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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櫻桃]哈妮•Honey【七夕情人節套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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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4 00:39:21 |倒序瀏覽
哈妮•Honey(七夕情人節套書)作者:櫻桃

追了她十數年,他終於要將她給娶回家了!
從小他倆就是青梅竹馬,郎有情、妹有意,步上紅毯是天經地義,
而她果然是個賢淑好妻子,
不撒嬌、不胡鬧,更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讓他這個警界奇兵得以無後顧之憂的衝鋒陷陣。
可她愈安靜,他就愈失意;她愈貼心,他就愈擔心,
眼看死黨們的戀愛談得轟轟烈烈,小倆口愈吵愈甜蜜、愈打愈火熱,
他倆卻依然平平淡淡,宛如一碗白開水,
他忍不住要開始懷疑,她到底愛不愛他?
當他猜疑、不安、憤怒地胡思亂想得幾乎要發狂時,才發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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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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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4 00:39:49
楔子

  「裡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降。」俏然,一片靜默,豆大的汗滴悄悄滑落在特警隊長的額角。

  「裡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降。」悄然,依舊一片靜默,特警隊員握住手槍的掌心,微微汗濕。

  「裡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園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話還沒說完,毫無預警的,衝鋒鎗就一陣對空掃射,張狂的槍響險險刺破眾人的耳膜。

  特警隊長按了按耳機,接收來自各方的訊息。

  「野狼的精神狀況極度不穩定。」「野狼」代表歹徒。

  「三隻綿羊目前毫髮無損。」「綿羊」是人質的代號。

  「野狠抓著最小的那只綿羊,往門口來了。」「他應該是想談判。」特警隊長沉吟了下。「鎖定野狼。」此言一出,透過對講機傳送,位於制高點的狙擊手立刻調整腳架與槍口,將目標牢牢鎖定。

  「如果可能……請不要傷害他。」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特警隊長旁,神情十分凝重。他是孟宅的主人,孟鵲起。「那個人是我的大舅子,范基哲。」「大舅子?」特警隊長一凜。這個事件要是弄不好,可是天倫悲歌!

  范基哲握著槍,挾持整座孟宅,在門內大聲咆哮。

  「我要跟孟鵲起說話,叫他進來!」

  孟鵲起二話不說,立刻拋下公事包,擠身上前。

  「鵲起,不要進來!他會殺了你!」門內,傳來女人的驚叫。

  「雙星!」他的妻子!孟鵲起瞪大虎目,恨不得插翅飛到她身旁。

  「雙星,閉嘴,不關你的事!」范基哲也斥。

  「讓我進去。」孟鵲起硬擠上前,卻被層層靠過來的特警隊員包圍祝「你不能進去。」特警隊長低聲喝道,知道這個男人是整個事件的關鍵。「野狼已經太過激動,你硬上去跟他沖,狀況自更難收拾。」孟鵲起激動地握緊拳頭。

  「他要的是我的命,只要我進去,我的妻女與徐家的小兒子部會安全無虞。」換句話說,他早已有了犧牲自己的決心。

  「現在情況還在控制中,你稍安勿躁,我們會盡量將傷害減到最低。」特警隊長使了個眼色,孟鵑起立刻被架到後方,與擔心小兒子的徐家夫婦站在一起。

  他仰望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藍天白雲,看來總是如此悠閒。

  但悠閒在他心中,已經不再。

  他與妻子結褵十年,十年來,恩愛不減,情意更添,每一個晨昏與共的日子都是簡單平幾,卻幸福甜蜜。

  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持續到他們變老、頭髮變白;持續到那一雙兩小無猜的小兜女長大成人,有了結果,怎麼料想得到,昔日的夢魘非但擺脫不了,還又現身威脅他們的生活?

  多大的諷刺!為什麼他偏偏挑選在今天?

  七夕,中國的……情人節。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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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4 00:40:26
第一章

  酷暑蒸騰。

  八月天,早晨八點的日光耀眼奪目,是以讓「熱力四射」四個字相形見絀。

  直灑而下的陽光,將鋪種在庭院裡的草坪曬出了過濃的綠澤,甚至在一些草葉尖上烙下了枯痕,乾燥的土壤飢渴地吸取自動灑水器落下的水珠。

  寬闊的庭院中,轟立著佔地直坪、清一色是純白色調的西式洋房。

  孟家大宅。

  此時此刻,大宅的廚房,傳出了鍋鏟交鳴的敲擊樂曲。

  「老婆,今天早上吃什麼?」孟鵲起梳洗完畢,走過來偷香一記。

  「蛋卷。」范雙星忙得不可開交。「咖啡在那邊,幫我煮一下。」「遵命。」堅持「早餐必須吃得好」的孟家女主人,一手執鍋、一手持鐘,俐落地炒香彩椒、培根、青蔥與磨菇,順手打了四顆蛋,在調理碗裡攪拌。

  滋──蛋液澆在平底鍋上,立刻凝固,香氣四溢,再灑上一把切卒的士條,將先前的炒料移到蛋皮上,捲了卷,軟滑微焦的蛋卷就可以上桌了。

  孟鵲起像牛皮糖似的黏著老婆,一起在料埋台邊擠呀擠,操作電動咖非。

  「你的蛋卷要加什麼醬?」她偏著頭問,黑瞳裡只有他的身影。.「家裡有什麼醬?」他望著她,微笑,濃情盡在不言中。

  「番茄醬,牛肉醬,黑胡椒醬,咖哩醬,唔,還有什麼醬?讓我想想……」「幫我磨一點綜合香草鹽就好了。」范雙星微嗔。「無聊!你幹麼不早說,還要我想耶麼久!」「我喜歡逗你嘛。」他親老婆一口。咖啡煮好,他端著兩隻咖啡杯,轉身到餐桌。「赫──」嚇了他一跳!

  兩個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瞅著他瞧,不知瞧了多久。

  「爸比早安,媽咪早安。」七歲的祥馨,悄悄地坐在餐桌邊,面帶微笑。

  「祥、祥馨,你自己起床啦?」范雙星轉過來,也有點尷尬。

  剛才他們兩位作爹娘的,直在那兒磨磨蹭蹭,不曉得被女兒看去沒有?

  「早餐時間到了。」祥馨輕聲宜布道。

  換句話說,就算是隱形人,也該到餐桌上報到了。

  范雙星看著自己手上「兩」份美昧的蛋卷,老公手中「兩」杯香濃的咖啡,餐桌上早就擺好「兩」份清爽的日式和風沙拉,以及「兩」套餐具,努了努鼻子。

  她這個母親真失敗!

  「來,你先吃這份蛋卷,媽咪馬上幫你弄優格水果。」她旋身回到廚房,打開雙門冰箱,拿出新鮮櫻桃、黑醋栗、奇異果、鳳梨,俐落地切丁,拌進原味優格裡,盛在水晶碗中,看起來煞是漂亮。

  「吃早餐吃早餐!」孟鵲起再拿一個大瓷盤,偷渡一些蛋卷給老婆。

  他唏哩呼嚕地吃掉自己的那一份,啜飲咖啡,看著祥馨。

  女兒雖然常常被他塞到後腦勺,一不小心就會忘掉,但她的確是他的寶貝。

  她年紀雖小,不過用餐的規矩有摸有樣,刀叉在嫩嫩的小手中運用自如。

  她留著長髮,直披而下的黑幕看起來很,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尖跟老婆一樣,直挺高翹。

  不曉得他們的基因在融合時,產生了什麼作用,祥馨並沒有承傳到老婆那種小鹿班比型的秀氣嬌怯,反而蓓落大方,從七坐八爬的時候,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不管何時何地,或撞見「何事」,她看來總是悠然自得,沒有焯螅膊患卡櫻嘔耪耪擰⒚滄哺譴永床輝5淖純觥?

  ……那反倒比較像是為爹、為娘會產生的反應。

  唉,說起女兒,他跟老婆不是不愧疚。

  他們倆當初是經過一番革命,才換來長相廝守,特別珍惜彼此的情緣,所以,即便女兒加入二人世界已有七年之久,但她還是……常常被他們遺忘。

  再加上她話不多,情緒又很內斂,從襁褓時期就不哭也不鬧,近年來,還有住在隔壁,老早就相準了,要把他的寶貝女兒拐回去當媳婦兒的「徐小子」,總是出盡百寶,討她歡心,讓女兒與他們夫婦雖是血脈相連,但相處起來,總像有些隔閡似的。

  哼,衝著這一點,那個徐小子,想叫他一聲「岳父大人」,就還早的哩!

  雙星推了他一下。「別發呆了,快快快,吃飽飯就快點去上班!」「上什麼班?老婆,今天是星期日耶!」「奇怪了,平常你不是老嚷嚷著工作做不完?今天叫你去加班又不肯。」「你忍心嗎?」孟鵲起可憐兮兮她低語。「今天是七夕,中國「情人」節耶……」范雙星雙頰羞紅,明白丈夫的暗示。

  她搶白道:「「七夕」除了是情人節,同時也是「我們女生」的節日。」她圈住女兒小巧的肩膀,一副「我們女生才是一國」的堅決神情。

  祥馨抬起頭來,有些驚詫。

  怎麼?今天換她取代爸爸,當起家裡的「主角」來了嗎?

  「什麼是「你們女生」的節日?」孟鵲起氣急敗壞。「我可沒聽說過!」范雙星耐心地解釋。「七夕又有「女兒節」之稱,女生們要一起打扮,一起遊玩,同歡同樂,同時──嚴禁男生參加。」「那我怎麼辦?」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排除在外。

  「誰管你怎麼辦?」

  「難道晚上也……」他猶不死心。

  范雙星偷覷了一下祥馨,深怕被女兒聽到什麼不良的話。

  「……晚上的事,晚上再說啦。」頰上浮起兩朵色澤更深的紅雲。

  「那就好。」老婆退一步,地也退一步。

  孟鵲起起身離座,準備去拿公事包,忽然回頭。

  「對了,隔壁家的徐小子呢?」醋昧十足!

  「什麼徐小子,人家有名字的,叫「徐千峰」!」范雙星一陣好笑:「我很一視同仁喔,我已經叮嚀過千峰,今天是女兒節,他也不可以過來。」「那就好。」他捏了控老婆小巧的鼻頭。「公平!」祥馨坐在餐桌旁,看著父母像大孩子一樣,你拉拉我、我扯扯你,嘻嘻笑。

  很自然的,她又被塞到爸比與媽咪的後腦勺去了。

  ★※★※★※

  趁著媽咪與爸比在門口十八相送的空檔,祥馨溜到庭院一角。

  「啪嗤、啪嗤!」

  果然有暗號!

  她蹲下身,雙手放在膝蓋上。「我媽咪說過,今天你不可以過來。」紅磚砌的圍牆下,有一個小洞口,一張帥氣的臉龐從那裡探了出來。

  男孩動作敏捷,像泥揪一樣翻溜過身,一瞬間就從自個兒家裡鑽到孟宅來。

  這個秘密洞口,剛開始只是鬆了一塊磚,後來徐子峰費盡力氣,挖出一個足以通身的小洞,平時就用雜草石塊掩飾著,連定期巡檢的保全都沒有發現。

  這是他們共同的秘密!

  徐千峰拍一拍沾滿塵上的手掌,帥氣地一撇鼻尖。

  「你不想見到我嗎?」問歸問,他可是自信滿滿。

  祥馨看著他黑品品的靈動大眼,黑抹抹的高挺舅尖,噗哧一笑。

  他們都上了小學,同學都在傳,他們「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傳得沸沸揚陽,但他好像一點都不臊,也不惱,大刺剌的說他想說的,做他想做的。

  打從認識徐千峰的那天起,她就喜歡他這個調調!

  「到底想不想我?」他有點急了,性子是典型的「急驚風」。

  偏偏祥馨不管做什麼事,回什麼話,都喜歡慢慢的來。

  她看了餚他聚緊的眉峰,想了一下。「……喔,想呀。」「那就對了,我知道你想我,所以就過來了。」他拉著她的手。「我們坐下來.不要被孟媽媽發現。」不然被趕出去,那就慘囉。

  祥馨依了他的意。

  瞅著她恬靜的側臉,徐千峰真是愈看愈喜歡。

  孟家是在四年前遷入「豪景別墅區」,住得起這裡的人,個個那有三兩三。

  「豪景別墅區」原是徐家的地,徐家自建的產業,所有承購的住戶都是經過挑眩與其說個個都是名門望欣,倒不如說他們資產尚佳,都是有潛力的績優股。

  但最最重要的是,他們與原業主──也就是他的父親,徐豪,氣味都很相投。因此,這裡的每一戶人家,相處都很融洽。

  他永遠記得四年前,第一眼見到祥馨時,眼前瞬間亮了起來的悸動。

  她穿著及膝的天藍色洋裝,腰間綁著寬版的深藍色緞帶,足下瞪著一雙小皮靴。大人們高聲交談,她一個小娃娃,從容地端坐在沙發一隅,多久也不嫌悶,水汪汪的眼睛不著痕跡地東瞧西瞧。

  瞧見了全身玩得髒兮兮的他,她抿著唇兒笑。

  這一笑,從此以後,他的心坎兒裡就全是她的身影。

  「你幹麼一直看著我?」祥馨伸手接住一片落葉,偏頭問。「不說話嗎?」「沒有,今天……」想起藏在洞口另一邊的小小禮物,徐千峰有點臉紅。

  這幾日,大家都在討論「情人節」,害他覺得,不對祥馨表示一下他的愛都不行,想要表示又覺得好彆扭。

  這可是他第一次送女生禮物──

  「祥馨!」范雙星送老公出門後,站在門邊喊。「你在哪裡?快點進來!」「媽咪在叫我了,拜拜。」祥馨站起來,洋裝後束的緞帶款擺,讓她看起來就像亟欲飛去的花蝴蝶。

  除千峰急一口。「等──等等!」

  花蝴蝶頓了頓,以眼神詢問他。

  他蹲下身去,手伸過洞口,摸了摸,拿出一朵奔欣的紅玫魄。

  「今天是「情人節」……」他有點糗,舉花湊上去,故意把臉撇到一邊,不看祥馨。「我已經用小刀把刺刺掉了。」所以,你不用怕手手被扎到。

  他特地留下這句「溫柔」的話沒說,覺得說出這樣的話,好像很沒男子氣概。

  祥馨笑咪咪地接過手。「謝謝,拜拜。」徐子峰登時被她的甜笑勾走了三魂七魄。

  「拜拜,拜拜……」

  直到心愛的小人兒走逛孟家大宅,身影隱入門內,他才猛然一敲自己的腦袋。

  「什麼「拜拜」?」真懊惱!Ω靡怠闇然岫輩哦裕 辛嗣孛芙煌ǖ畝純塚慈勻紓剎淮蛩惴鈽忻下杪璧畝ˍ獺U饈撬簷骯餐曬牡諞桓鑾槿私塚紉幌濾掛湊蟻簷埃智煽肆Τ浴?

  既然他「示愛」的玫瑰花都已經送出去了,她怎麼能沒有一點表示呢?

  他盤起雙臂,人刺剌地坐下來,霸道地這樣想。

  ★※★※★※

  喀擦、喀擦、喀擦!

  穿著「豪景別墅區」園丁制服的男人,在烈陽下,修剪一茁宅外圍的花木。

  四下無人。他換上一柄裹著絕緣膠布的利剪,接連剪斷幾條對外通訊的線路。

  最後喀擦一聲,監視器的傳輸線中斷,他露出一抹冷森森的笑容。

  撬開後門,終於,準備登堂入室──

  祥馨跟進浪漫的主臥室裡,范雙星從衣櫃裡拿出一大一小兩個紙盒。

  「來,看看。」她打開紙盒,取出兩套鳳仙裝。

  「一模一樣的?」祥馨看愣了一下。

  她看過媽咪與爸比穿「情侶裝」,但不曉得還有媽咪跟她一起穿的……這種叫什麼?

  「這是我們的「母女裝」,媽咪特別向上海老師傅訂做的,漂亮吧?」「好漂亮。」她伸出小手,撫上滑順的珍珠緞料。「為什麼今天要特別穿上漂亮的衣服?」「因為今天是農曆七月初七。七夕,有的地方也稱作「女兒節」埃」她們各自換上嫩紫色的新裝。「按照中國的節慶習俗,女生在這天會有很多好玩的事。」「什麼好玩的事?」她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

  「比如說,把頭髮梳得美美的。」她握著女兒絲柔的長髮,幫她梳起包包頭。

  「比如說,化淡淡的妝。」她拿起彩妝品,替女兒淡掃蛾眉,點絳唇。

  「比如說,幫指甲美容。」她抽出一瓶淺粉柔的指甲油,為女兒十指添艷。「以前的女生沒有指甲油,想要指甲漂亮有顏色,得明鳳仙花汁來染。」祥馨坐在梳妝台前,讓母親梳妝打扮。

  「打扮好了以後,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問。

  「祭拜織女啦、唱歌啦、猜謎啦、吟詩作對啦。只要女生一起玩,什麼都可以。」范雙星露出了懷念的神情,她小的時候,就是跟義姊妹一起熱鬧渡過女兒節的。「不過,其實還是要一堆人聚在一起才有趣。」「那媽咪為什麼不讓爸比跟千峰參加?」因為有時候,看到女兒靜坐在一旁,她總會內疚。人家說「女兒貼心」,但有老公在一旁纏手纏腳,她跟女兒硬是少了一般母女問的互動,有些疏離。

  她有心改善這種狀況,所以──男生統統滾出去!

  她一邊想著,腦海裡浮起一種古有的傳說。「因為七夕是女生的同樂會,如果祭拜織女時,有男生偷看,就會刮起怪風。」「怪風?」「就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大風,叫作「織女暴」。」祥馨一臉好奇。「是織女生氣了嗎?」「大概是吧,可能是想警告男生,不許來偷看女生的秘密聚會。」忽然間,一股強勁的冷風刮了進來,彷彿在預告著……有人來了。

  肯定是徐千峰!

  祥馨馬上聯想到。她的青梅竹馬每天都會跑來找她玩,即使爸比賭氣、媽咪不准,他照樣會偷偷摸摸地潛進來,理都沒理大人怎麼說。

  希望織女別真的生他的氣才好。

  「媽咪,如果我有表姊、表妹,是不是就有很多女生可以一起玩了?」范雙星一愣。祥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是母女問……心有靈犀嗎?

  「應該是吧。」她勉強一笑。

  「那我為什麼沒有表姊表妹?」祥馨想起看過的兒童繪本,裡面有些家族稱謂,從沒出現在她的生活裡。「為什麼我沒有外公外婆?」范雙星怔怔地看著女兒,不知該從何說起。

  當年,她背棄了養父母的恩惠,連跟義姊妹們報備一聲也沒有,夜裡偷偷拎了個小包袱,就跟當時才剛創業的孟鵲起離家成婚。

  幸好孟鵲起極其商業頭腦,在短短幾年內,便創立了自己的貿易王國。

  丈夫爭氣,是以證明她當年識人的眼力不差,事已過、境已遷,她也該回返養父母、義姊妹面前,請求諒解。

  只是,只是……她歎了一口氣。

  雖然他們待她極好,如今也不至於拒她於千里之外,但這些年來,他們夫妻始終膽心的是……「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祥馨搖了搖她的手。

  「因為她在想事情。」一個暗啞的男性嗓音響起。

  范雙星全身一僵,從脊髓下端開始抽冷。

  為什麼她會突然聽見……夢魘的聲音?

  她仰起頭,看見夢魘中的男人正朝她走來,笑吟吟她看著她的女兒。

  那笑,冷森森的,沒有人氣。

  「小妹妹,她在想我。」他伸出大掌,輕撫祥馨。

  雖然罩在祥馨頭上的大掌並沒有施力,但范雙星卻渾身顫抖。

  那雙手掌充滿了恨意,她毫不懷疑,他會在下一瞬間,將祥馨的粉頸擰斷。

  「不要傷害她!」她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瓶瓶罐罐。「祥馨好歹是……是你的外甥女。」他萬般憐愛地看著「外甥女」。

  祥馨不明白其中糾葛,也定定地回看他,那筆直的目光,悄悄觸怒了他。

  「這孩子跟你長得真像。」他輕歎。「只可惜那雙眼睛太放肆,沒有你的溫婉,看了真叫人不舒服。」不過沒關係,那雙眼睛很快就會變得「無神」了,他在心底補充。

  范雙星鼓起勇氣,從他手中推開女兒。

  「祥馨,出去玩!我跟你舅舅有話要說。」她必須保護女兒。

  那是「舅舅」?未曾謀面的「舅舅」?怎麼看起來好像是壞人?

  祥馨警戒地看著他,小臉上浮現擔憂。

  「快點出去!」范雙星急喊。

  沒見過媽咪疾言厲色,祥馨不敢不從,但她實在好擔心,邊走邊回頭。

  在她離開之前,看到了「舅舅」怨憎的眼神,走到門邊,微微地聽到──「你、你是怎麼進來的?」范雙星無力地問。

  「只要一把剪刀,淺薄的配線常識,要闖進一棟洋房,根本不困難。」范基哲低喃著。「比起從日本的精神療養院逃回台灣來,那簡直就像是彫蟲小技。」「你到底想來做什麼?」她絕望地問。

  魔鬼一般的輕吟,迥蕩在有過無數甜蜜與激情的主臥室裡。

  「我來帶你走。雙星.你屬於我、你應該屬於我才對!」★※★※★※「千峰?千峰,你在嗎?」祥馨三步並作兩步,第一次跑得那麼急,來到他們的秘密洞口。看到那個陌生的男人,心口有股恐懼揪緊了她,她唯一想到的求助對象,就是徐千峰。

  他動作敏捷,腦筋又靈活,一定知道該怎麼辦!

  「喂,你在嗎?」她愈問愈急。

  徐千峰正倚坐在自家的牆邊啃蘋果,聽到呼喚,立刻鑽過來。

  「怎麼了?」聽她的聲音,好像很著急似的。

  哎呀,只是送個巧克力嘛,何必念成這樣?難道是怕他不願意收下嗎?

  他樂陶陶地想著,定睛一看──「哇,祥馨,你穿這樣好可愛!」逗人的包包頭,嫣紅的心嘴兒,祥馨難得作中國風打扮,俏得讓他看直了眼。

  突然間,孟家大宅裡,傳來男人粗暴的咆哮聲。

  除千峰立刻回過神。他天生警敏,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對勁。

  「怎麼回事?」他審視祥馨的臉蛋,發現她黑不溜丟的眼兒中,有著恐懼。

  「那不是孟叔叔的聲音。」孟叔叔他不會用這麼凶的口氣,對孟媽媽說話。「祥馨,那是誰?」「看起來好像園丁的「舅舅」。」「園丁?」「「舅舅」穿園丁叔叔的制服。」「「舅舅」?」他可不記得孟家曾經出現過這一號訪客。「他從哪裡來的?」「不知道。」她困惑地搖搖頭。「突然冒出來的。」聽起來很詭異。「有沒有按門鈴?」「沒有,媽咪也沒去開門,那個「舅舅」就突然走進房裡來。」徐千峰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從小,他的危險直覺就特別靈驗。如果身邊即將發生危險,他會有所感應,頸後寒毛一根一根豎起來,寒意竄過脊椎。

  現在,他就有這種感覺,很強烈、很強烈。

  「快,祥馨,你先鑽過來,到我家去。」他當機立斷。

  「不行,我擔心媽咪。」她看似柔弱,可一旦打定主意,十條牛也拖她不動。

  他盤算了下,硬把她拉過去,只怕打草驚蛇。

  「我回去找我爸過來看看,你乖,躲在那邊的灌木叢裡,不要動喔。」徐千峰以最快的速度,從洞口鑽回去。

  ★※★※★※

  「爸、媽!」火箭炮般的影子衝進徐家大宅。

  除太太端坐在缸木椅上,喝著熱呼呼的安神養腦茶。

  「媽!」徐子峰看不到父親的身影,衝過來說道:「你沒聽見我在叫你嗎?」「有,聽到了,又大聲又清楚。」她放下瓷杯,蓋好瓷蓋,將三件式杯組擱回桌上。「真是的,只有你在我面前,我才知道原來我生了兩個兒子,要不然還以為其中一個早就入贅到隔壁孟家去了。」徐父從樓上走了下來。「怎麼回事?千峰,在吵什麼?」「爸,隔壁來了一個奇怪的叔叔,穿著園丁制服,正在對孟媽媽咆哮。」徐父與徐母互看了一眼。「什麼「奇怪的叔叔」?園丁今天不用上工埃」徐父除了是「豪景別墅區」的原業工以外,平時也是這裡的大家長,負有管理保護之責,對於整個別墅區裡竹大小事項,全都瞭若指掌。

  「祥馨說,那是她的「舅舅」。」

  徐母臉色一變,坐直了身。「「舅舅」,你是說祥馨的「舅舅」?」如果真的是那個人來了,那就不妙了!

  她與范雙星素來交好,許多不為人知的事,范雙星也都同她說過。

  她立刻撥電話到隔壁孟家,電話卻連不上線,嘟嘟聲顯得有點古怪。

  「電話線好像被剪斷了。」她換撥另外幾支電話。「全部打不通。」「看來老孟這次惹上大麻煩了。」徐父沒有半分遲疑。「我們過去支援他。」「孟叔叔不在家。」徐千峰飛快地提供線索。「他到公司去了。」「你怎麼知道?」這小子真像老婆說的一樣,活似早就入贅到孟家!

  「昨天孟媽媽叮嚀我,說今天是七夕,也是女兒節,叫我不能過去,孟叔叔他得上班去。」想必孟叔叔他跟他一樣,聽到消息後,抗議聲不絕。

  妙的是,他有「偷情」的秘密洞口,孟叔叔沒有。

  哈,小勝一籌……不對,現在不是得意的時候,祥馨有危險,他要保護她!

  「爸,你負責把孟叔叔找回來!」他轉過身,又往大門口跑去。

  「等等,你去哪裡?」

  「我們家圍牆上,有個洞口,我可以鑽過去,看看情況怎麼樣。」徐母的叮嚀一路追出來。「喂,你小心啊!」「老婆,你打電話到「鵲起貿易」,叫老孟回來。」徐父當機立斷,夫婦倆凝重的神色,透露出他們心知這件事不尋常,他自己抓起了桌上的另一支電話。「幫我接警察局長,告訴他,老徐有急事找他……」★※★※★※孟家大宅的主臥室裡,范基哲拿起預備的繩索,綁住范雙星的手腳。

  「你為什麼要跟孟鵠起在一起?你應該是我的新娘!」「大哥,你冷靜一點……」范雙星又驚又懼,根本無力掙扎。

  「打從你七歲到范家來,被我爸媽收作養女,我就喜歡你了,我一直把你當作未來老婆般的疼愛,結果,你卻違背了我的旨意。」「不是的,你聽我說……」「你怎麼能跟孟鵲起在一起?他是個渾身銅臭的生意人,哪比得上我這個高風亮節的讀書人?他故意搶走你,如果不是他,我們早就雙宿雙飛了!」范雙星拚命搖頭。「事情不是這樣!」她對義兄范基哲一點感情都沒有,有的只是手足之情。

  但,隨著埋首在書堆的日子愈多,他似乎愈偏激,把她當作所有物,不管她重申幾次,她愛孟鵲起,他就是聽不進去。

  「還有那個小雜種,長得可真像你小時候的模樣。」捆綁好范雙星,范基哲抱起她,走下樓。「可是,那麼可愛的小東西,居然是你為孟鵲起生的女兒。」她聽出了弦外之音,一陣毛骨悚然。「不要傷害她,求求你!」「不行。」冰凍的聲音。「她該死!誰叫她身體裡,流著孟鵲起骯髒的血液?」范雙星驚恐地瞪大眼睛,用力地掙扎。

  范基哲不把她的掙扎當回事,將她抱到庭院裡放下,從帶進孟宅的旅行袋裡抽出槍枝,輕聲細喃──「等孟鵲起回來後,我就在他面前,殺掉小雜種。只要他們都死了,你被玷污的過去也就被漂白了,以後誰都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他揮了揮手裡的槍,猙獰的表情環顧整個庭院。

  「出來,孟祥馨!如果你再不出來,我馬上殺了你媽!」★※★※★※范基哲嚷了三次威脅,一次比一次狠毒,祥馨終於按捺不祝「媽……」她輕嚷。

  下一個字還末出口,一雙有力的大掌突然搭住了她的肩膀「祥馨,別動。」徐千峰以氣聲在她耳邊說道。「我爸爸已經派人處理了。」「可是媽咪──」「他不會對你媽咪怎麼樣。他是你的「舅舅」,不是嗎?」他用力按住祥馨,不讓她亂動,祈禱她能夠保持一貫的平靜溫馴。

  多謝老天保佑!讓他在鑽出秘密洞口的時候,剛好避開了那個人目光所及之處,又在他威脅祥馨出面時,及時拉回她一把。

  「孟祥馨,出來!你不要你媽了是不是?」他低下頭,對范雙星獰笑。「看孟鵲起養的好女兒,管都不管你的死活呢!」祥馨,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出來!

  范雙星怕一開口,女兒便會出聲,所以緊咬著唇,不敢說話。

  「孟、祥、馨!」下一波心理戰術又要開打。

  嗚~~一陣響亮急促的警鳴,陡然由遠而近馳來,陣容浩大。

  警車在不遠處停下,規律又快速的腳步聲跑過路面,在門外待命。

  范基哲的神惰轉為陰沉。

  「裡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降。」外援到了!范雙星幾乎喜極而泣。

  「可惡!是誰去報警?」范基哲低咒。

  他不相信,孟家大宅還有對外的聯絡管道,除非……除非是……「裡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降。」「一定是那個小雜種搞的鬼!」他怒吼,在整個庭院裡瘋狂地搜尋起來。

  「裡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煩死人了!

  他舉起衝鋒鎗,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陣對空掃射。

  子彈用罄,四周又恢復一片死寂。

  他換了把義制貝瑞塔美洲豹手槍,滿意地四處搜尋,正好看到夾雜在灌木叢中的一抹粉紫。

  「原來你在這裡。」他眼裡只看得到眼中釘,卻沒注意到一抹黑影迅速地遁入一旁。「你竟敢躲著我?」他一把抱起祥馨,走向大門口,拿她當作人質。

  「我要跟孟鵲起說話,叫他進來!」

  「鵲起,不要進來!他會殺了你!」但──他也會殺了祥馨!她心痛不已。

  「雙星,閉嘴,不關你的事!」范基哲斥著,但槍口始終不曾對著她。

  「讓我進去。」大門外,孟鵲起硬擠上前,卻被特警隊員包圍住,硬是被架到後面去。

  特警隊長站上前。為了安全起見,可不能再任當事人情緒化地叫囂下去,否則情況會惡化得更快。

  「我是特警隊長梁鋼,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我交涉。」「我手上有一個人質,告訴孟鵲起,要他女兒的命,就拿自個兒的來換。」范基哲毫無轉圜餘地地說道。「其他條件,我都不接受。」特警隊長聽出了他的決絕。他按緊耳機,繼而聽取無線電傳來的消息。

  半晌後,他沉痛地做了個手勢。

  位在制高點上的狙擊手開始動作了。

  啪?

  一發子彈從高空極速射下,在范基哲猝不及防的時候,貫穿了他的左肩。

  他痛得將祥馨重甩在地上,滿腔恨意傾巢而出,槍口直指向她。

  所有的事都發生在一瞬間!

  狙擊手的第二發子彈尚未發威,范基哲便朝著祥馨,抑下扳機!

  一個更快的身影陡地竄出來,緊緊朝祥馨撲抱過去。

  「砰!」子彈迸射,硬生生地破入人體。

  剎時間,血霧四濺,兩個無辜的男孩女孩,同聲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泣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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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4 00:40:58
第二章

  時光悠悠而逝,一過二十載。

  黃歷上記載,今日祈福、祭祀、訂婚、納采、嫁娶,話事皆宜!

  「真神奇!祥馨,你居然要訂婚了耶。」奧華大飯店的尊貴套房裡,吱吱喳喳來了一千女流之輩。

  從準新娘本人,到她的作者好友:羅亞寧、江明月,以及經常讓她們聞「電話鈴聲」而色變的責任編輯,陶海晶,都在套房裡大開「姊妹會」。

  今天雖然是祥馨的大日子,但她們這票因為工作而結緣的好友,倒是毫不忸怩,一早各自提著行頭,到她下榻的套房,一起研究怎麼梳妝打扮。

  畢竟不是人人都像祥馨一樣,平時一身名牌,打理門面的功夫一流。

  像明月,幾個月前還是個背負大筆債務的小窮鬼,連瓶保濕乳液都捨不得買。

  像海晶,天天被作者群操得慘兮兮,常常是睡到上班快遲到才起床,趕著去打卡都來不及了,哪有閒情逸致化好妝才出門?

  亞寧就比她們好一點,偶爾興致一來,會學雜誌上的彩妝教學,打扮得美美的才出門。

  「你們的男朋友呢?」海晶心酸酸地問道。

  可憐她一個歹命的編輯,為了養活自己,不停地做牛做馬,但能冠上所有格──「她的」──的「人事物」,卻一直沒包含「男朋友」這一項。

  她都快邁進三十大關了,卻還沒有一個相親相愛的阿娜答。

  老天爺也不想想,她最慘耶!作者拖稿,最後都是連累她加班,結果作者們的春天都來了,她還是只能抱著性感男模的海報解饞。

  亞寧用睫毛夾夾捲了睫毛,然後刷上很炫的水藍色睫毛膏。

  「明月表的陸青野跟著我家韋克,去充當徐千峰那邊的「男方親友」了。」海晶大苛。「男人都這麼容易就能混熟嗎?」還有她們三個,不聲不響就有了戀愛對象。難道就她特別跟男人沒話講?

  「不好意思,我家韋克跟祥馨家的徐千峰,原先就是拜把子。」「真好!」海晶坐在床上,先徹底清潔皮膚,再上基礎保養品。「為什麼你們都交到男朋友了,只有我……」落寞的低語。

  「說真的,海晶。」亞寧順手把皺皺的床單拉平。「看到男人的時候,請務必收起你催不到稿子的怨念,我保證你很快就會找到你的「馬吉」。」「我催稿的時候,會很凶嗎?」她以為她把這些作者伺候得很好哩!

  「不會啊,可是會讓我感到你的背後靈壓在我身上。」亞寧本來是個很有良心的作者,但是拖稿這檔事,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

  「那是一種「溫柔的凶殘」,默默地不罵一句話,卻叫人流掉了半缸冷汗。」明月也接口。

  她曾是寫作快手,拚命三「娘」的氣勢無人能敵,趕起稿來,腦袋瓜兒就像電燈泡一樣會發亮,不過──現在有男友把她當寶疼,她可不再輕易地把命拚。

  海晶拿起木梳,當作驚堂木,往床上一拍。

  「既然如此,截稿日部過去了,為什麼我到現在還沒有收到三位的稿子?」亞寧希望,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夠理直氣壯。

  「因為我在跟韋克談戀愛啊,他一直打亂我的寫作計畫。」去!去找他算帳!

  「我跟你報備過了,我想放慢寫作速度。」明月更理直氣壯。

  沒有迫切的經濟壓力,就沒有急切的寫稿慾望,她就是這樣慢慢鬆懈下來的。

  一陣嬌笑從更衣室裡蕩了開來。

  「反正你瞭解我──訂截稿日期對我來說,根本沒用埃」海晶抱著頭,痛苦地趴在大床上。

  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就是她偏頭痛的真正病根!

  祥馨不管做什麼事都「慢慢來」,而且,孟家本來就具有優勢的社會地位,祥馨從小到大無須煩惱什麼,自然更滋養了她不疾不徐、悠然自得的天性。

  講句坦白話,要是三不五時,有她這樣的美人可以欣賞,倒是挺不賴。

  現代人的腳步總是急匆匆,君不見在咖啡店裡泡的美眉,或早晨在捷運站裡衝刺的,雖然又時髦又會打扮,但精緻的臉蛋上總脫不去疲憊與壓力的痕跡。

  但這些美麗的小殺手,祥馨統統沒有!

  就是因為她沒有,跟她共事才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她寫稿,一定慢慢想,想妥了才寫,雖然每次都能「及時」趕上出版社訂的最後截稿時間,但那「及時」也已經瀕臨火線邊緣,是以讓整個出版社的人跳腳跳成了踢踏舞高手!

  不知道那位急性子的徐千峰先生,怎麼有膽娶她?難道他不怕從「急驚風徐千峰」變成「徐千峰腦中風」嗎?

  咑,更衣室的門鎖旋開,果然慢了半拍,門才推開。

  倩影出現,外頭吱喳的女人們立刻閉上嘴。

  呆愣三秒鐘後,一致爆出稱讚。「哇,好漂亮喔!」祥馨的身段高姚,一雙勻稱長腿更是羨煞人。訂婚這天,她選穿一襲珍珠白小禮服,下擺采斜削波浪設計,露出小腿,裸露的香肩圍上雪紡紗,性感優雅。

  「還是把雪紡紗拿掉吧,比較養眼。」明月不怕死的建議。

  「你會被徐千峰追殺喔。」亞寧與海晶異口同聲。

  誰都知道,徐千峰對祥馨的佔有慾極強。要是哪個混蛋敢多看祥馨一眼,眼神敢在她裸露的肌膚上逗留三秒以上,那個人就完、蛋、了。

  遑論建議祥馨「小露一下」的明月。

  「咦?祥馨?」亞寧湊過去,兩個大眼睛直溜溜地盯著她的酥胸看。

  「色女啊你!」海晶敲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我哪有色啊?我只是在看這邊……」用看的不夠.手指還偷偷摸上去。

  「你還敢摸!」明月也賞她一記爆粟。

  「喂,你們看清楚嘛!」再敬敲她,她可要生氣了哦。「祥馨胸口這邊,有一個疤痕耶。」以「龜毛」名揚四海的亞寧指了指。

  大家都湊過來,很專心很專心地看著祥馨胸部……以上一點點的地方。

  「那裡怎麼會受傷?」部位很曖昧,真叫人好奇。

  「該不會是被徐千峰啃的吧?」亞寧講得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

  「喂,這個算是「限制級」話題了吧?」海晶臉紅紅的,有點不好意思。「各位,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我還是個「輔導級」的黃花大閨女呢。」明月與亞寧登時笑翻了天。

  祥馨往梳妝怡前一坐,偏頭審視自己,她不用造型師,一切妝扮靠自己來。

  她先盤好頭髮,簪上碎鑽髮飾,接著化上凸顯五官立體感的精緻彩妝。

  最後,拿起了大粉撲,為裸露的肌膚撲上蜜粉,淡淡地開口。

  「那只是舊時的傷口罷了。」

  「好可惜,怎麼不去把它磨掉呢?」亞寧是見不得一點瑕疵的。「你就要結婚了,不是嗎?好多女人結婚之前,都會去做臉、護膚,有的還會做全身保養耶。」「背部的粉,我來幫你撲。」海晶自告奮勇地接手。

  亞寧還在滔滔不絕。「只要一個小手術就可以變得「白玉無瑕」喔。」祥馨笑而不答。

  這個舊傷痕,可不是「瑕」。

  這是……徐千峰愛她的證據。

  那枚自貝瑞塔手槍發射的子彈,威力強大,更甚以往,嵌在肌膚上,火燒似的痛楚,至今她還記得一清二楚。

  就是因為徐千峰挺身,為她擋去大半的殺傷力,「鬼門關」才沒被她列入親自去過的「旅遊勝地」名單中。

  她永遠不曾把這個愛的證據消弭,即使看來不美,她也不在意。

  她戴上首飾,端視鏡中的自己,華麗喜氣,真的有準新娘的架勢哩!

  「吉時快到了喔,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呢?」她悠然問道。

  語畢,其他三個粉也沒上、行頭也沒換的小女人立刻哀嚎起來。

  「祥馨,幫我化妝──」

  ★※★※★※

  黃歷上說,今天是「訂婚納采」的好日子。

  站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焚香默禱之後,徐千峰偕同父母親友等十二個人,分乘六輛名買轎車,往奧華大飯店馳去。

  車隊抵達,首先下車的陸青野與韋克都不太安分地扯了扯領帶。

  韋克開徵信社,很少有正式著裝的機會,陸青野是「俠義遊戲軟體設計公司」總經埋,照理說應該很習慣西裝革履,但此刻的他,表情卻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

  「喂,徐千峰跟孟祥馨不是鄰居嗎?」陸青野酷酷地問。

  他是被他的愛人兒拉來作陪客的,所以有一點搞不清楚狀況。

  「對埃」不管什麼峙候,韋克都是吊兒郎當的模樣。

  那他們幹麼跑來飯店訂婚?直接從徐家「走」到孟家,不是比較快?」「這你就不懂了!」韋克一副哥倆好地拍拍他的肩。「我那拜把子學長徐千峰,哈孟祥馨已經哈很久啦,他對她是死心塌地,心裡有了她,眼裡就再也看不到別的女人。今天他有幸把孟祥馨訂下來,當然會給她一個充滿誠意的排場,來表達至高無上的愛嘛。」「噢。」陸青野皺皺眉,不著痕助地甩掉他的手。

  明月的好朋友的男朋友,好像挺聒噪的,跟他大哥秦佑懷有點像。

  終於,準新郎徐千峰抵達了。

  他一下車,也不約而同地鬆了鬆領口。

  比起其他兩人,他的體格更魁梧,眼神也更精銳,這是身為「霹靂小組」領導者必備的條件之一,但脖子上那條該死的領帶,同樣也讓這位穿慣防彈背心的陽剛英豪感到困擾。

  聽說訂婚禮俗,女方回贈男方的十二禮中,就有一條領帶,意味著「新郎從此被新娘縛莊。

  他很樂意被祥馨的柔荑掐住,但如果是被領帶縛住的話,他的頭就要痛了。

  「歡迎,請進。」祥馨的小堂弟上前來,為男方親友開了門。

  除千峰取出一個紅包,交給他,大步邁向訂婚會常親友團連忙將他們帶來的聘禮裝上紅木盒,大肆展示一番,等孟家點收完畢後,又退回一半的聘禮,讓他們在訂婚禮成後,帶回去祭祖。

  這些禮俗,他全委由熟悉怎麼做的長輩去辦理。

  看著佈置妥當的訂婚會場,他終於露出笑容。

  終於等到這一天,可以訂下祥馨的下半輩子了!

  其實,以他「快快快」的性格,決計不可能拖到三十歲,才著手終身大事。

  他早就盤算好,要花祥馨二十五歲那年,訂下她的一生。

  怎料計畫中突然插進一個變化,孟爺爺在她二十四歲那年,悄然過世。

  依習俗,他們的婚事若不是得趕在百日內倉促完成,就是要再耐心熬上三年。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會選擇前者,愈快把祥馨娶回家愈好,但他堅持等待三個寒暑。祥馨是他最愛的女人,他願意用生命來守護的女人,他怎麼捨得給她一個既倉促又欣悅不起來的婚禮?

  他當然要用隆重的禮節、誠摯的心意,迎娶祥馨進門,並且愛她如珍如寶,讓她就算過了五十年後,還能笑著說自己嫁他無怨地無悔。

  「來來來,大家裡面請。」弄好聘禮事宜之後,孟家人招呼著。

  除家人笑呵呵。「未來親家,不用招呼了,大家隨意比較自在啦。」「哎呀,我來給各位介紹一下雙方親友。」被指派為「媒人」的是一位「豪景別墅區」的住戶女主人,她很高興自己有大聲發言的機會。

  她一直都很想當當看「媒人」是啥滋味,這次終於給她抓到機會啦!

  「大家本來就是鄰居,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不用介紹,直接入座吧。」「快快快,趕快生好,輩分高的人自己去坐前面。」所有的人像在玩「大風吹」,趕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硬是把媒人涼在一邊涼快。

  「喂喂,我說徐家老三,我是你二哥,你應該排在我後面吧?」兩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家,匆匆忙忙地站起來,調換位置。

  「準新郎,就麻煩你「敬陪末座」啦。」韋克朝徐千峰揮揮手,開玩笑道。

  「準新娘要來了哦!」

  他坐定,目光朝大門口望去。

  佳人已在門外盈盈佇立,視線與他交纏。

  不管經過多少年,每一次見到她,他仍會驚艷不已。她甜美的笑容與悠然的神情,總像魔法,能瞬間沸騰他的心,又能讓他在同時間感到寧靜與和平。

  她看著他,抿唇一笑,那朵笑花,使他胸口的舊傷灼熱地疼痛起來。

  槍傷雖重,但也早已痊癒,會疼痛純粹是因為心潮起伏。

  只要一想到祥馨七歲那年,差一點點就要離開他,他便會戰慄不已。

  當年范基哲朝祥馨開槍,他搶上前去,抱住她,擋去那顆子彈。子彈貫穿了他的胸膛,嵌在祥馨胸口,於她只是皮肉傷,卻差點要走了他的命。、但,他是多麼慶幸,是自己受傷,不然的話,那顆子彈的殺傷力那麼強,她怎麼可能承受得住?

  胸口陡然又是一緊。

  怎麼了?祥馨見他表情沉肅,微微抬起眉,無聲地詢問他。

  沒事。他搖搖頭。就要套住你了,怎麼還會有事呢?

  她完全懂他每一個表情變化所代表的意涵,忍不住淺淺一笑。

  大男人!她在心底輕嗔,他回了一記更自大的笑容。

  「好了,我們該去奉茶了。」范雙星請來一位嫁得如意的姊妹交,充當「好命婦人」,攙扶她出堂。

  好命婦人先念了一段台語開場白,討吉祥。

  「今天特選好日子,千峰祥馨掛手指,一個賢慧一個古意,日後結合必是好連理。」祥馨雙手捧著茶盤,順著輩分高低,一一奉上甜茶。

  「新娘行出房,茶盤雙手捧,確實有誠意,欲請焦眾人。」好命婦人在一旁吟道。「黃道吉日來訂婚,新娘捧茶手伸伸。親家親母笑文文,祥聲配到好郎君。新娘真水真好命,內家外家好名聲。準備酣茶來相請,祝賀金銀滿大廳。」祥馨一一奉茶,奉到徐千峰的時候,他端起茶,深深地看著她。

  他火熱的目光令她戰慄,她矯怯的目光惹他更憐,兩人都不由得想起,他們也曾經有過彷徨忸怩的時刻。

  青春期。

  即便兩人早就「以性命相許」,但是到了青春期,仍然躲不掉「轉大人」的尷尬。

  記得有一次,他投祥馨所好,邀她去逛書局,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婉拒。

  他印象中,祥馨幾乎沒有拒絕過他的「臨時動議」。

  「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去?你不是一直說很想去買書嗎?」他抓著話筒,一遍遍追問,愈間愈急。

  「我……」她實在有難言之隱。「我身體不舒服。」「怎麼個不舒服法?」他記得她是個健康寶寶。「頭痛?腳酸?腸胃炎?」「都不是啦。」隱隱約約,電話那頭,好像還聽到她跺腳的聲音。

  「那不然是怎麼樣?」他捺著性子問。

  其實,他的耐性庫存曰重已經降到安全範圍以下,若不是對方是祥馨,他隨時都會火山爆發。

  「我……」她又躊躇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小聲地說道:「我生理期,肚子不舒服。」生、理、期!

  這三個字,陡然將他轟得頭昏眼花!

  原本只是嵌在健康教育教科書裡的陌生詞彙,突然活生生地跳進他的……不對,祥馨的……也不對,「他們」的生命之中。

  他的祥馨開始發育,要從小女孩變成大女孩了!

  雖然當時他的嗓音也變沉,個頭也變得粗壯,夜裡也會發些亂七八糟的春夢,但是當祥馨開始變成了大女孩,他們勢必有更多親密事不能暢聊了。

  生理上必然的成長,很微妙地改變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即使沒有言明,但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與幼時不同,兩人面對面都常有難以言喻的尷尬,就像各自裹了一張透明的繭膜,看得見對方,卻觸不得對方。

  像是他,個頭吹了風就長,過渡時期,聲音一度變得粗粗嘎嘎。

  他的骨骼在抽長,內在、外在都變得陽剛.連自己都可以感覺到,豐沛的男性賀爾蒙在血液裡呼嘯,「衝動」不已,徹徹底底是個「毛毛躁躁的少年郎」。

  反觀祥馨,她更沉靜,容貌益發嬌柔,皮膚水嫩嫩,腰肢纖盈盈,身段朝著葫蘆瓜兒的曼妙曲線前進,百分之百是個俏生生的美人兒。

  她那麼柔美,令他倍覺自己手粗腳也粗,好像輕輕碰她一下,就會把她碰壞,但他又按捺不住想看一看她、碰一碰她的念頭。

  有一次,他們去看電影首映,入場時間還沒到,先去逛附近的百貨城,正想找間好餐廳,打打牙祭,再去看星際科幻片開開眼界。

  兩個人並肩走著,實在是超尷尬,因為他……一直很想牽祥馨的手。

  小時候玩遊戲,帶她這邊闖、那邊蕩,摸幾直遍小手部不算數。現在他想牽她的手,大有向她宣告「讓我們在一起吧!」的意味。

  好了,現在動機有了,口號也有了,該如何行動?

  十六歲的他心口狂坪,故作不在意地撥撥頭髮,右手垂下去,大幅度地擺盪一下。

  「啪!」

  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腕,涼涼的、嫩嫩的……哎呀,就是沒握到!

  他暗自著惱,因而沒看到祥馨偏到一邊的俏臉,正漾著竊竊笑意。

  呵,心頭小鹿亂撞,徐千峰……居然想牽她的手耶。

  雖然她念的是貴族女校,但有些同學早已有了跟異性朋友手拉拉手,到高級俱樂部去聯誼的經驗,耳濡目染之下,她當然知道,男生開始「不安分」的第一步,就是大手牽小手!

  她注意過,徐千峰的手掌很大,骨節分明,手指十分修長。如果他們牽手,他的手掌會不會把她的小手全部包住?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不自覺地磨挲自己的掌心,猜想他的手握她的手,他的肌膚碰她的肌膚,會不會跟自己的手指碰自己的手掌一樣,壓根兒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心裡胡思亂想著.她開始期待牽手的感覺,卻又怕他不想再嘗試。

  事實上,她多慮了,徐千峰急得要命!

  他再度發動攻勢,又摸摸頭髮,一臉酷到沒話說的表情,眼神認真到不尋常的地步,瞪著前方,反倒是沒長眼睛的大掌漫無目的地亂撈。

  該助他一「手」之力嗎?祥馨很猶豫。

  為了配合他的「撈撈樂」,她只好很僵硬地讓左手保持不動,在心裡喃喃念著:徐千峰,你這個大笨蛋,你有一米八,我才一米六,你好歹衡量一下我們之間的身高差距,要牽手才牽得到嘛──「格老子的,你們在磨蹭什麼?還不快點給淹牽手!」突然間,他們身後,傳來很像老士官長的吼叫聲。

  叫……叫他們牽手?「誰」知道他們心裡偷偷想牽手?

  兩個人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轉過頭,想看一下對方是何方神聖──「看什麼看,不服氣啊?」好凶!

  兩個人火速地回視前方,用眼角偷偷瞄對方一眼,啊,面紅紅。

  「還在看?!」

  不敢了不敢了!心虛的兩人只好目視前方,動也不敢亂動一下。

  「牽手啊,快點走啊,還拖拖拉拉地做什麼?等掩踹屁股啊?」踹屁股?

  徐千峰在心裡大叫萬萬使不得。他是鐵打的身子,踹個十來下也沒關係,但祥馨可是水掐的女兒家,粉臀兒哪是他以外的人能動的?

  一想到此,他的耳根辣紅了。

  沒事想什麼臀不臀的,昨晚的春夢又上心頭,弄得自己亂緊張一把的。

  「要踹囉!」最後通牒飆出來。

  他馬上抓起祥馨的手。這一次,一撈就中!

  喲荷,牽手了牽手了,他們終於牽到手了!

  哇,她的手好嫩、好軟……

  哇,他的手好大、好燙……

  哇,好緊張好緊張,冷汗熱汗輪流冒,胸口磅磅磅炸響!

  「走走走,快走快走!」「士官長」還是不滿意地吼。

  除千峰滿腦轟亂,熱血沸騰,不該「激動」的地方也有了反應,只差沒踢起正步,以示謝意。

  祥馨的手綿綿軟軟,好好摸,因為牽著手,兩人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他聞得到她的髮香,甚至居高臨下看下去,還可以看到衣領微露的春光。

  「爺爺,我們要吃麥當勞啦!」

  「繼續手牽手走好,掩才帶你們去吃。」這時,一大一小兩個調皮蛋從後面跑出來,直奔向下的手扶梯,後頭跟著一位「一看就知道當年曾經幹過士官長」的老人家。

  老人家朝他們眨一眨眼。這把年紀,早就歷經太多戀愛波折,肯定知道他們現階段的「瓶頸」,順勢推一把。

  祥馨紅了雪頰,徐千峰打蛇隨棍上,牢牢地捉住她的手,再也不鬆開了。

  說也奇怪,經過這次「打岔」之後,相處時的隔閡與尷尬就統統都消失了。

  他們,不必言詔,不必宣誓,沒有波瀾,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

  這其中,有些事頗值得玩味。

  他知道孟叔叔一直看他不順眼,視他為「偷走女兒」的「賊溜」,但自從他挺身擋下一槍,孟叔叔也只能摸摸鼻子,在心底默認了祥馨終歸屬於他的事實。

  饒是如此,他第一次在孟叔叔面前牽祥馨的手,還是讓孟叔叔氣得直發抖,手上的報紙抖啊抖,好像有千金重,後來側面得知,孟叔叔那天晚上氣得根本睡不著覺。

  誰理他啊?

  接下來,祥馨十八歲生日那年,他心滿意是地偷走她的初吻。

  後來,他二十五歲那年,因為與工作上的最佳拍檔起了衝突,最後不歡而散,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憾事之一。滿心鬱悶的他,第一次留宿在祥馨的香閨,足足待了十二個小時才踏出門。

  一踏出房門,他就毫不客氣地坐在飯廳裡,猛吃孟媽媽親手做的美食,活像之前累癱餓壞似的──當然,祥馨也是一副嬌慵人兒的模樣,看來毫不勝力。

  那天的報紙,再度被孟叔叔抖得皺巴巴。

  管他!

  有一就有二,以後他就直接留宿在祥馨的香閨,過起了同居生活。

  終於,到了訂婚這一天,結婚的日子也選妥了,他再也不用挨孟叔叔的白眼了。

  「好了好了,兩個人怎麼對起眼來了?」好命婦人掩嘴笑。「以後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對著看呢!祥馨,該過去收茶杯了。」「是。」她收回視線,跟著好命婦人一路走到前面去。

  除千峰霸道的視線,鎖定了她的翩翩身影,始終不肯松離。

  長輩們把茶喝完,將紅包置於茶杯中,放回茶盤,說著「百年好合」的吉祥話,她也在好命婦人的指點之下,對徐家親長的稱謂一一改口。

  「該交換戒指了!」

  祥馨被好命婦人撬扶著,坐上了面向大廳門口的高椅。

  「腳踩在矮凳上,坐得正才會得人疼喔。」媒人站過來,權威地說道。「準新娘喜氣沖天,今天可比天還要大,腳千萬不能踩到地上。」徐千峰一步步地踏過來,站在祥馨的右邊,堂而皇之地握住她的手。

  他的右手拿著以紅線相系的金、銅戒指,套上祥馨的右手中指。捨鑽戒而就金、銅戒指,是徐千峰的堅持,取的是「夫婦同心」的吉祥意。

  「手指掛乎正,新娘才會得人疼。夫妻牽手共打拚,創造前途好名聲。」好命婦人吟著,突然瞪大眼睛地說道:「哎啊,祥馨,你要將中指屈起,千萬別讓他戴到底,以免日後被他吃定埃」徐千峰一聽,一下子將戒指壓到底端,擺明以後要把她吃得死死的。

  「哎呀,這樣以後就要被吃定了啦。」連媒人也過來惋惜一番。

  只有祥馨不以為意,依然是淺淺、慢慢地笑。

  她知道,徐千峰不會讓她吃虧,即使是吃他的虧。

  他才捨不得!

  她從海晶的手中接過戒指,套入徐千峰的左手中指,才套到第二個指節,就放過他了。

  吃定一個人,對她來講沒什麼意思──尤其是這個人早就被她吃定了!

  倒是徐千峰看了她一眼,眼中儘是「你不夠在乎我」的埋怨。

  他握住她的手,硬是將戒指往下推去,直觸到他的中指底端。

  「我要把你吃得死死的,也要你把我吃得死死的,永遠不分開。」他誓言道。

  祥馨淺淺的笑,笑他孩子氣,也笑他死心眼。

  除千峰聳聳肩,不以為意。

  至此,訂婚之於他們最重要的意義,已經告一個段落了。其他習俗如回禮、筵席、壓桌禮等,都有親友團代辦。

  他已經訂下祥馨的下半輩子了,如果中間不出差錯,半年後他們即將完婚,到時他們就完全地屬於彼此。

  不過……才半年時間,能出什麼差錯?

  他們的愛情基礎深厚,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契合的伴侶。

  自他們交往以來,兩人從來沒有吵過架,也沒鬧過意見不合,每一次他的意見就剛好是祥馨的意見,他的想法就剛好是祥馨的想法,他們是如此地一拍即合,又怎麼可能會出差錯?

  根本就不可能嘛!

  婚禮開始倒數計時,他們只要著手準備結婚,半年時間,一晃眼就過!

  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套上訂婚戒指的感覺,又滿足,又得意。

  雖然他們現在只是「未婚夫妻」,但是,他已經自認為是「新婚夫妻」,小登科的喜悅,已經早一步飽飽地漲滿了他的心。

  哈了這麼久,他終於擁有祥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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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連工作起來也特別帶勁。

  除千峰端坐在個人辦公室裡,處理被分送到「霹靂小組」的案件。

  需要調人跟監的,兩件;隨時可以出勤的,三件;放長線釣大魚的,五件……他分門別類排好.打開電腦,連線內部網路,在電子行事歷上張貼會議通知。

  他所處的這個單位有些特別,「霹靂小組」是「特警隊」旗下,一支十二人左右的小軍團。

  像這樣武備先進而齊全曲心軍團,特警隊一共有五支,由特警隊長梁鋼總領軍,五個組長擔任勤務指揮,隨時都有三個小組盤據總部,保持在待命狀態。

  他們經常遊走在軍警憲三個地帶,負責火線的攻防,平常大多接收一般治安人員吃不下來的重案。

  所謂「重案」,就代表歹徒惡性重大,犯案情節重大,以及其所擁有的重裝武器很強大。

  換言之,汪定是一個拿命拚搏的工作。

  叩叩叩──

  「請進。」徐千峰從卷宗裡抬起頭來。「梁隊長。」一個頭髮灰白的男子走了進來,年紀約在五十開外,但看起來卻只有四十來歲,體格相當健朗,眼神炯亮無比。

  「怎麼樣?」他劈頭就問,問得還不清不楚。

  倒是徐千峰,非常能夠心領神會。

  他露齒一笑,把左拳舉在面前,伸出五指,轉動一下訂婚戒指。

  「我把她套住了!」他樂得像什麼似的,渾然沒想到,自己也被套住了。

  「幹得好,小子!」梁隊長的眼神,煥滿了愉快的光芒。他坐下來。「要不是我的心孫女昨天表演舞台劇,吵著要我去當觀眾,我實在應該到場祝賀!」梁隊長,梁鋼,就是當年處理范基哲挾持人質事件的特警隊長。

  於公,他現在是徐千峰的頂頭上司;於私,因為那次事件,他竟意外地與孟家、徐家結成了莫逆之交。

  回首當年,特警隊才剛成立,一切都還末上軌道,他反省自己的臨場反應不夠精準,才讓兩個孩子分別受到了輕重傷,而狙擊手也將孟家的姻親,就是挾持人質的范基哲,當場給格斃了。

  這幾乎是最爛的結局!

  但事件的背後,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家族秘聞。幸好,徐家與孟家都沒有人開口責怪他,即便是范基哲年邁的雙親,也默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倒是在那一天,他發現了一個機智敏捷的警界人才。

  徐千峰。

  雖然年幼,但他懂得把握最好的時機。位於制高點的隊員事後向他報告,當范基哲鉗起孟祥馨,險狀驚人的時候,徐千峰並沒有急唬唬地撲上去唉唉叫。

  相反的,他利用范基哲怒紅了眼的盲點,一路就著掩蔽物隱匿行蹤,直到范基哲對孟祥馨動槍,他才衝上前,為她擋去致命的子彈。

  十歲的他,已然夠沉著,夠矯健,夠無私,也夠膽識。

  這些特質,全都是成為特警菁英必要的條件。

  正好,傷後痊癒的徐千峰對成為特警隊中的一員,也懷有強烈的興趣,一路攀爬上來,年紀雖輕,卻已成為霹靂小組的組長。

  如果他肯繼續待下來,日後一定會有更大的成就,只可惜……徐千峰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函。

  「梁隊長,這是我的辭職申請,請您批准。」他遞上前去,對這位一路栽培自已的長上說出這句話,心裡不是不歉疚。

  「再過三個月,我就要正式從霹靂小組退出了。」梁隊長看了看手裡的信函,有些惋惜。

  「真是可惜了!你天生就是要吃這行飯的人。」大部分的工作,如果想做得好,只要靠「努力」就可以辦到;但若想更進一步,達到精妙的境界,少了「天賦」就絕對不行。

  除千峰之於特警工作,便是如此。

  他有矯健的身手,機警的反應,百發百中的射擊力,徒手搏擊也從不落敗。當他面對惡徒,有著大殺四方的氣魄,黑白兩道的惡煞統統聞風喪膽。

  本來,這些技能只要經過一再練習,要複製出幾個「徐千峰」也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正版的徐千峰有天賜的禮物危險直覺。

  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情況不對,他頸後的寒毛便會豎起。有多少次出勤務,都是靠著他強烈的危險直覺,立刻做出最正確的判斷,整個團隊才得以全身而退。

  這樣的人才,不繼續留在這裡效命,委實可惜!

  言及正事,徐千峰斂起了笑臉,神情變得認真。

  「的確,我有天賦,也得到了一展長才的機會。」對於自己的能力,他很有信心。他雙手交握於前,雙眉舒坦,不卑不亢地說道。「但是,我必須回去,盡我對家族的責任。」他們都知道,徐家名下有大筆的土地,其中一部分被劃作重劃區,建設計畫正如火如荼地展開,另一部分的農地已經變更為建地,同樣等著被開發,還有幾支山頭也因為政令開放,得以發展,想要合資合作的企劃書,早已堆積如山。

  徐父雖然能主事,但也有了年紀,不適合超量工作徐家長子承襲父業,但年紀輕輕就有痛風的毛病,不痛則已,痛起來簡直要人命,根本無法全心辦公。

  整個徐家,就等著看他表現了。

  這麼算起來,待在警界十年的資歷,已經是父母給他最大的寬容,讓他有十年的時間,去做他最想做的事。

  「既然我跟你父母是老朋友,硬要把你留住,未免太不上道。」梁隊長歎。「不過,我還是要說,隊上真是損失了一個人才。」「不用怕,隊上一向人才濟濟。」他心酸酸地說著。

  其實,他也很熱愛這份工作啊!

  對於危險與刺激的渴望,已經深值在他心中,他渴望終生與惡徒過招,與罪犯鬥智,在槍林彈雨申大玩生存遊戲,盡情展現自己的爆發力,怎奈身不由己?

  「人才是不少,不過,總有人不停離開,也有人不適任,就像當初的……」話才說到一半,梁隊長陡然住口。

  徐千峰還沐浴在婚慶的喜悅中,真不該在這時候,提起那位敏感人物。

  「成旭甫。」徐千峰毫不介懷地接口。「他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成旭甫是與他同期進入恃警隊的同僚,也曾是他的最佳拍檔,他們的能力、天分幾乎一樣好,也熟知彼此的思考模式,曾經聯手破獲許多起重大案件。

  但,即使是這麼有默契的戰友,最後也落得不歡而散的下常他沉默了一下,又啟口。

  「他,太急功好利了。」

  「積極進券是好事,但「急功好利」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缺點了。

  這個性格上的缺點,在其他職業領域裡,或許影響不那麼嚴重,但在時時刻刻與危險為伍的特警隊裡,保證是會讓人送掉命的。

  所以,他親手做了一件……會讓友誼徹底破裂的事。

  梁隊長站起身,知道每回提起這件事,徐千峰都會心情陰鬱。

  他帶開話題,試圖緩和氣氛。

  「今天會有一個女隊員過來報到。她是個不錦的人才,非常年輕,有雄心壯志。這陣子,就先讓她趴在你身邊見習。」徐千峰何嘗不知老長官的心思?轉移話題就是為了不再讓他感到歉疚。

  他配合地頷首。「放心吧!我會好好指導她的。」★※★※★※走進蔚藍出版社,淨化空氣的佛手柑香氛立刻迎面撲來,小提琴獨奏在空調舒適的室內旋舞,厚重的地氈吸收了各類雜音。

  整片霧玻璃磚牆兼具明淨與隱私的功能,玻璃推門上的鈴銷一陣輕響,工讀生從小說中抬起頭來。

  「早安,小橘。」她提了幾大只喜餅裝進門,先放在一旁。

  「祥馨姊,你來啦!我幫你通報海晶姊。」她按下內線電話,低語幾句,然後興高采烈地站起來。「我去泡茶,請你先到會客區等一下。」「謝謝。」她揉揉手指,踱進玻璃隔間的會客室,順手拿起陳列在架上的本周新書。

  正要翻開看看,只見海晶急匆匆地抱著大疊稿子走進來。

  「大小姐,你還來閒晃?截稿日已經過去了耶。」她坐下來.片刻不得閒。手上這本稿子,再過幾個鐘頭就要送去排版,她不帶過來做不行。

  「就算截稿日過去了,我還是要送喜餅過來,讓大家沾沾喜氣埃」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再說,截稿日期一向都是海晶在嚷嚷的,她可從來沒有答應過埃海晶做一個昏倒的姿勢。

  「那些喜餅放在哪裡?我等一下幫你發。」再讓祥馨一個個握手致意,親自邀訪出版社上上下下,六個月後去參加她的婚宴,那還得了?孟大小姐還要不要寫稿啊?

  她已經拜託過工讀生小橘,千萬別讓老闆、主編得知祥馨來訪的消息,免得這一哈拉下去,此妹完全忘記,她還有一個副業叫「寫稿」。

  其實,有心從事寫作的人這麼多,她委實不必緊迫盯人,非逼祥馨寫不可。

  但是,一來,她自己就非常喜歡祥馨的小說;二來,她的作品市場反應好,讀者中意;三來,老闆也看準她是棵搖錢樹。

  三者原因齊備,沒有理由不「壓搾」她寫稿。

  只可惜祥馨沒有經濟壓力,如果不是遇到非寫不可的題材,她不輕易動筆,才讓她每次嚷嚷著「截稿日過了」,都像在唱獨角戲一樣。

  「祥馨姊,大吉嶺紅茶來囉。」小橘端著托盤,興沖沖地走進來。

  「謝謝。」她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翻著書看。

  「祥馨,算我拜託你,回家去寫稿吧!」海晶邊做稿子邊哀求道。

  「可是,我還有很多事要忙耶。」祥馨為難她看著她。早在開始合作之前,她就聲明過,寫稿只能當作她的「副業」。「我等會要先去徐千峰的辦公室一趟。」海晶沒好氣。「幹麼?不是才剛訂完婚,馬上就這麼難分難捨?」「我要去送喜餅嘛。」職場上的人情世故,可不能不顧,尤其是徐千峰在這方面又是比較粗枝大葉的男人,她不仔細幫他打點細節可不行。

  「喜餅?」海晶低叫一聲。「喜餅不是讓他上班時,順便帶去發一發就好?」「他的同僚也是我的朋友埃」祥馨笑笑的。「再說,我也想去探班。」果然是難分難捨!緩竽兀磕慊褂惺裁醇蘋俊儀胱u癜鏤業饕豢盥檣嘀盒胃蛺溜沼詰交趿恕!蟻嘈牛灰煌ǖ緇埃腔岷芾忠饉偷礁!>械鬩狼諧蕁?

  「可是,我想順便去靠櫃,看一下的緞帶馬甲口紅盤,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她偏著頭,想一想。「今年的秋冬彩妝上市了。」聽到這裡,海晶突然好想發功,動用明月口中所謂「溫柔的凶殘」,默默地不罵一句話,讓她自己流掉半缸冷汗。

  但祥馨沒有感受到任何念力,依然翻閱最新一期的新書。

  海晶沒轍了。

  祥馨就是這麼坦然,老早就講白了。「我有比寫稿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可能配合出版社訂的速度發書,如果要合作,恐怕得請你們多多擔待。」話不講不明,她都講得這麼白了,叫人等稿子等到生氣、無力、最後也只能大歎無奈了。

  雖然如此……嗚啊!她還是很想叫祥馨動作快一點啊!

  祥馨靜靜地喝完紅茶,合上書。「海晶。」「幹麼?」可惡,她的念力怎麼就對祥馨沒有用呢?

  「你說要幫我發喜餅,那就麻煩你了,要幫我向大家問好喔。」她指了指門外。「我要去找千峰囉。」「去啦去啦。」海晶豎起一根食指,點向她的鼻尖。「要是下個星期沒收到你的稿子,我被,就去你家吃白食!」祥馨哪怕這個?不過就是在餐桌上,多擺一雙筷子、一隻碗,如此而已。

  「到時候我會說「歡迎光臨」,千萬不要跟我客氣喔。」漾著一抹淺笑,她輕快地離開出版社。

  ★※★※★※

  「嫂子好!」

  「嫂子,這些是什麼?很重吧?我來幫你提!」祥馨才剛踏入特警隊總部,還沒走進霹靂小組的勢力範圍,就遇上了熟面孔。

  「阿正,你來得正好,我的後車廂還有幾盒喜餅,請你幫我提上來好嗎?」她笑吟吟地把手裡的喜餅袋交給其他人,拿出車鑰匙,交給阿正。

  阿正是霹靂小組的則組長,也是繼徐千峰之後的下一任組長。

  這支陽剛隊伍平常就與她混得很熟,她對每個人的情況也都瞭若指掌。長年到這裡來探班,她已經來去自如,就像走在自己的地盤上。

  才剛拐進他們的辦公區,剛進霹靂小組沒多久的新人黑仔就走過來,小聲地說道:「嫂子,請你不要拿喜餅給我喔。」「嗯?」她挑起了眉。

  「也不用發帖子給我啦。」他撓撓耳朵,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祥馨稀奇地皺起眉。「為什麼?」

  「最近我父母都失業,弟妹又還在唸書,手頭比較緊,所以……」「所以?」她好像有點懂了。

  「……到時包不出紅包,會很失禮的。」黑仔好小聲好小聲地說。

  「胡說八道。」祥馨嬌斥一聲,又覺得好笑,又是心疼。「我跟千峰又不是要結婚斂財,只是希望大家能夠一起分享我們的喜悅而已。」她沒有手足,這裡的大小男生都像她的兄弟一樣,尤其是黑仔,年紀最輕,才二十出頭,常常露出焯蟮謀砬椋蛑畢褳噶慫牡艿堋?

  「我已經把你登記在名單上了。」祥馨半是正經,半是玩笑地開口。「如果到時候你沒有到場,我就叫千峰親自架你過去。」「那怎麼行?」黑仔駭然。「那天組長是新郎倌啊!」「對啊,他是新郎倌,萬一婚禮跑了新郎倌,你說我該怎麼辦?」祥馨倩笑,笑中有著淡淡的威儀。「我想,你不會讓我那麼糗吧?」黑仔低下頭。「……嫂子,我會準時到場的。」「這才乖。」她揉了揉他的三分頭,黑仔的臉很明顯地紅了起來。

  這些組員,都是徐千峰的好兄弟,出勤務的時候,他們必須互相掩護、互相照應,都是以性命交託的好朋友,她沒有辦法把他們當作毫無關係的外人看待,總會忍不住多關心一些。

  尤其是他們的工作量奇重,出勤務全靠體力、智力與耐力取勝,偏偏男人吃飯都是「有飽就好」,什麼營養均衡都不顧。看到這種惰形,她常會燉些雞湯、魚湯好料的帶過來,幫他們補補身子,好讓體能心智都維持在最佳狀態。

  「嫂子,我也要謝謝你。」提著喜餅上來的阿正擠過來。「上次我女朋友鬧脾氣,我照你教我的那個方法,把她給哄回來了。」祥馨接過手,順手將喜餅一盒一盒發出去,柔聲道。

  「不是哄回來就好,以後也要多關心她一點。你們每次出勤務,都等於是在出生入死,女孩子難免會擔心。雖然你希望她能體諒你的辛勞,但也不要忘記了,當你出勤務的時候,她也正在為你擔心。」「是。」阿正立正,行舉手禮。「以後我會注意的,謝謝嫂子的教誨。」祥馨笑而不語。

  其實,這些話何嘗不是她的肺腑之言?

  徐千峰出生入死多少次,她就跟著提心吊膽多少次,只是……也許是她太習慣隱藏情緒了吧,所以誰也不曾看出過她的煩憂。

  「祥馨,你簡直是霹靂小組的萬事通。」宏亮的笑聲中斷了她的思緒,走廊底端的那扇門打開,梁隊長與徐千峰走了出來。

  「千峰,我會認真考慮,在你們婚後定期邀請祥馨來當生活顧問,她比輔導室那些答非所問的小姐有用多了。」見到未婚妻來探班,徐千峰才不客氣,長腿飛快地跨步過來,圈住她的肩膀。他抱得很自然,反正大家早就看習慣了!

  「想都別想,我家的祥馨不出借。」語中飽含滿滿的佔有慾。

  他埋首在她的頸窩,輕嗅滿懷綠茶香水的味道,淡雅的香調融合著祥馨的體否,有效地平緩了先前憶起成旭甫時,那股心中的陰鬱。

  「梁隊長。」她笑盈盈地打招呼。「這是我們的喜餅,請收下。」她雙手奉上喜餅。

  「終於要結婚了埃」梁隊長接過手,瞧了瞧她,眼神很溫煦。

  「是啊,屆時請您務必賞光。」她輕快地說道。

  梁隊長看了看環著她的徐千峰,又看了看她,眼神有洞悉一切的銳利。

  「你一直都很辛苦。」他說。

  他年紀大,資歷深,家裡又有賢內助一名。身為特警隊隊員的女人,必須長年忍耐什麼、擔憂什麼,他早已從老婆焦慮不安的嘮叨中,深深體會。

  既然老婆總是硬撐著當他的後盾,沒有理由祥馨不會為了成為徐千峰的後盾而努力,但,從來也沒見她抱怨或不滿過什麼。

  他自己偶爾還會因為老婆的焦慮,感染到煩躁的情緒,但是看看徐千峰,天天精、氣、神十足,可見祥馨並沒有給他排頭吃。

  如此一來,她獨自嚥下了多少不安?

  徐千峰又知不知?

  看她總是春風拂面般地微笑,讓徐千峰毫無後顧之憂地往前衝,他不禁有些心疼。

  他暗示性地安撫。「不過,有些重擔,過陣子就可以卸下了。」祥馨心思玲瓏,一聽便懂。

  「是啊,我知道,謝謝梁隊長一直以來對他的照顧。」她盈盈躬身,曉得他指的是徐千峰即將退出霹靂小組的事。

  梁隊長點點頭,眼中有讚賞之色。

  「以後你要多擔待些,雖然他看起來好像比較厲害,但其實你是光華內斂。」「梁隊長過獎了。」她笑笑的,順著他的話意,沒有多表示什麼。

  除千峰聽不明白。這兩個人是在打啞謎嗎?「喂,你們在講什麼?」見他開口問,梁隊長苦笑著搖頭。「我們在講,祥馨會是你的賢內助。」「那當然,這我早就知道了。」他圈著祥馨,得意洋洋。

  梁隊長輕咳一聲。「你會知道才怪。」

  這時,黑仔發現一旁有個陌生的年輕女生,正在冷眼旁觀。

  「小姐,請問你是?」

  「駱京旋,我來報到,從今天起加入霹靂小組,請多指教。」她削著一頭比男孩更短的頭髮,臉上脂粉不施,穿著黑色的恤長褲,纖瘦修長的模樣看來英氣十足。

  她直接走到徐千峰面前,彷彿沒看見祥馨友善的微笑,逕自說道。

  「徐組長,我奉命在您身邊見習,請多指教。」她下巴微抬,眼神祇看著徐千峰,眼裡再沒有別人。

  「駱京旋是隊上第一位女成員。」梁隊長過來打圓常有些隊員剛入隊,什麼都好,就是氣焰太盛了些。「京旋,這位是徐組長的未婚妻,以前都是她來柔化小組裡太過陽剛的氣氛,以後得靠你來負責了。」「很抱歉。」駱京旋一絲不苟地大聲說道。「我是來做事,不是來當花瓶的。」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氣氛頓時變得很尷尬,任誰都聽得出來,她是在諷喻祥馨是個「花瓶」。

  黑仔撓撓耳朵,又想替嫂子平反,又拙於言詞。

  「喂!你!講話不要那麼沖,又沒有人說你不是來做事的。」他用手肘頂了頂徐千峰。組長,皆嫂子說句公道話啊!

  但……放眼整個辦公室,就只有徐千峰對這種詭譎的氣氛毫無感應。

  在他眼裡,駱京碇只是一個下屬,下屬是沒有男女之別的。從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眼中就只有祥馨一個女人,其他女人在他看來,都是「無性人」。

  再說,所有與祥馨有關的事,他都只著眼在兩人之間,很少顧及別人的反應。

  除非是……有人在覬覦祥馨。

  「喂,組長!」黑仔頗為不滿地踢他一腳。

  他這才從祥馨的淡淡幽香中,猛然回神。「踢我幹麼?」駱京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更令人驚訝的是,祥馨也抿唇一笑,毫不介懷。

  尷尬登時化解。

  梁隊長歎了口氣,這──這就是怕要祥馨多多擔待的地方埃徐千峰雖然擁有雄才大略的優點,但同時也有粗枝大葉的缺點。一般女人要是遇到這種情形,怕是早就受不了地跳起來大吼大叫了吧?

  偏偏祥馨還是笑,輕輕淡淡的笑,真的不當一回事。

  「好了,我也該告辭了。」她提起手袋。

  她特地挑休息時間過來,現在午休結束,她也該離開囉。

  徐千峰笑開了眉與眼。嘿嘿,獨處時間到了!

  「來吧,我送你出去。」二話不說,他拉著她的手,就往外奔去。

  ★※★※★※

  「過來過來過來!」徐千峰拉著她,來到樓梯間。

  整個辦公室裡,人那麼多,雙雙對對的眼睛都盯著祥馨瞧,他想耳鬢廝磨、說句體己話都不行。

  「喂,你不能這樣,把我拉著就跑。」她輕嗔抗議。

  這是工作場所耶!他的上司、下屬都眼睜睜地看著他跑掉,被人家指責他公然開小差怎麼辦?

  「不然呢?」徐千峰邪邪地看著她。「我應該抱著你跑?」前一瞬間還正經八百的濃眉銳眼,下一瞬間突然漾滿了壞小子的氣息。

  真是敗給他了!但……她就是愛他我行我素的作風埃「到底什麼事?」她刻意讓口吻淡了些,無非是想提醒他,該上工了。

  可惡,跟准老公獨處,居然敢這麼冷淡,罰她一吻!

  他攫住祥馨的下巴,熱辣辣地封住她水嫩的櫻唇。

  深怕他遇到反抗,會變本加厲地亂來,祥馨歎了口氣,柔順地倚進他懷裡,承受狂風驟雨般的襲擊。

  他的吻百分之百反應出他霸道的性格,靈活的唇舌非把她的理智攪混成一團漿糊不可。

  片刻後,他們分開。嗯,很好,他很滿意她眼中迷濛的神采。

  再舔一下。「今天下午,我們要去做例行的應用射擊訓練。如果沒有突發狀況,我會照時間下班,直接過去你家。」雖然他天天霸在孟家吃飯睡覺,准岳父頗有話說,但他就是想跟祥馨膩在一起,就算準岳父再不悅,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自己要懂得心理調適啦!

  祥馨從手袋裡抽出一張面紙,輕輕擦去印在他俊臉上的口紅痕。

  她抿了下唇,拿出唇膏,迅速打點有些暈花的妝容。

  「沒關係,你忙你的,不用急,我不會介意。」補妝完畢,她又笑得甜蜜蜜。

  徐千峰一張俊臉登時拉了下來。

  他不喜歡這串話,每一句他都非常不喜歡。

  沒關係?胡說八道!他跟她的關係可大著呢,他是她的准老公耶!

  你忙你的?那……她是不是也要「她忙她的」?她不想黏著他不放嗎?

  不用急?明明知道他是個急驚風,還偏偏叫他「不用急」?

  我不會介意?有哪個陷入愛河的女人,「不會介意」另一半的一舉一動?

  想一想,他有一點氣悶。

  這串話是祥馨的口頭禪。每次聽她說起,他就覺得她似乎不太在乎他。

  如果說,在他們通往幸福婚姻的康莊大道上,有幾顆凸起的小石子微微絆腳,莫過於祥馨對他的反應,有時實在挺冷淡的。

  那種冷淡……會讓他有種「一頭熱」的感覺。

  「跟我說,你要我早點回去。」他拉下臉,霸道地命令。

  「乖,別任性了。」祥馨摸摸他的頭,含笑說道。「你慢慢來,真的不用急。」可惡!他面對十大槍擊要犯的黑煞臉都端出來了,她居然還不知死活,笑瞇瞇地叫他「慢慢來」?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改掉這句口頭禪?難道她不能表現得更在乎他一點嗎?

  想到這裡,徐千峰原本不錯的心情,頓時飄來了一片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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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孟小姐。」

  祥馨剛從徐千峰的「魔掌」裡逃出來,正要下樓,駱京旋後腳就跟上來了。

  她停住腳步,回過頭,漾起和善的笑容。「有什麼事嗎?」「我要到收發室去拿郵件,一起下樓吧。」雖說是「一起」,但她穿著球鞋與長褲,雙手插在口袋裡,小跑步地搶在前頭,然後腳底板啪啊帕啊地踏拍著,好像很不耐煩。

  對於她挑釁的行動,祥馨心裡不是不明白,但也沒說什麼。

  她足下水晶鑲嵌高跟鞋輕輕往前踏,叩、叩、叩、叩,完全按照她自己的節拍,心神沒被眼前毛躁的女生擾動半分。

  駱京旋盤起雙臂,站在前頭等地,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喔──原來你就是徐組長的未婚妻。」她邊打量邊點頭,口氣與眼神都脫不了輕視之意。

  「看來也不過如此而口嘛。」

  「怎麼了?」祥馨走到她面前,甜唇微揚。「難道有人跟你提起,說我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嗎?」她故意問。

  不然,何必用上「不過如此而已」,這種一聽就知道是貶抑的話語?

  「沒有,正好相反。沒有人說你是個人物,也沒人誇你有三頭六臂的能耐。」她的表惰很不屑。「我只是聽說你漂亮、身材好、挺會討好別人,就這樣而已。」祥馨刻意略過她帶刺的話語。「請幫我謝謝那些人的讚美。」「漂亮的人果然沒什麼腦袋。」連她的譏諷都聽不出來。「我叫駱京旋,請牢記我的名字。也評有一天,這個名字會讓你痛不欲生。」她虛張聲勢地說道。

  「是嗎?」祥馨非但沒被嚇著,反而盈盈笑開來。

  早在駱京旋出現的那一刻,她就察覺到她的敵意,是來自對徐千峰的愛慕。

  但她並不在意。

  從小到大,徐千峰的仰慕者什麼時候少過了?既然他的仰慕者不曾少過,而她又穩坐他心目中第一且唯一的位置,那又何必隨人起舞、生無聊悶氣?

  「我早就暗戀徐組長,也早就知道你的存在。」駱京旋直言不諱。「我知道你們訂婚了。不過,我認為你沒有內涵,只想用膚淺的外貌來吸引男人,用柔弱的表象激發徐組長的保護欲,這樣的你,根本匹配不上徐組長。」祥馨感興趣地看著她「那你呢?你做了什麼樣的努力?」「我接受訓練、通過考驗,成為霹靂小組中的一員。我不像你,甘於當一隻花瓶就滿足,我要站在徐組長身邊,當他的左右手,我認為這樣才是以匹配他!」「喔?」這個女生是拐著彎兒在罵她,除了容貌之外,其他一無是處耶。

  祥馨不覺得生氣,只覺得很有趣。

  這種人她不但是第一次遇到,也比她目前寫過的小說主角還勁爆!

  嘩!訂婚才幾天,婚禮倒數還有一百七十幾天,「准老公」都還沒變成「親親老公」,就已經有人下戰帖來搶親。

  她嫣然一笑。

  「好啊,如果你能讓他愛上你,別說是婚前這半年了,就算是婚後五十年,只要你搶得走,他就是你的了。」祥馨走過她身邊。

  如果不是有絕對的自信,和徐千峰的愛為她撐腰,她當然說不出這種話。

  「那我就先告辭了。」她悠然如故地說道。

  可惡!居然把她看得這麼扁,真以為她搶不走徐千峰嗎?

  「不送。」這兩個字,從駱京旋口中氣憤地迸射而出。

  ★※★※★※

  射擊訓練完畢之後,徐千峰離開總部地下室的靶場,直接走向停車常「組長!」駱京旋從後面追著他跑。

  他在愛車旁回過頭。

  「這是下午送到辦公室給你的快遞包裹,因為當時你正專心於射擊訓練,所以我等到訓練結束之後才交給你。」她捧著一個大盒子,遞給他。

  「謝謝。」徐千峰接過手,點個頭,便坐進駕駛座。

  開排檔鎖、發動引擎、抓安全帶,呼出一口氣。終於可以回家陪祥馨了!

  駱京旋站在車門邊,兩眼溜溜地直看著他。

  聽說徐千峰除了未婚妻以外,從不把其他女人當女人看待。如果她要搶走這個男人,勢必得先讓他注意到她才行。

  過了三十秒,一切準備就緒,正要關上車門,他突然覺得有點奇怪。

  「你還有什麼事嗎?」這個新來的隊員為何一直站在旁邊?

  「組長,請問我剛剛在訓練時,表現得怎麼樣?」她起了個話題。

  「可圈可點。」徐千峰給她一個興舊得是以衝上天的回答。「假以時日,你會成會霹靂小組倚重的一員。」所以,梁隊長實在不必擔心人才不是的問題。

  她急切地接口。

  「其實我覺得,我還有一些技巧出待改進,像是……」「等等。」他舉起手,示意她停止。「特警隊的工作量繁重,你要試著在下班時放鬆心情,上班時絞緊神經,有任何工作上的討論,都等明天再說。」可惡,她原本以為這個話題可以讓他們迅速地熟稔起來!

  「……好吧。」她勉強收住口。「那我也回家好了。」她期待地看著他。

  「你自己路上小心。」

  徐千峰叮嚀一句,關上車門,趁著熱車的空檔,眼神專注盯住快遞包裹上。

  奇怪了?誰會把要給他的包裹寄到辦公室去?

  駱京旋見沒有繼續搭話的機會,他甚至也沒開口問一句「需不需要送你一程」,只好悻悻然地先離開再說。

  除千峰拿起盒子,先是放在耳邊搖了搖,然後層層折開牛皮紙。

  那裡面是一個很漂亮的禮盒,打上了粉紅色的蕾絲緞帶。

  他打開來.禮物是一對新郎與新娘的瓷偶,表情栩栩如生,臉上洋溢著幸福。

  但是,吸引他目光的是──

  瓷偶上,新郎的左腿已經被硬生生地敲斷。

  他的眼神霎時銳利起來。

  這是個威脅。

  絕對是。

  ★※★※★※

  快意飛馳的搖滾樂曲,揭開了夜晚狂歡的序幕。

  雷射燈球飛速掃射,投下了詭譎莫測的七彩光影,舞池裡聚滿了年輕男女,正隨著節拍搖擺身軀,雀躍的氣氛讓冷台台的空調不斷地升溫、再升溫。

  跨過舞池,進入的內側,有一座隔牆,是以巨大水族箱砌成。

  熱帶魚戲游水間,冰藍色的燈芒與往上冒的氣泡是最好的屏障,作用有如降溫器,有效地冷卻了舞池那方熱辣辣的氣息,進入了寧靜一隅。

  一座原木打造、色澤厚重的吧怡上,生了一個獨酌的男人。

  「學長!」韋克快步進來,雙眉微靈著。「抱歉,我遲到了。」可惡,如果不是因為某件事正困擾著他,他從來不會不按時間出現。

  「沒關係,先坐下。」徐千峰簡潔說道,面前擺著一杯以威士忌為基調酒的「」。

  「我口渴死了!」韋克坐上高腳椅,彈了下手指,喚來酒保。「給我一杯生啤酒。」大概是他的表情真的寫了「我非常渴」四個大字,冰生啤很快就被送上來。

  他大大呻一口,焦躁的神色舒緩了些。他偷看一眼手機,表情捧彎了一下,在心裡默數五秒,確定自已可以轉移心神之後,才正色面對徐千峰。

  「什麼事找我?」他像變色龍一樣,瞬間改了表情,變得笑咪咪。

  徐千峰一語不發,將左手邊的禮盒遞給他。

  韋克不改一頁的吊兒郎當,忍不住要耍嘴皮子。

  「哇,幹麼這麼客氣?約出來喝酒還送我禮物?你想追我喔?」「閉嘴。」有時候,他實在受不了韋克的聒噪。「先看再說。」他端起水晶杯,輕啜一口,冰冷醇厚的酒液滑過喉嚨,一路辣燒到胃底。

  韋克怎麼可能聽不出他凝重的語調?

  他小心翼翼地阿開盒蓋,拿出那尊新郎與新娘的瓷偶。

  「結婚禮物?」嘻哈成性的他,忍不住又要說討打的話。「哎呀,學長,我跟亞寧還沒要結婚,就算有,也絕不會選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你喜沖喜──」討打的話突然中斷。

  他頓了一下,忽然發現那尊瓷偶有個不對勁的地方。

  「咦?新郎的左腿不見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仔細看了下。「被人敲掉了?」見徐千峰頷首,他的神情立刻轉為正經無比。

  韋克以更小心的手勁,將瓷偶放回禮盒裡,蓋上蓋子。

  「這是哪裡來的東西?」

  「快遞送來的。」

  「寄件人是──?」韋克可沒忽略那尊瓷偶像征的威脅意義。「先別說,讓我猜猜……成旭甫?」從新郎瓷偶被敲斷的左腿看來,就可以直接聯想到寄件人是那個因為徐千峰而憤然離開特警隊的男人。

  除千峰的眉目之間,有些陰鬱。

  「包裹沒有署名寄件人,但我想,應該是他。」他的長指在桌上敲了敲。

  他收到這個包裡已經幾大了,一直在想,該拿它怎麼辦。

  此事可以化大,也可以化無,一切只取決於成旭甫對他的恨意有多深。

  看看那尊瓷偶,很顯然地,當年他秉公直言,成旭甫至今仍然認定,那是私人恩怨。

  然而,秉公直言也罷,私人恩怨也罷,就算當年的情況再發生一次,他還是會採取相同的行動。

  「看來,他對你的近況不但很瞭解,而且來意也不善。」「這就是我找你出來的理由。」徐千峰凝視眼前那一大酒櫃牆,說道。「韋克,去幫我查查他。」「沒問題。」聽到他一口應允,徐千峰的心情當下寬鬆了些,因為他知道,韋克是一個絕對可以信賴的傢伙。

  雖然他不羈的個性,不適合待在一板一眼的特警隊,但他確實有本事,明查暗訪,追索內幕消息,甚至大展拳腳,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存於在私,他們曾經合作過許多次,從來沒出現過瑕疵。

  「如果他想對你採取不利的行動,你打算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很堅決。「我不會讓他危害到身邊的人。」韋克點點頭,把這件事記下。「我知道了。」他們無聲地喝酒,片刻後,韋克抽出手機,連撥幾通電話,但都沒有接通。

  他的表情有些無奈。

  「這件事就交給我,我手下有幾條人脈可以動用,等會就同徵信社處埋。」他按下按鍵,再試一次──看他猛打手機,徐千峰也把自己的抽出來,螢幕上顯示「沒有未接來電」。

  這代表沒有人找他。

  包括祥馨……即使夜已深,他還沒回家,她也沒有過他。

  突然間,被冷落的感覺湧上心頭。

  唉……

  算了,反正祥馨本來就不會查勤。要事談完了,他還是乖乖溜回去「一頭熱」,他放韋克早點回去陪女朋友,比較妥當。

  「這事還不急,明天再處理就好了。」

  韋克露出苦笑,收起手機。

  「還是馬上處理吧,我今晚可是長夜漫漫,不自己打發都不行。」徐千峰蹙起眉。「羅亞寧呢?你不用陪她嗎?」韋克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學長,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他下巴抵在吧怡上,一臉頹廢。「唉,女人怎麼會那麼難搞?」什麼意思?他聽不懂,這兩句話有什麼關連嗎?

  韋克手一攤,無奈地從實招來。「我跟亞寧吵架了!」★※★※★※點亮「韋克徵信社」的燈,那「峰峰相連到天邊」的檔案夾堆,依然如故。

  幸好兩個男人都受過訓練,步履輕悄,動作靈活,是以一條通往辦公桌的小徑,雖然途中充滿了「險阻」,卻沒有發生慘烈的「檔案夾山崩事件」。

  徐千峰自動自發地拉開一張椅子,滿腦的神經線都被兩個字困祝這兩個字,代表一件事;這件事,從來沒在他與祥馨之間發生過。

  「吵架」。

  韋克與羅亞寧在吵架。

  韋克與羅亞寧吵架了,所以一腳被踢出香閨,不准回去。

  「學長,你跟我回來做什麼?」韋克打開電腦,連上網路,看了眼螢幕右下角的峙鍾顯示。「奇怪了,你今天不用趕回去陪嫂子嗎?」「……嗯,等一下。」他模糊帶過。「先說說你跟亞寧怎麼回事?」他不知道自己在好奇些什麼,只是看到拜把兄弟感情受挫,一時之間,聯想到自己無風也無浪的愛情。

  跟愛人吵架是什麼滋味,他從來都不知道。

  韋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該不會想當我的愛情顧問吧?」「不行嗎?」他被質疑得有點狼狽。

  言及自已過去的風光情史,韋克陡然打直腰板,一臉很神氣的模樣。

  「學長,不是我想自誇。別的事,你或許做得比我好,但談到男女交往,我的閱歷肯定比你更豐富。」「怎麼說?」他不爽地扳了扳手指關節。

  雖然他只心繫於祥馨一個女人,但是男人本性如此,一聽到自己「閱歷」不如人,難免會想翻臉,這純粹是面子問題。

  「你只有一個女朋友,就是祥馨──我們未來的嫂子。你們從小就是兩小無猜的小情人,長大之後又順順利利地訂成了婚。月老早就幫你牽好了紅線,你們的愛情路是如此平坦,像你這種人,又怎麼會瞭解我這種「飄撇男兒」走在情路上的艱辛?」他拭了拭眼角假想的淚水。

  徐千峰心裡打了個突,一個意念一閃而逝,快得讓他抓不祝他拍了下韋克的後腦勺。

  「問你一句,你答那麼多句做什麼?」真以為他聽不出來,他是在炫耀自己「閱人無數」嗎?「你們都在吵些什麼?」韋克聳聳肩,想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有點失敗。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亞寧又在生我的氣了。」俊臉垮下來。

  生氣?徐千峰想了一下,印象中,祥馨從來沒對他生過氣。

  「氣你什麼?」

  「氣我隨性、氣我吊兒郎當、氣我晚歸又不肯報備、氣我襪子塞在床底下不拿出來洗、氣我踢歪了桌子椅子,卻沒回頭把它們對齊排好,總之什麼都能氣。」這些事,不多不少,他好像也都做過。不過,可沒見祥馨對他拉下臉,她總是笑盈盟,渾然一副沒事人兒的模樣。

  「這些都算小事嘛。」他咕膿。

  仔細想一想,怪不得祥馨不生氣,因為這都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大事埃「就是小事,女人才愛找碴。」韋克的口吻很權威。

  他找到一個隱密的網站,輸入使用者名稱與密碼,開始作業。

  「女人看自己的男人,高興的時候,什麼都順眼,穿什麼都帥,摔一跤吃到狗屎也會誇你有神農嘗百草的精神。不高興的時候,就算你把自己洗得香杳,綁上紅絲帶,送給她當牛當馬來操,她也有話可以嫌。」「有這麼誇張嗎?」徐千峰擰起眉。

  「當然有!」韋克瀏覽過電子佈告欄,留下一個簡短訊息,請某個線人跟他聯絡。「算啦,她只是發發脾氣而已,我是男人,男人就要有風度,可以不跟她計較。」他抬手看一眼腕表今晚的第次。「晚一點再爬回去跟她求饒就好。」求饒?一個更新鮮的詞彙!他第一次在戀愛中的男人口中聽到。

  「你向她求饒,有用嗎?」

  「一開始當然會再罵個幾句洩憤,不過,把十八般武藝全使出來.只要逗到她發笑,就啥事也沒有了。」韋克眨眨眼。「和好之後,晚上會更瘋狂喔。」又吵架又求饒又和好又瘋狂?「平平」都是愛情,為什麼韋克的看起來好像比較有戲劇性?

  他陷入沉思,第一次發現他與祥馨的感情路,好像跟別人的大不同。

  「喂?」

  「學長,你幹麼不說話?」莫非是看輕地想求饒,認為他缺乏男子氣概?

  韋克不服氣地想著,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要男子氣概做什麼?愛!愛才是最重要的!

  徐千峰的表情有些奇特。

  韋克說的對,對女人的閱歷,他比他豐富多了,這也就表示,揣摩女人的心情,韋克比他行多了。

  他來討教一番。「每個女人都會對她的男人計較這些事嗎?」「應該是吧,起碼我以前交往過的女人,都會為了這種小事跟我吵架。」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亞寧一樣,明知道她有些氣走出於「龜毛」,但還是吵得讓他心甘情願,爬回去說學逗唱、哀討告饒,求回美人歸。

  「祥馨從來不曾為了這類的事跟我吵架。」他魔起眉。

  「那是當然的呀。」韋克反而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為什麼說「當然」?」

  「祥馨是所有女人的典範、男人的夢想。她大度能容,儀態萬芳,如進退又懂禮數,哪會為了這種小事情跟你吵架?」很理所當然的口氣。

  是這樣嗎?祥馨在其他人的眼中,是這種形象?

  他愈想愈覺得不對。

  是人都有脾氣,有喜怒哀樂,有嗔癡愛怨,他自己也常有心情好、心情差的時候,但記憶中,祥馨好像天天都是好心情。

  她沒有對他生氣過,一次都沒有!

  他甚至想不起除了笑臉之外,她還有什麼表情……他突然發現,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嗎?

  「你不會希望祥馨為了這種小事跟你吵架。」韋克堅決地搖搖頭,見他不說話,語氣開始動遙「……對吧?」徐千峰不答反問。

  「你們多久吵一次架?偶爾,還是常常?」「大概每隔不久,亞寧就會發飆一次。」韋克開始擔心自己發的牢騷會對他造成不良影響。

  「她自己會找事情來發飆?」徐千峰再確認一次。

  「對呀,她們女人都覺得我們男人很欠扁,習慣就好了,反正打是情、罵是愛,不打不罵不相愛啦。」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徐千峰握緊拳頭,終於想到,絆在他與祥馨之間的小石子是什麼了!

  ★※★※★※

  接連幾天,他都在挑戰祥馨耐受度的極限。

  向韋克問妥了幾六點「會讓女人瘋狂失去埋智,歇斯底里症頭立刻發作」的事項,他一一照著做。

  他開始天天晚歸,去哪裡也不報備一聲。

  祥馨始終溫柔以對,毫無怨言,她無質問,害呆泡在韋克徵信社裡好整晚的他很挫折,只差沒有蹲在牆角畫圈圈,悲傷自問:是不是他沒有回來也無所謂?

  回家後,他隨手扔下髒襪子,兩坨黑襪就像蝸牛一樣,靜靜蹲爬在地上,散發汗臭。

  祥馨笑笑地收拾,也沒念些什麼。

  ──呿!聽說這一招最容易讓女人抓狂,結果一點用也沒有!

  洗完澡,他「不小心」把年度限量薰衣草籽皂泡在水裡,爛成一團肥皂糊。

  祥馨提了一下,主要是叫他小心別滑倒,除此之外,還是笑得很春天。

  她這麼有氣量,反而令他沉不住氣了,他開始卯起來作亂,非逼出她不同的反應不可。

  他亂丟拖鞋、他亂放杯子、他霸著她工作用的筆記型電腦不放。他上完廁所,「忘記」把馬桶蓋放下來他睡覺,假裝打呼得很大聲;他在手機裡,故意輸入一些陌生女人的名字;他拜託韋克,用王八機傳一些曖昧兮兮的簡訊給他。

  他甚至提前讓自己老化成「歐吉桑」,洗完澡,連自己都覺得很噁心地坐在床邊,故作摳腳狀,再趁祥馨不注意,偷偷跑去洗手洗腳……他觀察祥馨的反應。

  她的反應就是微笑。

  除了微笑,還是微笑,微笑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

  「她沒有生氣過,一次都沒有!」

  徐千峰踱來踱去,踱來踱去,手往電腦前面的人頭一指。

  「你認為這代表什麼?」不生氣,不在意?

  「學長,你可不可以行行好,今天不要在這裡混太久?」韋克無奈地說道。

  他已經跟亞寧和好,每次吵完架,兩人就會加倍甜蜜,夜裡也會加倍激情,但學長每晚都卡在這裡,不肖早點回去,把他的「春宵」硬生生砍去半個夜晚。

  他有一種受到無妄之災的感覺。

  「你只要告訴我答案就好。」

  「能告訴你這個答案的人,是嫂子,不是我。」說得有道埋。

  衝著這句話,徐千峰腳跟一轉,打道回府──回到「孟」府。

  「你回來了。」

  祥馨原本坐在後廳。暈黃的檯燈下,一張巨大的橡木桌上擺著她的筆記型電腦與書籍資料,答啦答啦的打字聲說明了她正在寫稿。

  她立刻站起身,朝他走來,臉上有他最熟悉的微笑。

  「吃晚餐了嗎?」

  他沉默地搖搖頭。

  「等我一下,我去弄晚飯給你吃。」

  她為什麼這麼溫柔,這麼無謂?她為什麼都不先擰他一把,問一句:「你今晚死到哪裡去了?」祥馨關掉電腦,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準備食材,打算熱炒幾道菜。

  她有一手好廚藝,是他的准岳母傳授給她的。雖然孟家的貿易事業日益騰達,聘請幾個傭人、廚師絕不是問題,但准岳母仍然堅持家事自己來。

  她認為鞏固家庭的基本條件,就是一張中式大圓桌,與女主人親自下廚的好料理,她把這個觀念傳給了祥馨,大大嘉惠了他的後半生。

  祥馨動作俐落,三兩下炒出了一道色彩鮮艷的時蔬總匯,一道香辣開胃的黑胡椒牛柳,熬了一鍋排骨煮仁湯,再從冰箱裡取出早就準備好了的侮汁涼拌洋蔥。

  三菜一湯上了大圓桌,誘人的香氣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坐下來,快點吃飯。」

  祥馨擺好碗筷,先不管廚房裡待洗的鍋鏟,陪著他坐下來。

  「你吃過了嗎?」他問。

  雖然捨不得祥馨為了等他而餓著,但不知為什麼,他卻希望她回答「沒有」。

  他知道,文藝對白通常是很白爛,但他偶爾也想聽一句「我在等你,因為我想跟你一起吃晚餐」。

  「我?當然吃過啦。」祥馨微微一笑。「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餓到自己的。」咚!一根利箭瞄準他的心,正中目標!

  「噢。」這個笑容讓他有點郁卒。

  祥馨親手為他布菜。在講究營養的糙米飯上,淋上了整大盤的黑胡椒牛柳,弄成了他最喜歡的檜飯形式。

  「要來一杯紅酒嗎?」紅酒含有多種檀物性抗氧化物質,可以減少心血管疾病發生的可能。

  「嗯。」他漫應一聲。

  「怎麼了?」她將紅酒杯放在他面前,注入瑩紅的酒液。「你看起來好像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他拿起快子,眼底有著深思,不像以往一樣,抓起碗就大口大口地扒飯。

  聞著牛柳香,他問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祥馨,你愛我嗎?」

  她愣了一下,笑。「以前你都會先說你的感覺。」「我當然愛你。」徐千峰面不改色地回答,又追問:「你愛我嗎?」看他急的,她又忍不住笑了。「你今天是怎麼了?這種事還需要問嗎?」「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先吃飯吧。」「你先說。」「好吧,我愛你。」聽起來好像很敷衍的樣子,他有點受傷。

  「前幾天,我比較晚回來,你都不會寂寞嗎?」祥馨怔了一下,這才察覺到,他的心情真的迥異於以前情人絮語的時候。

  她仔細端詳著他,腦袋溜溜一轉,配合著他前兩天拚命「搗蛋」的紀錄,終於跟上了他的思緒。

  他是哪條筋不對了,怎麼突然想到這些問題?她當然愛他,他以前也從來都不懷疑這一點。不過,最近是什麼機緣,讓他開始想東想西?

  「我不會寂寞。」她垂不眼簾,小聲而堅定地說道。

  她的否認真的讓人很受傷。

  「為什麼?」

  「因為我有很多事要做埃」

  「我這麼容易就被「事情」取代嗎?」

  「當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是」怎樣?」說清楚點,好不好?

  祥馨把玩著左手腕上的銀雕紫晶手環,慢慢地說道。

  「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但是你不可能一直都待在我身邊。當你不在的時候,我會自己去找事情做,不管是寫稿、找朋友聊天、還是逛街,我都會自己打發時間,所以我不寂寞。」聽起來,他還是很容易被取代,即使不是被一個野男人幹掉,站在天秤上,他也會跟一堆拉拉雜雜的其他人事物一樣輕重。

  「你讓我覺得,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他扁著嘴。

  她選擇避重就輕。

  至於為什麼避重就輕,她當然有自己的理由,不能對他明說。

  「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你真的很像小孩子,一點都不像平時虎虎生風的特警隊員?」那是因為,當特警隊員,他有信心做好該做的事,但是唯有祥馨,因為她是他最在乎的至愛,才會反而顯得沒有信心,患得患失。

  「快點吃飯了,好不好?」她輕哄。「這些事改天再說,飯菜都要涼了。」「……嗯。」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一聲,忿忿地大口扒飯。

  「不打不罵不相愛」就像句咒語,烙在他的心上,怎麼想,心裡都不舒坦。

  可惡!疑問懸而未決,連吃到肚子裡的米粒,都像鐵塊一樣,沉沉地壓住他的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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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4 00:42:46
第五章

  「緊急事件!緊急事件!」

  平地一聲雷,掛在牆上的擴音器,突然傳來尖銳的求援。

  整個特警隊騷動起來,所有的人都衝到即時通訊儀器前,瞭解事件的概況。

  「巡邏警在西門鬧區發現三名煙毒通緝犯,雙方展開追逐槍戰,歹徒持槍,攜帶大批彈藥,挾持人質兩名,請迅速派人到場支援!」內線電話幾乎是立刻地轟響了起來。

  「霹靂小組出勤,千峰你負責壓陣,其他兩個小組到場待命。」「是。」徐千峰接到命令,全身細胞立刻進入戰備狀態,他環顧面前十來張同樣凝肅的面孔。「全體著裝配槍,六十秒後,停車場集合。」一聲令下,所有人員開始動作。

  徐千峰一路上聽取簡報,瞭解三名歹徒已經被逼進死巷。

  「這樣我們就省力多了。」跟在他身邊見習的駱京旋天真地說道。

  「不對。困獸之鬥最可怕,也最難處理,為了不被抓,他們會拚盡全力去反抗。」他拿著對講機,對組員下達一連串指示當他們趕到現場,鬧區人潮已經被疏散,附近的字樓上,擠滿了看熱鬧的民眾,小組立刻就定位。

  他大致評占一下,狀況不難解除,只是人質部分必須格外小心處埋。

  「狙擊手就定位!」

  六名組員帶著狙擊裝備,相準了優良的制高點,往附近民宅的頂樓奔去。

  「徐組長,接下來就交給你們動手了。」第一線的警察退下來當後援,霹靂小組頂上。

  除千峰戴著鋼盔,頭罩頭套,穿著防彈衣,與其他打扮相同的組員,兩人一組,交替掩護,各自尋找掩蔽物,以歹徒為中心點,包圍住四面八方。

  徐千峰從側後方接近歹徒,打算攻個出其不意。

  「黑仔,引開他們的注意力。」

  「是。」黑仔開始跟歹徒扯廢話。

  「狙擊手準備。」

  沒有動靜。

  「狙擊手準備。」

  還是沒有動靜。

  徐千峰往民宅頂樓看了一眼。

  狙擊槍已經架設完畢,他的組員為什麼還不回話?

  驀然之間,他頸後寒毛豎起。

  情況不對!

  他抓起對講機,緊急下令。

  「黑鷹小組與迅雷小組聽命,搜尋附近民宅,先從架設狙擊槍的那三棟民宅先搜起!」話聲才落,一發子彈由高空俯衝而下,擊中離他腳邊不遠的廢棄玻璃,細碎的玻璃片成輻射狀炸開,殺傷力雖然不大,但是威脅感絕對十足。

  徐千峰猛然頓悟,這是一個圈套!

  表面上,看似霹靂小紐在圍捕歹徒,其實歹徒不止三人,也沒有全部被困祝事實上,是霹靂小組與在場所有的警力,都被不知名的敵人給困住了!

  ★※★※★※

  「徐千峰,現在你該怎麼辦?」

  稍遠處,一棟商業大樓的高樓角窗,有個瘸著腿的男人,拿著望遠鏡呢喃。

  「復仇的時候到了。」他掙檸一笑。「血債,必須血償。」但在那之前,他要一步一步,奪走他的至愛。

  ★※★※★※

  經過一場浴血苦戰之後,三名煙毒犯被扭送法辦,人質平安。

  但是,整個特警隊也多了八名傷兵。

  幸好大部分的人是皮肉傷,情況並不嚴重,只有一名人員因為受到槍擊,造成手臂粉碎性骨折,復原時間會拖得比較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弄成這樣?」收勤之後,回到特警隊總部,接獲消息的梁隊長臉都青了。

  從醫院匆匆趕回來的徐千峰,面無表情地報告道。

  「狙擊手選好制高點的位置後,向民宅借道,卻在匆忙上樓的途中,被民宅裡主人敲昏頭。民宅主人冒用狙擊槍,發射幾枚子彈,等我們的人馬趕到現場,他們已經溜了,並沒有留下證據。經過研判,那些人都是煙毒犯的黨羽。」梁隊長眼神一銳,聽出了不對。

  「說說看你的想法。」

  「那是個精心策劃好的陷阱,粗估作案的歹徒超過十二名,訓練有素,籌備已久,而且熟悉特警隊的攻堅方式。我認為,三名被巡邏警發現的煙毒犯是誘餌,其他歹徒分佈在現場各處,有的偽裝成民宅主人,有的偽裝成看熱鬧的群眾,互相支援,困住所有警力。」他頓了一頓。

  「尤其是困住特警隊的活動。」

  梁隊長雙眉緊璽。「你的推論很大膽。」「還有更大膽的在後頭。」雖然唇角一句,但他的眼底卻沒有出現笑意。「我認為,這件事是衝著我個人來的。」梁隊長真的愣了一下。「怎麼說?」徐千峰簡單描述收到瓷偶禮盒的插曲。

  「你認為,這件事是成旭甫在幕後操縱?」「不無可能。」他舉出支持自己言論的理由。「第一,他非常熟悉特警隊的攻堅模式;第二,他瞭解我;第三,那個禮盒來的時間點非常湊巧。」成旭甫雖然會玩陰的手段,但他不會掩師自己的企圖,他要報復就絕不怕被人──被他知道,這跟今天的情況十分吻合。

  梁隊長陷入沉思。除千峰的推論雖然大膽,但並非不可能。

  當初成旭甫離開特警隊,他曾經轉介他到縣警局去當事務人員,但他到職一個月就離開該單位,從此行蹤不明。

  受過嚴榕訓練的特警隊員本來就是兩面刀,如果心存正義,絕對是與罪犯勢不兩立;一旦正義感自心中消失,就容易墮入黑暗世界中,與犯罪者為伍。

  「這件事我會派人調查,你的推論先保留,事實可能是這樣,也可能不是,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下定論。」梁隊長嚴肅地說道。

  但是,躲在暗處的敵人並叟有給他門援沖時間。

  下一波抖釁來得很快,一日數起,為了避免霹靂小組被當作箭靶,徐千峰拒絕押陣指揮的機會,但是臨時勤務一天好幾起,人力不敷使用,他不出馬都不行。

  但,只要他一出馬,躲在暗處的敵人就會傾巢而出,每次都有不同的戰技,把霹靂小組耍待團團轉,他們必須耗費更多的心神,有時完成勤務,有時鎩羽而歸,掛綵見紅成了常見之事。

  同樣的事情發生了第二次、第三次,敵人在暗處伺機而動,整個特警隊接連失利,不禁惶然。

  噩運好像纏上了霹靂小組,誓言不讓他們好過,尤其是他──徐千峰。

  ★※★※★※

  徐千峰在黃昏時分,踏進韋克徵信社。

  接連失利的勤務,已經讓他對自己的推論有十成十的把握,接下來,就只是確認的工作而已。

  如果確定這一切都是成旭甫在幕後搞鬼,為了不禍及旁人,他必須對自己的去留,有更破築沉舟的決心。

  想起來就煩……

  還是趕快問清楚,然後打道回府。心情焦躁的時候,唯有祥馨的陪伴可以讓他忘記一切煩惱。

  「怎麼樣?」他坐下來,蹺起腿問。

  韋克的表情有罕見的凝重,他遞給徐千峰一疊資料。

  「成旭甫現在當起「黑道顧問」,將他對特警隊內部的瞭解,透露給那些怨氣沖天的黑道份子知道,煽動他們去跟特警隊作對。」徐千峰問得更深入一些。

  「是跟我作對,還是跟特警隊作對?」

  韋克頓了一下,起身倒咖啡,避開了視線直接打交道的機會。他知道徐千峰確認真相後,難免會心情惡劣。

  他知道如何把一個生氣的女人逗到瞇瞇笑,但可不曉得,如何安撫一個不悅的男人。

  「恐怕是前者多一些。」他倒好咖啡,又頓了一下,才轉回他面前。

  說不出是因為推論正確而鬆了口氣,還是因為知道事情真相而憤怒,此刻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他盤起雙臂,冷冷地說道:「我不相信這位顧問是義務服務,不支酬勞。」韋克彈了下手指。「當然,他一邊假借黑道份子之手,幫他復仇,一邊收取高額的「顧問費」,為自己謀福利。」「敢跟那些拿刀拿槍不要命的人周旋要錢,我看他要死比較快了。」以前在特警隊,黑吃黑的實例看得還不夠多嗎?

  「那是當然。」韋克同意。玩火者,終將自焚。

  「不過,我懷疑他會滿足於這樣的報復。」徐千峰沉思什片。「在他眼中,斷了條腿就等於斷了通往榮華富貴的道路,這樣的報復對他來說,只是小玩意。」韋克故意以輕鬆的口吻說道。

  「所以,請務必愛護你的左腿,最好替它保個險什麼的,以防它被活生生的劫走,我相信嫂子對嫁給一個破豪,不會有太大的興趣。」徐千峰在他肩上輕敲一記,表示感謝,然後往門外走去。

  ★※★※★※

  「陪我去散步。」

  徐千峰回到孟家,熱騰騰的飯菜香撲鼻而來,祥馨與父母坐在餐桌前,正在大快朵頤。

  近來他常晚歸,晚歸後也心事重重的模樣,祥馨早有留心,只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提早回家。

  她連忙站起來,走向徐千峰。

  「先過來吃飯好不好?」

  不管他看起來多沒有元氣,她還是以滿滿的笑容迎接他。

  「我想跟你去散步。」

  「好,我先把東西收拾一下。」她走回餐桌,同母親投予抱歉的目光,然後將自己沒吃完的飯碗,收到廚房裡的保鮮櫥。

  孟鵲起一看到這副景象就有氣。除千峰到底懂不懂,何謂體貼?怎麼每次都見他女兒對徐千峰事事遷就,卻不見徐千峰對他女兒樣樣應承?

  「喂,徐小子,你沒看見我們一家人正在吃飯嗎?」他重重地放下筷子。

  「我看到了,但是我現在需要祥馨。」

  「喂!」女兒還沒下嫁,就得因他餓肚子,真要等到嫁了還得了?

  祥馨走出廚房,朝母親拋出一個求助的眼神,范雙星會意,立刻出面緩頰。

  「哎呀,他們小倆口想出去走走,又不是什麼壞事。」孟鵲起堅持。「祥馨又還沒吃飽。」「你還敢說!」范雙星佯怒。「以前你跟我愉偷摸摸談戀愛時,還不是常在我沒來得及吃飯的時候,把我找出去?」她說著,手垂在桌下,叫他們乘隙離開。

  「我又沒餓到你一頓。」

  「同樣的,千峰也不會餓到祥馨埃」

  「那可難說,他不像我……」孟鵲起完全陷入與妻子閒鬥嘴的樂趣當中。

  徐千峰握起她的手,往門口快步走去。

  祥馨暗暗感謝母親的支援。

  她知道,特警隊最近事多,是非也多,隱隱間有股風暴,風暴的中心點在徐千峰身上,惹得他心情不快。

  她曾經與梁隊長聯絡過,梁隊長只是輕描淡寫地透露一二,並且要她不必擔心,徐千峰可以處理,所以她只能暗暗在一旁焦急。

  然而,他沒提,她也不想貿然開口問他。

  她知道他的個性。任何事情,地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他不想說的時候,切切追問只會讓他更心煩而已。

  她想,她該做的就是靜靜陪在他身邊,當他的後盾。

  趁著天還沒全黑,他們開車到河濱公園。

  茵茵綠草地上,戲耍玩樂的孩童已經回家,公園裡的夜燈一盞盞亮起,襯著灰黑的天幕,在玻璃罩裡透出茫茫的光華。

  石板小徑上,情侶三兩對,攜手漫步。

  「最近我有一點不順利。」

  他握著她的手,不想跟人硬擠,隨意在草地上走著。

  黃昏時候,自動灑水器才在草坪上灑過水,草地榕外鬆軟。

  突然間,祥馨抽了一下。

  她右腳的高跟鞋陷入一篇窪泥水窪裡了!

  「嗯。」她輕聲回應他,同時感覺到腳底濕濕涼涼。

  最麻煩的是,繹跟被軟泥裹住了,而她的左腳,又踩在另一處鬆軟的草地上,想要借力使力,掙扎出泥沼,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千峰毫無所覺,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我本來希望,能在辭職之前多做點事,不過就現在看來,好像沒辦法了。」他大步往前跨,「插」在泥濘中的祥馨,差點被他拖倒。

  她連忙穩住自己,借助他的力道,將陷在泥水窪裡的高跟鞋拖出來。

  他似乎察覺有異,回頭看了她一眼,眉頭緊皺。

  「嗯。」

  她怕他以為,她沒仔細在聽他說話,連忙應一聲,慌亂地扯開一個微笑。

  她在笑。

  徐千峰深呼吸了一下,沒來由的一陣惱。

  他在訴說自己心煩的事,她居然對他笑。

  看到他僵硬的表情,祥馨愣住,沉默突然降臨。

  對了,他提到了目前的窘況,她必須專心聆聽。

  她睜大眼睛,等他自己開口說。

  他瞪大眼睛,等她問「為什麼」。

  沉默持續著。

  他為什麼還不說?

  她為什麼還不問?

  沉默開始變成一種僵固的氛圍。

  也許他認為,告訴她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他一向是個急驚風,想說的話,從不會憋在心裡,不想說的話,硬是撬開他的嘴巴講也沒意思,而她從來都不願通他做不想做的事。

  但如果有朝一日,他想開口說清楚,她無論如何都會當一個好的傾聽者。

  祥馨忍耐腳下濕涼不適的感覺,定定地看著他。

  也許她真的不如他所預期的那麼在乎他,否則,她早就開口問了,遑論最近特警隊接連失利的事,在媒體上鬧得沸沸揚揚,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煩惱。

  也許是因為心情不好,耐性更差,遷怒到她,他愈看她無辜睜圓的眼睛,愈著惱。

  該說些什麼嗎?看出他的不悅,她突然有些不自在。

  「你……肚子餓了嗎?」她脫口而出平時最常問他的一句話。

  他看著她,好像不敢相信,她會在此時此刻問他這個問題。

  肚子餓不餓根本無關緊要!幸壞恪!簷澳擅啤K嶄賬盜嘶鸚腔奧穡克裁匆桓庇終鵓鍾裘頻難櫻?

  「那就……那就回家吧,我做飯給你吃。」她言不及義地說著。「肚子餓的時候,人的情緒總是不太好,等你吃得飽飽的,就不會……不開心了。」「說的也是。」他勾起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這次的事件不比平時的小煩小惱,他需要的也不是一頓晚飯那麼簡單。

  他需要她的關心、她溫言軟語的詢問與安慰。

  但是她沒有給予,一點點都沒有。

  「我們回去吧。」

  他跨起更大的步伐,往停車坪走去。

  他更加低落的情緒,祥馨感受到了,但是,她還是覺得,現在逼他說些什麼,都只是徒增他的困擾而已。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一切由他。

  她努力地跟上他的腳步,儘管濕掉的絲襪膩在腳上不舒服,踩在鞋底又倍增走路的困難,但她連拜託他「走慢一點」都沒有,生怕讓他更不愉快。

  仰看著他緊皺的眉頭,她不禁泛起了憂容。

  ☆☆☆

  向梁隊長稟明韋克的調查報告,加上梁隊長派出去調查的人馬,也帶回來相同的結果,徐千峰自動請求提前離職。

  「你一定感到很遺憾。」梁隊長蹙著眉說道。

  一路栽培他進特警隊,他看得出徐千峰正義感十足,熱愛特警隊的勤務,尤其在他提出辭呈,即將結束特警生涯的此刻,他一定更希望在工作上有一番表現。

  但是,很顯然的,曾經跟他稱兄道弟的成旭甫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故意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來興風作浪。

  徐千峰面無表情地說道:「遺憾是必然的,但不能因為我一個人,拖累整個團隊及無辜的民眾。」所以,他選擇快刀斬亂麻。

  成旭甫要報復,衝著他一個人來就好了,實在不必再拖其他人下水。

  牆上的擴音器再度傳來警報聲,市內文有重大犯罪事件,亟需持警隊出馬。

  他提前指揮勤務交給阿正,下一任霹靂小組的組長,決定今天提前下班。

  既然親自作戰會讓整體情勢更糟糕,他索性眼不看,心不煩。

  ☆☆☆

  房車緩緩地開進孟家的停車坪,停住,熄火。

  知道自己最近心情有些浮躁不安,容易遷怒到祥馨身上,他勉強要自己先在車裡靜坐五分鐘,才開門下車。

  「千峰,回來啦?」范雙星在庭院架的心涼亭裡閒坐。

  「這位客人是誰啊?」徐母也過來聊天,看見是他,故意裝出不認識的表情。

  兒子幾乎天天都住在孟家,雖然兩家相鄰,但他很少踏回家門一步。

  他走過去,香了母親一下。「我是你的小兒子。」「是嗎?我家小兒子消失很久了說,我還以為……」「你入贅到孟家去了。」他替母親說完,擺擺手,旋風似的步伐刮向大門口。「我先進去找祥馨了。」不知道祥馨現在正在做什麼,他踏進孟家大宅,邊走邊想。

  認真想想,其實他也搞不太清楚,祥馨白天都在幹麼。

  她不是一個愛報日常流水帳的女人,除非開口問她,她才會簡略說明一下。偏偏他也不太會去追問她的行蹤,他比較常問的是──「你今天到底有沒有想我?」附帶霸道的口氣。

  大宅裡,一片靜悄悄,突然間,他對祥馨的白天作息感到好奇。

  他知道,她有在寫小說──不過,他從來不看女性愛用的言情小說。

  他知道,她每隔一陣子,就去探班──給他偷吃豆腐的機會!

  他還知道,她常去百貨公司──他對美美的她愛得要命,但女人究竟是怎麼「美」起來的……呃,相信不只是他,天底下大部分的男人對此都不感興趣。

  除了以上所列之外,她還做些什麼?

  他踏上樓梯,腳步愈放愈輕悄,決心來個突擊檢查,搞不好她正在睡美容覺。

  一想到可以用熱吻鬧醒她,他不禁哭得有些邪惡。

  來到她的房門前,他很輕、很輕地旋開門把。

  室內很暗。

  首先傳入耳膜的,是整點新聞的報導。

  不知道新聞正在轉播什麼,收音擦擦擦的,他懶得去聽個清楚。

  接著,進入眼簾的,是一張米白色長沙發,祥馨背對著他而坐。

  沙發前的幾桌上,擺滿了一大堆亂糟糟的文件,還有書,還有檔案夾,還有婚紗雜誌,還有大飯店的婚宴介紹,還有一些看起來很像是地籍圖、建築平面圖的紙張,筆記型電腦電源開著。

  這不像祥馨的作風,起碼從小到大,他沒見過她把哪張桌子弄得這麼亂過!

  而且,他記得,每天晚上下班回家,這張桌子總是又整齊又清潔,桌面還擺著一瓶野薑花。難道桌子白天都是這麼混亂,直到晚上才被收拾乾淨嗎?

  他心裡陡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又說不出哪裡怪。

  祥馨到底在幹麼?

  他悄悄接近她,她卻一點都沒有發現。

  「……今天下午兩點三十七分,東區發生銀樓搶案,正好被巡邏員警逮個正著,歹徒挾持銀樓老闆與員工,與警方對峙,雙方連開數槍,僵持不下,目前狀況仍未解除。本台記者正在現場為您做最快、最詳盡的連線報導……」他驀地聽清楚電視新聞的內容。

  這不就是他們特警隊出勤的消息,他特意避開的那一「攤」?

  祥馨也會看社會新聞?她不是都看「藝文活動」、「時尚消費」等報導嗎?

  再說,他以為,她就像他一樣,從不對對方的工作內容感興趣,尤其是他的工作又比較陽剛,偶爾還有點血腥味……奇怪,她怎麼還是動也不動?

  不會是電視開著,人就睡著了吧?

  突然間,電視新聞的連線現場,突然傳來零星幾聲槍響。

  砰、砰、砰!

  攝影記者追著特警隊與歹徒的槍戰,這方噠噠噠、那方砰砰砰。每一陣槍響,就看到祥馨的身子驚震了一下。

  直覺讓他下意識地開口。「祥馨,我回來了!」她沒聽見。

  怎麼可能沒聽見?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大的聲音。

  「祥馨,我回來了!」

  她還是沒聽見。

  他繞過長沙發,來到祥馨的面前,單膝蹲下,原本預期會見到她閉眸歇憩,沒有想到,她卻茫茫然地睜大眼睛。

  她的表情,真的很不對勁。

  「祥馨?」他伸手去推推她。

  她的視線慢慢地從螢幕上收回來,投在他身上。「千峰,你……」她濛濛的眼神,看起來好像不相信他是真的在她眼前。

  「你怎麼了?」他忍不住用手去觸她的臉頰、她的手。「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她眨了眨眼。

  「是空調太冷了嗎?」但他覺得剛剛好呀。

  祥馨終於反應過來,她驚慌地把手抽回來,發現自己手心一片冰涼。

  「你怎麼回來了?」她看了看電視,又看了看他。「你們不是該出勤?」「今天我不用。」他模糊帶過,坐到她身邊。

  祥馨迅速地把電視關掉,躬身向前,收拾桌上散亂的文件。

  討厭!他突然回來了,讓她沒有半點心理準備,她以前從來不讓他看到情緒失控的自己。

  察覺到他犀利的目光,她頭垂得更低,刻意避開視線相觸的機會。

  「你……」他思索了一下,同時想到電視新聞的內容與她反常的反應。「是在擔心我嗎?」「沒有。」她立刻反駁道。千萬不能讓千峰知道她的感覺!挪皇牽 悄鬮裁純雌鵠湊餉雌婀鄭俊揮形裁礎!蘸米雷櫻厴媳始切偷縋裕炎柿隙訓諞慌裕俗笥葉運!愣親傭雋寺穡俊鷦儻仕賾詼霾歡齙奈侍飭耍氖槍匭模匭模〔皇鞘澄錚?

  ……等一下!

  她是不是藉此在掩飾某些情緒?

  看著那張漸漸恢復血色的俏顏,一股興舊之情取代了先前的煩憂。

  「祥馨,告訴我,你是不是在擔心我?」他話中帶笑。

  應該是了!他剛看到她的時候,她僵硬得像個木頭人兒,現在已經恢復平時的靈動。

  「……才不是。」她咕噥,兩朵紅雲悄悄地升上兩頰。

  他當那是羞、不是惱。

  他的眼神熠熠發亮。原來,祥馨也會關心他!可見他之前都錯怪她了。

  她在意他、她擔心他,那她就講啊!幹麼把自己關進黑漆漆的房間裡,僵得像是世界末日來臨?這樣做,他非但感覺不到她的心情,還會錯怪她耶!

  他一把把祥馨攬進懷裡,她輕顫的嬌軀,更滿足了他想要被她在意的渴望。

  「如果你牽掛我,應該要跟我說一聲。」他的心被喜悅漲得滿滿的,不能出勤的郁卒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以至於他壓根兒沒注意到她不尋常的反應。

  祥馨握緊了拳頭,嬌軀陡然變得僵直。

  「只要你告訴我,你會擔心,我就會趕快結束手邊的勤務,回到你身邊,讓你安心。」他不知道自己已然表錯了情,還又憐又惜地說道:「每次都叫我「慢慢來」,害我還真的以為,你一直沒把我放在心上。」祥馨咬了咬牙,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我沒有在擔心。」她堅決地說道。

  徐千峰一傻。

  「那你如何解釋,你剛剛看著電視,渾身不對勁的模樣?」「我只是……只是冷氣開得太強而已。」她強辯。

  相處那麼久,他怎麼可能聽不出祥馨是在硬拗呢?

  她明明就在擔心,為什麼要嘴硬不承認?

  他就在她的面前,隨時可以打開雙臂,將她擁進懷裡,給她百分之百的安全感,她為什麼不願坦承自己的心情?

  「你是說,你不在意我?」

  祥馨咬著唇,撇過臉去,不回答。

  也許是他這陣子心情原本就不好,一點點小離辭就更容易加深感情的裂痕。

  他沉下臉,扳正她的俏顏,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好遙遠。

  「祥馨,告訴我,我需要你的答案。」

  對,他需要答案,但她不能回答問題。

  擔不擔心徐千峰?

  她當然擔心!天底下有幾個女人可以忍受心愛之人荷槍實彈地跟罪犯周旋搏命?

  但是,把擔心訴之於口,有什麼用?

  不說,只是一個人發愁;說了,兩個人都會牽掛,他擔心她的擔心,她牽掛他的牽掛。

  她本來就打算,要一直隱忍著不安的感覺,不讓徐千峰知道。他加入特警隊那麼久,她也忍耐了這麼久,現在已經到了離職的最後階段,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讓他發現,她一直都是痛苦地忍耐著地出勤務的每一分每一秒?

  祥馨輕輕咬牙,決定ㄍㄧㄥ過去。

  「你不要一直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她拍拍他的手。「我下樓去做飯──」「不要再提做飯了,你根本不瞭解我要什麼!」他的怒氣突然爆發,覺得自己的想望徹底被漠視。

  錯!她遠比他所想的還要瞭解他!

  但就是因為太瞭解,就是因為知道徐千峰會把她掛在心上,所以她才不能盡情地流露自己軟弱的情緒。

  在他身邊,能並肩作戰的戰友已經很多,她只想當他最堅強的後盾,沒有眼淚,也沒有哭泣,只有笑顏,陽光般的笑顏,讓他沒有後顧之憂,支持他去做他最想做的事。

  「祥馨,為什麼?」他問,帶著埋怨。「為什麼訂婚那天,你不肯把為我戴的戒指戴到底?你不想套牢我嗎?」她無言。

  「為什麼每次我向你報備行蹤,你都跟我說「慢慢來,別急,我不會介意」?」她無語。

  「為什麼你從來不會追蹤我去了哪裡?不會用手機查詢我的行蹤?為什麼毫不在意我晚歸?」她保持沉默,即使心裡有排山倒海的話想說。

  「尤其是,當我前陣子故意惹你生氣的時候,你為什麼一點都不發怒?」她默然無語,起身,踱步到一旁。

  氣氛很難堪地僵著。

  「你不說話是不是?」

  她頓了一下。

  「我沒有什麼話好說的。」只要他不從事危險的工作,或許她的心聲,就可以一點一滴地釋放出來了吧?

  但是現在,還不行!

  沒什麼話好說的!沒什麼話好說的!沒什麼話好說的!

  好一句「沒什麼話好說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乾脆以後都不要說話好了!」他繃緊下巴,往外走去,步履氣沖沖,彷彿想在地上烙下一個個燒焦發燙的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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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匿名  發表於 2014-11-4 00:43:12
第六章

       「這樣好嗎?」一個輕聲的詢問,祥馨的沉思。

  漆黑天幕上,月兒已經隱入了雲堆,四周靜悄悄,彷彿連蟲鳴鳥叫都睡著了。

  「什麼好不好?」

  坐在孩提時代架的木鞦韆上,祥馨回過頭。

  范雙星徐步朝她走來,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剛剛千峰氣沖沖地跑回家去,大家都看到了喔。」見她沒反應,說道:「你爸爸差點要衝上去,問他是不是欺負了你?」祥馨飛快地抬起了頭,眼裡有一抹罕見的驚慌之色。

  范雙星很高興自己用對了方法,成功地引起她的注意力色。

  「那爸爸有沒有……?」

  「被我欄下來了。」范雙星溫柔地看著他。「要不要跟媽咪……談一談?」祥馨沒有說話。

  望著她,范雙星的心裡充滿了驕傲。

  這個美麗又優雅的女子,是她的女兒!

  也許是世代不同,這就的品格不同,更有可能是祥馨本來就有著與生俱來的獨特魅力,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落落大方的氣質。

  她們的五官就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但相蛟起來,她就覺得自己別彆扭扭,只有小家碧玉之風,不若祥馨貝有沉穩大方之格。

  但是,祥馨看似圓滿如意,但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暗暗擔憂。

  以前,他們夫婦倆只顧著當他們的愛情鳥,小小的祥馨其實很寂寞,沒有人逗她、理她,她很早就習慣收好自己的情緒,不管問她什麼,她都只是維持笑容,乖巧馴善的笑容下,她究竟在想些什麼,誰也猜不到。

  幸好,那時有徐千峰填塞了她的生活。

  後來,長大後,徐千峰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樣,忘情於工作,醉心於理想,能陪祥馨的機會並不像小時候那麼多,所幸,祥馨也長大了,可以轉移她注意力的事物也變多了。

  但是,她封閉自我情緒的習慣,似乎沒改變。

  她起了個話頭。「你跟千峰,在溝通上好像出了點問題。」祥馨默然。

  「雖然你們一起長大,現在也是未婚夫妻,但他好像不太瞭解你的生活。」「他的工作很忙,危險性又高,他不需要瞭解太多的事。」祥馨執拗她說著。「我會把自己及他周邊的事情,照顧得很好,他不需要擔這份心。」「這就是你的想法嗎?」范雙星蹙起眉。「我不是在否認你們的感情,只是……你們之間從來沒有吵過架、沒鬧過意見不合,是不是太平順一點?」「難道這樣不好嗎?」她很滿足於這種老夫老妻式,攜手相伴每一天的感覺,簡單平凡,這就是她要的戀愛。

  「不是不好,只是……」范雙星頤了一下。「戀愛應該是充滿刺激感,會讓你心跳加速、血腋沸騰,會讓你因為等他一整晚的電話都等不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會讓你終於等著了,又生氣又高興,一邊埋怨他,一邊向他撒嬌。」她像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神采飛揚地說著。

  「戀愛會讓你的甜蜜更甜蜜,痛苦更痛苦,讓你們相依相偎的時候,沒聽到笑話你也會笑得很開心,吵起架來的時候,會讓你覺得天崩地裂,萬念俱灰,會讓你失去一切控制,瘦得很快、哭得很凶,等到言歸於好之後,又會讓你高興得想要大跳大叫。」她溫柔地看著女兒。「這些你經歷過嗎?」祥馨原本聽得悠然神往,卻在母親最後一句問話後,明顯地按捺下渴望。

  「不是每一個愛情,都要談得轟轟烈烈。」當年她父母私奔結婚,後來又鬧出舅舅挾持她們的事件。她父母的愛情充滿了高潮起伏,有愛自恨,有浪漫,有冒險,的確是很豐富。

  只是,她不要那麼「豐富」的感情。

  感情愈是鬧得高潮迭起,身陷感情中的人就愈痛苦。太強烈的愛,不免傷人。

  她橡是想證明什麼似地,開口駁道:「我跟千峰從來不吵架。」「不吵架的情侶,總讓人感覺像是缺了點什麼。」「我們什麼都不缺。」「那你要怎麼解釋千峰氣沖沖地離開這裡的埋由?」祥馨沉默半晌。

  「他只是一時心情不好,過兩天就好了。」「祥馨,你要跟他溝通──」「剛剛讓他不愉快的事,只要他從特警隊卸任之後,就不再存在了,根本沒有提起這件事的必要。」「祥馨!」范雙星低喝一聲。「如果你在乎他,你會急著想見到他,會急著要跟他在一起,會急著溝通你們之間的問題,而不是每一次都叫他慢慢來。」祥馨頓了一下,消化母親的語意,才緩緩說道。

  「我當然總是很想見他。但是,千峰的個性本來就很急,如果我切切告訴他,我等他、我想他;如果我在他每次遲到的時候,都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他出勤務時就不會專心,而如果他閃神,就很有可能會發生危險。」血腥的一幕略過她腦際,她心臟漏跳一拍,困難又堅泱地說道。

  「我絕對不要再趴在病床邊,看他奄奄一息的樣子。絕對不要!」她激動的口氣,嚇了范雙星一跳。

  「你……你在說什麼?」

  「二十年前,千峰幫我擋的那一槍,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對七歲的小女孩來說,有人持槍指著她,已經是夠嚇人的了,然而喜歡的青梅竹馬又撲到她身上,為她擋去那發子彈,甚至後來,狙擊手又在她面前,將舅舅格斃,當時血霧四射,一片腥紅,到處都是血、血、血!

  夠震撼的了!

  最震撼的是,徐千峰受了重傷。子彈貫穿左胸,只差極小的距離,就會傷及重要臟器。當時的她雖然也受輕傷,但執意在醫院裡陪著,從加護病房一路陪到他轉往普通病房。

  那時他很虛弱,連話都說不太出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徐千峰病懨懨的樣子,她趴在床邊看了他好久好久,心裡有無邊的恐懼,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他一直是個過動兒,喜歡拉著她東跑西跑,忽然間必須長時間躺在床上療養,叫她怎麼能不被嚇壞?

  當下她痛下決定,再也不要在那種情況下,猜測他的眼睛什麼時候會睜開。

  就因為知道他是個急性子,如果她撒嬌要他早點回來,他一定會急唬唬地把事情做好,趕回來與她溫存。

  但,人只要一急,就容易錯誤百出,她不要自己是他心神不寧的理由。她寧可聚少一些、離多一點,也要他小心自己的安危。

  范雙星愣了一下,似有所悟。「……祥馨,你恨我嗎?」「我為什麼更恨你?」「因為我與你爸爸的感情,導致千峰受到無妄之災……」「沒有,我沒有怨怪你的意思。」祥馨抬起頭,看著滿天星子。「我只是覺得,愛情不一定要像你們那樣,鬧得轟轟烈烈,你死我活。那件事讓我很早就明白,我只要一個平凡、穩定、堅固的愛情。」「如果真是這樣,當我剛剛說起戀愛應有的滋味時,你又為什麼會一臉嚮往的表情?」她震了一下,垂下眼簾,避而不答。

  「我愛千峰,沒有他,我沒有辦法活下去。」她續道。「但他不需要知道這麼多,他只要知道我愛他就好了。唯有這樣,他才能盡情實現他的埋想。」范雙星歎了口氣,聽出女兒要地也別對千峰多說的弦外之音雖然女兒這麼堅持,但為什麼她有一種愈來愈不安的感覺?

  ☆☆☆

  他跟祥馨吵架了!

  他居然跟祥馨吵架了!

  相戀二十年,他居然在訂婚後,跟祥馨吵架了!

  這個消息一走漏出去,立刻引來許多人的注意。

  徐千峰坐在辦公室裡,整理文件,準備交接事宜,卻被一波接一波的關懷與耳語,煩得滿頭冒煙。

  「聽說你跟祥馨吵架了?」梁隊長在獲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來電關切。

  辦公室裡也耳語紛紛,下屬們都在交換消息。

  「聽說組長跟嫂子鬧翻了!」

  「聽說是組長先開火的!」

  「嫂子那麼溫柔,又那麼體貼,怎麼可能會跟組長吵架?一定是組長罵她!」去他的,沒事猜得那麼神准做什麼?他臉臭得很。

  因為最近的勤務,他都停止參加,特警隊的出勤也恢復往常的順利,完全擺明了之前那幾回不順,全是衝著他而來。

  這件事引起了話題討論,箭頭也都指向成旭甫,但他滑溜得很,用的全景借刀殺人之計,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做了什麼事,也就無法拿他怎麼辦。

  正好,他與祥馨吵架的話題,在此時渲染開來,成為最新一期的熱力八卦,人人爭相談論,竟收意外之效──掃去先前出師不利的陰霾。

  「組長,這是上次出勤的勤後報告。」駱京旋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先放到檔案櫃上。」

  「是。」她聽令照做。回過頭,也來參一卡。「聽說組長跟孟小姐吵架了?」徐千峰的心情倍加惡劣。「出去。」駱京旋非但沒有被嚇著,反而上前一步,毛逐自薦道。

  「組長,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子,如果你跟孟小姐有什麼不愉快,或許我可以站在女性的立場,給你一點意見。」她決定轉換策略。先前幾次想要跟他談些特警事務,忙碌的他總是推薦幾名組員,叫他們互相切磋,如今打著孟祥馨的旗幟,應該可以攀上幾句話。

  徐千峰想了想。有道埋!

  「你坐下。」他扣上筆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會跟你的未婚夫鬧脾氣嗎?」「我沒有未婚夫,也沒有男朋友。」她先強調一下自己仍是單身的事實。「但如果有的話,我想情人之間的小口角在所難免。」「為什麼?」「就是因為愛對方,在乎對方,希望對方和我一樣,也愛我,也在乎我,才會吵起來埃」他一臉深思地點點頭。「如果你有未婚夫,你會讓他知道,你有多在乎他嗎?」駱京旋睜大眼睛。

  「當然!我會時時刻刻告訴他我在意他、我想念他,畢竟戀愛中的女人心裡如果沒有這些念頭,那她還能再想些什麼呢?」她把自己說的好像戀愛動物。

  但她相信,戀愛動物般的女人,才是徐組長目前所需。

  之前聽說,他和他的未婚妻感情很好。現在才知道,原來耶個打扮漂亮的女人,談起感情好像有點「肉腳」,不太會運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伎倆。

  男人當然愛女人是個小乖乖,說東往東,說西住西,但是太乖的女人,男人又難免若有所失,「失」久了,就會開始尋找向外發展的機會。

  「徐組長,我……」她正要自我推薦,爭取那個「機會」。

  「謝謝你,你可以出去了。」

  怎麼回事?她說錯了什麼話?為什麼他的臉色比她剛進來時更難看了?

  「徐組長?」

  他打開另一份報告,把難看的臉色埋進報告紙中。可惡,根據駱京旋提供的意見,祥馨不願意承認擔心他、在意他,就是不承認愛他。

  可惡可惡!他不應該問的,這下子把心情搞得更擰了。

  駱京旋見他不理,只好出去,她才打開門,熱情的招呼就飄了進來。

  「嫂子,你來啦?」

  「嫂子,好久不見!」

  「嫂子,這邊坐!」

  祥馨來了?

  一聽到她的名字,他立刻暈頭轉向了起來。要不是還有一絲殘存的理智,叫地把屁股死黏在椅子上,多想一想再行動,現在他早就把門板撞出一個人形大洞。

  祥馨來幹麼?自從他說「我們乾脆以後都不要說話好了」之後,他就沒再見過她,她也沒來探過班,讓他苦悶了評久。

  一個古怪的想法蹦上他的腦門。她……會不曾是來求和的?

  上次韋克惹羅亞寧發怒,當晚也是眼巴巴地趕回去,有沒有跳火圈、吞火劍,他是不知道啦,但肯定有道歉。道完歉,才能和好如初埃祥馨該不會是想來道歉吧?

  一想到此,他什麼氣、什麼惱都消失了。他真糟糕!怎麼可以讓女人道歉,讓祥馨先低頭呢?他最愛她了,不是嗎?

  他三步並作兩步,腳步像在飛似地走了出去。

  祥馨的聲音有如黃鶯啼囀,順著涼風吹進他的耳中,他這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想念,遠比他所以為的多更多。

  「夏天天氣熱,很容易沒有元氣,我向日本料理店訂了鰻魚飯便當,給大家補充流失的體力,讓大家都有元氣。」「嫂子最好了,都會照顧我們的健康!」黑仔高興地叫道。

  胡說八道,她是在照顧「我」的健康,你們只是「順便」而已!

  他走進大辦公區,正要開口反駁,卻被黑仔一聲呼喚給打斷了。

  「組長來了!」

  這一呼喝,提醒了大家,對喔,這兩個人不是還在吵架嗎?

  十來雙眼睛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祥馨僵了一下,才回過頭去,看著他。

  「我來了。」她笑了一下,心裡有點緊張。

  「我看到了。」他的嘴角也扭出一個勉強可以稱作「笑容」的孤度。

  出於習慣,他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手臂圈圍著她。

  「今天下午沒有訓練,我會準時回家。」既然她會到這裡來,代表她一定深思過他上回嚴重抗議過的話。

  他故意這樣開口,主要是想不著痕跡給彼此一個台階下,祥馨這麼瞭解他,一定會知道,他要的是西線無戰事──她只消說一句「早點回家,我等你」,什麼天大的不快就一筆勾銷了。

  祥馨看著他,她又怎麼會不懂他的心意?

  只是,該堅持的個人原則,她還是要堅持,絕不願他急中出錯。

  「沒關係,你慢慢來,千萬別急,我不會介意。」徐千峰迅速沉下臉,好心情維持不到五分鐘,就宣告破滅。

  吵架這幾天,他回自己家裡睡,夜夜孤忱難眠,想她想得緊。

  說他不後悔對祥馨亂凶一頓是騙人的,但是,只要看到她不疾不徐的模樣,彷彿沒有受到半點影響,他就思念愈急,愈愛愈狂。

  「不介意就好。」他點點頭,抽回手臂。「你們聊吧,我有事忙。」他轉身就走。

  幾乎是立即的,當那雙手臂抽離她的肩膀,即使是炎炎夏天,祥馨仍然覺得從骨中傳來一陣抽冷。

  他還在生氣。

  她勉強自己微笑。「對了,黑仔,你不是說,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對啊,嫂子。」黑仔的臉紅成了一片。「請你到這邊來一下……」徐千峰原本還站在辦公區門邊,在內心掙扎著,想回頭去把她拽過來,掛在肩上,帶到樓梯口,狠狠地吻住她,懲罰她讓他的心七上八下。

  但是一聽到黑仔與祥馨低聲密切地交談,一陣醋怒突然湧上了他的心。

  想來想去,祥馨根本不是來探他的班,而是來跟外面那一票傢伙打交道的!

  真可惡!難道在她眼中,他連那些傢伙都不如嗎?

  他舉步離開,打開門,踏進個人辦公室,又重重地摔上門。

  駱京旋見狀,故意大聲的自言自語。

  「看來,組長好像清醒了,沒腦袋的美女果然還是很難抓住男人的心埃」她高興說著,還意有所指地瞥了祥馨一眼。

  祥馨的笑臉微微一僵,瞬間又回復柔美,仔細傾聽黑仔的低語。

  沒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像破了一個大洞,汨汨地在流血。

  ☆☆☆

  「祥馨,你有客人,出版社的陶小姐來了喲!」用內線分機告知祥馨之後,范雙星倒來一杯香柚水,遞給海晶。

  「你坐一下,祥馨馬上就下來了。」

  「好。」海晶端坐在沙發上。「不好意思沒有事先通知,就突然跑來。」「沒關係。」范雙星一身米白罩衫,倚坐在單人沙發上,微笑中掩不住一絲擔憂。「你跟祥馨多聊一聊,我看她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喔?」海晶困惑地挑起了眉。

  怎麼回事?祥馨居然會心情不好到讓人看得出來?她不是很ㄍㄧㄥ嗎?

  五分鐘後,她直接被請上樓,進了祥馨的香合。

  「嘿,我來突擊檢查,看你有沒有花寫稿。」她試著輕快地問道。

  在話很投機的好朋友面前,祥馨也就不再掩飾自己滿頭鬼火的委靡模樣。

  「當然是沒有。」

  咚!這個「當然」像顆大石頭,重重地敲打住海晶的腦門上。

  基於編輯的立場,她本來是想嚴厲訓話一頓,不過看祥馨的模樣……算了,反正編輯本來就是來被作者蹂躪兼糟蹋的。

  她歎了口氣。

  之前她打電話向祥馨催稿,祥馨說話的語氣就已經很不對勁,她愈想愈不妥,才會趁著風和日麗的星期日,先到她家看一看情況。

  雖然在工作上,她是編輯,但在生活中,她們是朋友,所以比起對待其他作者,她自然更關心她一些。

  「到底怎麼了?」她用最耐心、最溫柔的聲音問道。

  「沒有。」祥馨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

  早上梳洗時照鏡子,她發現自己有熊貓眼,才驚覺到她已經失眠了好幾天。

  「我跟徐千峰有點……不愉快。」

  「你們吵架了?」海晶瞪大眼睛。這可是個大新聞!

  「不,不是吵架。」吵架也得兩個巴掌才拍得響!

  「冷戰?」

  「不,也不算冷戰。」

  「那是怎麼樣?」

  「他……不跟我說話。」

  海晶彈了下手指。「感情陷入瓶頸了?」祥馨想了一下。「好像可以這樣說。」「嗯……」海晶想了一下,打開帶來的牛皮紙袋。「我們來討論你的作品吧。」她一愣。

  「稿子?」海晶有沒有搞錯?她正在為徐千峰斯人獨憔悴耶。

  「打起精神來,你會發現有異曲同工之妙喔。」海晶眨眨眼,接下來拿出一張整理表格。「殹殼澳鬩丫雋聳孔髕罰頸徑際俏蓋嗝分淼墓適隆!簷暗愕閫罰獯握嫻暮芊笱堋?

  她滿腦子心事,實在很難打起精神,仔細聽她怎麼說。

  海晶拿出自動原子筆,點在表格上。

  「你採用的都是「兩小無猜」的設定,過去的十二部作品,寫作主題明確,本本又有新花樣,當然也樹立了自我風格。」「懊噢。」說真的,她現在不想聊這個。

  說到青梅竹馬,就想到徐千峰前幾天從她肩上,硬生生地抽回手臂,那倏然冷淡下來的神情,讓她回來後,忍不住躲在棉被裡哭好久。

  儘管她當時還是堅持了自己的原則,絕不給他來匆匆、去匆匆的理由。但是,原則有什麼用?堅持了只是讓他更加誤解而已!

  海晶滔滔不絕。「青梅竹馬的戀情,在你寫來,真的很甜蜜很甜蜜,在你的書裡,讀者可以感受到很多很多的幸福感,但是──她停頓一下,語氣出現了轉折。

  「蜜裡調油似的幸福,久了也會讓人覺得膩,膩到後來,會失盡胃口。」祥馨一怔。「膩?」她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把你的作品再看一遍,我想,你的寫作風格到了該做改變的時候了。」話題還在稿子上?但,當她聽到「膩」的時候,為什麼直接聯想到她與千峰?

  「把你手邊正在進行的稿子放下,先去寫能符合你心境的作品。以前你寫青梅竹馬,寫來得心應手,是因為沒與徐千峰起齟齬,但現在,你的心態、感情狀態有了改變,你的心不定,要再寫那樣的純純之戀,未免太強逼自己了。」海晶認真地說道。「感情也是一樣,太幸福又太平靜的進程,也許一開始心裡會甜滋滋,但時間久了,難免會膩,膩到最後,一定連「品嚐幸福」的「味覺」都遲鈍、消失了。」這一句有如重炮,轟擊了祥馨一直以來的堅持。

  「怪不得他會覺得我不夠愛他。」

  原來不是愛少了,也不是他不知足,是因為幸福到後來,感覺都已麻痺。

  她摀住臉,平時艷光四射的光環全部消失,現在她只是個心碎的平凡女子。

  「怎麼會這樣?不管我做什麼,都只有一個出發點,我在為他著想埃」「別急別急,還有補救的空間。」海品拉下她的手,安撫道。「徐千峰還是愛你的,要把他拖回來繼續當裙下臣並不難,女人有的是法寶埃」「什麼法寶?」祥馨問。她從來沒有這麼六神無主過!

  「在餐桌上餵飽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有二分之一的心就偏向你了。」「問題是,他不想再吃我做的飯了。」她委屈地扁扁嘴。

  「是嗎?」海晶邪邪一笑。「那就在床上餵飽他埃」「床上?」祥馨臉上突然浮現兩片紅雲,小聲問:「要怎麼把他弄回我的床上?」海晶受不了地翻白眼。居然連這個也問她?到底誰才是黃花大閨女呀!

  「告訴他,你孤枕難眠,沒有枕著他的胸膛,你睡不著覺,告訴他,你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靈活又邪佞的手指,你夜夜都作春夢,主角都是你們倆……」祥馨聽了嚇一跳,連忙摀住她的嘴,迅速地趴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再說一遍。」

  她難得地面帶羞怯,又小聲地說了一遍。

  「不會吧?我一定是聽錯了。」海晶拍拍後腦勺,禮貌地乾笑。「你、再、說、一、遍。」她又附耳過去,嚜嚜嚓嚓地說著。

  這一回,海晶幾乎按不回爆凸的眼珠子。

  「你跟我一樣,還是處女?」她激動狂吼。「敢問徐千峰睡在你床上兩三年,半夜都在幹麼?把紅豆跟綠豆混在一起,然後揀一整晚的豆子嗎?」這時,門口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曾附在門邊偷聽,然後離開,但她們都沒有注意到。

  「當然不是。」祥馨紅著臉輕斥。「他說要尊重我,不想在婚前就……」「那他跑到你床上,是睡好玩的嗎?」海晶無法想像,她每天晚上都在夢想要雙宿雙飛,實際上,居然有人如此糟蹋這個機會。

  祥馨急了。「反正……反正,我們就是不曾有過那一類親密的接觸就是了。」小氣,連個試用機會都不給!海晶替好友忿忿不平。

  「那他有沒有在接吻與上床之間的模糊地帶,做過什麼事?」「……有啦。」悄臉已經火燒紅霞了。

  「那你就可以借題發揮了。等等,別問我怎麼發揮,再講下去,人家會誤會我是黃「瓜」大閨女,這可不行!」海晶紅著臉制止她。

  兩個人都沉默半晌。果然,這種閨房私事還是不要拿出來講比較好礙…「海晶,你為什麼會懂這麼多?」祥馨忽然問。

  「如果你問的是稿子方面,我是專業編輯,當然懂得多。」海晶幽幽地歎一口氣。「如果是感情方面,一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二來我實在太無聊了,沒人找我談戀愛,我深閨寂寞,只好多看一點戀愛教戰守則,聊以遣懷。」祥馨噗哧一笑,又想了想她的建言,一張美麗的俏臉兒突然紅了起來。

  ☆☆☆

  喝!他一直以為,女兒早就被徐小子吃乾抹淨了,沒想到他還算有點良心,知道男人雖然無所不能,但絕對要有所不為。婚前偷吃,絕對不算一個好男人該有的行徑。

  不錯,他從今天起,開始欣賞起這個準女婿!

  想當初,他以為徐千峰假借悲傷之名,行吃掉他女兒之實,事後還厚顏無恥地坐在他家大吃大喝,心裡真的很不痛快。

  不過,既然當年的誤會已經解開,他就不該再對準女婿存有偏見,女兒為了徐小子形容憔悴,他不是沒看見,這次定要他倆和好如初才行!

  徐千峰回到家,就看到孟鵲起從兩宅相通的拱門走了過來。

  當年他靠著自掘的小洞,鑽到孟家,及時救了祥馨一命。大人們知道後,也默許了他們兩小無猜的感情,就在原來的地方,開出一道門,方便他們膩在一起。

  「喂,小子,我注意到你最近都沒過來找我的女兒喔。」孟鵲起靠過來拍拍他的肩,決定來一場純男人的對話。

  他澀澀地說道:「她討厭我。」

  「誰說的?」現在看準女婿,真是愈看愈有趣。「她當然愛你。」他很驚訝地看著准岳父。

  這個老傢伙,今天怎麼轉住了?以前見他登門造訪,還會哼哼哼地表示不悅,今天是天要下紅雨了嗎?居然大有鼓勵他跟祥馨在一起的意思?

  孟鵲起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小倆口鬧彆扭了吧?」「嗯。」他驚疑不定地回答。

  「讓我來傳授你幾招。」

  他的驚疑變驚駭了。「吵架是我們兩個小輩的事,你其實不用管──」孟鵲起當沒聽見,開口洗腦。「女人呢,是需要哄的。」也許是太想早點贏回祥馨的心,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到話題上。「可是,這次是祥馨嘴硬──」「錯!」孟鵲起毫不客氣地指正他。「男女相處有一個大原則,就是:你是男人!就因為你是男人,所以千錯萬錯,一定都是你的錯。」「我的錯?」他心有不甘地重複一遍。

  孟鵲起賞給他一個爆栗。真是沒慧根!

  「當男人要能屈能伸,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一定要低下頭,討她開心,就算學小狗在地上撒嬌打滾也沒關係。」他嚴詞警告。「我注意到,以前都是我女兒遷就你,步步追著你跑。你是愛她,可從沒有把她當作寶一樣,捧在手心疼,不是我要說你,但如果我女兒在生你的悶氣,你實在該要好好檢討自己才對。」「是這樣嗎?」祥馨有遷就他很多嗎?遷就他哪裡?他怎麼一點都沒有特別的感覺?

  不過,質疑歸質疑,韋克也說過「男人就是要有風度」。這兩位提出如斯建議的男士,目前感情狀態都很圓滿,或許他應該要從善如流才對。

  「你要用心去疼惜她、寵愛她,別只是想要爭出個誰對誰錯。你想想,只要你先退一步,就能抱得美人歸,對我們男人來說,這並不吃虧,是不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他用力地點點頭。天啊,之前他的腦袋怎麼會這麼硬,完全沒想到這一層,白白讓一股擰脾氣,害兩個人都飽受寂寞難熬之苦?

  決定了,他今晚就要向祥馨臣服,就算把頭垂到地上,也要喚回她的心才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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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4 00:43:43
第七章

  晚餐時間七點整,捧著一顆緊張萬分的心,他準時步入孟宅。

  想不起這輩子曾有哪一次,這麼緊張過──啊,有啦,第一次牽祥馨的手,他也張惶得快要厥過去──接下來就屬這一次,最叫人心神不寧。

  他站在敞開的大門口,雖然入夜了,涼風習習,他卻猛扯領口,連連深呼吸,不由得想到一個怪問題。

  戀愛總是讓人心兒怦怦跳,可他們在一起二十年,他怎麼可能只繁張過這兩次?但他確實記得,第一次偷吻她,他不緊張;第一次抱著她入睡,他不緊張;第一次探索她的矯軀,他不緊張;甚至是在求婚的時候,他更是不緊張。

  這代表什麼?

  ……他從來不認為祥馨會拒絕他!

  他太有自信,下意識地知道祥馨一定會任他予取予求,他想要怎麼樣,祥馨一定都會如他的意,所以養成了他的壞習慣,從來都不去考慮她的意願。

  ……惡劣、霸道、大男人主義!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用力罵道。

  我注意到,以前都是我女兒遷就你,步步追著你跑。

  准岳父的抱怨猶迴盪在耳邊,莫非他指的就是這個?

  一陣腳步聲從樓悌上順下來,就像玻棒由高而低滑過了玻璃水杯,敲響了悅耳的音符。

  來人在樓悌口呆了一下。「……千峰?」他扯著領口的大掌倏然僵住,過了幾秒,才將頭轉過去。

  「祥馨。」他瞥扭地喚她的名,全身器宜都像長反了似的,全都不對勁。

  祥馨扶著樓梯扶把,睜大眼睛看著他,神情有些不敢置信。

  「你──」來做什麼?

  起了個話頭,她迅速將餘下的話嚥下去。那樣問,好像她很不想見到他似的。

  天知道,那天海晶對她說的話,反覆盤旋在她心上。她想要展開「破冰之旅」,卻苦無著手的機會,先前他那冷漠的態度,真的嚇到她了。

  即便她再想和好,只要一想到要面對的,不知道是他的熱面孔、還是冷屁股,她就不由得想繼績保持被動的姿態。

  「我……過來這邊吃飯。」他輕咳兩聲,不知所措的雙手乾脆插進口袋裡。

  「喔。」她漾開微笑,心兒像是長了小翅膀,啪嗤啪嗤地往上飛。

  見她笑了,他的緊張感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往上衝升。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恢復往常的笑靨?

  他又咳一聲,笨拙的話衝口而出。「剛剛我遇到你爸,是……他叫我過來的。」祥馨的笑弧頓時凝祝或許這是實情,但他畫蛇添是的解釋,卻硬生生地扯下了那對雀躍亂拍的心翅膀。

  她收起笑容,意興闌珊地招呼。「要吃飯就過來吧。」他說錯了什麼?她怎麼又不笑?他納悶在心底。

  兩個人同時往販廳移步,徐千峰不時偷眼看她,心裡七上八下。

  來到飯廳,他們驚訝地發現,那張象徵「團圓」的中式大圓桌被撒掉了,換上了一張方形桌,桌面不大,要在上頭吃飯,他們恐怕得親密地膝蓋碰膝蓋才行。

  爸爸在想什麼?平時不是對千峰意見多多嗎?今天怎麼態度大反轉?

  桌上擺著熱騰騰的菜餚,那些精心設計過的「外觀」,看得兩人一陣呆。

  這些菜……到底是要做什麼的呀?

  突然間,一陣車子發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嗶」一聲,遙控器開啟了前門。

  祥馨連忙走到窗邊,卻看到父母同時坐進了拉風的敞篷跑車裡。

  「爸、媽,你們要去哪裡?」她忍不住輕叫。「要吃飯了耶!」只見孟鵲起瀟灑地往後擺擺手,油門一踩,炫紅色的跑車便滑出孟家。

  嗶!又一聲輕響,前門降了下來。

  好了,現在家裡沒大人,只剩小輩兩尾,面面相覷。

  她瞥了徐千峰一眼,踱回餐桌旁,再度審視一桌的菜餚。不得不說,她這輩子還真沒看過這麼多「心」湊在一起過!

  首先是今晚的主食,蛋包飯,香滑可口的蛋皮上,用番茄醬擠畫出一根金箭,射中兩顆小紅心。

  她挑挑眉。主菜迷迭香小羊排上,也是金箭串紅心的圖案,用薄荷醬淋的。

  一盤包含了切絲高麗菜、商茸、甜玉米粒、紅椒、苜蓿芽、番茄的生菜沙拉,則用巧手排成了一顆大紅心──當然,盛醬料的容器,也是心形。

  甜點是櫻桃果凍,果凍還是很沒創意的紅心狀。為了加強「紅心意念」,鋪底在瓷盤上的煉乳醬底,也用櫻桃醬勾出一串紅心。

  差點忘了提!桌上還有一個邱比特造型的燭台,焰影搖曳,更添氣氛。

  看來,她媽咪真的費了不少苦心,兩位大人又很刻意地避走開,留他們共進晚餐,還有,剛才千峰也說了,是爸爸叫他過來吃飯的……他們分明是想當和事佬,把他們撮合在一起。

  那他呢?他心裡怎麼想?他是被押著來的,還是自願過來的?

  「菜……菜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祥馨,我們一起吃飯吧。」他替她拉開橡木椅,椅腳絆到他的長腿,差點就翻倒在地上。

  「小心!」他怎麼突然變得笨手又笨腳?

  她連忙伸手去扶,心裡不禁著惱,他只看得到「好吃」那一點嗎?難道他都沒有發現,那一堆大紅心、小紅心、金箭串紅心是什麼意思嗎?

  祥馨忍不住嘀咕他幾句,但也是因為太介意他過來的意願,才會處處挑剔。

  她側身坐下來,他深吸了口氣,然後踩著重重的腳步,到對座坐下。

  他長腳一伸,立刻又招呼到桌子腳,整張方桌晃了一下,祥馨一句「小心」都還沒出口,卻赫然發現他額上都是汗!

  不只這樣,那雙交握在桌沿的黝黑大掌,也幾不可見地輕輕抖顫。

  剎那間,那些嘀咕、埋怨、緊張、懊惱,通通化成了一顆顆的小氣泡,嗶嗶剝剝地釋放在空氣中。

  他在緊張!這個嗓門大、脾氣急、拿槍不手軟的大男人,居然在緊張!

  祥馨忍不住失笑出聲。

  「你怎麼了?」他緊張地往前靠,差點把一攝前額的墨發餵給燭火燒。

  「你當然是自願來的!」笑意流轉在她的眼波間。

  「什麼?」他沒聽懂她的咕噥,也壓恨兒不知道她梗在心裡的猜疑。

  「沒事沒事。」她回給他一串怡悅的笑聲。

  她早該知道,徐千峰不善處理這種狀況,場面一冷、情況一尷尬,他就會變得僵硬呆板,笨拙非常,而她,卻差點被自己的瞎猜唬了過去。

  徐千峰著迷地看著她。這一回,彷彿感受到了她真正飛揚起來的好心情,她的笑聲竟有效地平撫了他的緊張。

  「咦,這裡有一個錦囊。」他呀然發現。

  錦囊?有誰要給他們錦囊妙計嗎?

  祥馨低下頭,也在自己的右手邊看到一個。「我這裡也有。」「快拆開來看看。」也許准岳父有什麼絕學要傳授給他,那也說不定。

  他飛快地從錦囊裡,抽出一張折好的信箋。

  他是個愛情自癡,別跟他計較!

  嘎?他呆了一下。

  祥馨也拿出信箋閱讀。

  笨蛋,快點數落你自已的不是!記住: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

  還有,多順著我女兒的意,別想強出頭!

  耶?地也呆了一下。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從頭到尾再看一次。

  祥馨腦袋溜溜一轉,忍住了笑。「我們是不是拿錯了給對方的妙計?」「應該是。」可惡!准岳父居然對祥馨說,他是一個愛情白癡!

  他們交換過來,無可避免的,指尖相觸了一下。

  兩顆心怦怦一跳。他看了她一眼,紅了臉;她看了他一眼,也紅了臉。

  正當他想要緊緊握住她的玉荑的時候,祥馨已經把手抽回來了。

  這一次,他們都拿到正確的錦囊,低頭又默讀一遍。兩個人都知道自己的錦囊裡寫些什麼,也都知道對方的錦囊裡寫些什麼了。

  面面相覷了半晌,確認彼此都有和好的渴望,兩人忍不住笑出聲。

  「對不起,那天我不應該那麼沖,說走就走。」他率先認錯。

  「對不起,其實是我不夠體貼你,才讓你對我有好多怨言。」她也認錯。

  如果不是那天他把壓在心裡的話一股腦兒地說出來,她就不會知道,原來他這麼需要她的「在意」。只是……她為自已設下的原則礙…徐千峰猛地搶白。「不對不對,都是我的錯,你一點錯都沒有。」准岳父這麼交代,照著辦肯定沒錯!

  祥馨拿起食具,不欲在先前不快的話題中停留太久。「先吃飯吧!」「嗯。」徐千峰瑞起紅酒,看著菜餚,嘖嘖稱奇。「准岳母真有創意。」「她是想為我們製造氣氛吧。」不然,又不是「蜜月套餐」,一堆「心」放在一起,好怪!

  「可能她很擔心我又搞砸了一切。祥馨,對不起喔,一切都是我的錯!」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一再鑽進她耳中,開始引發一點點不舒服的效應,但她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乾脆就先將它拋到後腦勺。

  他們怡然地用餐,說說笑笑,心中都有一個敏感地帶,下意識不願去碰觸。

  但徐千峰性子急,壓不住話,用餐完畢,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

  「祥馨。」他謹慎地開口。「那天……我提早回家的那一天,你到底怎麼了?」祥馨正在吃櫻桃果凍,小圓匙在半空中僵了一下。

  「其實也沒什麼。」她還是避重就輕,不願吐實。「我只是覺得有點不舒服,可是……你好像覺得那樣很好玩,讓我有一點不愉快。」徐千峰不否認自己當時的確有逗弄她的意思,但還是下意識地覺得她在說謊──她始終不肯承認擔心他,為什麼?

  ……算了算了,現在燭光美、氣氛佳,令人不忍破壞,還是順著她的意,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他漠視心中想要證貫祥馨其實是在意他的小小渴望,舉杯,對她微笑。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再揭下去,兩人又要坐立不安了。

  「總而言之,都是我不好。」他怪罪自己。

  祥馨眉心一臀,低頭啜飲紅酒,不願多談。

  現在,她只想要快點依偎在他身邊,徐千峰也是。

  從小到大,他們不是沒有分離過,只是這一次分離,是不歡而散,所以彼此互不交談的這段時間裡,感覺分外難熬。

  因為思念太切,他們都希望能早點挨在一起,一切會再挑動對方敏感神經的話題,即使是上回造成不悅的原因,都不願說開。

  他們只想快點和好。

  「對不起,我不應該拿你開玩笑。」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徐千峰默念。

  「我……也是。」祥馨心虛地垂下了眼簾。「我不應該因為身體不舒服,就把你當作出氣筒。」「沒關係,我願意當你的出氣筒,你不高興就揍我。」再來一招蜜語甜言。

  「我……我才捨不得揍你。」她紅了秀頰。

  這是從祥馨口中說出,最似糖蜜的一句話了。

  他拉起她的柔荑,深情一吻,觸動了彼此的心。

  「要不要到我的房間坐坐?」祥馨小聲問,在心裡邪惡地想起海晶的建言。

  她是真的想把徐千峰拐上她的床。在海晶的洗腦之下,她開始覺得沒有發展親密關係,感情好像很沒有保障似的。

  她想要有一個保障,更想嘗試……與千峰水乳交融的感覺。

  徐千峰沒察覺到她的「邪念」,只是急著點頭說道。

  「去,當然去,怎麼不去呢?」天知道他孤枕難眠耶麼久,就是在盼望著,什麼時候才能重新回到祥馨的香閨。

  沒有她的軟玉溫否抱滿懷,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唷荷,從今天起,他就搬回祥馨睡房,繼續與她甜甜蜜蜜、形影不離。

  ☆☆☆

  對他而言,祥馨的香閨就像他的房間,而他自己的房間卻好像客房。

  前幾天他回自己家去睡,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調有問題,總覺得寒冷。夜裡睡不著,坐在窗邊看月亮,心情好淒涼,實在有一種被流放到天不吐去的感覺。

  回到比自己的房間更熟悉一百倍的地方,徐千峰的神經整個放鬆下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長沙發上,打開電視,看影集。

  「祥馨,過來這邊坐。」她拍拍身旁的位置。

  祥馨遲疑了一下,先看了看左右,悄悄地走到門邊落了鎖,然後又將燈光調暗些,才來到沙發坐下。

  徐千峰正眼看著電視,她側臉看著徐千峰。該……怎麼開始?

  「千峰……」她經喚。

  「嗯?」他將她攬在身邊,雙眼還是直盯著螢幕上的「異形」不動。

  她軟軟地偎進他的懷裡。然後呢?接下來該怎麼做?

  以前耳鬢廝磨,都是徐千峰採取主動,現在輪到她想出手誘惑,她才悔不當初地想到,以前看時尚雜誌,那些「瞭解男人的性感帶」、「如何挑逗你的男人」等議題,她通通跳過沒看。

  還有還有,亞寧寫的小說,她也錯過了!

  亞寧的作品本來就具有濃濃的「桃系色彩」,而且聽海晶說,經過韋克的「啟發」之後,亞寧寫起情色場面更加得心應手,火辣的劇情與唯美浪漫的床戲,幾乎可以當作參考書來研究了。

  不過,早先不準備,現在才來後悔這個,有什麼用?

  「千峰……」她又喚他的名字。

  「嗯?」他還是聚焦在螢幕上。

  半晌,見他都沒有回頭,她不覺有些氣悶。

  「難道那些來自外太空的異形,會比我好看嗎?」聽見她大發嬌嗔,他趕緊轉移注意力,將她納入自己懷中。

  「當然不是,你比他們漂亮多了。」這可是真心誠意的讀美。

  她噗哧一笑,笑聲止住後,黑黝黝的水眸還是直瞅著他不放。

  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墨濃的眉宇霸氣十足,挺直的舅尖英氣燠發,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一口強健的白牙閃閃發亮,那笑容,連陽光都為之遜色。

  徐千峰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真是個美麗的女人,肌膚細白勻嫩,豐唇性感誘人,一雙杏眸看著他的時候,水光閃耀,就像小女孩看到了最喜愛、最驚奇的事物,忍不住要雙眼發亮。

  她看著他的眼神,就是他戀著她的泉源,在她的凝視之下,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他伸出右掌,輕輕順周她耳邊的髮絲,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感受到那熾熱的掌溫,她忍不住像只乞求憐愛的小貓,主動地靠向他的手掌,摩挲。

  電視上還在上演著科幻片,音效紛雜,但互凝的視線已經在他們週身交纖出一個網,旁的事怎麼也擾不了他們。

  他的掌揉弄著絲緞般的肌膚,繼而滑到她的下巴,輕輕一抬。

  她柔順地閉上雙眼,兩人不由自主地愈靠愈近、愈靠愈近……四瓣唇在半空中銜接住了。

  啊,好久沒溫存了……

  兩人顫巍巍地歎了一口氣,他的攻勢益發急切,她的承受益發柔順。

  他靈活的舌尖在她小小的貝齒間滑弄,時而輕咬她的下唇,時而頂著她的鼻尖,長指溜進了她的衣擺,悄悄地造訪嬌軀,一路行經之處,宛如灑下一串火苗,令她開始全身發燙。

  她第一次試圖在親密之中保持理智,困難她抬高雙手,往他頸後一勾,即便他不間斷的吻讓她虛軟無力,她還是用盡力氣,拉著他往後仰躺。

  這並不困難,因為他也想「佔領」她。

  誘惑的吻熱切地燒過一回,枕在椅靠上,她的神志迷亂。在雪膚上游移的大掌熨燙得她好舒服,她好像輕飄飄地躺在雲堆。

  徐千峰啃咬著她頸側的肌膚。他應該起身了!可是,她馨甜的香氣誘他再咬她一口……不行,他應該有所節制了!可是,她纖腰一扭,玉腿微分,他腰部以下的部位淪陷在她柔軟的一處……噢,要命!感覺好好。

  他忍不住深深地抵住她,隔著衣料親匿的擠弄,他愈是想要控制勃發的慾望,他的硬挺就愈渴望肆游她的秘密花園。

  他忍不住撞擊著祥馨的柔嫩,或許是太刺激了,她竟「隘一聲,輕輕地叫了出來,聲音出奇的柔媚,聽得他一陣魂酥。

  不行,他一定一定得抽身了,不然,鐵定擦槍走火!

  他拉攏她被他扯開的衣領,用力地啄了她一下,然後翻身坐起。

  滅火、滅火、滅火、滅火……突然間,一雙玉手絞扭住他的衣擺。

  祥馨仰在椅靠上,長髮散成了流雲,眼兒柔媚,紅唇微腫,加上衣衫凌亂不整,看起來就是一副心甘情願任他「享用」的模樣。

  「千峰。」她委屈地扁扁嘴。「難道你……從來就不會想要更進一步嗎?」他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天哪,她這是在邀請他嗎?

  「那個還是等婚後──」

  他低聲答,壓低的音量,彷彿怕被窗外的月兒聽去了濃情絮語。

  「為什麼?」是她魅力不足嗎?剛剛他們不是已經醞釀出情慾的氣氛?

  徐千峰努力地克制著愈來愈昂揚的慾望。

  「因為我愛你。」

  每一次踩煞車,他都痛苦得像要死去。但是,他也有他的考量,萬一他在勤務中出了什麼差錯,叫祥馨怎麼辦?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寧可祥馨保有純潔之身,或許她還能再遇到一個真心待她的男人……「你可以更愛我一點。」她羞紅著臉說道。

  他糗她。「嫌我愛你不夠?」

  雖然羞赧,但她板起臉,非常嚴肅地說道:「我希望你能做徹底底地愛我──不只用嘴巴講,還要有「行動」。」他怔怔地看著她,確認她是百分之百的認真。

  有哪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他忽爾勾唇一笑,打橫將她抱起,往那張空寂一陣的大床走去。

  這一夜,激情的低吼、驕旋的吟哦都不曾少過,只是兩個人都有一些話藏在心裡,不願意說出口……★※★※★※接下來好一陣子的時間,他們都沉溺在愛之海。

  就像提前預支了新婚蜜月,在那一頓「心心相盈的晚餐之後,他們如膠似漆的程度,連「膠」跟「漆」快要都自歎不如。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有個不安的黑洞,卻逐漸擴大。

  海晶那句「蜜裡調油似的幸福,久了也會讓人覺得膩,膩到後來,就會失盡胃口」一直沉甸甸地壓在她心底,不時地跳出來攪亂她的心情。

  加上千峰這陣子,出奇得好說話──

  「千峰,今天晚上吃韓國烤肉好不好?」「好。」「千峰,我們什麼時候去看禮服?」「你決定。」「千峰,下週日晚上,我高中同學要聚會,你想陪我去嗎?」「當然。」「千峰,你中意哪一家的婚宴菜色,還是我們先去試桌?」「你拿主意,我配合。」就連那句最惹他感冒的──「你慢慢來,不用急,我不會介意」,他都變得不痛不癢,也不再追問因由。

  事情真的不太對勁,他溫順得惹人疑。他什麼都說好,什麼都一口應承,讓她忍不住想挑戰他能耐的極限。

  等等……這樣做,不就跟他先前拚命想激她生氣,是一樣的道理?

  她頓時醒悟,接著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悶、煩、郁、躁,匯流成莫名的怒氣。

  千峰幹麼這樣遷就她?他的個性本來就不是這樣!兩人之中,他一直是比較強勢、比較有意見、比較剛硬的那一個,但現在情況生怪,兩人的角色好像對調了,問他什麼都說「好」、「沒問題」、「你決定」。這是怎樣?新禮貌運動嗎?

  她想到爸爸給千峰的錦囊妙計:笨蛋,快點數落你自己的不是!記住: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還有,多順著我女兒的意,別想強出頭!

  是了,是爸爸出的主意,他才不敢不從吧?

  她氣悶地往前一拍。

  「叭!」一聲巨響,她驚跳起來。

  「叭叭叭!」後頭一串的喇叭聲跟著響起。

  左邊一輛喜美搖下車窗。「小姐,開車不要發呆啦!」她連忙踩下油門,開過下一個路口。

  握著方向盤,她想,等會兒見到千峰要跟他提一下,今晚回家他們談談。

  她開著車子,特警隊總部就遙遙地轟在前方,突然間,後頭有一票騎著機車的青少年,車速極快,呼嘯而過,個個情緒亢奮,手裡還拿著不明物品。

  她心裡打了個突,直覺這些青少年會去找特警隊的麻煩。

  她才正想打電話給徐千峰,一小警一下,就看到那些青少年將手中的不明物品住特警隊總部扔。

  零星的爆炸聲響起。老天,那是汽油彈啊!

  那些人扔完汽油彈,哈哈一笑,加快車速,便揚長而去。

  祥馨油門一踩,心裡憂急如焚。她在路邊停下車子,抓起行動電話,不顧危險地橫越大馬路。

  這時,特警隊的成員已經抱著滅火器出動,她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京旋,發生了什麼事?」她急急問。

  「笨蛋,你不會用眼睛看嗎?有人攻擊了特警隊!」在這個時候,駱京旋仍不忘踩她一腳。「你來做什麼?大美人,你啥都不會,還是快點回去吧,別在這裡礙手礙腳,我們有很多「專業的任務」要執行!」她說話非得那麼酸不可嗎?如果「專業的任務」是抱著滅火器滅火,她也做得到!更何況是抱著滅火器「罵人」,對她來說,那就更不成問題了。

  一個奔過來的斟昂黑影差點撞倒了她。

  「祥馨,你在這裡做什麼?」情況危急,徐千峰忍不住虎吼出聲。

  她嚇了一跳。「我送點吃的過來……」

  「這個時候還吃什麼?」他搶白一頓,主要是擔心她的安危,只是此時已經顧不得修飾口氣。「快點回去!別在這裡妨礙我們的工作。」說畢,他立刻跑開,大聲指揮屬下救火。

  「徐組長,請快點過來,這邊的人我滅不了了!」徐千峰匆匆地朝駱京旋跑去,一人手裡一支滅火器,終於合力將火焰撲滅。

  砰!又一個人撞上了她。

  「姨……嫂子,你怎麼會在這裡?」黑仔及時扶穩了她。

  「趕快回家喔,嫂子,這裡很危險!」幸好衝過來的阿正及時煞住腳步,不然鐵定出撞上她。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忙很忙的樣子,她杵在這裡,只會讓他們更加忙亂。

  「……好,我回去就是了。」她扯開笑容,揮揮手,落寞地穿越大馬路。

  站在愛車旁邊,她看著同心協力在滅火的特警隊員。

  特別是徐千峰與駱京旋,心裡……很不是滋味。

  所有的人默契十足,動作協調,幾乎不用言語,只靠眼色,也能準確無誤地攜手合作,平時出生入死培養下來的情誼,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

  她像是局外人。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儘管與徐千峰有二十年的感情為基礎,近日來更有了肌膚之親,每個夜裡,他們的身軀都熱烈地交纏在一起,但是這一刻,她卻突然覺得,他們像平行線。

  竟然、竟然,沒有交集。

  ★※★※★※

  祥馨回家後,怎麼樣也坐不安穩。

  打開電視,整點新聞報導的都是特警隊總部受到汽油彈攻擊的消息。她趕緊把電視關掉,不敢多看,以免又被千峰發現她「怪怪的樣子」。

  她又急躁又煩惱,全身熱烘烘,淋浴之後,忍不住換上一件低胸細肩帶的黑色上衣,與白色迷你熱褲,在房裡踱來踱去。

  她一方面擔心徐千峰的安危,另一方面,駱京旋與徐千峰分工合作的那一幕,在她腦海中,怎麼樣也消除不去。

  雖然長年來,她總期許自己能夠成為徐千峰最堅強的後盾,而她也達到七、八成目標,但是,當她看到駱京旋站在徐千峰身邊,跟他一起戰鬥的模樣,心裡還是不免掠過一陣嫉妒。

  她多希望,當時跟他一起迎接挑戰的人是她埃思緒正百轉千折時,房門突然開了,她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去。

  看到是他,她鬆了一口氣,見他安然無恙,她連忙跑上前來。

  徐千峰逕自走了進來,帶著滿臉的疲憊與挫敗,重重地坐在長沙發上。

  「以後不許你再到特警隊總部去。」他一開口就沒有好氣。

  祥馨擔憂了好半天,終於盼呀盼回他的喜悅,瞬間從沸騰冷卻到冰點。

  徐千峰卻毫無所覺,後腦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今天的事件,十之八九是成旭甫教唆那些小嘍囉來鬧事。特警隊總部的建築經過強化處理,那些汽油彈能發揮的破壞力有限,唯一讓他擔心的是祥馨。

  以前祥馨常來探班,她又沒有緊急應變的能力,萬一被波及,叫他怎麼捨得?再說,他離職的日子就在這幾天,成旭甫如果存心讓他在特警隊裡難堪,這幾日的攻擊肯定加倍狠烈!

  祥馨不知道他心中種種,只覺得她被排斥了!

  她壓下不愉快,勉強地扯開笑容。「吃飯了嗎?」「還沒。」「現在下樓去吃飯,好嗎?」「好。」他很合作地彈跳起來。

  不要再說「好」了,不管是真的「好」,還是假的「好」,她聽了都頭痛。

  飯菜很快就準備好了,但是徐千峰握著筷子,夾菜的動作卻意興闌珊。

  「這些餐點不可口嗎?」

  「不、不是。」

  「那你是不是食慾不好?」

  「當然不是。」他鷺地用力扒兩大口販,以茲證明。

  突然間,祥馨站起來,把桌上的碗碟都收回廚房裡去。

  「等一下,祥馨.我還沒吃飽斂!」她變得激烈的反應,令他措手不及。

  「你沒有胃口,就別勉強自己吃!」他勉強裝出依馴的模樣,她看了就生氣。

  「誰說我沒有胃口了?」對,他是真的沒有食慾,但他不想忤逆祥馨。

  難道說,這樣做也錯了嗎?

  一整天累積下來的不快、悶氣、急怒,到了這時候,已經有點壓不住了。

  她收收收,連他手裡拿著的那碗白飯都收走。可惡!他明明就不想吃東西,為什麼還要裝出一副想用餐的模樣?這也是順她的意的一種作法嗎?

  她把桌面擦得乾乾淨淨,然後倚著牆,環抱雙臂,看著他,正色說道。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問題。」

  「有問題嗎?」徐千峰聳聳肩,想避而不談。「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怎麼會沒有問題?」祥馨有點激動。「現在你什麼都遷就我,什麼都聽我的,你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當然,這樣的徐千峰與她為自己訂下的原則並不牴觸,相反的,他別急急追索她的「在意」、「關心」,還比較不讓她為難。但是,她並不希望千峰變得唯唯諾諾,她希望他有什麼話、有什麼意見,就直接說出口。

  而不是用「是是是」、「好好好」、「對對對」,就把他自己的意見打發掉。

  徐千峰今晚實在不想談這個話題,一個成旭甫搞出來的事,已經夠讓他頭痛了,如果再扯到祥馨那兒去,他肯定很沒耐性。

  因為,到現在他還在猜想,上回祥馨不肯承認擔心他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莫非……他真的誤解了,她確實沒在擔心他?

  這個想法令他眉峰一蹙,心情更。

  「千峰,你說說話埃」她的催促將他拉回神。

  「遷就你?我當然要遷就你。」他試圖咧開一個笑容,但沒有笑意。「為什麼你遷就我就可以,我遷就你就不行?」因為我沒有從事危險的工作。

  因為我不是時時都有性命之憂。

  因為我愛你,我願意做一個聽話柔順的女人,讓你毫無後顧之憂。

  她默默地在心裡回答。

  「說埃」一點硝煙味噴出他的鼻尖。

  上次的情形也是這樣,一遇到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她的心嘴就閉得比蚌殼更緊,倔強卻又淡然的模樣,看得他一陣惱怒。

  「你為什麼不說?」口氣加重了。

  她就是不回答,就是不想說出自己對他的牽掛。

  他就快要自特警隊退下了,還剩幾天的時間,沒有理由她撐了好久的堅持,卻到最後關頭才放棄。

  儘管很想開口說清楚,但……還是再忍忍吧,過了這幾天,之後,他要什麼回答,她一定照辦;他要多少關心、在意,她絕不吝嗇,統統都給他──看她忍住一口氣的咬牙神情,他深深有種左右不討好的感覺。事實上,也是如此,照他原本的路子走,不對!照著准岳父給他的建議走,也不對!

  不管他怎麼做,她都把心門關得緊緊的。

  他的急性子,終於被她給磨爆了!

  「也許我們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他又累又疲憊,終於生氣了。

  祥馨聞言一愣。不適合……在一起?

  怎麼……怎麼會跳出這個結論?一時之間,她完全無法反應。

  徐千峰這句重話,原本只是意氣用事地開口,沒想到猛藥一下,她居然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他,哀莫大於心死。

  他重重地推開椅子。

  「我看,我們乾脆先分開一陣子,等冷靜之後再說。」「我……我恨冷靜埃」她極力壓抑著惶亂的惰緒,持平嗓音說道。

  看得出來!他冷笑一聲。「但是我不冷靜!」他吼。

  那……他就是要「分手」囉?

  祥馨心口一抽,顫抖的左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前舊時的傷口。

  他見到她的動作,見到那道傷疤,猛然醒悟。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從來不曾拒絕過他什麼,怪不得她總是順著他的意,怪不得他只是順從了她幾天,她就坐立難安,一反以往地想跟他「談談」。

  他黑眸一黯,聲調突然變冷。

  「原來,你只是因為當年我救了你一命,才想要嫁給我。」純粹是報恩心情!

  不是、不是這樣!

  她想開口,但喉間卻像是有石子梗住了氣道,讓她說不上話來。在他犀利的視線下,她只覺得頭痛欲裂,全身力氣就像被抽乾似的,連搖頭都困難萬分。

  徐千峰正在氣頭上,他只知道她看起來很無所謂,卻沒察覺到她的心情。

  他握緊雙拳,下巴隱然抽動,重重地膳下一句。「這樣的婚姻,我不需要。」他轉身就走,因而沒見到玉淚滴垂下來,那張嬌艷的小臉已瞬間哭得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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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4 00:44:09
第八章

  那一天,投擲汽油彈的小嘍囉中,有一個傢伙因為摩托車打滑,摔得屁股開花,正好被特警隊逮個正著。

  他們將小嘍囉送往警局,按照正規流程問訊。小嘍囉不像先前逮到的三個煙毒犯,嘴巴緊得像蚌殼,一番充滿法律用語的威脅恐嚇,加上一頓趨豪華排骨便當,就讓他全招了!

  特警隊設下天羅地網,所有監視、監聽儀器都出籠,神不知、鬼不覺地安裝在成旭甫與黑幫老大經常聚首的粵式海鮮餐廳。

  當錄音、錄影搜證已經是夠,徐千峰率領霹靂小組,直接闖入餐廳。

  長長的走道兩頭,各有一個樓梯入口,成旭甫所在的包廂,就在走道中央。

  「組長,這是你卸任前的最後一次勤務。」阿正在對講機裡說道。「你專心解決跟成旭甫的恩怨,其他人交給我們幾個動手。」他感謝屬下的好意。「這些黑幫老大隨身武器火都很強大,你們小心點。」「。」他下指令。「!」霹靂小組以兩人為一組,互相掩護,交替前進,先是無聲無息地摸上樓梯,把守在各個出入口站崗的保鏢給撂倒。

  阿正率領著一路殺上來的組員,來到包廂前面,他朝黑仔一點頭,黑仔迅速地往門內一踢。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一串槍響從內往外發射。

  見到門外沒人,槍響倏止。

  阿正繼而踢來一把放在角落的椅子,往裡頭摔,又是一陣歇斯底里的槍響。

  這裡沒有問題,交給他們便成,阿正他們已經攻進包廂裡,想必成果斐然。徐千峰握著衝鋒鎗,小心翼翼地殿後,觀察情勢。

  以他對成旭甫的瞭解,他必有其他逃脫管道。他不管到了哪裡,都會將自己安置在最安全的位置,而且,必定保持逃脫動線的順暢。

  他愈往外退,愈覺得頸後寒毛豎起。

  有那麼一瞬間,他打算往回走,避往安全地區。但是──寒毛豎起,不就代表危險所在?而危險所在,不就代表有如狡兔的成旭甫正在那裡?.他全身進入戒備狀態,手握衝鋒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悄悄走下樓,愈接近樓下的某間包廂,他的寒毛愈豎愈直。

  「砰!」

  他一腳踢壞門板,門板先是往內猛撞,然後咿呀一聲,又緩緩地彈回來。

  沒人?不可能!

  「進來吧,讓我們這對好朋友聚一眾。」成旭甫的聲音傳來。

  徐千峰一咬牙。他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得握著槍,與他一博。

  在他後頭,有一道身影悄悄地跟了過來。

  徐千峰走進包廂,包廂裡只有成旭甫一個人,他正坐在桃色大圓桌旁,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終於還是讓你找到我的行蹤了。」成旭甫毫不介意地說著,聽見樓上激烈的槍戰,他笑。「還被你抓到小辮子了,不然你不會經舉妄動。」他看似輕鬆說話,其實徐千峰能察覺,對方也處在備戰狀態。

  「你不應該跟黑道掛勾,耍著特警隊好玩。」他沉下臉。

  「有何不可?特警隊負了我,你也負了我,全天底下的人都負了我!」他翻臉,暴怒一踢,大圓桌的桌板飛起,往徐千峰砸去。徐千峰抬腳一磴,耶張飛旋的大圓桌邊緣落地,滾啊滾,磅地一聲落在地面。

  成旭甫站了起來。剛剛被圓桌遮住的兩條腿,此時一覽無遺。

  「義肢做得不錯。」徐千峰刻意挑釁他。

  成旭甫的眼中幾乎冒出火花。「全拜你所賜,還有那些黑道分子的貢獻,讓我能裝到一隻甚至止往常更有力、更靈活的腿。」他從口袋摸出一把貝瑞塔手槍,在手中耍玩。

  「而且我的義肢被槍打中了不會痛,你的真骨真肉可要小心了!」徐千峰拾起地上一塊破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成旭甫打去。那把要弄在他手裡的槍,瞬間被彈到窗外。

  成旭甫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叫吼,撲過來,近身搏擊。

  徐千峰也放掉槍枝,踢到角落,低吼一聲,接住他的攻勢。

  成旭甫急於一展義肢的厲害,一腳揮抬過去。

  「死性不改!」永遠都想乘人不備之時下手!徐千峰輕鬆避過。

  「你不應該在五年前,跟我爭奪霹靂組長的位子。」成旭甫站穩步伐,揮來一拳。「更不應該在競爭白熱化的時候,故意抽我冷腿。」徐千峰一拳睡向他的胃部,力道十足。

  「你是說,要我跟你一起反抗總指揮,私自行動那一回?」他記得那一回,記得太清楚了。在那一役之前,他們是很好的拍檔,但成旭甫急於立功,力邀他為他掩護,好讓他深入敵境,來個擒賊先擒王。

  他不願意違背總指揮的如山鐵令,當下兩人意見相左,他繼續奉命行事,成旭甫則在沒有掩護的情況下。抗命深入敵人巢穴,最後回來,已經被炸掉左腳。

  他不反省自己,反而把這筆帳掛在他頭上。可惡!他閃身避開他的右勾拳。

  「你甚至還親自建議梁鋼,把我踢出特警隊。」成旭甫攻勢連連。

  他說的沒有錯,他的確做了這種建議。「你急功好利的想法會害死你!」「就算是又如何?關你屁事!你家有上億的土地不去繼承,硬是跟我這窮人出身的小人物搶一個區區的「組長」頭銜。是你,是你對不起我!就算我今天做了什麼事,也都是起因於你。我沒錯、我沒錯、我永遠都不可能有錯!」成旭甫異發瘋狂,一句話一記拳招,拳拳到肉。

  他沒救了!徐千峰反手為攻,不再顧念舊情,兩個人纏鬥成一團。

  那抹悄悄跟來的身影,在門口現身。

  「讓我來幫你!」砰!一記槍聲突然響起。

  成旭甫動作地快,他伸手到口袋,陶出一把掌心雷,迅速瞄準射擊。

  那只剛到特警隊報到的小菜鳥,哪裡是他的對手?

  徐千峰想也不想,飛身將她推開,子彈擦過他的髮梢,他順勢奪過駱京旋的手槍,瞄準成旭甫的肩膊,射擊!

  成旭甫不防此招,整個人往後一撞,後腦勺撞擊牆壁,軟軟地昏垂過去。

  「將他逮捕!」他對呆住的駱京旋說道。

  結束了,那一段過去的恩怨情仇,將隨著成旭甫鋃鐺入獄而成為過去……★※★※★※聽說失戀容易讓一個人體重直線上升,發生在祥馨身上,卻是相反的效果。

  徐了身高,她整個人縮小了一號,「形銷骨立」在她身上呈現最驚心的成果。

  「來,把這碗湯喝掉。」

  范雙星捧著一碗高纖蔬菜熬燉大骨湯,來到她的房間。

  自從那天,徐千峰說要「先冷靜一陣子」之後,祥馨就默默地縮在房間裡,掉了一整晚的淚。

  她這個做媽的,本來也不知道情況,是隔天見她一直沒下來吃早餐,上樓一看,發現她的枕巾、薄被濕了一大片,她這才知道,原來女兒是條涓涓小河流,喜怒哀樂都淡然,哭泣當然也不會太「大張旗鼓」。

  一再追問之下,她才知道,原來小倆口拌嘴了。

  這次情況不同以往,千峰說要「分手」,印證了當初她最不安的猜測。

  那時,祥馨已經哭了一夜,而她從來沒見過女兒這麼狼狽。

  接下來的時間,她吃得很少、喝得很少、睡得很少,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管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常常坐在桌而發愣,等到衣衫前襟濡濕了,才發現淚已氾濫成災。

  她心疼不已,監督女兒非把那碗營養滿分的熱湯喝完不可。

  「媽去把千峰找來,你們再談談。」祥馨堅持不肯透露分手細節,不過她認為,多年的感情並非骨牌,一推倒就不可收拾。

  她怔了一下,搖搖頭。

  「你應該要跟他把話說開,你為他做了什麼事,你為他操了多少心,他不但有「義務」知道,更有「權利」知道。」「不要。」她虛弱卻固執地拒絕。

  先前,她只打算瞞到他從特警隊離開,現在,他都認定她是為了報恩才委身於他,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心裡有怨,難道她就沒有委屈嗎?

  范雙星繼續勸說。

  「你應該要信任他,讓他知道你的擔心,他才會為你更加小心。」雖說女兒平時身段柔軟,但心腸一旦硬起來,連大理石、花崗岩都自歎弗如。「你們就快做夫妻了,要互相扶持、互相信任,兩個人才能長久的走下去。」「誰還要跟他做夫妻──」都被他當面「退婚」了,她還眼巴巴地黏上去做什麼?

  此時,突然電話震響,范雙星看了她一眼,歎口氣接起。

  「嚜嚜嚓嚓、嚜嚜嚓嚓、嚜嚜嚓嚓……」話筒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雜音,與氣急敗壞的報訊。

  范雙星臉色一白,轉頭看著女兒,嗓音抖啊抖。

  「祥馨,千峰出事了!」

  一瞬間,原本虛軟無力的祥馨,突然打直腰板坐起。

  「他出勤務時中槍,受了很重的傷,已經被送進「路特醫院」急診室去了!」路特醫院天哪,她的噩夢再度重演!

  等不及爸爸發車、媽咪叫車,她在聽到消息的第一刻,立刻推被下床。

  千峰不能出事!初初聽到他中槍的第一秒,她整個人幾乎癱成一團爛泥,第二秒,她硬是掙扎著起身,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

  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勢平穩得驚人,有如機械手臂,操作得毫無差錯,全靠平時訓練所賜,根本用不上半分腦力。

  而她所有的精神,完全靠著恕見徐千峰的渴望在支撐。

  她想見到千峰、她想見千峰!不管他傷勢如何,她都必須先見到他,她的腦袋才能開始轉動。

  祥馨匆匆地趕到急診室。

  「路特醫院」是一家很特殊的醫療院所,專治刀槍械鬥所造成的傷害,在外名氣並不響亮,但在軍、警、憲界,這可是一家很值得信賴的醫院。

  「小姐,你哪位?」櫃怡小姐管製出入,很嚴格地查驗她的身份。

  避免讓媒體記者進到醫院裡,做一些讓人雞飛狗跳的報導,也是她們的職責之一。

  祥馨腦子亂紛紛。突然被這麼一問,她有些怔篆…她是誰啊?

  ……啊,想到了!

  她伸出右手,亮出訂婚戒指。「我是徐千峰的未婚妻。」情急之下,她根本已經忘了「分手」、「哭了好幾天」等慘事。

  「嫂子!」黑仔從一旁等候區認出了她,連忙走過來。「她是我們組長的未婚妻啦。」「喔,請進。」櫃怡小姐高傲地點點頭。

  祥馨在黑仔的攙扶之下,走進急診觀察室。

  觀察室裡一人一個床位;床位外,圍著天藍色的布簾,根本看不清楚誰是誰。

  聽說千峰傷得很重、很重、很重……壞消息在她腦海中不停重複播放。

  她心裡著急,在看到第三床,那個一雙長腿被白繃帶裹得緊緊的傢伙,她雙唇顫抖,接著玉淚就垂了下來。

  「哇!」她陡地哭出聲來,噩夢重演,令她倍感難受。「怎麼會這樣?」觀察室的最尾端,一個靠牆而坐的男子,倏地直起身。

  「祥馨?」他衝出布簾,看到那個在走廊上哭泣的女子。

  果然是祥馨來了!

  ……但是,她對著不認識的阿伯猛哭做什麼?莫非她也有哪裡不舒服?

  他朝她跑過來。「祥馨!」

  「嗚嗚嗚……」她邊哭邊回頭,用力揩了好幾下眼睛鼻子,才仰頭往上看。

  這一看,呆住!

  「……千峰!」你怎麼會站在我身後?這不是幻覺吧?

  「你跑到這裡來哭什麼?」他大聲間。

  下一瞬間,祥馨握住他的胳臂,左轉半圈、右轉半圈、前後又轉一個圈,從他的頭頂輕輕撫摸到他的小腿,鉅細靡遺,用自己的雙手為他做全身檢查。

  徐千峰也不遑多讓。看她哭得那麼悲傷,肯定是有哪裡不對勁了。他左摸摸、右摸摸、再三確認她什麼問題都沒有,才終於住手。

  「不是說……不是說你受了重傷嗎?」祥馨確認他沒事,微微地鬆口氣,但仍是抽抽噎噎。那個消息把她嚇壞了!

  黑仔站出來,頭低低地纖悔。

  「對不起,嫂子,因為手機在醫院裡訊號不良,所以……可能害你聽錯了也說不一定。」徐千峰瞪了他一眼。真的是這樣嗎?他怎麼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

  這只嘴角沒長几根毛的小子,該不會是故意設計讓祥馨來看他的吧?

  他冷下了臉。心裡其實很想哄她入懷,卻偏要硬起心腸,對祥馨說道。

  「哭什麼哭?別哭了!你又沒有受傷。」當他剛聽到祥馨的聲音,剛看到她的身影,那一瞬間,所有的不快都不存在,他是多麼高興在歷助歸來後,就見到那始終能令他感到溫暖的女人。

  但是,聽到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的心又急了,從擔心她哪裡不舒服,到發現她是平安人兒一個,他的心情起起又落落,幾乎承載不祝到最後──也就是現在,他想起來了!他們正處在「冷靜狀態」,而且,他還在生她的氣!

  他拉下臉來,口氣變得惡劣。「都叫你別哭了!你到底在哭什麼啦?」祥馨囁嚅開口。「我、我以為──」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從旁衝出的駱京旋打斷了。

  「組長,你沒事吧?」她糖蜜般地叫著。「謝謝你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我一命。當那管槍朗向我的時候,我差點以為我要掛了,幸好是你奮勇地飛身將我推開,不然我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命……」「那沒什麼,不必放心上。」他冷淡打發,回頭看著祥馨。「你到這裡來做什麼?」莫非真的是在擔心他,聽到他「傷重」的消息,緊張地跑來看他?

  他心裡升起一族小小的希望火苗。

  「我……」她頓了頓。

  她已經幾日沒有好好進食、好好休息,剛剛又平白無故緊張了好一陣子,見他沒事,她倏地精神鬆懈,惱裝變得糊糊,只能茫然地看著他,卻又說不上話來。

  徐千峰最怕、最惱、最氣、最受不了她無言以對。

  剎時間,怒氣攻上心頭。

  幾日前「分手」的情景清楚地盤旋在心頭,她也是無言以對,默認了一切。看著即便纖瘦,卻仍美麗的她.他又心痛又生氣。

  「回去吧!不要杵在這裡礙事。我已經說過了,如果你只是因為當年我救了你一命,才認為有義務要跟我在一起,這樣的「報恩」,我並不需要。」他板著臉,每次一想起這件事,他就痛徹心肺。因為這個「發現」,簡直否定了他們過去二十年來的甜蜜記憶,也摧毀了他所有的自尊。

  原來,他不是靠「徐千峰」這個人去贏得祥馨的心,而是靠當年的一個義舉!

  他撇撇唇角,故作不在乎。「反正我救過的人,也不是只有你一個。」祥馨顫抖著紅唇,正要開口,駱京旋就殺出來嚷嚷。

  「原來,就是因為組長救過你,你才要巴著他不放!你放心,組長的條件好得很,排隊倒追他的女人多得是,用不著你「捨身報恩」!」這下,祥馨真的動怒了。

  「你閉嘴!這是我和他的事,要你來多嘴做什麼?」她咬著牙,胸口緊絞,轉頭看著徐千峰。「誰說我是因為你救了我的命,才要嫁給你?」徐千峰一愣。

  「你這個大混蛋,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她長髮一甩,怒氣使她精神奕奕,眼中竄出火花。「既然你不需要我,那看你愛娶誰,就去娶誰,戒指還給你!」只見她拔下訂婚戒指,用力地丟了出去,咚一聲,剛好正中他的鼻心。

  「噢!」他吃痛悶哼。

  她轉過身子,揚起下巴,昂首闊步地走出去。

  「嫂子!嫂子!」黑仔黑了臉。完了,喜酒吃不成了嗎?

  「再見,不送了哺!」駱京旋好高興,這樣就逼退情敵了,呵呵。

  原來徐千峰吃的是「以身相許」那一套。哎呀,早說不就得了,這麼低的門檻,一跨就過去了,害她先前還費了好多思量,生怕搶他不過來呢。

  徐千峰撫著鼻子,怔怔地看著她。

  她穿出急診觀察室的門、穿出急診處的門、走入夜色,她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見了!

  他怎能讓她就這樣走出他的生命?

  他急急地追出去。

  「組長!」黑仔叫住他,手心有個小東西,呈拋物線狀地拋給他。

  他一回頭,舉起右手,剛好接著那攸訂婚戒指。

  看祥馨氣得脫下戒指,他才盤然醒悟,這枚訂婚戒指非她莫屬,當然,他的心也是!永遠都是!

  他飛快地衝了出去。

  祥馨在路邊氣憤地快走著,他很快便追上了她。

  「祥馨──」他伸手去垃。

  「滾開!」她硬是閃到一邊去。

  一串水珠從天而降,落在他的手臂上。

  下雨了嗎?他抬起頭,才發現她的小臉上,早已佈滿淚痕。

  祥馨哭了?他怔然。

  記憶中,她總是甜笑、嬌笑,幾時見過她掉眼淚了?

  「祥馨!」他動容地喊,真想狠狠踢自己幾下。

  他居然惹她哭了,該死、該死的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講那句話,真的很混蛋!」祥馨泣嚷。「你把我之前對你的心意全部抹殺掉,我對你的感情定「愛」,可不是「報恩」!」她的情緒屬於慢熱型,或許當下無法迅速反應,但是積壓久了,一次爆發,可不比火山遜色。

  「祥馨,你先站好,別急著往前跑。」他拉住她,無法不為她的告白感到驚喜。她……真的愛他?真的不是報恩心態在作祟?

  祥馨硬是往前衝。

  她幹麼要聽他的?她就是聽了他二十年的話,太乖太順、太柔太馴善,才讓他以為,她是懷著報恩的心情來著!

  「我不愛你,去你的「我不愛你」!去你的「我是為了報恩才要嫁給你」!」他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祥馨剛好一頭撞進他懷裡。他緊緊地圈住她,不讓她掙扎逃開。

  她氣得踢他。「你不是說要「先冷靜一陣子」嗎?不是「不需要這樣的婚姻」嗎?你還抱著我幹麼?」呵,她看來溫柔似水,其實還是只有爪子的小貓咪。

  「祥馨,是我錯了!」他緊緊地擁住她。

  「少來這一套,又是耶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嗎?放開我!你說我不關心你?好!我們今天一件一件說清楚!」他輕輕鬆開手,但仍與她保持張臂就能圈住的距離,防止她跑掉。

  祥馨也不打算跑了。

  她伸出食指,戳著徐千峰的胸膛。

  「我問你,當初你要投身警界時,有徵詢過我的意見嗎?」她自問自答。「沒有!你只是「知會」我一聲,告訴我那是你的興趣,等於強迫戕接受你的選擇。,我認了!你參加特警隊的訓練,甚至通過考試,天天與槍炮彈藥為伍,,我也認了。」她抬起眼瞪他。

  「先生,但是如果你早在二十年前,就說喜歡我,每年、每年更加堅定與我共度此生的念頭,你不覺得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是需要跟我一起商量的嗎?」徐千峰愕然地瞪著她,他從來都沒想過……問題居然是出在這裡!

  他的確只想著自己要往那邊走,沒考慮過「他們」一起前進的方向,但那也是因為祥馨比他年紀小啊,所以他「理所當然」不會找她商量。

  唔……不過現在聽她說的話,好像更有道理!

  「我心裡很明白,兩個人在一起,一定有一方居於強勢,一方居於弱勢,既然你率先選擇了你的人生,而我又愛你,我只好跟著你的腳步走,期許我會成為你最堅強的後盾。」她的瞪視中,逐漸泛起淚光。

  「但是,要當你的後盾實在好難,你只顧抱著槍桿往前衝,而我卻只能看著電視的報導心驚膽跳。我擔心,卻又不敢讓你知道──」「你可以告訴我埃」他忍不住插嘴。

  「告訴你?然後讓你在兼顧危險的工作與我的情緒中過日子?」她提高音調。「是誰曾經告訴過我,某某長官、某某同僚就是因為工作、愛人擺不平,黯然辭去特警隊的工作?」「我……」我那只是在閒聊,不是刻意說給你聽,要你警惕的埃「你以為我會逼你捨去興趣?早在一開始,我認了要跟你、認了你的決定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會讓自己的繁雜瑣事去中斷你的興趣。」「祥馨……」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原來她真的為他設想那麼多,只有他是睜眼瞎子,什麼都看不出來。准岳父那句「我注意到,以前都是我女兒遷就你,步步追著你跑」,真正的意思應該指的是這個吧。

  天哪,他好想揍自己一拳,好想緊緊擁抱她,因為她真的好愛、好愛他!他是被什麼迷了心竅,才會誤以為她是為了報恩,才想嫁他的?

  看他嘴邊咧起一抹笑,一雙鐵臂就要圈過來,她更生氣。「我還沒說完!」「你以為我閒暇時間都在做什麼?逛街、玩樂、串門子?你有沒有想過,我去探班是為了打點你跟同僚之間的關係,我去送吃的、送喝的,是希望大家都保持在巔峰狀態,因為我愛的男人出勤務時,必須要把生命交託在同僚手中?」「而當你忙著我煮的飯,精神奕奕、身強體健,還能揶揄其他同僚掛病號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花了多少精神,鑽研食譜,只為了幫你調配出營養灼衡的餐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跟你有話聊,我去找尋特警隊的資料、瞭解你工作的內容,為了以後能成為你的賢內助,我學著看地籍圖、建築平面圖,學著看企劃書,希望在你投身家族事業時,能幫上一點忙。但是你呢?你只會在我為你擔驚受怕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笑咪咪地表錯情!」她愈戳愈用力。

  只要一想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被他那些「你不關心我」、「你不在乎我」、「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是來報恩」的話語輾成了廢爛一堆,她就無比心傷。

  「如果不是「愛」,只是「報恩」,你以為我會為你做這麼多事嗎?」他為自己抱屈。「但是你從來都不說開,我又怎麼會知道?」「就算是笨蛋,被這樣對待久了,也能體會其中滋味。」她不會再跟他各氣下去了,有幾分實情,說幾分話。

  「你說我是笨蛋?!」他虎眼一瞪。

  「你不是嗎?你從來沒為我設想過、從不會察言觀色,甚至我們上次到河濱公園去散步的時候,你只顧著生悶氣,卻沒有發現正在草地上,對我來說有多麼辛苦!」「辛苦?」他覺得草地很好走埃「先生,我那大穿的是高跟鞋。」看吧,他連顯而易見的問題點都沒注意到。

  他一臉茫然。

  「高跟鞋很容易陷在草地上,偏偏你就帶我經過一個泥窪,我兩隻腳都陷在裡面,你沒發現也就罷了,還硬拖著我就走,連我差點絆倒,你都還要用眼神指控我不肯認真聽你的話!」一想到這件事,她更生氣。

  他仔細想想……殼孟裾嫻撓姓餉匆換厥亂?

  「對不起,祥馨,我……」他真的、真的、真的是太粗枝大葉了!

  她輕哼一聲。「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反正我只是來「報恩」的嘛,隨便你想怎麼槽蹋我都行。」她氣得俏臉都脹紅了。

  為什麼她偏偏愛上這個男人?千峰有駱京旋這個頭號仰慕者、這些年來,難道就沒有氣質翩翩、文質彬彬的佳公子向她示好過嗎?

  那些男人個個那比徐千峰細心,肯定不會像他這樣,「拔」了她就走!

  她忿忿地撇過頭去。

  他輕輕地拍她的小臉捧回面前,真心誠意地說道。

  「別這樣,祥馨,我愛你,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她抽抽鼻子,瞪著他。她知道今天是徐千峰待在特警隊的最後一天,明天開始,他就不再與危險為伍。這個夜晚,是她盼了好久才得來,好久以前她就計畫好,要在今晚與他舉杯慶祝嶄新人生的開始。

  但是現在,她只想讓他吃撐一頓鱉!

  她胡亂擦去臉上的淚痕,倏地冷靜下來的神情,讓徐千峰看得膽戰心驚。

  她……她在想什麼?為什麼表情這麼冷絕?

  「我看,我們乾脆先分開一陣子,等冷靜之後再說。」她把幾天前他說過的話,用力地砸還給他。

  「我……我很冷靜埃」他極力壓抑著惶亂的惰緒,持平嗓音說道。

  看得出來!她冷笑一聲。「但是我不冷靜!」她吼,順便送他一拐子。

  徐千峰猝不及防,她出手的角度又極其精準,正好擊中肋骨以下最大的痛點,他不禁彎下了腰。

  祥馨迅速跑到愛車旁,大聲喊道:「這也是我為了更瞭解你的工作,偷偷去學的近身搏擊術,你好好在那裡享受我的「報恩」吧,再見!」「祥馨,等等……」他痛苦地喚著。這一拐子,他吃得可痛了!

  「不對,是「永遠不見」!」她跳上車,發動引擎,再賞他一口車屁吃。

  等他終於站直了身,祥馨早已開著車子,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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