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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贖金(布家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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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09:59: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贖金(布家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獅心王理查死後的黑暗歲月裏,
渴望權力的英格蘭統治者及其生性暴戾的寵臣使社會動盪、民不聊生。
莉安成為這場苦難的無辜受害者時只是個稚齡孩童。
野心勃勃、殘暴不仁的埃佛男爵害得莉安家破人亡,
只是為了替暴虐的約翰國王找回一個鑲嵌了寶石的盒子,
但那個無價之寶還是從他的指縫間溜掉。

十餘年後,埃佛男爵再伸魔爪,以莉安的親人為人質,
強迫她去蘇格蘭找回那個依然下落不明的盒子。
外柔內剛的莉安發現要解開往事之謎,
就得靠英俊驃悍、狡猾勇敢的蘇格蘭領主辛雷西和布勃迪。
得到兩位蘇格蘭領主的幫助,又結交了知心好友柯蕾琪,
莉安終於挺身對抗寡廉鮮恥的埃佛男爵。
但在兩位領主身旁時,莉安和蕾琪發現欲望可以作為征服的武器,
背叛可以在轉瞬間扼殺信任,最危險的是屈服在意想不到的愛情魔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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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0:36 |只看該作者
楔  子

  英王理查一世統治期間,英格蘭壞事總在夜裏發生。

  莉安的母親在半夜難產而死。一個沒腦筋的年輕僕人迫不及待地搖醒莉安和她的姊姊,告訴她們這個令人悲痛的消息。兩天後的深夜,兩個小女孩再度被搖醒告知她們早產兩個月的弟弟也夭折了。

  莉安怕黑。僕人離開臥室後,她從大床滑到冰冷的石頭地板上,赤腳跑向禁止進入的通道。那條秘密走道通往姊姊的臥室和一座陡峭的樓梯,樓梯盡頭連接著廚房下方的地道。藍道男爵在牆壁的窄門前面擺了一個櫃子阻止兩個女兒進出密道。他再三警告,密道只有在最緊急的狀況下才可以使用,玩耍自然是萬萬不能。連他的忠僕都不知道其中三間臥室的牆壁裏建有密道。他擔心寶貝女兒們會墜落樓梯而跌斷頸子;經常威脅說如果在密道逮到她們,要打她們的屁股。密道危險,所以嚴禁她們進入。

  但在那個悲傷駭人的夜晚,莉安顧不了會不會惹上麻煩。她害怕;每當害怕時她都會去找姊姊莉婷尋求安慰。莉安鑽到櫃子後面,勉強把門拉開一條縫,顫聲呼喚姊姊的名字。莉婷伸手進來把她拖過門縫,然後扶她爬上大床。兩個小女孩躲在厚毛毯下相擁而泣。她們可以聽到爸爸痛苦的叫聲在大廳裏回蕩,一遍又一遍地呐喊著媽媽的名字。死神降臨他們安詳幸福的家,奪走他們所愛的人,留下無限的哀傷。

  他們還來不及從悲痛中復原,災難又在夜晚降臨。深夜闖入的壞人害得莉安家破人亡。

  爸爸抱著莉婷衝進臥室叫醒莉安。他忠心耿耿的士兵維霖、拉侖、湯姆和賓瑟,表情凝重地尾隨在後。莉安在床上坐起,用手背揉著惺忪睡眼。爸爸把莉婷交給拉侖,快步走到床邊把蠟燭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坐在莉安身旁用顫抖的手輕輕撥開她眼前的髮絲。

  爸爸看來非常悲傷,莉安自認知道原因。“是不是媽媽又死了,爸爸?”她憂愁地問。

  “天啊......不是,莉安。”他回答的聲音很疲憊。

  “那麼是她回來了?”

  “小乖,我說過好多次。人死不能複生。媽媽上了天堂,再也不會回來了,記得嗎?”

  “記得,爸爸。”她小聲說。她聽到樓下傳來模糊的叫喊聲,接著注意到爸爸穿著鎖子甲。“爸爸,你要去打仗嗎?”

  “是的。”他回答。“但我必須先把你們姊妹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伸手拿起莉安的女僕黎絲為明天準備的衣服匆匆幫女兒穿上。維霖趨前幫莉安穿上鞋子。爸爸從來沒有幫她穿過衣服,她不知道該怎麼想。

  “爸爸,我必須先脫睡衣再穿衣服,我還得讓黎絲幫我梳頭。”

  “你今晚不用梳頭。”

  “爸爸,外面很黑嗎?”她問。

  “是的,莉安,外面很黑。”

  “我必須到外面去嗎?”

  他聽出她的恐懼,設法安撫她說:“到時會有火把照路,而且你不會是一個人。”

  “你會跟莉婷和我一起走嗎?”

  莉婷在房間另一頭大聲答道:“爸爸不會跟我們一起走,莉安。他必須留下來作戰。對不對,爸爸?”

  拉侖叫莉婷安靜。“我們不想讓人知道你們要離開。”他低聲解釋。“你可以不發出任何聲音嗎?”

  莉婷拚命點頭。“可以,”她小聲回答。“必要時我可以不發出──”

  拉侖捂住她的嘴。“安靜,金髮寶貝。”

  維霖抱起莉安走出房間,沿著幽暗的走廊走向她父親的房間。賓瑟和湯姆手持蠟燭走在最前面。在石牆上舞動的巨大黑影緊緊跟隨著他們,他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裏迴響著。莉安害怕地摟住維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顎下。

  “我不喜歡影子。”她嗚咽道。

  “它們不會傷害你。”

  “我要媽媽,維霖。”

  “我知道,蜜熊。”

  他替她取的可笑綽號總是令她發笑,她突然不再害怕了。她看到爸爸加快腳步率先進入房間;她本來要叫他,但維霖把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噤聲。

  等他們全部進入臥室後,湯姆和賓瑟開始推動靠牆的一個矮櫃,以便打開密道門。生銹的鉸鏈嘎吱作響,像生氣的野豬被掰開嘴巴。

  拉侖和維霖為了點燃火把,不得不放下懷裏的小女孩。他們一轉身,莉婷和莉安立刻跑向跪在床尾的箱子前翻找東西的父親。她們踮腳站在他的兩側,手搭在箱子邊緣往裏瞧。

  “你在找什麼,爸爸?”莉婷問。

  “這個。”他回答,拿起一個寶石鑲嵌的盒子。

  “好漂亮的盒子,爸爸。”莉婷說。“可以給我嗎?”

  “也可以給我嗎?”莉安插嘴。

  “不行。”他回答。“盒子是約翰王子的,我打算還給他。”

  仍然跪在地上的爸爸轉向莉婷抓住她的手臂,當她企圖掙脫時把她拖近身邊。

  “你抓得我好痛,爸爸。”

  “對不起,寶貝。”他立刻鬆手。“我不是故意的,但我要你注意聽我的話。你做不做得到,莉婷?”

  “行,爸爸。”

  “很好。”他稱讚。“我要你帶著這個盒子離開,拉侖會保護你和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他還會幫忙你把這個邪惡的寶物藏起來。等時機成熟,我會去找你和把盒子還給約翰王子。你不可以把寶物的事告訴任何人,莉婷。”

  莉安繞過父親站到莉婷身旁。“她可不可以告訴我,爸爸?”

  父親不理會她的問題,等待莉婷回答。

  “我不會說出去的。”莉婷承諾。

  “我也不會說出去的。”莉安強調地用力點頭。

  父親仍然不理會她,因為他一心想使莉婷瞭解事情的重要。“千萬不要讓人知道盒子在你手上,女兒。現在注意看好,我要用這件衣服把盒子包起來。”

  “以免別人看見嗎?”莉婷問。

  “對,”他低聲說。“以免別人看見。”

  “但我已經看見了,爸爸。”莉安脫口而出。

  “我知道。”他說,接著抬頭望向拉侖。“她的年紀太小,我太苛求她了。天啊!我怎麼捨得讓我的寶貝們走?”

  拉侖上前。“我會死命保護莉婷,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看到盒子。”

  維霖也連忙發誓。“我向你保證,藍道男爵,我也會死命保護莉安小姐。”

  他們激昂的語氣令男爵感到安慰,他點頭讓兩個士兵知道他完全信任他們。

  不願意被冷落的莉安拉扯父親的手肘吸引他的注意。當父親把盒子用衣服包起來交給莉婷時,莉安期待地握緊雙手,因為她認為既然姊姊有禮物,她一定也有。雖然莉婷比莉安大三歲,但父親對她們姊妹的疼愛從未厚此薄彼。

  莉安努力保持耐性。她看到父親把莉婷拉進懷裏親吻她的額頭,緊緊擁抱她。“別忘了爸爸。”

  他接著朝莉安伸出雙手。她撲進他懷裏,大聲親吻他長滿鬍子的臉頰。“爸爸,你沒有另一個漂亮盒子送給我嗎?”

  “沒有,小寶貝,那個盒子不是禮物。維霖會帶你走,記得要抓緊他的手。我愛你。”他眨眼忍回淚水,把她用力摟在懷裏。

  “你快把我壓扁了,爸爸。那我可不可以輪流拿那個盒子?拜託,爸爸。”

  父親的總管艾特在這時衝進房間。他的叫喊聲嚇了莉婷一跳,寶物從她手中掉落。盒子滑出衣服,滾過石頭地板。鑲嵌在盒子外面的紅寶石、藍寶石和翡翠在火光中閃閃發亮。

  滾到面前的燦爛寶盒使艾特吃驚地戛然止步。

  “什麼事,艾特?”她父親問。

  一心要把衛隊長萊恩的緊急口訊傳給男爵,艾特心不在焉地拾起盒子交給拉侖。他的注意力轉向男爵。“爵爺,萊恩要我來告訴你紅鬍子埃佛和他的士兵攻進內城了。”

  “有沒有看到埃佛男爵的人?”維霖問。“還是他繼續躲著我們?”

  艾特回頭望向維霖。“不知道。”他說,接著再度轉向男爵。“萊恩還說你的手下喊著要你過去,爵爺。”

  “我馬上去。”男爵起身道。他頷首示意艾特出去,然後跟著離開,但在房門口停下來回頭看了女兒們最後一眼。金髮耀眼、臉頰紅潤的莉婷和綠眸明亮、肌膚雪白的莉安,都是一副炫然欲泣的模樣。“快走吧!”男爵嘎聲命令。“願上帝保佑你們平安無事。”

  接著他就消失在門外。士兵們打開密道入口的門,湯姆先進去確定通道裏沒有敵軍。拉侖高舉火把,牽著莉婷的手隨後進入。莉安抓著維霖的手緊跟在後。殿后的賓瑟先把矮櫃拖回原位再關上密道的門。

  “爸爸沒有告訴我他的臥室有密道。”莉安小聲對莉婷說。

  “他也沒有告訴我,”莉婷小聲回答。“也許他忘了。”

  莉安拉扯維霖的手。“我和莉婷的臥室也有密道,但我們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因為那是秘密,爸爸說如果我們說出去,就要打我們的屁股。你知不知道那個秘密,維霖?”維霖沒有回答,但他的沈默阻止不了她。“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密道通往哪裡?爸爸說出了密道就可以看見池塘的魚。我們是不是要去那裏?”

  “不是。”維霖回答。“這條地道從酒窖下方通過。階梯快到了,別出聲。”

  莉安擔心地瞥向牆壁上緊跟著她的影子。她挨近維霖,然後把注意力轉向姊姊。莉婷把寶盒揣在懷裏,但包裹盒子的衣服一角垂在她的手肘下面,莉安忍不住伸手去抓那片衣角。

  “盒子輪到我拿了,爸爸說的。”

  “他沒有!”莉婷生氣地喊,扭身靠向拉侖,不讓莉安靠近盒子。“拉侖,莉安說謊。爸爸說盒子歸我,不是歸她。”

  “但我一定要輪流拿。”莉安執拗地說,再次伸手去抓衣角,但在半途又把手縮回來,因為她好像聽到背後有聲響傳來。她回頭察看。樓梯間裏一片漆黑,但她十分肯定有怪物躲在暗處等著抓她,說不定是只噴火龍。她害怕地抓緊維霖的手,緊貼在他身側。

  “我不喜歡這裏!”她喊道。“抱我,維霖。”

  就在維霖彎腰準備把她抱起來時,牆上的一個黑影突然撲向她。莉安嚇得高聲尖叫,腳下一滑就跌到姊姊身上。

  “你休想,盒子是我的。”莉婷轉頭朝妹妹嚷道。黑影在這時撞中維霖的後膝蓋,使他往前跌到拉侖身上。牆壁的滲水使樓梯又濕又滑,士兵跟小女孩一起滾落樓梯。火把的火星在他們前方四處飛散。

  維霖急忙用身體護住莉安,但她的下巴還是撞到了銳利的階梯邊緣。莉安被摔得頭昏眼花,她緩緩坐起環顧周遭。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她看到手土的血時開始尖叫。姊姊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她身旁的地上。

  “莉婷,起來。”莉安啜泣道。“我不喜歡這裏。你快起來。”

  維霖抱著哭鬧不休的莉安掙扎站起,奔跑著穿過地道。“別吵,孩子,別吵。”他不斷地低聲說。

  拉侖抱著莉婷緊跟在後,鮮血從她額頭的傷口汩汩流出。

  “拉侖,你和湯姆帶莉婷到溪邊去。賓瑟和我會在那裏跟你們會合。”

  “我們一起走。”拉侖在莉安的尖叫聲中催促。

  “這孩子傷得不輕,傷口需要縫合。”維霖邊跑邊喊。“你們先走,我們陣後趕到。祝你們成功。”

  “莉婷!”莉安尖叫。“莉婷,不要離開我。”

  接近門口時,維霖捂住莉安的嘴巴,懇求她不要出聲。他和賓瑟把她帶到外廓邊緣制革匠的茅屋。兩個士兵按住莉安,讓制革匠的妻子茉兒替她縫合下顎的傷口。戰事越來越近,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使他們不得不提高嗓門說話。

  “動作快一點。”維霖命令。“我們必須儘快把她送到安全地帶。”他衝到屋外守衛。

  茉兒剛用厚繃帶包紮好莉安的脖子和下顎,賓瑟立刻抱起小女孩衝出去跟維霖會合。敵軍的火焰箭已經使幾間茅屋的屋頂燃燒起來,他們三個在火光中奔向坐騎所在的山丘。

  他們爬到半山坡峙,一隊敵軍翻過山頂擋住去路。山腳下出現更多的敵軍切斷他們的退路。逃脫已經無望,但兩個士兵仍然盡忠職守。他們把莉安放在兩人之間的地上,高舉起手中的劍,奮勇抵抗敵人的攻擊。兩個英勇護主的士兵很快就壯烈犧牲了。

  埃佛手下的一個將領認出莉安而把她抱回城堡。堡裏的僕人都被趕到大廳的角落由敵軍的衛兵監視著。黎絲看到小主人被帶進大廳時,斗膽上前哀求讓她來照顧小女孩。幸好那個將領很樂意擺脫被他視為麻煩的莉安。他命令黎絲把莉安帶上樓,然後跑回外面加入戰局。

  黎絲抱起神情恍惚的莉安跑上樓梯,穿過走廊奔向小主人的臥室。當她驚惶地伸手去開門時,樓下傳來的巨響嚇了她一跳。她轉過身,正好看到大廳的沉重木門被撞開,蜂擁而入的士兵殺紅了眼,高舉著淌血的戰斧和刀劍,開始見人就砍。沒有武器的僕人舉起手臂徒勞地抵擋敵人的鋒利刀劍。無謂的血腥屠殺於焉展開。驚駭欲絕的黎絲兩腿一軟跪倒在地,閉起眼睛,捂住耳朵,不忍看見或聽見朋友們絕望的求饒和慘死的哀嚎。

  莉安靜靜地站在黎絲身旁,但在看到父親被拖進來時,她跑到欄杆前跪下。“爸爸。”她低聲呼喚,接著看到一個身披金色斗篷的年輕人揮劍劈向父親。“爸爸!”從這聲尖叫之後,莉安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

  兩周後,霸佔她父親城堡的那個年輕人,綽號“紅鬍子”的羅聶男爵埃佛,把她叫去,決定要如何處置她。她沒有說一句話卻清楚地讓他知道她的想法。

  黎絲牽著莉安的手走進大廳。黎絲不是傻瓜,她看得出年紀輕輕的埃佛是個渴望權力的惡魔,也知道只要他一聲令下,她和小主人都性命難保。

  莉安在進入大廳後甩掉黎絲的手,獨自走到埃佛和他同伴用餐的長桌前停下。她雙手垂在身側,面無表情地凝視著男爵。

  他一手抓著雞腿,另一手拿著麵包,紅鬍鬚上沾著肉屑和油脂。他不理會莉安,直到把雞腿吃完後才轉向她。

  “你幾歲,莉安?”埃佛等了整整一分鐘後再度嘗試。“回答我的問題。”他咕噥,努力壓抑上升的怒氣。

  “她不可能超過四歲。”他的一個朋友說。

  “我敢打賭她不只五歲。”另一個朋友說。“她雖然個子小,但可能已經六歲了。”

  埃佛舉手示意噤聲,眼睛繼續盯著小女孩。“我的問題不難回答。順便告訴我你認為我應該如何處置你。神父認為你不能說話是因為魔鬼佔據了你的靈魂,他要求我讓他用各種方法為你驅魔。想不想知道是哪些方法?酷刑在所難免,因為只有那樣才能把魔鬼趕出來。你想不想被綁在桌上好幾個小時讓神父替你驅魔?如果不想,就趕快回答我的問題。說,你幾歲。”他厲聲命令。

  她的回答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沈默。埃佛看得出威脅對她無效。他猜她可能是笨得聽不懂他的話。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女,藍道男爵就天真愚蠢地相信埃佛是朋友。

  “她不回答也許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幾歲。”他的朋友猜測。“直接問她盒子的事。”

  埃佛點頭同意。“聽好,莉安。”他酸溜溜地說。“你父親從約翰王子那裏偷走一個非常貴重的盒子,我打算替王子找回來。那個盒子的外面鑲有許多漂亮的寶石。你或你的姊姊有沒有看過那個盒子?你有沒有看到你父親把那個寶物藏起來?有沒有?快說!”他命令,沮喪使他提高嗓門。

  她聽若未聞地繼續望著他。埃佛憤怒地重重吐出口氣,然後決定瞪得她心生畏懼。

  小女孩的表情在轉瞬間由冷漠變成憎恨。她的目光令他膽寒,他的頸背很快地就寒毛直立,前臂也起了雞皮疙瘩。他不敢相信一個稚齡孩童竟能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恨意。

  她令他害怕。發現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小孩子嚇到令他惱羞成怒。“瞧你病懨懨的模樣,膚色那麼蒼白,黃褐色的頭髮像乾枯的稻草。你的姊姊比你漂亮多了。你是不是很嫉妒她,莉安?這就是你把她推下樓梯的原因,對不對?替你縫合傷口的婦人告訴我,企圖帶你們逃走的一個士兵跟她說莉婷是被你推下去的。莉婷死了,被你害死的。”他傾身向前,伸出食指指著她。“你將一輩子背負那個不可饒恕的罪孽。我決定送你到遙遠寒冷的英格蘭北部去跟野蠻人一起生活,直到我再度需要你的那一天。現在給我滾出去,你讓我起雞皮疙瘩。”

  渾身發抖的黎絲上前一步。“爵爺,可不可以讓我陪她去北部照顧她?”

  埃佛把注意力轉向門口那個女僕,看到疤痕斑斑的臉令他瑟縮了一下。“醜八怪要照顧醜八怪?”他嘲笑道。“隨便,只要你趕快把她帶走,省得我和我的朋友倒盡胃口。”

  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發抖使埃佛更加生氣。他拿起桌上的木碗扔向小女孩。木碗飛過她的頭頂,差點打中她。莉安沒有瑟縮也沒有眨眼,站在原地繼續用充滿恨意的綠眸瞪著他。

  她好像看穿了他的靈魂。這個念頭使埃佛不寒而慄。

  “快滾!”他大吼。

  黎絲衝上前去拉著莉安往外跑。出了大廳後,她把小主人摟在懷裏低聲說:“沒事了,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你再也不必看見殺害你父親的兇手,我再也不必看見我的丈夫艾特。”

  獲准離開登罕郡意味著她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她精神錯亂的丈夫。目睹大部分的士兵和僕役在城堡受攻擊時慘遭屠殺,艾特雖然僥倖保住了性命卻發了瘋。白天他背著髒兮兮的背包在登罕郡的山丘四處走動,背包裏裝滿被他稱為寶貝的石頭和泥塊。晚上他睡在馬廄的東南角作著噩夢。他的目光呆滯,神色恍惚,整天不是喃喃自語說要發大財了,就是口出穢言地亂罵人。連霸佔登罕郡的埃佛男爵和他的士兵都迷信地避開艾特。只要那個瘋子不招惹他們,他們就任由他去。有些年輕的士兵會在艾特經過時下跪畫十字,據說那樣可以避免傳染到他的瘋病。他們不敢殺艾特,唯恐殺他時會被控制他心智的邪魔附身。

  黎絲覺得這是上帝特許她離婚。結婚七年,艾特不曾給過她一天好臉色,不曾對她說過一句好聽話,動不動就對她拳打腳踢,深信只有那樣才能使她學會謙卑和服從。藍道男爵遇害的三個月前,艾特因精於數字而被擢升為總管。在得知男爵到底有多少財富之後,生性貪婪的他自認受到虧待而心生憤懣。

  艾特自私又懦弱。敵人的箭如雨點般落在城堡中庭時,黎絲看到他抓住廚娘潔妲作擋箭牌。潔妲氣絕身亡後,他躲在她的屍體下裝死而逃過一劫。艾特的行為令黎絲感到羞恥,她感謝上帝給她機會離開令她憎惡的丈夫。

  離開登罕郡的那天,黎絲帶莉安去馬廄向艾特告別。她看到他在馬房裏走來走去,他的髒背包就掛在角落的木釘上。她出聲叫他,他瑟縮一下,立刻跑去抓下背包藏在背後。他蹲在地上,眼神來回閃爍。

  “笨蛋,沒有人要偷你的背包。”黎絲嘟嚷。“我是來告訴你我要和莉安小姐離開登罕郡了。聽到我跟你說的話了嗎?別再念念有詞,看著我。我不希望你跟來,明白嗎?”

  艾特傻笑一聲。莉安挨近黎絲,抓住她的裙角。黎絲立刻小聲哄道:“別被他嚇到了,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接著她又把注意力轉向丈夫。

  “我是說真的,艾特。不要跟蹤我,我不想再看到你。就我而言,你已經死了。”

  他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我馬上就要發大財了......那些錢本來就該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黎絲指著艾特對莉安說:“記住這一刻,孩子。這就是懦弱的下場。”

  埃佛男爵拒絕派兵護送她們北上。幸好住在西北部的年輕佃農海氏兄弟瓦鐸和亨利自告奮勇用他們的耕馬和貨車載送她們。兄弟倆都全副武裝,預防在路上遭強盜偷襲。

  上帝保佑,她們安然抵達柴摩肯男爵的城堡。摩肯舅舅是莉安的遠房表親,他雖然是英格蘭貴族,但因擁有蘇格蘭血統而被視為不可信任的外人,鮮少受邀入朝。

  他看起來也很嚇人,身高超過六呎二吋,一頭黑色小鬈發,眉頭似乎永遠緊皺著。埃佛把莉安送來給這位英格蘭邊陲的表親,原本是要懲罰她,沒想到反而救了她。面噁心善的摩肯一看到他孤苦伶仃的小外甥女就知道他們是同類。他告訴黎絲他不會讓一個小孩子擾亂他平靜的生活,但立刻言行不一地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幫助她復原上。他像父親般疼愛她,一心想使她再度說話。摩肯想聽到莉安歡笑,但擔心他的希望終究要落空。

  黎絲也努力幫助莉安從家庭變故中復原。徒勞地哄慰了幾個月後,她也快要死心了。她睡在小主人的臥室裏,以便在莉安從噩夢中尖叫驚醒時安撫她。

  父親遇害那夜的零星回憶被封閉在莉安的內心深處。稚齡使她難以分辨事實和想像,但她確實記得跟姊姊搶奪那個鑲嵌寶石的盒子,以及滾落通往地道的樓梯。顎下的傷疤可以證明那不是她的想像。在她混亂模糊的記憶裏,莉婷和她都在尖叫,身上也都沾滿鮮血。那些在深夜糾纏她的噩夢永遠是相同的。紅眼睛、長尾巴的怪物在黑暗的通道裏追她和姊姊,但在那些噩夢裏,害死莉婷的始終是怪物,而不是她。

  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莉安突然開口說話了。黎絲把她從噩夢中叫醒,慣例地用蘇格蘭彩格毛毯包住她,抱她坐到壁爐旁,輕聲哄著她說:“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莉安。白天一句話也不說,夜裏卻不停尖叫。是不是你心裏積壓了太多痛苦需要發洩?告訴我你心裏在想什麼,孩子。”

  黎絲不指望莉安會回答,因此聽到她的低語時差點把她掉落在地上。“你說什麼?”她問,語氣因驚訝而嚴厲。

  “我不是故意害死莉婷的,我不是故意的。”

  黎絲忍不住哭了起來。“哦,莉安,你沒有害死莉婷。我告訴你幾百遍了。我聽到埃佛男爵跟你說的話。記不記得我一帶你出大廳就告訴你他在說謊?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埃佛男爵故意說那些惡毒的謊話來傷害你。”

  莉安抬頭望向黎絲,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說的是不是實話。她很想相信她。

  “我記得爸爸牽著我的手,但後來放開了。艾特也在那裏。我把莉婷推下樓梯,她渾身是血。她沒有哭,她死了。”

  “莉婷沒有死。”黎絲點頭強調。“你父親和艾特也沒有在地道裏。”

  “那你在地道裏嗎?”她問。

  “不在,但茉兒替你縫合傷口時,賓瑟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她。莉婷確實滾下樓梯,你也是,賓瑟認為是維霖在濕滑的石頭地板上失足跌倒撞到拉侖,但維霖堅持是有人從背後推了他一把。”

  “也許是我推他的。”莉安擔心地說。

  “你年紀太小,沒有那個力氣推倒一個成年男人。”黎絲說。“你們沒有人喪命真是奇跡。但你的傷口需要縫合,所以維霖和賓瑟帶你去找茉兒。茉兒說維霖急著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但不幸的是,等她包紮好你的傷口時,埃佛的士兵已經攻到。你被俘虜回城堡。”

  “莉婷有沒有被俘虜?”

  “沒有,湯姆和拉侖在密道被發現前帶著她逃走了。”

  “莉婷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黎絲坦承。“但你的摩肯舅舅可能知道,你明天一定要去問他。他把你當女兒般疼愛,莉安,我知道他一定會幫你找到你姊姊。現在你相信我的話了嗎?你衷心相信你姊姊還活著嗎?”

  莉安點頭。“我相信你。”她打著呵欠說。“爸爸什麼時候會來接我回家?”

  黎絲再度熱淚盈眶。“小乖,你爸爸沒辦法來接你。他死了,埃佛殺了他。”

  “他把刀插進爸爸的肚子。”

  “天啊!你都看到了?”

  “也許茉兒可以替他縫合傷口,然後他就可以來接我回家了。”

  “那是不可能的。他死了,人死不能複生。”

  “爸爸是不是在天堂跟媽媽在一起?”

  “一定是。”

  “我也要上天堂。”

  “你陽壽未盡。你必須先活好長的一輩子,莉安,然後才可以到天堂去。”

  她閉緊眼睛不讓自己哭泣。“爸爸在夜裏死了。”

  “是的。”

  安靜了好一會兒之後,莉安小聲說:“壞事總在夜裏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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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五年後蘇格蘭費氏一族的命運掌握在辛雷西領主手中。族裏男女老幼共九百二十二人,大部分都迫切希望和需要雷西的保護。

  費氏一族的現況堪虞。躁郁的老領主陸朗在去年自尋短見。族人對他懦弱的行為感到震驚憤慨,至今仍然無法公開談論這件事。年輕一輩中沒有人成功贏得領導權,其實是無人願意接下被自殺污染的領主之位。他們認為只有瘋子才會犯下永世不得超生的自殺罪。

  族裏的兩個長老費奧帝和露絲邦自告奮勇暫時領導族人。與東南西三方鄰族長達二十年的領土戰爭在老領主死後更形激烈,因為敵人知道他們群龍無首而趁火打劫。非常時期需要非常手段,因此在獲得族人同意後,奧帝和思邦決定在年度春季慶典上找辛雷西領主商量。春季慶典似乎是提出請求的最佳時機,因為在這整整兩周的賽會期間,各個氏族都必須暫時拋開嫌隙,像一家人般團聚在一起。這是一段重修舊好、友善競爭和聯姻結盟的時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父親一邊忙著擋掉不中意的求親者,一邊積極尋覓東床快婿。大部分人都覺得這是一段令人振奮的時光。

  由於辛氏領地南與費氏領地接壤,所以雷西推斷費氏領導人想跟他商談結盟的可能,孰知那兩個老人另有盤算。他們想要透過聯姻使兩個氏族合而為一,甚至願意放棄姓氏,成為辛氏族人,只要雷西保證會像對待天生的辛氏族人般平等對待每個費氏族人。

  雙方代表就在辛雷西寬敞的帳篷裏會談。雷西的衛隊長季廷和另外兩個深受信賴的將領安東和法隆也在場。雷西的弟弟辛邁可在暗處坐立不安地等待哥哥准許他重回慶典會場。小男孩先前已經因打斷會議而遭到責駡,這會兒尷尬羞愧地低垂著頭。

  目光犀利、聲音沙啞、愛唱反調的露絲邦上前說明費氏一族尋求合併的理由。“我們的士兵雖然年輕力壯,但因缺乏訓練而無法保護我們的婦孺。我們需要你們的力量來阻止敵人侵略,使我們得以過太平的日子。”

  年輕時戰功彪炳而成為高地傳奇人物的費奧帝,坐在椅子上朝邁可的方向點點頭。“領主,在我們繼續商討前,你也許該聽聽你弟弟的要求,讓他去做他要做的事。小孩子常常會在不經意中洩漏秘密,在你接受或拒絕合併前,我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

  雷西轉向弟弟。“你有什麼事,邁可?”

  邁可仍然十分畏懼他的哥哥,因為他從小到大只見過雷西兩次面。雷西受完武士訓練後一直以特使身分住在麥氏領地,父親臨終前才奉召回到辛氏領地。兄弟倆無異於陌生人;雷西雖然不善於跟孩童相處,但決心儘快改善這種情況。

  “我想跟我的新朋友去釣魚。”邁可低著頭結結巴巴地說。“如果你不反對,領主。”

  “說話時眼睛看著我。”雷西吩咐。

  邁可立刻抬起頭重複一遍。“請領主同意我跟我的新朋友去釣魚。”

  雷西在弟弟眼中看到畏懼,暗忖他還要多久才能習慣有他在身旁。邁可尚未從喪父之慟中走出來,雷西知道弟弟自覺遭到遺棄。那孩子不記得他的母親,她在他一歲時就去世了,失去從小相依為命的父親對年幼的他是莫大打擊。雷西希望假以時日和耐心,邁可會學會信任他,甚至想起如何再露笑顏。

  “不要靠近瀑布,太陽下山前回來。”雷西溫和地命令。

  “我會在太陽下山前回來。”邁可答應。“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雷西回答,惱怒地看著弟弟在匆忙中絆了一跤而把椅子撞倒。“邁可,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男孩茫然以對,直到雷西朝客人點頭,他才急忙跑過去鞠躬。“容我先行告退。”

  奧帝和思邦點點頭,面帶笑容地看著男孩衝出帳篷。

  “那孩子跟你小時候真像,領主。”思邦說。“他將來也會成為優秀的戰士。”

  “沒錯。”奧帝附和。“只要調教得當,他還會成為英明的領袖,但我無法不注意到他十分畏懼他的哥哥。怎麼會這樣,領主?”

  雷西不以為忤,因為老人說的是實話。“在他看來,我無異於陌生人,但假以時日,他一定會學會相信我。”

  “相信你不會離他而去?”奧帝問。

  “是的。”他回答,發覺老人的洞察力有多強。

  “我記得你父親在你母親去世十多年後決定再婚。”思邦說。“我還以為他年紀大,定了型,無法再適應婚姻生活,但他似乎很滿足。你有沒有見過他的第二任妻子珂蓮?”

  “我參加了他們的婚禮。”他說。“她的年紀比父親小很多,父親十分肯定他會比她先死,所以想確定她會得到妥善的照顧。”

  “他要求你那樣做?”奧帝微笑著問。

  “我是他的兒子。”雷西回答。“只要他開口,我都會照辦。”

  奧帝轉向思邦說:“辛領主絕不會見死不救。”

  雷西覺得他們浪費太多時間談論私事,決定言歸正傳。“你們說希望得到我的保護,但結盟不就可以得到了嗎?”

  “你的士兵得日夜巡邏我們的邊界,”奧帝說。“他們遲早會感到厭倦,但若土地歸你所有,情況就不同了。”

  “沒錯。”思邦熱切地附和。“如果土地歸辛氏所有,你就會不計代價保護它。我們有──”他突然住口,因為雷西上前為他們斟酒使他驚訝得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貴為領主的你竟然為我們斟酒,你知不知道你擁有的權力?”他大惑不解地問。

  雷西面露微笑。“你們不但是我的客人,還是我的長輩。為你們斟酒是應該的。”

  他的話令兩個老人深感榮幸。“很高興亞岱有個心地跟他一樣的兒子。”奧帝贊許。

  雷西點頭回禮,再度把談話導回正題。“你們說如果我擁有你們的土地,我就會不計代價保護它?”

  “是的。”奧帝說。“我們擁有肥沃的農田、漁產豐富的湖泊和滿山的羊群可以作為彼此合併的回報。”

  “富饒的物產就是我們不斷遭受康氏、韓氏和包氏等鄰族攻擊的原因。他們只想得到我們的土地、湖泊和婦女,不在乎其餘人的死活。”

  雷西面無表情地聆聽著他們的慷慨陳詞。他低著頭,雙手背在身後,在帳篷裏踱步。

  “領主,我問幾個問題。”季廷要求。

  “你問吧。”雷西對他的衛隊長說。

  季廷轉向奧帝。“費氏一族有多少士兵?”

  “將近兩百,但缺乏訓練。”奧帝回答。“我們還有百餘個到達受訓年齡的男丁。他們都已具備戰士的精神,你可以把他們訓練得像布勃迪領主的士兵那樣驍勇善戰,領主。”

  “但不需要像他們那樣冷酷無情。”思邦播嘴。

  雷西放聲而笑。“沒錯,勃迪的士兵冷酷無情。”他的笑容消失。“要知道,雖然勃迪和我經常意見不合,但我們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我不會因你們說他壞話而生氣,因為我知道勃迪會很高興你們認為他冷酷無情。”

  “你們都是麥依恩領主訓練出來的,對不對?”思邦問。

  “對,我視依恩為朋友和兄長。”雷西說。

  奧帝露出微笑。“麥依恩的統治之道是英明睿智,布勃迪是嚴刑峻法,而雷西領主你是公平正義。我們都知道你慈悲為懷,現在請你對我們發發慈悲吧。”

  “我繼任領主才半年,你們怎麼知道我是怎樣的領袖?”雷西問。

  “看看你的將領們,”思邦點頭道。“季廷、安東和法隆在令尊臥病時領導辛氏一族,但你在繼任後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撤換掉原有的將領,以忠於自己的人馬取而代之。”

  “你在暗示我們對領主有二心嗎?”季廷脫口而出。

  “不敢。”思邦說。“我只是說別的領主會因缺乏信心而設法剷除競爭者。領主,你讓他們留任要位就足以證明你的寬宏大量。”

  雷西對老人的論點不置可否。“我說過我繼任領主的時間不長,辛氏族內仍有許多我必須解決的問題。我不確定現在是否合適──”

  “我們不能再等了,領主。包氏已經向我們宣戰,傳聞韓氏有意與他們結成聯盟。果真如此,費氏一族勢必遭到殲滅。”

  “你們的士兵願意效忠雷西嗎?”季廷問。

  “願意。”思邦堅定地說。

  “全部?”季廷追問。“沒有人有異議?”

  奧帝在和思邦互看一眼後說:“只有少數人反對。四個月前我們針對合併進行表決,族裏的每個人,不分男女,都參與投票。”

  “你們讓女人參與表決?”季廷不敢置信地問。

  奧帝微笑。“是的,為了公平起見,因為合併也會影響到我們的婦女。若非已故領主的孫女費玫欣堅持,我們也不會想到要把婦女包括在內。”

  “她是個非常直率的女人。”思邦說,但他的眼神顯示他並不認為那是缺點。

  “既然四個月前就表決過,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向雷西提出這項要求?”季廷問。

  “其實我們表決過兩次。”奧帝解釋。“第一次,贊成者以些微差距險勝。這麼重大的決定不能倉促行事,於是在給大家一段時間考慮之後我們又表決了一次。”

  “許多反對合併的人在第二次表決時都改投贊成票。”思邦說。

  “第二次表決時仍然反對合併的士兵有多少?”雷西問。

  “六十二人,他們全部都很年輕,帶頭的是一個名叫若斯的倔強年輕人。”奧帝回答。

  “反對者會服從你們的決定嗎?”雷西問。

  “會,但很勉強。只要能說服若斯,其他人都不成問題。有個很簡單的方法可以贏得他們的忠誠。”

  “什麼方法?”

  “娶費玫欣,”思邦脫口而出。“以婚姻使兩族合併。”

  “如果我選擇不娶玫欣呢?”

  “我還是會懇求合併。兩周前我們有一對新婚的年輕人因太靠近邊界而遭到殺害。我們的族人需要你的保護,我們族裏有許多跟你弟弟年紀相仿的孩童。”奧帝動之以情地說。

  雷西不能見死不救。他知道包氏一族會為了佔有更多的土地而殘殺老弱婦孺。

  季廷瞭解他的領主,已經猜到他會如何回答。“雷西,你會在答覆他們前把這件事提交族人表決嗎?”

  “不會,”他回答。“這件事不容公開討論。”

  季廷忍住沮喪。“但你會仔細考慮後再做決定吧?”

  知道衛隊長想私下商議,雷西朝季廷點個頭,然後對費氏代表說:“兩位,我三個小時後答覆你們,可以嗎?”

  奧帝點頭起立,但思邦拉住他的手臂。“你忘了告訴他比賽的事。”他說。

  “什麼比賽?”季廷問。

  奧帝臉紅了。“為了顧及費氏士兵的自尊,我們認為你會同意參加一連串的比賽。我們不可能贏,但比賽落敗會使我們比較容易放棄原有的姓氏。”

  季廷上前一步。“萬一你們贏了呢?”

  “那麼辛氏族人放棄姓氏。你將成為費氏的領主,雷西,打敗你的人將成為衛隊長。”

  季廷怒不可遏,但雷西的反應正好相反。這個要求荒謬得令他想笑。他強迫自己面不改色地說:“我的衛隊長就在你們面前,你們的提議對他是一大侮辱。”

  “但是,領主,我們只是想──”奧帝說。

  雷西打斷他的話。“你們的提議實在荒謬。我們的姓氏是神聖的。如果我決定合併,費氏士兵可以爭取在我衛隊長之下的軍階職位。在與辛氏士兵對抗時表現傑出的費氏士兵將由季廷親自訓練。”

  奧帝點頭。“如果你不反對,我們三個小時後再來聽你的答覆。”

  “願上帝指引你做這重大決定。”思邦說,跟著他的朋友走出帳篷。

  “他們竟然有臉在有求於人時提出一大堆條件。”季廷憤慨地說。

  “你意下如何,安東?”雷西問季廷的副將。

  “我反對合併,願意放棄姓氏的人令我作嘔。”

  “我也有同感。”法隆附和。“奧帝和思邦真是卑鄙。”

  “不,他們只是兩個為族人著想的老狐狸。我早就料到他們會來找我,這件事我已經充分考慮過。告訴我,季廷,你贊不贊成合併?”雷西說。

  “我知道你贊成。”他回答。“你的心腸太軟,領主。”

  “我知道,季廷,但你忍心見死不救嗎?”

  季廷搖頭。“但我擔心若斯那批異議份子,也擔心我們的士兵......”

  雷西拍拍季廷的肩膀。“船到橋頭自然直,別為這件事心煩了。麥依恩和茱麗昨天下午就到了,我還沒有機會跟他們說話。我們找他們去。”

  “還有一件急事需要你先行處理。”季廷說。

  雷西叫其他人退下,然後對季廷說:“從你的笑容中可以看出事情並不要緊。”

  “對你忠心的士兵湯頓來說很要緊。你最好坐下來,領主,因為湯頓要求娶柯蕾琪。”

  雷西感到十分疲憊。“到現在總共有多少個人了?”

  季廷大笑。“包括我在內,總共七個人,但湯頓發誓已經有八個人了。”

  雷西坐下來伸直雙腿。“蕾琪知道又有人求親了嗎?”

  “還不知道,但我擅自作主把她叫來了。她正在外面等候,你終於要跟你的肉中刺見面了。”季廷說完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雷西搖搖頭。“要知道,季廷,我一直以為在領主之位的決鬥中我公平地擊敗了你。”

  季廷的臉色立刻嚴肅起來。“但你確實是公平擊敗了我。”

  “你確定你沒有因為不想應付柯蕾琪而故意放水吧?”

  季廷再度大笑。“也許有吧!我承認我喜歡看到她,因為她是個絕色美女。但她的性情剛烈率直,固執得跟布氏人一樣。如今我很慶倖她拒絕了我,因為我可不想有個這麼難搞的女人作老婆。”

  “為什麼我繼任領主後代她拒絕了三次求親卻連她的面都沒見過?”

  “我記得跟你說過我准許她去康瓦斯幫親戚照顧剛出世的孩子,他們也來參加慶典。”

  “如果你跟我說過,那我大概是忘了。我只記得她每次都傳回同樣的答覆。”

  “我有預感她今天會說同樣的話,湯頓會加入迅速增加的傷心人行列。”

  “都怪我父親答應她父親讓她自由選擇丈夫。由她單獨決定她的未來,在我看來實在是匪夷所思。”

  “你別無選擇,你必須遵守你父親的諾言。蕾琪的父親是個了不起的戰士,他在臨終前逼你父親許下這個承諾。我懷疑他知不知道他的女兒會這麼固執。”

  雷西站起來,建議季廷叫蕾琪進來。“別笑了,這件事對湯頓很重要,我們必須慎重處理。誰知道呢?她這次說不定會答應他的求婚。”

  “是啊,天還會下紅雨哪!”季廷在門口停下。“曾經有女人令你神魂顛倒嗎?”

  那個問題令雷西惱火。“沒有。”

  “那麼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片刻後柯蕾琪走進帳篷時,雷西差點忘了呼吸。她是個美得令人無法置信的年輕女子,有明亮的眼眸、白皙的肌膚、窈窕的身材和長長的蜜色鬈發。雷西很驚訝至今只有八個人向她求婚。

  她屈膝為禮,露出迷人的笑容。“你好,雷西領主。”

  他頷首答禮。“我們終於見面了,柯蕾琪。我替你傷了幾個好男人的心,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前仆後繼地想娶一個這麼倔強的女子。現在我明白為什麼了。”

  她的笑容消失。“但我們見過面。”

  他搖搖頭。“我向你保證,如果有,我一定記得。”

  “但我們真的見過面。”她堅持道。“你回家來參加親戚的婚禮,我的父母也帶我來參加婚禮。我決定到峽谷後面的湖裏游泳,你把我從水裏撈起來。”

  “我為什麼把你撈起來?。”

  “因為我快淹死了。”

  “你不會游泳嗎?”季廷問。

  “我沒想到我竟然不會。”

  她再度微笑。令雷西驚訝的是,他的心跳開始加速。這不像是他該有的反應,因為他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也不是沒有見過美麗的女人。是她的笑容使他行為反常。他決定等他能夠制止自己盯著她看時,就要看看季廷對她是否有類似的反應。

  “既然不會游泳,為什麼要到湖裏去?”季廷大惑不解地問。

  她聳聳肩。“游泳看起來不難,我以為下水後自然就會了,但我錯了。”

  “你的膽子真大。”季廷說。

  “不是膽大,是愚蠢。”她說,接著轉向雷西。“我明白你為什麼不記得,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看起來跟當時大不相同,但我一點也不倔強,真的,領主。”

  “你早該嫁人了。”雷西說。“在我看來,你是故意作梗鬧彆扭。向你求親的都是優秀的戰士。”

  “我相信他們都是好男人。”

  雷西朝她邁出一步。她立刻後退一步,因為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想靠近帳篷出口以便迅速脫逃。

  雷西注意到她回頭瞥向出口,猜她可能在估算離自由的距離。他努力保持正經的神色,但她的驚慌使他想要發笑。結婚真的那麼令她反感嗎?

  “現在又有一個士兵向你求親。”他說。“他名叫湯頓,你認不認識他?”

  她搖頭。“不認識。”

  “他是個好人,蕾琪,他一定會好好對待你。”

  “他為什麼想娶我?”

  由於雷西沒有親自跟湯頓談過,所以他轉向季廷問:“他有告訴你理由嗎?”

  衛隊長點頭。“他......他要你。”

  雷西從他遲疑的語氣中聽出他有所保留。“照實轉述他的話。”他命令。

  季廷以皺眉掩飾尷尬。“好吧。柯蕾琪,湯頓發誓他愛你。他珍愛你美麗的容顏,膜拜你走過的每寸土地......上帝為證,那些話是他親口說的。”

  雷西忍不住微笑,但蕾琪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她努力隱藏受辱的感覺,知道她的領主不會瞭解。他怎麼可能瞭解?他是男人,因此不可能知道她的心事。

  “這怎麼可能?”她問。“我們根本不認識,他卻發誓愛我?”

  “湯頓是個好人,”季廷說。“我相信他說的都是真心話。”

  “他顯然對你著了迷。”雷西補充道。“你想不想要用點時間考慮他的求婚?如果你跟他坐下來談一談,也許你──”

  “不要。”她脫口而出。“我不想坐下來跟他談,也不需要時間考慮。我想現在就答覆他。麻煩你轉告湯頓,我謝謝他的求婚,但我不願意嫁給他。”她對先前的八個求婚者也是以相同的話語拒絕。

  “為什麼?”雷西難掩惱怒地問。

  “我不愛他。”

  “愛跟求婚有什麼關係?你可以在婚後學著愛他。”

  “除非是我愛的男人,否則我寧願不嫁。”她又退後一步。

  “我無法理解如此荒謬的信念。”雷西對季廷說。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季廷回答。

  蕾琪氣他們無視於她的存在,無禮地公然談論她。但她努力控制住脾氣,因為雷西是她的領主,她必須保持對領主應有的尊敬。

  “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雷西問。

  蕾琪搖頭。“我不願意嫁給他。”她重複。

  “蕾琪,你還真頑固。”

  再三受到批評使她自尊受傷而無法再保持沈默。“見面不到十分鐘,我已經被你批評成倔強、彆扭和頑固了。如果沒有別的侮辱,我想要告退了。”

  她的大發雷霆使雷西吃了一驚,從來沒有女人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她的行為近乎無禮,但他不能怪她,因為他確實對她說了那些侮辱的話。

  “你不可以用如此不敬的態度對你的領主說話,”季廷責備。“你剛才的話會使你父親在九泉之下大為震驚。”

  她低下頭,但雷西看到她目中含淚。“別把她父親扯進來。”

  “但是,領主,她至少應該向你道歉才對。”

  “為什麼?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我確實侮辱了她,我才應該為此道歉。”

  她猛然抬起頭。“你向我道歉?”

  “是的。”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那麼我必須為我的不合作道歉。”她鞠個躬,轉身跑出帳篷。

  季廷對她的背影皺眉。“難纏的女人。我同情娶她的男人,因為他會有場硬仗要打。”

  雷西大笑。“但那會是場令人振奮的硬仗。”

  季廷大感意外。“難道你有興趣追求──”

  一聲叫喊打斷他的話,他轉向帳篷門口時一個年輕士兵跑了進來。他是費安彌的兒子艾倫,他看來就像剛剛見到他老爸的鬼魂。

  “領主,快來。出事了......可怕的意外......在瀑布那邊。”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的弟弟......天啊!你的弟弟......”

  當艾倫的下句話傳來時,雷西已經拔腿往外衝了。

  “邁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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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約翰國王統治下的英格蘭急於躲起來不讓敵人找到,男童把他在馬廄角落找到的舊繩索在凹凸不平的大石頭上繞了兩圈,用鄂尼叔叔教他的方法打個死結,然後不假思索地用繩索纏住左臂,以腹部貼著岩壁滑下峽谷。錯了,他後悔地想起他應該把繩索纏在腰部,用腳抵著岩石滑下去才對。

  急著爬上去重新來過,男童顧不得尖銳的岩石把胸腹部的細嫩肌膚刮得紅腫流血。他確信那些傷口會留下使他成為戰士的疤痕。疤痕對他這個年紀的男孩來說是了不起的成就,他只希望不必這麼痛就好了。

  但他發誓無論多痛都不哭。岩壁上的斑斑血跡跟危險的處境一樣令他害怕。如果爸爸看到他現在這樣,一定會問他是不是瘋了,甚至失望地搖頭,但一定也會救他脫離險境。他多麼希望爸爸在這裏。他想要回家坐在媽媽的腿上,讓她大驚小怪地呵護他。想起父母使他鼻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他知道自己即將忘記誓言,像小娃娃般嚎啕大哭。

  滑下峽谷比他想像中困難,但惶恐使他不顧疼痛繼續往下滑,因為他必須在惡魔發現他失蹤前逃脫。他不敢往下看、唯恐失足跌落萬丈深淵。他假裝自己是在爬家鄉的老樹,因為連爹爹都說他爬樹的身手比他哥哥還要矯健。

  他筋疲力盡地停下來休息。他抬頭一看,沒想到自己竟然爬了那麼遠,正為自己的成就感到驕傲時,他看到繩索開始脫線斷裂。驕傲化為驚駭,他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十分肯定自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莉安追上男童時已是氣喘如牛,胸腔有如火燒了。她依循他的足跡拚命奔跑,穿過濃密的森林抵達懸崖。男童的哭聲使她如釋重負地跪了下來。謝天謝地,他還活著。

  但喜悅只持續了幾秒,因為伸手要去拉他上來時,她看到脫線的繩索就快斷裂了。她甚至不敢去碰繩索,唯恐拉扯會使繩索更快被岩石磨斷。

  大叫著要他不要動,她趴下來探頭往崖邊外看。深不見底的峽谷使她頭暈欲嘔。她要怎樣才能把他救上來?回頭去找堅固的繩索太費時間,而且很可能會被埃佛的手下看到。崖壁有鋸齒狀的岩石突出,她知道有經驗的人或許能攀岩而下,但她既無經驗,手腳也不敏捷。

  時間緊迫,繩索隨時會斷裂,使男童墜崖身亡。她別無選擇,只能祈求上帝賜她勇氣。不要往下看,她默念著轉身,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滑下崖壁。不要往下看。

  莉安假裝自己在下樓梯,腳每次踩到突出的岩石都使她欣喜地低喊。終於來到跟男童相同的平面時,她把額頭靠在冷冰冰的岩石上,閉起眼睛感謝上帝保佑她沒有跌斷頸子。她緩緩轉向男童。他最多只有五、六歲,正拚命地裝勇敢和大膽。他一手緊抓著繩子,另一手握著匕首,圓睜的眼睛裏充滿恐懼和淚水,令莉安看了好心疼。

  她是他活命的唯一希望,他卻固執地不敢信任她。他不肯看她或跟她說話,每次她想要抓住他,他就用匕首刺她的手臂。但是她不願放棄,哪怕堅持下去會令她流血而死。

  “別鬧了,讓我幫你。”她命令。“難道你看不出來繩子就快斷了嗎?”

  她嚴厲的語氣使男童從恐懼中清醒過來。他瞪著滴下她指尖的鮮血,恍然大悟自己對她做了什麼,忙不迭扔開匕首。

  “對不起,小姐!”他以蓋爾語喊道。“對不起,我不應該傷害女生的。”

  他說得太快,土腔又重,她只能勉強猜出他的意思。“讓我幫你好不好?”她希望他聽得懂,因為她只會基本的蓋爾語,甚至不確定她的用字是否正確。“別那樣扭來扭去,你會把繩子弄斷的。讓我抓住你。”

  “快點,小姐。”他低聲說,這次用的是英語。

  她緩緩靠過去,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剛把他拉到身邊的岩架上,繩子就斷了。若非男童一隻腳已經站穩在岩架上,他們兩個都會往後墜落。她緊摟著他,如釋重負地大聲歎氣。

  “好險。”他解開纏住手腕的繩子扔向崖底。他想要看繩子落地,但在企圖轉身時,她收緊手臂命令他不要動。

  “好了,困難的部分才要開始。”她低聲說。

  他聽出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怕不怕,小姐?”

  “怕。現在我要放開你,貼著岩壁不要亂動。我要開始往上爬,然後設法拉你上去。”

  “但我們要下去,不是上去。”

  “別叫。”她說。“我們不可能爬下去,立足點不夠。你沒看到岩壁有多平滑嗎?”

  “下面有片大岩架,我們可以跳到那裏去。不信你看,岩架離我們不遠。”

  “我不想往下看。”她雙手抓著頭頂的細岩縫,徒勞地想把自己撐起來。

  “你是不是沒有力氣爬上去?”男童觀察道。

  “讓我休息一下再試。”她故作鎮定地說,其實內心害怕得要命。

  “你爬不上去,因為我刺傷了你。你的衣服上都是血。對不起,但我嚇壞了。”

  他聽起來快要哭了,她連忙安撫他說:“沒關係。”她又試了一次,但手臂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她挫折地呻吟一聲,終於放棄。“我想你說的對,我們得下去。”

  她在狹窄的岩架上緩緩轉身,背貼著崖壁坐下來。男童望著她,然後猛然轉身,一屁股坐到她身旁。他急速的動作使她心跳差點停止地抓住他的手臂。

  “我們可以跳了嗎?”他熱切地問。

  “不,不能用跳的。我們要慢慢滑下去,抓緊我的手。”

  “但你的手上有血。”

  她連忙在裙子上擦掉血,然後握住他的手。他們一起往下看。莉安必須確定岩架夠寬。她默□ahref=mailto:一聲,屏息跳下岩架。距離並不遠,但落地的衝擊力還是使她搖晃了一下。男童在落地時失去平衡,但她及時拉住他。他撲進她懷裏,驚魂未定地直發抖。>一聲,屏息跳下岩架。距離並不遠,但落地的衝擊力還是使她搖晃了一下。男童在落地時失去平衡,但她及時拉住他。他撲進她懷裏,驚魂未定地直發抖。

  “我差點掉下去。”

  “對,但現在沒事了。”

  “我們不繼續下去嗎?”

  “不,我們要留在這裏。”

  他們抱在一起幾分鐘,但男童很快從驚嚇中復原,從她身邊爬到上方有懸岩遮蔽的岩架較寬處。他一臉得意地跪坐著,打手勢叫她過去。

  她搖頭。“我在這裏就行了。”

  “快下雨了,你會被淋濕的。很容易,別往下看就好了。”

  仿佛在強調他的預測,遠方響起隆隆雷聲。她心跳如擂鼓地緩緩移向他,害怕得快吐了。男童似乎比她還要勇敢。他往前爬到岩架邊緣,企圖探頭出去往谷底瞧。她慌忙抓住他的腳踝把他拖回來。

  “乖乖坐好,讓我想想該怎麼辦。”

  “你為什麼不喜歡往下看?是不是往下看令你害怕?”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從高處往下看令我頭暈。”

  “所有的英國女生都像你這樣嗎?”

  “我想不是。”

  “鄂尼叔叔告訴我大部分的女生都很軟弱。”他專斷地說。

  “他錯了,大部分的女生都不軟弱。男生做得到的事,女生都做得到。”

  男童一定認為她的話很滑稽,因為他笑得肩膀抖動不已。她正在納悶如此稚齡的男孩怎麼會如此傲慢時,他又發問了。“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莉安。”

  他等她問他的名字,但她一直沒問。“你不想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我已經知道了,我聽到士兵說你是雷西領主的弟弟邁可。”

  男童拚命搖頭。“不,邁可不是我的真名。”他倚偎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士兵來抓人時我們正在玩惡作劇的遊戲,他們用布袋套住我。”

  “你一定嚇壞了。對了,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在馬廄等我?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我替你打開了門鎖,不是嗎?如果你相信我......”

  “我不可以相信英國人。”

  “又是鄂尼叔叔告訴你的?”

  “不,勃迪叔叔告訴我的。但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相不相信我?”

  “大概相信吧。”他回答。“我不是有意刺傷你,很痛嗎?”

  痛死了,但她不會承認,以免平添男童的煩憂。“沒什麼,但我想我應該設法止血。”

  她撕下一片襯裙當繃帶纏住手臂。他替她把布條在手腕處打結,她拉下衣袖遮住繃帶。

  “我也受傷了。”男童面露喜色地拉起衣服露出胸膛和肚子。“它們會留下疤痕。”

  “我想不會。”她說,但他沮喪的表情使她改口。“但也可能會。你很想要疤痕嗎?”

  他點頭。

  “為什麼?”

  “所有的戰士都有疤痕,疤痕是勇氣的記號。”

  他嚴肅的模樣使她不敢發笑。“傷口一定很痛吧。”她替他拉下衣服遮住肚子。“等我們被帶回城堡後,我會叫僕人替你擦藥。有些年長的婦人還記得我,她們會幫助我們。”

  “我們不能回去!”他激動地喊道。

  他的突然轉變令她吃了一驚。“別無理取鬧。我們被困在這岩架上,哪裡也去不了。”

  “我不要回去,我要回家。”他眼淚汪汪地說。

  她同情地點頭。“我知道。我向你保證,我會設法幫你回家。”

  他看來不太相信,但靠在她身上大聲打個呵欠。“鄂尼叔叔說英國人都不守信用。”

  “改天我真的得跟你的這位叔叔見個面,澄清他的誤解。”

  他哼了一聲。“他不會跟你說話的。莉安,我知道我應該在馬廄等你,但後來那個人進來,我因為害怕才跑掉的。”

  “你指的是男爵嗎?”

  “一個紅鬍子的醜八怪。”

  “沒錯,那就是男爵。他有沒有看到你?”

  “我想沒有。我躲在樹林裏時看到他跟另外兩個人離開,也許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哦,他們一定會回來的。”她據實以告,不願讓男童心存不實希望。“就算明天不回來,後天也會回來。”

  男童皺起眉頭,那種超齡的表情令她感到悲哀。那麼小的孩子應該在外面跟朋友奔跑玩耍才對,但他卻遭到綁架,成為埃佛男爵的棋子。他一定有陷入噩夢中的感覺。

  “你幾歲了?”她問。

  “差不多七歲。”

  “差不多?”

  “很快就七歲了。”

  “你很勇敢。”

  “我知道。”他就事論事地說。“那些人為什麼要把我從慶典上綁走?是不是我做了什麼壞事?”

  “不是,”她向他保證。“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男爵對我有所圖,但還沒有告訴我他圖什麼,你只是無辜地被牽扯進來罷了。”

  “我好想爸爸媽媽。”他語不成聲啜泣道。

  “他們一定著急地在四處尋找你。”

  “不會的,他們以為我死了。”

  “他們怎麼會有那種想法?。”

  “我聽見男爵跟他的朋友說,綁走我的人使現場看來像是我在岩石上撞到頭,跌進瀑布裏淹死了。”

  “他們還說了什麼?”她以閒聊的語氣問,以免男童察覺事態嚴重而驚慌苦惱。

  “我聽到他們說的每句話。男爵以為我聽不懂,因為我在他們面前沒有開口說過話,連蓋爾語也沒有。”

  “你真聰明。”她看到她的稱讚使他開心地咧嘴而笑。他是個漂亮的小男孩,有著深色的鬈發和灰色的眼眸,鼻頭和臉頰上佈滿雀斑。“把你聽到的都告訴我。慢慢說,以免有所遺漏。”

  “男爵在很久以前遺失了一個盒子,但現在他認為他知道盒子在哪裡。有一個男人告訴他的。”

  “什麼人?男爵有沒有說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沒有,那個人在快死時告訴他的。那個盒子有個奇怪的名字,但我一時想不起來。”

  她突然感到嗯心欲嘔,現在她明白埃佛為什麼逼她回登罕郡了。“安娜。”她低聲說。“他把它叫做“安娜寶盒”,對不對?”

  “對。”他興奮地說。“你怎麼知道?”

  她沒有回答,無數的疑問在心中迴旋。天哪,埃佛是不是找到了莉婷?

  “你怎麼會說蓋爾語?”

  “因為我的姊姊莉婷住在蘇格蘭高地──”

  他打斷她的話。“高地的哪裡?”

  “不清楚,但等我查出她的下落,我要去看她。我希望能用蓋爾語跟她談話。”

  “為什麼她住在高地,你卻沒有?”

  “因為我被俘虜了。”她回答。“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時,男爵和他的士兵攻佔登罕郡。我的父親想要把姊姊和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但莉婷和我在混亂中失散了。”

  “她走丟了嗎?”

  “不是,她被我父親的親信帶到蘇格蘭低地。我的摩肯舅舅千方百計打聽她的下落,但她在進入高地後就行蹤成謎。我不知道她現在人在何處,但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她。”

  男童安靜了幾分鐘後說:“天快黑了,你會像怕高那樣怕黑嗎?”

  “不會,我不怕黑。”

  他希望她伸手摟住他的肩膀,但令他沮喪的是,她似乎聽不懂他的暗示,他只好拉起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你聞起來像我媽媽,我好想她。”他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她撥開他眼前的鬈發,親吻他的額頭。“別哭了,我保證一定會設法送你回家。”

  “但你只是個女生。”他嗚咽道。

  他的啜泣令她心碎,但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她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你知道保護者是什麼嗎?”

  “就是捍衛者。”他抽抽噎噎地回答,坐起來用拳頭擦掉眼淚。“我們族裏的小孩子在出生時都會得到一個保護者。我的保護者本來是昂格,最近才換了人,因為昂格死了。爸爸考慮了很久才決定要選誰,因為他希望我的捍衛者跟我哥哥葛罕的保護者一樣勇猛頑強。”

  “你爸爸替你選了誰?”

  “他的朋友。他是勇猛的戰士,也是重要的領主。最棒的是,他非常兇狠。他只要用眼睛一瞪就可以把樹劈成兩半,鄂尼叔叔告訴我的。他只有在必須兇狠時才兇狠。”

  “鄂尼叔叔不是你的保護者?”

  “不是。他太仁慈,不適合當保護者。”

  “有個仁慈的保護者不好嗎?”她笑問。

  “不好,因為對敵人必須兇狠,不能仁慈。所以爸爸才要勃迪叔叔當我的新任保護者。勃迪叔叔現在可能火冒三丈,因為他叫爸爸不要讓我參加慶典,但爸爸拗不過媽媽的意思而帶我來了。”

  “你的勃迪叔叔有沒有參加慶典?”

  “沒有,他從來不參加,因為慶典上有太多英國人。我敢打賭他認為我沒有死。他是布氏一族的新領主,大家都知道布氏人有多麼固執。也許他會比爸爸先到這裏來找我。”

  “也許吧。”她敷衍道。“你為什麼不趴在我的腿上睡一下?”

  “你不會在我睡著時走掉吧?”

  “我能走去哪裡?”

  他發覺自己的擔憂有多傻時露出微笑。“你必須離開時我會很害怕。我聽到男爵跟他的朋友說你必須去把你姊姊找來,他發現你不知道她在哪裡時一定會很生氣。”

  “你剛才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這個?”

  “我忘了。”

  “他還說了什麼?”她追問。

  “他說你們的國王也在找那個盒子,但男爵必須比他先找到。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記得這麼多。”他突然又嗚咽起來。“我希望爸爸現在就來接我回家。”

  “別哭。”她求道,把他摟緊在懷裏。“有三個保護者的小男孩應該笑,不該哭。”

  “但我只有一個保護者。”

  “不,你有三個。第一個是你爸爸,第二個是勃迪,第三個是我。在你平安回到家之前我會保護你。”

  “但女生不可以當保護者。”

  “當然可以。”

  他思索片刻後點頭。“好吧,但你必須給我一樣你的東西作為信物。”

  “你的勃迪叔叔有給你信物嗎?”

  “有,他把他最好的匕首送給我。匕首柄上有他的家族飾章。爸爸做了一個皮鞘讓我把匕首帶來參加慶典,但匕首被男爵的士兵搶走了。我看到他把它扔在大廳的櫃子上。”

  “我們會想辦法把它拿回來的。”

  “但你要給我什麼信物?”他追問。

  她伸出手。“有沒有看到我戴的這個戒指?它是我外婆留下來的,去年我生日時我的摩肯舅舅把它送給我。我會用緞帶把它穿起來套在你的脖子上,你得把它藏在衣服底下,別讓男爵看到。”

  “我可以永遠留著它嗎?”

  “不行。在我遵守諾言把你平安送回家後,你就得把戒指還給我。好了,現在把眼睛閉上。你可以想想你爸媽再看到你時會有多高興。”她輕撫他的背,哄他睡覺。

  “媽媽會高興得掉眼淚,但爸爸在知道我和邁可玩的遊戲後一定會生氣。”

  “你的朋友也叫邁可?”

  “邁可是我的朋友。男爵是笨蛋,因為他以為我是邁可。”

  她在他背上的手突然靜止不動。“你不是邁可?”

  他坐起來面對她。“我不是,我的朋友才是邁可。笨蛋男爵以為我是雷西領主的弟弟,但我不是,邁可才是。那就是我們在玩的遊戲。我們互換披風,打算等天黑時由我回到邁可的帳篷,他回到我的。我們想看看要過多久才會有人發現。”

  “天哪!”她吃驚地倒抽口氣。天真的男童一點也不知道事態的嚴重。埃佛遲早會發現他抓錯了人,到時男童的性命註定不保。

  她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近。“答應我一件事,”她急切地低語。“千萬不要把你剛才告訴我的話告訴別人。”她在昏暗的天光中端詳他的臉。“你到底是誰?”

  “亞力。”

  她放開他的肩膀。“亞力,你的朋友有沒有看到男爵的士兵把你抓走?”

  他咬著下唇回想事情的經過。“沒有。那些人來抓我時,邁可正好回帳篷拿弓箭去了。你知道嗎?我認為那些人不是男爵的士兵,因為他們穿著彩格呢披風。”

  “他們有多少人?”

  “不知道......也許三個。”

  “如果那些人是高地人,那麼他們就是勾結男爵的叛徒。”她苦惱地用手指扒過頭髮。“天啊!情況真是複雜。”

  “男爵發現抓錯人時一定會很生氣,對不對?他也許會叫那些叛徒回去把邁可抓來。”

  “我們得設法警告邁可的家人。”她說。“亞力,如果你和邁可互換衣服,他的族人一定會發現。到時他就會說出你們在玩什麼遊戲。”

  “也許他會怕他哥哥生氣而不敢說實話,或是在有人發現前就脫掉我的披風。他本來不想玩這個遊戲,因為怕惹麻煩。都怪我不好,是我逼他的。”

  “沒有人會怪你,別再擔心了。來,趴在我腿上安靜地休息一下。”

  他大聲打個呵欠,把頭放在她大腿上。“邁可屬於雷西。”他怕她忘記似地提醒。

  “那你呢,亞力?”

  “我是麥依恩的兒子。”他驕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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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埃佛喜歡玩遊戲,尤其是殘忍的遊戲。

  雖然他一早就諸事不順,但這會兒玩得正高興。他在回登罕郡的途中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得全身濕透,中午抵達時又聽說莉安企圖幫助男童逃跑。雖然莉安和男童已被尋獲和帶回城堡,但心情惡劣的他在大發雷霆前已經殺了前來報告的士兵。

  此刻他們正站在他面前聽候發落。讓他們在恐懼中猜測他要如何懲罰他們是埃佛的技倆之一。雷西領主的傻瓜弟弟笨得聽不懂也不會說,但埃佛看得出他很害怕,因為他不停地挨近莉安。莉安則令他大失所望,因為她毫無恐懼之色,好像根本不在乎生死。

  那個小賤人還是有能力令他膽怯,他氣自己懦弱地無法正視她的目光。他始終沒有忘記屠城後她被帶到他面前時的眼神。他知道她看見他殺死了她父親,但相信時間會模糊她的記憶。此刻他卻沒有把握了。她還記得什麼?她有沒有聽到他在動手前對她父親認罪?那個問題令埃佛背脊發涼。莉安的憎恨使他心虛害怕和不寒而慄。

  他坐在長桌的中央,左右兩邊各坐著他的死黨巴婁男爵胡祐和禿子德溫。莉安和男童已經餓了兩天,強迫他們看他和他的死黨狼吞虎嚥是埃佛的技倆之二。

  他們三個都喝醉了,醜陋的吃相更令莉安作嘔。亞力站在她左邊的壁爐旁,一聲不響地觀看著,但不時會伸手碰觸她的手。她雖然很想安慰他,但連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因為埃佛正密切注意著她。如果她流露出對男童的關懷,埃佛就會拿他來對付她。

  她警告過亞力情況只會更糟,還要他保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說話。只要埃佛認為亞力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就會繼續在他面前暢所欲言,甚至有可能洩漏綁架的目的。

  埃佛等人的吃相令她實在看不下去時,莉安轉身面對大廳出口。有個老舊的櫃子靠牆擺在樓梯附近。櫃子上面堆滿地圖和羊皮紙卷,但靠近邊緣處有一把匕首。從匕首柄上的特殊圖案可以確定它就是勃迪送給亞力的禮物。

  埃佛響亮的打嗝聲引起她的注意。她看到他用衣袖擦嘴,然後往後靠在椅背上。他的眼睛快閉上了,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莉安,我該拿你怎麼辦?你老是跟我作對,難道你不明白我一切都是為你著想?”

  德溫粗嘎地放聲大笑。胡祐呵呵低笑地又去拿酒杯。

  “你實在很惹人厭,”埃佛繼續道。“但我對你一直很包容。這些年來我不是都沒有打擾你嗎?我承認看到你出落得如此標致令我大吃一驚。果然是醜小鴨變天鵝。你現在頗有身價了,我可以把你賣給出價最高的人,替我賺進一筆財富。那個可能性令你害怕嗎?”

  “她一臉無聊,一點也不怕。”德溫說。

  埃佛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莉安,你知不知道我動用了一整隊士兵才把你從你摩肯舅舅手中奪來?沒想到那個糟老頭竟會頑強抵抗。但我還是會大發慈悲,讓他少受點活罪,早死早超生。”

  “別碰我舅舅,埃佛。”她說。“他傷害不了你。”

  他聽若未聞地說:“真搞不懂你為什麼也違抗我的命令。這裏是你的家,你應該急於回來才對。約翰國王裁定登罕郡在你結婚前仍將歸你所有,結婚後當然由你丈夫代你統治。”

  “你還沒有從國王手中騙到登罕郡?”莉安驚訝地問。

  “我何必多此一舉?”他嘟嚷。“我是你的監護人,登罕郡就等於是我的。”

  “約翰指定你當我的監護人了嗎?”她那樣問是存心激怒他,因為她知道國王並沒有授予他那個權利。

  埃佛果然氣紅了臉。“你對國王無足輕重,他根本忘了你的存在。我說我是你的監護人,我就是。”

  “才不是。”

  “埃佛是國王最信賴的心腹,不准你用這種傲慢無禮的語氣跟他說話!”德溫叫道。

  “她的確很傲慢。”埃佛說。“不管你喜不喜歡,莉安,我都是你的監護人,你的命運握在我的手中。我會親自替你挑選丈夫。也許我會自己娶你。”

  她不願去想那個令人作嘔的可能性,繼續面無表情地瞪著埃佛。

  “你答應立夫把她許給他了,”胡祐提醒他。“聽說你表弟已經在做計畫了。”

  “我知道我答應過什麼,但你什麼時候見過我說話算話?”埃佛咧嘴而笑。

  胡祐和德溫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埃佛揮手示意他們噤聲。“我沒有懲罰你舅舅的造反行為,莉安,誰叫我生性厚道寬容呢?”他灌下一大杯酒。“你卻恩將仇報地企圖幫助那個小蠻子逃跑。身為你的監護人,我不得不懲罰你的忤逆不從。看來你和那孩子不吃點苦頭是學不會謙恭的。”

  “如果你打傷她,她會需要時間復原,勢必無法立刻去替你辦事。”德溫勸告。

  “我知道。”埃佛招手叫僕人替他斟酒。“德溫,有沒有注意到那孩子有多麼黏莉安?他一定是愚蠢地相信她會保護他。我們要不要證明他錯得有多麼離譜?胡祐,你可以對那孩子動手,但小心別把他打死了。如果莉安令我失望,我還用得著他。”

  “你們不可以打他。”莉安從埃佛困惑的表情中看出她的輕聲細語比大吼大叫還有效。

  “難道你願意替他挨打?”

  “是的。”

  她的迅速同意令埃佛吃驚,她的毫無懼色令他氣憤。勇敢是他缺乏的特質,所以他向來厭惡勇敢的人。“我愛怎樣就怎樣,莉安,你阻止不了我。我也許會決定殺了你。”

  她聳聳肩。“你想殺就殺吧,但你不會突然平白無故地逼我回──”

  “沒錯,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醉意使埃佛難以集中精神,但他反而又喝下一杯酒。“經過多年搜尋,我終於知道你姊姊躲在哪裡了。我甚至知道庇護她的是哪個氏族,但我不知道她現在叫什麼名字。你是她妹妹,一定認得出她,所以我要你去替我把她帶回來。”

  “你為什麼不派兵去把她抓來?”

  “我不能讓我的軍隊深入她藏身的蘇格蘭高地,那些蠻子會把我的手下殺光。當然啦,我可以要求國王派兵增援,但我不想把他扯進家族事務裏。何況,我有你替我辦這件事。”

  “士兵不知道哪個女人是莉婷,那些蠻子肯定也不會透露。他們會不遺餘力地保護自己人。”胡祐插嘴道。

  “如果我拒絕前往呢?”她問。

  “我有別人可以帶莉婷來,但你去找她來比較不複雜。”埃佛說。

  “這個別人認得出她嗎?”

  “那個提供情報的高地人知道莉婷現在的名字,你可以逼他告訴你。”德溫提醒埃佛。

  “那個高地叛徒差人送信來說他明、後天就會趕到。”胡祐說。“如果不是有急事,他不會冒著被人看到的風險大老遠跑來。”

  德溫摸摸雙下巴。“如果你揍那孩子,胡祐,那個高地人也許會不高興而討回黃金。”

  胡祐大笑。“他希望那孩子死掉,笨蛋。你當時喝醉了,沒聽到談話的內容。高地人和埃佛達成協定。你也知道,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看到那個寶盒的謠言出現,約翰國王每次聽說都會派兵前往搜尋。他想要找到殺害安娜的兇手和尋回寶盒的決心並未隨時間而動搖。”

  “有人說他的決心不減反增,”德溫說。“國王甚至派兵到低地打聽過消息。”

  胡祐點頭。“在約翰努力找尋他的寶貝時,埃佛努力找尋莉婷,因為他認為她知道寶盒藏在哪裡。他想要證明她的父親偷了寶盒,這些年來埃佛也派人到各氏族打聽莉婷......”

  “但都沒有結果。”德溫說。

  “沒錯。沒有人願意承認知道莉婷的事,直到那個高地人出現。”

  “但那個叛徒跟埃佛達成什麼協定?”

  胡祐望向埃佛,等他回答問題。但埃佛閉著眼睛,頭垂到胸前,好像在打瞌睡。

  “我從來沒看過埃佛喝得這麼醉。”胡祐說。

  德溫聳聳肩。“協定的內容是什麼?”

  “男爵同意囚禁男童引出他哥哥辛雷西領主讓高地人殺他。男童只是一顆棋子,等雷西被殺......”

  “男童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完全正確。”胡祐說。“所以高地人根本不在乎男童有沒有挨揍。”

  “那麼男爵又有什麼好處?”

  “高地人給他黃金和別的東西,詳情去問埃佛。如果他想讓你知道,他就會告訴你。”

  德溫用手肘戳醒埃佛,詢問協定的詳細內容。

  埃佛咒駡一句,在喝了一口酒後回答:“高地人告訴我莉婷藏身在高地的哪個氏族。他還發誓等雷西一死就告訴我莉婷現在的名字。”

  莉安不敢相信他們三個竟然醉到在她面前如此口無遮攔。聽到高地人即將抵達登罕郡令她驚慌不已,因為叛徒會告訴埃佛抓錯人了,到時亞力勢必性命不保。

  埃佛打個呵欠,眯眼望向她。“啊,莉安,我忘了你站在這裏。我們說到哪裡了?哦,對。”他轉向胡祐。“既然莉安自告奮勇替那孩子挨打,你就別辜負她的好意。但是別碰她的臉,因為臉部的骨頭癒合較慢,而我希望她儘快上路替我辦事。”

  “那個孩子呢?”胡祐問。

  埃佛嘲弄地看莉安一眼。“一起打。”

  她把亞力拉到背後。“除非先殺了我,埃佛,否則休想動他一根寒毛。”

  “但我不想殺你,莉安,我要你把你姊姊帶來見我。”埃佛朝胡祐點個頭,胡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莉安心慌意亂地思索該如何阻止即將發生的暴行。

  “你並不是真的想要莉婷回來,對不對?”

  “我當然想要她回來,她可以幫我實現許多計畫。”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存心激怒他地笑著說:“我很清楚你的計畫。你真正想要的是約翰國王的寶盒。你認為寶盒在莉婷手上,想逼她帶著寶盒回來,以便證明我父親殺了國王的情人偷了寶盒。然後你就可以得到獎賞和登罕郡,這就是你的計畫,對不對?”

  埃佛像是被熱油潑到似地跳起來。“你果真記得那個盒子!”他怒吼著繞過桌角,推開擋路的胡祐衝向她。“你知道它藏在哪裡。”

  “我當然知道。”她撒謊道。

  埃佛怒吼一聲衝到她面前。“告訴我它在哪裡。在莉婷手上,對不對?瘋子艾特告訴我你的父親把盒子交給了她。這些年來我千方百計地尋找它,你一直知道卻不告訴我。”

  他在盛怒中一拳揮向她的下顎,把她打倒在地。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他不停地用力踢她,決心使她痛得哀嚎,要她後悔膽敢瞞了他這麼多年。“盒子只可以由我交給國王,”他氣喘如牛地咆哮。“只有我可以得到獎賞。”

  莉安被那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她無法還手,只能翻身用手臂護住頭。她的背和腿承受了大部分的重擊,但諷刺的是,將近昏厥的她感覺不到埃佛意欲加諸她的疼痛。

  當亞力尖叫著撲到她身上時她突然清醒了。她把他拉進懷裏,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住埃佛的拳腳,同時緊握住他的手,希望他明白她不要他出聲。

  埃佛一邊踢,一邊口沫橫飛地破口大駡。他很快就踢累了,腳步不穩地踉蹌後退。胡祐看得哈哈大笑。德溫大叫著鼓勵埃佛繼續。莉安感到天旋地轉,耳中隆隆作響,但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飽受驚嚇的亞力身上。

  “安靜。”她低聲說。“乖,安靜。”

  仿佛有人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一般,亞力的尖叫戛然而止。他圓睜著充滿恐懼的眼眸,迅速朝她點個頭,讓她知道他會保持安靜。她高興地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自製一點,埃佛。”胡祐笑嚷著擦掉眼淚。“別把她弄死了。”

  埃佛背靠著桌子,喘著氣說:“對,我必須控制住自己。”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推開亞力,把莉安從地上拉起來。她嘴角的鮮血和呆滯的眼神使他滿意地點頭。

  “你活該受這皮肉之苦,誰叫你惹火了我,”他咕噥道。“我給你兩天的時間養傷,然後你就給我到高地去。窩藏你姊姊的是費氏一族。找到她,把她和盒子帶回來見我。”

  他生氣地坐回椅子裏,用衣袖擦拭額頭,然後灌下一整杯酒。“如果你沒有完成任務,莉安,我會讓你親愛的舅舅生不如死。那孩子也會被處死。”他停頓一下。“但是等你把莉婷和盒子帶回來時,我願意違背對高地叛徒的承諾,饒那孩子一命。”

  “萬一她只能帶回其中一樣呢?”胡祐問。

  德溫也在想這個問題。“哪一個對你比較重要,男爵,莉婷還是國王的寶盒?”

  “當然是寶盒。”埃佛回答。“但我兩個都要。少了任何一個,她舅舅都得死。”

  胡祐走到莉安面前,色迷迷地觀著她。“埃佛,朋友多年,我從未向你要過什麼......直到現在。把莉安給我。”

  他伸手想要摸她,她揮開他的手,往退後一步。他低頭瞥向緊挨著她的亞力。她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下流無恥、懦弱無能,胡祐。我看到你就想吐。”

  她的辱駡令他又驚又氣,反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她微笑以報。

  胡祐舉起手還要打她,但埃佛不耐煩地命令。“別惹她了。”

  胡祐悻悻然地回到座位上。“你要給她多少時間完成任務?”

  “她必須在收穫節前回來。”埃佛接著轉向莉安說:“你最好不要動歪腦筋求高地人幫你救你舅舅,因為我已經派了一整支軍隊把他家團團圍住。只要有一個高地戰士踏進他的領地半步,摩肯就會立刻斃命。在你回來前,我會以他為人質。聽明白了嗎?”

  “萬一她告訴雷西他的弟弟沒有淹死,而是被你囚禁著呢?”胡祐問。

  “除非她不想保住那孩子的命。”埃佛回答。他打手勢召來門口的兩個衛兵。“莉安小姐連站都站不穩,押她和男童上樓,把她關在她以前的房間裏。瞧我有多體貼,莉安,讓你睡在自己的床上。”

  “男童呢,爵爺?”其中一個衛兵問。

  “關在她隔壁的房間裏。”

  一個衛兵抓住亞力的手臂,另一個伸手去抓莉安時被她甩開。她咬緊牙關,慢慢挺直腰杆,自行緩緩走向樓梯。快到樓梯口時,她身體一歪就倒在櫃子上。

  衛兵把她拉起來,拖著她走向樓梯。她佝僂著身子勉強爬上樓梯,亞力一直抓著她的裙子不放。她絆了兩跤後就力氣用盡地癱在階梯上。衛兵嘖嘖作聲地把她抱起來拾級而上。她的背越來越痛,還沒抵達她的房門,她已經昏過去了。衛兵把她扔在床上後抓住亞力,但亞力拳打腳踢地就是不肯離開莉安身邊。

  “由他去吧!”另一個衛兵說。“如果把他們兩個關在同一個房間,我們今晚只需要在一扇門前站崗。那孩子可以睡地板。”

  兩個衛兵在離開後鎖上房門。亞力爬到床上坐在她身邊。害怕她會死掉,留下他孤單一人,他忍不住啜泣起來。

  莉安過了好久才醒,難忍的疼痛使她流下眼淚。她聽到亞力低聲呼喚她的名字。

  “沒事了。別哭,亞力。”

  “你會不會死?”他擔心地問。

  “不會。”她想要坐起來,但疼痛使她又倒回床上。

  “你傷得很重嗎?”

  “我已經覺得好多了,”她撒謊道。“至少現在我們安全了。”她閉上眼睛,把手放在額頭上,祈求上帝幫助她趕快恢復體力,因為時間所剩不多了。

  “但是我聽到男爵說那個高地人明、後天就會趕到。”他煩惱地說。“他一看到我就會知道我不是邁可,他一定會告訴男爵的。”

  她睜開眼睛,輕拍他的手,擠出一個笑容。“那個高地人來不來對我們都無所謂,事實上我還想好好看他。”

  “那樣你就可以把叛徒的長相告訴我爸爸、勃迪和雷西?”亞力的臉色開朗起來。

  “完全正確。”

  “但是我們為什麼不在乎那個高地人來不來?”

  “因為我今晚就要帶著你一起離開。”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摸黑嗎?”

  “對,希望今晚的月色夠亮。”

  “但我們要怎麼離開?我聽到士兵把門上了鎖,走廊上可能有衛兵守著。”

  她指指房間另一頭的牆壁。“我們要穿過那面牆壁。”她慶倖埃佛沒有把亞力關在她找不到的地方,她打算好好利用他的判斷失誤。

  亞力的臉又垮了下來。“莉安,人是不能穿牆的。”

  “這裏是我小時候的房間,那面牆壁有一道密門通往隔壁我姊姊的房間。”

  “如果密門通往你姊姊的房間,那麼我們要怎麼離開那裏?”

  “密道裏還有樓梯通往城堡下方的地道。如果密道沒有被封死,我們就可以出到城牆外面。”

  “那麼我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他問。

  她搖搖頭。“我們必須等男爵上床睡覺後才能行動。他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了,很快就會不省人事。但天黑前他說不定會派僕人來察看我們的情況,如果我們不在房間裏,僕人會立刻向他報告。”

  他握住她的手,凝視著牆壁猜測門在哪裡。最後他轉向莉安,皺著眉頭問:“萬一男爵把密道封死了呢?”

  “那麼我們會想別的辦法逃走。”

  “什?辦法?”

  她茫無頭緒,只知道她必須在高地叛徒抵達前把亞力弄出登罕郡。“也許我們可以把衛乒騙進房間裏來──”

  他興奮地打斷她。“我可以用力打他的腦袋把他打昏,”他用拳頭猛敲床鋪。“我會打得他頭破血流。如果站在那個櫃子上,我也許還可以奪下他的劍,把他劈成兩半,讓他痛得大呼小叫。我的力氣很大。”他吹噓道。

  她努力抗拒擁抱他的衝動,甚至不敢微笑,唯恐他會認為她在嘲笑他。“我看得出來你的力氣很大。”

  他高興地咧嘴而笑,但對她的稱讚只是聳聳肩。

  所有的小男孩作起白日夢來都跟他一樣殘忍血腥嗎?她納悶著。他前一刻還抓著她眼淚汪汪,這一刻卻興高采烈地計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報復。她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她覺得自己完全不能勝任,同時又對他充滿保護欲。她是小男孩和災難之間唯一的屏障,在她心裏,那意味著亞力仍然身陷險境。

  “痛不痛?”

  她眨眨眼。“什麼痛不痛?”

  “你的臉,”他伸手摸摸她的臉頰。“腫起來了。”

  “有一點。”

  “你顎下的疤痕怎麼來的?”

  “小時候從樓梯上跌下來弄的。”她拍拍身邊的床鋪。“來,躺在我身邊睡一下。”

  “但是天還沒有黑。”

  “我知道,但是我們今晚要整夜趕路,”她解釋。“所以你應該趁現在休息。”

  他躺下來,倚偎在她身邊。

  她在床上挪動身子。她全身都痛,根本找不到舒服的姿勢。她把綁著繃帶的手臂移到脅下時感到一陣刺痛,這才想起她要給亞力的驚喜。

  “把眼睛閉起來,”她說。“我有東西給你。”

  他跪起來,閉緊眼睛。“什麼東西?”

  她拿出匕首。她不必叫他睜開眼睛,因為他已經在偷看了。他欣喜的眼神使她鼻酸。

  “勃迪的匕首。”他敬畏地低語。“你怎麼找到的?”

  “你告訴過我它在哪裡。”她提醒他。“我在離開大廳時從櫃子上拿來的。把它收在皮鞘裏以免不小心傷到自己。”

  找回寶貝使他開心地摟住她的脖子,親吻她腫脹的臉頰。“我愛你,莉安。”

  “我也愛你,亞力。”

  “有了匕首,我現在可以保護你了。”

  她露出微笑。“那麼你要當我的保護者嗎?”

  “不行,”他格格笑道。“因為我只是個小孩子。但我們必須替你找一個。”

  “保護者嗎?”

  他一本正經地點頭。

  她搖搖頭。“我不需要保護者。”

  “但你非有不可,也許我們可以問問勃迪。”

  “那個狠角色嗎?”她打趣道。

  他再度點頭。

  她輕聲笑了笑。“我不認為──”

  “我們一定要問他。”他用大人般的語氣說。“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你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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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1: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們不喜歡那個資訊。四個高大的布氏衛隊精英圍著渾身發抖的年輕唐氏士兵,聽他結結巴巴地傳達他的重要資訊。其中三個戰士,厄倫、勞柏和廉恩,氣得講不出話來,立刻認定那是唐領主玩的花樣。每個布氏人都知道信差的領主是個狡猾奸詐的混蛋,因此拒絕相信信差說的任何一句話。第四個戰士狄良的反應恰好相反。雖然他也認為唐領主是個狡猾奸詐的混蛋,但他覺得那個資訊太有趣可笑,因北願聞其詳。

  四人中最直率的厄倫,不敢置信地搖搖頭,上前要求信差一字不漏地重複一遍。他故意靠得很近,逼那個年輕人不得不把頭往後仰才能正視他。

  年輕的唐氏士兵覺得自己像被圍困的免子。勞柏在他背後,狄良在他面前,厄倫和廉恩在他兩側。四個布氏戰士都至少比他高兩個頭,他們光憑體重就可以輕易壓死他。他轉向開口說話的那個戰士,退後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有位年輕淑女堅決要求貴領主立刻前去接她,她在連氏領地下方靠近十字路口的廢棄教堂裏等候。她聲稱......她是......”

  布氏戰士的陰沈臉色嚇得他說不下去。他轉向狄良,退後一步企圖遠離他嚴厲的瞪視,結果反而撞上了背後的勞柏。

  “我的信息是帶給勃迪本人的。”他說。

  “你得尊稱他為布領主,小子。”廉恩咆哮。

  “對,布領主。”士兵急忙更正。“我僭越了。”

  “知道就好。”勞柏在他背後咕噥。

  已經有人去通知勃迪了,但他尚未抵達大廳,因此衛隊長狄良決定先行盤問信差。他知道唐氏士兵害怕,於是把雙手背在身後表示他不會傷害他。“說下去。”狄良命令。

  “那位小姐聲稱她是他的新娘。”唐氏士兵不假思索地說。“她要求貴領主護送她去他家,好讓她能定居下來。”

  勞柏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而用手肘輕推他,但一不小心推得他向前衝去。他撞上狄良,但狄良不動如山。他連忙站穩腳,轉身面對勞柏。“我沒有說謊,”他堅持道。“我只是重複奉命說的話。”

  “你叫什麼名字?”勞柏問。他自認語氣溫和,因此很驚訝信差嚇得臉色發白。

  “漢裏。”他歎口氣,慶倖自己還記得。“我叫漢裏。”

  狄良用手指戳他,並要求他轉身。信差立刻從命,但在巨人群中這樣轉過來轉過去令他頭暈。他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布氏衛隊長身上,但其他人不放過他。

  “唐領主為什麼派個男孩來送信?”狄良輕蔑地問。

  漢裏不敢反駁說他是男人,不是男孩。“唐領主覺得年輕一點的男人比較有可能逃過貴領主的怒氣。我們都見識過貴領主在戰場上的雄姿和力氣,許多人聲稱見過他手腕一扭就把敵人撂倒。我們都聽說過得罪他是不智的,唐領主不恥於承認他敬畏貴領主。”

  狄良微笑。“敬畏?”

  漢裏點頭。“敝領主還說勃迪──”

  廉恩用力推信差一把,使他撞上勞柏。勞柏文風不動,漢裏覺得自己像撞上了石牆。他轉向廉恩,衷心希望他有勇氣建議他們,想引起他的注意,只需動口,不需動手。

  “你得尊稱他為布領主。”廉恩提醒他。

  “是的,布領主。”漢裏急忙同意。

  “你剛才要說什麼?”厄倫追問。

  漢裏轉向左邊答話。“敝領主說貴領主為人正直,不會刁難手無寸鐵的人。”

  漢裏被迫轉向右邊回答狄良的問話。“唐領主有沒有告訴你勃迪通情達理?”

  漢裏知道狄良會看出他是否在說謊。“沒有,他說的剛好相反。”

  狄良大笑。“你的誠實救了你一命。”

  厄倫開口,迫使信差向後轉。“我們不殺信差。”

  “除非我們不喜歡他送來的資訊。”勞柏咧嘴而笑。

  漢裏再度轉向布氏衛隊長。“資訊不只這些,我還沒說出的部分恐怕才會真正惹貴領主生氣。”他越快說完就能越早脫困,如果運氣好,他說不定可以在勃迪到達前離開。

  在操場練兵的勃迪不喜歡受打擾,但聽說有緊急資訊使他精神一振,希望是麥依恩派人來通知說他的兒子亞力找到了。但衛隊士兵葛文告訴他信差穿的是唐氏一族的披風。希望落空令勃迪沮喪惱怒,但更加深他重回瀑布搜尋的決心。他深信亞力還活在人世。

  通往中庭的門打開,一陣風吹進大廳。漢裏聽到勃迪的腳步聲時閉起眼睛。驚慌使他頭昏,鼓起莫大勇氣才留在原地沒有拔腿逃跑。

  “事情最好夠緊急,唐氏信差在哪裡?”勃迪在走進大廳時問。

  狄良朝圍繞信差的衛隊士兵點頭。“退後,讓領主聽取這重要資訊。”他努力以嚴肅的語氣說,但自知努力失敗。

  勃迪站在狄良旁邊面對信差。漢裏抖得更加厲害,因為布領主比他的衛隊長還要高大。勃迪是個道地的巨人,肩膀、上臂和大腿的鼓脹肌肉顯示出他有過人的蠻力。他有古銅色的皮膚、金色的長髮和令人膽寒的犀利目光。漢裏有種身陷虎穴的感覺,他不敢奢望自己在說出其餘的資訊後還能全身而退。

  “說。”勃迪命令。

  漢裏瑟縮一下。他無法直視勃迪的目光,只好懦弱地望著地板背誦出奉命傳達的資訊。

  “那位淑女......她要你去連氏領地下方十字路口附近的聖湯瑪斯教堂接她,她......她要你護送她去你家。”

  漢裏斗膽瞄勃迪一眼,看他有何反應,但立刻為自己的好奇感到後悔。勃迪不悅的表情使血液衝向他的太陽穴,他深恐自己會昏厥過去而使唐氏之名蒙羞。

  “她?”勃迪輕聲問。

  “告訴他。”狄良命令。

  “你的新娘。”漢裏脫口而出。“那位淑女,她是你的新娘。”

  “這個女人聲稱是我的新娘?”

  漢裏點頭。“真的。”

  “才怪。”狄良說。

  “不,我的意思是那些話是她要我講的。領主,我的信息得罪你了嗎?”他屏息以待,對有關勃迪的謠言深信不疑,因此認為領主的反應將決定他的命運。

  “那要視那個女人而定。”厄倫說。“她長得好不好看?”

  漢裏不僅膽敢反駁,還在表情和聲音中流露出一絲憤慨。“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位淑女,高貴的淑女。”

  “這位高貴的淑女叫什麼名字?”勞柏問。

  “她自稱布夫人。”漢裏深吸口氣。“她一定是貴領主的妻子,因為她再適合不過。我認為她非常真誠。”

  “她顯然把你迷住了。”厄倫插嘴。“但你只是個男孩,男孩都很容易被迷住。”

  漢裏不理會厄倫的批評,把注意力轉向勃迪。“領主,我可以告訴你事情的經過嗎?”

  勃迪點頭同意,但狄良加上條件。“只許說實話。”

  “好的。”漢裏保證。“我從低地回家的途中被一個我以為是農夫的人攔下來,他說話帶英格蘭腔。我吃了一驚,因為從來沒聽說過英格蘭人未經允許就能踏上高地。我認為他很莽撞無禮,但在聽說他的崇高任務時就原諒了他的過失。”

  “什麼崇高任務?”厄倫問。

  “他和他的弟弟保護那位淑女。”

  “那樣的稀世珍寶只有兩個人保護?”勞柏嘲弄道。

  漢裏把心一橫,說出他認為是最壞的消息。“領主,你的新娘是英格蘭人。”

  衛隊中話最少的廉恩怒吼一聲,嚇了漢裏一大跳。勞柏低聲咒駡,厄倫憎惡地搖頭,狄良忍不住皺眉蹙額。只有勃迪面無表情。他舉手示意大家安靜,平靜地命令信差繼續說。

  “我起初並不知道那位淑女的存在。”漢裏說明。“那個英格蘭人告訴我他叫瓦鐸,邀請我分享他簡陋的晚餐。他說連領主准許他越過邊界,因為他的妻子是連氏的遠親。我認為他沒有理由說謊。我又餓又累,於是接受了他的邀請。他滿討人喜歡的,我是說就英格蘭人而言。吃完東西後,他告訴我他對北方的氏族很好奇。他知道不少氏族的名字,還要我用樹枝在地上畫出某些氏族的地理位置。”

  “他對哪些氏族特別感興趣?”勃迪的語氣嚴厲起來。

  “辛氏和費氏。”漢裏回答。“但他尤其想知道麥氏和你的布氏在哪裡,領主。現在想想還真奇怪,但他似乎很失望麥氏住得那麼北,但很高興布氏領地鄰接辛氏領地,辛氏領地又和麥氏領地接壤。我應該問他為什麼高興,但當時沒想到。”

  “那你有沒有想到要問他為什麼對這些氏族感興趣?”狄良氣呼呼地問。

  漢裏瑟縮一下。“有。瓦鐸說他想知道誰會准許他穿越他們的領地和誰不會,我回答說他問到的那些氏族都不會准許他踏上他們的領地。”

  “他什麼時候告訴你那個女人的事?”厄倫問。

  “她是位淑女。”漢裏斗膽再度更正。

  厄倫翻個白眼,張口欲言,但被狄良打斷。“說下去。”

  “在我畫完地圖後,瓦鐸問我知不知道一個名叫勃迪的戰士。”

  “你得尊稱他為布領主。”廉恩厲聲道。

  漢裏連忙點頭。“我只是在重複那個農夫的話。他叫貴領主勃迪。我告訴他我知道他打聽的那個人,還解釋說他現在是布領主。他問了許多你的事,領主,但最想知道你為人是否正直。等我告訴他你非常正直時,他才說出他到高地來的真正原因。他在護送你的新娘。”

  “她父親的士兵這時才現身?”

  “沒有。護送那位淑女的只有他們兄弟兩個人,而且他們都上了年紀。我搜尋過,但沒有找到其他人。”

  “哪門子的父親會只派兩個老人護衛女兒?”厄倫說。

  “真的沒有其他人。”漢裏堅持。“他們對她保護備至,不讓我見她,但告訴我她在教堂裏。他們托我帶口信給你,領主,還說你會重賞我。但我不要你給我任何東西,領主。”他急忙補充。“因為我已經得到獎賞。”

  “什麼獎賞?”勞柏問。

  “我看到那位淑女,還跟她說了話。沒有獎賞能比得上那一刻。”漢裏說,不理會廉恩的嘲笑。“儘管笑吧,但你沒有見過她,所以不會明白。”

  “說重點。”狄良說。勃迪的反應令他不解,因為領主幾乎沒有說話。一個英格蘭女子聲稱是他新娘的消息似乎令他感到無聊。

  漢裏清清喉嚨。“我正要離去時,那位淑女在敞開的窗戶裏叫我。我立刻跳下馬,瓦鐸兄弟還不及阻止,我已經衝到了窗前,因為我很想看看她和聽聽她有什麼話要說。”他的態度在眨眼間由害怕變成癡迷。“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離她近到可以摸著她的手。”

  “你有沒有摸她?”勃迪以令人不寒而慄的輕聲問。

  漢裏急忙搖頭。“沒有,我絕不敢那麼放肆。你的新娘遭到虐待,領主。她的一側臉頰和下顎瘀傷青腫。我注意到她的雙手和右臂也有瘀傷,左臂從手腕到手肘都纏著繃帶,繃帶上血跡斑斑。我想問她那些傷怎麼來的,但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在她眼中看到疲憊和痛楚,她迷人的綠眸就像我們春天的山崗,我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看。”他紅著臉承認。“我相信在那一刻裏我看到了天使。”

  漢裏轉向厄倫說:“你問我她長得好不好看,好看根本不足以形容布領主的新娘。”他的臉越來越紅。“她的美非言語所能形容。我發誓她一定是天使,因為她完美無瑕。”

  勃迪隱藏起惱怒。天使,他心想,是啊,公然撒謊的天使。“你有沒有向你的領主或其他族人形容過那位淑女的完美?”他問。

  “有。”漢裏承認。“但我沒有過度渲染。”

  “為什麼?”勞柏問。

  漢裏知道他不可以背對布領主,因為那會被視為侮辱,所以他在回答時沒有轉向勞柏。“如果他們知道她給我的真正印象,他們一定會去找她和把她占為己有。我只說兩個英格蘭人要我帶口信給貴領主,那對兄弟希望貴領主知道他該去接他的新娘了。敝領主沒有多問,直接命令我來傳話,但他的衛隊長想知道更多詳情。”

  “巴契?你有沒有告訴他?”狄良問。

  “他問我那位淑女此時是否身在高地,我不能對他說謊。我回答說是,但沒有說明詳細的地點。我只說她在連氏領地附近,並沒有提到教堂。”

  “巴契現在可能快要搶走勃迪的女人了。”厄倫說。

  “巴契一定會在連氏領地四處搜尋那位淑女。高地的每個人都知道他有多麼想勝過你,領主。如果他能搶走你的新娘──”

  “他敢搶走屬於我們的東西。]廉恩氣憤憤地插嘴。

  “哪怕只有一個唐氏族人碰了她,唐氏族人全部都得死。”勞柏說出其他人的心聲。

  狄良有點惱怒勞柏、厄倫和廉恩突然變成了那位淑女的保護者。“五分鐘前你們還對這個消息怒不可遏,為什麼突然改變了態度?”

  “唐氏一族。”勞柏回答。

  “尤其是巴契。”厄倫播嘴。

  “那位淑女是勃迪的人,其他人都別想擁有她。”勞柏說。

  他們越說越荒謬,勃迪忍不住微笑起來。“我還沒有認她。”他提醒他的戰士。

  “但她認了你,領主。”廉恩反駁道。

  “那樣就算數了嗎?”狄良問。

  勃迪舉手示意其他人噤聲。“我想要問信差最後一個問題,我希望能聽到他的回答。”

  “什麼問題,領主?”漢裏又開始發抖。

  “你說她把你叫到窗前跟你說話,但你還沒有告訴我她說了什麼。”

  漢裏深吸口氣,希望那不是他的最後一口氣,然後脫口而出。“她命令你趕快。”

  莉安和亞力在廢棄教堂裏等了將近二十四小時,如果有心,布領主早該到了。她知道自己一旦坐下可能就不會有力氣再站起來,因此她一邊在通道上徘徊,一邊思索他們的處境。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告訴坐在長椅上的亞力。

  “我們不能離開,因為勃迪叔叔趕到這裏卻找不到我們時會生氣的。我們必須等他。”

  她在他身旁坐下。“我們再等他一小時,但不能再多,好嗎?”

  他點頭。“莉安,男爵為什麼一定要得到那個盒子?”亞力好奇地問。

  “因為它價值連城,而且可以解開很久以前的一個謎。你想不想聽故事?”

  他熱切地點頭。“我喜歡聽故事。”

  “約翰還沒有當國王以前,他愛上一個名叫安娜的絕世美女,而且想娶她為妻。他命令他的工匠製造一個只有他知道如何打開的盒子。工匠花了一年的時間設計製造出的華麗盒子令人分不出上下左右,因為它既無閂鎖又無鎖孔。盒子的表面金絲縱橫交錯,其間鑲嵌著五顏六色的寶石。只有約翰知道該按哪裡才能打開盒子。”

  “不對,製造盒子的工匠也知道如何打開它。”

  “約翰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下令處死那個工匠。”

  “他有沒有處死那個美女?”

  “沒有,他只想要安娜的一綹秀髮,因為他相信上戰場時她會替他帶來好運。他打開盒子把他鑲有寶石的匕首放進去,然後命令侍從把盒子拿到安娜的房間,要她割下一綹金發放進去。侍從進入房間,把盒子放在桌上後就離開了。他後來告訴約翰,房間裏只有安娜一個人,連她的女僕也不在。”

  “我知道後來怎樣。她偷走了盒子和匕首,對不對?”他興致勃勃地問。

  莉安微笑。“不對。侍從離開時聽到她把房門鎖上。後來他要去拿回盒子,但叫了半天沒人理。約翰只好自己去找安娜。房間裏毫無聲響,性急的約翰生氣地命令士兵用斧頭劈開房門。他衝進去一看,只見安娜躺在血泊之中。有人把她刺死了,盒子和匕首都不見了。”

  “它們到哪裡去了?誰殺了她?”

  “沒有人知道。約翰認為偷走盒子的人就是殺死安娜的兇手。他不僅派兵四處找尋,還出重金懸賞。但經過了那麼多年,盒子仍然下落不明。”

  “提到匕首,你本不是要把我的匕首送去給勃迪嗎?為什麼後來又改變了主意?”

  “如果我把匕首送去,勃迪就會知道我要見他的理由跟你有關,但我又擔心別人會認出那把匕首。我不敢冒那麼大的風險,因為我不知道誰可以信任。”

  “但你在路上看到那個叛徒,”他提醒她。“你說我睡著時你看到他下山。”

  “沒錯,我的確看到他了,但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連勃迪也不行嗎?”

  “對,連他也不行。”

  “我們還得等多久?”

  她輕拍他的手背。“我想我們已經等得夠久了。他不會來接我們的,我不該愚蠢地告訴唐氏士兵我是勃迪的新娘。”

  “但勃迪可能會需要一個新娘,他可能會來接我們。”

  這時敲門聲響。莉安剛站起來,瓦鐸就衝了進來。

  “有麻煩了,小姐。”他氣急敗壞地說。“漢裏一定對其他的唐氏士兵說了你在這裏,因為他們有三十多人正穿過下面的草地朝這裏而來。他們穿著跟漢裏相同顏色的披風,但我沒有看到他在其中。”

  “我不懂,”她回答。“我沒有跟漢裏說亞力的事。他的族人來這裏做什麼?”

  “我猜他們是來強佔你的,小姐。”

  她大吃一驚,搖頭道:“但他們不能強佔我。”

  瓦鐸苦著臉說:“這裏的人有不同的作風,他們想要什麼就拿什麼。”

  她抓住亞力的手拉他站起來。“我們現在就走。瓦鐸,去叫你弟弟,我們在拴馬匹的地方會合。快點。”

  “但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姐。另一個氏族從草地另一邊策馬狂奔向唐氏士兵。我不確定他們是什麼人,但我想他們一定是你要找的布氏族人。他們共有九個人。”

  “如果是勃迪和他的士兵,那麼他們很倒楣地要寡不敵眾了。”

  “不,倒楣的是唐氏士兵。我從來沒有見過長得那麼兇狠的戰士,我可以從唐氏士兵後退的樣子看出他們有多害怕。如果今天有人流血,我想流血的不會是布氏士兵。你確定你要帶著那孩子投靠那些蠻子嗎?”

  她不知道該怎麼想,騖慌使她心跳快要停止。“希望是勃迪和他的手下。”

  亞力扭動著企圖掙脫她的手,跑到外面觀戰,但她說什麼也不放手。

  “瓦鐸,你和亨利趁他們到達前趕快離開。謝謝你們為亞力和我做的一切,快走。”

  瓦鐸搖頭。“在確定你們平安上路前,我們兄弟絕不離開,小姐。我們會守在門外。除非我們死,否則那些士兵休想動你們一根寒毛。”

  他一回到外面,她就轉向亞力。“告訴我勃迪長得什麼模樣。”

  “他長得像勃迪。”他回答。

  “但到底是什麼模樣?”

  他聳聳肩。“很大......”他在想到可以補充的形容詞時露出笑容。“而且很老。”

  “很老?”

  他點頭。“老得要命。”

  她不相信他的話。“他的頭髮是什麼顏色?”

  “白色。”

  “你確定嗎?”

  他點頭。“你知道嗎?”

  她的心往下沉。“什麼?”

  “他的聽力不太好。”

  她不得不坐下來。“在我傳話說我是他的新娘前,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勃迪是個老頭子?他可能吃驚過度,一命嗚呼了。”她跳起來,拉著亞力就往後面走。“我們要走了。”

  “那勃迪怎麼辦?”

  “另一群士兵顯然不是勃迪和他的手下。如果其中有老頭子,瓦鐸一定會提起的。”

  “我想去看看,我可以告訴你是不是布氏士兵。”

  瓦鐸開門嚷道:“唐氏士兵落荒而逃了,小姐,另一個氏族正朝這裏過來。”

  莉安抓住亞力的肩膀,強迫他看著她。“我要你躲在那塊石板後面,直到我確定那些是什麼人。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亞力。答應我。”

  “如果是勃迪,我可不可以出來?”

  “等他承諾幫助我們以後才可以。”

  “好吧,我答應你保持安靜。”他說。

  獲得他的合作使她高興地親吻他的臉頰。他一邊用手背擦臉,一邊在她懷裏扭來扭去。“你老是親我,”他埋怨,但滿臉的笑容說明他一點也不介意。“跟我媽媽一樣。”

  “去躲起來。”她把他帶到教堂深處。“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可以出來,也不可以發出聲音。勃迪送你的匕首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他把匕首遞給她,但在她轉身準備走開時低聲叫住她。“莉安,你怕不怕?”

  “怕。好了,別再出聲了。”

  她跑過通道,站在聖壇前等待。片刻後她聽到瓦鐸大叫站住。他的命令顯然遭到漠視,因為一秒鐘後教堂門就被推開,拱門中央出現一個她所見過最令人害怕的戰士。巨大的他有淡黃色的長髮和古銅色的皮膚,身上只穿著一件長不及膝的暗色彩格呢披風。他沒有攜帶武器,只在鹿皮靴裏插著一把短劍。

  他還沒有踏進教堂,她已經渾身發抖了。他巨大的身軀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但身軀周圍的光暈使他看來有如天神下凡。她在背後把匕首滑進衣袖裏,然後緩緩把手移到身前交握著,故意做出氣定神閑的模樣。

  戰士文風不動地佇立了幾秒,目光搜尋著可能潛伏在角落的威脅。確信裏面只有她一個人時,他彎腰穿過門框踏進教堂,砰地一聲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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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勃迪沿著通道往前走,有力的步伐把教堂天花板橫樑上的灰塵都震了下來。幸好他在幾呎外停了下來,雙手背在身後,目光無禮地上下打量她。最後他凝視她的眼睛,等她開口。

  她早已想好在這一刻該對他說什麼話。她打算先禮貌地自我介紹,然後請問他的名字。他一定會說他叫勃迪,但她會要求他回答幾個問題來證明身分,順便決定他是否值得信賴。

  一等她鎮定下來,她就會開始發問。他的注視令她心慌意亂,腦中一片空白。

  他很快就失去耐性。“你就是那個聲稱是我新娘的女人嗎?”

  他氣憤的語氣令她臉紅。“是的。”

  她的□ahref=mailto:實令他驚訝。“為什麼?”>實令他驚訝。“為什麼?”

  “我說了謊。”

  “顯然如此。”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緊張。他在進教堂前就把佩劍交給了狄良,她應該看得出來他不會傷害她。

  “你一點也不老。”她脫口而出,然後露出微笑。“我聽說你很老,滿頭都是白髮。”接著她大笑起來,令勃迪認為她精神有問題。“我想我應該從頭來過。我是莉安小姐,很抱歉我說了謊,但我想不出別的辦法能使你大老遠跑來。”

  他聳聳肩。“路途並不遠。”

  “是嗎?”她訝異地問。“那你為什麼這麼久才趕到?我們在這教堂裏等了好久。”

  “我們?”他輕聲問。

  “是的,守在門外的海氏兄弟和我。”

  “你為什麼如此肯定我會來?”

  “好奇心驅使你前來,對不對?”

  一抹笑意使他的表情不再那麼嚴峻。“對,我想看看怎樣的女人膽敢如此放肆。”

  “你是勃迪,我是說布領主,對不對?”

  “沒錯,我是。”

  如釋重負使她的臉色豁然開朗。要命,她比信差漢裏形容的還要美,勃迪心想。

  “我本來想問你幾個問題驗明正身,但看你一眼,我就知道你真的是勃迪。聽說你只要用眼睛一瞪就能使樹乾裂成兩半,從你對我橫眉豎眼的樣子看來,我相信你真有那個能耐。你令人望而生畏,但我猜你比誰都清楚,對不對?”

  “找我有什麼事?”他面無表情地問。

  “我想要......不,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帶著一個無價之寶,需要你幫忙送它回家。”

  “沒有英格蘭人可以幫你的忙嗎?”

  “此事說來話長,領主。”

  “那就長話短說。”他訝異自己竟然願意延長會面的時間。她的嗓音令他著迷,柔美中又帶點沙啞,性感一如她本人。擅於隱藏心事的他可以肯定她不知道她對他造成的影響。她微帶花香的女性氣息令他既著迷又興奮,他不得不壓抑靠近她的衝動。

  “我相信你看了這個就會明白。”她從衣袖緩緩地抽出帶鞘的匕首,舉起來給他看。

  他以閃電般的速度奪下她手中的匕首,抓住她受傷的手臂,猛地把她扯到面前。“它怎麼會在你手中?”他厲聲問。

  “我可以解釋。但請先放開我,你弄痛了我。”

  淚水在她眼中打轉。他立刻放開她並退後一步。“說。”他命令。

  “匕首是我借來的。”接著她轉頭喊道:“亞力,你可以出來了。”

  勃迪從未如此瀕臨失態。看到麥亞力跑向他時,他感到兩腿發軟,心跳如擂鼓。當亞力撲進他懷裏時,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發抖的雙手把他抱起來緊摟在懷裏。

  小男孩摟住他的脖子。“我早就知道你會來,我告訴莉安你一定會幫我們。”

  “亞力,你沒事吧?”他激動得聲音顫抖。他用探詢的眼神望向莉安,但她在看亞力,臉上掛著慈母般的溫柔笑容。

  “答話,亞力。”她吩咐。

  亞力點點頭。“我沒事,叔叔。莉安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食物不夠時,她就全部給我吃,然後自己繼續挨餓。她不讓任何人傷害我,即使是在那個人想對我動手時。”

  勃迪聆聽亞力說話,眼睛卻望著莉安。等小男孩說完後他對莉安說:“你會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他以命令的語氣問。

  她點頭同意。“會。”

  “叔叔,他們把我裝在布袋裏,我好害怕,說不定還哭了。”亞力用認罪的語氣說。

  “誰把你裝在布袋裏?”勃迪唐突地問。

  “我不知道抓走我的人是誰,”亞力苦著臉回答。“我沒有看到他們的臉。”

  “亞力,他沒有生你的氣。你去後面拿東西,讓我跟你叔叔私下談談。”莉安說。

  勃迪輕輕放下亞力,看著他跑開。

  “你願意幫我送他回家跟父母團聚嗎?”她問。

  他轉向她。“我一定會送他回家。”

  “我也是。”她堅持道。“我答應過亞力,我打算信守承諾,但我還有急事必須跟他父親說。我信任你,布領主,但不信任其他人。聽說有八個人跟你一起來,對嗎?”

  “對。”

  “我想在亞力出去前看看他們每一個人。”

  “你想看他們?”他困惑地問。“你只需要知道他們是布氏人就行了。”

  “我要先看看他們。”她重複。

  亞力跑回勃迪身旁。“叔叔,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她看到叛徒了。”他迫不及待地報告。

  “我們躲了好久,我睡著了,但莉安把他看得很清楚。他是個高地人。”

  “亞力,你不該說出──”

  “我忘了,”他打斷她的話。“但勃迪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我看到的那個人可能正要回到高地,我不打算冒任何險。”她說。

  “你想看看那個人在不在我的士兵之中?”他的憤慨顯而易見。

  她累得沒有心情安撫他的怒氣。“沒錯,領主。”

  “你剛剛說過你信任我。”

  “但那是因為我必須信任某人,而你是亞力的保護者,但我不打算信任其他人。亞力告訴我他認為在慶典上抓走他的有三個高地人。策劃綁架的主謀可能還有更多的同黨,亞力仍然有危險,所以我打算繼續保護他,直到他平安回到家。”

  這時外面響起嘹亮的口哨聲。“我們得走了。”勃迪說。“我的手下等得不耐煩了,唐氏族人很快就會召集更多的士兵再到這裏來。”

  “為什麼?”莉安大惑不解地問。

  他露出微笑。“他們要來搶走你,那是我無法容忍的侮辱。”

  “搶走我?”她吃驚地問。“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做?”

  他搖頭表示不願進一步解釋。“我雖然很想殺幾個唐氏人,但我必須先把你和亞力送達麥氏領它。我們現在就走。”

  莉安抓住亞力不讓他衝出去。“等我確定沒有危險後你才可以出去。”

  “讓我看看你的手臂。”勃迪突然說。

  她眨眨眼。“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抓住她的手,拉起她的衣袖。她的前臂纏著厚厚的繃帶,但他從她紅腫的手腕看出傷口已經受到感染,必須趕快醫治。“這是怎麼發生的?”

  亞力擠到她身邊。“你不會告我的狀吧?”他憂心忡忡地低聲問。

  勃迪假裝沒有聽到。莉安的傷是亞力造成的,他打算等跟亞力獨處時再問細節。

  “我怎麼受傷的並不重要,領主。”

  “叫我勃迪。”

  “悉聽尊意。”她不明白他的臉色和聲音為什麼突然溫柔起來。

  他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一側,審視她臉頰上的傷痕。“這些瘀傷怎麼來的?”

  “那個人用拳頭打她。”亞力脫口而出,慶倖叔叔的注意力離開莉安的手臂。他很慚愧自己割傷了她,希望勃迪叔叔永遠不會發現。“她的背也是青一塊紫一塊。”

  “亞力,不要說了。”她推開勃迪的手。“我現在可以看你的士兵了嗎?”

  “可以。”他回答。

  她打算自己出去看那些士兵,但勃迪有別的想法。他尖銳響亮地吹聲口哨。門打開,八個士兵衝進來。莉安注意到他們每個人都必須低頭彎腰才能進門。布氏人都這麼高大嗎?

  門開的那一刹那,莉安就把亞力拉到背後企圖保護他。她螳臂擋車的舉動對勃迪和他的士兵是一大侮辱,但勃迪努力不去生氣。高地人都知道布氏人對敵人毫不留情,但從不對婦孺動粗。但莉安來自英格蘭,不知者不罪,所以他原諒她的行為。

  勃迪接過狄良奶給他的劍插回腰際的劍鞘裏,幾個手下發愣的表情令他暗笑在心。他們顯然被莉安的美麗迷住了,因為他們個個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但他的愉悅很快就變成不悅,他發現他討厭他們公然盯著她看。注視是一回事,癡呆地凝視則是另一回事。難道他們以前沒見過美女嗎?

  亞力從莉安背後探頭出來,看到狄良時朝他揮揮手。狄良一個踉蹌撞上勞柏,勞柏立刻把他推回去。

  莉安仔細打量每個人,勃迪則密切注意她的表情。“現在你安心了吧?”

  “是的。”

  “躲在女人背後的那個是不是麥家人?”狄良問,但他還沒有完全恢復鎮靜。“我發誓那小鬼長得跟麥亞力一模一樣。”

  亞力立刻跑向狄良,在狄良把他高舉過頭時開心地大笑。“是她逼我躲的。”

  “小鬼,我們以為你淹死了。”廉恩嘎聲道。

  狄良放亞力坐在他臂膀上。亞力抱住他脖子,傾身對其他人宣佈。“我沒有淹死。”

  八個士兵把亞力團團圍住,但其中幾個還在盯著莉安看。勃迪充滿佔有欲地靠近莉安一步,對最失態的廉恩和勞柏大皺眉頭,讓他們知道他的不悅。

  “麥氏領地離這裏遠不遠?”莉安問。

  “不遠。”勃迪回答。“勞柏,把她的包袱綁在你的馬上。”他抓著莉安的手開始往門口走。“狄良,你載亞力。”他在經過勞柏身邊時嘀咕。“沒見過漂亮女人呀?”

  “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勞柏回答。

  狄良抱著亞力上前擋住領主的去路。“領主,你不介紹你的新娘給我們認識嗎?”

  “這位是莉安小姐。”他說,然後把他的士兵介紹給她,但他說得太快,鄉音又重,所以她只記住其中一、兩個。

  她頷首為禮。“很榮幸認識各位。”她以蓋爾語說,但不知道他們的笑容是讚賞還是嘲笑。她猶豫地繼續說:“謝謝各位幫助我送亞力回家。”看到他們都點了頭使她重拾信心。

  “你是他的新娘嗎?”勞柏上前問。

  “不是。”她紅著臉回答。

  “但你說過你是。”厄倫提醒她。

  “沒錯,但那只是使貴領主好奇前來的謊言。”她微笑道。

  “說話算話。”廉恩說。其他人立刻附和。

  “那是什麼意思?”她問。

  “意思就是你是他的新娘。”狄良微笑道。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勃迪宣佈,拉著莉安往拴馬處走,毫不理會在門階邊等候的兩個英格蘭人。“你跟我共騎一匹馬。”

  她掙脫他。“我得跟我的朋友道別。”

  他還來不及阻止,她已跑向瓦鐸和亨利。勃迪聽不見她說什麼,但從那兩人的表情中看出他們很高興。看到她握住他們的手時,他走到她身邊說:“我們浪費太多時間了。”

  她不理會他的暗示。“領主,這兩位是海瓦鐸和海亨利。若非他們勇敢相助,亞力和我絕對到不了這裏。”

  勃迪不吭聲,但對海氏兄弟微微點個頭。他握住她的臂把她往後拉,強迫她放開海氏兄弟的手。“我們必須現在離開。”他以比較嚴厲的語氣命令。

  她示意海氏兄弟稍候,推開勃迪的手,轉身跑向被狄良抱著的亞力。“亞力,去向幫助我們的瓦鐸和亨利道謝。”

  亞力搖頭。“我不要。他們是英格蘭人,所以我不必道謝。高地人不喜歡英格蘭人。”

  她壓抑脾氣。“狄良,我可以和亞力私下談談嗎?”

  “遵命,夫人。”

  亞力一被放下來就被莉安拉到樹林邊。她彎下腰在他耳邊說話,他扭來扭去地想逃開。

  狄良轉向勃迪。“她在做做什麼?”

  勃迪微笑。“提醒他注主主禮貌。”他瞥向海氏兄弟,然後長歎一聲。“看來我也得注意一下我的禮貌。”

  他走向海氏兄弟。瓦鐸和亨利害怕地後退,直到他命令他們停下來。狄良聽不見勃迪對他們說什麼,但看到他伸手從靴筒裏抽出鑲嵌寶石的短劍遞給瓦鐸。瓦鐸目瞪口呆的表情幾乎跟狄良一模一樣。他看到瓦鐸企圖拒絕那份禮物,但沒有人能在爭執中贏布氏人。

  把一切看在眼裏的莉安露出微笑。片刻後亞力也勉強地過去向兩個英格蘭人道謝。

  莉安站在空地中央目送海氏兄弟離去。狄良把亞力抱上馬後轉向勃迪。“她有沒有告訴你她和亞力怎麼會在一起?”

  勃迪翻身上馬。“還沒有。當務之急是帶她和亞力脫離唐氏的勢力範圍。等沒有後顧之憂時,我會要她說明一切。叫廉恩帶頭,勞柏殿后。北上前先去杜凱文家。”

  “杜家離北上的路線好幾小時,到達那裏時太陽都要下山了。”狄良說。

  “我知道。但凱文的妻子精於醫術,莉安的手臂需要醫治。”

  他策馬奔向莉安,靠近時並未減速,而是彎腰將她攔腰抱上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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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2: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晴空蔚藍,輕風拂面,山巒翠綠,小溪潺潺,在這風景如畫的山谷中央坐落著一棟茅草屋頂的灰色石屋。這裏就像人間天堂一樣。一聲叫喊打斷莉安的沉思。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站在小屋的門階上,笑容滿面地跟布氏士兵打招呼。

  狄良扛著亞力進入小屋。已經下馬的勃迪朝莉安伸出手幫她下馬,她滑進他的臂彎裏。兩人的目光在那一刻交會,她凝視著這個相識不深卻全心信賴的男人。他犀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內心深處的秘密,她努力拋開那個愚蠢的想法。他只不過是個男人,而且需要刮鬍子了。他的臉頰和下顎佈滿黃褐色的胡渣,她有股瘋狂的衝動想要撫摸他的臉頰。

  “你為什麼盯著我看?”她問。

  “跟你盯著我看的理由一樣,姑娘。”

  她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促狹,但她沒有能力也不懂得如何打情罵俏。她推開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我們為什麼要停在這裏?剛才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是誰?亞力不應該先進去──”

  他打斷她的話。“亞力跟狄良在一起很安全,知道你不信任他會令他覺得深受侮辱。”

  “但我確實不信任他。”她壓低聲音以免其他士兵聽到。“我對他一瓤也不瞭解。”

  “你也不瞭解我,但你既然決定信任我,就必須相信我說的話。我的士兵會死命保護亞力。”他沒好氣地說,暗示他不會再討論這個話題。~“我沒力氣跟你爭。”

  “那就不要,跟布氏人爭是沒有用的。你不可能贏,因為我們布氏人從來沒有輸過。”

  她猜他可能在開玩笑,但不確定,所以沒笑。他不是有怪異的幽默感,就是非常傲慢。

  “來吧,我們在浪費時間。”他牽起她的手走向小屋。

  “我們要在這裏過夜嗎?”

  “不,等安妮護理完你的手臂後,我們就要繼續趕路。”

  “我不想打擾。”

  “她會很榮幸替你療傷。”

  “為什麼?”

  “她認為你是我的新娘。”

  “她怎麼會那樣想?我只對那個唐氏士兵說了謊。”

  他放聲而笑。“消息不脛而走,人人都知道唐氏人守不住秘密。”

  “天啊!我給你惹出不少麻煩,對不對?”

  “沒有。”他回答。

  抵達門口時,她靠近他低聲問:“你信任這些人嗎?”

  他聳聳肩。“我只信任布氏人。杜凱文的姊姊嫁給我的一個士兵,所以他也算是親戚。你在他們面前說的話都不會洩漏出去。”

  狄良替她介紹。身懷六甲的安妮跟她年紀相仿。房間中央有一張長桌和六張椅子,顯然經常有客造訪。空氣中彌漫著剛出爐的麵包香,莉安幻想自己戀愛結婚後建立的就是像這樣溫馨舒適的家。別傻了,她心想。她現在的生活充滿煩憂,哪裡還有時間作白日夢。

  “你的到訪是我們的無上光榮。”凱文對她說,但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直視著勃迪。

  安妮把一塊布鋪在桌面上,建議莉安在桌邊坐下上讓她檢查一傷勢。

  莉安卷起衣袖解開繃帶。“傷勢不嚴重,但有點發炎。”她不覺得自己的手臂有那麼慘不忍睹,但安妮看到後卻嚇白了臉。

  “天啊!你一定很痛。”

  勃迪和他的士兵好奇地上前一探究竟。亞力跑過去緊挨在莉安身邊,他看起來很害怕。

  “這些傷是怎麼來的?”狄良問。

  “我自己弄的。”

  “傷口必須切開清理。”安妮說。“領主,你們得在這裏住兩天。她是淑女,我必須用和緩的治療法。”

  “不,我不能逗留那?久。”莉安抗議。

  “如果她是男人,你會怎??治療?”勃迪問。

  “切開傷口,引出膿血,澆下“母之火”。那種特製藥水療效奇佳,但會非常非常痛。”

  “我見過不少戰士在安妮用“母之火”療傷時鬼吼鬼叫。”凱文說。

  勃迪等莉安決定要用哪種療法。她認為杜氏夫婦誇大其詞,但那並不重要。她不能為避免一點點疼痛而浪費寶貴的時間。勃迪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

  “那些戰士在接受“母之火”治療後是停留幾日還是立刻離開?”

  “等我在傷口塗完藥膏,他們就走了。”安妮回答。

  “他們指的是那些站得起來的人。”凱文插嘴。

  勃迪看到莉安微微點頭後說:“用戰士療法替莉安療傷,她不會在你治療時出聲。她是布氏人。”他似乎認為最後那句話就能解釋一切。

  “我不會出聲,領主?”她問,他惱人的傲慢令她感到好笑。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對,你不會。”

  她突然想高聲尖叫來氣一氣那個傲慢的男人,但她沒有那樣做,因為怕嚇到好心的安妮和幼小的亞力。等跟勃迪獨處時,她要提醒他她不是布氏人,幸好不是,因為布氏人都有點太自以為是。她注意到勃迪說她不會出聲時,他的每個士兵都點頭附和。

  安妮傾身靠近丈夫對他耳語。莉安只聽懂幾個字,但猜得出安妮是要凱文同意讓她下迷藥使莉安昏睡。凱文徵求勃迪同意時,安妮忙著準備必要的用品。莉安搶在勃迪回答前說:“我不希望被迷昏。謝謝你們的關心,但我必須保持清醒以便趕路。”勃迪點頭,但莉安不確定他同意的是凱文或她的要求。“我是說真的。”她再次強調。“不要對我下迷藥。”

  亞力輕扯她的衣袖。“什麼事,亞力?”她低頭問,從眼角看到安妮把褐色藥粉摻進一杯酒裏。

  “我肚子餓。”

  “等一下我們會找東西給你吃。”

  凱文端來幾杯酒。“領主,我可以敬你和你的新娘一杯酒嗎?”

  “但我不是──”莉安開口。

  勃迪打斷她的話。“可以。”

  她對他皺眉頭,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澄清誤會,但決定等一下再要求他解釋。

  凱文把一杯酒放在她面前,把其他的酒杯放在一段距離外。“我可以叫其他的士兵進來一起敬酒嗎?”

  勃迪走到門口吹聲口哨,其餘的士兵魚貫進入屋內。莉安幫忙遞酒杯給每個人。人人都有酒後,凱文舉杯祝酒。“祝你們長命百歲,幸福快樂,子孫滿堂。”

  “乾杯。”眾士兵異口同聲地說。

  大家等莉安喝了一口酒之後才各自飲盡杯中酒。勃迪朝安妮點頭,拉出一張椅子跨坐在莉安對面。他示意她把手伸出來,然後握住她的手。她知道那是為了預防她在治療時縮手。

  狄良繞到她背後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勞柏,把孩子帶出去。”

  亞力急忙抱住莉安的手臂。“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可以留下來,但不可以礙事。”

  “好。”亞力說,然後靠在她身上。

  安妮站在她身旁遲遲不動手。“夫人,你有沒有感到一點想睡?”她謹慎地問。

  “沒有。”莉安回答。她注意到凱文猛打呵欠。“安妮,叫你丈夫坐下來好嗎?”

  凱文用力眨幾下眼睛。“為什麼叫我坐下?”

  “以免你跌倒。”

  兩秒鐘後,凱文突然往前倒下。幸好厄倫的反應夠快,在凱文的頭撞到桌角前及時接住他。“夫人,你掉換了酒杯,對不對?”

  “她迷昏了凱文?”勞柏咧嘴而笑。

  莉安臉頰發燙地盯著桌面,努力思索該如何向凱文的妻子道歉。安妮不知所措地望向領主。勃迪看似失望地搖頭,但眼中流露出喜色。“看來是凱文把自己給迷昏了。厄倫,把他扔到床上。安妮,快動手吧,我們還要趕路。”

  安妮點點頭,顫抖地拿出刀子。勃迪抓緊莉安的手腕,她感到刀刃劃開手臂的皮膚。起初她認為他反應過度,但安妮一開始探查傷口,她就慶倖有他的緊握。縮手是本能反應,但勃迪不讓她的手動彈。治療不如她預期中可怕,傷口切開後反而紆解了腫脹帶來的疼痛。

  亞力害怕地鑽到她的右臂下抱住她。“很痛嗎?”

  “不會。”她平靜地回答。

  她的鎮靜消除了他的恐懼。他好奇地問:“像那個人揍你的臉時一樣痛嗎?”

  “有人打你?誰?”安妮一直在用乾淨的布條清理傷口,亞力的話使她驚駭地問。

  房間裏突然一片死寂,每個人都在等她回答。“是誰並不重要。”她搖頭道。

  “不,非常重要。”狄良說,其他人同聲附和。

  “他是英格蘭人。”亞力脫口而出。

  “我就知道是英格蘭人,我從來沒聽說過高地人打女人。”安妮嘟嚷。

  幾個士兵點頭表示同意。亞力好像受到鼓勵似地主動報告。“他喝醉了。”

  “亞力,沒有人想聽──”莉安開口。

  “不,我們都想聽。”勃迪溫和的語氣掩飾了他真正的感覺。會欺負弱女子和小孩子的是什麼樣的瘋子?他決定在天黑前得知所有的細節。

  “那個人用拳頭把她打倒在地上,然後不停地踢她。”亞力說。“我嚇壞了,我想要阻止他,但他不肯停。我可能哭了。後來我撲到莉安身上,但是她把我推開,翻身抱住我,用她的手臂護住我的頭,以免我被踢到。”

  “然後呢?”廉恩問。

  “她輕拍我,叫我不要出聲。她不讓任何人傷害我,我果真一下也沒被踢到。”

  莉安想要用手捂住亞力的嘴。每個人都面露驚駭地盯著她看,令她感到十分難堪。

  “只有一個英格蘭人對她動粗嗎?”勞柏問。

  “另一個人也打了她。”亞力轉向勃迪。“你知不知道她在挨打後做了什麼?她故意露出微笑氣他。”

  安妮把布條收到旁邊,把一條厚毛巾墊在莉安的手臂下。“領主,傷口清理好了。”

  勃迪點頭。“孩子餓了。如果不會太麻煩,請給他一片麵包。”

  “也許淋點蜂蜜在上面。”亞力建議。

  安妮微笑。“當然會淋蜂蜜。”

  “到外面去吃。”勃迪命令。“勞柏會看著你,以免你闖禍。”

  “但是我想跟莉安在一起,勃迪叔叔。她需要我,她也許會寂寞。”

  “我會陪著她。勞柏?”勃迪叫喚,勞柏應聲上前。

  亞力立刻抱著莉安不放。她傾身對他耳語。“如果有需要,我會叫你。”她不得不再三保證,他才相信她不會在他離開的那幾分鐘裏消失。然後他奪下安妮手中的麵包就往外跑,匆忙中忘了道謝。

  “他等一下會向你道謝的。”和安對安妮說。“謝謝你對他的耐心。他還小,而且吃了不少苦。”

  “但你幫助他平安脫困。”狄良在她背後說,再度把手放在她肩上。她不知道他是在稱讚、安慰她,還是在防止她逃跑。

  片刻後,安妮從廚房拿出一個平底鐵鍋,加熱過的鐵鍋裏是氣味難聞的藥水。她把手指伸進藥水裏試溫度。“藥水不會很燙,夫人,但澆在傷口上會非常痛。如果你想叫──”

  “她不會出聲的。”勃迪以堅定的語氣重複。

  他的霸道令莉安有點氣惱。要不要勇敢應該由她來決定,他憑什麼認為有權替她作主?

  勃迪對還在猶豫的安妮點個頭,安妮把藥水澆在莉安切開的傷口上。椎心刺骨的灼痛立刻吞噬了莉安。她的手臂好像被剝了皮浸在堿液裏,她的皮膚好像著火一般。她立刻感到胃翻、頭昏、視線模糊。若非被狄良和勃迪壓住,她早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劇烈的疼痛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第一波劇痛後,她的皮膚開始搏動,手臂好像有燒紅的煤炭嵌在傷口裏。背抵著狄良,她倒抽口氣,閉緊眼睛忍住淚水,咬緊牙關以免自己大聲尖叫,使出全身的力氣抓住勃迪的手。

  她以目光向他求助,他冷漠鎮靜的表情使她恢復自製。哪怕他只流露出一絲同情,她都會忍唆不禁地哭出來。發現自己抵著狄良,她強迫自己挺直背脊。但她無論多努力也無法鬆開勃迪的手。就在她肯定自己再也無法忍受時,劇痛開始減輕。

  “最痛的部分過去了,夫人。”安妮聽起來好像也想大哭一場。“我會在傷口上塗些藥膏,然後把你的手臂包紮好。疼痛減輕了沒有?”

  莉安說不出話,只能僵硬地點頭。她凝視著勃迪背後的牆壁,祈禱自己不會昏厥過去。

  安泥迅速塗好藥膏,但包紮時費了一些工夫,因為莉安仍然不肯放開勃迪的手。疼痛不再難以忍耐時,她才發覺他的拇指在揉擦她的手掌。他的表情不變,但那不著痕跡的輕撫卻讓她覺得被他擁抱在懷裏。包紮完後,莉安深吸口氣,終於從勃迪的掌握中抽回手。

  “好了,”安妮說。“最近兩天別讓傷口碰到水。”

  莉安再度點頭,以沙啞的聲音道謝。“失陪了。”她緩緩站起來。狄良伸手扶她。她在他身上靠了一下,然後緩緩站直身子,走出小屋前朝安妮點個頭。每個士兵都在她經過時鞠躬為禮。她知道他們都在門口看她,所以不願用跑的躲進樹林裏。亞力在溪邊玩耍。幸好他沒有看到她往反向走,也沒有聽到她在樹林裏的啜泣。

  廉恩皺眉望著她的背影,然後轉向安妮。““母之火”還有剩嗎?”

  “還剩幾滴。”她回答。

  廉恩走到桌邊抽出匕首在自己的前臂割出一個小傷口。他的朋友都知道他要做什麼,所以沒有人感到訝異,因為廉恩是他們之中的懷疑主義者。他把前臂放在厚毛巾上。“倒些藥水在這傷口上,好讓我知道是什麼感覺。”

  安妮不敢多嘴,乖乖地把剩餘的藥水滴進廉恩的傷口。廉恩毫無反應。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他朝安妮點個頭,然後走到屋外。勃迪和其他人跟著出去,圍在廉恩身旁耐性地等他報告。當他終於開口時,沙啞的聲音使厄倫忍不住微笑。

  “痛死了,”他低聲說。“不知道她怎麼受得了。”

  勞柏扛著亞力加入他們。發現莉安不在時,亞力的歡笑聲戛然而止。他滿臉驚惶地爬回地上,扯開喉嚨高聲尖叫莉安的名字。

  勞柏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別慌,亞力,她在樹林裏,馬上就會回來。”

  亞力哭著跑向他的叔叔,勃迪把他抱起來。“我忘了你還小,莉安沒有離開你。”

  為自己的驚慌失措感到慚愧,亞力把臉埋在勃迪的頸窩裏。“我以為她走了。”

  “從你認識她以來,她有沒有離開過你?”

  “沒有......但有時候......我害怕。”他小聲承認。“我以前不會,但現在會。”

  “沒關係。”勃迪歎口氣。“你現在安全了,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的。”

  “莉安也那樣說過。”他抬頭凝視勃迪。“你一定要照顧她,因為她只是個弱女子。”

  勃迪放聲而笑。“我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軟弱。”

  “但她有時會背著我偷偷哭泣。我告訴她她需要你,我不希望再有人傷害她。”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他保證。“別擔心了,跟勞柏牽馬去。一等莉安回來,我們就要上路。”

  莉安十分鐘後才紅著眼睛回來。勃迪把她抱上馬鞍,然後坐在她身後。飽受折磨的她癱靠在他身上。他突然有股強烈的欲望想要保護她、安慰她。他溫柔地用手臂環住她,她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他策馬前進,把她移進他的臂彎。她的長髮輕拂著他的大腿,他用手背輕撫她天使般的臉孔。他終於對見面以來就糾纏著他的渴望屈服。他低頭親吻她柔軟的唇,看到她皺鼻歎息使他露出微笑。

  他的頭腦不斷告訴他要理智。她是英格蘭人,天知道他有多?受不了任何跟英格蘭有關的人事物。他在年輕愚蠢時曾經去過那個可恨的國家,想要找一個跟麥依恩的妻子茱麗一樣理想的新娘,但那趟徒勞無功的旅程讓他受到了教訓,因為依恩找到了英格蘭唯一的稀世珍寶。勃迪一直是那樣深信不疑,但遇見莉安以後他不再那麼肯定了。

  “你有過人的勇氣,”他點個頭。“這一點我承認。”

  但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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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太陽早已下山,一輪明月高掛夜空。他們在卡尼脊山腳下的櫸湖畔紮營。厄倫注意到莉安在發抖,於是替她生了一堆火,廉恩把一條披風鋪在營火邊的地上讓她休息。吃過晚餐後勞柏和廉恩帶亞力去湖裏洗澡。莉安決定起來伸伸腿,她還沒完全站起來,厄倫和史提已經衝過來幫忙了。他們分別抓住她的左右手肘拉她站起來。

  “謝謝,兩位先生。”

  “你可以叫我史提。”黑皮膚的士兵說。

  “我懷疑你搞得清楚我們的名字。”厄倫說。

  “我記得幾個。勞柏和廉恩帶亞力去湖邊。你是厄倫,其他人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我叫范戈。”一個紅發士兵湊上前來。

  “我叫歐祥。”一個虎背熊腰的士兵也靠了過來。

  莉安突然覺得她好像被一座六呎高的人牆包圍住。他們盯著她看的樣子,好像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怪物。他們從來沒有遇見過英格蘭女子嗎?他們此刻的舉動為什麼這麼怪異?她跟他們同行一整天了,再大的好奇心也該滿足了吧?

  她從兩個士兵之間的縫隙看到勃迪交抱雙臂靠在一棵樹上。他也在看她,但不同於其他人的是,他的臉上沒有笑容。她微微把頭歪向包圍她的士兵,希望勃迪會瞭解她的暗示,命令他的手下給她呼吸的空間。但他似乎無意伸出援手。

  “你晚餐幾乎什麼都沒吃,夫人。是不是不舒服?”歐祥問。

  “你在我們面前不必裝勇敢。”史提說。

  他們一人一句,根本不給她回答的機會。另一個左臉有刀疤的士兵也來湊熱鬧。“我叫齊斯。”他提醒她。“在我們面前,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們是你領主的護衛。”

  “但他不是我的領主。”她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狄良加入人牆時正好聽到她的話。他注意到他們全咧著嘴傻笑,沒人反駁她的話。“夫人,杜安妮給廉恩一袋藥粉。你今晚得用水服下一半,明晚服下另一半。”

  廉恩從湖邊回來,把一杯液體塞到她手裏。“我嘗過了,夫人。又苦又難聞,所以你可能會想一口氣喝完。”

  她注視著他的藍眸,狐疑地問:“廉恩,你想下藥迷昏我嗎?”

  他大笑。“不,我們都從杜凱文身上學到了教訓,這個藥粉可以幫助你退燒。”

  她決定相信他,一口氣把藥水喝完。她深吸口氣壓下想吐的衝動。“果然很難喝。”

  “你的手臂還痛不痛?”

  “不痛了。”她回答。“失陪了,我想去坐在貴領主身旁的那塊石頭上跟他說話。”

  范戈和歐祥立刻讓路,齊斯抓起地上的披風跑過去鋪在石頭上讓她坐。她道謝坐下。

  “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們效勞嗎?”范戈問。

  “沒有了,謝謝你們對我這麼親切。”

  “你不用道謝,我們只是在盡本分,夫人。”歐祥說。

  “請叫我莉安。”

  “不可以,夫人。”他驚駭地說。

  “對,他不可以。”勃迪走過來站在她面前。“你們退下吧。”

  幾個士兵輪流向她鞠躬告退。她一邊目送他們遠去,一邊整理思緒,因為她知道她該詳細說明事情的經過了。她挺起肩膀,等勃迪叫她開始。狄良雙手抱胸地繼續站在她身旁。

  “你和亞力怎麼會在一起的?”勃迪問。

  “這件事得從很久以前說起。我有個姊姊叫莉婷,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們的家受到攻擊,家父慘遭殺害。”莉安緊握著雙手,開始敍述那一夜發生的事。安娜寶盒和約翰國王苦苦找尋兇手的故事引起勃迪的興趣,但他沒有發問,只是在她遲疑時點頭敦促她說下去。

  “最先找到寶盒的人可以得到重賞。男爵的動機純粹出於貪婪,但我想他並不確定寶盒交由莉婷帶離了英格蘭,否則他一定會加倍努力找尋她。一個月前,有個高地人找上男爵。他告訴男爵他可以告訴他莉婷的下落,但有交換條件。”

  “什麼條件?”勃迪問。

  “從慶典上抓走雷西領主的弟弟作為誘殺雷西的誘餌,他要除掉他們兩個。”

  狄良無法保持沈默。“但被抓走的是麥亞力。”

  “對,他們抓錯人了。”接著她開始回答他們一連串的問題。

  “那你怎麼會被扯進這件事裏,莉安?”勃迪問。

  “男爵要我在收穫節前找到姊姊和寶盒帶回去交給他。”

  “如果你沒有達成任務呢?”

  “我的摩肯舅舅就難逃一死。”她突然泣不成聲,但立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摩肯舅舅收容了我,撫養我長大,視我如己出。我愛他,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他。”

  “男爵跟你有沒有親戚關係?”

  “沒有。”

  “跟男爵談條件的那個高地人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真的嗎?男爵或他的朋友一定有提過。”他沮喪地說。

  “我為什麼要說謊?為了保護一個叛徒嗎?”

  “但你看到他了,對不對?”勃迪追問。“亞力說你從山坡上看到了他。”

  她點頭。“對。”

  “再見到他時你認不認得出來?”狄良問。

  “可以。”她累得頭都快抬不起來了。“你們很清楚他為什麼回到登罕郡,對不對?”

  “通知男爵抓錯人了,”狄良回答。“到時亞力就會被殺死。但男爵為什麼毆打你?”

  “打女人的男人是懦夫,懦夫不需要找理由為他們的行為辯解。”勃迪憤怒地說。

  “我們第一次逃跑沒有逃成,男爵想要懲罰我和亞力。”她說。

  “亞力說你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他。”狄良說。“那樣做非常勇敢,夫人。”

  她不以為然。“我並不勇敢,我好怕他們會殺他。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

  勃迪和狄良交換一個眼神。“動手的是誰?是男爵還是他的朋友?”勃迪問。

  “男爵。”

  “亞力說還有一個男人也打了你,真的是那樣嗎?”勃迪低沉的聲音充滿威脅性。

  “我不記得了。”

  “不,你記得。”他凶巴巴地說。“告訴我。”

  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她挺直腰杆。“事實上是他的一個朋友。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知道不可,事情已經過去了。”

  “不,事情才剛開始。”他輕聲地說。

  強悍的戰士外表下搏動著紳士的心。勃迪顯然想要關懷她,卻不知從何著手,這個領悟令莉安感到驚訝又有趣。當他表示話都問完了時,她急忙站起來以免他改變心意。她轉身要走,但腳被披風勾到,一個踉蹌跌進他的懷裏。他抓住她的肩膀扶她起來,但在她站穩後並沒有放手,反而理所當然地摟著她的肩膀。她想要巧妙地以聳肩擺脫他,但那招無效,她只好抬頭叫他放手。他在等她,他眼中的憐惜和溫柔看得她心跳加速、兩腿發軟。

  他知道他對她的影響嗎?他的體溫使她想要倚偎過去。他英俊粗獷的面孔、低沉渾厚的嗓音,甚至是趾高氣昂的走路方式都令她著迷,還有他肌肉發達的大腿......她拋開那個不得體的想法,她不該注意到那種事。但她確實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也不曾有過這種反應。跟他在一起時,她不再感到脆弱無助和缺乏自信。勃迪似乎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希望自己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傲慢和自信。

  她望著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說也奇怪,跟他相識不到一天,她卻覺得他們好像已經在一起多年了。他們像老友似地並肩走向湖邊;但她猜也像戀人,對可能的發展充滿期待。他對她產生的影響真的很奇怪,他使她覺得不再孤單。他會幫助她斬妖除魔嗎?不,她不能也不願把他扯進她的戰爭裏。她瞭解自己的責任。她必須獨自對抗妖魔,如果失敗......赤足裸胸的亞力拖著一根樹枝從不遠處跑過,他的歡笑聲在林間回蕩。

  “他會興奮得睡不著。”莉安說。

  “他會睡得很熟。”勃迪反駁。

  到達湖邊時他才放開她。“需要幫忙嗎?”

  “我自己來就行了,謝謝。”

  “手臂別碰到水。”他提醒,轉身走向營地。

  “等一下。”

  他轉身面對她。“什麼事?”

  “你......”她突然住口,低垂著頭,祈禱似地握著雙手。

  他上前一步,覺得此刻的她看來柔弱又迷人。“怎樣?”他追問。

  “謝謝你使我覺得安全。”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後匆匆點個頭就走開。

  莉安看得出她使他大吃一驚,但還是很高興對他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她想把上衣拉過頭頂時被困在其中,接著又撞到手臂。她忍不住哭了起來,筋疲力盡地倒下。但在半途中,她感到兩隻有力的臂膀把她拉起來。她看不見,因為臉被衣服遮住,但知道前來救援的是勃迪。

  “要脫掉還是穿上?”他粗聲問。

  她點點頭。他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於是自作主張替她脫掉衣服扔在草地上。他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的眼淚,把她拉進懷裏。“想哭就盡情哭吧,沒有人在這裏。”

  她用他的披風擦眼淚。“但你在。”她可憐兮兮地說。

  他繼續抱著她等她平靜下來。“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

  她不敢相信自己接下來做的事。她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嘴唇。雖然只是蜻蜓點水,但仍然算是親吻。等她回過神來,抽身退開,鼓起勇氣望向他時,他的臉上是令人費解的奇怪表情。

  勃迪知道她後悔自己的情不自禁,但凝視著她的碧綠明眸時,他也膽戰心驚地確知他的人生剛剛被這個小女子無可挽回地改變了。

  被自己的大膽嚇呆了,她慢慢往後退。“我不知道我剛才是怎麼了。”她囁嚅道。

  “等這件事結束......”他搖搖頭,然後唐突地轉身走開。

  她想要追上去問他想說什麼,但隨即改變主意。勃迪想讓她知道時自然會說。何況她相當肯定她知道他的想法。她不久後就要返回英格蘭,牽扯到感情就太傻了。但天啊!她為什麼吻他?是神智不清、愚蠢衝動,還是一時好奇?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這種事使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也許她應該假裝事情沒有發生過。

  她洗完澡回到營地,聚集在一起談天的布氏人看她時立刻住口不語。突然的寂靜令她不安,她不敢看勃迪,唯恐自己會臉紅而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她低著頭在空地另一邊準備睡覺的鋪蓋,但可以感覺到他們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亞力用他的樹枝在地上畫圓圈。

  “亞力,該睡覺了。”她喊道。

  “我要跟男生們睡,可不可以?”

  “可以。”她回答。“那麼晚安了。”

  她背對士兵躺下,以為自己一定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入睡,但疲憊使她很快就睡著了。

  男生們繼續談話,但壓低了聲音以免吵到她。勃迪忍不住一直看她,擔心著她的毛毯夠不夠這類的傻事。起風了,烏雲蔽月,遠方雷聲隆隆,空氣又濕又悶。

  夜色越深,亞力越焦躁不安。勞柏澆滅營火,營地裏變得一片漆黑。亞力抓著毛毯,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不假思索地說:“我要去跟莉安睡。”

  “為什麼?”勃迪問,想知道亞力會不會承認怕黑。

  “因為她半夜會害怕。”他不等勃迪同意就拖著毛毯穿過空地,把毛毯鋪在莉安旁邊。他小心地把樹枝放在伸手可及處,打個呵欠,然後蜷臥在她背後。

  莉安在熟睡中被一聲淒厲的嚎叫驚醒。她很熟悉那怪異的尖叫聲。亞力又作噩夢了,她迅速翻身把小男孩摟進懷裏安撫他。恐懼減退,嚎叫變成嗚咽。她繼續撫摸他,直到他的呼吸平穩下來。一個小時後,她再次被嚎叫驚醒,再次安撫亞力入睡。

  拂曉前她再度醒來,但這次是出於完全不同的原因。她發現自己仰臥著,被拉直的左手臂又痛又麻。她轉頭看到亞力把她的繃帶當枕頭。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移到身側,這才注意到有東西壓著她的肚子。一隻沉甸甸但不屬於她的手。神思恍惚的她眯眼瞪了它幾秒,然後緩緩移動視線,沿著手腕到結實的手臂,再到寬闊的肩膀。她眨眨眼。天啊!她跟勃迪睡在一起。她緩緩坐起來環顧周遭,赫然發現自己睡在布氏士兵圍成的圓圈中央。她不明白他們怎麼會睡成那樣,更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睡在勃迪懷裏。她想要理出個頭緒,但困得睜不開眼睛,於是又躺了下來,把頭放在勃迪的肩上,把手放在他的胸膛,繼續睡覺。

  長久以來她第一次感到安全。上帝保佑,噩夢沒有再來糾纏她。

  勃迪在黎明後一小時叫醒莉安。他很想讓她多睡一會兒,但他們今天必須趕路穿越不友善的地區。她到湖邊迅速梳洗乾淨,從袋子翻出一條緞帶,但她無法單手綁頭髮。回到營地時大家都在等她。她沒有食欲,但勉強吃下廉恩塞給她的早餐。

  “廉恩,可不可以麻煩你用這條緞帶幫我把頭髮綁起......”他驚駭的表情使她住口。“那樣不合體統嗎?”

  “是的,夫人。只有你的領主可以碰你的頭髮。”

  又是她的領主。她發現布氏人都固執得要命,無論用什麼方法也改變不了被他們認定的想法。但他們也很善良正直,而且全心保護著她和亞力,所以無論他們做什麼都不會使她失去耐性。“那就算了。”她說。

  她轉頭看到勃迪牽著馬朝她走來,她立刻跑過去請他幫忙。他也是一臉驚訝,但一言不發地接過緞帶。她轉身背對他,用右手撩起頭髮。他推開她的手,像梳理馬尾巴似地拉扯她的頭髮,粗魯地把緞帶打個死結。那傢伙的手腳跟熊一樣靈巧,她心想。也許他是故意拉扯她的頭髮,因為她要求他做女人做的事,但她忍住微笑,再三道謝。

  “天黑前到得了辛雷西領主的領地嗎?”

  “不。”他先把她舉上馬背,自己再翻身上馬。“我們要去麥氏領地。”

  她轉頭時撞到他的下巴。“先去警告雷西他和他的弟弟有危險,再送亞力回家。”

  “不行。”

  “行。”

  他很驚訝她竟然有膽量跟他唱反調。從來沒有女人敢跟他爭辯,所以他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難道她不明白他的權力地位嗎?

  “你是英格蘭人,這一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他說。“我知道你不明白你不應該跟我爭辯,所以我會解釋給你聽。不要跟我爭辯。”

  “就這樣?”她不敢置信地問。“不要跟我爭辯就是你對我不應該跟你爭辯的解釋?”

  “你想惹我生氣嗎?”

  “當然不是。”

  以為她已經瞭解他不會浪費寶貴的時間為他的決定和她爭辯,勃迪轉頭叫喚狄良,但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喚回他全部的注意。“我必須警告辛領主。”她低聲堅持。

  他微微側頭端詳她。“你認識他嗎?你見過雷西嗎?”

  她無法理解他為什麼突然緊張易怒。“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但知道不少他的事。”

  他聳起一道眉毛。“哪些事?”

  不理會他的粗聲惡氣,她說:“我知道他統治辛氏一族,他是他們的新任領主。”

  她的指尖在他的胸膛上緩緩移動,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不知道她的舉動是出於無心或故意。難道她以為他會被甜言蜜語和溫柔愛撫所動搖?真是可笑。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一下定決心就不會改變。

  “我對他做過一些猜測。”她繼續道。“只有非常強健的戰士才能當上領主,我猜他幾乎跟你一樣強壯。”

  他放鬆下來。“差不多。”他傲慢地說。

  她差點忍不住笑出來。“我還知道雷西有個年紀跟亞力差不多的弟弟。每個孩子都應該受到保護,邁可也不例外。”

  勃迪想要先送她和亞力到麥氏領地,等他們安全後再去警告雷西。但她說的也有道理,他不得不重新評估他的決定。“我會派狄良帶兩個人去警告雷西,但我們其他的人要去麥氏領地。這樣你滿意嗎?”

  “滿意,謝謝。”

  他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撫摸他。“以後不准再跟我爭辯。”

  莉安決定讓以為她同意。“悉聽尊意。”

  狄良奉命帶著歐祥和范戈前往辛氏領地。其他人繼續往目的地前進。齊斯和史提在中午休息時脫隊離去,一個小時後他們得意洋洋地牽著一匹精力充沛的灰馬歸隊。莉安立刻愛上那匹馬,但在得知他們無意在事後歸還那匹偷來的馬時,她說什麼也不肯騎它。

  “馬的主人會很榮幸布氏人選中他的馬來偷,你要我們侮辱他嗎?”史提問。

  “當然不是,但別以為我會相信──”

  “該走了。”勃迪命令,把她抱上馬背。“你會騎馬吧?”

  她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騎得比你還好,領主。”她笑容可掬地說。

  他搖搖頭。“我不喜歡傲慢的女人。”

  “那你絕不會喜歡我,因為我傲慢無比。連摩肯舅舅都說那是我最大的缺點。”

  “不,傲慢不是你最大的缺點。”

  他出其不意地伸手握住她的頸背,粗魯地把她拉向他。她還來不及眨眼,還來不及收起笑容,他已霸道地用吻封住她的嘴。他吻得她喘不過氣來。他的舌尖愛撫著她的,帶給她從未體驗過的愉悅。她覺得那樣的愉悅真罪過,但不在乎,因為她只想同樣熱烈地回吻他。

  她企圖摟住他的脖子挨近他時,他突然結束了那個吻,害她差點跌落馬背。幸好他及時接住了她,那個熱吻好像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她聽到亞力一邊格格傻笑,一邊嘖嘖作聲。

  “你不可以再那樣吻我,勃迪。”她沙啞地低聲說。

  他大笑著翻身上馬,帶隊出發。

  趕了一整天的路,亞力和她都累壞了,吃完晚餐後直接就寢。他們兩個都睡得很沈,就算亞力有作噩夢,她也不記得自己安撫過他。拂曉前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又睡在勃迪懷裏,她滿足地閉上上眼睛繼續睡覺。為了讓亞力多睡一會兒,第二天他們很遲才出發,但馬不停蹄地一直趕路到下午才休息,亞力不肚像以前那樣緊張,但還是不肯讓她離開開他的視線。妯需要幾分鐘隱私時不得不命命令他跟跟齊斯坐在一起。她一回來,他立刻跑過去緊緊抓著她的手。那可憐的孩子看到她時似乎鬆了口大氣。

  “我不會消失的,亞力。”

  “勃迪叔叔說我們快到家了。”

  “這裏的景色有沒有很眼熟?”

  “沒有。”他承認。“莉安,可不可以你載我?”

  “你不喜歡勞柏載你嗎?”

  “即使在安全時,他也不讓我說話。”

  “我可以載你。”

  “但你得去問勃迪可不可以讓你載我。”

  “好,我現在就去問他。”

  她走向心不在焉的勃迪。“勃迪,離亞力的家鄉還有多遠?”

  “兩個小時。”

  “可不可以讓我載亞力?”

  “勞柏載他就行了。”

  “但勞柏不肯陪他說話。”

  他惱怒地說:“我的士兵心裏有更重要的事。”

  “小孩子哪裡懂這些。”

  他歎口氣。“好吧,你可以載他。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都這麼愛說話嗎?”

  “不知道,我以前從來沒有跟小孩子相處過。”

  “你有顆善良的心,莉安。”他突兀地說,轉身走向他的馬。

  她提起裙擺快步走向她的馬,但試了兩次都無法以單手上馬,不得已只好叫勃迪幫忙。他策馬靠近,彎腰把她扔上馬背。勞柏把亞力抱上她的膝頭,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馬。

  “勃迪?”她壓低聲音以免其他人聽見。

  “什麼事?”

  “你跟我說過傲慢不是我最大的缺點,那麼你認為我有其他的缺點嗎?”

  他早就在猜她要過多久才會問那個問題,他強忍住笑意。“你有許多缺點。”他發誓她在抬頭挺胸時綠眸裏流露出一絲怒火。她相當容易生氣,但他覺得那個缺點相當討人喜歡。“但你曾經有一個缺點使其他的瑕疵相形失色。”

  “曾經?”她問。“我不再有那個缺點了嗎?”

  “是的。”

  “請問那個可怕的缺點是什麼?”她惱怒地問。

  他咧嘴而笑。“你以前是英格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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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 10:03: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他們在日落時接近山頂。熟睡的亞力已從莉安腿上換位到了勃迪懷裏。不久後,莉安聽到雷鳴般的聲響,感到地面開始震動。史提、厄倫、廉恩和勞柏全部靠過來圍住她。

  “保護亞力和你們的領主。”她命令。

  “夫人,我們現在在麥氏領地上,不會有危險。”史提解釋。

  “那你們四個為什麼要圍住我?”

  勞柏咧嘴而笑。“我們只是要讓麥氏人知道。”

  “知道什麼,勞柏?”

  他不打算解釋。麥氏士兵穿過樹林圍住他們。巨大的聲響使莉安的馬受到驚嚇,她還來不及有動作,廉恩已抓住韁繩強迫馬低下頭。他們被四十多個面色陰沈的士兵團團圍住。其中一個士兵出列跟勃迪說話,那個士兵看來有點眼熟。

  她問廉恩:“那個士兵在生你們領主的氣嗎?”

  “沒有,夫人。他叫韋恩,他的眉頭總是皺著。”

  “韋恩是麥依恩的衛隊長,他也是勃迪的哥哥。”史提告訴她。

  難怪她覺得眼熟。現在她可以看出兄弟倆有相同的髮色和眼神,連皺眉的方式都一樣。

  史提和廉恩策馬貼近她的左右兩側。

  “韋恩想知道你是誰。”勞柏在她背後低語。

  她看到勃迪聳肩,好像記不得她是誰。本來就該如此,她心想。她對他確實無足輕重,只不過是用來達到目的的手段。她和勃迪曾經有個共同的目標:把一個無辜的孩童送還給他的家人。如今踏上了麥氏領地,他們的責任很快就要結束。亞力即將與家人團聚,勃迪無疑要回到布氏領地,她則要開始尋找姊姊。但她為何感到如此孤單?她不需要勃迪或任何男人,除了她的舅舅以外。摩肯舅舅是她的親人,如果能順利達成任務,她就要回到他身邊。

  但她永遠不會忘記勃迪......或那個對他無足輕重,對她卻深具意義的吻。

  韋恩皺眉望向她,顯然十分不悅。她聽到他說了“英格蘭”三個字,心想他是氣勃迪把一個外人帶到麥氏領地來。勃迪表情嚴峻地迅速說了幾句話,莉安一個字也沒聽懂。但他的話似乎使他哥哥消了氣,因為韋恩讓步地勉強點了頭。勃迪掀開蓋在亞力臉上的毛毯,韋恩吃驚地大叫一聲。亞力被吵醒,他坐直身子,對上前來的麥氏士兵露出笑容。

  所有的士兵都開始大喊大叫。亞力開心地朝他父親的士兵揮手,然後在勃迪懷裏轉頭望向莉安。亞力喜悅的表情令她終生難忘。她快樂的表情卻令勃迪忘了呼吸。當她微笑望著他時,她令他覺得自己所向無敵。一個女人怎麼能在區區幾天內對他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如此徹底地改變了他的世界?

  “依恩正要從操場回來。”韋恩說。

  “你最好先讓他有點心理準備。”勃迪說。“兒子死而復生一定會讓他深感震驚。”

  “應該說是又驚又喜。”韋恩笑道,策馬離去。

  麥氏士兵企圖靠近莉安,布氏士兵立刻勃然大怒。雙方相互叫駡,彼此推來推去,若非勃迪及時制止,莉安確信他們就會真的打起來。

  勃迪帶隊爬上最後一個陡坡,山坡上有各種形狀大小的農舍。他們騎馬經過時,村民都從屋裏跑出來跟在他們後面。村民的表情都像看到奇跡出現,有人甚至在胸前畫十字和低頭祈禱。麥家位在坡頂的高原上。灰色的石頭建築看來陰森森的,緊閉的窗門上都掛著黑布。

  勃迪下馬後放下懷中的亞力,勞柏扶莉安下馬。亞力跑過去抓住莉安的手,拉著她登上門階。人群默默地簇擁上來。勃迪牽起莉安的另一隻手,在注意到她不習慣被這麼多好奇的陌生人盯視時用力握一下她的手。他在門前停下,伸手扯掉黑布。人群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他拉開門讓她和亞力先進去,亞力一進門就衝向右邊通往二樓的樓梯。

  進門左邊的大廳裏有個婦人坐在長桌邊低頭縫紉,她似乎對門外的吵鬧聲無動於衷。莉安看不到婦人的臉,但確定她就是亞力的母親。莉安先聽到麥領主的聲音,然後看到他的人。

  “這麼吵吵鬧鬧的是怎麼回事?”從中庭進入大廳的麥依恩在看到勃迪時問。

  亞力聽到父親的聲音立刻轉身跑下樓梯。他衝進大廳,張開雙臂。

  “媽媽......爸爸......我回來了。”

  依恩踉蹌後退,不敢置信地搖頭,淚水湧上眼眶。“亞力?”他沙啞地低語,然後高聲大喊:“亞力!”

  麥茱麗尖叫一聲跳起來,縫紉籃滾到地上。她伸手捂住胸口,搖搖晃晃地朝兒子邁出一步,然後昏厥過去。不幸的是,勃迪離她太遠,無法在她倒地前接住她,而她的丈夫尚未從震驚中恢復,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倒下。

  亞力撲過去抱住父親的腿,差點把他撞到。依恩蹲下來,垂頭閉眼地把兒子擁進懷裏。亞力把頭靠在父親肩上,擔心地看著母親。“爸爸,你不該把媽媽抱起來嗎?”

  依恩站起來,但仍捨不得放開兒子,於是命令勃迪想辦法。勃迪從地上抱起臉色蒼白的茱麗,搖了好一會兒才把她搖醒。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在勃迪懷裏。“你為什麼......”

  “媽媽,你醒了。”

  勃迪緩緩放茱麗站好,但仍扶著她的腰以防她再度昏倒。她突然激動難忍地不住啜泣。依恩伸手把她拉進懷裏,亞力憂心忡忡地旁觀著。

  “你不該哭,媽媽。我沒有死,我回來了。爸爸,叫她別哭。”

  依恩笑道:“她是喜極而泣,等一下就好了。”

  茱麗用顫抖的手撫摸亞力的臉。“我祈求上帝保佑......”

  勃迪悄悄退開,想讓麥家人獨處幾分鐘,也想找到莉安。他以為她進了大廳,但現在才發現她沒有。他發現她低眉垂睫地坐在樓梯口附近的長椅上。“你在做什麼?”他皺眉問。

  “給麥家人幾分鐘隱私,讓他們好好團圓。”

  勃迪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拉起她的衣袖。“你必須在今晚睡覺前拆掉繃帶。”

  “好的。”他沒有放開她,她也沒有把手抽回來。“勃迪?”她凝視他許久後才再度開口。“我要謝謝你的幫助。沒有你,亞力絕對無法跟他的父母團聚。”

  他不以為然。“即使沒有我的幫助,你還是會有辦法的。”

  依恩在叫他,但莉安緊握他的手不放,他再度望向她。“什麼事?”

  “你跟亞力的父母談完話後,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他拉著她一起站起來。他低著頭,她抬著頭,兩人的臉相距只有幾吋。要命,他突然想要給她一個長長的熱吻。“為什麼問這個?”

  他的粗聲惡氣嚇得她往後退,低頭凝視雙手。“你是個領主,一定有許多事要做。”

  “沒錯。”他說。

  她難掩失望之情。“你當然得回家,我只是以為......”她聳聳肩。“我以為你也許會想再見到你的好朋友辛雷西。”

  他用拇指抬起她下巴。“我會在離開麥氏領地見到他。他應該快到了。我派狄良去警告他,記得嗎?他會想儘快跟你談談。”

  “但在那之後你是不是就要回家了?”她問。

  “我說過,我有許多事要做。”

  她沮喪地叫道:“你為什麼不能簡單答覆我?”

  “那你為什麼不能直接問出你想問我的事?”

  “你真令人生氣。”

  “我的耐性也不好。”他說。依恩在這時大叫勃迪的名字。勃迪挽住莉安的臂膀,帶她走進大廳。“來吧,依恩會想見見你。”

  “媽媽,那個就是莉安。”亞力一邊叫一邊跑過去抓住莉安的手,開始拖著她往裏走。“別怕爸爸。大部分的女生都怕,但你也許不會,因為你跟大部分的女生不一樣。”

  她不像亞力想的那麼有信心,因為高大魁梧、灰眸犀利、濃眉深鎖的麥依恩看起來十分威嚴。麥茱麗的微笑緩和了她丈夫令人害怕的態度。她是個美麗的婦人,但最美的是她的紫色眼眸。她的身材嬌小,但雍容華貴的舉止有如王后。極需洗澡和乾淨衣物的莉安心想自己看起來一定像個幹粗活的農婦。

  勃迪一介紹完,茱麗立刻衝上前去握住莉安的手,用顫抖的聲音說:“你找到我們的兒子,還把他送回來給我們。我不知道我們要如何報答你的這份恩情。”

  莉安飛快瞄了勃迪一眼。麥家人顯然以為亞力是走失了。

  “過來坐下。”茱麗繼續道。“長途跋涉,你一定又渴又累。亞力告訴我你是從英格蘭遠道而來的。”她把莉安帶到長桌盡頭的椅子前。

  “是的,我從英格蘭來到這裏。”

  “我也是英格蘭人。”茱麗告訴她。

  “不,茱麗,你以前是英格蘭人,現在是麥氏人。”依恩糾正。“勃迪,坐下來,自己動手倒杯酒。我想先知道事情的經過,再開門接見親朋好友。亞力,過來坐在我身旁。”他疼愛地命令。

  亞力繞過桌子拖出父親身旁的凳子。莉安注意到依恩把手放在兒子的肩膀上時在發抖。亞力抬頭對父親微笑,但剛坐下就被拎起來。依恩提醒兒子必須先等女士們就座。

  韋恩進入大廳,朝依恩和茱麗鞠個躬。“辛雷西剛剛越過邊界,不久後就會抵達。”

  “他已經聽說我們的好運了?”依恩問。

  “我派狄良去找他的。”勃迪說明,然後轉向他的哥哥。“莉安,來見見我的哥哥。韋恩,這是莉安小姐。”

  韋恩鞠躬為禮。“莉安小姐,你是英格蘭人?”他皺眉問。

  “是的,我是英格蘭人。這是我無法改變也不願改變的事實。你因而不悅嗎?”

  令她意外的是韋恩微笑了一下。“那要視我弟弟而定,小姐。”接著他轉向勃迪說:“你離開前會去看看你的嫂子和侄兒嗎?你不來,他們會很失望。”

  “我當然會去看他們。”

  “帶他們過來,韋恩。”依恩命令。“我們今晚要好好慶祝一番。”

  “韋恩,你知不知道雷西的弟弟邁可有沒有跟雷西一起來?”莉安問。

  “不清楚,但我們很快就會知道。”韋恩鞠躬告退。

  茱麗親自替客人們倒水,但手抖得太厲害,把大部分的水都倒到了桌面上。依恩按住妻子的手,柔聲提議她坐下。她把椅子移到丈夫身旁坐下,斜倚在他身上。依恩替莉安倒水,但莉安伸手去拿杯子時才注意到她的手有多髒而急忙把手藏在桌面下。

  依恩伸手摟著妻子的肩膀,但注意力集中在莉安臉上。“從頭說起,告訴我你何時和如何找到我的兒子。”他輕拍亞力。“一個五歲大的孩子能從瀑布死裏逃生實在是奇跡。”

  “亞力只有五歲?”莉安問。

  “但我快七歲了。”

  “你哥哥葛罕才是七歲。”依恩提醒他。

  “但我也快七歲了。”亞力跳下凳子跑向莉安,連問都不問就爬上她的膝頭,拉起她的手臂環住他,朝她咧嘴而笑。

  “你和亞力成了好朋友。”茱麗微笑地說。

  “莉安,今晚睡覺時我會有媽媽和哥哥陪著我,也許我不會再作噩夢了。你也要有人陪你睡,那樣你才不會害怕。也許你可以叫勃迪叔叔像前幾天那樣跟你一起睡。”亞力說。

  莉安捂住他的嘴,感到她的臉頰在發燙。她知道勃迪在看她,但不敢望向他。

  茱麗笑道:“亞力,你害莉安難為情了。”

  依恩輪流打量著莉安和勃迪。“賴神父帶著一個年輕的石神父回來了。”他說。

  “為什麼跟我說這個?”勃迪問。

  “我只是讓你知道現在有兩個神父可用。”依恩意有所指地瞥了莉安一眼。

  “我沒有跟勃迪睡覺。”她脫口而出。“我不需要神父。”她瞪勃迪一眼。他三言兩語就可以把誤會解釋清楚,但他卻無意那樣做。

  他朝她眨眨眼。“我從來不知道人的臉可以紅成這樣。”

  “解釋。”她命令。

  “解釋什麼?”他故意裝傻。

  她轉向茱麗。“我們在野地紮營......事情不是聽來那樣......我說......睡著了,等我醒來......他們全在那裏......”

  “他們?”依恩問。

  “他的士兵們。”

  “你還跟他的士兵睡過覺?”

  她不知道依恩在逗她。“不是......我們睡覺......只有睡覺而已,領主。”

  “別逗她了。”茱麗命令。“你沒看到這有多麼令她難過?莉安不懂高地人的幽默。”接著她轉移話題說:“你的手臂怎麼纏著繃帶?”

  亞力突然跳下莉安的膝頭,大聲喊道:“爸爸,我們必須去散步。”

  “現在?但我想跟勃迪和莉安談談,我很想知道他們如何找到你的。”

  “但你知道我做的事後一定會生氣。我們必須去散步,那樣我才能反省。”

  “過來,兒子。”依恩命令。

  亞力低著頭慢吞吞地走過去,依恩剛把手放在他肩上,他就嚎啕大哭起來。“我真的嚇壞了,爸爸,我砍傷了莉安,都是我不對,但我真的好怕。我不喜歡英格蘭,我想回家。”

  “他說英格蘭?”依恩看著莉安問。

  “是的,領主。”莉安開始解釋。“亞力沒有跌進瀑布。他在慶典時被人抓走,囚禁在英格蘭的一座城堡裏。我就是在那裏遇見他的。”

  “抓走他的是什麼人?”他跳起來瞪著莉安,好像已經認定她該負全部的責任。

  在那一刻裏莉安真的有點害怕。“那是個誤會。抓走亞力的人原本是要綁架雷西的弟弟邁可,他們抓錯了人。”

  “見鬼──”依恩怒吼。

  “不准你對莉安大吼大叫。”一直保持沈默的勃迪怒氣衝衝地說。“她跟你兒子一樣都是無辜的受害者。坐下來,依恩。我知道你心裏急,但我不准你惹她生氣。”

  茱麗不知道勃迪的大發雷霆比較令誰驚訝。依恩目瞪口呆,莉安顯得不敢置信。

  依恩回過神來,怒不可遏地傾身逼近勃迪。“你竟敢命令我?”

  勃迪也不甘示弱地傾身逼近依恩。“沒錯──”

  莉安急忙打圓場。“對我大吼大叫不會惹我生氣。”

  “但會惹我生氣,莉安。”

  莉安不知道勃迪有沒有發覺他也在對她大吼大叫,她以眼神向茱麗求助。

  “坐下來,依恩,聽莉安把話說完。”茱麗提議。

  “爸爸,不要吼莉安。”亞力跑向莉安,爬上她的膝頭。“她從來沒有吼過我。”

  依恩扯出一把椅子坐下,瞪了莉安幾秒。“開始吧。”

  “此事說來話長,領主,雷西應該快到了,如果你肯等....”

  依恩繃著臉搖頭。

  “爸爸,你知道嗎?我們逃跑過兩次......”亞力開始敍述他在懸崖上的歷險和被抓回城堡後發生的事。最後他掏出莉安給他的戒指,老大不情願地還給她。

  茱麗輕按丈夫的手。“你明白要不是有莉安,我們的兒子早就送命了吧?”

  “我明白──”

  “你不但不應該怪罪她似地對她吼叫,反而應該謝謝她。我打算跪下來感謝上帝讓亞力遇見她,她是他的守護天使。”

  莉安愧不敢當地搖頭。茱麗一邊用手絹擦拭眼角,一邊從椅子裏站起來。

  “莉安,”依恩吞吞吐吐地開口。“謝謝你保護我的兒子,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如果我給你那種印象,那麼我道歉。雖然不容易,但我願意等雷西到達後再一起聽你詳細說明事情的經過。”

  茱麗滿意地微笑。“我相信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向人道歉。既然你這會兒的心情不錯,我可不可以建議你和雷西等慶祝完了之後再聽莉安說明。所有的親朋好友不久後都會到這裏來,莉安現在會想梳洗一下。”茱麗不等丈夫同意就轉頭問莉安:“想不想洗個熱水澡?”

  “非常想。”

  “我會找些乾淨的衣裳給你。”茱麗說。“麥氏披風可以替你保暖。白天雖然很暖和,但到了夜裏就會轉涼。”

  聽到莉安將穿上麥氏披風令勃迪不爽,他不假思索地說:“她今晚得穿布氏披風。”

  依恩雙手抱胸地靠在椅背上。“你為什麼要她穿布氏披風?你想要聲稱──”

  勃迪打斷他的話。“我的士兵會......不高興。如果看到她穿著麥氏披風,他們一定會造反。他們喜歡上她,變得對她充滿保護欲和佔有欲。她在高地期間都得穿我們的披風,我不容許布氏士兵受到侮辱。”

  依恩咧嘴而笑。“你擔心你的士兵會不高興?我有沒有聽錯?天啊!他們是戰士,不是──”他本來要說女人,但看到茱麗瞪他一眼,於是改口說:“小孩子。”

  茱麗笑了笑,她知道依恩是為了她而努力圓滑通融。她開始朝樓梯走,但莉安在半途中停下來轉向勃迪。

  “勃迪,你答應過你哥哥韋恩你會去看他的妻兒。”

  “我記得我答應過的事。”

  “那我回來時你還會在這裏嗎?”

  氣她仍然不敢有話直說,他懊惱地回答:“會。”

  她點點頭,追上茱麗。勃迪說他會再停留久一點時,她感到如釋重負,但後來她又氣自己想要依賴他。她不能再對他有非分之求。

  莉安洗澡洗頭後,茱麗拿來一件淡黃色的衣裳。衣裳的胸部太緊也太裸露,但茱麗認為仍然得體。勃迪派人送來一件布氏披風。茱麗一邊教她如何穿彩格呢披風,一邊跟她聊天。

  不久後,敲門聲響起,但茱麗還來不及應門,亞力已經跑進房間。他在看到莉安時戛然止步。她站起來對他微笑。“怎麼了,亞力?”

  “你看起來......好漂亮。”他脫口而出。

  茱麗點頭贊同。莉安的長髮在乾後鬈曲地披散在她纖細的肩膀上,襯托出她姣美的五官。莉安的美貌一定會在今晚引起騷動,茱麗預測。

  “媽媽,爸爸叫你立刻下樓去。他說大家都來了,他們準備要吃東西了。莉安,你也得下樓。勃迪叔叔說的。”

  莉安表示要把弄濕的繃帶拆掉,茱麗想要幫忙,但她堅持她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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