我形容你的模樣,”凱琳在婚禮的前一天告訴她。眾多客人坐在起居室內,有些在牌桌上玩牌,有些挽著手參觀房間。一些女士忙於刺繡,男士則閱讀報紙討論當天的社會事件。凱琳接下去說:“她們都非常好奇是怎樣的女性能夠抓住若石的心。”

  “她抓住的不是他的心。”梅修在附近小聲地說。

  凱琳轉向他詫異地說:“親愛的,你說什麼?”

  他擺出虛偽的笑容。“我哥哥的確被抓住了。看到他臉上的愚蠢笑容,我們幾乎認不出他來。”有些客人聽見這說法不由得發出笑聲,因為若石爵士的不再疏遠已經被很多人提起。許多人同意,若石爵士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的輕鬆與快樂。

  這時,若石走進起居室,來到蘇菲面前。他執起她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抬到他的唇邊,輕聲說:“我可以告訴他們,我為什麼那麼高興嗎?”

  他眼中狡詐的笑意,讓蘇菲想起他們前一夜共用的熱情插曲,他偷溜進她房間,和她共用一張床。她臉泛紅暈的同時朝他皺眉頭。若石取笑她的狼狽,在她的身邊坐下。“母親,你又是如何向朋友形容我的未婚妻呢?”他接續原本的話題,詢問凱琳。

  “我告訴她們,她是我見過最讓人如沐春風的女孩,更別說她是如何討人喜歡。”凱琳看了看蘇菲的桃紅色禮服,面露嘉許。“親愛的,那是件新衣服嗎?這顏色真適合你。”

  蘇菲不敢看向若石。幾天前開於衣服的事情在他倆之間引起激烈的爭執。因為若石堅持要儘快結婚,蘇菲沒時間訂制禮服。也由於他是個男人,根本不會去注意她的妝奩。蘇菲僅有的衣服就是她在鮑爾街所穿的深色洋裝,每一件的布料都很粗糙,而且沒有裝飾。想到要穿著如此單調的衣服結婚、然後參加舞會,她就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她有些慌張地和若石商議,想拿回那件淡紫色的禮服。

  “既然你已不再需要調查,”她在辦公室內對他說。“我想要拿回來,求求你。”

  聽見她的要求,若石有些不悅而訝異。“你要拿來做什麼?”

  “那是我唯一一件適合在婚禮上穿著的衣服。”蘇菲平靜地說。

  他皺起眉頭。“你不可以在我們的婚禮穿那件衣服。”

  “那是一件非常美麗的禮服,”她堅持地說。“沒有理由我不能穿它。”

  “有理由。”他生氣地反駁。“那是簡尼克給的。”

  蘇菲不高興地回瞪他。“沒有人會知道。”

  “我會知道,我絕對無法忍受你穿上它。”

  “好吧,隨便你。那你要我穿什麼?”

  “找個裁縫師——今天下午你要去找哪一個我都帶你去。”

  “沒有任何裁縫師能在三天內做好一件適合的禮服。事實上光是修改那件淡紫色的就不只需要三天。我不要在你的朋友和家人面前穿得像個乞丐一樣的嫁給你!”

  “你可以跟我母親借件禮服,或是歐娜。”

  “你母親幾乎有六呎高,而且像秧雞一樣瘦長。”蘇菲指出。“而如果要我向歐娜借禮服然後承受你弟弟的惡言惡語,我才真的無法忍受。現在,你把那件禮服放哪兒去了?”

  若石滿臉不悅,靠回椅子上,把腳抬到書桌上。“在證物室。”他低道。

  “我的禮服,在證物室?”蘇菲氣憤地說。“它一定被堆到髒櫃子上頭了!”

  她衝出辦公室,在走廊上仍可聽到他的咒駡聲。

  若石沒讓蘇菲穿那件淺紫色的禮服,而是派出三名警探外出尋找裁縫師。神通廣大的他們找到一位裁縫師,願意賣給他們一件原本是他人訂制的禮服。裁縫師警告說,衣服的價格很昂貴,因為她可能因此損失一位重要的客人。若石毫不猶豫地付錢。

  讓蘇菲偷偷鬆了口氣的是,裁縫師拿出的是一件精緻的淺藍色禮服,胸口是討人喜歡的方形剪裁,以及時髦的低腰身設計。整件裙子鑲了耀眼的珠花,還有長達手肘的圓袖子。那是一件非常出色的衣服,幾乎合身而不需要太多的修改。裁縫師更慷慨地答應若石買下另外兩件同樣是他人訂購的禮服,讓蘇菲在銀丘園的白天也有合適的衣服。

  婚禮當天,蘇菲將頭髮盤在頭上,銀色緞帶纏繞其間。頸間戴著若石當天早上送給她的鑽石項鏈。穿著閃耀的禮服,脖子上感到珠寶的重量,腳踩緞面高跟鞋,她感覺自己好象變成一位公主。婚禮就像一場夢境,幸好若石溫暖的手和銀色眼眸中的光彩一直引領著她。交換誓言之後,他傾身用最具熱力的雙唇烙印在她唇上,輕柔的撫觸隱含了更多的承諾。

  婚宴上,香檳如水般提供賓客享用,豪華舞會之後則是總共八道菜肴的盛筵。蘇菲被介紹給幾百位來賓,沒多久她就累得笑不出來,嗡嗡作響的耳朵也拒絕再接受任何聲音。她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記得住這麼多新面孔。她記得某些人,其中之一就是莫肯南爵士的妻子薇雅夫人。蘇菲一直很好奇怎樣的女性會嫁給那個令人害怕的高大男人,並驚訝地發現他的妻子竟然如此嬌小。薇雅夫人也是蘇菲見過最美的女人之一,她身材豐滿,有一頭耀眼的紅髮,還有活潑的笑容。

  “蘇菲夫人,”那位嬌小的紅髮女人以親切的口氣說。“若石爵士終於再婚的消息,實在讓我們興奮萬分。只有最特別的女性才有能耐將他帶離鰥居的生活。”

  蘇菲對她回以同樣的微笑。“我保證從這場婚姻得到最多好處的是我。”

  莫肯南爵士不甘寂寞地加進來,他綠色的眼睛閃著和善,看起來和在鮑爾街的時候完全兩樣,蘇菲注意到他在妻子面前就像是徜徉在陽光下的貓咪一樣愉悅。“容我提出異議,”

  他對蘇菲說。“這婚姻對若石爵士的好處更多——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很清楚。”

  “的確如此。”薇雅夫人沉思道,她的目光看向站在另一排歡迎行列的若石。“我從沒看過他這麼快樂。老實說,這也許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露出笑容。”

  “而且他的臉都快裂開了。”莫肯南評論道。

  “肯南!”他的妻子低聲斥責。蘇菲笑了起來。莫肯南朝她眨眨眼,拉著妻子離開。

  演奏家表演巴哈的作品時,蘇菲在人群中尋找若石的身影。可惜哪兒都找不到他。弦樂與橫笛的優美旋律,讓她奇特地湧起思念。看看禮服閃耀的裙擺,蘇菲用戴了手套的手輕輕撫平。她想像如果雙親知道自己嫁給像若石這樣的人,會有多麼高興。毫無疑問也會對他們的獨子變成如今這樣而感到痛心。蘇菲突然感到非常孤單,好希望弟弟能夠參加自己的婚禮,雖然那是不可能的;他和她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也沒有辦法拉近他們之問的距離。

  “蘇菲夫人。”一個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她面對那張自己完全沒有意料到的面孔。

  “安東。”她輕呼,感到心情跌落谷底。

  倪安東一如她記憶中那般英俊,一頭金色頭髮,臉上掛著自負的笑容。蘇菲沒想到他竟然還敢接近她。她太過驚訝竟忘了該曲膝回應他的行禮。

  “恭喜你結婚了。”他柔聲說。

  蘇菲竭力隱藏內心的紛亂。她驚惺地猜測安東為什麼會來,是誰邀請他的?她連結婚的大日子都沒辦法得到一些安寧嗎?

  “陪我走走。”他指著從客廳岔出的那條掛了畫像的長廊提議道。

  “不。”她低聲回答。

  “我堅持。”他伸出手臂,讓她如果拒絕,就會太引人注目。蘇菲的臉上閃過慍怒的笑容,將戴了手套的手指搭在他的外套上。她陪他走向客人少一些的長廊。“你的成績不錯嘛,蘇菲。”安東說。“嫁給康家的人會讓你擁有財富和地位。做得好。”

  他們一來到一系列家族肖像的前方,她立刻將手收回。“誰邀你來的?”她冷聲詢問。

  安東笑道:“倪家和康家有遠房的姻親關係,我經常受邀到銀丘園。”

  “真令人遺憾。”

  他笑了一下。“看來你還在生氣。容我對前次見面之後的匆促離開,表示歉意。我收到生意上的緊急通知,必須趕去處理。”

  她對他感到不屑。“也許還包括你妻子的事情?”

  他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似乎這只是一點小過失。“我的妻子與我們沒有關係。”

  “你已經結婚了,卻還向我求婚。你不覺得這是一種欺騙?”

  “那只是一個小手段,敦促你做那件你早已很想做的事。蘇菲,我們相互吸引。老實說,我可以察覺它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失。”

  她震驚地看見他打量的眼神。老天,他為什麼這麼容易就讓她想起一直努力想要除去的自我厭惡和羞愧。“如果你可以從我這兒察覺到任何想法,那也只有厭惡而已。”

  “女人!”他顯然感到好笑。“說與想總是相反。”

  “隨你怎麼說。但請你不要靠近我,不然你就等我丈夫來對付你吧。”

  “我不這麼認為。”安東的臉上帶著無禮的笑容低聲說。“康若石是位紳士,也是個冷淡的人。他這種人總是轉開臉,避看事實,”

  如果蘇菲不是那麼憤怒,她會大聲嘲笑這種因為想要保持紳士風度而寧可戴綠帽的假設。“不要靠近我!”她又說了一次,儘管她努力控制自己,聲音仍有些發抖。

  “你引起我的興趣了,蘇菲。”安東說道。“你比以前更活潑、也更精明,我很喜歡你的改變。我想,那值得更深一步的探查。”

  “探查?”她的聲音充滿迷惑。

  “當然不是現在,因為你才剛結婚。但將來找個時間,我會說服你重新開始我們的……關係。”

  蘇菲急促地吸氣。“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我再多花五分鐘給你。”

  “是嗎?我不想看到某些與你有關的謠言傳播出去。這對你丈夫和他的家族,會是很丟臉的事。也許你應該考慮和我愉快的相處,蘇菲。否則,後果可能非常悲慘。”

  她因為恐懼和憤怒而臉色發白。但是安東顯然樂在其中,像貓捉弄老鼠一樣地玩弄著她。不管他的威脅認真與否,他的確讓她感到不安。而且她給了他這樣的能力,只因為她曾愚蠢地相信他。

  如果安東選擇說出他們之間曾有的親密關係,她將無法反駁。這對康家而言的確是件丟臉的事。蘇菲悲哀地看著面前莊嚴的肖像——她丈夫高貴的祖先。她加入這樣的家族是多麼的不合適啊。

  “那麼,”安東似乎很享受她沈默的絕望。“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

  若石替他母親拿一杯香檳之後,看見蘇菲站在肖像長廊的入口附近。她正和若石不認識的一個年輕人說話。雖然普通的觀察者可能認不出蘇菲謹慎偽裝出來的面無表情,但若石非常瞭解她。

  “母親,”若石隨意地開口詢問。“那是誰?”

  凱琳跟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個正和蘇菲談話的金髮男士?”

  “對。”

  “那個可愛的男孩是倪安東,倪男爵的兒子。去年我特別喜歡的一家人。他們讓人非常愉快。你本來可以在祖父的生日宴會上認識他們,不過男爵的妹妹生病了,當然他們全家都不希望離開她,直到她脫離險境。”

  “安東,”若石一邊重複,一邊研究那個修長的金髮男人。他毫不懷疑他就是誘惑蘇菲的那個安東。

  “他是三個兒子中最小的一個,”凱琳告訴他。“或許也是最出色的一個。他有副很好的男高音歌喉——聽他唱歌會讓你忍不住渾身顫抖。”

  若石更有興趣讓他渾身顫抖。“那個大膽的混帳。”他低聲說。不管安東正為了過去而道歉,或更可能拿來威脅蘇菲,若石都打算要讓他明白幾件事情。

  “你說什麼?”凱琳問道。“老天,你和梅修最近總是這樣自言自語,我都要開始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若石朝倪安東看了一下。“原諒我,母親。我認為倪安東是個大膽無恥的混帳。”

  凱琳顯然被他直接的說法嚇到。“倪先生只是在和蘇菲聊天,親愛的,你不需要覺得他的舉動沒有教養。嫉妒和過度佔有一點都不像你,我真心希望你別發脾氣。”

  若石很快露出溫柔的笑容。“我從來不發脾氣。”他溫和地說。

  凱琳平靜下來,朝他微笑。“那就好,親愛的。來,我想要介紹你認識麥爵士伉儷。他們買下了古老的艾弗來莊園,並準備把整個東廂整修成——”凱琳突然困惑而驚訝地住口,因為她發現她的長子已經不在身邊。“這些令人想不透的莽撞行為!”她對自己說道,對他的突然消失很不高興。“他忘了這兒不是鮑爾街。”她憤怒地搖搖頭,喝光手中剩餘的香檳,向她那群朋友走去。

  離開蘇菲之後,倪安東從客廳開始閒逛。他停在巨大而鑲了金框的鏡子前,熟練地整理儀容。對自己的外表滿意後,他出門前往一間開放的溫室,準備抽根煙,享受晚間的微風。

  夜晚黑暗而溫暖,葉片的沙沙作響,與室內音樂的柔和旋律相互交織。

  安東充滿期待,想著他前一任愛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改變。他離開那些情婦之後,通常都不會再遇見她們。和一個女人的關係一旦結束,他立刻興趣全無。蘇菲的天真讓他很快地感到厭煩,而在性欲的消遣上,蘇菲也沒有讓他覺得特別有趣。不過,蘇菲顯然在這段日子之間得到特別的指導。她的身上有一種深獲愉悅的女人才有的表情,成熟的嘴唇、如花一般的雙頰,以及她行動之間特有的性感,這絕對是在安東認識她時還沒有的。她整個人看起來既優雅又性感。

  若石爵士當然不可能是造成改變的人。每個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冰冷又毫無吸引力的傢伙,更別提他那著名的獨身生活。也許蘇菲有了另一個情人。這個微小但有趣的謎團佔據了安東的思緒,他愉快地把手伸入口袋打算取出雪茄。

  突然之間,一道陰影似乎從天而降。安東根本沒有機會發出任何聲音,就被野蠻地推撞到牆壁上。他因為驚嚇而全身無力,感覺到某樣東西用力地壓住他的喉嚨——一隻頑固而強壯的手臂,威脅要奪去他的生命。

  “什……什……”安東喘著氣,徒然地抵抗抓住他的人。那男人高大而且處在盛怒之中,儼然一隻只因努力抑制才未出爪掠奪的野獸。安東暴突的眼睛看見一張與撒旦掛鈎的黝黑面貌。安東花了好一會兒才認出攻擊他的人是誰。

  “若石爵士——”

  “你這個懦夫,”若石咆哮道。“我很清楚你們這種人。你們很仔細地挑選受害者——那些沒有後盾可保護她們免於被你們這種垃圾騷擾的天真女性。但是你終於挑錯了人。找個藉口立刻離開銀丘園,否則我會讓你從這兒到倫敦都身敗名裂。如果你敢再跟我的妻子說話,或朝她看一眼,我會宰了你。”

  “康若石……”安東無法克制地喘著氣。“大家都是……文明人……”

  “事情只要跟我的妻子有關,就和文明扯不上關係。”

  “不要這樣。”脖子上的力量加強,安東幾乎要窒息了。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說清楚,”若石柔聲接下去說:“如果你向任何人提起你和蘇菲的過去,即使是一句話,我會親自把你丟進新門監獄。當然我只能把你關三天,不過你若和一群沒有人性的傢伙關在同一間牢房裏,那肯定會像一生那麼漫長。當你被釋放的時候,一定會詛咒你母親生下你。”

  “不要,”安東乞求道。“我不會說任何話……不會再去煩她……”

  “這就對了。”康若石以惡毒的語氣低聲說。“你得避開我的妻子,讓她完全忘記你的存在。你和康家的交往到此為止。”

  安東用力點頭,以任何他所能想到的方式表達他的同意。當他以為自己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突然被放開來。他跌坐在地板上,用力喘氣與咳嗽,並翻身側躺。等他好不容易終於回復過來,康若石冷酷的身影早已消失。安東驚恐地顫抖,努力爬起身,彷佛逃命一般,向停在車道上的那排馬車衝去。

  蘇菲和舞會中的客人談天說笑,內心卻只覺得噁心而麻木。一杯香檳酒也無法改善她的感覺。她焦慮地猜測她的丈夫到底在哪兒。她一再思考該如何說出她見到安東,這消息一定會毀了兩人的夜晚。任何男人都不會喜歡在自己的婚禮上碰到妻子的情人。

  當累積的沮喪即將失控,蘇菲才看見丈夫朝她走近。他的樣子是如此優雅而英俊,嶄新的白色領巾襯出他黝黑的容貌。看來他一定是和朋友在撞球室或書房享受了一小段輕鬆的時光,因為顯然某件事情讓他心情很好。

  “我親愛的。”他執起她的手,抬到自己唇邊。

  “我好久都沒有看到你,”她說。“你去哪兒了?”

  “我去處理一隻老鼠。”他輕快地說。

  “一隻老鼠?”她困惑地重複。“不能讓僕人去處理嗎?”

  他笑的時候露出潔白發亮的牙齒。“這一隻讓我想親自處理。”

  “喔。”她的臉上掛著憂慮的表情,看向打蠟得晶亮的客廳地板。“你認為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到處亂跑?你知道它們喜歡跑進女士的裙子裏。”

  若石依然帶著笑容,環往她的腰。“親愛的老婆。今晚唯一會咬你腳踝的是我。”

  蘇菲環顧四周確定沒人聽見他的話。“若石,”她不安地說。“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你的前任情人在這裏的事?。我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她驚駭地問。“我從來沒有說出他的名字。”

  “他和你談話的時候,我看到你的表情。”若石露出安慰她的笑容。“不會有事的。倪安東不會傷害你,蘇菲。你現在是我的了。”

  她在他的環抱中緩緩放鬆下來,非常高興沒有出於嫉妒的爆發,也沒有嚴厲的指控。若石是多麼特別的男人,她湧出一股愛意想著。太多其他的人會鄙視她失去童貞,並把她視為已經髒掉的物品。但若石永遠懷著尊重地對待她。“你不可以再說安東是我的情人,”她輕聲斥責。“他只帶給我痛苦和羞辱。你是我唯一的情人。”

  他低下頭,親吻她的太陽穴。“別擔心,親愛的。他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事實上,我想他已經匆忙地離開了。”

  他的語調讓她懷疑他或許和安東有過接觸。“若石,”她懷疑地說。“有關那只你去處理的老鼠——”

  “開舞的曲子開始了。”他打斷她的話,拉著她一起走向成雙成對跳舞的人群。

  “沒錯,但你——”

  “來吧——我們要負責開舞。”

  蘇菲果真如若石的打算,被轉開注意力。“我不大會,”她說。“我看過幾次,不過沒有機會嘗試。”

  “很簡單的。”他輕聲說,拉著她的手鉤住他的臂彎。“只要跟著我的帶領。”

  雖然他們都戴了手套,蘇菲仍能感覺到來自他手指的力量。她抬頭看向那張黝黑的臉龐,聲音突然一震。“我會跟著你到任何地方。”

  若石濃密的睫毛遮掩了他深黝的眼眸,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激情欲望只針對她。“三個小時。”他仿佛自言自語地說。

  “什麼?”她問。

  “再過三個小時就是午夜。屆時你上樓去,我很快會上去。”

  “哦,這樣不會太早離開嗎?我還以為有些夫妻會一直跳到黎明。”

  “我們不會。”他堅定地說,一面護她走向客廳。否想要用更好的方法度過今晚剩下來的時間。”

  “睡覺?”她裝作天真地說。

  若石在她耳邊輕聲說出替代方案,然後笑她臉上浮現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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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6: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他們一回到鮑爾街,若石就忍不住想大發雷霆,因為六、七個警探全圍上來祝賀他新婚,還大聲堅持他們有權利“親吻新娘”,接著就一個接一個彎腰親吻蘇菲。若石把格格笑的妻子搶回來時,還是一臉怒容,瞪了所有人一眼以示警告。“快去工作了。”

  警探們咕噥著,陸續走出鮑爾街四號,臨走時薛艾迪還懇求蘇菲。“請你盡可能改善他的脾氣,讓他軟化一些。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夫人。”

  蘇菲笑著伸臂環住若石的脖子,親吻他嚴厲的嘴唇。“好了——軟化一些了嗎?”

  他不情不願地露出笑容,佔有地親吻她。“恐怕有反效果,但是不要停止。”

  她譴責地瞄了他一眼。“今晚之前不行,你該去工作了。”

  “莫肯南會負責,我只要處理一些小事,之後你和我要去出個任務。”

  “什麼樣的任務?”他親吻她的頸側,雙唇緩緩移向她的耳際,她歎了口氣。

  “我們要去看一樣東西。”

  “大的還是小的?”

  “大的。”他輕咬她頸部的敏感地帶。“滿大的。”

  “什麼樣的——”她開口,但他有力的吻讓她閉了嘴。

  “不准再問,準備好一個小時後出發。”

  雖然蘇菲認為他會因工作而遲歸,但若石卻在一個小時後準時回來,領她上馬車。她一直問,但他卻沈默得氣人,完全不肯透露這趟神秘任務的線索。馬車繼續西行,蘇菲掀起遮蓋窗戶的薄板一角,看著外面的風景。他們經過華麗的拱廊及市場,看到很多高級商店,包括男服飾店、金飾店、鈕扣店、香水店,還有一家賣羽毛的掛了個有趣的招牌。

  這是蘇菲第一次到倫敦的這一區,著迷地看著衣著光鮮亮麗的人三五成群地在街上漫步。紳士淑女在糖果點心店吃霜淇淋、漫步過茶園,或站在版畫店的櫥窗前看著一排排的裝飾卡片。這個世界和鮑爾街大異其趣,雖然距離並不遠。

  馬車載他們到了梅菲爾區,這是倫敦最時髦的地區,成排的豪宅座落其間。他們停在柏克萊公園一棟設計典雅、有三面三角牆的房子。巨大的玻璃窗讓白石牆面顯得既明亮又豪華。一名男僕打開馬車門,替蘇菲放了一張移動式踏腳梯,另一個男僕則接過若石手上的那一串鑰匙,衝上前廊階梯。

  “我們要來拜訪誰嗎?”蘇菲問,讚賞地看著房子。

  “不算是。”若石一手扶在她的腰窩,走上大門入口。“這房子屬於祖父的一位朋友柯爵爺。他住在鄉間別墅,這裏大部分時候都空置著,所以他想出租。”

  “我們為什麼來這裏?”她進入涼爽的大理石門廳,裏面沒有傢俱或藝術品。深藍色的的石柱及門框和閃亮的白牆形成強烈對比。

  若石走向她,抬頭看著二十呎高天花上的鍍金回紋裝飾。“我想如果你喜歡這個地方,在我們自己的房子蓋好前,我們可以住在這裏。”他的臉上微帶歉意。“因為柯爵爺把大部分祖傳寶物都帶回鄉下了,這裏沒有傢俱。如果我們要租,你得負責裝橫。”

  蘇菲無法回答,只能瞪著四周,一臉訝異。

  知道她不會馬上回答,若石實事求是地說:“如果你不喜歡這房子,就直說。還有別的房子可以考慮。”

  “不是,不是。”蘇菲屏著氣說。“我當然喜歡。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只是你嚇了我一大跳。我……我以為我們要住在鮑爾街。”

  他一臉愕然又有趣的表情。“當然不是。我的妻子絕不會住在公家的辦公室和宿舍。這種地方比較合適,當然也會舒服許多。”

  “這房子好大,”蘇菲遲疑地說,心想“舒服”這兩個字比較適合溫馨的小木屋或小樓房。“若石,”她謹慎地說。“如果你大部分時間都在鮑爾街工作,我不覺得我會喜歡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地方。也許我們可以在國王街找間好房子——”

  “你不會是一個人。”他的眼中充滿興味。“我奉獻給鮑爾街的生命和時間都夠了,我打算調整公署那邊的組織,讓它沒有我也能運作。我會推薦莫肯南擔任下一任的總治安官,接著就永遠退休了。”

  “那你要做什麼?”蘇菲開始擔心,知道閑不下來的他不可能安於怠惰的紳士生活。

  “我有很多改革的事需要花時間去做,也必須更努力經營銀丘園。我還計畫要買斯托克頓(譯注:英格蘭北部的海港,一八二五年該市與達靈頓之間開通了世界上第一條鐵路)鐵路公司的一部分股權。天知道這種商業投資會不會讓我母親中風。”他伸手將她拉近,她的裙子在他的腳邊窸窣作響。他低下頭,兩人的鼻子幾乎相貼。“最重要的是,”他低聲說。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等了好久,老天,所以我一定要好好享受。”

  蘇菲踏起腳尖,雙唇輕吻他的嘴。若石還來不及加深這個吻,她就退後,對著他活潑地一笑。“帶我看看房子。”她說。

  這房子出乎意料地迷人,每個房間都很講究細節,還有壁龕及內建的書架。細緻的石灰牆框著裝飾線條,有些嵌板繪有美麗的圖案,如展翅的獅鷲(譯注:希臘神話中一種鷹頭獅身有翅的怪獸)及其它神話怪物。壁爐以雕刻的大理石砌成,地板則覆蓋了厚厚的法國地毯。房子四處則遺留著一些奇怪的傢俱:一間房裏放著有弓形前板的五斗櫃,另一個房間則有日式屏風。在二樓後方的一間房裏,蘇菲發現了一件迷人的怪東西,很像椅子,但樣子很奇隆。

  “這是什麼?”她問,繞著那東西走,若石則輕笑。

  “室內馬。我已經好些年沒有見過,上一次是小孩子的時候。”

  “它有什麼用途?”

  “它是一項運動器材。我祖父以前也有,他只要太過放縱於飲食,就用它強化雙腿,保持腰部勁瘦有力。”

  她懷疑地看著他。“在椅子上怎麼可能運動?”

  “在上面彈動。”他邊回想邊笑。“下雨天,閑來無事時,梅修和我也會乘坐祖父的室內馬跳上好幾個小時。”他用手壓壓座位部份大約七十五公分高的坐墊。“這個墊子裏面都是彈簧和分隔板,一壓下去空氣會從旁邊的洞排出。”

  若石嘗試地坐上室內馬,握著桃花心木的扶手,腳踩著前面的踏板。他在椅子上輕輕一彈,坐墊開始吱嘎作響地上下移動。

  “你的樣子真可笑,”蘇菲說。看到嚴肅的治安官坐在奇怪的玩意兒上,她格格輕笑。

  “好吧,你若答應處理掉這個東西,我就同意住在這棟房子裏。”

  他微笑的灰眸直視著她,眼神若有所思,說話的語調稍稍降低下來。“別這麼急著決定,也許你偶爾會想要用它。”

  “我不相信,”她的雙眼閃爍。“要是想運動,我會去散步。”

  “你會騎馬嗎?”

  “不,我不會,不管是真馬或是室內馬。”

  “那我教你。”他炙熱的目光很快地掃視了她一遍,然後令她驚恐地低聲說:“脫掉你的衣服。”

  “什麼?”她困惑地搖搖頭。“在這裏?現在?”

  “在這裏,現在。”他輕聲肯定,放鬆地靠在馬上,一腳撐在踏板上,邪惡的挑戰目光不容誤認。

  蘇菲不確定地看著他。雖然她絕不守舊,但現在是大白天,白花花的陽光從未掛窗簾的窗戶灑進來,要她在陌生的屋子裏脫掉衣服,她很遲疑。但她仍謹慎而順服地開始解開脖子上的系帶。“如果有人闖進來怎麼辦?”

  “屋子裏沒有人。”

  “對,但如果你的男僕突然進來要問事情呢?”

  “他們懂得規矩,沒人叫喚不會進入任何房間。”他警覺地看著她的手摸索著上衣。“你需要幫忙嗎?”

  蘇菲搖搖頭,脫掉鞋子,感到非常不自在。她一鬆手洋裝便掉到地板上,接著解開輕型的緊身褡。一脫掉緊身褡,她的身上只剩下及膝的襯衣、棉質襯褲及長襪。她滿臉通紅地伸手抓住櫬衣的裙擺拉到腰部,停下來看著若石專注的臉。

  “繼續。”他鼓勵她。

  她自覺像個蕩婦,站在他面前,彷佛是他付錢從倫敦高級妓院找來色誘他的女人。“你若不是我丈夫,我才不做。”她說,毅然決然地脫掉襯衣。

  他露出一抹微笑。“你若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會要求你。”他的目光掃視過她赤裸的上半身,徘徊在胸部曲線及玫瑰色的乳峰,呼吸明顯改變了,放在室內馬扶手上的手指也在抽動。“走過來——不,別遮住自己。”

  蘇菲走到他面前站住。他的指尖如羽毛般輕撫過她的肩膀,讓她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

  他溫暖的手往下移,撫過她的胸部,大拇指畫過乳尖。她感覺到他拉開襯褲的帶子,襯褲便滑過她的臀部,落在地板上。她跨出襯褲,伸手想解開束襪帶及長權,但他抓住她的手腕。

  “不要,”他說,聲音有些沙啞。“我喜歡你穿著長襪的樣子。”

  她偷偷望了眼他身前明顯的突起。“顯然是。”

  他笑著用力拉扯她的手腕,要她向前。“爬到我的腿上來。”

  她小心地用穿著長襪的腳踩在踏板上,他的手則握住她的腰往上抬。她笑著面對面坐在他的腿上,雙臂環住他的脖子。椅子發出巨大的吱嘎聲,往下沉了好幾吋。“這樣不行。”

  蘇菲大叫,克制不了笑聲。

  “合作一點。”他堅定地說,眼裏帶著笑。

  “是,爵爺。”她假裝順服,讓他把她的腳安置在他的身體兩側,使她的雙腿大張,完全脆弱地暴露出自己。

  她的笑聲逐漸逸去。“你要不要脫掉衣服?”她問。

  他的手移向她赤裸的臀部讓她嚇了一跳。他捧著她往上抬。“不要。”

  “但我要——”

  “噓。”他含住她的乳尖,開始甜美炙熱的吸吮,手指同時移向她的大腿內側,讓手背拂過那一道保護的毛髮。她只要一動,室內馬就輕輕彈跳,讓她不得不抱緊他的脖子,他的手指滑進她的體內,輕撫著讓她濕潤又悸動。蘇菲閉起雙眼,抵擋窗外刺目的陽光,臉頰貼在他濃密的頭髮上。他吸吮著她的胸部,絡腮胡刮搔著她濕滑的皮膚。,她熱清如火,迫不及待地拉扯他長褲的扣環。他抓住她摸索的手指移開。“我來。”他輕笑著說。“免得你扯掉了鈕扣。”

  她喘著氣貼向他,等他解開一排鈕扣,釋放出腫脹的勃起。若石低聲安撫著將她移向自己,調整兩人的角度。她急切地往下坐,喘息著讓他完全充滿她,雙手抓緊他的外套!指尖陷入光滑的絨布。

  “抱住我。”他低聲說。她一完全抱住,他的腳便從踏板上稍微鬆開,讓椅子又往下陷了幾吋,引起令人震顫的搖晃。這一動,蘇菲更完全包住他的男性,並愉悅地低吟。

  若石微笑地望著她失神的眼睛,他的臉頰及鼻樑上泛出紅光,薄薄的汗水出現在皮膚上。他繃緊大腿踩住踏板,再次議他們往下跌。“還好嗎?”他低聲問。“會不會太大力?”

  “不會。”她大聲喘著氣。“再一次。”

  他很樂意地開始連續彈動,讓室內椅產生韻律性的吱嘎聲。椅墊的收縮及擴張讓空氣如廚房的火爐般呼呼作響。蘇菲緊抱著若石,身體親密地包住他。每次椅子一下沉,堅硬巨大的男性就更深入她的體內,一次又一次,搖擺扭轉的動作激使她在無止盡的釋放中顫動。

  感覺到她身體的痙攣,若石最後一次衝入她的體內,滿足地呻吟。終於,他往後躺,讓她的身體癱在懷裏。蘇菲完全放鬆地攀在他的身上,兩人的身體仍結合著。她呻吟著感覺到他在自己的體內收縮。

  “我想我們要留下這張椅子,”他抵著她的頭髮低語。“沒有人知道你何時會需要再上一次騎馬課。”

  蘇菲和若石仍住在鮑爾街四號,等著租下的房子安置基本的裝演。蘇菲花很多時間在買東西及傢俱,並雇用僕人,也忍受冗長的試衣時間。若石則遵守承諾,開始安排退休。蘇菲知道要他交出長年累積的可觀權力並不容易,但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好長一段時間裏,他的生活都局限在單一範圍內,現在則有了新的可能。之前他是個異常嚴肅的男人,幾乎不曾有過笑容,現在則不時微笑逗弄,展現幽默的一面,讓蘇菲覺得非常迷人。而且他是很熱情的情人,親密而肆無忌憚地佔有她,讓她全然滿足。

  和他住在同一屋簷下,她自以為已經很瞭解若石,但現在的瞭解則更加深刻。若石會向她訴說個人的想法及感情,讓她認識真實的他——不是社會楷模,而是會有懷疑以及恐濯的男人。他也會犯錯,而且常常覺得達不到心目中的標準。

  若石很沮喪,因為他一直努力要說服財政部提供預算,在倫敦周邊的西敏、薩里、賀福,以及肯特郡設立警探辦公室,並雇用新的治安官,但一直沒有成效。政府似乎不覺得有必要改變,他們寧可只用一個人肩負這巨大的責任。

  “都是我的錯。”若石拿著一杯白蘭地坐在臥室的火爐前,苦惱地對蘇菲說。他喝著酒,卻嘗不出味道。“我一開始是想證明我可以獨力處理一切,現在財政部卻堅信只須雇用一個人來接替我就行。我確定莫肯南很樂意接任我那個總治安官的工作,但兼管那麼多個地區,勢必要犧牲他的家人及私生活,他一定不肯的。”

  “只有你有能力一個人處理那麼多事,”蘇菲接過他手中的空酒杯。她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輕撫著他的深色頭髮,手指輕畫過他太陽穴旁的銀髮。“事實上,連你都承受不了那麼重的工作,你只是太過固執而不願意承認。”

  他抬頭看著她,似乎放鬆了一些。“但是自從你出現在我面前,”他低聲說。“我已發現生命中錯過了什麼。”

  “例如食物和睡眠,”她建議著,眼光閃爍。

  “還有別的。”他的手握住她的腳踝,探入她的裙子,移向膝蓋。“如今沒有任何事能讓我離開你。”

  蘇菲仍撫著他的頭髮。“你必須多花一些時間才能改變這麼多的事情,”她說。“不需要為我而求快。雖然我很想獨佔你,但我願意等。”

  若石溫暖的目光直視著她。“是我不想等。”他在她的膝上畫圈圈,突然笑了。“好諷刺,對吧?這些年來,許多人一直抱怨我貪圖權力,現在我想離開鮑爾街了,卻沒人肯讓我走。社會上的一些批評人士指控我不負責任,政府首長則給我加薪,要我留下。”

  “因為每個人都突然發現,康若石爵士是多麼的獨一無二和無可取代,”蘇菲的手指輕畫過他嚴厲的下巴。“而你是我一個人的。”她滿足地加上這一句。

  “對。”他閉起眼睛,轉頭親吻她的手掌。“今天真是漫長而難捱。我需要一些東西來遺忘國會預算及法院改革。”

  “再喝一些白蘭地?”蘇菲體貼地問,離開椅子。

  他突然一笑。“不,不要白蘭地。”他站起來攬住她的腰,把她拉近。“我心裏想的是其他的方法。”

  期待開始在她的體內盤據,她抬手環住他的脖子。“如你所願。”她告訴他。“身為你的妻子,我當然要幫助你。”

  若石為她嚴肅的語氣發笑,推著她向床走去。“噢,你一向很有幫助。”他向她保證,緊跟在她的腳後。

  因為蘇菲很令人好奇,她和若石收到很多邀請函,政治家或專業人士都有,甚至還有上流社會的貴族。但他們只接受一小部分的邀請,因為蘇菲仍未適應剛開始的新生活。做了那麼多年的僕人,儘管新朋友都很親切,她似乎還是不太能輕鬆自在地和上流社交圈互動。就算若石的母親向她保證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習慣,但大部分聚會仍讓她覺得古怪而彆扭。她發現和“二流”人士相處還容易些,例如肯南爵士和他的妻子薇雅,及其它專業人士,因為他們不像一流圈子那麼自視甚高和自以為是。這些人比較不虛偽,也比較瞭解日常瑣事,例如麵包的價格,以及窮人的問題。

  若石幫她分擔大部分煩憂。他絕不會忽視她的恐懼,或對她失去耐性。只要蘇菲想和他說話,不管手邊的工作多重要,他都會擺下。晚上他們去參加晚會或去戲院時,若石對她總是百般呵護,讓其他的妻子們感動之餘,會酸溜溜地說但願她們的丈夫對她們的舒適能夠付出一半的注意。

  這些聚會談話的主題,則常繞著治安官的巨大改變打轉,以及那麼嚴肅的一位紳士居然會變成如此寵愛妻子的丈夫。蘇菲覺得若石會這麼熱情,原因其實很簡單:他獨身很久,對愉快的婚姻有著得來不易的感激,也不會把幸福當做理所當然。也許他的內心深處仍然害怕會在一眨眼間失去一切,畢竟依琳的事情有例在先。

  若石常常在週末帶蘇菲去銀丘園,參加水上宴會、野餐,或只是在鄉間漫步,享受清新的空氣及碧綠的景致。康凱琳熱愛娛樂,所以夏天時大宅常擠滿了親朋好友。蘇菲很喜歡去銀丘園,也和婆婆及妯娌歐娜培養出親密的關係。因為彼此用心想熟悉對方,歐娜友善了許多,但她淺藍色的眼裏仍常有悲傷。她的憂鬱顯然源自和梅修的婚姻。她甚至向蘇菲坦承梅修和婚前簡直判若兩人。

  “他那時好迷人。”歐娜說,痛苦的表情和天使般的面容完全不協調。她和蘇菲坐在石牆前面的椅子上,後面是一片在仲夏裏盛開的玫瑰。她們的面前則是一座設計精巧的小花園,一座爬滿藤蔓的拱門通向寬闊的綠色草地。

  歐娜茫然地望著遠方,陽光拂過她細緻的側臉,將她的頭髮照出一圈金色光暈。“在所有追求我的男人裏,梅修是最突出的。他真的好迷人。”她停下來喝了一大口檸檬水,說話時酸澀的味道仍留在口中。“不幸的是,我發現有些男人只對追求有興趣,一旦到手,他們就不屑一顧了。”

  “對,”蘇菲說著想起安東。“我也曾認識那樣的男人。”

  歐娜會意地一笑。“我當然不會是唯一對愛失望的女人。我的生活舒適而愉快,梅修也不算是壞男人,只是比較自我中心。如果我能更常誘他上床,或許可以生個孩子,那對我將會是很大的安慰。”

  “我希望你能,”蘇菲衷心地說。“而且也許梅修會改變。若石爵士說,他把新工作做得不錯。”過去幾周,若石強迫弟弟定期和地產管理人見面,並學習會計、管理、農耕、稅務及所有和經營銀丘園有關的事項。雖然梅修不斷大聲抱怨,但是對於若石的獨裁,也只能乖乖屈服。

  歐娜伸出修整完美的長指甲,挑出落在杯緣裏的小灰塵。“我想你都能讓若石爵士改頭換面,我丈夫也有可能改變。”

  “噢,我沒有改變他。”蘇菲抗議。

  “你當然有!我從未夢想能看到若石爵士這樣深陷情海。他跟你結婚之前,幾乎很少說超過兩個字的句子,現在他簡直像換了個人。好奇怪——不久前我還覺得有點怕他。他總有方法能透視他人,我想你一定知道那種感覺。”

  “對,我知道。”蘇菲苦笑著說。

  “他真的變了好多……除了你他從不曾對任何人卸下防備。”歐娜歎口氣,把一撮散亂的金色頭髮撥到耳後。“我以前還以為這兩個兄弟裏,我挑中了比較好的那個。梅修儘管有缺點,至少溫暖又有人性,若石爵士則彷佛完全沒有感情。然而,你丈夫顯然不是我們所以為的冰冷機器人。”

  蘇菲臉紅著回答。“不,他絕對不是。”

  “我羡慕你的他喜歡你的床。”

  她們在沈默中又坐了一會兒,各自沉浸在思緒中。一隻蜜蜂慵懶地在玫瑰花間嗡嗡飛舞,大宅裏傳來模糊的叫喚僕人的鈴聲。蘇菲訝異地開始回想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的許多改變。不久前,她還以為自己最想要的是嫁給安東。如果她嫁給他或類似的男人,她就會變成歐娜——因遭到背叛而痛苦不堪,也不敢奢望未來會有改善。感謝上天,她激動地想……感謝上天沒有應允某些願望,並引導她走向更甜美的命運。

  天氣愈來愈熱,康家的人和賓客都選擇午睡或在室內休憩。但若石一輩子不曾午睡,一想到要在日正當中時睡覺,他就覺得不可思議。“我們出去散步。”他向蘇菲建議。

  “散步?但大家都在室內舒服地休息。”她抗議。

  “很好。”他滿意地說。“那整個戶外就都是我們的了。”

  蘇菲翻翻白眼,去換上衣料比較輕薄的洋裝,陪他在鄉間漫步。他們往鎮上走,一直走到遠遠看見當地教堂的尖塔。他們走近一片胡桃樹林時,蘇菲決定運動量夠了,大聲說要休息,便拉著若石躲到大樹的樹蔭底下。

  若石順從地坐下,雙臂環抱著她,敞開襯衫領口享受偶爾飄過的微風。他們閒談著,討論的主題大小事都有。蘇菲從不敢想像男人會像他這樣專心傾聽女人說話。他專注且很感興趣,就算不同意她的看法,也不會嘲笑她。

  “你知道嗎?”她枕在他的腿上作夢似地告訴他,瞪著頭頂上碟子般大小的深色樹葉。

  “我覺得我比較喜歡和你說話,而不是和你做愛。”

  若石低頭看著她,一撮黑發落在前額。“那是稱讚我的談話技巧,還是抱怨我的做愛技巧?”

  她笑著輕撫他襯衫下的胸膛。“你知道我絕不會抱怨那個。只是我從未預期可以和丈夫擁有這樣融洽的關係。”

  “那你預期什麼?”若石問,顯然覺得很有趣。

  “呃,就是一般的關係嘛。我們會討論不重要的事,大家遵照規矩生活,在屋子裏有各自的領域,大部分時間都分開。你偶爾來我的房間,我偶爾詢問你對一些事情的意見……”

  “嗯。”

  “怎麼?”她困惑地問。“我說了什麼讓你困擾的事嗎?”

  “沒有。”他一臉沉思的表情。“你所描述的正是我和依琳的婚姻。”

  蘇菲離開他的腿,坐起來,撫平淩亂的頭髮。若石很少提起第一任妻子,有時候蘇菲真的會忘記他以前結過婚。他是這麼全然地屬於她,讓她很難想像他和另一個女人坐在一起、愛她、抱她。蘇菲感覺到一股尖銳的嫉妒感,但仍努力表現出平靜的樣子。

  “你覺得那樣的關係很愉快嗎?”

  “應該還算愉快。”他的灰眸若有所思。“但我懷疑現在的我會滿意那樣的安排,我對婚姻的需求不一樣了。”他猶豫了好長的時間才又低聲說:“依琳是個好妻子……但也很纖弱。”

  蘇菲拔了一根草,在指間轉動,仔細研究。她不知道他為何會喜歡那麼脆弱又非常女性化的人。那和這麼粗獷的男人,實在不太相配。

  若石居然看出她的想法。“依琳激起我的保護本能,”他說。“她美麗、脆弱又無助,每個見到她的男人都想照顧她。”

  儘管蘇菲很努力,嫉妒仍如針刺著她。“你自然也抵擋不了。”

  “當然。”若石抬高一邊膝蓋,一手撐在上面,懶懶地看著她又拔了許多草。她的緊張一定很明顯,所以不久他就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蘇菲搖搖頭,對湧上心頭的問題感到尷尬,因為那根本毫無意義,只是想刺探,而且是嫉妒心作祟。“噢,沒事。”

  “告訴我,”他的手覆住她拔草的手指。“我知道你想要問依琳的事。”

  她抬頭看著他,臉都紅了。“我在想,那麼脆弱的人怎麼能在床上滿足你。”

  他完全僵住,微風輕輕吹起他前額的那縉頭髮。他臉上錯愕的表情很容易瞭解。他是個紳士所以不會回答這個問題,而且他不會誣衊對亡妻的回憶。但他們凝視著彼此,蘇菲看得出他無言的回答,感到無限的安心。

  蘇菲重獲信心,便翻掌與他十指交握。他彎向她,雙唇很有節制地輕吻過她。雖然他的原意並不是要用這個吻來誘惑她,但他的味道太醉人,蘇菲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若石便拉她坐到膝上,結實地回應她的邀請。她的雙臂繞過他的背,手指拂過堅硬的肌肉。她歎口氣,誘人地扭動身體,感覺身下的他已經勃起。

  他的輕笑聲搔過她的耳際。“蘇菲……你會讓我變殘廢。”

  她好愛他看她的樣子,銀色光芒在他的眼中舞動。“我無法相信,”她說,聲音誘人而慵懶。“像你這麼容易衝動的男人居然能禁欲五年。”

  “我沒有完全禁欲。”他承認,“你沒有?”她猛地坐直。“你沒告訴過我。你和誰上床?”

  若石拿下她頭髮上的玳瑁髮飾,手指穿過如雲的蜜色秀髮。“一位朋友的寡婦。依琳去世後的第一年,我無法想像和別的女人做愛,但我終究有需要……”他不太自在地停下來,手仍抓著她的頭髮。

  “然後呢?”蘇菲提問。“所以你和那位寡婦成了朋友?”

  他點頭。“她很寂寞,也想要親密關係,我們就秘密交往了幾個月,然後……”

  “然後?”

  “有一天我們……之後她開始哭,”他的臉上出現尷尬的表情。“她說她愛上我了,如果我無法回報她的感情,她無法再繼續這段情事,因為她會很痛苦。”

  “可憐的女人。”蘇菲說,真心地同情那寡婦。“所以那段關係就結束了。”

  “對,之後我也因為讓她痛苦而覺得罪惡感深重。我同時也瞭解到一件事——儘管那種關係很愉快,但沒有愛還是不圓滿。所以我決定等找到合適的女人。那是三年前的事,時間過得很快,尤其我又工作纏身。”

  “但總有些夜晚你會覺得壓抑不了,”蘇菲說。“那是男人的生理本能……”

  若石苦笑,不願迎視她。“呃,男人有些方法可以自行解決。”

  “你是說你……”

  他這才看著她,臉頰仍然泛紅。“你沒做過嗎?”

  頭頂的濃密樹葉窸窣作響,一隻鳥天真地啁啾著,蘇菲則掙扎著要不要回答。“有,”

  她還是承認了。“在你被槍傷後不久。你還記得那天早上你吻我,還把我拉到床上,我們差點……”她的臉灼燒泛紅。“之後我一直忘不了你碰觸我的方式,有天晚上那感覺強烈到我……”她害羞地手掩著臉呻吟。

  若石的手纏著她的頭髮,逼她仰起頭,笑著吻住她。蘇菲紅著臉在他腿上放鬆下來,閉上眼睛,躲避從頭頂搖曳的樹葉間射下的陽光。他的唇緩慢而誘惑地佔據她,無法抗議地讓他解開她的衣服。他的手滑進衣服裏,撫弄她的胸部、臀部及大腿。

  “做給我看。”他低聲說,雙唇貼在她的喉間。

  “做什麼?”

  “你如何取悅自己。”

  “不行。”她拒絕,因這大膽的要求而不安地輕笑。但他很堅持,誘惑、挑逗、逼迫,她終於難為情地歎了口氣答應他。他解開她的衣服,讓襯褲落到膝蓋、裙子翻到腰間,她的手便顫抖著往下移。“就這樣。”她不斷喘息著說。

  若石的手指輕覆在她的手指上,學著那細微的小動作。她垂下手,他仍愛撫著她。“像這樣?”他低聲問。

  她在他的腿上托動,喘著氣,無法回答。

  他露出溫柔的微笑,看著她繃緊的臉龐。“看,這是不是比午睡好得多?”他問,手指邪惡地繞著圈。

  她突然拋開了羞恥,在他的膝上輕呼扭動,感覺到無盡的快感沖刷而過。

  蘇菲的幸福只有一個阻礙,那就是她愈來愈擔心弟弟。尼克一如往常,興高采烈地橫掃倫敦,既是重大要犯,也是盜賊追捕人之王。社會對他的評價兩極化。大多數人仍把他當成迷人的義賊,因為他能夠追蹤逮捕竊賊,並說服幫派份子互相通報。但也有逐漸增多的人開始譴責他屈打成招。“簡尼克一進到房裏,”傳聞說。“你就聞得到煙硝味。”顯然,儘管他掌握地下社會的權力,王位並不穩固。

  蘇菲把尼克要的資料送過去後,他沒有再要她幫忙,也沒再要脅她。偶爾他會要跑腿小弟偷偷塞給她一些字條,表達對她的手足之情。

  看到那些短信,蘇菲難免有些傷心,因為弟弟的缺乏教育顯而易見。他很用心在寫,雖會拼錯字,但豐沛的智慧及謹慎的愛意無法掩藏。那些信足以讓她想像他原本可以成為怎樣的人。要是尼克的野心及敏銳的心思能導向正途,而非誤入歧途該有多好,她難過地想。

  但是她的弟弟反而忙著在倫敦建立龐大的間諜及情報網,當然實際上還有一個盜賊組織。他採用高段的走私手法,進口大量的奢侈品,銷貨速度也快得驚人。尼克聰明、大膽、又毫無顧忌,這些性格讓他成為犯罪首腦。儘管若石不曾對蘇菲承認——但還是很容易看得出來.他想在退休前親手將簡尼克逮捕入獄。

  不久,蘇菲就暫時放下對尼克的擔憂,因為有個發現讓她興奮不已。在和若石分享這個消息前,她和萊莎準備了他最愛吃的菜——烤鮭魚加萊姆荷蘭芹醬——她還穿上領口及袖子垂著白色蕾絲的淺藍綠色衣服。這天若石出門查案,傍晚一回到鮑爾街四號,就驚喜地看到小桌子擺在窗邊,晚餐還用圓形銀蓋蓋住。蘇菲點上蠟燭,照亮了房間,滿面笑容迎接他。

  “這就是每個男人都該回家的原因,”若石笑著攬住她的腰,低頭給她熱情的一吻。“但我們為什麼不像往常一樣在樓下用餐?”

  “我們有事要慶祝。”

  若石看著她,思考著那神秘“事件”會是什麼。他的眼睛逐漸露出領悟的目光,彷佛他真的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麼。

  “你想要猜一下嗎?”蘇菲問。

  他仍維持輕鬆的語調。“我恐怕猜不到,吾愛。你直接告欣我吧。”

  她抓著他的手,用力握緊。“九個月後,康家就要有新的成員加入了。”

  她驚訝地看到若石的臉在瞬間凝住,但他很快就露出微笑,將她拉近。“甜心,”他低語。“真是個好消息。但根據我們過去三個月的行為,其實也不難預料。”

  她笑著,緊抱著他。“我好高興!我去看過淩醫師了,他說我的健康良好,沒有必要擔心任何事。”

  “我對他的看法有絕對的信心。”他輕吻她的前額。“你還好嗎?”

  “很好。”蘇菲退開,對他微笑,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但她不清楚問題到底在哪裡。

  她還是期望他的反應能再熱烈一些。呃,也許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她分析著。畢竟對大部分男人來說,生養孩子的大小事都完全歸女人負責。

  她讓他拉開座椅、協助她入座,談話主題從懷孕轉向他們即將要住進去的房子。當然要安排一間育嬰室,他們也得要雇用保母。他們邊吃邊談,蘇菲不斷瞄著若石,感覺他有事瞞著她。他的眼睛什麼都沒有透露,燭光映在堅毅的臉上,彷佛銅像般。

  他們吃完飯,蘇菲站起來伸懶腰。“夜深了。”她打了個呵欠。“你要上床了嗎?”

  他搖搖頭。“我還不想睡,要去外面走一走。”

  “好。”她說,笑容不太確定。“我會等你。”

  若石彷佛逃出監獄般從他們的私人住居消失。他奇怪的行為讓蘇菲皺起眉頭,走進臥房,用冷水洗臉。她開始解開上衣的鈕扣,準備用海綿擦澡,但直覺讓她走到窗邊。她推開窗簾,望向後方的院子。若石站在那裏,月光照亮他深色的身影,雪白的襯衫袖子與背心閃亮的質料相互輝映。

  蘇菲困惑地看他拿著雪茄及類似火柴盒的東西。若石很少抽煙,只有在社交場合才抽。

  他劃了一根火柴,想要點燃雪茄,但手在發抖,小火光在手裏劇烈搖晃。

  他心情不好,蘇菲訝異地想著。不是不安,而是心煩意亂,她從未看過他這樣。她很快地扣好上衣下樓。她怎會這麼愚蠢,竟不瞭解這個消息對他的影響!因為前任妻子難產而死,若石的生活支離破碎。現在他一定覺得又要再次經歷那可怕的事件了。

  若石是一個極度理性的人,他知道再度出事的機會很渺小。但他和其他人並無不同,感情偶爾也會淩駕常識。也許沒有人會相信高高在上的治安官會如此,但他也有自己的恐懼,而這可能是他最大的恐懼。

  蘇菲走過廚房,來到院子裏。若石背對著她,因感覺到她的接近而全身僵直。他放棄抽煙,只是站著把雙手深深插在口袋裏,低下頭。

  她一走近,他便低聲吼著。“我想要獨處。”

  蘇菲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她走上去貼在他背後,雙臂環抱著他的腹部。儘管若石可以輕而易舉地移開,也只動也不動地任她抱住。蘇菲感覺到他像被獵人抓住的野狼那般,全身顫抖著,因束縛而恐慌,讓她心痛得不得了。

  “若石,”她輕聲說。“一切都會很好的。”

  惡知道。”

  “我不覺得。”她把臉頰貼在他的背上,雙臂緊抱住他結實的腰部,一邊思考著要怎麼說才能安慰他。“我不像依琳那麼纖弱。那種事不會再次發生,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知道。”他立刻同意。“沒有必要擔心。”但他仍在顫抖,也還用力的呼吸。

  “那麼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她說。“你真正的想法,而非你覺得我想聽的話。”

  若石沈默了許久,讓她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他才勉強斷斷續續地開口。“我知道會這樣……我也做了心理準備……害怕是不合邏輯的。我要這個孩子,我想和你生養許多孩子,成立一個真正的家庭。但不管我怎麼告訴自己,仍忍不住會想起……噢,天,你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他的聲音嘶啞,她知道醜陋的回憶衝上來,讓他來不及防備。

  “若石,”她命令道。“請你轉身看著我。”

  他茫然地順從了,她則立刻將他環抱,貼緊他溫暖的巨大身體。他抱著她,彷佛抱著救命索,雙臂絕望而用力地鉗住她。

  蘇菲的雙手撫過他的背,親吻他的耳朵。他的手指緊抓著她的頭髮及衣服,抱緊她,胸部發出顫抖的歎息。蘇菲把手放在他濕潤、炙熱的臉頰兩側,要他面向她。他濃密的睫毛沾著淚水,眼睛彷佛瞪穿了地獄之門。她輕吻他僵硬的雙唇。

  “你不會再度孤獨的,”她保證。“我們會有很多健康的孩子和孫子,我們一定會白頭偕老。”

  他點點頭,顯然努力逼自己相信她。

  “若石,”她繼續說。“我跟依琳毫無相像之處,對不對?”

  “對。”他低啞地回答。

  “我們的關係,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一刻與你和依琳當年的相處類似,對吧?”

  “當然。”

  “那你為什麼相信結局會一樣呢?”

  他沒有回答,只用雙唇緊貼著她的太陽穴,絕望地緊抱著她。

  “我不知道依琳為什麼會那樣去世,”蘇菲說。“那不是她的錯,當然也不是你的錯。你控制不了。你不能再把她的死怪在自己頭上,否則你會一直為過去而苦惱。而在你懲罰自己的同時,也在懲罰我。”

  “不。”他喘息著,笨拙地撫過她的頭髮、脖子和背部。

  “你的罪惡感不會讓她高興,”蘇菲後退,看著他扭曲的臉。“依琳若知道你因為愛她而生活得如此痛苦,她不會開心的。”

  “我沒有!”

  “那就證明出來。”她挑戰他,自己的眼睛感動得濕潤了。“照她所希望的活下去,不要再責備自己了。”

  若石緊抱著她,蘇菲則盡可能撐住他。他臉上滿布的胡渣刮過她的臉,尋找她的雙唇。

  他一找到便近乎憤怒地親吻她。她迎向他,接受那熱情的入侵。他的手粗魯地探索她的身體,情緒轉變成原始的生理渴望。

  “上樓去,”她說。“拜託。”

  他粗野低吼一聲,抱起她走進房子裏,片刻不停地奔向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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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6: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蘇菲獨自在紊亂的床單間赤裸地醒來。她昏昏沉沉地想著她睡晚了。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和室內設計師及一位知名的園藝師傅見面,還要去參加一個慈善午宴。但很奇怪,這些事卻沒讓她如往常那般厭煩。

  她的唇上露出困倦的笑容,翻身俯臥,腦中充滿和若石做愛的回憶。晚上他無數次伸手攬著她,熱情專注地寵愛她,最後是她向他求饒,要他停止。現在她全身酸痛,感覺到私處有胡渣刮過的刺痛感,雙唇被吻到腫脹。她感到全然的充足,身體也非常滿足。

  她讓露西把浴缸裝滿水,好整以暇地選出今天要穿的衣服,一件腰部及裙擺打褶的桃色綾紋絲質洋裝。洗操水準備好了,她歎了口氣沉入冒著煙的水中,讓熱氣安撫刮傷的皮膚及疼痛的肌肉。之後她穿上衣服,梳了一個新近流行的髮型,在右邊分股,再把鬈髮夾在左邊。

  她正伸手要拿以水仙花裝飾的帽子,露西慌張地敲個門就進入房間。

  “你要來收拾洗澡水嗎?”蘇菲問。

  “對,夫人,但……他們叫恩尼送信來。若石爵士要見你,請你到他的辦公室去。”

  這個要求很不尋常,因為若石很少在白天要人來找她。“當然。”蘇菲平靜地說,但內心感覺到不安的悸動。“馬車可能在前面等了。你去告訴車夫我會晚幾分鐘,好嗎?”

  “好的,夫人。”露西謙恭地點頭離開。

  恩尼在樓下等著送她去三號。

  “恩尼。”他們走到屋後,穿過院子,蘇菲才問。“你知道爵士為什麼要找我嗎?”

  “不知道,夫人……但是……今早出了大事。薛警探已經進進出出好幾次,我聽說肯南爵士已經要求派軍隊到新門監獄去,還請騎警到這裏來。”

  “他們覺得可能會有暴動。”蘇菲低聲說,冰冷的疑慮凝聚在胸前。

  男孩興奮得不斷扭動。“好象是,夫人。”

  多到不尋常的巡警及騎警被召到三號來。蘇菲經過時,成群穿著制服的男人都恭敬地點頭或拿下帽子。她驚慌地道著早安,和恩尼繼續往前走到若石的辦公室。蘇菲讓男孩留在走廊上,推開半掩的門,看到若石專注地盯著桌子。肯南爵士則站在窗邊往外望,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她一進來他們都轉過身,若石迎視著她。那令人屏息的一刻兩人都想起前一晚的親密,蘇菲感到脈搏加速。

  若石向她走來,短暫但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早。”他平靜地說。

  她強迫自己微笑。“我猜你要解釋公署今早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活動。”

  他點點頭,坦白回答。“我要你離開倫敦到銀丘園去。只去幾天,等我覺得安全就可以回來。”

  她憂心地看著他的臉。“你覺得會有麻煩,我想。”

  “簡尼克被捕了,罪名是收售贓物。有證人提出有力證據。我已經把簡尼克送往國王法庭,並囑咐審判長要給予公平的審判。但是如果程式拖得太久,民眾會暴動,而且是使得高登暴動變得像五月節的大暴動。我不要你在事件結束之前靠近倫敦。”雖然若石長久以來就努力要逮捕尼克,但他絲毫沒有勝利的語氣。

  蘇菲覺得腹部彷佛挨了一拳。她好想吐又喘不過氣,心想為什麼她弟弟要是這麼惡名昭彰的罪犯。如果他不要這麼招搖,就不會這麼惹人注意。但不,他就是偏要出名、偏要成為爭論的焦點,讓大眾分成兩派,並公然挑戰法律認可的警方。尼克的作法根本杜絕了自己的後路,使得沒有人能夠幫他。

  她盲目地摸索著身後的椅子。看到她身體搖晃,若石扶她坐進椅子裏!半蹲在她的面前,她死灰的臉色令他無比焦慮。“怎麼了?”他抓著她冰冷的雙手,溫暖的手指也趕不去皮膚上的刺痛。“你不舒服嗎?嬰兒——”

  “不是。”她看向別處,想要把亂成一團的思緒歸納出清晰的想法。她的骨頭似乎變成了冰,冷意由內向外擴散,刺得皮膚發痛。連若石熟悉、溫柔的雙手一碰都會痛。她考慮著是否把與尼克有關的真相告訴他。她持續沈默所造成的代價,已讓人無法承受。但說出真相的代價也很高。不管她做出什麼選擇,生活絕不會再像從前那樣。

  淚水湧上她的眼眶,連若石的臉都是一片模糊。

  “怎麼了?”若石又問,聲音很緊張。“蘇菲,你還好嗎?你需要醫生嗎?”

  她搖搖頭,聲音刺耳地吸了口氣。“我很好。”

  “那為什麼——”

  “你不能想辦法救他嗎?”她絕望地問。

  “救簡尼克?你為什麼會要求這種事?”

  “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她用袖子擦拭眼睛,他的影像又清楚了。“我在婚禮前知道了一件事。”

  若石沈默地繼續蹲著,雙手抓住她椅子的扶手。“繼續。”他平靜地說。

  蘇菲從眼角看到肯南爵士移向門口,似想技巧地讓他們獨處。“等等,”她說,他停在門口。“請留下,肯南爵士。以你在鮑爾街的地位,這件事你也該知道。”

  肯南詢問地看向若石,謹慎地走回窗邊,但一副他實在不想介入這種事的樣子。

  蘇菲低頭看著身體兩側那雙強壯、覆著毛髮的手。“你記得你告訴我簡先生就是送我鑽石項鏈的人那時候嗎?”

  若石點點頭。

  “我之前就知道了。”她麻木地說。“那天稍早,我在藍家魚店遇到了簡先生。他……讓我上了他的馬車,我們談了一下。”她停下來看到丈夫的手抓緊椅子的扶手,指關節及指尖都泛白了。辦公室裏安靜得有如墓園,只聽到若石壓抑的呼吸聲。蘇菲保持語調平穩、不帶感情,才好不容易地繼續。“尼克說他年輕時和我弟弟在同一艘監獄船上。他說出約翰發生的事、受到的折磨……然後他告訴我——”她停下來,又哽咽地說:“他告訴我,約翰沒有死,他假冒船上另一個男孩的名字,才能提早——”

  “蘇菲,”若石輕聲打斷她,彷佛以為她瘋了。“你弟弟死了。”

  她用手覆住他堅毅而血管暴突的手,直視著他。“不,”她急切地說。“簡尼克就是我弟弟,他和約翰是同一個人。他一說我就知道那是真的。他騙不了我,若石……我們一起長大,我知道的往事他也都知道,而且……只要看著他,你就看得出相似之處;我們有相同的眼睛、相同的五官、相同的——”

  若石揮開她的手,仿佛被燙到般大步離開她、他的胸膛隨著沉重的呼吸起伏。“我的天!”她聽到他咬著牙說。

  蘇菲癱在椅子上,確信自己失去他了。她早該在結婚之前就告訴他,他絕不會原諒她隱瞞這件事。她麻木地繼續敍述和弟弟的其他對話,以及他要求她從檔案室取走的資料。若石一直背對著她,雙手緊握著。“對不起,”蘇菲僵硬地結束。“我希望時光能倒轉,我該在一知道尼克是我弟弟時就告訴你。”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若石粗啞地問。

  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她盯著遠處的地板,回答他。“我希望你能救他。”

  他發出譏諷的笑聲。“就算我能,也沒有用。簡尼克不多久就會再犯案,我也不得不再次逮捕他。從現在起,我們也許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

  “我不在乎下個月,我只在乎今天。”若石不會知道要說下一句話她要付出多大代價,但她強迫自己說。“別讓他們吊死他,”她哀求。“我不能再次失去約翰,救救他。”

  “怎麼救?”他咆哮。

  “我不知道。”她狂亂地回答。“只要想辦法讓他活下去,我會和他談,說服他一定要改變,也許他——”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救我弟弟這一次.”她堅持。“就一次。不管以後如何,我絕不會再要求。”

  他沒有移動也沒說話,穿著襯衫的肩膀高高拱起。

  “蘇菲夫人,”莫肯南輕聲開口。“我不該說話,但我必須指出若石爵士將要承擔的風險。鮑爾街現在是眾目睽睽之下,我們處理這件事的方法會受到高度注意。如果有人發現若石爵士介入司法程式,他的名聲及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更嚴重的是,會有很多問題隨之出現。一旦簡尼克是若石爵士小舅子的事曝光,整個康氏家族都會受到影響。”

  “我瞭解。”蘇菲說。她的眼睛後方開始產生痛苦的壓力,指甲掐入手掌不讓自己哭。

  她瞪著她的丈夫,他還是不願面對她。

  似乎已無話可說了,她便靜靜地離開辦公室,知道她的要求他根本無法答應。而且她對他的傷害已嚴重到讓他無法原諒。

  室內只剩下兩個男人。過了好一陣子,肯南才開口。“若石……”他們認識這麼多年,肯南從未只以若石的名字稱呼他。“你想,她說的有可能是事實嗎?”

  “當然是事實。”若石痛苦地回答。“這消息該死的駭人聽聞,所以一定是真的。”

  蘇菲離開鮑爾街三號後,不確定要做什麼。她突然筋疲力竭,彷佛好幾天沒睡。她孤獨地揣想若石會如何對她。他在政治圈人面廣、影響大,若想離婚也許很容易。也或許他只會把她安置在某個鄉下地方,眼不見為淨,不管他有什麼決定;蘇菲都不會怪他。但她無法想像他會完全拒絕自己。也許他還有一些殘餘的情愫,可以當成脆弱的基石,重建他們的關係。就算新的關係完全比不上他們之前的親密,也無所謂。

  她茫然地走進他們共用的臥室,換上睡衣。現在才中午,但她實在太累了,便躺在大床上,閉上眼睛,讓黑暗佔領她的意識。

  許久之後,有人進到房裏,她才醒過來,昏昏沉沉地發現她睡了一整個下午。房間裏涼爽多了,透過半拉上的窗簾,她看到太陽逐漸西沉,夜色正要逼近。她坐起身,看見丈夫從門口進來,堅決地關上門。

  他們望著彼此,就像兩個被放進競技場的格鬥士,但卻不願意進行戰鬥。

  她先開了口。“我想你……一定很生氣。”

  房裏沈默了許久。蘇菲以為他們要文明地討論,他卻兩個大步衝到她面前,粗魯地抱住她,讓她嚇了一跳。他用手抓住她的頭髮,讓她抬起頭,嘴唇壓在她的唇上。他吻得粗暴,不是要激起熱情,而是要懲罰。蘇菲喘著氣,完全臣服,張開雙唇,迎向他侵略性的探入,用全然的順服回應他氣憤的熱情。她用雙唇及身體說明不管他要她付出什麼,她都將無所保留。終於,她的毫無抵抗安撫了他,放鬆了吻,但仍深深探索,用雙手捧住她的頭。

  然而這個擁抱稍縱即逝。像抱住她一樣突然,若石也突然放開她,還退了好幾碼。他挫折又生氣地看著她,泛紅的臉上雙眼明亮而銳利。

  蘇菲這才瞭解,彷佛她和他的想法及感覺是一體的,那般瞭解。她對他說了謊、隱瞞了真相、濫用他的信任,但他還是渴望她。他會原諒她任何事,包括謀殺。他愛她勝過榮耀,甚至超越尊嚴。對一個一向穩重自持的男人,這項領悟令他震驚與不快。

  她絕望地想找出方法向他保證,從現在起,她會值得他的信任。

  “請讓我解釋,”她聲音粗啞地說。“我一直想把尼克的事告訴你,但我做不到。我好害怕你知道後——”

  “你以為我會離開你。”

  她點點頭,雙眼刺痛。

  “我得向你證明我的心意多少次?”他的臉因怒氣而扭曲。“你做過錯誤的事,我曾責怪你嗎?我曾對你不公平過嗎?”

  “沒有。”

  “那你什麼時候才能信任我?”

  “我喜歡信任你,”她粗啞地說。“但失去你的恐懼更大,我害伯會承受不了。”

  “除非你再次欺騙我,你才會失去我。”

  她眨眨眼,胸腔裏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的話是在暗示……“太晚了嗎?”她勉強問。“我已經失去你了嗎?”

  若石一臉嚴厲,扯扯嘴角。“我還在這裏。”他譏諷地說。

  她的雙唇顫抖,幾乎說不出話。“如果你還要我,我——我保證絕不再欺騙你。”

  “不錯的改變。”他簡短地說。

  “而且……也不會再對你保守秘密。”

  “好主意。”

  知道他願意給她第二次機會,她燃起了無限希望。他雖生氣,但仍願意原諒她。他會讓自己冒這麼大的風險,只可能因為一個原因。

  她小心翼翼地向丈夫走去。倫敦的建築物及尖塔擋去了西沉的夕陽,房間也變暗了。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前,輕輕按在他狂跳的心臟上方。他的身體僵直,但是沒有移開。“謝謝你,若石。”她低語。

  “謝什麼?”他回問,面無表情。

  “謝謝你愛我。”她感覺到這句話讓他的心一震,知道在這之前,若石甚至不曾對自己承認過對她的感情。他不想要定義那種感覺。她迎視著他的目光,看到那雙眼中閃現著憎恨的火焰……以及無法掩飾的灼熱渴望。

  她只想得出一個方法來平息他的怒火,向他保證,並安撫他受創的自尊。

  蘇菲寶藍色的雙眼十分認真,將手伸向若石的脖子,手指努力解開他的領巾。她專注地工作,彷佛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領巾解開了,她便從他的喉間拉掉溫熱的深色絲巾。若石的身體僵硬有如大理石雕像,但思緒翻騰。她應該不會以為把床弄亂就能解決問題,但她刻意的動作暗示她努力想表達些什麼。

  她慢慢地脫掉他的衣服,先是外套、背心、襯衫,接著跪下來解開他的鞋子。“蘇菲。”他簡潔地說。

  “讓我做。”她低語。站起身,手指刷過他胸前的毛髮。她的手指輕輕探入黑色毛髮中,搜尋著,拂過底下炙熱的皮膚。她的大拇指發現了他的乳頭,輕輕繞圈,讓它們堅硬突起。彎下身,她用舌頭繞舔著深色圓圈,讓乳頭濕滑而敏感。她的手滑向他僵硬腫大的勃起,緩緩畫過它,他忍不住發出原始的咕噥。

  她這時才看向他的臉。“愛我讓你後悔嗎?”她低聲問。

  “不。”他粗啞地說,竟然還能按兵不動,讓她的手指探入長褲的腰帶。

  “我要你知道一件事。”第一顆鈕扣彈開,露出他腫脹的男性尖端。她的手指移向下一顆鈕扣。“我受你控制,若石,多過我能對你的控制。我愛你。”這句話讓他的全身一陣顫抖。“我愛你。”她故意重複,解開第四顆鈕扣。

  她繼續往下,讓他的長褲完全鬆開,露出他的勃起。她用雙手小心地握住他,上上下下地撫弄那堅硬的男性。她把手指放進嘴裏沾濕,再繞著緊繃的紫色尖端輕撫。隨著點燃的熱情衝過全身,他大腿的肌肉繃緊,呼吸開始急速加快。蘇菲垂下頭,就停在聳立的悸動上方。“夠了,”若石屏住氣。“天,我不能——”

  “告訴我怎麼做。”她的呼吸吹拂而過。

  若石僅存的理智瞬間消失無蹤影。他喘著氣開始說明,顫抖的手抓著她的頭。“用你的舌頭舔過前端……對……現在盡可能地含住……噢,天……”

  蘇菲的熱情彌補了經驗的不足。她做了依琳連嘗試都不敢的事,拉扯著他疼痛的部位,絲絨般的舌頭旋轉、舔拭。若石跪下來,拉扯著撕開她的衣服,她對他的粗暴只是喘著氣輕笑。他貪婪地吻上她的唇,她則扭著身體幫他把碎裂的睡衣褪到腳下。

  終於看到蘇菲赤裸的嬌軀,他發出原始而滿足的聲音,將她抱上床,只曾停下來脫掉長褲,便加入她。她急切地移向他雙腿之間,再次用嘴含住他的男性,並且拒不讓他捧起她的臉。他不斷呻吟著,屈服在她的服侍之下,手指纏住她的長髮。但不久他就無法滿足了——他還要更多,渴望品嘗她的味道。他不耐地抓住她的臀部,將她移向他的嘴。他把臉埋進私密的毛髮裏。她嚇了一跳想要移開,但他用雙手抓住她的腿。

  他用舌頭搜尋著她,深深舔入濕潤的花瓣縫隙。他貪心地尋找著小巧腫張、凝聚她高潮的尖端。一找到它,他便輕咬、撫弄,用舌頭拍打著它,感覺到她僵直身體,即將達到高潮。但他後退,放慢速度,她則對著他的男性呻吟乞求著。他又連續兩次將她帶上臨界點,痛苦地折磨著她,讓她不禁用嘴絕望地拉扯著。

  每次蘇菲靠近他,若石的舌頭就配合著她的節奏深深探入她的體內,最後她終於劇烈顫抖著達到高潮的頂點。她貼著他的鼠蹊部哭喊,嘴裏仍含著他。他也快要達到高潮了,便伸手拉著她的頭。但她不願讓他移開,舌頭絲般的撫觸讓他再也承受不了。高潮竄過他的全身,拱起身,喘息著噴出純白的火焰。

  蘇菲終於轉身,爬到他的身上,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中央。若石緊抱著她,雙唇貼著她悸動的太陽穴,開口說:“我不管你弟弟是誰,就算他是惡魔的化身,我還是會要你。我愛你的一切。我不曾期望會找到這種幸福。我是如此愛你,所以無法忍受任何事物介入我們之間。”

  蘇菲貼著他曲起修長、濕潤的身體。“現在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她低啞地說。

  若石分開雙腿,讓她置身其間,他的男性短暫地貼著她的腹部移動。他放鬆地歎口氣,雙手在腦後交握,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蘇菲,”他低語。“我想不出任何可以從劊子手那裏救回簡尼克的方法。我也不怎麼想去嘗試。儘管他是你弟弟,我也不能對他的罪行視而不見。老實說,簡尼克不值得拯救。他的很多作為都可以證明。”

  她指著頭反對。“我弟弟的生命很辛苦——”

  “我知道。”他盡可能溫和地打斷她。顯然一牽扯到簡尼克,他們之間的爭吵只會讓兩人沮喪,但蘇菲絕不會放棄能解救她弟弟墮落靈魂的希望。他微微一笑,輕撫著她脆弱的下巴。“只有你才會繼續愛一個那樣要脅你的弟弟。”

  “從來沒有人給他改變的機會,”她說。“如果他能有一次機會,嘗試不同的生活……想想看他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恐怕想不出來。”若石嘲諷地回答,翻過身,把她壓在身下,結實的腿跨在她的兩旁。“別再談簡尼克了。他一天佔據我的思緒這麼久,夠了。”

  “好吧。”蘇菲同意,但顯然很想再和他繼續討論。“接下來的晚上要怎麼過?”

  “我餓了,”若石低聲說,俯在她赤裸的胸前。“我要吃晚餐……還要更多的你。”他的嘴覆住一顆腫脹的乳尖,牙齒輕咬著。“可以嗎?”

  幸好若石早做準備,到目前為止,鼓噪者沒有以簡尼克之名引起激烈的示威。但他擔心第二天會有一些公開的小衝突,因此鮑爾街前面一直有軍隊駐守,三人為一小組的警探及十幾名巡警則忙著驅散想聚集在新門監獄的圍觀者。治安官的家人都收到警告,要在房子外面設下柵欄,銀行、酒廠及各行各業的員工都分配了槍,以幫忙阻止可能的掠奪。蘇菲激烈拒絕若石,不讓他送她到鄉間去等待事件結束。她不要被趕到銀丘園,無助地和凱琳、歐娜及若石的祖父坐在一起,等著她弟弟的命運做出裁定。

  這一天的時間過去,蘇菲坐在鮑爾街四號的私人客廳裏,瘋狂地想著可以為她弟弟做什麼。若石沒有吃午餐,只不斷派人來拿咖啡,訪客則不間斷地進出治安官辦公室。夜晚逐漸降臨,城市裏到處可見武裝徒步巡警,控制住沸騰的貧民區及賊窟。恩尼正要送信去芬斯伯力廣場給一位法官,繞到四號來跟蘇菲簡短報告情況。“我聽到若石爵士及肯南爵士談到,他們很驚訝大眾對簡尼克的被捕,反應很平靜。若石爵士說,那表示很多意見都不再支持簡尼克。”恩尼對大眾的不忠誠搖頭。“可憐的黑狗。”他低聲說。“他們全是該死的忘恩負義者。”

  蘇菲若不是這麼難過,可能會因為這小夥子立刻替他的黑暗英雄辯護,而笑出聲音。“謝謝你,恩尼,”她說。“出去時要小心,我不要看到你受傷。”

  他臉一紅,因她的關心而笑了。“噢,沒有人動得了我一根汗毛,夫人。”

  他匆匆出去了,蘇菲再次獨自沉思。太陽下山了,倫敦卻掩在炙熱的黑夜中。充滿煤灰的空氣混合惡臭的東風,非常刺鼻。蘇菲正考慮要換上睡衣準備上床,若石已大步走進他們的私人住區。他一邊走進門檻,一邊脫掉汗濕的襯衫。

  “有什麼消息嗎?”蘇菲跟著他走進臥室。“我弟弟好嗎?有沒有任何報告過來?監獄附近有暴動嗎?沒有消息讓我快發瘋了!”

  “一切還算平靜。”若石把水倒入洗臉盆,彎下修長的背,在臉上、胸前、雙臂下方潑了些水。“幫我拿一件乾淨的襯衫,好嗎?”

  她趕忙去拿。“你要去哪裡?你一定要先吃點東西,至少吃個三明治——”

  “沒時問上若石低聲說,穿上乾淨的亞麻襯衫,塞進長褲裏,靈巧地固定領子,在頸間打上領巾。“幾分鐘前我想到一個主意。我要去新門監獄——我應該很快會回來,但你還是不要等我。如果有重要的消息,我會叫醒你。”

  “你要去見我弟弟?”蘇菲從衣櫥拿出一件繡有圖案的灰色背心,舉高讓他把手臂套進去。“為什麼?你有什麼主意?我要和你去!”

  “你不能去新門監獄。”

  “我在外面的馬車裏等你,”她絕望地堅持。“你可以給男僕還有車夫手槍。而且監獄四周都是巡警,不是嗎?我在那裏就跟這裏一樣安全。噢,若石,如果我再待在這裏等下去,我會發瘋!你一定要帶我去。求求你!他是我的弟弟,是吧?”

  他遭到一連串焦慮的言語攻擊,若石用力瞪著她,臉頰上一小束肌肉跳動著。但他也真的瞭解她對弟弟的擔心。

  “你要發誓你會留在馬車裏。”他命令著。

  “我發誓!”

  他看了她一會兒,低聲詛咒。“去拿斗篷。”

  怕他改變心意,她很快拿來斗篷。“你有什麼主意?”她問。

  若石搖搖頭,不想說明。“我還在考慮,不想讓你有太多期待,以免會落空。”

  做為暫時收容等待審判或執刑者的地方,新門監獄常被稱為石牢。曾經造訪或被監禁在這地方的人,都發誓地獄也沒有這麼可怕。囚犯像動物般拴在牢房裏,老舊的牆壁間充滿著他們的吼叫及譏笑聲,大牢房或獨立牢房都沒有任何傢俱或被毯。原本是要維持秩序的獄卒通常都腐敗、殘暴、心理不平衡,或是三者兼具。有一次薛艾迪送一個被判了刑的人去新門監獄,一回到鮑爾街就說,那些獄卒比囚犯更讓他不安。

  雖然囚犯在冬天時會冷到受不了,但還比不上炎熱夏日所積聚的可怕惡臭。若石命令獄卒的隊長帶他去簡尼克的牢房,看見一群蟑螂疾衝過地板。那間牢房位在監獄的正中心,別名“魔鬼衣櫥”,因為無處可逃。

  他們在邪惡的迷宮裏穿梭,蝨子在腳底下被踩扁,吱吱叫的老鼠隨著沉重鞋子的前進四處逃竄。微弱的悲慘叫聲從樓下的牢房傳來。若石很不安地想起他竟允許妻子就在外面的馬車內等待,也非常後悔帶她來這裏。他安慰自己,她有武裝的男僕、車夫及兩名拿著匕首及手槍的警探保護著。

  “那個姓簡的很安靜。”獄卒的隊長艾卓說。他的身體巨大、短胖而呈球形。他的味道幾乎和那些被監禁者一樣難聞。他的頭頂已經禿了,但油膩的長髮垂在頭的兩側,飄揚在背上。艾卓是罕見的獄卒之一,他似乎很喜歡這份工作。也許那是因為他把新門監獄裏囚犯的經歷,包括行刑前的最後懺悔,全賣給倫敦的報社,賺了不少錢。無疑地,他也會利用惡名昭彰的簡尼克的故事大賺一筆。

  “一整天他連個聲音都沒有。”艾卓抱怨。“我問你,他一直閉緊嘴巴,我還有什麼放事好賣?”

  “他真不上道。”若石嘲諷地同意。

  若石的贊同顯然讓獄卒隊長很開心,帶著若石走到魔鬼衣櫥的入口。沉重的橡木鐵門上有個六吋寬的窗戶,讓囚犯可以和訪客談話。“簡尼克!”艾卓對著洞大吼。“訪客!”

  沒有回應。

  若石皺著眉。“守衛在哪裡?”

  艾車的肥臉轉過來。“沒有守衛,康爵士,不需要。”

  “我特別下令要有一個守衛一直守在門前,”若石簡短地說。“不只是要防止簡尼克逃跑,也是要保護他。”

  艾車從喉嚨深處爆出笑聲。“逃跑?”他嘲弄說。“沒有人能從魔鬼衣櫥逃出去。而且,簡尼克被上了手銬腳鐐,以及重達三百磅的鎖煉。他連鼻子都模不到。世上沒有人能進出這間牢房,除非有這個。”他拿出一把鑰匙,打開門鎖。

  厚重的橡木鐵門被推開時生氣地呻吟抗議著。“看,”艾卓滿意地說著走進牢房,手裏的燈因晃動而發出聲音。“看到沒?簡尼克在——”他巨大的身體因大過驚訝而搖晃起來。

  “天殺的!”

  看到魔鬼衣櫥裏空無一人,若石微微搖頭。“我的天!”他低聲說,對妻舅的足智多謀既讚賞又生氣。一根彎曲的鐵釘在地板上閃爍,旁邊是一大堆鎖煉。簡尼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以那根鐵釘解開手銬及腳鐐的鎖。房間另一頭的室內窗戶有一根鐵欄杆不見蹤影,很難想像簡尼克能將鐵欄杆弄鬆,把高大的身材擠過這麼窄的空間,但他做到了。他很可能必須讓肩膀脫臼才做得到。

  “上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若石對一臉茫然的獄卒吼道。

  “一個小時前吧。”艾卓喃喃地說,冒汗的臉上眼睛是突的。

  若石望向室內窗戶的另一邊,看到簡尼克敲破隔壁牢房的爛牆,工具也許就是用那根窗欄杆。他努力回想釘在辦公室牆上那張新門監獄平面圖的細節。

  他用殺人的目光瞪了獄卒一眼。“那把鑰匙可以打開這層樓的每一間牢房嗎?”

  “我——我想應該可以——”

  “給我。現在移動你的肥屁股下樓去,告訴守在我的馬車旁的警探,簡尼克逃走了,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是,康爵士!”身材肥碩的艾卓以驚人的速度飛奔而去,帶走了燈,把若石留在黑暗中。

  若石抓著鑰匙,離開了魔鬼衣櫥,打開隔壁牢房的鎖。他連連詛咒,爬過牆上的洞,追蹤妻舅的逃亡路線。“你該死,簡尼克。”他一爬進去就聽到吱喳作響的蟲子聲,不禁連聲咒駡。“光憑你害我做這種事,我就該親自吊死你。”

  簡尼克用力地呼吸,撥開眼前的一撮濕髮,爬到新門監獄的屋頂上。他小心翼翼地伸腳踩在連接著隔壁建築的牆上。這牆大約有八吋寬,老舊到牆頭都風化了。但這是通往自由的唯一一條路,只要到了另一邊,進入另一棟建築,找路回到街上,就沒人擋得住他了。他比任何人都要瞭解倫敦——每條巷子、每個街角、每處地洞及裂縫。他若不想讓人找到,就沒人找得到。

  尼克像貓般沿著牆慢慢走,完全不去想他可能掉到地面,摔得粉身碎骨。漆黑的天空連一絲月光也沒有,他只能用力眯起眼睛,極盡力氣看清楚。一步又一步,他努力放空思緒,但一個想法打破他的專注——蘇菲。他一離開倫敦就不能再見到她了。尼克不認為對她的感覺是愛,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愛人。但他感覺到靈魂被撕裂,意識到永遠離開她就表示,他唯一擁有的一小部分良知也就此失去。她是世界上唯一仍然關心他的人,不管他做了什麼,她都會繼續關心他。

  一步,再一步,右腳,左……尼克推開與姊姊有關的思緒,想著自由之後要去哪裡。他可以在別處另起爐灶,換個新名字、新生活。這個主意應該會讓人振奮,但他反而更沮喪。

  他已經厭煩被迫、永遠緊張、游走鋼索的生活。他好累,累到彷佛他已活了一百年,而不是只有二十五年。想到必須重新開始就讓他想吐。但那是他唯一的選擇,而他從不曾為了無法改變的事而焦慮或扼腕歎息。

  部分牆壁在他的右腳下崩落,一大塊灰泥及一陣土石落到地面上。尼克靜靜地維持平衡,手臂平伸,咬著牙深呼吸。恢復平衡後,他的前進更為謹慎,靠直覺多於視覺地在黑暗中走過牆壁。下方的地面上沒有太多活動,只有幾個徒步巡警偶爾來回穿梭。一些示威群眾剛要聚集就被驅離。那群人很少,比尼克預期會來幫他抗議的少了許多。他諷刺地一笑,知道他的支持者快速減少了。“不知感恩的混蛋。”他低聲說。

  幸好,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個人影高高站在監獄的牆上。也許是上天的神跡——或是惡魔的奇想——尼克終於到達隔壁的建築。儘管到不了最近的窗戶,他在石牆外發現了一隻雕刻的獅頭突出其上。一手放在裝飾品上,他推斷這不是真的石頭,而是用來加固及裝飾的人造石材,因為真正的石材太昂貴。尼克不知道那個東西撐不撐得住他的體重,但他別無選擇。

  他對自己苦笑一下,抓下掛在肩膀上的破爛毯子,綁在獅頭上。用力拉緊那個結,他專注地看著下方三呎處的窗戶。太好了,他想,窗戶開著,他非常不想撞破玻璃。

  屏住呼吸,尼克抓著毯子,稍稍遲疑了一會兒,隨即毅然決然地從牆上一躍而下。他蕩進敞開的窗戶內。整個過程容易到連他都嚇一跳,因為他原本預測多少該有些困難。儘管是腳先著地,但衝力讓他往前衝,並在撞到地上時發出痛苦的哼聲。他詛咒著,站起來抖抖身體。這房間應該是某種辦公室;感謝某個粗心的員工忘了閱窗。“快成了。”尼克低語著跨過辦公室,尋找讓他可以下樓的樓梯。

  兩分鐘後,尼克穿過在這棟原來是傢俱工廠的建築物的側門。他拿起一支用來削木頭的旋轉葉片及一根粗木棍當武器,沿著陰影前進。

  聽到手槍上膛的喀噠聲時,他頓時全身靜止。

  “不要動。”一個女人聲音平靜地說。

  他驚訝地急吸一口氣。“蘇菲?”

  他姊姊獨自站在那裏,手裏握著閃亮的手槍,目光堅定地瞪著他。“不准動。”她一臉緊張地發出警告。

  “你到底在這裏做什麼?”他不可置信地問。“這裏很危險,而且——看在老天的分上,把那個拿開,你會傷到自己。”

  她沒有移動。“我不能。我一拿開,你會跑走。”

  “你不會開槍的。”

  她回答得很輕柔。“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尼克感覺到一股全然的絕望。“你難道不關心我了,蘇菲?”他以粗啞的聲音問。

  “我當然關心,所以我才要阻止你。我丈夫是來幫助你的。”

  “他會幫我才有鬼。不要傻了!讓我走,該死的你!”

  “我們要等康爵士來。”她固執地說。

  尼克從眼角看到巡警及兩位警探正朝他而來。太遲了,他姊姊毀了他逃跑的機會。尼克認命地強迫自己放鬆,丟下臨時的武器。好吧,他就等康若石來,蘇菲就會知道她心愛的丈夫對她說了謊。等康若石露出本性,蘇菲就不會再崇拜他,那幾乎就值得了。“好。”他平靜地說。“我們就讓你丈夫來幫我——上絞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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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8: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若石追蹤簡尼克的行蹤來到監獄屋頂時,已經全身髒汙。他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洗不乾淨了,才終於爬到外面。聞過裏面的惡臭後,外面的空氣異常甜美。沿著屋簷走,他發現監獄的一面牆連著另一棟房子。起先若石找不到簡尼克,接著看到石牆上迎風飛揚的黑色毯子。他沮喪地低吼。那男人現在早已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他彎身研究那面牆,用腳踩了踩,發現它和流沙一樣不穩定,看來想繼續追蹤簡尼克的逃亡路線是不可能了。連馬戲團表演者都不願做的特技,若石才不會傻到去嘗試。他正要離開,就聽到地面有個女人叫他。

  “若石?”

  他的心一顫,從四樓高的角度看到妻子嬌小的身影。

  “蘇菲!”他怒吼著。“如果是你,我一定要打得你不省人事!”

  “簡尼克和我會在這裏等你,”她又說。“不要走過那面牆!”

  “我也不想走。”一想到她沒有聽他的話留在安全的地方,滿腹怒氣幾乎壓抑不住。“你給我留在原地。”

  他似乎花了好久才回到監獄。若石忍住恐慌盡速移動,能跑就跑,穿過一樓又一樓,引發一連串尖叫及咒駡。他一衝出入口,便全力跑向另一棟建築。他看到一小群旁觀者、騎警及徒步巡警,還有兩名警探,全都和蘇菲以及她的俘虜保持一段距離。

  “康爵士,”薛艾迪焦急地說。“我們還沒看到他,夫人就搶先下了——她要我們全部後退,否則——”

  “你們把人群趕開,我來處理。”若石厲聲說。

  警探順從地要人群再退後幾碼,若石則向妻子走去。蘇菲一看到他就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立刻把手槍交給他。

  “這是你從哪裡拿來的?”他輕聲問,緊繃的聲音是竭力不大聲吼叫的結果。

  “從男僕那裏,”蘇菲歉疚地說。“不是他的錯,若石。對不起,我聽到獄卒告訴薛警探說簡尼克脫逃了……他們走開之後,我望著馬車的車窗外,剛好看到我弟弟出現在屋頂上——”

  “以後再說。”若石打斷她,非常想把她壓在腿上打一頓,但手邊的問題必須先處理。

  他望向簡尼克,他正冷笑著觀察他們。“你就是這樣照顧我姊姊的?”簡尼克問。“那她受到不錯的照顧嘛,居然晚上帶著手槍在新門監獄散步!”

  “約翰!”蘇菲抗議。“他沒有——”

  若石堅定的手按住她的頸背,阻止她往下說。“幸好是她阻止了你。”他冷冷地告訴簡尼克。

  “噢,我還真是個幸運的混蛋。”簡尼克喃喃抱怨。

  若石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想著自己會不會犯下大錯。若石想到一個計畫,也許可以救回妻舅一命,甚至鮑爾街也能同時獲益,但這是一個大賭注。簡尼克的個性極具爆炸性——大膽的盜賊追捕人、邪惡的地下社會之王,既是英雄也是惡魔。簡尼克似乎怪異地卡在中間,無法決定要成為哪一個。但如果能有適當的引導,讓意志更堅強的人改造他……

  從來沒有人給他改變的機會,蘇菲曾說。如果他能有一次機會,嘗試不同的生活……想想看他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因為蘇菲,若石打算給尼克機會。如果他不努力幫助她弟弟,他們之間永遠都會有裂痕。“我有個提議,”他告訴簡尼克。“我建議你仔細考慮。”

  年輕人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這可有趣了。”

  “你知道有證據對你不利,我可以選擇讓它消失。”

  對談判的流程很熟悉的簡尼克瞪著若石,突然警覺起來。“準備要作證的證人呢?”

  “那個也可以處理。”

  “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不關你的事。”若石聽到蘇菲猛吸口氣,但沒有回頭看。他知道她很訝異他居然願意為了她弟弟而罔顧原則。執法十多年,他從未做過任何與墮落搭得上邊的行為。操縱證物及證人完全違反他的天性,但他壓下疑慮,繼續嚴厲地說:“但我要你做一件事來回報我的努力。”

  “當然。”簡尼克諷刺地說。“不難猜,你要我離開這個國家,從此消失。”

  “不,我要你成為鮑爾街的警探。”

  “什麼?”簡尼克問。

  “若石?”蘇菲也同時出聲。

  要不是太專心,若石會覺得面前那兩雙一模一樣的藍眸同時露出茫然的眼神非常有趣。

  “別耍我,康若石。”簡尼克生氣地說。“你要什麼直接告訴我,我會……”

  “你自稱是最厲害的盜賊追捕專家,”若石說。“我們就來看看你夠不夠男子氣概,可以照規則辦事,不用野蠻行為、證言及假證據而將抓到的盜賊定罪。”

  想到要成為公僕,簡尼克似乎楞住了。“你怎麼會有這麼瘋狂的主意?”

  “我想到莫肯南說的一些話……警探和他抓到的罪犯是一體的兩面。”

  “你以為莫肯南會信任我嗎?”

  “一開始當然不會。你必須一天一天、慢慢贏得他的信任。”

  “我才不要和一群知更鳥混在一起,鞠躬哈腰的。”簡尼克嘲弄著,故意提到警探們因身上的藍外套和紅背心的制服而得來的綽號。

  “你不答應就只剩死路一條。”若石告訴他。一我會留下和他肩關的讀按。只要你的表現一沒有達到莫肯南的標準,我就會用它來對付你。”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逃走?”

  “因為你一逃走,我一定會親自去抓你,並殺了你。你姊姊的生活,當然還有我的,要是少掉你會好過很多。”

  空氣中充滿了敵意。若石看得出來簡尼克幾乎相信了那句威脅。他耐心地等著,讓尼克衡量自己的選擇。

  年輕人兇惡地瞪了他一眼。“你要利用我,”他低聲說。“我會變成你的勳章,你要利用我的名聲來推進你對鮑爾街的計畫。報紙會讚揚你把簡尼克收編為警探。你會讓我背叛所有認識的人,舉證對付我的同夥。等到從死人園到琴酒街的男女老少全都鄙視我之後,你會派我去對我懷恨最深的地方抓竊賊及謀殺犯。不只這樣,你給我的薪水一定少得可憐。”

  若石仔細想著他的指控。“沒錯,”他說。“大致就是如此。”

  “老天!”簡尼克的笑聲毫無笑意。“你去死吧,康若石!”

  若石揚起一道黑色眉毛。“那也就是說,你答應了?”

  簡尼克很快地點了個頭。“我一定會後悔的,”他不快地說。“劊子手至少可以讓我死得痛快。”

  “既然我們達成了協定,我要帶你回牢房。”若石愉快地說。“你明天早上會被釋放,我需要這段時間做一些安排。”

  “若石,”蘇菲不安地說。“約翰今晚一定要回去那裏嗎?”

  “對。”他瞪著她,看她是否敢再抗議。

  雖然她真的很想為弟弟求情,終究謹慎地閉上嘴。

  “沒關係的,蘇菲。”簡尼克低聲說。“更可怕的地方我都待過。”他惡意地掃了若石一眼,說:“當然都是你丈夫的功勞。”

  在他們認識的十年裏,若石從不曾像這次這樣,徹底地讓肯南感到震驚。他一回到鮑爾街三號,就直接進入肯南的辦公室,說明他和簡尼克達成的協定。

  肯南完全無法理解地瞪著他。“你說什麼?簡尼克不可能當警探。”

  “為什麼?”

  “因為他是簡尼克!”

  “你可以讓他成為警探。”

  “噢,不!”莫肯南搖著頭激動地說。“天,不。我還沒抱怨你推給我的額外工作,或是你逼我做的審判。而且如果任命案通過,我還要接下你的工作。你要退休了,居然還把訓練簡尼克工作丟給我!你若覺得他可以當警探,你就自己訓練他!”

  “要控制他,你比我合適。你曾經是警探,而且你和他一樣都來自街頭。記得,他才二十五歲——還年輕,改變的空間很大。”

  “他早就定型了,只有傻瓜才會相信他有可能改變!”

  “只要花點時間,”若石不管他的抗議繼續說。“簡尼克也許會成為你最得力的助手。要他去做最可怕、最危險的工作,他也不會退縮。我給了你一項武器,肯南——而且是很有威力的武器。”

  “它的後座力也可能毀掉我,”肯南低聲說。他仰靠在椅背上,瞪著天花板,生氣地咕噥著。他顯然是在想像訓練簡尼克的可能性,突然發出嘲諷的笑聲。“也許值得一試。那小混蛋給我們惹了那麼多麻煩,我會很樂意好好地折磨他。”

  若石微笑著想起強壯的簡尼克,心想也只有莫肯南這種身材的人才夠格說他“小”。

  “那你會考慮?”

  “我可以選擇不要嗎?”

  若石很快地搖搖頭。

  “我想也是。”肯南喃喃地說。“該死的,我希望你早點退休,康若石。”

  若石進入漆黑的房間時,蘇菲已經躺在床上了。她靜靜地不敢動,希望他會以為她睡著了。從新門監獄回來的車程上,他沒有對她發洩不悅的情緒。她知道他想等到返回他們的住處,現在是算帳的時候了。她推想若能延遲到明天早上,他的怒火也許會減少一些。

  不幸的是,若石似乎不想等。他點起燈,並轉亮它讓滿室通明。

  蘇菲慢慢地坐起來,笑著安撫他。“你告訴肯南爵爺後,他怎麼說——”

  “我們稍後再討論那件事。”他簡潔地說,不願分心。他坐在床邊,一雙大手放在她的兩側,把她釘在被子裏。“現在我想討論你今晚的行為。你要好好解釋,為什麼明知道我多麼在乎你的安全,你還要冒這麼大的險!”

  他繼續不斷炮轟、說教。別人可能會因此害怕,但蘇菲只是縮到枕頭上。她知道他生氣是因為愛她,所以她默默承受他說的每一句話,謙卑地同意。他一說完——也許他只是喘口氣,還要再繼續說——她立刻開始懺悔。

  “你的話全都很對,”她說。“我若是你,我也會有同樣的感覺。我應該聽從你的要求留在馬車裏。”

  “沒錯。”若石低聲說,因為她顯然不會和他爭辯,怒氣似乎消退了些。

  “你很有經驗,所以你知道那種情況要如何處理。我不只讓自己涉險,還危及嬰兒的福祉。這點,我真的很抱歉。”

  “你的確應該抱歉。”

  她彎身向前,臉頰靠在他的肩上。“我絕不會再故意讓你擔心了。”

  “我知道。”他低啞地說。“但該死的,蘇菲,我不想被認為連妻子都管不了。”

  蘇菲靠在他的肩上微笑。“沒有人會那樣想。”她慢慢地坐到他的膝蓋上。“若石……你為我弟弟做的安排真的太好了……”

  “我不是為他,我是為你。”

  “我知道,所以我好愛你。”她輕扯他的領巾,解開深色絲布。

  “只為那件事?”他問,雙臂緊抱住她苗條的身體。

  “還有上千個不同的原因。”她故意用胸部摩擦他的胸膛。“讓我來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在各方面有多需要你。”

  若石放棄了說教,把襯衫從頭頂拉掉,丟在地板上。他回身面向蘇菲時,看見她因愉快及渴望而甜蜜地微笑著。

  “什麼事這樣好笑?”他問,把她睡衣的裙腳拉到腰間。

  “我只是想到倫敦的俗語說妻子是麻煩和吵架的對象。”她喘著氣說,他的手貼上她裸露的肚子。“以我來說,這句話完全沒錯,對吧?”

  若石的眼睛閃爍著,回她一笑,接著彎身吻住她的嘴唇。“絕不會麻煩到讓我處理不了。”他向她保證,並用一整個晚上來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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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3:48:25 |只看該作者
終 曲

  替他們的女兒接生之後,淩雅各醫生說,這是他第一次在接生時擔心父親的狀況多過擔心母親。若石不管大家努力勸他出去外面等,仍堅持留在臥室角落。他坐在一張直背椅上,緊抓著椅側,手指幾乎要捏碎那緞木。雖然他的表情一片空白,但蘇菲瞭解他的恐懼,所以盡力在收縮的間隔裏向他保證自己沒事,陣痛雖然可怕但可以忍受,然而生產需要她全神貫注.最後還是幾乎忘了他在房間裏。

  “你太安靜了,”淩醫生看著她鼓勵地一笑。“痛的時間尖叫幾聲,多少會有些幫助。分娩到這個階段,常有女人詛咒我及我的祖宗八代。”

  蘇菲虛弱地一笑,搖搖頭。“我若尖叫,我丈夫可能會昏倒。”

  “昏倒一下又死不了人。”淩醫生嘲弄地說。

  到最後,陣痛真的讓她受不了了,她才痛苦地叫了一聲,淩醫生便用手臂撐起她的脖子,拿一條白色濕手巾湊到她的面前。“吸一口這個。”他低聲說。

  她順從地吸了一口甜美、醉人的香味,抒緩了陣痛,還讓她感到意外地快樂。“噢,謝謝!”她感激地說。

  “那是什麼?”若石立刻出現在床邊,一臉的懷疑。“那個安全嗎?”他問。

  “笑氣。”淩醫生冷靜地說。“在某些狂歡會裏,人們會吸幾口以自我娛樂。但我一個同事亨利•希爾•席克曼(譯注:十九世紀英國醫生,率先在手術時採用笑氣做為麻醉劑。)建議在拔牙時使用,以減輕疼痛。到目前為止,醫學界還沒有太多興趣,但我曾讓幾位分娩中的女士用過,似乎無害而有效。”

  “我不喜歡你拿我妻子當實驗品——”若石說。

  又一陣強烈的陣痛襲向蘇菲,她打斷若石,抓住淩醫生的手腕。“別聽他的,”她喘息著。“那條手巾在哪裡?”

  又吸一口笑氣,用力推了幾下後,康艾蜜終於出生了。

  第二天,蘇菲胸前抱著黑髮小嬰兒坐下來,微帶歉意地看了若石一眼。雖然她很高興生了一個女兒,但女人若沒能在第一胎生個兒子,通常會被認為失敗。若石很有紳士風度,不會表現出失望的情緒,但蘇菲知道大部分的康家人,尤其是若石的祖父,都希望有男孩能承繼家族血脈。

  若石修長的手指輕輕畫過女兒小巧頭顱上的深色頭髮,蘇菲輕聲說:“我相信下一次我們會有兒子的。”

  看著嬰兒的他迷惑地抬起頭。“再一個女兒也很好。”

  蘇菲遲疑地笑著。“你這麼說很體貼,但大家都知道——”

  “艾蜜正是我想要的,”他堅定地說。“是我看過最漂亮、最完美的寶寶。給我一屋子這樣的女兒,我就會是個快樂的男人。”

  蘇菲抓住他的手,貼在嘴上。“我愛你。”她激動地說,親吻他修長手指的指背。“我好高興你沒在遇見我之前和別人結婚。”

  若石彎下身,手臂滑到她的背後。他的嘴移到她的唇上,給她一個深長的吻,讓她愉快地顫抖。“我不可能結婚。”他退開來笑看著她的眼睛。

  “為什麼?”蘇菲往後靠在他的手臂上,嬰兒仍在她的胸前吃奶。

  “因為,我的愛……我一直在等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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