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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沈曼奴]愛情酸甜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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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12:16 |倒序瀏覽
愛情酸甜脆 作者:沈曼奴

少女情懷總是詩,嘗嘗純愛滋味吧!  
嬌小瘦弱的她,膽子特小,面對陌生人更是沉默,  
但她的戀愛經驗可是夠大膽的──  
拿著照相機,在速食店門口偷拍在裡面打工的他,  
每天盯著照片看,卻連對方姓啥名啥都不知道!  
然而在茶藝館打工時,卻又與他不期而遇,  
愛他在心口難開,硬生生憋得差點得內傷,  
就在情人節的前一天,她在家裡哭得好傷心,  
因為聽說他已經有了新的女友!  
好不容易他奇跡似的打了電話來,她又很白癡的把它掛斷……  
愛,從無界限的遠方延伸而來,也將無止盡地往未來奔去,  
她一直不知道,癡情的他也在一旁默默的暗戀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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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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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13:32
  純愛滋味 沉曼奴

  編輯看到這本書的書名,突然問我:「妳這本書的女主角不會是叫純愛(注)吧?」

  呵!什麼跟什麼嘛!妳們知道他的口氣有多「那個那個」嗎?

  哪個哪個?

  就是那個那個嘛!(對不起,我又在打混了。)

  先前《芳卿可人》、《仲夏辛戀》,都十分著重女主角的點滴心情,人家才會想出這樣子的書名呀!

  出版《芳卿可人》時,編輯曾提議改為《戀家浪人》,當時第一個反應是:「幹嘛?副標要寫:『看戀家浪人,舞一曲浪人情歌』嗎?」

  事後咀嚼,覺得《戀家浪人》其實滿不錯的,頗符合男主角的性格,不過當時整顆心全在平芳卿身上,希望保留那種感覺,才會堅持以《芳卿可人》為書名。

  唔……想到書名就頭痛,所以甩甩頭,忘掉忘掉!

  《愛情酸甜脆》的調調和《親親吾愛》比較相似,不曉得大家喜不喜歡。創作《親親吾愛》是去年五月的事了,當時前四天,一天一章,進度完成到第四章時,編輯打電話來,我很臭屁地跟她說,再過六天,五月十五號我就能完成《親親吾愛》。

  插一下話,我創作沒什麼怪癖,唯獨創作途中絕對不能洩漏任何口風(有關於該創作的事),否則一定會「見光死」。

  結果和編輯講完電話,放下話筒,我就……就寫不出來了……連著六天一個字兒也沒添。

  五月十五日,編輯還很惡作劇(我是這樣認為啦!)地打電話來問:「妳不是說今天就能寫完了,結果呢?」

  唉,當時真糗。

  從此以後,我就學乖了。故事可以天馬行空地寫,話,可不能亂說哦!

  嘗過愛情酸甜脆嗎?不論答案如何,看看曼奴的愛情酸甜脆,應該也不錯。

  下回見啦!

  註:本書作者原命名為《純愛滋味》。撰寫此序時,書名尚未改為《愛情酸甜脆》。是故,若欲尋求原序本味,請自行將愛情酸甜脆五字默讀為純愛滋味。謝謝。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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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13:52
  開場白

  某冰品廣告如是道--

  脆,是愛情的百分之三十三點三;酸,是愛情另外的百分之三十三點三;而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三點三,則是愛情的甜……

  看了廣告,讓人躍躍欲試那「愛情的滋味」,所以貝侑年、貝幼蓮兩姊妹連袂品嚐該冰品,卻發覺其中脆度百分之二十、酸度百分之二十、甜度高達百分之六十--

  不至於指責廣告不實,只是懷疑愛的滋味是否真如其敘述。

  而,只要口袋裡有幾個銅板、走進便利商店,酸酸甜甜脆脆的棒冰唾手可得。可是--愛情呢?

  青澀年華里,眾多女孩滿心期待的純純愛戀,究竟什麼時候才會翩然降臨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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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15:41
  第一章

  協輔私立高校的名聲不下於縣內升學率傲人的省立高校,校方確切實行五育並重,課餘活動興盛,各式校際聯賽中,學生表現出色。

  八十五年度第一學期期末段考結束,次日舉辦結業式,學校正式進入寒假假期。

  寒假剛剛開始的第一個下午,田徑隊隊員依令來到操場,等候教練說明寒假期間的訓練計畫。大家原本排好隊形安靜等著,直到超過集合時間十多分鐘,各個小團體閒聊了起來,然後因為天冷,又各自分散,在操場上慢跑或做些暖身運動。

  超級寒流過境,氣溫低於十度。立於寬廣平地中,更冷。

  貝幼蓮站在司令台前,兩手插入夾克口袋,駝著背,雙肩緊縮,不時打個冷顫。她冷得呼吸不順、心臟幾乎快麻痺了!

  有些困難地哈出一口氣,氣息一出口便在眼前凝成一片白霧,然後迅速被無色透明的空氣同化消失。

  冷風襲得貝幼蓮兩頰泛紅。她不是挺美,但青春使她耀眼,年輕女孩只要不死氣沉沉,都會使人眼睛一亮。

  貝幼蓮雙眸大小適中,眼睫毛不長,不是傳統的美人晶眸,所以被她凝望時,不至於怦然心動,不過靈活氣質常在她溜動的瞳仁中打轉,煞是吸引人。鼻子小巧微翹,典型小不點樣式。

  也許因為臉頰像洋娃娃似的豐潤,嘴巴顯得特別嬌小,上唇淺薄、下唇豐潤,即使凍得血液發紫了,雙唇依舊是美麗的薔薇紅,像上了唇膏。

  她是田徑隊的一員,國中時主攻一百公尺短跑,升高中後教練要她嘗試跨欄及跳遠,學期中甫決定專心轉攻跳遠。

  貝幼蓮身上還背著書包,書包裡有制服、一本英文書和字典。她以為今天下午教練過來閒扯幾句表面話就會放人,沒想到教練死性不改,遲到快半個小時了還不來!

  冷風一直在她身邊打轉,她快凍僵了。

  看著操場上專心繞操場慢跑,或是圍成小圈圈笑鬧的其它人,真懷疑他們哪來的力氣,在這種天空快要結冰的天氣裡還這麼有勁。

  像這種天氣,就該窩在又厚又軟的棉被裡睡睡覺,和姊姊侑年聊聊天、看看漫畫小說--絕對不該站在這兒吹風受凍!

  又一道寒氣自她後脊椎擴散到四肢,她整個人顫抖過後,縮得更像個小老太婆。

  「縮在這兒動也不動,難怪會一直發抖。」任仿封繞著操場跑了好幾圈,這回接近司令台時,轉向跑來她面前,雙腳原地踏步,沒有立刻停下。

  貝幼蓮翻翻白眼,很冷淡。「冷都冷死了,哪還動得了?」

  任仿封展開暖暖的笑容建議:「跑一圈就不會冷了。」

  貝幼蓮頭一甩,「才怪。」

  「真的。」任仿封拉起衣袖讓她看看他的手臂,又指著自己的臉,「妳看我都出汗了。」

  貝幼蓮瞄他一眼,輕緩地說:「又不是每個人都像學長一樣是怪胎……」

  貝幼蓮是高一新生,任仿封則已是高三的准畢業生。

  「我是怪胎?」任仿封立正站定。「嘶……」貝幼蓮又打個冷顫,發出不雅的吸口水聲。「冷死了……不要跟我說話。」

  站定的任仿封為調整呼息而深呼吸,他呼出的白霧在飄向她的中途消失了,她心頭驀然感覺怪異,往旁側了一步。

  「為什麼我是怪胎?」

  「沒有啊。」她又習慣性翻白眼,態度閒懶。「有時候『怪胎』是一種讚美啊。」

  「那妳是在讚美我嗎?」

  「你好煩哦。」她蹲下,抱著頭甩。

  任仿封無所謂地笑笑。打從她進田徑隊,對誰都是這種態度,他早習以為常。

  「期末考考得怎麼樣?」考完試後,這句話通常成為學生們的問候語。

  「不要跟我提考試!」

  哦,踩到她的傷心處了。

  他進一步問:「聽說妳英文有危險?」

  她猛然抬頭,「聽誰說的?」眼泛怒光。

  任仿封翩然一笑,轉移話題:「妮奈去看腳傷,待會兒會來嗎?」

  方、妮、奈!她不用問也應該想得到多嘴的是這個人!

  貝幼蓮站起,桃紅的雙頰因生氣而變為深紅。

  「原來這才是你來跟我說話的重點。」

  「重點?什麼重點?」任仿封真的不懂她的意思,但因口氣太輕快而像是裝傻。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待會兒會不會來,你可以繼續去跑操場了吧?」貝幼蓮下逐客令。

  任仿封後退一步,以饒富興味的眼神瞧她杏眼圓瞪的嬌俏模樣。

  「又生氣了?」

  「對啦!」心不甘情不願地應聲。

  他扭扭腰,準備繼續跑步。「生氣能提升體溫,現在比較不冷了吧?」轉身走了兩步,回頭邀她:「快下來動一動吧!」

  看著他跑遠,貝幼蓮的表情複雜。

  任仿封運動神經發達,不論接觸哪一類運動都能很快上手。擅長跳高,只要他排定出賽,就可說是又拿到一面獎牌。

  貝幼蓮從小在陽光下打混,看多了會跑會跳的男孩子,但這類男孩大多又黑又壯、粗線條、老像少了根筋似的呆呆笨笨。任仿封卻是例外。他有白面書生的俊秀外表,不但不懦弱畏事,還具有團體中至高的領袖氣質;讀書方面是個頂尖的高材生,體育方面跑得快又跳得高,除此之外會彈琴、會畫畫,幾乎無一不能。

  有才能的人多少有怪癖,常常高傲得難以接近,偏偏任仿封又和善得沒有一絲壞脾氣。

  這樣的一個人未免太過完美,完美到是個--怪胎。

  「冷死了!冷死了……」貝幼蓮手指僵硬,看起來好像用力一折就會斷掉似的。

  她獨自在司令台前自言自語,「都說寒流要來,叫他別開什麼寒訓了嘛!」寒假不到一個月,若說每天都得來學校練跑,那跟沒放假一樣。「死烏龜教練,都那麼老了毛還那麼多,嘶……」

  「誰是烏龜教練!」

  一聲雷吼震得她肩頭一跳,接著頭頂就被敲了一下。

  「哎喲!」她撫著頭,埋怨地轉身瞪人,「教練!你遲到了!」田徑隊隊員遠遠瞧見教練身影,逐一走向司令台。

  「妳不會先暖暖身?」

  校隊教練長得和貝幼蓮印象中的運動員一模一樣。配合熊般的體格,有一顆大頭,大頭上亂髮橫生,嘴邊不時有沒刮乾淨的黑髭,講起話來聲如洪鐘,一點也不客氣。

  既然他不怎麼善待學生,貝幼蓮自然不會太尊敬他。說好聽一點,則是教練有親和力,和學生無隔閡的打成一片。

  「冷死了!」貝幼蓮橫他一眼,「你嘴巴張開十分鐘,保證裡面的口水很快結冰。」

  「是嗎?冷得口水都結冰了,為什麼沒下雪?」

  其它隊員排出隊形,笑看兩人鬥嘴。

  「年紀輕輕這麼怕冷,沒出息。」教練轉向全隊說話:「我在你們這種年紀,像這種天氣,照樣上半身赤膊在街上走來走去。」無預警朝貝幼蓮背上一拍,「書包放下,入隊。」

  貝幼蓮表情活似背上被惡人烙上一個熱印似的痛苦。她卸下書包擱在地上,喃喃自語:「以前打赤膊,現在則穿三四件長衛生衣、羊毛背心、高領毛衣、大夾克……」轉頭偷瞄一眼,抱著頭:「哎--喲……」

  她還沒挨打就開始喊疼,幾個隊員低頭竊笑,教練本人則繃臉瞪人。

  「明天開始,每天早上九點以前到校,如果我還沒來,隊長負責點名。」看向二年級的隊長,待對方點點頭,教練繼續說:「先帶大家做熱身操,然後全隊跑操場,女生三圈、男生五圈。跑完操場,分組練習各自的項目。」

  他在隊伍前面走來走去,像軍官訓小兵。

  突然停在貝幼蓮身前,吼道:「不要偷懶。別以為我不在場就什麼都不知道。」

  貝幼蓮皺眉鼓腮。什麼嘛!明明是他最會偷懶摸魚的……

  「方妮奈待會兒會來嗎?」教練看看點名簿問道。

  許多隊員左右看看,沒有答聲。

  「會來嗎?」他又問了一次,依舊無人作聲,遂瞪著貝幼蓮道:「同班同學來不來妳都不知道?」

  吃炸藥啦?老是凶她……「她說會盡量趕來啦!」貝幼蓮極不甘願地回道。

  教練點點頭,又開始在隊前走來走去。「你們每個人剛人隊時我就說過,操場給我好好跑、書也給我好好念,別讓人家笑我們校隊隊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大部分的人兩樣都做得不錯,偏偏有人兩樣都搞得一塌糊塗。」

  他再度來到貝幼蓮身前,「貝幼蓮,妳知不知道妳上學期英文平均幾分?」

  貝幼蓮僵直背脊,心中惱怒不已。可惡的老傢伙,今天存心跟她過不去嘛!

  「我早上碰到妳的英文老師,她跟我說,為了妳,她全班一起加分,結果奉送妳三十分妳都還不及格,英文這麼簡單的東西都念不好,妳腦袋裡到底裝什麼?」

  貝幼蓮咬緊牙關,才沒讓「豆漿」兩個字出口。

  「趁寒假別人在玩時好好唸書,別丟我的臉。」抬頭看看全隊隊員,「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別錯過這次練習機會。熱身過的人可以開始練習,動都還沒動的人好好熱身。解散!」

  全體隊員散開活動,教練到溫暖的地方避寒去了。

  「可惡--!存心當眾糗我……」

  貝幼蓮一邊甩手,一邊活動踝關節。

  教練連國語都講得口齒不清,她就不相信他的英文念得多好!國中開始正式學ABC,她的英語怎麼學都「講不輪轉」,高中聯考英文成績之慘的,光想起來就會「呃……」地一聲,像卡通櫻桃小丸子郁卒時,從額上發線降下排排直線。

  惱人的是,升高中後,她明明很有自知之明,大半時間都用來讀英文了,居然還是沒有任何長進!她已經連續五十天,每天背十個單字,照理說已經累積了五百個單字的實力了,怎麼還會被抓出來當笑柄?

  貝幼蓮甩甩頭,兩腳大開,左右扭腰,拉軟筋骨。

  既然現在腦袋閒著,不如複習昨天背的幾個單字。她記得昨天背了幾個L開頭的單字、詞組,比如說尊敬--LOOKUPTO,等於RESPECT……

  「RESPECT……」她扭腰的動作倏然停止,「尊敬,是RESPE……S、T,還是C、T?」

  以奇怪的動作站立,想了一會兒,算了,待會兒看看特地作的單字本就知道了。可是她沒把單字本帶來學校(特殊的用功方式最好不要讓同學知道),只好查字典了。

  和尊敬相對的詞組是瞧不起--LOOKDOWNON,等於D、E、S、P、I、S、E--很好很好,試想,這麼艱澀的單字有幾個人會知道?

  對了,她還背了兩個容易混淆的動詞三態,其中一個是躺--LIE,過去式是……L、I、E、D?不對,好像是L、A、Y……那……那過去分詞和現在分詞呢?

  她搔搔發,忘了自己還以兩腳大開的姿勢立著,重心一歪,屁股著地。

  懊惱!

  昨天才背的單字今天就忘,難道她腦袋裡裝的真是豆漿?

  她爬起來,走向司令台前的書包,拿出字典,翻查單字。

  「咦?」她翻動字典時,夾在裡頭的一張照片飄落,被風吹離她一步遠。糟了,這是侑年的字典!

  「教練才剛走,妳馬上又偷懶了?」

  任仿封適巧來她身前,便代她拾起地上照片。「這是什麼?」

  他來不及看清楚上頭的人物,手上照片就被貝幼蓮五爪凌厲搶回。「學長才是偷懶咧!你又跑來這裡幹什麼?」將照片夾回書中,放入書包。

  「男朋友的照片?」任仿封試探問。

  她驕傲地仰高頭,「什麼事啦?」

  對方不肯透露私人隱私,任仿封便不強問。

  「這個寒假我們三年級的約好下午一起唸書,有些學弟妹也要參與,連同其它社團一些人想向廠商訂中午的便當,妳要不要加入?」

  貝幼蓮側倚約同胸高的司令台前牆,「我為什麼要加入?」這些准畢業生也是今年夏天的准烤鴨,一旦念起書來必定拚了命似的埋頭苦念,屆時氣氛勢必死氣沉沉,天已經夠冷了,她可不想自己的死亡原因是冷死兼悶死。

  「剛才教練說的,趁寒假別人在玩時好好唸書,別丟他的……」

  「我才不要加入!」呵!趁機損她,她不要理他了!她背起書包要走人。

  「妳考慮看看,最晚明天中午以前給我答覆。對了,順便問問妮奈……」

  「問我什麼?」

  一個身材嬌小、臉蛋圓美的女孩出現在任仿封身後,「學長,你冷不冷?」一把從他背後抱住他!

  「妮奈,」任仿封有點窘,但未果斷離開她的擁抱,「我全身是汗……」方妮奈突兀而有失莊重的動作已經令貝幼蓮眼球往前突出,任仿封有點害羞又欣喜的模樣則令她噴火!她氣得牙齒打顫,眼前兩人卻以為她只是因為寒冷。

  「啊!好溫暖。」方妮奈更加放肆,臉龐靠在任仿封背上。

  「方妮奈!」貝幼蓮跳起來吼,「這樣子好難看!」

  方妮奈慵懶抬頭,「要不要抱抱看?真的好溫暖哦。」

  「哼。」就算任仿封張開雙臂歡迎她,她也不要!

  「妮奈,怎麼趁機吃學長豆腐?」一個跑過司令台前的學長笑著問。

  「哪有?」方妮奈收回雙手,笑睨任仿封一眼,「是學長佔便宜吔!」

  她脫去大衣,隨手擱在司令台上,然後又脫去校隊夾克。

  「妮……妮奈!」貝幼蓮覺得氣溫又驟降了十度--!她的血液凝固了。

  「妮奈,妳怎麼穿夏天的運動服來?看得我都冷起來了。」另一個跑過司令台前的學姊同她打招呼。

  「沒事沒事。」方妮奈僅著一件無袖T恤,快活揮舞裸露的雙臂。

  「妮奈,妳傷好了嗎?」後頭不遠處練習跨欄的人問。

  方妮奈回頭精神奕奕答:「好了!」

  「妮奈!大美人!」

  四面八方不停湧來招呼。

  「YES!YES!」雙手比成V字型。

  相對於方妮奈的耀眼明亮,貝幼蓮周旁氛圍是一團黑。

  「方妮奈!」她指著她吼,「把、夾、克、穿、上--」

  任仿封噗哧一笑:「何必這麼凶?」

  他只是笑她連別人的事也這麼當真,不料惹來她眼中熊熊燃燒的火光。

  「沒關係。」方妮奈挺身護著學長,唇笑眼不笑地損貝幼蓮:「發育不完全的人看到我這發育健全又健美的身材,難免會嫉妒。幼蓮,我說的對不對?」

  「好、冷、喔--」貝幼蓮進了家門,繼續喊冷。「為什麼不開電暖爐?」

  長她一歲,就讀同校二年級的貝侑年蹲在茶几前,平常整齊放在幾下的報章雜誌散放在她周圍,她手上翻動某本雜誌,在找東西。

  貝幼蓮書包往沙發上一放,俯望蹲著的貝侑年。「為什麼不開電暖爐?」

  貝侑年仿若未聞,緊張兮兮起身,走回房間。

  貝幼蓮淺笑搖頭,自書包裡拿出字典,走到姊姊的房門口。貝侑年房間意外的一團亂,尤其書架上的書散落一地,而她則拉開每個抽屜一翻再翻。

  「貝侑年,妳在做什麼?」

  「我……」貝侑年回頭看她,眼中浮出委屈的水氣。

  貝幼蓮踏入房間,小心翼翼不踩到地上東西。「喏。」

  「啊!」貝侑年拿回字典,一翻開就是夾有照片的那一頁。眼中猶有淚意,嘴唇則揚起乍喜的笑容。「怎麼會在妳那裡?」

  貝幼蓮聳聳肩,「拿錯了吧。」

  她回身走出房間,到客廳的直立式電暖爐前,按下開關,卻無熱氣吹出。問跟著出房的侑年:「壞掉了?」

  「照片……照片為什麼有折痕?」

  貝幼蓮湊近她身邊隨意瞄一眼,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一邊道:「我查字典時,照片掉到地上,被學長撿了起來,我怕他看到,用力搶了回來,不是故意折到的啦。」

  她進房不久便又出來,雙手抱著厚重棉被,下巴夾一本筆記。見貝侑年蹲在茶几前努力撫平照片上的折痕,她努努嘴,「折到邊邊而已,又不是把他的頭給折斷了。」

  「幼蓮!」

  「我實在受不了妳。」完全無法理解那張不認識的人的照片居然比什麼都重要。「人家迷明星的至少還有明星的專輯、電影可聽可看。像妳這樣算什麼?」暫時把棉被筆記置於沙發;倒一杯滾燙熱茶,放入紅茶茶包,然後將茶杯擱在几上。

  貝侑年帶著愛戀看照片中人,低聲道:「不要再說這件事了。」

  貝幼蓮盤坐入沙發裡,棉被蓋住脖子以下所有皮肉,「要我別再說這件事的話,把照片丟了。」

  「為什麼?」

  「根本又不認識他,留著做什麼?」

  「可是……」

  艱困抽出手翻開筆記本。「算了啦。反正等妳身邊出現更好的人,妳馬上會忘了照片裡的人。」

  「不可能。」貝侑年十分堅定。

  貝侑年喜歡照片中人,卻連對方身世背景甚至姓名都不知道。

  發現他是在去年暑假,好友谷凝寧住家附近的一間快餐店。他在櫃檯服務,好幾次試著看清楚他名牌上的姓名,未能成功。

  看過其它女孩霸著櫃檯追問他個人資料,谷凝寧鼓勵貝侑年如法炮製,但內向的貝侑年除了點餐,不敢在他面前多吐一個字。

  暑假即將結束時擔心他就此消失,貝侑年鎮日悶悶不樂,谷凝寧在店內店外偷拍了幾張相片,因為燈光、位置的緣故,較成功的僅有一張,當對方真的不再出現快餐店,這張照片成了貝侑年最最寶貝的東西。

  照片洗出來的時候谷凝寧本欲到店裡央求男孩簽名,貝侑年阻止她這麼做。現在,一個學期過去了,她開始覺得後悔。

  如果當初大膽一點就好了……

  期末段考考完,谷凝寧陪她到該家快餐店應徵,但店內已不缺人。不知道這個寒假他還會不會到那家店打工,她希望會,但也曉得事情不會這麼如人意。

  為免愈想愈傷心,她開口和貝幼蓮談話。

  「早上練習得怎麼樣?」

  埋首背單字的幼蓮抬起頭,「甭提了,痛苦死了。那死教練、臭教練當眾糗我上學期英文不及格!丟臉死了!英文到底要怎麼念?我每天背十個單字了,難道還不夠?」

  「死背單字很快就會忘了。」

  「不然要怎麼念?」

  「大聲念出來呀!」

  她想了一想,拿起筆記本,朗讀似的張大嘴巴:「L、I、E--躺;過去式L、A、Y;分詞L、A、I、N,L、Y、I、N、G--」放下筆記本,露出臉蛋,「夠大聲了吧?」

  貝侑年抱著肚子偷笑,抿抿嘴,以長姊固有的溫婉告訴她:「除了背字母,還要念音標,才會記得住。」

  「音標?」她作筆記時,也有在單字旁注上音標。「L、I、E,來--伊、來--伊;L、A、Y,咧--、咧--;L、A、I、N,雷--恩、雷……煩死了--!」

  她扔掉筆記。課堂上她被點名起立念英文時,同學都會笑她。奇怪,她講國語時,不論腔調、抑揚頓挫,功力都屬上乘,為什麼一念英文就像破了嗓的公雞在叫?

  「慢慢來。」貝侑年安慰她。

  貝幼蓮噘嘴,傾身拿熱紅茶,飲了一口,剛剛好是不會燙舌頭又能暖胃的溫度。

  「前幾天聽妳說谷凝寧學姊找妳一起去她阿姨家的茶藝館打工,結果呢?去不去?」

  「嗯。反正寒假也沒什麼事做。」她坐到沙發上,搥搥蹲得過久而發麻的雙腿。「去茶藝館打工還可以天天和凝寧碰面。」

  「對啊,妳只剩這個寒假還可以輕鬆輕鬆囉!」手腳終於不再冰冷,身體一溫暖整個人便舒暢了起來,她揚手伸伸懶腰,「真好!我也想去打工賺錢!」

  「田徑隊每天的練習都在上午,妳可以找下午的工作。」爸媽不反對她們打工,而且茶藝館之類的工作也是中午之後才開始,工作應該不難找。

  「不行,我要唸書。」她撿回單字本,翻開剛才讀的那一頁,「妳知道嗎?方妮奈今天穿無袖T恤到操場!」

  「她不冷嗎?」

  「她如果不冷,為什麼要抱住學長?」

  貝侑年驚訝得舉掌捂唇,然後發出一聲:「哦?」

  貝幼蓮立刻睨她:「哦什麼哦?妳不要又想歪了。」

  「可是我和凝寧都覺得妳和學長很要好。」她和谷凝寧從教室陽台看過他們在操場上的練習情形,也常聽幼蓮談起任仿封學長,所以覺得這兩人很有可能……

  「又來了!妳們真無聊。」

  貝侑年改坐到她身旁,「妳不覺得妳和他很談得來?」

  「他跟誰都很談得來!」她分出一部分棉被給侑年蓋住手腳,「妳打工什麼時候開始?」

  貝侑年看看表,「跟凝寧約好傍晚去和她阿姨見個面,正式工作大概明天才開始吧。」

  「搞不好過年也要工作吧?」

  她點頭,「大概。」

  「反正現在過年也沒什麼好玩的。」整張臉湊近筆記本。

  「下定決心要唸書了?」

  「當然!」她舉起手,宣誓:「我、要、雪、恥!」

  「我阿姨有事出去了,好像叫我表妹在店裡等我們。」

  谷凝寧和貝侑年兩人走在行人道上,谷凝寧指著前方路口一家店面頗大的茶藝館,「就是那家茶藝館。」

  茶藝館離谷凝寧家只有兩條街,而且和那家快餐店在同一條路上……

  「要不是我媽不准我去別的地方打工,我才不想來這裡。」打工地點已定,谷凝寧還是忍不住發牢騷。

  她和貝侑年外觀、個性上是完全相異的兩個女孩。貝侑年個子嬌小瘦弱,膽子也比其它人小一號,熟人面前講話輕聲細語,面對陌生人時通常沉默。

  谷凝寧則清朗許多,說她活潑,也不似侑年妹妹貝幼蓮活蹦亂跳;說她中性化,微卷的髮型又有半成熟的韻味;說她冷靜,她卻又會為了瑣碎小事成為爆炸的火藥庫……

  說她是個捉摸難定的小女人--嗯,很是合適。

  「妳說過的不太喜歡的表妹就是即將要見面的這一個?」兩人來到店門前,貝侑年問。

  「對啊!」谷凝寧同櫃檯人員點個頭,直接走向內側顧客勿近的房間。「我們直接進去員工休息室。」

  拉開門,房裡有一大張十人會議桌;右手邊有鐵製書架靠牆,上頭有不少休閒書;另外還有帶鎖的書櫥,裡頭是較重要的資料。左手邊靠牆處有兩個似試衣間的小隔間。

  是間乾淨的休息室,有個女孩在裡面。

  「嗨!表姊。」文緹玟到二人面前,「妳是--要一起來打工的貝侑年姊姊?」

  「妳好。」

  「妳好。我是文緹玟,今年國三,我媽要我告訴妳們分別要做哪些工作。」她引她們到桌前坐下,「我已經整理好一份資料讓妳們看,不過還得再等兩個人來,我才能開始講解。」

  「阿姨還有再雇新人?」谷凝寧不認為寒假期間店內需要增加這麼多位人手。

  「有兩個正式員工想請長假出國去玩,媽答應他們,所以又征了兩個短期工讀生。」微笑對貝侑年道:「這樣比較好,新人多一點比較不會緊張。」

  貝侑年點頭,「對啊。」

  「前天那兩人來應徵時,我有看到本人,是兩個很不錯的男孩子。我看過他們資料,是省立高中的三年級生。」文緹玟是位美少女,依她裝扮來看,有些早熟。

  「三年級了?」谷凝寧皺眉問。

  「對啊!好可惜。不然我一定報考他們學校。」

  「都高三了,還敢出來打工?」這是谷凝寧皺眉的原因。

  「我媽媽也有問他們類似的問題,他們說功課方面沒有問題,而且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力量賺學雜費。」她起身走到上了鎖的書櫥前,「妳們要不要看他們的資料,上面有大頭照,很帥喔!」

  「不用了。」谷凝寧沒有看帥哥的興致,「反正待會兒就會見面。」

  「他們應該快到了,我去外面等他們。」

  文緹玟踏著輕快步伐步出員工室。

  確定她走遠了,貝侑年小聲問:「我覺得她滿可愛也滿熱心的,妳為什麼不喜歡她?」

  谷凝寧五官往臉部中心一皺,「相處久了妳就知道。」打個哈欠,手托住下巴,「我覺得她很像妳妹看不順眼的那個方妮奈。奇怪,怎麼走到哪都有這種女人?」

  「她已經國三了,怎麼還這麼輕鬆?」

  「她讀的是教會學校,直升高中。」

  文緹玟看起來即是聰明伶俐的女孩,不知她母親如何。「妳阿姨怎麼樣?」

  「還好啦!應該不會太刁難人。」

  門被開啟,谷凝寧立即挺直上半身。

  「請進。這是員工休息室,休息時間員工可以在這裡吃飯、聊天,也有換衣服的地方。你們應徵那天,也是在這裡面嘛!」

  文緹玟領了兩名身材頎長的男孩進來。

  貝侑年僅僅看了他們一眼就整個人愕住。

  谷凝寧看到她這番反應,才正眼瞧瞧走在前頭的男孩,「啊……啊!那不就是--」她慌張站起,椅子向後倒。

  「表姊,」文緹玟扶起椅子,「妳認識他們?」

  谷凝寧臉上依舊驚訝不已,難以相信怎麼會有這種巧合。「侑年,他不就是--」

  原先仍愕愣得怔在原地的貝侑年緊急拉住谷凝寧的手,沒讓她說出口。

  走在後頭的男孩探出頭,笑問:「在什麼地方見過面?」

  「沒有!」貝侑年使力握谷凝寧的手,不停搖頭,「沒有……」

  谷凝寧露出笑容,回握住貝侑年,驚愕過後,只覺得--太好了!「不認識。抱歉,剛剛認錯人了。」

  「哦,」文緹玟將談話轉入正題,「你們要不要先自我介紹?」隨意指了一位男孩:「你先。」

  男孩露出的笑容為俊美的容顏添了些許稚氣,「我叫景霖法,希望合作愉快。」大概心情有些慎重,所以講起話來中規中矩。

  「景大哥。」文緹玟立刻甜甜喚了一聲。

  他叫景霖法……貝侑年心跳愈來愈快,不敢正視對方。

  「我是周飛樊,」另一位男孩說道:「和霖法是同學兼好友。」

  「進高中才認識的?」文緹玟問。

  「國中就是死黨了。當時還有另一個好朋友,不過那人沒和我們念同一所高中。」周飛樊看人的眼神靈活許多,神采飛揚,有些不羈。「妳們呢?」

  「我叫文緹玟,叫我玟玟就好。」朝谷凝寧擺出手,手掌向上作邀請狀,「表姊,換妳了。」

  「我叫谷凝寧。她是……」轉頭看好友,心想她大概說不出話,便代她說出姓名。「貝侑年。緹玟,妳開始講工作的事吧!」

  「大家再多聊聊嘛!」反正今天又不用正式工作。

  「先談談工作,以後有的是聊天的機會。」反倒是谷凝寧比較像個小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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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16:41
  第二章

  田徑隊的社團教室在器材部的隔壁,裡頭有兩張長形會議桌、隊員各自專用的置物櫃,但更衣還是得到樓層邊側的洗手間。

  寒假期間,只有三年級的一般教室開放學生來校自習,所以田徑隊裡大部分三年級生下午皆至自己的班級教室讀書;一、二年級中,也有人在完全安靜的狀態才念得下書,便到學校圖書館。

  因此早上的訓練結束後,留在社團教室裡的人並不多。

  時值正午,社團教室裡只有四個人,貝幼蓮坐在一張鐵椅子上,面前擺有便當,便當旁又有一本書,嘴裡塞一堆飯菜,看著書本努動嘴巴唸唸有詞,小唇泛油、兩頰圓嘟,既可愛又可笑。

  她的雙親白天都有工作,胞姊貝侑年十一點整得到茶藝館打工,若她上午練習完畢便跑回家,家裡僅剩她一個人,不但不知道午餐該吃些什麼,隨便填飽肚子後,必定倒在沙發上一覺睡到黃昏--

  索性跟其它人一起訂便當,留在這兒聊聊天、吵吵嘴,要不多多少少也能念點書。

  「這麼認真,小心消化不良。」

  又來了--!貝幼蓮拉長脖子仰頭翻白眼。任仿封和同學回教室自習,但三不五時跑來這兒礙在她眼前,常常像吃肉時沾一下醬油似的,三兩句話惹她一肚子氣,屁股拍拍就又走人。真是!跟那個混混教練一樣,盡會耍人。

  不過他今天把便當捧來了,會在這兒吃完飯才走。

  「要你管。」低聲吐了三個字,告訴他這裡低氣壓籠罩,他最好識趣一點,閃到別角落去。

  「那是什麼書?」縱然她冷風颼颼,他頂頭依舊陽光普照。

  貝幼蓮拿起書,封面對著他。

  「字彙方法小百科。」他讀出書名。「內容是什麼?」

  貝幼蓮翻開目錄,要他自己看。

  「從英文的字源--字根、前綴、字尾著手背單字。」用根手指挑翻整本書看封皮底頁,「『最完備的一本活背英文單字的書』哇,好有水準。」見貝幼蓮傲然朝他聳眉,他低頭看她的便當菜色,「咦?妳怎麼有鹵蛋?」

  貝幼蓮用筷子把蛋分成兩半,「本來就有的啊!」她傾身拿對面桌面一個未啟封的飯盒,飯盒是方妮奈的,每次練習完她不在洗手間裡磨蹭一個半小時是不會回來的。貝幼蓮拉開封盒讓任仿封看,「你看大家都有。」把飯盒放回原位,翻開書,「學長知道什麼是字源嗎?」

  任仿封想了一下,「像是我們中文字的部首吧。」把便當擺到她的便當旁,明顯覬覦她的鹵蛋,「我沒有。分我一半。」

  「才不要咧!」貝幼蓮把便當捧離開他,當下吞食一半用香醇滷汁熬煮的蛋,「你不會去找便當老闆要。」瞄他一眼,笑言:「想不到學長也知道字源就是英文部首。」

  任仿封COPY她臉上挑釁與取笑兼具的笑容,「依妳現在的程度,還不需要這樣念吧?」

  「你什麼意思!」便當「碰」地平貼桌面。

  「我沒有惡意。」

  他臉上的笑明明就很有惡意!「不然我要怎麼念?」

  之前作的單字本愈看愈雜亂無章,她才到書局選購這一本字彙方法小百科。可是這兩天背下來,依然覺得背過就忘,念得很無力。人家說讀書要有方法,看他能給她什麼好方法。

  「我覺得國中三年的文法、單字都很實用,不如回頭把它念好,重新打好基礎。」

  意思就是她的基礎很差就對了。不過那也是事實。「然後呢?」

  「還可以聽廣播學英語啊。找適合妳程度的課程,訓練聽力。這時候應該還不急著背這麼多單字。」

  「學長英文很好?」她攪攪盒裡的飯菜。

  「學長他什麼都好得不得了--」方妮奈美容結束,回到教室。甫就坐,她常用的淡雅少女香水味便飄到面前兩人的鼻下。

  「謝謝。」有禮的人接受讚美總會欣然道謝。

  「妮奈,妳又穿得這麼美麗。」同在教室裡的其它隊員眼光全在她身上。

  方妮奈穿了一件黑色緊身無袖背心,外罩粉紅透明膠質的長襯衫,下身則是同色不透明膠質短窄裙,黑色長靴。

  「會不會太野?」方妮奈打開飯盒。

  「很好看啊。」

  讚美齊聲響起,不過方妮奈抓到任仿封和貝幼蓮的嘴巴沒有動。

  「學長覺得呢?」

  「滿適合妮奈的。」任仿封點頭,眼露欣賞。

  「謝謝!」方妮奈轉向貝幼蓮:「幼蓮覺得呢?」

  貝幼蓮剛好塞一大口飯入嘴,她抹抹嘴,「丑、死、了!」雖然刻意強調而一個字一個字說,但聲音因口內有雜物而含糊。

  「嗚……」方妮奈手指橫在眼前佯裝哭泣,尋求任仿封的安慰,「學長……」

  任仿封伸手拍拍她的肩,「幼蓮開玩笑的。」

  兩人又成功的經營起「曖昧的氣氛」,貝幼蓮不屑地:「嘖!」拿著書籍轉向,背對二人。

  「幼蓮?」

  「哼!」她不理任仿封的輕喚。依稀覺得後方唏唏噓噓,非常詭異,不知在搞什麼。她硬是捺住好奇,沒有回頭。

  過了一會兒,貝幼蓮回過頭,請注意,她可是為了吃飯才回頭的。她拿好筷子打算夾鹵蛋,但飯盒裡找不到一絲「蛋影」,「奇怪!我的蛋呢?」

  未與他們同桌的隊員抬頭糗她:「妳什麼時候會下蛋了,我們怎麼不知道?」

  「我明明……明明還有一半啊!」她把另一半也吃掉了嗎?沒有啊。

  「妳自己整個吃掉了吧!」方妮奈推測。

  「可是我明明……」眾人強憋在唇齒間的笑意漸漸浮上檯面,貝幼蓮想也不想便篤定犯人是誰!她站起來,「學、長!」

  「什麼事?」任仿封露齒而笑。

  「你、還、笑!」朝他伸出手,「蛋給我還來!」

  費力合上雙唇,正經道:「我沒有拿妳的蛋。」

  「幼蓮,妳的蛋大概孵化完成,長腳跑掉了。」另一桌的隊員發聲,「四處找找,說不定會找到一隻小雞。」當真彎頭巡祝教室角落。

  「我沒有心情開玩笑。」貝幼蓮額頭髮紫,臉色陰沉,「給我還來?」

  「已經到肚子裡面去了,怎麼還?」任仿封賴皮。

  貝幼蓮怒急扠腰,「你還說不是你拿的?」

  任仿封笑彎了眉眼,「我的確沒有拿,我是用吃的啊!」

  「討厭鬼!」貝幼蓮拍桌大罵,「小偷!」

  「我的鹵蛋還在,誰要?」方妮奈ㄋㄞㄋㄞ的聲音揚起,看看怒不可抑的貝幼蓮,再看看依然帶笑的任仿封,把鹵蛋放入任仿封的飯盒,「學長最疼妮奈了,妮奈要把蛋蛋送給學長。」

  任仿封學她ㄋㄞㄋㄞ的聲音,「學長謝謝乖寶寶妮奈。」

  「給我一半。」一道咬牙切齒的沉鬱嗓音介入對視得忘我的兩人之間。

  方妮奈嘟起小嘴,「妮奈整個都給學長了。」

  「沒錯!但是他欠我一半!」

  任仿封從貝幼蓮怨恨的表情上看到顯示著將不擇手段掠奪的凶狠目光,忙不迭捧起飯盒往外跑。

  「小偷!你別跑--」貝幼蓮容不得佔盡便宜的他輕鬆的全身而退,追了出去。

  「他們兩個好像很要好。」兩人消失後,有隊員這麼說。

  「誰說的?」方妮奈高舉雙手不贊同,「我跟學長更要好。」

  而離開教室的貝幼蓮和任仿封,在操場上展開追逐戰。

  貝幼蓮不擅長跑,加上早上已經運動了兩三個小時,前頭的任仿封又跑得曲曲折折、耗人心力,她很快便體力不支,停下來,手撫膝蓋彎身哈呼哈呼地喘氣。

  「你別跑……哈……呼……哈……呼……小偷……」

  「跑不動了?」任仿封停在約離她五步遠的前方,「誰叫妳平常只會偷懶。」

  貝幼蓮累得連瞪他的力氣都沒有,索性就地盤坐。

  「還好吧?」他來她身旁,蹲下,「吃飽飯跑步容易不舒服。」

  「你吃死算了!」貝幼蓮惱怒不已,「膽固醇!高血壓!糖尿病!」

  犯得著為一兩顆小蛋發這麼大的脾氣?

  任仿封翻開手上飯盒,把方妮奈無條件奉送的鹵蛋分成兩半,夾起其中一半,「哪,還妳一半。」送近貝幼蓮的嘴巴,勸誘她:「嘴巴張開--」

  貝幼蓮像個四歲的小朋友,嘴巴大張,「啊--」等大人送食物入口。

  「嗯……」任仿封卻鋒頭一轉,自己吃了蛋,「好吃。」說著,跳離她身邊。

  貝幼蓮踢舞四肢臭罵:「壞蛋學長!」

  「好啦好啦!這一半真的是妳的。」任仿封立在原地,等她起身。

  貝幼蓮站起,「我自己夾。」

  「請便。」筷子給她。

  貝幼蓮閉上眼睛緩慢咀嚼,得來不易的東西吃起來特別好吃。

  「妳頭髮亂掉了。」

  剛才的跑步使她發線左右的頭髮有些錯亂,任仿封幫她撥齊。

  「你頭髮也亂掉了、了、了--」她舉手抓住他的頭髮,左右扯動他的頭。

  「好痛!」

  「活該!」貝幼蓮跑開,朝他扮鬼臉。

  任仿封看看附近,有自動販賣機,而貝幼蓮身上僅穿一件單薄的運動服,便問:「會不會冷?學長請妳喝熱飲。」

  「不稀罕。」她走到他面前,趁他起步時伸出腳想拐倒他,「偷襲!」

  「哈哈!」任仿封反應快速跳開一步,站得穩穩的。「偷襲失敗。」

  計謀失敗,貝幼蓮不悅地轉身走開。

  任仿封跟在她後頭,「背面襲擊。」技巧性抬高腳底接觸她的後鞋跟,讓她的鞋脫離她的腳。

  「啊!我的鞋……」她金雞獨立,「你!」

  他比出V字型,「襲擊成功。」動動鼻子,「嗯……什麼味道臭臭的?」開始哼歌:「香港腳、香港腳癢又癢,用了足……」

  「嫌我腳臭!我就用鞋子塞你的嘴--」

  「好狠哪!」

  「別逃!」她穿好鞋子,對方已跑遠了。

  沒關係。縱使他跑的方向和社團教室相反,她不信他不會折返那裡。

  於是她慢慢踱回教室以逸待勞。

  「他人呢?」進門時,她隨口問一下。

  「拜託!妳追了這麼久還沒追到他?」

  貝幼蓮不答,坐下來把便當裡剩下的飯菜攪得稀巴爛。

  「幼蓮,妳覺得學長怎麼樣?」

  方妮奈的一句話引起眾人注意。連吃完飯伏在桌上小寐的人也睜開眼看向她們這方。

  「什麼怎麼樣?」

  「討厭或喜歡?」

  「什麼討厭或喜歡?」貝幼蓮口氣不佳再度反問。

  「哈!我就知道妳一定會開始打哈哈。」

  貝幼蓮拍桌,「我這種樣子像是在打哈哈嗎?」

  方妮奈眨眨眼,睫毛又長又媚,「妳每天和學長又吵又鬧,想必很喜歡他。」

  「妳說什麼!每次都是他來惹我,我很生氣,妳看不出來嗎?」

  「那妳是很討厭他?」

  「方妮奈!妳有神經病!」就是有一堆無聊的人,老愛扯些喜歡呀、討厭的問題。

  「幼蓮,妳的態度好惡劣。」其它人全站在方妮奈那邊。

  「我……」

  方妮奈含笑,又對她眨了眨眼。

  貝幼蓮覺得很挫敗、很懊惱。

  ◎ ◎ ◎

  剛開始的三天,茶藝館老闆為免同樣的事情必須講解兩次,將四名新人一起排十一點到下午七點的午班。

  顧及體力平均分配,老闆決定日後一男一女分為兩組,午班、晚班各一組。由於貝侑年住處較遠,排定早班,而男方商量結果,由景霖法與她搭配一組。

  晚班時段為下午五點至凌晨一點。

  今日為正式打工的第二天,時間臨近午後七點。

  谷凝寧擅繪海報,店老闆要她畫出店內一系列食物並添上價目,恰巧周飛樊也是班上的學藝股長,整個下午兩人被關在員工室裡作畫。

  兩人分別盤踞桌面兩頭,保麗龍、牆報紙、雲彩紙、麥克筆、刀片……等等各式工具散置桌面、地上。

  「裁紙的鐵尺在你那邊嗎?」谷凝寧翻開幾張牆報紙,找到割紙版和刀片,沒看到她從家裡帶來的裁紙用鐵尺。

  周飛樊非常專心為紙上圖樣上色。

  「喂!」谷凝寧拍拍桌面,「尺借一下。」

  周飛樊抬頭看她,冷面笑匠似的,「我無尺。」

  谷凝寧唇邊肌肉抽搐了一下,無恥之徒,自以為很幽默嗎?無聊。

  「每次我這樣說,我們班的女生都會笑。」周飛樊有些失望。

  谷凝寧嗤之以鼻,「我才不是……」

  周飛樊搶話:「妳才不是女生?」

  谷凝寧唇線緊抿。她才不是他們班的白癡女生!左右摸摸,幸運地找出鐵尺,進行裁切的動作。

  「妳們是不是在哪見過霖法?」

  他們已經連續好幾個小時安靜作晝,周飛樊聳聳肩、活動筋骨,眼看快要下班,開口和她攀談。

  「為什麼這樣問?」谷凝寧不急不緩反問。

  「前天第一次見面時,妳們的反應很激烈。」

  她抬頭看他一眼,「認錯人了。」

  「他像誰?妳的舊情人還是貝侑年的?」

  「喂……」沒料到他問得這麼大膽露骨。

  「怎麼分手的?妳甩了他還是他甩了妳?」

  「你!」她挺直腰。

  「我還沒問完,」先頭問的只是暖身、小CASE。「你們當初--進展到什麼程度?我聽說現在的女孩子不僅不會拒絕,甚至還很主動。」不羈的濃眉動了動,吊兒郎當的混混模樣。

  「你出去!」

  「這裡又不是妳家。」周飛樊手長腳長,蹲在椅子上,非常非常無賴。

  谷凝寧端坐在椅上,拇指滑動刀片開關,刀鋒弄進弄出,發出軋軋響聲。

  有血腥味。

  過一會兒,她站起,大動作地裁切紙張,上半身幾乎與桌面平行,隨著手上動作前後搖動。容易引起思想邪惡的人的遐想。

  周飛樊正是思想邪惡之人。

  「我覺得,」周飛樊手撫下巴,死盯她微微晃動的胸口,「妳滿漂亮的。」

  谷凝寧一時愣住,沒注意到他邪惡的目光。

  「美得滿有味道。」他的手擺出撫摸某種東西的可恥姿勢,口水都快滴落桌面,「維持這個動作不變,臉不要看的話,真的挺勾引人的。」

  牆上古鐘敲了七下,谷凝寧甩下刀片,拂袖甩門離去。

  「東西沒收好怎麼可以下班?」房內只剩他一人自言自語。

  他著手收拾東西,反正老闆不急著要這些海報,大可慢慢畫。

  門被拉開,谷凝寧帶了其它三人回來。

  「收工了?」周飛樊笑問。

  「表姊,」文緹玟扯扯谷凝寧衣袖,「什麼事讓妳這麼生氣?」怒沖衝到前面拉他們三人來休息室。

  谷凝寧好似有千愁萬恨地怒瞪周飛樊,「他騷擾我。」

  「他騷擾妳?」

  「我騷擾妳?」

  在場所有人都開口了。

  周飛樊起身,走到她原先的座位前,「我誇獎她很漂亮啊!你們叫她做這樣的動作看看,」他模仿她裁紙的動作,晃動上半身,「會發現她的身材真的很標準,啵兒棒!」

  「周大哥,你好色。」文緹玟掩嘴輕笑。

  谷凝寧轉眼瞪表妹。貝侑年輕聲喚她,「凝寧……」

  「表姊,別生氣了。一會兒吃飯叫他付錢請妳。」她攀住谷凝寧手臂撒嬌。「我覺得時間還早,大家不要急著回家,到快餐店坐下來聊一聊嘛!景大哥已經同意了,你們有沒有其它意見?」

  「我贊成。」周飛樊附和,「以後分成午班、晚班工作,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眼神又色迷迷地瞄準谷凝寧的胸部,「不過到時候可以天天送谷美女回家,LUCK!YA!」

  「谷美女……」文緹玟捺住笑,偷覷握緊拳頭的谷凝寧。

  「對啊,希望不是作古的美女。」周飛樊猶不知死活,吹起口哨收拾桌面。

  「凝寧……」這裡大概只有貝侑年相信再鬧下去,谷凝寧會衝上去和周飛樊幹上一架,為免釀成事端,她握住谷凝寧的手,「我們……我們還是先走好了……」

  「別太在意他。」景霖法開口留二人,「他一鬧起來就沒有分寸。」

  「我們一起往快餐店前進吧!」文緹玟青春洋溢,比出超人飛行時的手勢。

  谷凝寧看看貝侑年,她應該十分期待和心上人對坐聊天,但顧及她和周飛樊的不合,才會提議離開。她反握住她的手,露出釋懷的笑,「一起去吧。」

  五人一塊兒打卡下班,走向同一條街上的快餐店。隊型是,谷凝寧和貝侑年在前頭,兩名男生在後面,文緹玟走在中間。

  「有一陣子我和侑年常到那家快餐店。」谷凝寧回頭說道。

  景霖法眼中閃過某種神采,「大概什麼時候?我和飛樊去年暑假在那裡打工。」

  谷凝寧彈指,「對!差不多就是那時候。」

  「或許我們在那時候打過照面。」景霖法的稚氣笑容源於那顆小虎牙。「怪不得我覺得妳們挺面熟。」

  「是嗎?」谷凝寧瞄瞄身旁好友,唉,純情小女孩已經紅透臉了。「搞不好你們上輩子交情就很好,所以這輩子一見面就覺得面熟。」

  「不可能!」程咬金殺出來破壞谷凝寧設的棋局。文緹玟揚聲說道:「上輩子和景大哥交情好的人一定是我,侑年姊姊則是我的朋友之一,和景大哥只是點頭之交。」

  貝侑年霎時停步,後頭三人繞過她和谷凝寧,變成走在她們前方。

  文緹玟回頭看看表情僵硬的二位姊姊,吐吐舌,俏皮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嘿咻!」突然竄入兩名男孩中間,各勾住二人手臂,抬起腳將全身重量送給他們,「你們兩個好高,讓我在你們中間蕩鞦韆。」

  「好啊!」周飛樊甩動她的身子,「然後我們趁機把妳丟到馬路上去!」

  「啊--表姊,救命啊!」

  「我……我想起跟我爸媽說過今天會回家吃飯,我先回去了!」貝侑年掉頭跑開。

  「好啊!拜拜!」文緹玟開心道再見。

  「侑年!」谷凝寧追貝侑年,「緹玟不懂事,妳不要在意她……」

  有兩名同齡的女孩與她們錯肩,「是景霖法他們!」認出前方即將轉入快餐店的男孩身影。

  「好過分!有女朋友了,還和女生在街上拉扯玩鬧!」

  「對啊,好過分……」

  天大巧合!谷凝寧顰眉,怎麼會這麼倒霉?碰巧聽到這麼……駭人的新聞……

  「對不起……」貝侑年聲音黯然,「我先回去了。」

  ◎ ◎ ◎

  貝幼蓮敲敲姊姊的房門,等了一會兒,逕自扭開門進去。

  「媽說妳一回來就躲進房間,叫我來問妳吃過飯沒?」看清楚雙腳縮起坐在書桌前的貝侑年手上拿著的東西時,貝幼蓮叫了一聲:「嘩!」拍拍胸口,「拜託,現在什麼天氣,妳躲在這兒吃冰!」

  難怪覺得她房間特別冷。

  「要不要吃?」

  貝幼蓮反抱雙臂發抖,盯著那翠綠色情人果棒冰,搖了搖頭,「光看那個顏色我就酸得流口水了。嘶……」

  「妳曾經嫌它太甜。」貝侑年咬了一口,態度沉靜,嘴唇卻泛紫。

  「可是……」終究禁不起誘惑,上前握住姊姊拿冰的手,自尾端咬一小口,「呃……」寒冷冬季裡吃冰,冰得人心口發麻,「好……好爽……」

  迅速又咬一大口,凍得合不攏嘴。「怎麼會突然想吃冰?」

  貝侑年把整枝棒冰全給了妹妹,眼神一黯,「他有女朋友了。」

  「誰?」腦筋一時也給凍住,轉不過來。「照片裡的那個他、現在一起在茶藝館打工的那個他?妳怎麼知道?」

  貝侑年聳肩,無力敘述過程。「其實沒什麼好意外的。」

  貝幼蓮心想她可能會哭,舔著棒冰,不知怎麼安慰。

  「幼蓮,我是不是很膚淺?」

  「怎麼會……」

  「我因為他的外表而喜歡他,對他根本完全不瞭解……」貝侑年倒還不會想哭,只是陷入自惡情緒。

  「可是你們很有緣分。妳可以慢慢瞭解他。」兩人若無緣,絕不可能再遇。

  「他可能覺得我很討人厭,不會說話,又常鬧彆扭。」

  「妳想太多了。」她咬下一大塊冰,用牙齒咀嚼,舌頭麻痺了,嘗不出味道。

  「當初不要注意到他就好了……」

  「哎呀!有喜歡的人才好呢!」她湊近她身邊,「像我,每天渾渾噩噩,生活沒有重心,沒事還要被那兩個傢伙煩死!」

  貝侑年被她逗出笑意,「他們又對妳做了什麼?」

  吃完冰,她咬咬木棒,「甭提了!」扠起腰,開始生動描述今日方妮奈和任仿封的惡形惡狀。「妳知道嗎?學長那個討厭鬼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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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17:48
  第三章

  茶藝館職員一天工作的八小時中,有半小時的休息時間。貝侑年和景霖法這一組分配到下午三點半至四點,可以放下手邊工作到員工室稍作休息。

  而五點才開始上班的谷凝寧和周飛樊,常會提前於他們兩人的休息時間來到茶藝館。

  今日,谷凝寧踏入茶藝館,見周飛樊和景霖法在櫃檯前和老闆聊天,覺得機會難得,便拉著正在收拾桌面的文緹玟往顧客勿近的地方走。

  「表姊,妳這麼早來不是要找侑年姊姊聊天的嗎?幹嘛拉著我到後頭……」

  谷凝寧沒有答話,一鼓作氣把她拉入員工休息室裡。

  同時不出她所料,貝侑年獨自在裡頭。

  「過來!」她把表妹拉到牆邊書櫃角落。

  「為什麼不坐椅子……」文緹玟有些緊張,她表姊恰北北的樣子像是準備嚴刑盤問犯人。

  「凝寧……」貝侑年也不瞭解好友想做什麼,跟著走到她們身旁。

  谷凝寧將文緹玟釘制在牆上,「我問妳,妳打探出多少他們的消息?」

  文緹玟沒有反問「他們」是誰,靈眸骨碌轉了一下,「景大哥和周大哥的?」

  「妳知道些什麼,統統說出來。」時間不多,谷凝寧要快問快答。

  貝侑年太過被動,偏偏又無法對景霖法死心,所有感覺全積壓在心中,過不了多久會積壓出病來。谷凝寧決定從文緹玟這裡把對方的身份背景問清楚,再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盡量快刀斬亂麻,事情做個了斷。

  「這幾天我是纏著他們問出很多事,可是表姊,妳想知道什麼事,應該去問他們本人啊!」

  「問妳比較快。」谷凝寧握住她手臂,很有女警官的架式。

  「痛……」她表姊的手勁真的很大。

  「凝寧,別這樣。」貝侑年不想氣氛這麼沉重。

  谷凝寧卻絲毫不放鬆,非要文緹玟妥協不可。

  「不公平。我是想盡辦法辛苦套出來的吔!不能因為害怕妳們的威脅就告訴妳們,縱使妳是我親表姊。」

  文緹玟和谷凝寧是同一血脈,她表面上雖比表姊嬌弱,皮肉內的骨子卻也是硬得敲不碎,十分固執。

  貝侑年一再拉拉谷凝寧的袖子,谷凝寧猶豫了一下下才放鬆力道。

  文緹玟撫撫手臂,打量眼前小長她兩歲的二人,直問:「妳們也喜歡景大哥和周大哥?」貝侑年身體明顯的僵直與眼底閃過的驚慌,讓文緹玟掌握了一條新的情報。

  谷凝寧曉得她鬼靈精,喜歡故作神秘、拿條件交換他人的秘密。「妳別亂說。」警告她別把貝侑年的心事說出去。

  「喜歡就喜歡,沒什麼好隱瞞的啊!我就很喜歡他們。」文緹玟瞧不起貝侑年了,她一直認為這類內向害羞、不敢表白的女孩很假仙。

  「妳的確表現得很明顯。」谷凝寧則不屑她露骨的表白。

  「侑年姊姊,妳比較喜歡誰?」若能套出她對誰有意,情報就更值錢了。

  「我沒有……」

  谷凝寧把表妹揪離侑年身邊,要她別壓迫她。「他們有沒有女朋友?」

  「有啊!」

  十分爽快的回答,反而引起谷凝寧懷疑。「兩個都有?」

  「他們應徵那天,我媽媽有問他們,他們很大方地說已經有女朋友了,其中周大哥還說來打工的目的之一,是要買份好一點的禮物送女朋友。事後我又問他們一次,得知其中一個女朋友和他們同校--妳們想知道是誰的女朋友嗎?」她賣關子,而且不說明答案。「哎呀!有女朋友有什麼關係?侑年姊姊,妳這麼可愛,一定可以輕輕鬆鬆把景大哥搶過來。」

  看看貝侑年呆掉了的反應--猜中了!

  「妳不要胡扯!」谷凝寧甚至粗魯的揪緊她衣袖。

  「被我說中了。」文緹玟撇撇嘴,不怕她。

  「不准妳到他們面前亂說。」她知道貝侑年最怕被景霖法知道她的心意。

  文緹玟輕輕扳開谷凝寧的拳頭,理理衣襟,「我幫我自己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幫妳們當紅娘?倒是妳們,妳們如果不努力一點的話……」

  門被推開,話題人物加入現場。

  周飛樊和景霖法走到桌前坐下,覺得她們三人的樣子奇怪,便問:「在說什麼悄悄話?」

  「在說你們的壞話。」文緹玟蹦跳到桌前,「周大哥,你昨天說好要多弄幾張邀請券來,怎麼樣,弄到了嗎?」

  周飛樊眨單眼,「沒問題。」轉向立在右手牆邊的兩名女孩,朝其中一名拋媚眼,「那邊快作古的美女,要不要一起去?」

  谷凝寧倚牆冷眼看他,不語。貝侑年則自書櫃上抽出一本漫畫書,背對著眾人閱讀,好避開談話。

  「表姊,要不要一起去溜冰?免費的哦!景大哥他們本來要自己去,是我拜託他們也帶我們去。」

  周飛樊起身走向谷凝寧,「邀請券我們一人只有一張,為了妳們三個,我拋棄自尊拚了命去求來的,妳可別不給我面子。」

  谷凝寧斜斜嘴角,「是真的溜『冰』,還是溜『水泥地』?」兩者程度有差。

  「那裡有兩個場地,冰刀和輪鞋都有,不限制要溜哪一邊。可是先說好,租鞋子的錢要自己付,大家都是學生,沒道理要我們男生擺闊。」

  她手一擺,不想給他面子。「對不起,沒興趣。」

  周飛樊認真研究了她的表情,「才女,妳該不會……不會溜冰吧?」

  「笑話!侑年,妳告訴他,我會不會溜冰。」

  貝侑年抬頭,表情茫然,大概真的入神讀漫畫了,不清楚現實狀況,以至於不知該回答什麼。

  「周大哥,我表姊學過花式溜冰哦!」文緹玟代答。

  「真的還假的?」周飛樊退後一步,用一貫的「俗仔」眼神打量她全身,然後回頭走回座位,一邊說:「應該是真的吧。雖然沒看過妳穿短裙,不過我大致可以看出妳那小小的蘿蔔,姑且認為是因為溜冰溜出來的。」

  「你好壞哦!周大哥!」文緹玟嬌俏笑著,沒注意到谷凝寧眼中散射出劍光。

  「我是壞壞的大野狼--」周飛樊到她眼前,扮惡棍嘴臉。

  「啊--討厭啦!嚇人家……」文緹玟蒙頭閃躲周飛樊的捉弄,趁隙問谷凝寧,「表姊,周大哥晚上送妳回家,妳有沒有發現他的影子是狼的樣子?啊,我開玩笑的啦……」

  周飛樊未繼續同她玩鬧,坐回位上,正經道:「現在是時間上的問題。票是下禮拜三的,那天霖法和侑年放假,我們三個怎麼辦?」

  文緹玟舉手,「我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所以我沒問題。」

  「那就剩我和谷美女……」視線又瞟向青了臉的谷凝寧。

  「我們那天是下午去嘛,你和表姊五點上班,我去跟媽說,讓你們到時候視情況可以晚一兩個小時來店裡。」

  「這樣子就沒辦法盡情玩了。心中掛念晚上還要工作的事,很煩吔!」

  「那……我叫媽媽讓你和表姊請假。」

  「嗯……」勉強答應,「這還差不多。」

  「我這就去跟媽媽說。」文緹玟走向門口。

  「等一下。」吃定小女孩似的得寸進尺。「要說好是和我們的休假日對調,不可以扣薪水和全勤獎金哦!」

  「知道啦!賴皮鬼。」

  周飛樊對著關上的門露出笑容,「所以說找工作一定要找老闆有小女兒的地方工作。」

  「我們可還沒答應要一起去。」谷凝寧冷冷出聲。

  「別這樣嘛!我對妳的花式溜冰期待不已吔!」腰間CALL機音樂作響,他低頭看,一邊起身離開,「我去回CALL一下。」

  眼見惹人厭的傢伙一一離去,剩下的電燈泡就是她了。谷凝寧識相,也要走人。

  「我去洗手間。」她說著便走開。

  「啊……」情況來得突然,貝侑年反應不過來。

  屋裡只餘她和景霖法,縱然腿已發麻,她還是裝成看書看得津津有味。

  「妳喜歡看漫畫書?」景霖法來到她身邊同她搭話。

  像台灣跟大陸聯機似的,得等上將近十秒鐘才聽到回話。

  「隨便看看。」

  而且聲音很小,耳朵得豎得直直的。

  「哪天如果有空的話,一起去溜冰吧?」他邀約的方式比周飛樊誠懇、溫柔多了。

  貝侑年合上書本,轉身要走,「我不知道……」

  「妳……」

  「我也要去洗手問……」交代了自己的下落,逃難般奪門而出。

  景霖法一臉無奈,不太有精神地到店外公用電話旁找周飛樊。

  周飛樊剛好掛上電話,轉身差點撞到他時嚇了一跳,「你幹嘛跑來這?」

  「休息室裡剩下我一個人。」

  從他這句話及他頹然的表情,周飛樊輕易推敲出他是怎麼落單的。

  他忍不住抱腹幸災樂禍笑了起來,「哈……她又……她又躲你了?哈哈,想不到你也有這一天……哈……」

  景霖法兩手插入褲袋裡,氛圍陰暗。想要得到周飛樊的同情,簡直是奢求、是妄想。

  「想不到吧?」他搭住景霖法的肩,「你也有這麼吃不開的一天?」

  景霖法瞄他一眼,他這人只會落井下石。

  「活該!你報應!」不客氣地推推景霖法的頭,「誰叫你當初用那麼惡劣的方法甩掉我老婆介紹給你的姊妹花。」

  周飛樊交友的原則是沒有原則,簡而言之即是來者不拒。女朋友的數量用一打、兩打計算,交情較好的則稱之為老婆。

  不久前他一名讀高職的女朋友,也就是送他們溜冰場邀請券的女孩把姊妹淘介紹給景霖法。景霖法對那女孩沒有交往的意思,但未實時果斷拒絕,旁人逕自視他們為一對。

  對方非常主動,三天兩頭打電話給他,自己嘮嘮叨叨哈啦一兩個小時才肯掛斷,早晨則到他家門前等他一起上學,下了課也會到他校門口「堵」他。

  他向對方暗示過幾次與她僅止於朋友交情,不知對方是真聽不懂還是裝傻,眨了眨眼,不是抓他的手把玩他的指頭,就是閉上眼要他吻她。

  他實在不曉得如何是好,只好弄亂作息,開始躲那個女孩,直到她知難而退為止。

  就這樣,他被指為玩弄過那女孩後,用了「惡劣的方法」甩掉她。

  「我打一開始就對她沒興趣。」

  「你有打一開始就表明得這麼清楚嗎?」

  「你們沒有給我機會說清楚。」

  「別又把責任往我這邊推。」周飛樊拍拍身上灰塵,與他畫清界線。「不管了,反正你已經開始遭到報應了,還沒開始展開追求,對方就躲你躲得徹底。哈哈哈!等開學後我要去昭告天下。」

  ◎ ◎ ◎

  午夜,周飛樊牽著腳踏車走在谷凝寧身後,送她回家。

  「這巷子滿可怕的,妳怕不怕?」

  谷凝寧居住的社區緊鄰一所小學,轉入街巷後,左手邊是學校矮牆,樹影幢幢,巷口獨亮的那盞街燈,反而變成詭異的光點。

  谷凝寧愈走愈快,不理他。

  「妳不怕,我怕。」他跑步上前,腳踏車車鏈運轉的聲音在子夜時分格外的大。與她並行,他伸出一隻手,「手拉手。」

  「你別再跟著我。」谷凝寧走得很悠然率性。

  「不行。我是奉老闆娘之命,打工期間負責護送妳回家,妳若稍有閃失,她唯我是問的。」

  「我跟你走在一起才是最不安全。」她加快步行速度。

  「妳別走那麼快。」周飛樊用腳踏車前輪擋住她前路。

  「讓開。」

  「手牽著手慢慢走嘛。」他嘻皮笑臉,「妳這麼急著回家,我說用腳踏車載妳妳又不肯。」

  谷凝寧繞過腳踏車前輪,跑步向前。

  周飛樊露牙而笑,跨步騎上腳踏車,很快地追上她,用整輛腳踏車擋住她。

  「我要喊救命了。」

  「沒有人會理妳。」他沒當真。

  「救命啊--」谷凝寧圈住嘴就拉開嗓子大嚷:「救命啊--救命啊--」

  距離最近的一戶住家,扭亮二樓的燈,身影出現在落地窗前,不過沒有出陽台。

  周飛樊仰頭朝屋裡的人喊:「別理她啦!她是我女朋友,沒事在發神經啦!」

  「救命啊--」谷凝寧照喊。

  屋襄的人含糊地一陣怪駕,熄了燈。

  「燈熄了。」周飛樊好得意,「不但沒人救妳還嫌妳擾人安寧。」

  「你想怎樣?」谷凝寧一手握住車頭握把。

  周飛樊側頭,流里流氣,「我覺得我們滿速配的。我們兩個都會畫畫、興趣又是溜冰,真是天生一對。」

  「你有女朋友了。」

  「妳怎麼知道?」好生曖昧地睨她,「偷偷在調查我哦?」

  「景霖法也有女朋友了嗎?」趁機查問。

  「妳看上眼的是他?不行哦,他已經有心上人了,而且不是妳。」他抬手撫她的髮,原看著她黑眸的視線緩緩下降,停在她胸部,「妳還是選擇我比較好。因為我的要求不高,我不在乎臉蛋,波兒大一點我就很滿……我的……」

  谷凝寧推倒腳踏車的同時,狠狠摑他一巴掌。

  「天啊……」周飛樊倒在地上,笨拙地從腳踏車下爬出來,「妳連個暗示也沒有就動手啊?」他站起,摸摸臉頰,整張臉發麻。「好痛!女孩子家力氣怎麼那麼大?」

  「我學跆拳道六年了,你猜我功力幾段?」

  谷凝寧跨過腳踏車,馬步一蹲,對準他胸口使出直拳,力道斂了七分,否則他肋骨至少要斷兩根。

  周飛樊又跌回地上,「大姊,饒命啊……」

  ◎ ◎ ◎

  「看到沒?櫃檯那個美得和妳有得拚的美女就是我老婆。」一行人進入冰宮,驗過票後,周飛樊在谷凝寧耳邊呢喃,「租鞋處輪鞋部裡的美少女是霖法的女朋友。你們先進去,我回頭跟我老婆聊一下。妳這小老婆別吃醋哪!」

  谷凝寧回頭看他的背影。他大概嫌臉上的OK繃太早撕下來,不急,她很快會讓他捆上繃帶,甚至得打上石膏。

  進入租鞋處,谷凝寧不動聲色打量輪鞋部裡的女孩。女孩原先因無聊而沉暗的雙眸見到景霖法時,猛然發亮,景霖法上前同她談話,她甜甜地笑出聲來。

  看來,他們真的是一對。谷凝寧目光斂回身旁的貝侑年,她似乎也注意到了。

  「表姊,周大哥去哪裡?他剛剛和妳說什麼悄悄話?」文緹玟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妳租幾號鞋?」谷凝寧不答反問。

  「我量量看。」

  文緹玟脫鞋在租鞋櫃檯前的鞋號腳印上比試,猶豫不決時,谷凝寧要她把腳收回,「我知道了。我幫妳租,妳去換長褲。」

  文緹玟愛漂亮,出門時硬要穿文母前幾天買給她的棉質百褶短裙,文母遂要她額外帶一件長褲,入冰宮後必須立即換上。

  「不要換可不可以?」她打的是陽奉陰違的主意,希望表姊成全。

  「妳敢不換我立刻打電話告訴妳媽。」谷凝寧是死硬派,何況她不喜歡她,怎會成全。

  「好嘛。廁所在哪裡?」

  谷凝寧抬頭看看指針,指出廁所的方向。「那邊。」

  景霖法依然和輪鞋部女孩談笑著,一行五人四處分散,剩下谷凝寧和貝侑年站在一起。

  「凝寧,我看到幼蓮。」貝侑年驚喜。

  谷凝寧看向換鞋的地方,貝幼蓮脫了鞋坐在椅上開心向她們揮手,嘴巴一張一閉,現場音樂吵雜,聽不到她說什麼。

  「她怎麼會在這裡?妳先過去,我幫妳租鞋。」

  「謝謝。我幫妳把妳的袋子提過去。」

  「好。」谷凝寧把自己的鞋具委託貝侑年。

  貝侑年到妹妹跟前,笑問:「妳怎麼會來這裡?」

  貝幼蓮笨拙地穿鞋,溜冰鞋半長統,鞋皮又硬,腳滿難放進去。「學長有邀請券,閒著沒事就跟來了。妳又怎麼會來這裡?啊,對哦,妳說過要來溜冰。」

  「就妳和他兩個人?」

  「請妳看看那、邊--」她朝左邊座椅努努嘴,鼻子在噴氣。

  方妮奈被鞋上交纏的鞋帶搞得皺緊眉眼,央求任仿封幫她拆鞋帶。

  而貝幼蓮吃味兒的表情令貝侑年發噱。

  「嗨,學姊。」貝幼蓮向提了兩雙冰刀溜冰鞋走過來的谷凝寧打招呼。

  任仿封轉頭過來,對學妹們點點頭,然後回身看看外面,發現了某道身影後,告訴方妮奈,「我朋友來了,我去和他們打聲招呼。」

  「什麼朋友?」方妮奈丟下鞋子,「我也要去!」

  方妮奈身上仍是一襲流行的膠質夾克短裙,谷凝寧看得咋舌,「她要穿那個樣子下去溜冰刀?」

  「愛水不驚流鼻水。」貝幼蓮說了句閩南語。

  「學長和他認識……」貝侑年輕呼。

  另外兩人這才發現任仿封和景霖法笑著互相打手臂、拍眉,交情甚好的樣子。

  「他們認識?怎麼沒聽妳說過?」谷凝寧以責怪的語氣問貝幼蓮。

  「我哪知道?那人是誰我見都沒見過……咦--那不就是……」恰巧景霖法正臉瞧她們這兒看了一眼,貝幼蓮當下認出他是貝侑年最寶貝的照片中人。

  「幼蓮!待會兒不准妳大嘴巴,跟學長說出妳姊姊的事!」谷凝寧蹲在她跟前,眼露威脅。

  「什麼話嘛!」貝幼蓮覺得遭受侮辱,「妳看我嘴巴會大嗎?」

  谷凝寧瞇眼瞧她美唇,「妳雖然生得櫻桃小口,兩瓣嘴唇小巧可愛,可是彈性好、伸縮性佳、內容量大,像這種深藏不露的大嘴巴才可怕!別亂說話!不然侑年會很不好意思!」

  「什麼嘛!學長也說怕我大嘴巴,直到中午訓練結束後才跟我說有溜冰場的邀請券……你們就這麼看不起我?」

  任仿封額外多拿了兩張邀請券,怕其它隊員說他偏心,不好讓他們知道。

  「沒、錯。」谷凝寧旋身坐在她身旁,拉開袋子,拿出個人的溜冰鞋。

  三名男子陸續來到更鞋處,周飛樊盯著貝幼蓮,「哈囉!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可愛?不介紹一下?」

  谷凝寧不很熱心地介紹:「侑年的妹妹。」轉看向任仿封,卻露出可親笑顏,「嗨,任學長。」

  周飛樊眼睛張得像銅鈴一般大,「你們認識?」

  谷凝寧冷眼嘲笑他那拙樣,「我們同校,任學長又特別出名。」

  任仿封也說:「我跟幼蓮比較熟,都是田徑隊的隊員。」

  「學長跟我更熟!」方妮奈要眾人別忘了她。

  「啊,」周飛樊摸摸下巴,「貝幼蓮這名字我聽過,認識侑年時怎麼沒想到呢?」

  「那你一定更常聽到方妮奈囉?」再次出聲引人注意。

  「嗯……這個嘛……」

  「沒關係沒關係,」方妮奈左移一小步,靠任仿封更近,「比較在意的反而不會常說出口。」

  「你們三個是什麼關係?」挺有趣的,想不到大家多多少少扯得上一點關係。

  「國中時的死黨,人稱三劍客--」

  谷凝寧翻白眼,「老套。」

  「沒有啦。我們交情真的很好就是了。」周飛樊張開雙臂搭上左右兩位好友的肩膀,「仿封讀協輔主要為了進田徑隊,才跟我們分開。」

  「別光站在這裡聊天嘛!我們是來溜冰的!」方妮奈跺腳,她不習慣當個常被遺忘的配角。

  「確定溜冰刀?」周飛樊挑釁地打量谷凝寧的溜冰鞋,「我還以為妳帶的是輪鞋,沒想到妳也有冰刀,高水平的哦。」

  谷凝寧的眸光也不穩定,「到時就知道誰水準比較高。」

  兩人視線在空氣中擦槍走火,爆出火光,方妮奈殺風景的ㄋㄞ聲岔了進來,「先說好,人家不太會溜冰刀,學長要教我哦!」環抱任仿封的手臂,上身側倚著他。

  「喂……」貝幼蓮的眼瞳開始泛酸地瞪著貼在一起的二人。

  「好不好嘛!學長--」

  貝幼蓮跳起來嚷:「喂!公眾場合,節、制、一、點!」

  周飛樊仰頭爆出笑聲,「妳叫方妮奈?仿封,你的學妹都好可愛、好俏皮哦!」

  「誰很可愛俏皮?」文緹玟突然竄了出來,夾在她周大哥和景大哥中間。呵,所有角色全到齊了。「這裡廁所好小,好難換衣服!」

  文緹玟探出頭和方妮奈對視,兩女很快發現彼此有高度的同構型,但相斥的火花迅速翻飛在眾人之間,大家都瞭解,這兩個女孩在各自的世界裡霸據一方,不可能有交集。

  「對了,這裡的手套有點髒,我和霖法都帶了兩副,誰要?」

  「我也帶了兩副。」

  「我也帶了兩副。」

  三名男生和谷凝寧都是冰上常客,具備齊全的器材。

  「學長的當然是給我戴囉!」方妮奈立刻訂下任仿封的手套。

  谷凝寧拿出手套,「我的……」在貝侑年與貝幼蓮之間猶疑,不知該借誰。

  「借我。」貝侑年溫婉出手拿了過來。

  「那我和霖法的分別借給玟玟和幼蓮,太好了,剛剛好。」

  「我自己有手套。」貝幼蓮賭氣地瞪了任仿封一眼,自口袋裡掏出黃色織線,掌背有米老鼠圖案的手套。

  「她很怕冷。」任仿封笑言。所以他才會直接將手套借給方妮奈。

  「太棒了!」文緹玟歡呼,「景大哥、周大哥的手套都借我,我要穿兩層。」

  站著的人各自找位子坐下,周飛樊見谷凝寧等人換好鞋在等他們,便說:「鞋穿好可以先進場。」

  「幼蓮、侑年,我們先進去。」

  三名女孩率先步入真正的「冰宮」。

  「小妹妹,我告訴妳,待會兒各自分兩批行動,妳別太接近他們兩個。」谷凝寧依然掛心貝幼蓮會脫口把貝侑年的心事說出。

  「知道啦!」

  「那個方妮奈和我表妹還真是有得拚。」輕爽地握著貝侑年的手滑冰前進,沒注意到貝幼蓮的聲音和身子都發著抖。

  貝幼蓮扶著牆邊把手往前走,回頭見到方妮奈勾著任仿封的手臂進場。氣得甩頭道:「誰理他們!」

  「幼蓮,妳還好吧?」貝侑年到她身邊問。

  谷凝寧微愕,看她蹺著臀部,雙腳大開卻內八,「妳不要告訴我,妳不會溜冰……」尾音顫笑。

  「她真的……不太會溜冰。」

  「誰說的?我會!」

  她賭氣放手往前滑行,當下找不到重心,身子左晃右晃,急忙抱住了扶把才不至於跌倒。

  谷凝寧嘻嘻地偷笑。

  「幼……」貝侑年欲上前扶妹妹,谷凝寧卻阻止她。

  「她那麼愛逞強,就讓她逞強吧。」見貝侑年一臉擔心,她拍拍她的肩,「放心好了,學長不會丟下她不管。我們自己溜兩圈,暖暖身。」

  兩人手拉手在場子裡滑了兩圈後,站在邊旁看周飛樊在場中心秀出優美的滑冰動作,亦可見文緹玟興奮地頻頻鼓掌叫好。

  「妳要不要也下去跟他一起秀?」技巧好的人見著他人表現難免技癢。

  谷凝寧不屑地皺眉,「我早超越了他那種愛秀的階段。」她眼尖,在貝侑年耳邊留了話:「景霖法朝我們這邊來了,妳別又開溜哪!」旋身高雅地滑開。

  「凝寧……」貝侑年紅了臉,追不上她。

  「妳溜得不錯。」景霖法暗謝常幫他製造機會的谷凝寧。

  「謝謝。」低著頭,鼓起勇氣多說幾個字:「是凝寧教我的……」

  他伸出手,「我們程度沒他們那麼好,一起溜吧!比較不會無聊。」

  貝侑年看著他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呼吸不由紊亂起來,好不容易願意交出自己的手時,一陣冷風襲了過來--

  「嗨!」方妮奈和任仿封手臂互勾,並行滑動,經過他們眼前時,方妮奈很大聲喊:「快牽住手呀!情侶!」

  貝侑年覺得全場視線全轉向她,羞窘至極,縮回手,「我自己溜就好……」再一次從他身邊走開。

  景霖法莫可奈何長歎口氣,又失敗了。

  任仿封再一次看到貝幼蓮扶著邊把走路都走不穩,他旋身後滑煞停兩人的速度,告訴方妮奈,「妳溜得不錯了,我去教幼蓮。」

  方妮奈欣然點頭,「好,可是要快點回來陪我喔!」

  愈接近貝幼蓮,任仿封臉上的笑容弧度就愈大。

  「進來以後妳就一直蹲在這裡,發現寶藏了嗎?」

  「不用你管。」聲音聽起來挫敗中帶有自暴自棄。

  他將她雙手從扶把處拉開,拖她起身,「過來,我教妳溜。」

  貝幼蓮如同溺水者失去浮木般驚叫,「不要!不要拉我--」任仿封帶領的速度太快,她覺得好不安全,「救命啊……」

  這個學員不僅不配合,且破壞了教練的節奏,腳步亂晃,連帶使帶她滑行的人也陷入滑倒的危險之中。

  任仿封趕忙轉身到她左手邊,抱住她的腰壓低她重心,自己亦蹲下,滑行速度漸緩,他仍舊抱她在懷,「拜託,叫那麼大聲別人會以為我非禮妳。」

  「你放手啦!」她的雙手不也緊扣人家的臂膀。

  「放手的話,妳就要尿褲子了。」

  「我才不會!」

  「在這裡跌濕屁股很不容易乾,出去外面會被以為尿褲子了,很丟臉喔。」

  「可惡!你又欺負我!」貝幼蓮紅了眼。眼見這裡只有她不會溜冰,心裡已經很難過了,他還取笑她!

  任仿封笑看她發嗔。她非常怕冷,一般怕凍的人唇色總是紫的,她的嘴唇卻遇冷愈紅潤,真是……任仿封不覺咽口口水,心跳加快,快要克制不住吻上那嬌艷欲滴的美唇時,隨便抓了一句話說:「妳真是怪胎。」

  「你罵我!」若不是地上是堅硬冰塊,她真的要坐下來嚎啕大哭了。

  「妳自己說過『怪胎』是一種讚美。」他也莫名其妙自己怎會冒出那句話。

  「你才是怪胎!超級討人厭的怪胎!」貝幼蓮閉緊眼臭罵,揮舞碎拳要搥他,卻只打到空氣。睜開眼,他走了……

  「你要去哪裡?」他該不會要把她留在場中央吧?這裡離扶把有五公尺之遠吔!

  「飛樊口袋裡有護耳套,我去借來讓妳戴著。」

  「我不要!你給我回來!」

  「我要--」方妮奈聽到任仿封的聲音,追了過去。

  貝幼蓮看見任仿封找到周飛樊,周飛樊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像耳機的護耳套。任仿封拿著護耳套轉向她,未料方妮奈在途中攔截,把護耳套搶戴在頭上了。

  任仿封帶著歉意滑向她。

  貝幼蓮惱怒,掉頭不想甩他,起了一步,才記起自己此刻在冰上,「我的媽啊--」

  她失去控制。

  剛剛把護耳套借給任仿封的周飛樊,正巧溜來她失控的周圍,帥氣地上前攔腰一抱,「嘿咻!英雄救美。」

  「好厲害哦!」方妮奈崇拜看著周飛樊。

  「色狼!」貝幼蓮推開周飛樊,「你摸我哪裡?」兩隻手前揮後揮,雙腳前滑後滑,勉勉強強站正。

  「我摸到妳哪裡了?」周飛樊屈張十根手指,「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憤怒的血液如火山爆發,「全是一丘之貉!」她甩頭就走。

  咦?她在動,穩穩地向前移動--

  低頭,自己真的很自然地滑在冰上吔!她會溜冰了、會溜了……「哇--」一旦意識到滑在冰上,平衡感驟失,「哇--媽媽咪啊、啊、啊……」叫聲凌越音樂,在場中響起回音。

  任仿封飛速追上她,拉她手臂硬轉移了方向才沒有撞上牆,但她的冰刀刀鋒摩擦冰面,牽絆住他的腳下,他使出全力抱起她整個人,壓低重心,側著身子,刀片側磨冰面刮出碎冰,滑了三、四公尺才煞住。

  在場看到這番場面的人全呆了。

  貝幼蓮嚇哭,埋入任仿封懷裡,任仿封抱緊她,低聲安慰。

  「高級動作。」周飛樊不禁鼓掌稱讚,好友可是拚了命的。轉頭看到方妮奈臉色微微發青,「這樣好嗎?看來妳危險了哦!」

  方妮奈回過神,扯出笑容,「沒關係沒關係。我和幼蓮目前實力相差不大,先別太為難學長。我要去散散心了,BYE-BYE!」

  周飛樊對著方妮奈的背影微笑。任仿封那頭的三角關係和他這邊的一樣有趣。

  「喂!敗類!」

  周飛樊撫著胸口回頭看谷凝寧,「半點聲音也沒有,嚇我一跳。」

  谷凝寧右腳在前、左腳在後,腳尖朝外,兩腳腳跟之間可畫出一條直線,站姿非常優美。她扠著腰下戰書,「熱身過了,要不要來對飆?」

  周飛樊扭曲了眉眼,「有沒有搞錯,敢找我對飆?」

  谷凝寧俐落地往後滑了一步,「你沒膽?」

  「好啊!來呀!」誰怕誰?

  貝侑年、景霖法、文緹玟一一來到他們身邊,周飛樊心想來得正好,這幾位茶藝館的工作夥伴正好可以擔當見證人。

  「賭什麼?用什麼方法飆?」

  「賭今天大家的晚餐,外加一天的薪水。方法是--」

  「等一下,如果我贏了,可不可以把獎品換成妳必須陪我到賓館睡兩……」見谷凝寧拉高衣袖擺出打架的架式,趕忙住了口。「當我沒說……」

  「兩圈為一趟,輪流當龍頭。」

  周飛樊擺開手,「這麼簡單?我還以為妳要我跳探戈咧!」

  谷凝寧悄悄扭腰後滑,向他招手,「來呀!」

  周飛樊上前,「妳要先當龍頭?被我扳倒可別哭哦!」雙手與她對掌交握,順著她後退的速度前滑,暫時不為難她。

  谷凝寧眸光銳利,嘴角微揚,眼尾瞄準後路,僅曲滑右腳,便加速度拉著周飛樊後退,很快地帶著他繞場一圈。

  速度未減,她悠然與他對話,「笑死人!你的實力我早看得一清二楚,我保證四圈之內分出勝負。」

  周飛樊呼出一口氣,咋咋舌,「這樣子妳也能講話,看來是我低估妳。」

  谷凝寧聳高眉尾,「你小心一點,這裡人多,比晚上在巷子裡打輸架還丟臉。」滑完兩圈,她猛然煞車,「換手!」

  周飛樊調整氣息,與谷凝寧對換滑行方法。

  看起來是向後滑行的龍頭帶著前進者溜動,但若前進者衝刺力較強,龍頭極易被反客為主,任對方宰割。

  周飛樊料定谷凝寧無扳倒他的能力,故作瀟灑地談笑風生,「請妳注意,那天打架輸給妳是我一時疏忽,太過輕敵,今天這個我可……嘿!妳不能趁我講話的時候擾亂我的節奏……」

  速度完全被谷凝寧控制,周飛樊已無招架之力。

  「你、去、死、吧--」谷凝寧無情地把他甩出去,「笨--蛋--!」

  周飛樊被往外甩時足踝拐扭到,膝蓋先落地,接著胸口摩擦地面前滑,下顎骨也摔到地上。

  眾人紛紛閃避,現場尖叫聲不斷。

  狗吃屎的姿態滑行了一陣子之後,他終於停了下來,趴在地上久久難動。

  今日他的溜冰行成了慘烈的「破冰之旅」。

  ◎ ◎ ◎

  每個人心中都有戀愛的種子,發芽期不定,發芽原因眾多而複雜--嚴格上可以說是:不明。

  戀情單方面萌芽的初期,神經腺敏感纖細的人能輕易察覺;有一部分人些微感受到心情逐漸異於往常、喜怒難定,卻不明白為何會這樣;當然,也有不少粗枝大葉的人,完全沒有感覺。

  細究這個時期,主成分是酸,副成分是--眼淚。

  面對某些人事、看到某些畫面、聽到某些曲調,也許是感動,也許是被挑中心事,莫由地自心底深處泛出又濃又重的酸澀感,藉由大小血液管腺傳佈全身,酸得人抱胸發顫、四肢發軟。

  性屬嫉妒的酸,直覺讓人想起檸檬,事實上以體積及酸味純度來考量,小金桔反而比較適合。金桔果肉橙黃,又小又酸又澀,品嚐時若不小心,被舌間味覺觸動心事的話,莫名其妙的,會感到既委屈又難受,眼淚便滴答滴答躍出。

  情緒開始不穩,說的話、做的事開始沒有道理,不過由於愛慕之情未到難以控制的地步,「危險性」倒還不大。

  同時必須注意的是,心中防線遭戀芽突破,使得抵抗力變弱,容易受傷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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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20:47
  第四章

  文緹玟把冰宮裡發生的事情告訴文母,谷凝寧的母親繼而得知女兒利用優越的溜冰技巧傷人,要她好好向對方道歉。

  周飛樊向茶藝館請假,谷凝寧只得前往周家找他。

  她這才知道周飛樊就住在她每天上學會經過的一處豪華宅第裡。仔細想想,他的行事作風是個標準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作風,想起她竟然在黑夜裡揍過他、在冰宮裡扳倒過他,她忍俊不住,輕笑出聲。

  領她上樓到周飛樊房前的傭人聞聲回頭,瞄她一眼,不解她為何走著走著便發笑。

  周飛樊的房間約兩個教室大,像是一間高級套房,家電配備齊全,每樣東西材質細緻,價值不菲。

  置身這般堂皇的個人房,谷凝寧有些傻了眼,周飛樊這人好命得過分。

  而此刻周飛樊坐在四十吋超大電視屏幕前看影片,屁股旁邊擺著零食水果、小說漫畫,非常享受。

  家傭用通話器告知谷凝寧來訪時,他叫她把她帶來他房裡。現在她來到他身後了,他卻死盯影片,哈哈大笑,當她不存在。

  「我媽叫我來跟你道歉啦。」谷凝寧氣悶地開口。

  周飛樊聽到外星人說話似的回過頭,他是真的看影片看得入迷了,沒發現她已經進來。他關掉電視,拍拍身旁的位置,「坐。」

  谷凝寧定在原地,「你又沒有怎麼樣,幹嘛不去上班?」

  敢情他那天穿的是鐵皮衣,外表一點傷口也沒有。

  「我媽怕我遲早會被妳這只『虎霸母』謀殺,要我辭了工作,我先請兩天假,騙她一下,後天就會回去陪妳。」

  谷凝寧懶得挑他語病。「你家這麼有錢,幹嘛去打工?」

  周飛樊眨眨眼,這個媚眼拋得又油又膩,惹人反胃。「為了能認識妳啊!上天安排我們在茶藝館相識相愛,我怎麼可以忤逆衪的好意?」

  谷凝寧個性認真,厭惡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人。

  「再見。」她轉身要走。

  「別這樣嘛!再多聊聊嘛。」周飛樊吃了一片水梨。

  谷凝寧停步,背對著他說:「後天大年初一放假,初二、初三我阿姨要回娘家也放假,你不用去了。乾脆聽你媽的話,把工作給辭了最好。」

  周飛樊站了起來,「茶藝館放年初一到初三啊?」跳到書桌前看掛在牆上的月曆,「那初七、二月十四日情人節怎麼辦?」

  「照常上班啊!」她回頭看他。

  「那多無趣啊?那天誰放假?」

  「景霖法和侑年。」

  希望在他眼底燃起,「太好了!叫他跟我調。」當下拿起無線電話要找景霖法。

  「憑什麼?你有女朋友,他沒有女朋友嗎?」谷凝寧話中有話。

  「對……」周飛樊差點上當,實時換詞:「對不起,我是大眾情人、他是我哥兒們,他會很樂意幫我。」

  谷凝寧看出景霖法對貝侑年有意,但這二人的兩情相悅卻牽連著莫名的阻礙--貝侑年裹足不前,景霖法遲不表態且被公認有女友--

  哎!她是局外人,擔心個什麼勁?

  「隨便你們。」走向門口。

  周飛樊赤腳飛跳到她跟前,「再等一下嘛!我可不可以跟妳ㄠ?」

  「ㄠ?」

  谷凝寧覺得好笑。周飛樊言談之間經常故作流里流氣,但漸漸瞭解他後,發覺他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小男生。

  幼稚,且自以為是。

  笨蛋。

  「你要ㄠ什麼?」她盡量不露出睥睨的神色。

  周飛樊興匆匆地:「上次賭的東西還沒給妳,不如我們再來賭一把,獎品對ㄠ,我輸了得付DOUBLE--雙倍的錢,如果妳輸的話,算是扯平。」

  「你還不認輸。」谷凝寧手環胸,「賭什麼?」

  周飛樊環視房內設備,看到遊樂器,有了主意。「妳玩不玩電動?」

  谷凝寧想了一下,「我只迷過俄羅斯方塊。」

  「拜託--」周飛樊沒想到她這麼老土。「那麼老的GAME妳叫我上哪找?」

  他衝到電視旁的收藏櫃,拉開抽屜把裡頭的東西倒到地上,接連三個抽屜裝的都是遊戲卡匣,地上登時形成一堆卡匣形成的小山。他撥撥找找,有些覺得看不順眼的還隨手往後一丟。

  谷凝寧看不下去,「有人這樣找東西的啊?」

  「無所謂啦!」好不容易翻出一片舊舊的卡匣,又拉開一個櫃子找出一台舊型的遊戲機,「有了、有了。應該還可以玩吧!」完成組裝,電視出現雙人同玩的俄羅斯方塊畫面,「避免妳說我這個電玩老手欺負妳,我讓妳四行--我的前面四行先隨便亂放,怎麼樣?」

  想當年俄羅斯方塊正盛行時,他富有方塊殺手的盛名,她居然答應跟他鬥,哈,她死定了。

  谷凝寧氣定神閒,也在電視前坐下,「免了。省得你輸了又說我勝之不武。」她玩俄羅斯方塊可是玩到煩了、厭了,想自殺都死不了的地步,瞧瞧他暗爽的模樣,哼,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這可是妳自己不要的哦。」遊戲開始。

  谷凝寧懶懶地掃他一眼,「你不要輸了賴皮,哭著求我繼續跟你對ㄠ,還要我讓你四行就好--」

  ◎ ◎ ◎

  田徑隊的年假從除夕放到初五,年初六恢復上午的訓練。

  大部分球員睡飽吃吃飽睡度過休息的六天,體能因怠惰虛減了五成,早操時拉筋拉得滿臉痛苦,教練偏挑這個時候全程監督,嚴格操練隊員整整三個小時。

  求學過程中,常會遇到這種喜歡讓學生日後一回想起來就開始臭罵變態、魔鬼、巫婆等等的老師。

  練習結束後,貝幼蓮到洗手間把汗濕的運動服換下。

  昨晚她熬夜看電視影集,現在不僅睡眠不足還體力透支,心想等會兒吃完午餐便要回家補眠。

  頭髮有些亂,她對鏡甩甩頭,扭開水龍頭洗手。

  身後方妮奈換了一襲連身短裙出來。貝幼蓮從鏡中看到她輕蔑地上下打量她的背影。

  「幾乎沒看過妳穿便服。妳的衣服都是休閒服、運動服這一類的嗎?這個過年有沒有買新衣服?」

  方妮奈妥善折好校隊運動服,放入袋子裡;而貝幼蓮的書包在社團教室,洗手時髒掉的衣服暫披在肩上。

  「為什麼要買?買了又沒機會穿。」她彎身掬水潑臉。

  高中生上下學穿校服,回到家換穿輕便服裝,即使出外也是在家附近走走;不需要花錢買太多過於正式的衣裙。

  方妮奈從隨身的小袋子裡拿出一包面紙,才開始洗手。「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妳該不會一套運動服當睡衣、家居服、又當外出服吧?」

  貝幼蓮關掉水龍頭,晃動腕關節把水滴甩掉,「對啊!」有何不可呢?衣服分類得那麼清楚,動不動就換裝,洗起來很累的。

  「天啊!」方妮奈卻覺得不可思議,「妳一定也沒有在用保養品、化妝品囉?」

  「妳每天化妝上學嗎?」

  「我每天都有上淡妝!妳不覺得我的臉看起來粉粉的,膚色特別美嗎?」

  貝幼蓮照鏡子比照兩人的膚色,「差不多啊。」

  方妮奈抽張面紙拭去臉上手上的清水,拿出一瓶美容液,「我們每天曝露在陽光下,妳不做好隔離的話,不僅會曬黑,等妳二十幾歲以後,臉上就會開始出現斑點。」

  方妮奈放在洗手檯上的透明化妝包裡有攜帶式的小瓶瓶罐罐,貝幼蓮好奇地看她扭開瓶罐在臉上塗塗抹抹。「什麼是隔離?」

  方妮奈翻白眼,「我要暈倒了。」

  「好啊。」暈死算了,懂得化妝打扮了不起啊?「我先走了。」

  「等一下。」方妮奈叫住她,「幫妳噴一下香水。」真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腕上噴了香液。

  貝幼蓮反手聞了一下,打個噴嚏,「妳神經病啊?」

  把水流扭開到最大,用力洗手。

  「喂!妳知不知道噴這麼一下下要幾十塊錢的!」方妮奈心疼。

  「幾十塊錢?」那麼她手上那一瓶不就幾千塊才買得到?嚇死人。

  「妳要不要試試我這套衣服,我覺得滿適合妳的。」

  方妮奈身上的連身短裙十分貼身,上身加了一件細毛短外套。

  「妳有毛病。」貝幼蓮瞪她。

  「妳對妳的身材自卑嗎?」

  「方妮奈!」她是她的天敵嗎?隨便一句話便能令她光火。

  「好啦,不逗妳了。」她拿出一包開封過的m&m巧克力,倒了幾顆在手上,「要不要吃?」

  貝幼蓮作反胃狀,「這裡是廁所,而且馬上要吃便當了。」

  方妮奈側著臉瞄她,「我是在暗示妳,明天是--情人節。」

  「明天情人節?那又怎樣?」何必用那種態度暗示?

  「我們明天來一決勝負好不好?」

  貝幼蓮不解,「一決什麼勝負?」

  方妮奈長歎一聲,瞄轉為瞪,「妳別再這麼遲鈍了好不好?再幾個月學長就要畢業了,如果不加把勁突破學長學妹的關係的話,我們和他就像是斷了線,沒有特殊事情,就不能再跟他聯絡了啦!」

  她這段話唬得貝幼蓮一愣,遲了一會兒火氣才上來。貝幼蓮手一揮,「妳又來了,我懶得聽妳閒扯。」

  方妮奈單手扠腰,今天是打定主意跟她攤牌了,「妳不可能不知道,所有人都等著看學長會選妳或選我。」

  貝幼蓮數秒不語,咽口口水,撇撇嘴,「無聊。」回頭要走。

  「妳輸不起?」

  也許被刺中心事,也許惱她一再胡言亂語,貝幼蓮咆哮大吼:「真奇怪吔!為什麼什麼事都要被你們說得那麼嚴重?情人節關我什麼事?他要畢業了、要和我們斷了線了又關我什麼事?他喜歡誰要選誰--干我屁事?無聊!」

  她十分火大拍門而去,方妮奈則笑笑地提起衣袋,走出洗手間,跟在貝幼蓮的後頭邁向社團教室。

  在社團教室門前,碰見代她們領了便當來的任仿封。

  「妳的。」任仿封笑著拿起一份飯盒給她。

  貝幼蓮推開他,「雞婆!」踹門走進去提了書包出來,怒言:「我要自己去領!」

  「怎麼了?」任仿封情急之下拉住她手臂,「妳要回去了?」

  貝幼蓮甩開他的手又推了他一把,「你走開啦!討厭鬼!我再也再也不、要--理、你、了--」掉頭跑開。

  她很生氣、真的很生氣。可是任仿封一頭霧水,被甩得很無厘頭。

  「妮奈,發生什麼事了?」

  方妮奈聳聳肩,滿臉茫然,「沒有啊!」

  「可是她……」

  方妮奈圈住他手臂,「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她大概真的很討厭學長吧。」

  「啊?」

  方妮奈把他拉入教室,「不要理她了啦!她常常都嘛這樣,莫名其妙生氣。學長也幫我拿了便當?我就知道學長對我最好了!」

  ◎ ◎ ◎

  「侑年,妳怎麼哭了呢?」

  谷凝寧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

  中午阿姨打電話問她貝侑年怎麼沒去上班,她有些擔心,直接來到貝侑年家找她。

  沒想到上一秒還好好的,一眨眼眼淚就撲簌湧出,特技表演也不用這樣。

  她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等她解釋。

  貝侑年流著淚,抽抽噎噎,「對不起……我沒跟老闆說一聲……就不去上班……」

  她猛然鬆了口氣,坐在她身邊樓摟她肩膀,「沒關係啦!我阿姨也是覺得奇怪,叫我問一下而已。」不會只是為了不告而假就哭成淚人兒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的眼淚非但沒有緩停跡象,反而更大串更大串的湧出。

  谷凝寧開始急了,表面仍得裝著鎮靜。「好啦好啦……」

  貝幼蓮搖搖頭,一點也不好。

  「早上我衣服都換好了,也出門了,可是走到半路,我就又折了回來……」

  「別哭了……」

  傷心的氣氛很容易互相感染,谷凝寧也覺得鼻酸。趕忙在眼底浮現水氣前甩甩頭。安慰不了她便跟著她哭?不像話。

  貝侑年彎身將臉埋入膝蓋裡,哭著輕嚷:「我好討厭自己……」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討厭自己?」谷凝寧拍拍她的背。

  「我不知道……」

  廳外有大門開啟的聲音,谷凝寧提醒她:「有人回來了,擦擦眼淚。」

  進門的是貝幼蓮。

  「學姊,妳來啦。」

  隨口打聲招呼,貝幼蓮把手上便當摔到茶几上,書包摔入沙發椅裡,連帶也一股氣無處發,悶悶地將身子倒入沙發裡。

  又一個問題兒童了。谷凝寧搖搖頭,貝媽媽應該付她保母費。

  「怎麼這麼大火氣?」

  貝幼蓮半躺在沙發椅內,沒有回答。過了一下子,突然仰起身:「咦?妳們怎麼沒去打工?」這才正眼瞧見哭泣的貝侑年,「侑年妳怎麼在哭?」

  在場第三者只有谷凝寧,是她害姊姊哭的?

  谷凝寧忙和貝侑年的眼淚撇清關係,「別看我。我也是剛到妳家,和侑年說沒兩句話,她就突然哭起來了。」

  「不關凝寧的事啦……是我自己……嗚嗚……」

  貝侑年臉上又是淚水又是鼻涕,鼻紅眼腫的,看得人心頭發酸。

  貝幼蓮皺攏細眉,咬住下唇,「姊妳不要哭了啦,妳哭我也要跟著哭了……」話還沒說完,豆大珠淚就咕嚕滾下來。

  谷凝寧敗給她們姊妹倆了。「拜託--」

  貝侑年向妹妹張開手,「幼蓮,我好難過哦……」

  「我也是……」貝幼蓮起身,到姊姊跟前,屁股跌往地板,「哇--」地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哭起來。

  谷凝寧痛苦地塞耳朵,「喂喂,妳真的說哭就哭啊?」

  「哇--」貝幼蓮兩腳亂踢,「他們好討厭哦!為什麼都要聯合起來欺負我?」

  貝侑年轉向谷凝寧,「凝寧……我怎麼辦……嗚……」

  谷凝寧不自覺往旁挪離姊妹二人。她相信,真的相信再這樣下去這屋子就要開始淹水了。天!到底為了什麼?人可以沒有任何原因的哭得這麼淒慘、這麼斷腸嗎?

  「我的鼻涕流出來了,給我面紙啦……」

  她拿起一盒面紙丟到她們腳前,站起身,「妳們姊妹倆慢慢哭,我要回家打電動了。」

  「妳真沒良心!我和姊姊哭得這麼傷心,妳居然還有心情回去打電動?」貝幼蓮吼叫的聲音要震破屋頂。「哇--」

  「喂!這幾乎睹上我身家性命的吔!」

  上禮拜到周飛樊家,整個下午和他對戰了十局俄羅斯方塊,結果他連十局慘敗。他的借口是遊戲太老了,他幾百年沒碰了,輸她是理所當然。然後開始賴皮這場賭注不算。

  谷凝寧再給他機會讓他「ㄠ」。他翻出一套家人剛從日本買回來送他的最新角色扮演的遊戲軟件,他玩不到半個月,機器、卡帶借她帶回家,讓她也苦練半個月,十五天之後再來場雌雄對決。

  該套遊戲軟件真的很新,台灣還見不到蹤影,更別說中文版破關的攻略本了。現在已經過了六天,她日夜研究,勉勉強強搞懂遊戲主題而已--

  「我時間已經不多了,哪還有閒工夫……」

  太過分了,她安慰她們是用「閒工夫」來安慰,現在沒「閒工夫」了,要走人了!

  「哇--」「嗚嗚……」兩姊妹齊心協力,要哭得地動山搖。

  谷凝寧服輸了,兩腿一癱,也跌坐在地板上。「好啦好啦!我陪妳們一起哭總行了吧?」她兩手圈在嘴邊,「啊嗚--啊嗚--啊嗚、嗚、嗚--」

  咦?谷凝寧哭起來竟像卡通家有賤狗在叫。

  「看什麼看?」谷凝寧輕啐一時呆住看她的兩姊妹:「沒看我哭得正傷心嗎?妳們給我繼續哭!」

  暫停立刻結束,繼續驚天地泣鬼神--「哇--」「嗚……」

  谷凝寧慌了,「我開玩笑的,妳們來真的啊?」

  場面徹底失控,她也只能捨命作陪,繼續哀喊:「啊嗚……」

  ◎ ◎ ◎

  也許可以建議日曆商在二月十四日這一頁印上:情人節,孤家寡人者,不宜外出。

  今兒個貝家兩姊妹都留在家裡,並肩坐在陽台上。兩個人的眼皮浮腫,世界比平常小一半。

  「妳今天也不去上班?」

  貝侑年點點頭,「今天放假。」

  「昨天呢?」

  「昨天請假。」

  貝幼蓮看看姊姊,姊姊表情平和,但她知道,哭是哭過了,問題卻還沒解決。她只手托腮,仰頭望天,「人生好無奈,我們去當尼姑好不好?」

  「當尼姑要吃素。」

  「哦,那暫時算了。」等她吃膩烤肉,再來考慮剃度為尼吧。「喜歡上一個人,會很痛苦嗎?」

  昨兒個貝侑年哭泣的樣子簡直像是世界末日來臨。

  「看人啊。如果是妳,大概就不會很痛苦吧。」妹妹應該比她想得開。

  「我不知道啊。」她又還沒喜歡上哪個人。

  「那……像方妮奈,不就很快樂的喜歡學長。」

  貝侑年曉得妹妹比一般女孩遲鈍,即使哪天頓悟了仍會逞強嘴硬,她只好用有點殘忍的方法來點醒她。

  效果馬上回收。貝幼蓮黯然歎氣,「唉,好煩哦。」

  「怎麼了?」昨天只顧著哭,沒問清楚她那邊發生什麼事。「妳今天不去練習,行嗎?」

  「管他!我說我『那個』來了,教練才不敢對我怎樣。倒是妳,妳怎麼辦?開學以後,又見不到他了。」

  「我還想現在就辭掉工作呢!」

  用手肘頂頂她的臂,「不要啦!妳這樣領得到薪水嗎?」

  「可是……」

  「剩下幾天而已,做完嘛!」

  他們幾個工讀生不是要老闆給他們同一天假出去玩,就是陸續請假,如果她是老闆,也會不高興。現在做到一半,她想辭職,恐怕會讓介紹人谷凝寧不好意思。

  可是,她又沒有勇氣面對景霖法……

  思緒馬上又轉入死胡同。「唉!」

  ◎ ◎ ◎

  煩惱,幾乎是青春的同義詞。

  小至臉上冒顆痘痘、發尾翹起吹不整齊;大至書讀不好、父母不和--全都讓人愁容滿面,不時覺得想哭。

  感情的事就更不用說了。偷偷欣賞某人的那種感覺根本還談不上真正的愛,有時候連喜歡的邊邊也沾不上,可是就是覺得痛苦、覺得煩惱、覺得不知如何是好……

  覺得不能跟對方在一起,天就會塌下來。

  有時候連找不到人可以喜歡,也是天大的煩惱。

  這就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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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21:23
  第五章

  日子總是平凡多於綺麗。

  時間永遠遵照既定規律,一分一秒從每個人的指縫間悄然流逝。不會因為今日太過無聊乏味,便加快日夜替換;更不會因為明日精采可期,而延遲後天的到來。

  就這樣,打工結束、寒訓結束、假期結束--一切都有結束的一天。當然,結束,也意味了新的開始。

  不知不覺,新的學期已開始了一個多禮拜。

  這節下課,谷凝寧和貝侑年自自動販賣機處買了飲料,坐在教室大樓樓前花圃的石椅上聊天。

  「真的放棄了?」

  貝侑年垂下眼,「怎麼又問我這事?說過不再提的。」

  谷凝寧也不是因為氣氛有些低調才又把這件事提出來討論。一直到打工的最後一天,貝侑年不僅未曾跟景霖法說過一句話,就連對方主動投射過來的目光,她也躲得徹底。

  她說就此放棄,卻被谷凝寧發現她依然把他的照片帶在身邊,上課時偶爾失神望向窗外,表情寫著想念。

  「我跟周飛樊還有聯絡,如果妳願意,可以再見到他的。」

  貝侑年淡瞟好友一眼,「再見面又能怎麼樣?」

  這就奇怪了。多少女孩無時無刻暗忖該如何製造機會瞧心上人一眼,而她卻如此冷淡。

  「妳不喜歡他了?」

  貝侑年側頭想了想,澀然一笑,「很喜歡。」

  「那為什麼?」

  「為什麼?」貝侑年重複了她的問題,眼睫輕跳兩下,「不是所有事都講得出原因來的吧。這個宇宙有無限多不可思議的現象,而人的心也是一個小小宇宙。」

  說了不像答案的答案。但是,她真的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不明白到底為什麼。

  谷凝寧輕撫她的後發,「妳的腦袋瓜太敏感了。若我是妳,絕不會什麼都沒有做便放棄。」

  「有千萬個人就有千萬個意見、想法。所以啊,愛才會有無限多種樣子啊。」

  「何必把事情想得那麼複雜?人家不是說喜歡就去追嗎?」唇附吸管,吸了一大口飲料。

  「怎麼追?」

  「盯緊他、跟緊他,讓他不想妳也難!」

  貝侑年掩嘴輕笑出聲,「凝寧,我終於曉得妳也是個恐怖份子,以後被妳看上的人得小心了。」

  「那個人可能還沒出生。」她翻翻白眼,然後曲起手肘頂了她一下,「怎麼樣?寶貝照片不如寶貝真人來得有意義。」

  貝侑年搖頭,「為什麼要去追他?為什麼不可以只是單單純純的喜歡?」

  「單單純純的喜歡,妳就滿足了?」谷凝寧反問。「喜歡是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它屬於一種慾望、渴望,當妳喜歡上某件衣物、飾品,妳會努力攢下錢去買下來,歇斯底里一點的人甚至於直接把它搶過來、偷過來,同樣的,如果妳喜歡的是一個人,自然也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希望他也喜歡妳。」

  貝侑年舉手將臉頰邊的髮絲拂到耳後。谷凝寧說的她全部同意,但是:「人的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她一鼓作氣把飲料喝完,鋁箔包丟到地上,待貝侑年掩好耳,抬腳用力一踏,鋁箔包被踩扁的同時爆出響聲。谷凝寧彎身拾起它,丟進附近的垃圾筒。

  「我打賭五年後妳一定會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跟他多說幾句話?為什麼不鼓起勇氣跟他表白?假如直截了當告訴他『我喜歡他』,他會有什麼反應呢?--可是到時候妳後悔也來不及了,人事已非,妳永遠無法知道答案。」

  「妳和周飛樊賭上癮啦?」最近動不動便要跟人打賭。

  「別提那個笨蛋。」什麼正經事一扯上那傢伙就會搞得啼笑皆非。

  上回電玩軟件難分勝負,因為兩人玩得一樣爛。假期最後幾天谷凝寧天一亮就到他家,兩人一起尋求破關之道,待在他家的這期間隨興想到什麼就賭什麼--

  程度較低的是賭誰比較會吃,同質量的東西看誰吃得多、喝得快。程度高一點的,他翻出參考書上一、二年級的仿真試題,固定時間內看誰解得快、解得准。

  他家的遊戲室裡有乒乓球桌、撞球檯,自然也和他熱戰過數回。

  聽說他爸爸有許多家俱樂部的會員金卡,他們已約好這個禮拜六到一家俱樂部裡的游泳池賽賽泳技。

  谷凝寧最近晚上在家裡開始拿父親的高爾夫球桿練揮桿,因為她預估再遇不久周飛樊會帶她到真正的高爾夫球場比比看誰高桿。

  每回打賭有輸有嬴,統計下來谷凝寧勝他好幾場,贏的賭金累積下來說不定已經好幾萬塊,下回見面該跟他算算帳了。

  「沒想到到頭來妳和他走得最近。」貝侑年笑言。

  谷凝寧兩手手臂交扠成X,「我和他絕不可能,所以我不想解釋什麼。」

  貝侑年點點頭,她曉得谷凝寧的眼光非常高,即便是大家公認的極度完美的男孩,她也未必會動心。

  「其實,」貝侑年仰頭看天,柔聲說道:「有機會能認識他,知道他像自己想像的那麼好,就夠了……」

  谷凝寧眸中閃過異樣神采,瞇起眼看她。

  貝侑年轉頭迎向谷凝寧打量的視線,「妳怎麼不點明,我是自卑感作祟?」

  谷凝寧回復正常目光,「妳確定這樣就夠了?」

  她沒有猶豫,「夠了。」

  一襲風吹來,谷凝寧迎風甩了甩髮,挺直上半身,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他的確有女朋友,但早在寒假前就分手了。」

  貝侑年微訝,「周飛樊告訴妳的?」

  「緹玟說的。之前她說他們兩個都有女朋友是故意騙我們,現在她告訴我實話,主要是宣告她要跟他告白。」她眸光銳利,不放過貝侑年任何一絲心驚的表情,「有沒有嚇一跳?」

  「開朗的緹玟做出這決定並不令人意外。」臉上的表情卻微微僵硬。

  「妳往下想,若是他答應了她,他們便會開始交往。兩個人有可能平常時候一起上圖書館唸書、他教緹玟課業,晚上通電話聊天,假日一起吃飯、逛街,趁一次過馬路的時候,他牽住緹玟的手……然後他會在皮夾裡放緹玟的照片,睡前在腦海裡盤轉緹玟的笑容。走路的時候、搭車的時候、上課的時候--不論什麼時候,不自覺想起的全是文緹玟,臉上同時還會不自覺掛起微笑……」

  「妳……妳不要再說了……」貝侑年痛苦地蒙住臉。

  「妳……」谷凝寧跳了起來,「妳又沒有事先預告就開始哭!」她要試試她是否真的死了心,卻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哭了。

  她還沒說到他們可能會有的親熱接吻畫面吔!

  「我……我不知道……」

  「妳行行好,這裡是學校,而且就快要上課了,妳別這樣……」谷凝寧蹲在她跟前求她。「妳自己說滿足了、夠了,我才會做出這些假設……」

  貝侑年努力止淚,卻力不從心。「我好討厭自己哦……」

  「妳別再討厭自己了!妳一討厭自己,表示將哭得更一塌糊塗!」

  「對不起……嗚嗚……」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谷凝寧無奈地拍額,「只跟我說對不起是沒有用的。不願意看到他跟別的女孩要好,妳該想辦法讓自己跟他要好啊!」

  「可是我不敢啊……」

  「有什麼好不敢的?」

  貝侑年抬起淚汪汪的雙眼,「就是不敢嘛……」

  谷凝寧險些搥胸。

  不敢就別喜歡人家嘛!

  明明動用了至深的感情戀慕對方,卻矢口不肯表白。自己駐足不前,又不願見他跟別人要好……

  「哎--」

  真搞不懂她的純真少女心。

  ◎ ◎ ◎

  「妳幹什麼啦!」

  「有話跟妳聊。」方妮奈硬是拖著貝幼蓮出教室、下樓梯。

  「聊什麼?」

  「這裡人多,我們去後校園。」

  貝幼蓮猛力甩開她的手,「又要說那些有的沒的?我要回去吃便當了。」

  「妳別溜!」方妮奈強拉住她,表情露出少有的強悍。「今天一定要和妳有個了斷。」

  貝幼蓮扯扯嘴角,「決鬥啊?用標槍?還是鐵餅?」

  「真是幽默。」方妮奈輕嗤一聲,「走!」

  「妳很煩吔!」貝幼蓮拉住扶手,不肯隨她下階梯,「妳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幹嘛把我也扯進去?」

  「別在這浪費時間好不好?再耗下去,我們兩個今天都別吃飯了。」

  「那就別吃啊!」貝幼蓮瞪她一眼,「我已經被妳弄得胃口全無了!」

  「那好。我們可以慢慢談。」

  「妳實在……」

  她拗不過她,只好隨她到後校園。

  「要怎麼了斷,說啊!」貝幼蓮在假山附近一個較平滑的石頭上坐下。

  方妮奈一反方纔的強悍,回復慣有的嬌甜,擺開雙手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天氣真好。好舒服哦!」

  「方妮奈。」貝幼蓮冷聲喚她,要她別扯閒話。

  方妮奈卻依然以恬然自得的口吻對她說:「如果身邊不是妳就好了。」

  「那我走了。」她不悅地站起。

  「是學長的話,就好了。」對著她欲離開的背影發聲。

  貝幼蓮回頭,「妳大可去找他啊!」

  「可是有妳礙在我們中間啊。」

  「我不都說我要走了。」

  「聽不懂暗示?那我只好明說了--」她走到她面前,「給妳最後一次機會,妳喜歡學長嗎?」

  貝幼蓮眉一挑,「不喜歡。」這問題她已經答得煩了。

  「答得這麼爽快,我不信。」

  「怎樣妳才相信?」貝幼蓮捺著性子問。也打算今天和她把事情說個明白,讓她再也沒有理由來煩她!

  「對啊,」方妮奈認真思量,「怎樣才相信妳不喜歡學長呢……?」

  貝幼蓮抱胸看她裝蒜,她相信她心底早有數。

  「不如妳幫忙撮合我們吧。」方妮奈扯扯她的衣袖撒嬌,「我是女孩子,主動跟學長表白難免不好意思,就由我的好朋友--妳,做中間人好了,麻煩妳了。」

  原來如此--「妳不是嫌我老礙在你們中間。」這會兒卻叫她做中間人。

  「這不一樣吔!妳現在要當的是媒人,不是情敵了吔!」

  貝幼蓮翻白眼學她講話的腔調,「很可惜吔!我才不是妳的好朋友吔!」臉色一沉,「我為什麼要幫妳?」

  方妮奈失望地嘟嘴,「還說妳不喜歡學長?」祭出法寶。

  「不喜歡!」她真的會被她逼瘋。

  「騙人。」

  「妳要說我騙人,我也沒辦法。」她旋身走開。

  方妮奈笑看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默數秒數,計算她何時回頭。

  未數到十,貝幼蓮便回過頭,神色忿恨地走回方妮奈面前。

  「如果我幫妳,妳就相信我沒有說謊?」她的聲音有些切齒,不過聽得出來她生的是自己的氣。

  「相信。」方妮奈甜甜一笑。

  貝幼蓮眼睫半垂,猶豫了一下,「我怎麼幫?」

  「對哦,怎麼幫呢?」

  懶得看方妮奈在那兒故作嬌羞、磨磨蹭蹭,貝幼蓮轉身走向高年級教室大樓。

  「妳要去哪?」方妮奈急問。

  「速戰速決!我現在馬上去告訴他,妳喜歡他、妳要跟他交往。」

  方妮奈趕緊拉住她,「妳嚇死人!」哎,標準貝幼蓮衝動的行事模式。

  「省得被妳煩死!」用力揮開她的手。

  「冷靜一點啦!妳說得那麼直接,存心要我難堪嘛!」

  「不然怎麼說?」她也會難堪?哪一回不是一看到學長就往學長身上黏?

  方妮奈低頭巧笑,忸怩道:「總要委婉一點,含蓄一點……」

  「我知道了。」依舊轉往三年級的教室。

  「貝幼蓮……」方妮奈輕輕跺腳,突然不知該喜該憂。

  來到任仿封的教室門前,貝幼蓮托人喚他出來。

  「什麼事?」任仿封笑笑地步出教室,看著她問。

  貝幼蓮兀自沉著臉,揚下巴指指走廊邊側不起眼的角落,「我有話跟你說。」

  兩人身影移向該角落。

  「什麼重要的事?」任仿封問。貝幼蓮入學以來,第一次親自跑來教室找他。

  「那個……」剛才勇氣塞了滿腔,這會兒卻不知從何說起。

  「雖然覺得意外,但挺高興的。本來以為妳真的再也不理我了。」寒訓最後的那幾天,她完全不理睬他的招呼;開學後他必須專心準備聯考,逐漸減少參加田徑隊的活動,兩人碰面的機會愈來愈少。「一下的課業會不會很重?」

  貝幼蓮聳聳肩,還不就是那樣。

  「一年級的時候,不需要逼自己太緊,但是基本的課業一定要學起來。」

  「學長……你畢業以後,要去念哪裡?」

  「盡量選北部的學校吧,大家都想去大都會看看。怎麼?捨不得啦?」

  「才沒有!」硬是不承認。

  任仿封笑著拍拍她的頭,「不管以後怎麼樣,我都會和妳保持聯絡。如果我寫信給妳,妳要回信哦。」

  貝幼蓮頭一甩,「我才不要。」

  她彆扭的個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任仿封早已習慣。

  「現在幾乎每天都有考試,下午的輔導課也不能不上,再來可能沒辦法參加田徑隊的練習了。」

  「你不來最好!」

  「真誠實。這麼討厭我?」

  「對……沒有啦,只是不是很喜歡而已……」

  任仿封突然想起身上有個小東西要送她。他探入外套口袋,掏出一個鑰匙圈,鑰匙圈上吊著一男一女兩隻十分細緻可愛的繡布娃娃。

  「這個送妳。」把鑰匙圈放入貝幼蓮掌中,「我媽媽從香港買回來的小東西,覺得很可愛,拿來送妳。」他帶在身上好幾天了,一直沒機會交給她。

  貝幼蓮握緊那兩隻長僅約五公分的娃娃,不知為什麼,心頭重重酸酸的……

  「妳不是有話跟我說?」

  「有嗎?」她已忘了來意。

  任仿封推她額頭,「妳哦,總是糊里糊塗的。」

  「啊,有啦有啦……可是,這裡不方便說……」

  「哪裡才方便?」他伸手往旁一指,「那裡好不好?」

  貝幼蓮轉頭看,他指的是廁所。「你!」

  「又生氣了?」他只是開個玩笑。誰叫她哪個角落不好挑,偏挑廁所門口。

  看看時間,快要午休了。「今天我不用補習,第八堂輔導課妳田徑隊要練習,晚餐妳可不可以在外面吃?」

  「我要回家吃飯。喝茶可以啦!」吃飯的時間留給他和方妮奈慢慢享用吧!

  「好。那……放學後我去社團教室找妳,還是直接約好在某家店見面?」

  貝幼蓮眼珠子轉了一圈,「先講好要去哪家店。」

  任仿封點點頭,「妳要在學校附近的,還是離學校遠一點的?」

  他完全尊重她的決定。

  ◎ ◎ ◎

  田徑隊的練習結束後,方妮奈隨貝幼蓮走向和學長約好見面的那家餐飲店。

  一路上方妮奈不停在貝幼蓮耳邊叮囑:「妳要說得婉轉一點、含蓄一點……」

  「知道了啦!妳要重複交代幾次?」貝幼蓮加快腳步。

  方妮奈緊張兮兮的聲音追著她,「不可以一下子大剌刺地跟他說我喜歡他……」

  「囉唆!」貝幼蓮驟然停步,「妳乾脆自己去見他!」

  方妮奈羞而掩臉,「我會不好意思啦……」

  「真難得。」

  「記得先套套他對我的感覺怎麼樣哦!」晶眸對著貝幼蓮眨呀眨。

  「方妮奈,妳再煩我我就不管妳。」

  兩人來到餐飲店前,方妮奈探頭覷瞄店內,但未發現任仿封的身影。他大概在二樓。「妳要我在外面等多久?」

  貝幼蓮看看表,「等個十分鐘左右,妳再進去找我們。」

  「十分鐘?太快了……」

  貝幼蓮瞪她。真煩!「不然多久?」

  「十幾二十分鐘……或者半個小時……我悄悄進去,OK的話,妳跟我招招手叫我過去,NO的話,妳就不要理我。」

  「妳很煩哪!」她好後悔瞠進這淌渾水。

  「拜託啦!」她扯她的衣袖輕跳腳,「幼蓮……我真的好緊張……」

  「知道了啦!」拂袖甩開她的手。

  「謝謝妳!」方妮奈抱住她,就差沒親了她。「幼蓮,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貝幼蓮起了雞皮疙瘩。「我高攀不起。」

  「別這麼說嘛!如果我夢想達成,我送妳一份大禮。」腦筋一轉,「衣服好不好?我最近看上一套衣服,應該也滿適合妳的,好不好?」

  「我已經遲到了。」貝幼蓮興趣缺缺。

  「那妳快進去吧!」

  走入店裡,貝幼蓮直接上了二樓。任仿封坐在一處背對樓梯的座位,聽到腳步聲而回頭,朝她招手。

  貝幼蓮在他對面坐下,同服務員點了杯飲料,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

  貝幼蓮回神,「什麼怎麼了?」

  任仿封在心底猜測她歎氣的原因。是因為方妮奈嗎?她應該不知道他們約在這兒見面。他也是怕到田徑隊會被她纏住,才和貝幼蓮約好直接來這家店裡會合。不過就算方妮奈不知道放學後的這場約會,也會找事情煩貝幼蓮。據他觀察,她很喜歡惹貝幼蓮生氣。

  罷了。跟貝幼蓮在一起絕不能想太多,否則必定會為她瞎操很多心。

  「英文念得怎麼樣?」

  「放棄了。」

  服務員送上她點的熱飲,她拿起湯匙攪了兩圈,「想笑就笑吧!」

  「可惜,寒假那時念得那麼認真。」任仿封雙唇微揚,是諒解,不是取笑。「等我考完試,我來教妳吧!英文、數學這兩科,我挺拿手的。」

  「你都要去台北唸書了,怎麼教我?」

  任仿封細審她發嗔的表情。還說不會捨不得,再嘴硬嘛。

  「妳願意的話,從現在開始也可以啊。」他說。

  她不怎麼秀氣的把湯匙放回杯盤上。「這麼愛教人,你去教方妮奈吧。」

  「英文讀不好的人是妳。」

  貝幼蓮怒地扁嘴,「我不跟你廢話了。」正眼看他,「你覺得方妮奈怎麼樣?」

  他似乎不意外今晚得面對這問題。側著頭邊想邊說:「妮奈很活潑,很可……不,比起來妳比較可愛。為什麼這麼問?我覺得妳應該問我覺得貝幼蓮怎麼樣才對。」

  貝幼蓮緊繃著一張臉,「我不稀罕知道你覺得我怎麼樣。」

  「那妳覺得我怎麼樣?」任仿封依舊保持笑容,「我滿稀罕知道妳對我有什麼感覺。」

  「沒感覺。」

  「這麼狠?至少也該覺得我品行優異、成績傲人。」

  「這種事每個人都知道,你不需要拿出來炫耀。」她心裡的怒火沒有原由的愈燃愈熾,她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在妒什麼。「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像妳。」任仿封眼露某種情感地瞅著她。

  然,遲鈍如貝幼蓮,根本不會用眼睛讀感情。

  「我沒有叫你舉例。就算要舉例也要舉方妮奈。」

  任仿封搖頭,「妳們完全是兩種類型,我喜歡她就不會喜歡妳。」

  貝幼蓮倏地拍桌,「我知道了,你喜歡她。」

  任仿封繼續搖頭,「妳就是這樣子,直腸子又固執己見,什麼事情妳一認定,就不肯聽別人的意見;還有,老是誤解別人的話,動不動就生氣。」

  「你直接說討厭我不就得了,幹嘛說那麼多?」

  「妳看妳又來了,我什麼時候說我討厭妳了?」任仿封不禁搖頭歎氣。他表示得還不夠明顯?難道非得把心事攤開來說她才會明白?

  「你剛剛明明說我固執、說我愛生氣!」貝幼蓮皺眉,兩手抱胸。

  「真是有理說不清。」

  「反正我是笨蛋!」

  她起身就走,經過他身邊時,他拉住她的手,「別這樣。我們好好聊。」

  「別碰我的手!」貝幼蓮回身一屁股坐回座位,「方妮奈要我幫她跟你說,她喜歡你啦!」

  任仿封愣住,「什麼?」

  「她說她、喜、歡、你,要你跟她交往--一起談戀愛!」貝幼蓮對著他,直直接接、清清楚楚說個明白。

  任仿封俊容一凜,連著兩次深呼吸壓住直竄上來的火氣。

  「她叫妳幫她來跟我說這些,妳就幫她?」

  「對啊。」貝幼蓮很少看到他這麼嚴肅的表情,任性的態度稍斂,但口氣絲毫未放軟,「幹什麼沉下臉?要不要答應跟她交往,一句話啦!」

  貝幼蓮看見方妮奈無聲無息上了樓,不過任仿封沒有察覺。

  「妳希望我跟她交往?」

  她聳肩,「關我什麼事?我只是做個中間人罷了。」指指他身後,「她也進來店裡了。她說你答應了的話,我就舉手招她過來,你如果不答應,就不要理她。你不可能不答應,所以我要舉手囉!」

  「等一下!」他猛覆住她要抬起的手,完全不顧方妮奈是否已在他身後。「讓我把話問清楚。」

  「還有什麼好問的?」貝幼蓮用力抽回手,佯裝未見坐在樓梯口附近方妮奈的懷疑眸光。「快點啦!我要回家了。」

  任仿封緊盯著她,「我不敢相信妳居然……」他一臉不可置信,完全無法理解她此番作為。「我還以為今天是妳……」

  「我怎樣?」

  「算了。」她都可以不在乎地要求他和別人交往了,他還能怎樣?「不論我做什麼決定,妳都無所謂?」

  「什麼?」貝幼蓮有一秒鐘的恍惚。

  「妳對我真的沒感覺?」

  貝幼蓮一愕,未細細思考他的問題便嚷:「煩死了!怎麼連你也婆婆媽媽的一直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無聊?」任仿封真的被她傷了心,「妳知不知道我……」

  「還你啦!」貝幼蓮打斷他的話,從口袋裡掏出他中午送她的鑰匙圈。「送個東西給我就了不起?擺什麼臉色嘛?」

  任仿封以手支額,閉眼兩秒,「我很抱歉擺起難看的臉色。東西已經送給妳了,不要還我。」

  「我不要。」她把鑰匙圈往桌上一放。

  「收起來。」任仿封堅持。

  「好,東西是我的,我要丟掉它。」

  任仿封看著她,「隨妳。」

  貝幼蓮拿起鑰匙圈扔入桌上的煙灰缸,「丟了。」

  「妳!」他的好脾氣被她磨光!直想搖撼她雙肩問她怎可這樣糟蹋他的心意!

  「到底怎樣?你想好答案了沒?」貝幼蓮催他。

  「這種事情,答案還是告訴本人比較好。」

  「那就是叫她過來?」她看了方妮奈一眼,方妮奈已等得不耐煩。

  「叫她過來,我再親口告訴她答案。」

  「你叫她過來,就是答應她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任仿封失笑了。她不是巴不得他和方妮奈交往嗎?怎麼這會兒又紅了眼?

  「我管你什麼意思。」她站起身,同時向方妮奈招了招手。

  方妮奈心中因久候而升起的失望頓退,欣喜萬分地輕躍過來。

  「妳等一下……」任仿封不任貝幼蓮就這麼走開。

  「我功成身退,不打擾你們了。」

  「妳……」任仿封依稀察覺她聲音中有絲哽咽,起身要追她下樓,卻被方妮奈握住了手。

  ◎ ◎ ◎

  貝侑年洗完澡、穿好衣服步出浴室時,客廳電話已響了三、四聲。

  廚房有母親炒菜的聲音,她走到客廳,母親的聲音傳了出來:「侑年,接一下電話。」

  「好。」朝廚房應了一聲,同時拿起電話,「喂。」

  「請問貝侑……」

  「卡」!貝侑年嚇一大跳,反射動作似的掛掉電話。

  那……那個……那個是景霖法的聲音……

  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但她萬分肯定,那是他的聲音……

  可是,他為什麼知道她家電話,又為什麼打電話來?

  糟糕!她自己又做了什麼?居然就這麼把電話掛了……

  她沒有機會懊悔太久,電話鈴聲又起。

  傻愣愣地由著電話響,使得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侑年?」

  她這才恍然回神,「哦,我要接了。」抖著手拿起話筒,撫著驚跳不已的胸口應聲:「喂……」

  有禮穩重的聲音傳來:「請問貝侑年在嗎?能否麻煩她聽一下電話?」

  「她……在……」貝侑年開了口,卻發聲困難。「我就是……」

  「妳好,我是景霖法。還記得我嗎?」

  記得,當然記得……甚至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想他……

  「喂喂?」對方遲未聽到她的回答,不禁急喚了兩聲。

  「記得……」她緊張得聲音完全走了調,忙清清嗓子,「有事嗎?」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跟妳聊一聊……或者,或者約個時間見面……」其實電話那頭的他說不定也手心直冒汗。「妳覺得怎麼樣?」

  貝侑年呆傻傻的。他說的話聽是聽了,可就是反應不過來……他剛剛說了什麼?他說……

  「喂?」景霖法開始懷疑電話線路有問題。

  啊!他說想跟她聊聊。「聊什麼?」

  「聊些什麼?我是希望我們能做個朋友,聊聊功課、談談天……」說著稅著,聲音愈來愈小,頗不好意思。

  「侑年?妳……在聽嗎?」他等了一會見,還是未見回音。「侑……」

  「卡」地,話筒又回去它平常的所在位子了。

  貝侑年茫然地愣了好久,突然:「啊!」她緊咬住手指頭。天啊!她又做了什麼?

  「我又做了什麼?」她好後悔好後悔地出聲問自己。

  不甘心地拿起話筒,「喂喂,對不起,我不小心……」聽筒只餘綿延不斷的嘟嘟聲。

  「啊啊--」她埋臉入沙發,懊悔不已。

  門口有些聲響,不一會兒,貝幼蓮從玄關走進來。

  「幼蓮。」貝侑年喚了妹妹一聲。她今天回來得有點晚。

  「幼蓮,洗洗手過來吃飯,妳今天怎麼這麼晚?」端菜至飯廳餐桌上的母親告訴兩個女兒:「今天妳們爸爸加班,不用等他了。」

  貝幼蓮鼓著兩腮,不知生什麼悶氣。大嚷了一句:「不吃飯了啦!」衝入房內甩上了門。

  「幼蓬……」貝侑年追到她門前,敲門喚她:「幼蓮……」

  貝幼蓮把自己鎖在裡頭,不理姊姊關心的呼喚。

  貝侑年瞭解她的脾氣,一拗起來怎麼哄她她都不會聽。她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扭開電視,視線卻對準電話。

  為什麼最近她和妹妹老是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呢?

  「侑年,過來吃飯。」

  「好。」她關掉電視,「可是幼蓮……」

  「她哪一次不是自己餓了就乖乖出來要東西吃。」知女莫若母。

  而那一夜,貝家的電話未曾再響過。

  ◎ ◎ ◎

  到了中期,戀芽成長呈現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戀溫持續上升,經常不由自己的手心發汗、臉紅心跳。

  戀苗的成熟本就不可預期,此時更是處於高度危險期之中。

  比如說,眸光不斷放射熱情,對方卻毫無反應--這種情況容易導致心冷,冰凍使戀苗一瞬間急速萎縮。

  其間更有不少人因無力承受內心過重過沉的感情,而萌生退卻之意,匆匆封閉心扉,戀苗得不到主人源自心底深處的支持,成長養分盡失,就此夭折。

  通病是--摸不清對方對自己有何想法而著急不已,卻又不知如何試探對方的心意--每個人都在等,等對方先行開口表達,自己卻抿緊雙唇不語。

  多少戀情因一時的怯懦而錯過?

  不過情況不盡如此悲觀。有時表面上看來似乎已絕望,但出人意料,雙方不知是怎麼開竅的,突然只消一個眼神、三兩句話,便急速融為兩情相悅的狀態。

  這階段在酸、澀之外,加人人們最難承受的苦滋味。

  必須小心注意的是--心臟負荷能力弱,易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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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22:34
 第六章

  「我已經換好衣服了,妳幹嘛又--」

  週六下午的練習結束,貝幼蓮甫脫去運動服換上校服,洗過手臉走出洗手間沒多久,被迫出來的方妮奈往回拉進盥洗室。

  「我叫妳等我一下,妳居然放我鴿子。」

  貝幼蓮打量她此刻裝扮,又一襲鮮麗華服。「有話在社團說就好,何必躲在廁所這裡?」

  「人家要送妳東西嘛!」從旅行袋裡抽出一百貨公司的紙袋,「噹噹噹擋--」哼了一句得獎時的揭曉音樂。「給妳。」

  「什麼東西?」貝幼蓮拉開紙袋看了裡頭一眼,是衣服。「為什麼?」

  「事情才過兩天妳就忘了?說好要給妳的媒人婆謝禮呀!」從化妝包拿出小梳子,對鏡梳發。

  「我不要。」

  方妮奈看著鏡子裡貝幼蓮的影像,「妳不接受的話就表示妳不祝福我。」

  「隨妳胡說八道,這東西我不要就是了。」把袋子放在洗手檯上。

  「這套衣服真的很漂亮!妳看看--」方妮奈拿出衣服,是她常穿的那種樣式--青綠色的短洋裝,附了件半透明紗質外衣。「這個顏色今年還是很流行,很春天吧!本來我想送妳的外套是透明的塑料夾克,可是以前我穿的時候妳嫌很醜,所以我選了紗質的。」

  貝幼蓮摸摸外套,質地輕柔,一定很貴。「這麼透明,有穿跟沒穿一樣!」

  「就是隱隱約約的才吸引人啊!妳試穿看看。」

  「不要。」她揮開她的手,「我要回家了。」

  方妮奈扁嘴,「妳在生我的氣。」

  貝幼蓮回眸瞟她,不客氣地:「妳以為妳是誰?」

  「我是搶了學長的人。」

  「又來了。事情還沒結束嗎?妳為什麼還不停地煩我?」

  她把衣服折好,放入袋裡,「妳把東西收下,事情宣告正式結束。」想到了什麼,低頭自袋裡找出一條袖珍型的少女口紅,「為了搭配這套衣服,我特別加送妳一條小口紅哦!真的很棒,妳現在就試試嘛!」她打開口紅,是亮眼的粉彩色。

  貝幼蓮冷眼看她數秒,接過袋子和口紅,「我收下來了。試不試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再跟你們扯上關係了吧?我可不可以走了?」

  「還沒。跟我一起到教室?」她握住她的手往外走。

  「妳--」縱然無奈,也只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來到社團教室,還有不少隊員在裡頭。

  「太好了,大家都還在。」

  隊員們左右互相看看,「幾個高年級的已經走掉了。」

  「沒關係沒關係。」行李袋往桌上一放,從裡頭拿出一大包糖果,「噹噹噹擋--」解開袋口的細繩,把糖果全倒在桌上。「請大家吃。」

  「哇--」某個學長伸手碰碰那些包裝精緻的進口糖果,「妮奈,妳遇到什麼好事?」

  方妮奈甜甜地笑,揮揮手,「大家不要遲疑,快拿嘛!拿遲了、拿少了可別後悔。」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大伙於是一窩蜂湊近桌旁,張開手掌抓取糖果,有幾個人還產生小爭執。

  有人馬上扭開糖果,含在嘴邊,一邊欣賞包裝紙上精緻的圖案,「這糖果好特別,很貴哦?妮奈,到底什麼事?妳生日?」

  「才不是。這事比生日值得慶祝多了。」

  兩個同樣是一年級的同學相對眨眨眼,極有默契地:「喔哦哦--男朋友?」

  方妮奈毫不害臊地:「答對了!再加送妳們糖果!」再從口袋裡掏出糖果給二人。

  「誰?到底是誰?這麼幸運能和妮奈……」眾人紛紛耳語。

  方妮奈跺了跺腳,「討厭!大家隨便猜都應該猜得到的,還問!」

  「難道是--」馬上聯想到任仿封學長,卻又一齊搖頭,「不可能吧!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方妮奈繃緊臉,「我配不上學長嗎?」

  「當然不是。只是……你們真的已經開始交往了?剛剛學長也在時,為什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今天下午全體隊員集合。幾位決心報考體育系的三年級生仍繼續和他們一起練習,而像任仿封要參加聯考的隊員則是最後一次出席。

  「我們平常那樣還不夠好,一定要黏在一塊兒讓你們胡鬧取笑呀?」她嬌嗲嗲地扭著手指。

  「妮奈臉紅了!好可愛……」

  「討厭啦!你們!」她作狀要追著人打,眾人趕忙做出防衛姿勢。

  「可是……」還是覺得怪怪的。「哪一方先主動?」

  方妮奈回頭看看立在門邊一直沉默的貝幼蓮,嗓音一低:「我比較不要臉,倒追他的啦!」

  「這有什麼關係?」同齡女孩拍拍她的肩,「我們很佩服妳的勇氣。」看看眾人,眾人亦頻頻點頭。

  方妮奈點頭一笑,把貝幼蓮拉來身邊,「說起來最該謝謝幼蓮,她幫我好大好大的忙。」

  「幼蓮?」許多人差點吞了糖,梗住喉嚨。

  「對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是她幫我約了學長,告訴學長我的心意……」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為了謝謝她,我送她一套衣服,很漂亮很漂亮哦,我們叫她換給我們看好不好?」

  「幼蓮……怎麼可能……」終於有人承受不住這一連串消息而曲膝坐在椅上。

  「怎磨不可能?」方妮奈反問。

  大伙也說不出個原因,但就是覺得那不像貝幼蓮做得出來的事。

  「原來……對妳而言,一套漂亮衣服比學長還重要……」

  貝幼蓮鬆開手,袋子落到地上。「什麼意思?」

  「哎呀!」方妮奈忙緩和氣氛,「你們全都誤會了啦!幼蓮又不喜歡學長。」

  「是嗎?」比較遲鈍的傢伙沒聞出火藥味,「可是怎麼看都像……」

  「隨便你們怎麼說。」貝幼蓮再忍不住,踢地上紙袋一腳,「東西還妳,我要……」

  「妳別急著走。」方妮奈抱住她手臂,「你們別亂說話惹她生氣,否則糖果全部還我。這些糖是日本糖,全部百分之百純果汁、又不會蛀牙,一顆要十幾塊錢呢!」

  「我的天啊!居然這麼大手筆。」咋舌不已,「可見妳真的很喜歡學長……」

  貝幼蓮掙開方妮奈雙手,臉色鐵青,極為難看。

  「妮奈!」眼尖的一名學姊指著方妮奈別在旅行袋上的鑰匙圈,「妳這娃娃在哪裡買的?好可愛哦!」

  「哇--」好多女孩表露羨慕之意。小巧精緻的東西最受少女喜愛。「妮奈,妳到底都上哪兒買這些東西的?」

  「那個……」方妮奈覷著眼瞄貝幼蓮的反應,「那個是學長……幼蓮,妳……」

  貝幼蓮回身奪門而出!

  幾乎跑出校門,才想起沒拿書包。

  往回走,卻不能回社團教室,只好在校園裡閒蕩。

  繞過高年級的教室大樓,這才發現這棟大樓的教室邊牆緊鄰學校圍牆,圍牆不高,踮起腳尖可看到對面的駕訓場。大致在腦海裡想出校地平面圖,這個地方是個死角,一般學生不會跑來這邊。

  牆壁和圍牆之間約有一公尺半寬,半公尺是大樓延伸出來的水泥地,其餘地上長了一些雜草。像個巷子,裡頭不會有人吧。

  她探頭一看,啊,有人。一個男生背倚著牆坐在水泥地上,膝蓋曲起,上頭擱了一本書,他低著頭,眼睛閉著,像是在打瞌睡。

  「是……是學長。」貝幼蓮掩住嘴,悄悄走到他身旁坐下。

  沒想到學長早就發現這個地方。地方雖窄了點,因圍牆不高,視野不錯,微仰頭藍空便盡入眼底。而且方位向南,北風灌不進來。

  仔細想想,雖然常常和學長嘻鬧,他的事她卻有很多很多不瞭解。比方說他的志向、他的興趣、他的喜好、他的長相……

  說真的,她沒有這麼近看過他……每回面對他只急著和他吵嘴,沒仔細觀察他的五官。

  天!從側面來看,他的眼睫毛好長,像漫畫人物一樣……

  她不知不覺瞇著眼一直湊近任仿封的臉龐,只差一吋就能吻上去了。

  頰邊一陣溫熱的氣息使任仿封睜開眼,看見是她,沒有嚇到。

  「妳做什麼?」他轉過頭看著她問。

  「你……」意識到兩人唇對唇,氣息交錯,她倉皇后仰,「你不是……」

  任仿封單眼一眨,「不會是想偷吻我吧?」

  貝幼蓮跳了起來,「你臭美!」

  「開玩笑的,」輕握她掄拳的手,「別生氣。」

  「別亂摸人家的手啦!色狼。」

  任仿封露齒笑,「坐下來。」仰望的目光隨員幼蓮再次坐下的身影平移,「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無意間走來這裡。」她說。「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他伸直腳,拿起腿上的書,「在教室裡念不下書的時候,我都會跑來這裡坐。」見她兩手空空,有點失望,「妳沒帶書包,不然我們可以一起在這兒唸書。」

  「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撇嘴輕哼。

  任仿封失笑。「我不記得我又犯了什麼錯。」

  他這一說,貝幼蓮火氣直線上升,又跳起身,指著他鼻頭,說出他犯的錯:「你好討厭!你把給我的鑰匙圈又給了方妮奈!」

  「妳自己把它丟掉,別人覺得喜歡,撿它回家,有何不可?」想起那天她任性的舉止,他也垮下臉。

  「反正……」小巧五官全皺在一塊,「反正你沒信用。」反正全是他的錯。

  「怎麼做才能讓妳消消氣?」任仿封聲音放柔。哎,不然還能拿她怎麼辦?

  貝幼蓮甩開頭,表示不原諒他。

  「真搞不懂妳。」不稀罕他送的東西,隨手丟進煙灰缸的是她;氣他把東西轉送給別人,罵他沒信用的,也是她。「不過還是覺得妳很可愛就是了。」

  「我……我……」敵人的讚美是可疑的、敵人的讚美是不可接受的。他是她的敵人。「我最討厭你了--!」咆哮大吼後,又說:「方妮奈在教室慶祝你們交往,你趕快去和他們同樂吧!」

  ◎ ◎ ◎

  「好享受。」拿起大毛巾覆在身上,谷凝寧反身舒服地坐入游泳池畔的躺椅內。

  這座休閒俱樂部有四處游泳廳,每一廳最多只開放十名泳客入場,池畔設有躺椅,泳廳周圍佈滿鮮花綠樹,輕柔音樂隨著花香飄在空氣之中。想像力豐富一點來看,這裡宛若人間仙境。

  「沒騙妳,這裡真的很棒吧!」

  噪音。

  谷凝寧睜開眼。她的仙境裡絕不容許一個人的存在--周飛樊。

  「要不要喝點什麼?」周飛樊若能透視她的想法,絕不會如此體貼地問。

  明眸掃他一眼,存心為難他,「不想喝甜的,想喝白開水。」

  「那簡單。」周飛樊也不是省油的燈。「跳下去喝幾口不就得了?」

  白癡。谷凝寧翻了個白眼。

  「妳罵我。」這回他讀出來了。

  「有嗎?」谷凝寧直起上半身面對他,動了動眉眼,「我這回罵你什麼?」

  周飛樊兩手捧頰,「妳……好髒、好齷齪。真是不堪入……眼。」

  谷凝寧嗤笑一聲,「你耍寶。」

  穿著正式的侍者端來兩杯飲料,有禮地放在躺椅旁的圓凳上。

  「我叫了飲料。」把其中一杯無色飲料端給她,「妳的是白開水,滴了幾滴檸檬。」

  「謝了。」有些時候他的體貼細心倒也讓她覺得驚喜,不過她可不會因而心軟。「我們該算算總帳了吧?我昨天熬夜統計了一下,你至少欠了我七十一萬六千八百元,你說,怎麼還?」

  喝著洛神汁的周飛樊「噗--」地噴出紅液,像噴血。「怎麼可能?」

  很爆笑的畫面,谷凝寧卻仍一臉正經,「你每次都『對ㄠ』,ㄠ到後來輸的錢就像滾雪球一樣,DOUBLE又DOUBLE。對了,今天的還沒算,七十一萬乘以二--小計一百四十萬就好。」

  誇張的數字令周飛樊赤紅了臉,「今天明明是妳坑我!」

  「你自己要讓我五秒,別耍賴。」悠哉悠哉拿毛巾拭去手臂上的水珠。

  「我哪想得到妳游得這麼快?媽的,妳到底是不是女人?」眼睛不小心對準她渾圓的胸部之後,便再也移不開。「那個--是不是做的?」他捏鼻,怕流鼻血。

  谷凝寧早習慣他色迷迷的眼光,再說若怕人看就別游泳、別穿泳衣。她依舊大大方方地:「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輸?那全是你瞧不起女人的後果。錢拿來。」

  周飛樊把身上浴巾丟去蓋住她胸前才得以正回視線。

  「為什麼現在就要付錢?我們又沒說好賭期到今天為止,我偏要繼續和妳對ㄠ下去咧!」

  谷凝寧把他的浴巾扔回給他,用自己的大毛巾覆好上身。

  「好,你想死,我就讓你不得好死。到時候輸得傾家蕩產,別跪下來求我放你一馬。」

  照這種情形看來,很可能會有那麼一天。周飛樊臉色微微發白,「妳爸媽到底怎麼教妳的?什麼事都這麼厲害,簡直不是人。」

  「天才的能耐永遠不是白癡能夠理解的。」驕傲地挑眉。

  又挨罵了,而他也習慣了。哎呀,笨不笨自在人心,等他以後成了了不起的人物,看她還敢不敢說他是白癡。

  「喂,妳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他突然問。

  「問這做什麼?」

  「好玩問問啊。」

  「那你呢?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我先問的。」堅持由她先答。

  「我喜歡--」谷凝寧側頭想著,緩緩說:「比我強的男人。能勝過我,讓我心服口服的男人。」

  周飛樊用力擊掌,「我完全符合妳的條件嘛!原來妳『肖想』我很久了--」

  谷凝寧簡直要昏倒。「借問一下,你什麼時候讓我心服口服過了?」

  「憑我這強健的體魄呀!」裸露上身、曲高兩手硬擠出幾塊軟軟的肌肉,「怎麼?還不臉紅?」

  谷凝寧傾身捏他腰間,「多練幾年吧!小猴子。」

  周飛樊倏地一縮,「我很怕癢的。會很疼老婆哦。」擠眉弄眼不知在暗示什麼。

  「哦?是嗎?」谷凝寧不以為意。「換你說了。你喜歡怎樣的女生?」

  「像妳呀!」

  早料到他會這樣答。「像我怎樣?」

  他伸出手扯低她覆身的毛巾,「像妳一樣,有那麼大那麼大的波,而且……不准動手!」

  谷凝寧卻未如他所料的動氣,甚至追問:「而且?」

  「而且現在還這麼年輕,發展性想必很大、大、大……」

  谷凝寧無奈搖頭。這麼小就這麼色,以後不知要「摧殘」多少良家婦女。

  「我最討厭只喜歡『波』的男人。」她認真告訴他。

  「那妳就別晃著那兩個波到處勾引人。」他仍舊吊兒郎當。

  「周飛樊,」人的忍耐有限度。「可不可以麻煩你去學跆拳道,我們決鬥時我讓你一手一腳。」

  「開開玩笑,別發火嘛!」

  「真令人反胃。」她掀開毛巾站起身,走向泳池。

  「喂!妳該不會以為我對妳有意思吧!」

  谷凝寧回頭,「怎麼,你不是在追我?」

  「小姐--請妳照照鏡子。」下巴揚得高高的,可以吊東西。睥睨的神情好像告訴她即使她倒貼,他還得好好考慮考慮。

  「沒有最好。不然……」谷凝寧眉眼之間亦流轉神秘。

  「不然怎樣?」周飛樊被挑起濃濃的興趣。

  「你自己想。」扭扭腰、甩甩臂,作出預備跳入泳池的動作。

  「站住。妳給我說清楚!」周飛樊站起喝令。

  「你不會自己想,沒大腦啊?」谷凝寧嘲笑他。

  「我沒妳那種奇怪的大腦。」他走向她。

  「笨蛋,所以你是笨蛋。」谷凝寧仰頭毫不客氣地大笑:「哈哈哈!」撲通躍入水中,靈活身影霎時游離泳畔數公尺遠。

  「妳等一下,」周飛樊在這頭氣得跳腳,「給我說清楚,不然怎……啊--」

  他不小心栽入泳池,毫無預警地倒栽在水裡喝了好幾口水,肺腔被嗆著,無法呼吸之際急著撥水往上,小腿卻在此時抽筋!

  「啊!」他曲身痛苦地抱腿,不覺又灌水入喉。

  「救……」失措地在水中掙扎,一浮一沉之間艱困地求救:「凝……」

  從對岸往回游的谷凝寧發現他的求救,但方纔見識過他泳技,心想他不可能如此輕易溺水,便抱持觀望態度。

  周飛樊又浮出水面,朝她這方,「寧……救……」

  「真的假的?」若是假的,他未免裝得太逼真。她圈嘴大喊:「你不要騙我!」

  「我……」

  「大概是真的吧!」

  她迅速往前游要搭救他,但剛到他沉浮呼救的地點時,他已被一名健壯的救生員拖往池畔。泳池的水愈往池畔愈淺,因周飛樊太過驚懼,死命掛在救生員身上,救生員只好腳踏池底,抱著他緩步走向池畔。

  「媽……咳咳……媽的!你們要害死我呀?咳咳……」恢復正常呼吸後,周飛樊一陣嗆咳,仍不忘咒罵。「咳……」

  「對不起……我以為……」

  「以為怎麼樣?咳……等著丟飯碗吧!」

  「對不起,」救生員姿態極低,這裡的客人皆得罪不得。「我以為您在跟那位小姐開玩笑……所以才……」

  「開玩笑?我沒事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找死?」

  「對不起……對不起……」一再致歉。

  救生員抱他上了岸,將他放在躺椅上。

  周飛樊瞧見谷凝寧穩穩地浮在水上,向他招了招手,嘴巴一張一合。

  他兩眼視力一點五,清清楚楚地讀著她的唇語--

  周、飛、樊,大、蠢、材--

  語畢,她又哈哈哈地大笑,反身優雅地仰泳。

  周飛樊氣得發抖。

  這女人!他發誓要得到她!

  ◎ ◎ ◎

  全世界的人一定都在笑她。

  她晃到天色將暗,才回社團教室拿書包,教室裡沒有人,她把方妮奈送她的衣服穿在身上。

  翠綠色、圓領、無袖、合身剪裁的連身短裙、細紗織成的半透明罩衫,單單這一套活潑俏麗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倒不會太過突兀可笑。然而她腳上蹬著的是學校規定的黑色矮跟皮鞋、短白襪,肩側背著的是高中生的墨綠色書包--整體看起來便顯得不搭調。

  尤其時節雖已入春,傍晚的氣溫仍偏低,她未免穿得太單薄了些。

  路上行人沒有特別意思的多瞟了她一眼,但看在心情極度低落的貝幼蓮眼裡則認為他們皆在嘲笑她。

  她好後悔。好後悔自己竟妄想成為花蝴蝶。她只是一隻不起眼的毛毛蟲……不,她連毛毛蟲也不是……

  怎麼會這樣?這麼衝動換上這身可笑的衣服走在街上,像傻瓜一樣……

  天色暗得極快,西方雖有夕陽殘紅,天空卻緩緩飄下細雨,雨滴落在她身上,紗質外衣頓成透明。

  她抱緊雙肩,祈求上蒼給她個地洞鑽進去躲一躲吧!這時候她不想見到任何人,誰都不想!

  「哦,不!」

  最最不想見的人正迎面向她走來,還舉起手向她招呼。她返身要避他。

  「幼蓮?」任仿封喚著她的名追了上來,「幼蓮……」

  「走開!不要理我!」貝幼蓮一手掩臉,另一手想揮開他,「不要看我!」

  任仿封脫下外套覆在她肩上,「披上吧。雖然打扮得很漂亮,可是會著涼。」

  「漂亮?你瞎了眼啦?」

  「就算妳穿得破破爛爛、渾身骯髒不堪,在我眼裡都是漂亮可愛的小女孩。」任仿封寵溺說道。

  貝幼蓮抬眼瞪他,「不要騙我!其實你已經快憋不住笑了,你的心底已經笑翻天,你在笑我,笑我不自量力……」

  「我沒有。」

  「有!」她羞窘蹲下,臉埋入膝蓋,「你笑我不自量力!笑我想學妮奈!笑我幼稚,老是做丟臉的事……」

  任仿封蹲在她身旁,在她耳畔柔聲道:「愛漂亮是人之天性,怎麼會丟臉?我也說過,妳和妮奈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女孩,我不會把妳們放在一起比較。」

  「你不要安慰我了啦。」貝幼蓮伸出手推他一把。

  他輕握她的手,「雨愈來愈大,我們換個地方談。」

  「我不要。」維持鴕鳥姿態。

  「好吧。」他拿出傘,「我撐起傘,我們一起蹲在人行道上,大家都在看我們。」

  貝幼蓮肩膀聳了聳,發出一聲嗚咽。

  「哭了就羞羞臉哦。」

  貝幼蓮抬頭,眼睛已經濕了。「我就是羞羞臉啦!怎樣?」

  他輕點她紅紅的鼻頭,「也好。妳羞羞臉的時候最可愛了,我最喜歡。」

  「你!」

  她怒然站起,負責撐傘的他也快速起身。「嗯?」

  貝幼蓮看著他溫柔的模樣,扁著嘴,「你為什麼要那麼好啦!你不要理我啦!」

  他手搭上她的肩摟住她,「我不這麼好也不行、不理妳也不行啊。」

  「走開啦!」她推開他,「你已經是方妮奈的男朋友了……」

  「吃味兒了?」他側頭瞧她。

  「我才沒有!」她抹淚轉身避開他的視線。「我一點都不喜歡你,為什麼會吃醋?」

  「對啊,」他把傘交到她手上,然後學她方才忸怩的樣子蹲下身,「妳最討厭我了。」

  「我……」一滴成型的淚水晾在下眼睫上。

  「男孩子在大街上哭會不會很丟臉?」任仿封抬眼問。

  「我……我……」她咬住下唇強忍淚,「我真的要哭了……」

  任仿封站起,拿回傘,並拍拍自己的胸膛,「靠著這裡哭。」

  「嗚哇……」她扯住他的衣服嚎啕哭出,「我……我說謊……」

  「說了什麼謊?」

  「對不起啦!我……我才不討厭你……」

  她往後退一步,「我才不討厭你……我喜歡你……」書包背帶一滑,掉落在地。她又退一步,閉緊雙眼吼道:「其實我喜歡你!我最喜歡學長了--」不敢多停留一秒,掉頭就跑。

  「妳等一下……」

  任仿封跑了兩步,想起她的書包,回頭撿起。而雨傘成了他跑步的阻力,趕緊收合上。延遲了這麼多秒,加上肩上負有兩個書包的重量,他整整追了兩條街才抓住她。

  「抓到了!呼……」他彎身喘氣,兩個書包都垂在地上。「呼……妳前五十公尺跑得比男生還快……教練看準妳的爆發力,要妳跳遠……」

  貝幼蓮亦張口喘息,額上汗珠和著雨水滑下臉頰。「後五十公尺就完蛋了……」

  任仿封站直身,伸了伸懶腰,「才停止練習沒多久,體力變差了……」

  「你追人家幹什麼啦!」想起自己剛剛當街大聲告白,丟臉死了!

  任仿封揉揉她微濕的髮,「妳終於知道我在追妳了。」

  「廢話!你一路這樣跑過……」

  他掩住她的嘴,「別又說出讓我啼笑皆非的話。」深吸口氣,「我告訴妳……我也是。」

  她撥開他的手,「也是什麼?」

  任仿封俊朗一笑,故意用飄浮的聲音不清不楚地說:「我……也……喜……歡……」停了好幾秒,抱住她雙肩撼了她一下,同時宣佈:「妳……!」

  「騙……」貝幼蓮驚呼不信,但咬到舌頭而未說全。

  「我那天也跟妮奈說明白了。」

  「可是她……」

  「她向其它人說的話都沒經過我的證實,而剛剛那句話妳是聽我親口說的,妳要相信誰?」

  貝幼蓮由著他摟著,不知要信誰。

  「幼蓮?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他在她耳畔又表白了一次。

  貝幼蓮吸吸鼻,突地:「哇--」仰頭哭嚷了起來。

  「妳……」任仿封傻住了。她的反應好激烈……

  「你討厭啦!」她揮碎拳搥打他,「這樣嚇人家……哇--」

  「乖……乖……」他唯唯諾諾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嚇妳……」

  原來--

  我喜歡妳(你)……

  這句話有時候也會嚇哭人的。

  ◎ ◎ ◎

  貝幼蓮回到家,也不換下濕衣服,只拿條毛巾蓋在頭上,便纏著姊姊要她聽她敘述近來和學長之間曲曲折折的故事。

  「就是這樣。」眼睛尚有大哭之後的浮腫,不過此時的她眉飛色舞、興高采烈,「他剛剛還送我回家。」

  「好棒。」貝侑年分享妹妹的喜悅。

  貝幼蓮突地臉色一沉,表情轉換得極快。「一點都不好!是我先說喜歡他的……」

  「有什麼關係?」

  「可是……」

  「妳太后知後覺了,學長一直對妳最好,大家都看出他的暗示了,除了妳。」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不管啦!」她拿起抱枕打沙發,「從頭來!從頭再來!要他先跟我告白--」

  「別不知滿足了。多少人想像妳一樣都……」

  羨慕和感傷的口吻透露了貝侑年的心事,貝幼蓮斂了斂飛揚的神采,「侑年,對不起……」

  貝侑年裝傻,露出柔美的笑容,「妳跟我對不起做什麼?好奇怪……」

  尖銳的電話聲岔入兩姊妹相對的笑顏,貝幼蓮緊張地捧頰,「電話!是學長嗎?」

  貝侑年亦神色有異,「妳接?」

  「不要。妳幫我接。」已認定是任仿封的來電。

  「喂?」貝侑年接起,聽完對方的話後,點點頭,道:「請稍等。」

  貝幼蓮耍性子,搖頭不肯接聽電話。

  「是方妮奈。」貝侑年澀澀一笑,很抱歉讓妹妹失望。

  「啊?」貝幼蓮這才想起她和任仿封那個王子還不能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啊!忘了她了……」

  她哭喪著臉接電話,「喂……沒有啦,我沒有生氣……知道了啦!衣服我已經試過了,一點也不……呃,還好……好啦!再見……」

  她背著方妮奈把學長搶了過來,方妮奈還打電話來關心她此刻的心情……

  她跌坐到地上,「完蛋了!我一時樂過頭,把她給忘了!完蛋了,她會恨死我,其它人也會討厭我,因為我說我一點也不喜歡學長……可是其實我最喜歡他了……怎麼辦?怎麼辦?」

  「幼蓮,不要慌。」貝侑年要她鎮定。

  「怎麼辦?」抓著姊姊的衣袖求救地問。

  「誠實一點,好好跟她道歉,她會諒解的。而且學長不是跟她說過,他喜歡的是妳--」果真是旁觀者清。

  「對啊!」貝幼蓮態度登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騙我!她竟然騙我,害我那麼傷心,我要找她算帳!」她站起來跳腳。

  「幼蓮。妳實在……」貝侑年不知該皺眉或是該笑。

  貝幼蓮吐吐舌,「我又衝動了……」看看姊姊,「侑年,妳是不是在等誰的電話?」

  貝侑年眼皮一跳,忙搖搖頭,「沒有啊。」

  「可是剛才電話響時,妳的表情怪怪的……」

  貝侑年低頭,不語。真的是旁觀者清……常粗心大意、遲鈍的妹妹也看出她的不對勁。或者,是她把心底的相思表現得太明顯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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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0 09:22:51
  第七章

  在周飛樊的房間看完影片,谷凝寧隨他步下樓梯到一樓大廳。

  「要不要留在我家吃飯?」周飛樊問。

  谷凝寧考慮了一下,「你爸媽今天在不在?」

  周飛樊聳肩,「不知道。」他走向廚房,「我問看看。」

  恰巧幫傭從廚房端了兩杯果汁出來,「少爺,夫人要我弄了這兩杯……」

  周飛樊很受不了的翻白眼,「又來了!」回頭煩悶地看著谷凝寧,「我媽在啦。」

  「哦。」她不太願意和他的父母碰面,倒不是他們太過嚴肅,而是她自己覺得放不開。「那我要……」

  「噁心死了。」周飛樊盯著幫傭端放到桌上的兩杯果汁,鬼叫鬼叫地:「血腥西紅柿汁,我要吐了。」

  谷凝寧暫時留步,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覺得噁心?覺得想吐?」

  「呃……」周飛樊才不上當,強抑住自胃部湧上來的黃汁,「我有這樣說嗎?」

  「沒有嗎?」谷凝寧看向幫傭,她相信幫傭剛才也聽得清清楚楚。

  「剛才看鬼片我們兩個沒有人被嚇到,算是和局。」趕緊宣佈剛才那場賭局的結果。端起一杯西紅柿汁對著她揚了揚,「現在再來賭。」

  谷凝寧當下懂得他的意思,到他身旁坐下,拿起桌上那杯西紅柿汁,「按老規矩,一次要一千五百CC。」

  周飛樊看看濃稠如紅血的西紅柿汁,終是忍不住微微皺眉。他母親一直相信現打的西紅柿汁是她保持青春美麗的秘訣,除了自己三餐喝、點心時也喝外,強迫家人陪她一起「暢飲」。

  他從八歲開始覺得西紅柿汁的味道比吞生雞蛋還腥、還噁心。

  他後悔了。平常總是趁母親不注意時整杯餵入廁所馬桶,現在居然要跟谷凝寧拚一口氣灌入一千五百CC!但看看她神氣挑釁的表情,說什麼也不能退縮。他命令一旁幫傭,「妳再去打四杯上來。」

  「是。」幫傭恭敬從命,轉身時遇見從主臥室走出來的美婦人,禮貌地稱聲:「夫人。」

  周母微笑點頭,擺手要她退下。

  「飛樊,這樣不行哦。」她走到兒子面前,「會弄壞肚子。」

  「阿姨好。」谷凝寧起立同周母問好。

  「好。」周母眉眼和藹地笑著看看她。「飛樊,媽媽有事要出去;凝寧,妳留下來陪飛樊吃飯,我已經打電話跟妳母親說過了。」

  「謝謝阿姨。」

  「來,阿姨這有條手鏈子送妳。」自皮包裡拿出一條秀氣的金鏈子。

  谷凝寧搖手不敢收,「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沒關係,只是小東西。」周母握住她的手幫她戴上。「飛樊,乖乖待在家裡,別胡鬧,把西紅柿汁喝了。」

  「知道啦。」兒子永遠嫌母親是煩人的老媽子。「妳不是要出去?」

  「嗯,時間差不多了。」輕撫谷凝寧粉嫩的臉龐,「凝寧,好好在阿姨家玩。」

  「阿姨再見。」

  周母離開後,谷凝寧立刻解下腕上金煉放在茶几上,「你幫我把這還給你媽。」

  「這又沒什麼。我每次帶女孩子來,我媽都嘛會送她們東西。妳來這麼多次,我媽現在才送妳,我還覺得奇怪咧。」他抬起兩腳,腳掌踩著茶几邊緣,「我想我媽很會記恨。她這一輩子都會記得是妳把她兒子從冰宮這一頭摔到那一頭。看來以後要娶妳當老婆,她會成為最大阻礙。」

  谷凝寧瞪他一眼,拿起那條金鏈子細瞧,「這不曉得值多少錢……拿來抵你欠我的債好了。」

  周飛樊出手推她,「妳太看不起我了吧?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欠妳的自然會用我自己的錢還妳。」

  他的錢還不是他爸媽給他的?

  谷凝寧收下鏈子,手上捧著西紅柿汁啜飲,兩腳學他擱在茶几上,「對了,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我。」

  「什麼事?」

  「景霖法真的答應和文緹玟交往?」

  周飛樊臉色一沉,但很快恢復他一貫的半吊子表情,「妳問這做什麼?」

  「你只要回答是不是。」

  周飛樊聳聳眉,舉手搭摟住她的肩,「妳還沒死心?告訴妳,他也暗戀玟玟很久了,妳早就沒機會了啦!」

  「真的?」雖然連他也這麼說,谷凝寧心中仍然存疑。昨天文緹玟興高采烈聲稱告白成功,不斷叮囑她要轉告貝侑年這個好消息……奇怪了,她告白成功關貝侑年何事?

  「騙妳我會死。」周飛樊把她摟得更緊。

  「人本來就會死。」谷凝寧轉頭要咬他的手。

  他抽回手,眼底閃過異樣神采,瞅著她笑問:「我想到一個很別緻的賭局,要不要玩?」

  「說來聽聽。」

  「K、I、S、S--KISS!」

  「的確很別緻。」

  她興趣缺缺,他激她:「妳不敢?」

  她聳肩擺手,「沒興趣。我為什麼要讓你佔便宜?」

  「笑話!妳的初吻值錢,我的初吻就不值錢啦?這種事哪有誰占誰便宜?」

  「哈!你才天大笑話!你這人還會有『初』吻?」

  周飛樊努努嘴,垂了垂眼,「我承認,那種事我是做過了,我們男孩子難免衝動好奇嘛!可是聽說嘴對嘴接吻是很神聖的,當然要留給真正中意的女生啊!」

  「你做那件事的時候嘴巴在幹什麼?」她不信他那麼厲害,禁果嘗過了,初吻還留著。

  「我……」周飛樊認真回想。

  谷凝寧沒耐心等,手一揮,「別提這個,我再問你,你的『初』吻既然那麼神聖,怎麼可以拿來跟我賭?」

  周飛樊跳了起來,「我已經輸到內褲都得拿去當鋪換錢來給妳了吔!我當然什麼都豁出去了。來賭!賭誰先吻不下去,怎麼樣?」

  谷凝寧豎起一根食指,左右搖了搖,「很抱歉,我已經沒有初吻可以拿來跟你對賭了,答應你這盤賭局的話,我怕會玷污了你的清純。」

  「什麼!」周飛樊登時紅了眼,齜牙咧嘴,十分激動,「妳早跟別的男人吻過啦?妳耍我!」

  「神經!」她跟別人接過吻關他什麼事?真好笑。

  周飛樊深呼吸緩緩心情,「不然這樣,我們換個方式--給妳十天的時間,來偷我的初吻。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如果我再輸妳,除了還清所有的錢,我還把房裡那台計算機送妳,妳不是很中意嗎?」

  叫她「偷」他的初吻--虧他想得出來。

  「『噁心』的賭局,我絕不奉陪。」她沒那麼傻。

  「不然換妳想個一決勝負的方式。」

  谷凝寧站起,到擺飾櫃前看裡頭的名物,過了一會兒,她回頭說:「我們是從冰宮開始對賭的,你也是那一次輸的最慘,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讓你練習,一個月之後,等你復仇。還有,到後來我們的賭注是我輸了減半,現在再改回剛開始時,我輸了扯平的規則。怎麼樣,真的是一決勝負,讓你絕地大反攻的好機會。」

  周飛樊沒有考慮太久便同意,「可以。如果我輸的話,給妳現金、計算機、外加一套全新的床頭音響。」

  谷凝寧一笑,「你加了這麼多注,如果我輸,卻只是和你扯平,豈不佔你太多便宜?」

  周飛樊走向她,「扯平之外,我要妳的一個吻。」舉起手要她別急著拒絕、聽他把話說完,「我是很正經的,這事關我這一輩子的尊嚴,我一定要吻到妳。」

  才十八歲就把他這輩子的尊嚴用完了,實在沒出息。不過看他這麼認真,谷凝寧點頭,「好。」

  「這樣的話,我有一個問題--妳當初是跟哪個老師學溜冰的?」

  聽完他的問題,谷凝寧掩嘴而笑,「你確定要找他教你?他可是奪走我初吻的人,還幫我洗過澡。」

  「該死!」周飛樊額上浮現青筋,拳頭握緊,「那人是誰?我要跟他決鬥!」

  「那是我爸,笨蛋!」

  「妳……妳不倫!」

  「你不要笑死人了,你敢說你小時候媽媽沒吻過你?」

  他想了一下,搖搖頭,「親人吻的不算啦!」

  「好啊!不是親人吻的我也可以列出一串名單啊!」

  周飛樊氣急,仰頭大嚷,「妳耍我--!」

  ◎ ◎ ◎

  「找我來頂樓做什麼?」方妮奈縮縮雙肩,反手抱臂,「會冷吔!」

  貝幼蓮雙手交握在額前,緊閉眼彎身道歉:「對不起!」

  「咦?」方妮奈不解。

  「對不起。」貝幼蓮眼睫微掀,仍舊不敢睜眼面對她。

  方妮奈沉默兩秒,眼底出現一抹了然色彩,但不表現出來,猶裝不懂她為何道歉。「妳在說什麼?為什麼跟我道歉?好奇怪。」她跑了幾步到欄杆前眺望校園,「好久沒上頂樓了,好好玩哦。」

  「那個……」貝幼蓮對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戀愛中的女人……最美……」方妮奈這首歌哼得有點荒腔走板。「妳說,我是不是變漂亮了?」

  「妮奈……」她走向她。打定主意今天求得她的諒解,但面對她後,不知從何說起。

  「什麼事?」方妮奈突然興奮地:「奇跡!妳叫我妮奈吔!好高興哦,再叫一次……」搖著貝幼蓮的手要她再親密地喚她的名。

  「妮奈……那個……」怎麼講來講去都是這幾個字?貝幼蓮簡直想咬斷舌頭算了。

  方妮奈轉身展開雙臂迎接涼風,「啊……如果學長也在就好了。」

  「他等一下也會來……」下了課從三年級的教室走到這來需要一點時間。

  「真的?幼蓮,妳好好哦,知道我們上課時間沒什麼機會見面,還幫我們約在這裡。不愧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方妮奈欣喜莫名地抱住她。

  就是這句「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令貝幼蓮夜晚難以平穩入眠。

  「妮奈,妳跟學長?」

  方妮奈放開她,別開頭,臉上笑容有些苦澀,「還不錯啦,偶爾會通通電話……他是准考生,沒時間跟我約會是理所當然的嘛……」

  「那天……那天……學長真的答應妳……?」

  「幼蓮,妳今天說話怎麼一直吞吞吐吐的?」方妮奈瞇眼細細打量她,「那天學長答應我……妳是指妳幫我跟他表白的那天?當然啊!我們說好了嘛,學長答應的話,妳就招手叫我過去。妳招手了呀!」

  「可是,那是學長說答案要告訴本人,又不是已經答應……」

  「妳反悔了?幼蓮,妳說過妳不喜歡學長,我才叫妳幫我,難道現在妳反悔了?」

  「對不起。」事到如今,只能請她接受這三個字。

  「無所謂。因為現在學長跟我最好,再說我這麼可愛,他不會被妳搶走的。」方妮奈如此相信。

  「我已經……已經搶過來了……」貝幼蓮說得極小聲。

  「嘻嘻,妳跟我說笑。」她不以為局勢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逆轉,但貝幼蓮突然這麼坦白且頻頻道歉……「妳怎麼搶?什麼時候搶的?」

  「上禮拜六……」

  「上禮拜六?上禮拜六是我送妳衣服的那一天吔!」

  「對不起……妳打我吧!」貝幼蓮拉她的手,請她揮掌打她,「妳打我出出氣吧!本來學長說放學後約妳一起好好談,可是我等不了那麼久,我不能這麼騙妳下去……」

  方妮奈甩開她的手,退後兩步,「妳跟學長說妳喜歡他,他說他也是?」

  貝幼蓮點點頭。

  「所以,妳也知道,因為他喜歡的是妳,早就拒絕我了?」

  貝幼蓮咬住下唇,又點點頭。

  「怪不得,每當我說我和學長多麼要好時,妳都在偷笑。」方妮奈尖銳的嗓音顯示她的情緒已稍微失控。

  「我沒有!」她沒有取笑她,真的沒有。

  「沒關係沒關係……」方妮奈要自己冷靜,「反正本來就是我自己吹牛……」她低著頭,輕揉額側。

  「妮奈,妳不要哭……」設身處地想像方妮奈的心情,貝幼蓮以為她會哭,便體貼地安慰。

  她卻不知道,方妮奈比她堅強多了。

  「我為什麼要哭?都這麼大的人了,要哭也只能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哭,怎麼可以在人前哭得哇哇叫?」

  「妳怎麼知道?」貝幼蓮好訝異。方妮奈怎麼知道她常在人前哭得哇哇叫?

  「知道什麼?」方妮奈皺眉不解。

  貝幼蓮這才曉得她剛說的話並不是在指她。「沒有啦!真的很對不起,妳打我消消氣吧!」又是自以為別人跟她一樣,生起氣來直想摔東西、想打人。

  別人才不像她那麼暴力。「赤手空拳打妳我也會痛,等下午練習時跟棒球隊借球棒,再好好揍妳一頓。」方妮奈這招才狠。

  「那很痛吔!」貝幼蓮摸摸額頭,宛如已經被敲了一棒。

  「自己拜託人家打妳,還會怕痛?」方妮奈伸出手,「還有,錢還我。」

  「我哪有欠妳錢?」

  「妳還說沒有?我買糖果的錢兩千元,口紅是四百元,加上衣服的……衣服很便宜,打折下來一千八,總共……四千兩百元,親姊妹明算帳,一毛錢也不能少。」

  「衣服、口紅我可以還妳,可是那些糖果是妳自己請他們吃的!」她都沒向她計較她說謊騙人的事,她居然還敢跟她要錢!

  「可是真正和學長交往的人是妳啊!理當是妳請他們吃糖果,我只是先幫妳買糖果、先幫妳墊糖果錢。搶了人家男朋友的人總不能連帳也想賴掉吧?」

  「我哪有搶妳的男朋友?學長一開始喜歡的人就是我。」剛才道歉的低姿態全沒了。

  「妳怎麼知道?他告訴妳的嗎?說不定學長:『開始』中意的是我,『到後來』才變心的。」

  「他……」男主角正好及時出現,「他來了,我們一起去問他。」貝幼蓮嘟著嘴拉她的手走向前來的任仿封。

  「學長--」方妮奈掙開貝幼蓮的手,飛似地奔向任仿封,「我好想你哦!」

  「妳……」任仿封沒來得及避開她的擁抱。

  「香你一個。」方妮奈得寸進尺,親了他臉頰一下。

  貝幼蓮氣得跳腳,「方妮奈!妳妳妳……」

  方妮奈回頭告訴她,「告訴妳,我只是把學長暫時借給妳,很快就會把他搶回來。妳最好小心一點。學長BYE-BYE,要想我哦!」拋個媚眼、飛吻,在貝幼蓮喊打之前跑開。

  「妳給我站住!別走……」

  「已經走掉了。」任仿封笑看她火爆模樣。

  貝幼蓮轉瞪向他,「你為什麼由著她抱你親你?」

  「不服氣?妳可以親回來、抱回來啊。」任仿封這個算盤打得真精。

  「你妄想!我……我要跟你絕交!再也不理你了!」

  任仿封無奈搖頭,對付貝幼蓮是不能用「算盤」的。

  ◎ ◎ ◎

  貝侑年獨自待在家中,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啜泣。

  得知景霖法接受文緹玟的告白,答應和她交往後,她的眼淚便流個不停。

  電話鈴響,她吸吸鼻,接起,「喂,請問找誰?」

  「妳好,我想找貝侑年。」

  是他……這個時候他還打電話來幹什麼?貝侑年眉眼一繃,冷聲道:「我就是。你有什麼事?」

  「我是景霖法。」

  「我知道。」

  「妳的聲音……?」她的聲音鼻音很重,聽起來像重感冒,也像哭過的聲音。

  貝侑年又吸吸鼻,意外的既不興奮也不緊張,反而微忿:「你有什麼事?」

  「我……」景霖法聽出她不歡迎的口吻,開始結巴,「跟上次一樣,我想……」

  「跟我聊天、約我見面?」貝侑年接話。

  「嗯……不知道妳能不能……」

  貝侑年截斷他的話,「你怎麼可以這樣!太過分了!」

  「我……」他做錯什麼了?

  「你明明已經答應跟她在一起了!還打電話給我,找我聊天、想約我見面!」

  「我……?」他……他沒有答應跟任何人在一起啊!

  「你……你花心!壞人!」

  她掛下電話,完全不讓他有辯解的機會。

  看看茶几上一堆拭淚和擤鼻的面紙,以及濕了一片的藍色花布抱枕,不禁更覺委屈,淚水繼續源源不斷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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