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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羽嫣]君皇戲鳳【五皇戲鳳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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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1:18 |倒序瀏覽
君皇戲鳳(五皇戲鳳之五)作者:羽嫣
 
君皇——李朔,身為乾元皇朝太子,身分尊貴自然不在話下,
只是他不耽於女色的作風,竟被外界傳為有“斷袖”僻好?!
無妨,對於這類毫無建樹的蜚短流長,他向來不屑理會,
然而自從遇上“他”後,竟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傳聞可能屬實——
面臨矛盾之際,他卻又赫然發現,眼前的“他”竟是……
這膽敢欺騙他的小差役,他絕對會讓“他”付出極大的“代價”!

向來不安于禮教的晁家小姐,頭一回為了好奇,
巧扮男裝,混進皇太子舉辦的春狩畋獵——
沒想到,竟當場被那高傲冷酷的太子相中,成為他的“貼身侍衛”?!
這下,犯上欺君大忌,她只得硬著頭皮,演出這場“虛凰假鳳”的戲碼。
只是,面對他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眸,誰來告訴她,
該如何繼續偽裝下去,才能守護自己逐漸潰堤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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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1:55
  楔子

    乾元皇朝龍德元年

    此刻正是農曆二月,大地冰雪初融,春雷鳴動,冬眠動物皆驚雷而出,天候也逐漸回暖。皇城內,開始瀰漫一股初春的氣息,萬象更新。

    話說乾元皇朝,自大哉皇帝登基二十載以來,便一直國泰民安,豐衣足食。

    文治方面,政風不僅吏治清廉,百姓安居樂業,就連原先有意圖謀叛的逆臣,也都紛紛剷除,民心歸順。

    武功方面,北方虜患不再,南蠻歸降,東方海上的倭患也早已平息,西邊的羌夏亦遠遁無蹤,從此不再進犯中原。

    此外,大哉皇帝膝下五位皇子,個個智勇雙全,文才武略皆為當世之冠——

    大皇子李朔,具聖王之風。

    二皇子李震,豪邁爽朗。

    三皇子李兌,儒雅嚴謹。

    四皇子李濟,邪佞風流。

    五皇子李澤,驍勇善戰。

    關於這五位皇子的種種傳聞,莫不在民間蔚為奇談。

    今兒個,皇城外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好下熱鬧。

    原來是皇上突然傳下諭旨,將在下午舉行一場冊封大典。

    雖然不知道冊封的內容為何,但文武百官聽聞後,絲毫不敢怠慢,即刻整理冠帶,乘轎奔赴皇城。

    皇極門廣場前,排場之浩大、氣勢之喧赫,列滿了恭候聖駕的官員,正中是以太子李朔為首的五位皇子,兩邊則是京城內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員。

    初春的天氣雖不熾熱,但眾文武官依舊緊張的汗流浹背,肅然而立,皆不敢作聲。

    一切就緒後,聖上駕到,百官紛紛跪迎。

    御輦中,坐著一位身穿黃色龍袍的尊者,目光凌厲,精神矍鑠,面留長鬚,週身散發出不怒而威的氣勢,那便是令上下臣民又敬又畏的大哉皇帝。

    皇帝跟前的一位太監,展開朱諭,朗聲宣道:「眾皇子聽宣,朕有鑒於年紀漸邁,國家雖已承平,但不能因此耽於安逸,尤其東南西北四方蠻族,仍可能隨時起謀叛之心。

    是以,大皇子李朔封為太子,即日起在朝監國,輔朕治理;二皇子李震封為東皇,嚴守東疆;三皇子李兌封為西皇,赴西境安撫疆民;四皇子李濟封為南皇,就近監視南蠻動靜;五皇子李澤封為北皇,以防北虜進犯。欽此。」

    精明睿智的老皇帝,總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冊封,讓在場眾官員聽的瞠目結舌。

    但眾人心知肚明,聖上英明,聯合五位皇子的魄力和才幹,若能齊心協力,將可為乾元皇朝再創另一波盛世。

    果然,乍聽這道諭旨,胸懷大略的乾元皇朝眾皇子皆面不改色,異口同聲接下老皇帝扔出的戰帖——

    「兒臣遵旨。」

    聽聞眾皇子答應,龍座上的老皇帝微微頷首,嘴角上下覺露出詭譎的笑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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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2:17
  第一章

    關於大皇子—李朔——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一直以來,外界對他的揣測頗多,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疾言厲色、冷酷高傲,也有人說他親民勤政、愛民如子。

    總之,不論他性格如何,自龍德元年,皇上分封給大皇子自秩拓江以北、岳嶺以南,雲、硤、騑三大州為封國至今,國內安居樂業、繁華不衰是事實。

    儘管外界對他的評價不一,但,唯一讓大伙津津樂道、一致認同的風評,就是他那高貴無雙、俊美無儔,隨著時光過去,益發英挺磊落的絕世風采。

    八年前,當時正值弱冠之年的左靖王李朔,受封兵馬大元帥,奉天子旨意,一路接連討伐東南西北四方蠻族。

    在他揮軍凱旋之後,對於年紀輕輕便如此傑出的大皇子李朔,民間對他又敬又懼,處處流傳著這麼幾句形容他的話——

    「身披銀甲戴銀盔,丰神俊朗誰得窺,英雄武名震五嶽,揚手天下盡伏威。」這樣的讚美,甚至早被史官悄悄的收進御史台秘藏的皇子別錄中。

    八年前的李朔就已如此超凡出眾,何況是八年後的他,高高在上,傲視群雄,放眼天下,誰與爭鋒。

    但對身為大皇子李朔身邊的禁軍統領,以文武雙全廣受矚目,而領銜正四品帶刀護衛—晁玄鈺而言,姑且不論大皇於的功績如何蓋世,英姿如何動人,晁玄釭覽遍房內群書,只想求得一點答案,那就是—

    「皇子難道有病嗎?」就在今夜,晁玄鈺無法推卻、不得已奉召進宮護駕,可他一逮著機會,便潛入設在東苑旁的御史台文庫。

    他發狂似的在房中翻查著一卷又一卷的書冊,搜索大皇子李朔過去所有經歷的相關情報,他滴水不漏看進眼裡,就為找尋事實真相。

    「李朔身為左靖王時,無妃無妾,還連個填房丫頭都沒有?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呀?」猛捶了下桌面,晁玄鈺總算自書堆抬起頭。

    「糟了!看樣子,他果然有斷袖之癖—」

    推論出這事實時,晁玄鈺身子一震,嚇得抖落手上書冊,製造出不小的噪音。自覺失態,他連忙收拾房中東西,準備趕緊離去。

    「哎,我真是太不小心,萬一弄出聲響,驚動人家發現我在此處,豈不啟人疑竇?何況我還正避著大皇子,可別連他也給引來了。」

    雖試圖鎮定心神,努力想找出好方法解決當前困境,可晁玄鈺的腦子早慌成一團漿糊,而且還是黏性最強、糊的亂七八糟的那一種。

    「早知道,今天我就是寧願抗命,也抵死不進宮了。」他悔恨交加的趴倒在桌上,抓著被弄亂而披散肩頭的長髮。

    「去年我不早說過,我不幹這啥該死的禁衛軍統領呀!」

    就在此刻,大皇子還正眼巴巴的待在寢宮中,等著晁玄鈺回去,說什麼要促膝長談一夜呢!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那就難怪皇子三番兩次,對著我這個『男人』明示暗示,就是要設計我留宿宮中,原來他早不懷好意?」

    晁玄鈺近乎癡呆的低喃許久,扶著被嚇掉的下巴努力拼裝回去,一面在腦中轉著,想喚回他平日在戰場上的機智聰明。

    現在,晁玄鈺發現了大皇子這個驚天地泣鬼神、連躺平的祖宗八代都會震驚地跳起來的大秘密。若他此刻當真抗了旨,恐怕非得殺頭,可他若接旨……

    恐怕也不是由晁玄鈺自認倒楣、含淚犧牲清白能了事。只因為他也身懷足以氣死大皇於的秘密……

    「對了,我怎麼這麼笨,早沒發現皇子的異樣?」

    晁玄鈺猛然想起,初春時,宮中設宴召請百官,記得有位大臣問過,大皇子怎麼不快立妃?記得皇子是這麼回答的:

    「江山美人,本宮唾手可得。可天下女人何其多,驕縱粗鄙太失禮,柔弱無骨惹人煩,沒一個能人本宮的眼。」未了,大皇子還冷哼一聲。

    每次周圍近臣們一提立妃呀、女人呀、風花雪月什麼跟什麼的,李朔便是譏諷嘲弄一番,而後寧可談天氣,就是不談女人。

    「啊!我真是笨死了!」晁玄鈺不免自責交加。那時他怎麼沒注意到,高傲的大皇子李朔,瞧不起女人的原因——他眼中根本只有男人!

    仔細回憶,李朔對女人從不留情,冷冷淡淡,其來有自。

    「大皇子今夜命我留宿宮中,看樣子八成是把我當成了,……當成了他、他喜歡的那種、那種『男人』?」

    可問題是,身受京中女性愛戴的晁玄鈺,其實是個「她」!

    三年前,她一時淘氣,女扮男裝參加皇子舉辦的一場狩獵比賽,因為身手精湛而意外受到皇子青睞,希望她成為皇子侍從。

    於是為了光耀晁家門楣,她冒稱自己即為晁家之子,以男人的身份成了大皇子的心腹,還受封為朝臣隨侍在側!

    現在想來,同樣是男人,也許大皇子還會對抗旨不遵的「他」法外開恩,可若讓李朔發現,晁玄錳其實是歸類為「女人」這種生物——

    若照她跟隨皇子數年來的認知來看,大皇子最不能原諒的,便是有人膽敢欺君罔上——她抗旨又欺君,這可是罪上加罪啊。

    看樣子,午門問斬,梟首示眾的處分還算輕,皇子若當真動怒,一個弄不好,便是滿門抄斬,誅連九族,禍及無辜,路旁貓狗,也順便砍了充數好讓他息怒!

    抗旨不遵被判刑也罷,但即使晁玄鈺乖乖接旨侍寢,恐怕大皇子也不想要一個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今夜,晁玄鈺若回到皇子身邊,只怕凶多吉少。

    「晁愛卿?你在裡頭嗎?」

    聽見門外傳來那道清朗有力、曾經一度讓她覺得迷人之至的低沉嗓音,現在聽來只讓晁玄鈺渾身打顫;她反射性摀住嘴,不敢讓一絲絲驚愕衝出喉間。

    她只能拚命搖著頭,愚蠢地假裝她不在御史台文庫中。晁玄鈺不停在心底喃喃祝禱著:不在不在,晁玄鈺不在這兒,大皇子,您要找不著人就快走吧!

    就從此刻起,她立誓,要是能讓她逃離此地,今生今世她晁玄鈺將不再好強逞勇,假扮男裝行走天下;她會乖乖的像個女人家織布繡花,相夫教子……

    嗯?說起來,她拳腳功夫雖行,可對女紅一竅不通;也許將來搞不好她不會織布繡花,卻是打打老公鞭鞭孩子也說不定……呃,這時候她還想這些做啥!

    總之,能活著出宮,她立誓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了啦!

    「呵,晁愛卿,我知道你在裡頭。今夜,本宮等不及了。你——快——開——門——吧。」拉長的尾音,已經略顯門外人的不耐。

    晁玄鈺跌坐在地上,手足無措的蜷起身子,縮在桌底下,無助地想著:

    完蛋了!她、她、她——她這回死定了啦!

    JJJJJJ

    三年前,初春,京裡綠意盎然,百花盛開,處處洋溢著蓬勃生氣。

    也正值皇上將封國交給大皇子李朔的第三年,封國連年收成豐碩,豐衣足食的日子,讓百姓們對那位鮮少出現在人前的大皇子,完全心悅臣服。

    也許是為了回應百姓們的期待,也或許是李朔認為真正到了展示實力的時機,他決定趁入春時節,邀集京中所有大臣王親貴戚,在距京五里外的「瓊林」獵場,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狩獵競試。

    競試當天,各家族派遣一名代表參賽,由日出起算,看誰能獵得最多且最珍奇的獵物,不僅可獲得大皇子賞賜的金銀珠寶,還會加官晉爵,另有封賞。

    所以表面上,這雖是個近似熟絡君臣感情的熱鬧遊戲,卻也是個在皇子面前表現的絕佳良機,眾人皆想;打死也不能輸人,絕對要爭破頭出線,獲得皇子青睞。

    於是乎,雖然各家號稱只派一名代表出陣,可檯面下卻動作頻頻。

    首先是宇文家,那位以單手舉起石獅而出名的二公子,不知怎的,突然在賽前鬧肚子而棄權;接著是吳家那名傳聞在七歲時,就能擊倒野狼的當家,也因一開賽便從發狂失控的馬兒上摔落,受重傷而退出。

    一個個備受矚目的參賽者紛紛放棄,開賽不到半個時辰,傷患人數不斷遽增,各大世家貴族互相陷害偷襲的結果,便是全軍覆沒。

    這下可好,剩下較沒名氣地位的沒落世家,無不趁此良機,展現平日被打壓的實力;獵得銀狐的,是接連兩代不曾名列朝臣的奎家獨生子,而一箭射下七隻野雁的,也是長年被排擠於貴胄世族之外的藍家少爺。

    也許是受大皇子李朔,近來不問出身、勇於任用新人的激勵作法,使得一票有抱負的年輕人,勇於展現才能。

    一場狩獵下來,就見高手輩出,優秀人才不斷登場。

    而身為開國功臣子孫,曾是數代重臣,卻又接連好幾代只撿到七八品小官做的晁家,自然也不肯放過這難得良機。

    「終於沒有那些齷齪小人礙著咱們,這是晁家千載難逢的出頭機會。」

    晁家當家晁書霖趴在炕上,咬牙切齒,極不甘心的說道:「怎麼我偏在此時遭人陷害,受了傷不得動彈?一定是雲家那個中郎將老賊——」

    「爹,咱們晁家還沒厲害到,會有人想花工夫陷害咱們。」

    回嘴的少年,頑皮地坐在一旁疊高的雜物箱上,一雙勻稱小腿套著沾滿泥沙的墨色皮靴晃呀晃,原是一身素淨白衣,卻因染上沙塵而弄得灰黃斑斕。

    營帳中晁家其他人,有人畏畏縮縮不敢應聲,有人沒見過大場面、還沒從營外的熱鬧中回神,個個一愣一愣的,看著晁家性格剛強的獨生女和她爹拌嘴。

    「您自己年紀大了,才一滑倒就閃到腰不能參賽,別硬賴在別人頭上,那未免有失厚道。身手不靈光就承認嘛,也沒什麼好丟臉的。」

    十七歲的晁玄鈺雖稱不上美艷絕倫,小巧臉蛋仍清麗有餘,舉止間少了分女兒樣的扭捏嬌態,卻多了渾然天成的直爽俐落。

    那雙靈動大眼更是不安分的左瞧右瞧,就是靜不下來。

    生平罕見難得盛會,她怎能不好好的逛一逛呢。

    這年頭對女人家有太多太多不公平的限制,若非爹總拿她沒轍,否則她也一定如其他人一樣,窮極無聊的在家裡悶成顆石頭吧。

    「玄鈺!你還敢要嘴皮子。給我在旁邊安靜坐好——」有些惱羞成怒,晁書霖端出父親的架子低暍一聲。

    「唉,我早知女人不該拋頭露面。一定是答應讓你這野丫頭跟來觀賽的關係,才會讓我觸了楣頭。回去!你快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爹,才不是因為你答應讓我來的關係呢。」晁玄鈺反駁道:「你根本也沒答應讓我出門,是我自己混進來以後,你怕被人發現,才要我待下的。」

    晁書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誰讓他管不住外向活潑的女兒。唉,她娘早逝,自己又對她疏於管教,以致如今落得被她那張伶牙俐齒奚落的無言以對。

    「夠了夠了,你呀,就乖乖待在這兒,別給我闖禍。這附近到處是達官貴人,王族子弟,讓他們發現有不相干的女人混進來,不將晁家批死才怪。」

    雖然晁書霖三申五令的要女兒躲在帳篷中,可看她渾身上下的白衣全弄得花綠灰黃的,想也知道,女兒早已不知在這闈場中晃蕩了多久才來見他。

    而且想讓她乖乖聽話……唉,總覺得不太可能。

    「帳蓬有破洞,馬兒不聽話,腰又受了傷,遇上一連串地倒楣事,爹,你連休息的營區都還沒踏出就不能參賽了,還是好好休息吧。」

    晁玄鈺眸中精光一閃,態度一轉,她跳下木箱,走向炕邊,甜美地層露一個璀璨笑容安撫父親。「這下,我看晁家也只能換人比賽了。不如……」

    「晁家今日不出面,就怕永無翻身之日了,與其如此……」晁書霖一咬牙,握拳重槌下硬梆梆的炕面,對著眾人宣示道:

    「只要能為晁家爭取功名,不管是什麼身份,我都讓他代我參賽。」他一臉熱誠,充滿期待地環視全場。「有誰自告奮勇的?我將會大大重賞一番。」

    「聽說……剛吳家有個小少爺,被那個宰相之子一刀砍下腦袋,不過在這次比試中,這不犯法喲。大皇子說了,此次規則,無論生死,只談勝負。」

    晁玄鈺笑盈盈的迎向那幾個才提起勇氣跨出一步、打算向當家自請上場的堂兄弟們,又看著他們聽完她好心提醒後,皆默不作聲退縮回營帳邊。

    「你在搞什麼把戲?」朝女兒丟了個白眼,晁書霖回過頭,看著因晁玄鈺一番話而心生怯意的大伙,也決定豁出去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宣佈道:「如果有人能代表晁家獲勝,我不但將女兒嫁給他,還把整個晁家都讓他繼承!」

    在所有人驚歎之前,晁玄鈺率先提出抗議:

    「爹!你就打算把這難得的參賽機會交給別人嗎?」她抗議的不是自己終身大事被隨便決定;她在意的卻是那個誰有機會代表晁家出陣。

    「晁家已三代不曾擔任七品以上官職,想當初,和太祖一起打出天下的,可是咱們晁家七世先祖呢。今天,這次狩獵比試,是為晁家挽回聲望的唯一機會,不然有本事,你就去呀!我就讓你知道,女兒和兒子終究是能力不同!」

    晁書霖總算弄懂,女兒八成從一開始就在打這主意。可這次比試並非兒戲,弄不好可是會送命;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他不能答應。

    於是他撂下恐嚇。「如果你搞砸了,我就在路邊找個王八羔子把你嫁出去,再也不要你這個不聽話又愛闖禍的女兒!」

    「去就去,誰怕誰?」晁玄鈺一聽,非但沒有一絲驚懼,反而還大刺剌的笑了起來。「話先說在前頭,這可是你親口要我去的,不許反悔!」

    「玄鈺!」沒想到他家丫頭當真如此大膽。

    晁書霖想攔下她,可晁玄鈺早已先一步,抓住桌上那代表參賽者的金黃頭巾,將自己長髮重新給扎上;然後她戴上附有面紗的斗笠,衝了出去。

    「別擔心,爹,只要我不輸就行了。」只聽見她的聲音自帳棚外傳來。「你只管安心等著大皇子封賞晁家吧!」

    狩獵這活動,對晁玄鈺而言不難,從小她隨著爹爹習武,學會了一身本事。她腕力、臂力雖不如其他同齡男子來的強,但矯捷身手絕不輸人。

    從以前她就以為,爹爹空有好功夫,卻因時運不濟,每次有機會上戰場大展長才時,要不是受傷、要不就是重病,偏是躺在病楊上動不了。

    她是晁家獨生女,打小聽爹長吁短歎膝下無子,她比誰都清楚,爹是如何夢想有個繼承自己衣缽的男孩兒,偶爾她會想著,為何女孩家就不行?

    是時代也好,是風俗也罷,處處規範著女人只能如何如何,她不平也不甘:再冒險也就這一次,她想憑一己之力為自己、也為爹爹,向朝廷爭回一口氣!

    在規定的狩獵闈場森林區裡,穿梭有好一段時間了。晁玄鈺對於小鳥小兔等動物,她無心造孽,可對那些張牙舞爪朝她攻擊的猛禽野狼,就毫不容情了。

    提劍射箭她無一不精,轉眼間就斬獲不少,一面派家丁將東西送回晁家營地,她一面暗忖:

    「這場狩獵比賽,獵物多寡雖是成績一環,可若要超越其他人,就必須先獵得稀奇的野獸,這樣才能引起大皇子的矚目。」

    早在她剛混進來的途中,她便四處探聽情報,聽聞這林中有全國罕見的兇猛銀狼與殘暴火狐,其皮毛不僅能御寒,甚至其毛髮指爪還可入藥。

    「但那銀狼火狐上哪兒找?」視界所及,林木參天,無法一眼找出她的目標。該怎麼做?她的時間所剩不多了。記得銀狼愛在什麼地方棲息來著……

    「咦?什麼聲音?」她聽見身後有動靜,才一回頭就見一隻銀狼自暗處竄出,閃亮的色澤在她眼前晃動,她笑了起來。「啊?真好,竟來了一隻!」

    那隻銀狼的體型,雖比瘦小的晁玄釭來的龐大許多,但憑仗她的精準箭術,一隻哪裡是問題?她才這麼放心一想,隨即,左側又有動靜。

    唔?怎麼樹叢後面又蹦出只更壯的銀狼?好吧,兩隻她也還能應付。

    「呃?又來一隻……不對,是兩隻……欸……前頭也有?」

    等到晁玄鈺注意到的時候,似乎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五隻看來飢餓交加,垂涎著她當午餐的銀狼給團團圍住。

    一專心思考便會忽略週遭動靜,是她的不良習慣,如今也將她逼入困境了。

    「幹什麼,你們平常不出來,現在一家子全出動了呀?」

    她額間不免泌出點點汗珠,方纔的欣喜笑容僵在臉龐上。

    她很想為晁家出風頭沒錯,不過以這一整圈的銀狼們當對手……

    能獵成功,她會因為英勇事跡而名震一時;萬一反被獵物吃了,大概也會因為死狀太慘而被傳誦吧……或者連屍骨也不剩,成了失蹤人口?

    至少,晁家總算是出名了!她好歹也算是對爹有個交代吧……

    過於危急,她倒是全然冷靜下來了。「想吃我?可以,看是我行,還是你們厲害!」在銀狼撲向她之前,她必須先發制人!她豁出去了!

    於是她從背後箭囊抽出兩隻翎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弓上箭連射!

    兩隻銀狼不及避開,被射中心口倒地,正當晁玄鈺跳開原地,避開其他狼只攻擊時,再次伸手向後探去取箭—

    「該死!沒箭了!」

    「快跳開!」突然自晁玄鈺後方傳來一道清亮威嚴的男聲,讓一時慌了心神、險些被銀狼迎面撲倒的晁玄鈺恢復鎮定。

    她機警側閃,讓那隻銀狼撲空;而旋身回頭的同時,她便見到一名手持銀色長槍、背對陽光宛若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偉岸青年,毅然一槍刺穿銀狼咽喉。

    不提他招式鋒利與狠勁,那毫無懼意的神速步伐也讓晁玄鈺大感佩服;而那雙在陰影中熠熠生輝、緊盯獵物始終不曾退縮的耀眼瞳眸,完全吸引住她。

    不知是見同伴已死傷逾半,或是被那男子的凌厲氣勢壓倒,原本兇猛的銀狼似乎也心生怯意,僅餘的兩隻顫抖地退了數步,掉頭逃進森林深處。

    晁玄鈺從沒特別留意過他人容貌長相什麼的,而她向來也無法理解,為何京城千金集會的話題,老是在討論哪家公子長的俊俏或身材魁梧。

    可這男子一出現,她便立刻懂了,那些追著陌生俊公子尖叫的姑娘是什麼樣心情!她無法不去注意他,無法控制自己不聽話的雙眸別看他!

    先前她只見到他果敢剛毅,勇猛無雙;可現在隨著他不疾不徐地步向她,她卻發現他令人驚歎的另一面。

    一身墨紫衣袍之下,那隱藏不了的尊貴風範不怒而威,加上他輕揮衣袂間、不經意散發的優雅神韻渾然天成,揉合成環繞他週身不可小覷的剛毅傲氣,在在皆將不曾為任何男子失神的晁玄鈺,完全震住。

    雙眸凜冽若寒星,俊挺面容似冷月,若是他肯不吝笑顏,想來會是位令眾家姑娘澎湃心動,甘心拋開禮教,瘋狂追逐的絕世美男子。

    可他那鋒銳眼神偏是在他身邊築成一道界線,使人望而生畏,不敢輕犯。

    他——究竟是誰?

    「這兒不是小孩子來的地方。」發現她的呆愣,紫衣青年斂下冷酷,露出溫和笑容,卻帶有不容反抗的命令意味。

    「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經十七了。」讓他如此小覷,竟讓晁玄錳心生不甘。她退開一步,悄悄踩在石塊上,踮起腳跟、挺起胸脯。

    「十七?」他盯著眼前這個小臉蛋有著髒污的少年,上上下下再瞧一眼,怎麼看都比同齡大多數的少年矮上一截,纖細澄澈,倒像個嬌俏小女兒。

    不過,哪有年輕女孩敢如此不知死活闖入此地?這只是個頑皮孩子吧。

    青年語帶同情。「你們家大概很窮。沒什麼好吃的給你進補。哎,你別逞強,地上那幾隻銀狼,你快帶回去吧。」

    語罷,他轉身就想往森林深處走,想繼續追捕獵物。

    「不用你多事!狩獵比試各憑本事,我不需要你的施捨。」原想感激他出手相救,可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服氣。「晁家確實不富裕,可志氣不輸人!」

    耳邊又響起爹常掛在嘴邊的女子無用論,晁玄鈺就是不想再被人看輕。

    「確實,假使沒你幫忙,也許我會受傷甚至送命,我應謝謝你,這些獵物理該歸你所有;我若帶著這些到大皇子面前邀功,不是我自己掙來的東西,所有的賞賜也都是假象,那不值得讓人高興!只會污辱晁家一門榮耀!」

    正欲離去的青年,像是對這倔強少年的正直與不服輸起了興致,停下步伐回過頭,挑了挑眉,英俊容顏露出一抹玩味微笑。「年紀輕輕,倒挺硬性。」

    「你現在盡可以小看我無妨,還有半天時間,絕對來得及。到時我要你知道,年齡與才能無關。為了晁家,我會拿下今日狩獵比試第一。」

    漲紅著臉說出大話,她才跨出一步要離去,回首望著青年無言估量著她的神秘眸光,她撇過頭,深吸一口氣撂下話:

    「我早晚會讓你記得我的名字——晁玄鈺!」

    「這小子脾氣硬,性格火爆,功夫有待加強,不過……勇氣可嘉。」

    青年不免讚許了起來。想起之前瞧見這少年臂膀瘦弱,竟能連射擊斃銀狼……唉,看樣子,倒是他太看輕這少年的本領;也難怪會惹來少年如此反彈。

    反正他只是一時興起加入比試,難得出現這麼有意思的少年,不妨就仔細端詳這晁玄錳到底有何本領吧?

    望那少年脫兔般竄離而去的背影,青年別有深意地笑著,重複低喃那名字。

    「晁玄鈺嗎……消磨時間也不錯。」

    他決定就這樣尾隨其後,探個究竟。

    之前晁玄鈺匆匆趕回營地,拿了刻有家紋的翎箭又回到狩獵林區,決定要好好大展身手,可惜幾次都天不從人願,只因阻礙太多……

    此刻她埋伏在草堆中,相準那身長足足有五尺大的食人狂鷲,正在樹上棲息;她若不小心,讓那大鷲發現她,也許原本是獵人的她,反將變成獵物!

    她不動聲色,輕輕張滿弓,決定這次一定要成功!

    「咻」的一聲,銳利箭矢射落了大鷲,不過,晁玄鈺卻無法欣喜,反而怒氣騰騰的衝出草叢,因為—不是她動手的。

    她快步奔向無聲無息站定於林中陰影處的紫衣青年,氣的渾身發抖。

    「哎呀!你怎麼又跟來了?」如果有重來的機會,晁玄鈺可能不會選擇與這紫衣青年槓上。

    只因這傢伙太難纏、也太煩人了!

    從她扔下豪語,說要叫他刮目相看後,每次當她一鎖定獵物要出手時,他便搶在她之前將獵物射下,次次神准,不留餘地。

    「欸?皇土之上,這林中飛禽走獸皆屬天子,大皇子既然舉行比試,誰有本事誰獵得,誰動作慢誰落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林區那麼大,你就這麼巧合,三番兩次早我那麼一步發現獵物嗎?而且,你連一次也沒失手,根本是衝著我來的!」

    紫衣青年跟蹤她辛苦找到的獵物,然後從中搶去,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沒辦法,本領太高強,想失手都很難。」他展開陽光般燦爛笑容,狀似無辜之至。「唉,這樣吧,下次我讓你一次就是。這位小弟你可別生氣啊。」

    「哈!你說溜嘴了吧!」好不容易抓到他語病,她忍無可忍的凶狠瞪他。

    他擺手聳肩,無辜的很。「是你太天真,動作遲鈍也別怨人。」

    「你、果、然、是、故、意、的!」

    這囂張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作弊手法橫搶她獵物也就算了,竟還敢如此奚落她?

    她—生氣了!他想當小人,她也不用客氣裝君子!

    要比奸詐狡猾嗎?好啊!她會很樂意奉陪到底!

    「你給我當心了,下次我會比你更快出手!要再讓你搶去一次,我就脫了衣服倒立,繞這京城遊街示眾!」

    了不起的少年。受到挫折非但不退縮,反而越挫越勇,他欣賞極了。「可以,就跟你賭。我若輸你,就保你晁家一門榮華、富貴無盡——」

    晁玄錳的心思早不知飄去老遠,完全沒聽進這青年做了什麼不尋常的承諾。

    眼角餘光,才一瞄見森林某處有一個火紅影子掠過,晁玄錳頓時心頭一緊——啊!她在繪捲上看過那東西!那是火狐狸!

    若能獵得一隻火狐狸,可比十隻銀狼、百隻大鷲更有價值,更有份量!

    她這次絕不將目標讓給任何人!

    「我警告你,別再跟過來!」

    話未完,她早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這傢伙還跑的真快。不過……你說別跟就別跟?開玩笑,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紫衣青年快步追了過去。

    晁玄鈺追著火狐狸來到森林內部,一條僻靜小溪邊,她抖動衣袖,甩出袖裡的劍,使勁一擲,順利阻斷火狐狸去路。

    她才伸手往背後一探想取箭,猛然想起那老是妨礙她的傢伙,連忙收手,往前衝去!如果那討打的紫衣青年又出現,她就立刻給他飽以老拳!

    果然,那傢伙不知何時從旁邊飛身而出,速度快的驚人,遠比晁玄鈺早動手,眼見他懸著得意笑容,拔劍就要砍向那揮舞利爪的火狐狸!

    「不行!」為了晁家,晁玄錳她輸不起!非想個法子阻止紫衣青年。

    「啊!大皇子來視察了!參見大皇子殿下!」像是發現什麼大事,晁玄鈺突然朝紫衣青年大喝一聲:「你這無禮狂徒,見到大皇子還不快跪下!」

    「什麼?」紫衣青年聞言陡然一愣,僵在原地。「怎麼可能?」

    晁玄鈺縱身躍起,故意拿他腦袋為墊腳石一蹬,順勢抽出腰間寶劍,對準火狐狸飛天衝下!「這次——是我贏了!」

    其實這林中除了他們倆,就沒別人。晁玄鈺為了爭奪獵物,使了詐。

    「你——」紫衣青年全然沒料到,怎麼先前那老實正直的少年會立刻變樣,不但採用聲東擊西計奪走他注意,還膽敢一腳踩「上」他?

    「這該死的傢伙!誰准你胡言亂語,冒用大皇子之名?」讓晁玄鈺一個猛踏而失去平衡、跌落旁邊小溪的青年,一身濕透,頂戴散落,十分光火。

    他生平沒受過此等奇恥大辱,而這不要命的少年竟在太歲「頭上」動土?

    「我隨便說說你也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大皇子怎麼可能加入這場混亂爭奪戰?相信他會出現,是你太天真!」

    紫衣青年捉弄的表情不再,眼神轉為黯沉。

    「我最氣任何人欺騙我。」他那山雨欲來的瘋狂氣勢,足以嚇退老虎。

    「呀——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察覺他的異狀,晁玄鈺卻也沒有半分退卻之意。她一動怒,就藏不住尖利口舌,連自己親爹也招架不住。

    「你呀,在生氣前,別忘了是你要詐在先,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說有錯,肇始者是你!要怪在我身上,還早的很!若有得罪,尚祈海涵!」

    晁玄錳原想留下勝利笑聲瀟灑離去,卻只能吃力的將比自己身軀還龐大的火狐狸給扛上肩頭,晁玄鈺使盡九牛二虎之力,小臉鐵青,逞強的將獵物搬走。

    嗚嗚……見鬼了,這只火狐狸居然這麼肥……重的叫她幾乎拖不走。

    看那青年氣成這樣,不找機會向她報復才怪;現在她行動如此溫溫吞吞,不擺明著是給紫衣青年機會,讓他好好偷襲嗎?

    不過意外的是,那紫衣青年只是坐在原地不動,震怒表情未褪,卻不再干預晁玄鈺行動。「寧願冒犯我,也要取得勝利,為什麼如此堅決?」

    她頓了一頓,旋即回眸露出耀眼燦笑,爽朗豪氣道:「晁家家訓,願為朝廷效命一生;而我想盡其所能追隨大皇子左右,如此而已!所以我必須得勝!」

    對於從小爹爹就在她耳邊的碎碎念,她早已朗朗上口、倒背如流,一被追問,她索性隨口代替了未能上場的父親,說出他半生以來,始終錯過的未了心願。

    望著那小小身影消失在眼前,紫衣青年震怒的表情漸趨緩和,唇邊漾開起一抹全然釋懷的優雅笑意,宛若能融化冬雪,充滿朝陽魅力。

    「晁玄鈺……你說,我哪能這麼簡單放你干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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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2:43
  第二章

    「呀,真了不起,是火狐狸!」整個狩獵闈場中,最前方一長排的評比桌上,陳列著各世家們提出的獵物。然而其中最受矚目的,果然是晁家。

    至今,有紀錄可查的本朝四方上貢名冊清單裡,大概每十年會出現一兩隻火狐狸皮毛,其難獵、難尋的程度可想而知。

    尤其,這次晁家派出的代表,是名年僅十七歲的少年,更加令人驚歎。

    「玄鈺你……」在評比台前,不知該不該動怒的晁書霖,幾次將看來有些狼狽的女兒招來身邊,才開口說了她名字,又揮揮手要她回營裡休息。

    晁書霖心底其實是為這能幹女兒感到驕傲的,她雖常讓他這個當爹的擔心,可聽聽週遭大伙對她的讚賞,他仍是與有榮焉。

    要是晁玄鈺當真是男孩兒,也許晁書霖會恨不得拼了老命,也要舉薦自己的孩兒;可她偏偏是個女孩,就算再怎麼厲害,也不能立於朝廷之上……

    如此受到眾人關心,這可不是好事,萬一讓人看穿她是女人、根本不該踏進這闈場,反而只會為她與晁家惹來禍端而已。

    不遠處,大皇子已下了觀試高台,一身尊貴華服,威嚴氣魄的叫人不敢直視。緩緩走在整列跪地的人群面前,大皇子沿評比桌前行,親自驗收各家成果。

    「這只火狐狸……是晁家獵的?」自開始便不發一語的大皇於李朔,才停在晁書霖前方,便突然冷笑起來。

    「聽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獵得的?」銳利目光梭巡著晁書霖身旁,語氣有些嚴厲。「怎麼?那位英勇少年沒在此處等候?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嗎?」

    「這……」晁書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他低垂著頭,不敢仰望聖顏,可心一急,反而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個像樣的答案。

    而且就算沒讓人發現晁玄鈺丫頭假扮男裝,但依她老愛逞口舌之爭的脾氣,萬一在大皇子面前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

    「晁參軍,還不讓人召喚他來見本宮?」劍眉輕佻,李朔好似即將動怒:那鋒冶語氣不像是準備恩賜獎賞,卻宛若即將降罪。

    「屬下、屬下遵命!」晁書霖沒辦法,只能在心中祈禱那丫頭別再惹事。

    晁玄鈺還在不遠處晁家帳棚內悶得發慌,突蒙來人召喚見駕,心中料到定是自己本領受到矚目。終於憑著一己之力,成功的為晁家爭了口氣。

    以後爹爹就不會再攔著她出門遊歷天下,說不定,過幾日她就能出發……

    快步走著,她心兒突然加速狂跳;猛然記起,她身份不能曝光,但一想到也許大皇子當真會因她而封賞晁家,驕傲欣喜瞬間佔據了她全部心思。

    說起來,這都要拜那紫衣青年所賜,若非他激怒她,她還不見得能發揮實力,獵得那火狐狸;也許,將來有機會,她向他道個謝,也順便道歉吧?

    興奮之情益發高昇,緊張擔憂、不安等各種心情全拋九霄,腳步未曾緩下,笑臉盈盈,越走越急。不知道前方等著她的,會是怎樣的榮耀?

    她遠遠便瞧見站定在跪地落拜的人群中,那英挺卓爾、傲視臣民的大皇子李朔的偉岸背影,對於即將見到傳說中的人物,她難抑好奇,瞪大晶瑩瞳眸。

    旋即他在細微的騷動聲中,察覺了晁玄鈺的出現,從容轉身。

    兩人視線對上的瞬間,晁玄鈺原本驕傲的俐落步伐,卻突然像是生了根,僵在原地,心跳乍停,同時訝異衝口而出。「我的天!」

    她先前力挺站直的身軀,突然駝了起來,大膽無畏的得意臉龐,也突然黯下,換上一臉的慘綠青紫交錯。她緊咬唇,低垂著頭,沒發現自己早巳汗濕衣襟。

    大皇子李朔,確實一如傳聞中的英氣逼人,俊美出眾,可讓晁玄鈺完全顧不得舉止突兀,她雙腳就是跨下出去的原因,卻是因為那大皇子李朔——

    便是方才在樹林裡,與她起了爭執的那位紫衣青年!

    她曾感受過紫衣青年的不凡與超群,也懷疑過他的來頭或許非比尋常,可這也未免太不尋常了吧?天下這麼大,她偏惹到他?

    她……不要他好心恩賜的東西,反而大言不慚頂撞他的美意。

    她……在他林子裡,和他出手大搶「他的」獵物,還指責他狡猾。

    她……使計故意踩了他一腳,還不小心將他踹進溪裡。

    侮辱皇子,罪名不輕,一犯再犯,罪無可逭。即使當時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別妄想以「不知者無罪」開脫,她才不信皇子氣度這麼大。

    要是叫他認出她……呃,晁玄鈺忽然覺得頸上一陣涼風襲來……

    「皇於召見,還不快去?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使者催促著,對於晁玄鈺如此失態,感到不解。方纔他的步伐還快到讓人跟不上,怎麼這會兒不動了?

    「呃?對!對對對……我身子不舒服,肚子開始疼,頭也開始疼,腳、腳在抽筋……」若非使者站在晁玄鈺身後擋了她去路,只怕她早拔腿逃回來時路。

    「腳抽筋?小兄弟沒見過大場面,嚇得腿軟啦?一劍獵取火狐狸的勇氣到哪兒啦?不會就扔在林子裡了吧?」

    「勇氣?對呀,全扔了,扔得一乾二淨……」晁玄鈺笑的極苦,險些不知如何回答。也只有在那林子裡,她才會有那不給自己留後路的勇氣啊……

    「我幫你。」使者很好心的幫忙使勁扶著晁玄鈺,半推半扯的硬是將晁玄鈺給送上皇子面前。「還不快去領賞?」

    「不——不要!」那根本是去受死!慘叫甚至還沒出喉間時,便已完全梗住。

    「參見……參見皇子。」她連聲音都刻意壓低些,裝得有些嘶啞。

    迫不得已來到大皇於面前,晁玄鈺二話不說,立刻單膝落了地,恭敬行禮;其實她恨不得最好就這麼貼上地面去,免得讓他看清她的模樣。

    「免禮。你——就是晁玄鈺?自從本宮聽見我朝有這麼位厲害少年,便想見見你。」李朔嚴峻的表情鬆了開來,勾起一抹意義不明的笑痕。

    「不過……我總覺得我們見過?」他好聲好氣問話,卻讓晁玄鈺頭皮直發麻。

    「沒、沒見過。」她掩不住聲音微顫。「草民……哪有榮幸窺見天顏?」

    「這只稀有火狐狸,是你獵來的?」

    「不不不,那是在路邊……對、路邊撿到的。」

    「嗯?路邊有得撿?晁玄鈺,你連說笑的本領都不錯啊?本宮還以為,這是方才本宮在林中,大意『失手』獵丟的那一隻呢?畢竟這東西不多見。」

    李朔的話字字玄機,晁玄鈺越聽越汗顏。完了,皇子認出她了。

    「怎麼不抬頭看本宮?」李朔踏向跪在地上的晁玄鈺,俯身向前,眼見晁玄鈺身子畏縮的就要後撤,他也顧不得別人詫異,就一把擒住那纖細肩頭。

    「或者是——你——不敢抬頭?」他硬是只手拙住晁玄鈺的下顎,與之對視。

    對上他滿佈寒氣的眼眸,晁玄鈺除了裝傻到底以外,也沒別的法子。她慘然閉上眼睛,努力故作無辜陪笑著。「不,只是草民無膽,不敢冒犯殿下。」

    「無膽?本宮倒以為當朝第一大膽的人就是你!」

    李朔放開晁玄鈺,朗聲笑了起來,出乎意料的,他將手搭上自己頂上冠帽。

    「知道我這帽子底下有什麼嗎?」

    她被迫睜眼看著李朔,注意到他那帽緣下的髮上猶留有泥沙……

    「不、不……草民愚昧,只知帽子底下,就是殿下聰明絕頂的腦袋……」呃,也許還得再加上一枚腳印,應該是她踩的那枚沒錯……

    「不錯不錯,晁玄鈺你夠聰明,一會兒不見,倒是學會逢迎人了?」李朔再次低頭欺身向晁玄鈺,以極低的音量在晁玄鈺耳邊冷笑道:

    「哼,要不要猜猜,頂上那腳印是誰留的?對對大小,也許很合你腳上那雙鞋吧?」

    晁玄鈺反射性的連忙以雙手護住自己鞋子,心知該來的懲罰終是躲不過,皇子句句話都想要逼她認罪。最後,她一咬牙,抬頭直視皇子。

    「殿下有話就直說吧!」她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情。「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求皇子大人大量……萬萬別遷怒晁家。」

    「本宮……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李朔玩味著晁玄鈺認輸的表現,像是總算等到這一刻,臉上笑意漸濃。

    「你這次既能獵得火狐狸,就是本次狩獵競試第一。你想要什麼獎賞?」

    「啊?」晁玄鈺完全不懂,明明就像是準備砍下她腦袋的李朔,問她這個問題做啥?不會是別有居心吧?還是他又存心與她唱反調?

    「獎賞可以不用,只希望殿下放過晁家……」

    「除了晁家,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李朔俊層輕蹙,似有不悅。「本宮要知道你的真心話。」

    晁玄鈺愣了愣。他如此堅持,是什麼意思呀?可她從來也沒想過要為自己掙什麼。

    「那……那就乾脆給草民一塊免死金牌吧……」她嘀咕著。

    「好。咱們一樣一樣算。」李朔退開了些,站定在她面前三尺之遙,隨即在眾人驚呼中,拔出腰間鋒利配劍。

    「你冒犯本宮在先,狩獵在後,理該先罰再賞。可惜這冒犯之罪,其罪可誅!這獎賞,也許你是用不著了!」

    晁玄錳看著李朔高舉的右手中,那劍上反射夕陽霞光紅似血,意識到自己一時逞強,不聽父親管教,竟惹來如此殺機……唉,後悔莫及,只能認命。

    她閉上雙眼,聽著寶劍劃破空氣,急速逼近她腦袋的奪命風聲——若能有下輩子,她想要生為男子,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受禮教束縛……

    「殿下!」晁書霖看著女兒和大皇子,才一見面,那氣氛就極為詭譎,此時終於發現太不對勁,連忙衝上前為女兒請命。

    「不管玄鈺冒犯殿下何處,都是屬下教子無方,要罰就罰屬下吧!」晁書霖甚至還沒來得及擋住皇子揮砍,就被週遭衛兵攔下,要衝出重圍時,為時已晚。

    刀起刀落,晁玄鈺連激痛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只是她隱約能感覺到,寶劍揮過後,腦袋上頭彷彿輕了些,不過……

    她下由自主的伸手摸上頸子……啊?怎麼還在?難不成,皇子只砍了她半個腦袋?而且她也一點都不感到疼痛……

    再轉頭一看,她腳邊的地上有著一束黑髮與斷成兩截的束髮巾子。

    「殿下……」她再轉頭看著含笑將劍收回鞘中的李朔,對她嚴詞之後卻手下留情的行徑,感到不解。她都被弄糊塗了。

    「曾對本宮無禮的晁玄鈺如今已死,咱們過去種種爭執就此作罷。」他的笑容不再讓人摸不清,卻是磊落坦蕩。

    「今天起,你已重生,此後這條性命為我所有,為我效忠。起來吧。」他對晁玄鈺伸出手,並賜晁玄鈺平身,看著她滿頭霧水的訝然表情,他又笑了。

    「如此年輕忠心的可造之才,本宮怎能輕易錯過?記得我方才允諾,你若能贏我,我就賜晁家一門榮華,今天起,你就加入本宮禁衛軍,同時本宮賜晁家白銀千兩,絲絹二十疋;其他的賞賜,你就靠自己的實力繼續掙吧。」

    「殿下……」她站在原地,心湖漾起漣漪,一圈圈擴大,感動淹沒了她。「為什麼?這獎賞未免太多了呀……」

    「人才易尋,心腹難得。為了本宮甘願如此拚命的人才,你要本宮上哪兒找?記得你說過想追隨我,殺了你豈不可惜?本宮還不至於糊塗至此。」

    他的煦然笑意,徹徹底底融化她心頭盤旋已久的不安與驚懼。

    「當獎賞,你還要推辭的話,那就把它當懲罰;膽敢一腳踩上本宮腦袋,險些折了本宮頸子,今後,就要你一生護衛本宮,以示懲戒!」

    她看錯了他,以為他會挾怨報私仇,沒想到自己才是那個見識淺短、器量狹小的人。而且他是第一個承認她武藝與才能的人,如能跟隨他……

    晁書霖對大皇子的轉變雖不明究裡,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殿下賜晁玄鈺侍從官職,也許將來會有更高的榮寵?這是晁家數代以來,夢寐以求的心願,但……

    「但玄鈺是——」是個女孩兒呀!晁書霖終究沒把話說出口。是私心,也是驕傲,即使是女扮男裝,又有何不可呢?晁玄鈺已證明自己不遜於男子。

    「這不成的。」若她夠聰明,應知日後一旦身份曝了光,隨時都會招來殺身之禍,她雖想試,想知道自己能努力到什麼程度,可她不能不為晁家想。

    現下的時代,哪能容許女子出仕?她沒得選擇,必須辭退這機會。

    「晁玄鈺,你——總不會想再次拒絕本宮?」李朔瞇起眼佯怒。

    「草民……」她又猶豫了。李朔賞識她才能,她也同樣為他的風采氣度折服:何況爹也已在一旁默許,那還有什麼不行?

    也許必須捨棄女兒身,也許將來難逃欺君死罪,可她現在管不了那麼多。

    「玄鈺……叩謝殿下盛恩!」

    誰都不能阻止,她要跟隨他,為他盡忠一輩子!

    盛夏,炙熱陽光,讓整個京裡都沸騰起來了。街市熱鬧,人潮洶湧。

    一轉眼,歲月匆匆已過三年,晁玄鈺成了大皇子麾下第一帶刀護衛,跟著大皇子出入宮廷,巡視諸州諸府。

    她甚至數次與大皇子同行微服出巡,掃盡貪官污吏,大刀闊斧改革舊吏治,諸多經歷,刺激而振奮人心。

    去年,原先顧忌太過親近而被識破女兒身,晁玄鈺執意辭退李朔要她擔任禁軍統領的職務,可最後仍是無法抗拒皇子威嚴,她接下了這工作。

    若她只是聽從父親嘮叨,謹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種種禮俗規炬,怕是這輩子都無法體驗這些事情吧。曾幾何時,她已經比誰都習慣不把自己當女人。

    所以,一直以來,她從不後悔自己捨棄了安定的生活,反而坦然接受以男子身份出仕、跟隨皇子左右的日子。

    此刻,按照每日往例,晁玄鈺正走在宮中的長廊上,巡視宮內安全。

    雖然她已盡可能的選陰涼處前行,只是她身著重重盔甲,驕陽仍將盔甲烘得暖暖熱熱的。她真覺得自己像一個活動的爐灶。

    為了怕單薄衣衫讓人看穿她是女兒身,她平日不僅以白綾縛胸,綿布纏腰,捆出厚實的健壯身軀,個子矮沒辦法,至少身材看起來要像樣。

    所以,溫度一高,因為身上的厚重衣物,讓她往往耐不住熱。

    前頭有幾名該守著宮門的士兵,早已耐不住燥熱而將盔甲卸去大半,打著赤膊在宮門旁的樹下乘涼。也許是天熱,她看了就覺得有些煩躁。

    我這做長官都沒脫,你們脫什麼?

    「喂!你們幾個,誰准你們偷懶納涼,快把盔甲給我穿上。真是,太不成體統了,要是讓皇子看到——」

    「玄鈺。」李朔一身輕便白衫長袍,似笑非笑的站在右書苑門口,搖了搖手上折扇,喚住他那位總是正經八百的愛將。

    「天氣熱,隨他們吧,難得一次讓他們輕鬆些無妨,免得熱出病來,白白折損人力。」李朔前襟微敞,未著裡衣,怎麼看都怎麼涼快。

    「是,屬下不追究了。」晁玄鈺斂了怒氣,就算這樣,她還是只能當個爐子。

    她又不能脫……討厭,當女人真麻煩,連跟大夥一起玩鬧都不成。

    「正直是好事,可也要懂得變通,乾脆你這禁軍統領帶頭,與他們一同卸了盔甲吧。」李朔走向晁玄鈺,說著說著,就主動要為她解開維繫盔甲的帶扣。

    這三年,他早已不只把她當成部下,更是超出那之上的心腹好友。

    「我?不、不,感激殿下好意,我習慣這樣了。再說,我……還不熱。」

    晁玄鈺連忙退開數步避免皇子的碰觸。她一面說著,還一面拿起腰間的方巾拭汗;可方巾早巳浸濕,還不斷淌著水,讓她有些尷尬。

    「不熱?」李朔啞然失笑。「我可不想看著你變成人乾。」

    他一轉身,準備回書房批閱奏折,同時撂下吩咐:「你若不休息會兒,還要繼續巡視宮內各處的話,現在就給我卸了盔甲再走。」

    「這……」晁玄鈺不免遲疑。傷腦筋,她脫不得呀?

    「老大,幹麼像個姑娘般扭扭捏捏的!」一旁的士兵們鼓噪著。

    「誰像個姑娘家呀!」

    晁玄錳向來對這話題極為敏感,馬上被激起不服輸的心理。

    「搞清楚,我可是怕你們瞧見了我的模樣,會後悔平日不好好鍛煉,比不上我好看。所以我還是別讓你們丟臉的好。」

    說完,她便笑盈盈的打算離去,可卻讓才剛踏過書房門檻的李朔,轉身回來持扇攔下。她有些不解,疑惑低喊:「殿下?」

    「喔?」李朔對於晁玄鈺誇下的海口,不免好奇起來。也許是晁玄錳年少即任官的關係,所以對於自己被當成婦孺之輩看待,特別反彈。

    然而,晁玄鈺那偶爾稚氣未脫的好勝與逞強,純真而耀眼,老實說,是挺有趣的,所以李朔有時也會一時興起,逗弄著晁玄鈺玩。

    「本宮倒想見識一下,晁大將軍的雄偉體魄,到底有多讓人自慚形穢。」

    「我、我、我這乾癟身材,當然比不上殿下宏偉壯碩啦。」晁玄鈺倒退一步,既然知道大皇子是存心鬧著她,她就算拔腿跑開,也不過分。

    不過她偷偷轉頭,發現有三名士兵竟然站在她後頭,擋了她去路引幹嘛,窩裡反呀?「你們不讓開,不怕我罰你們今晚不准睡、給我值班當差嗎?」

    「那麼,本宮倒想問,晁大將軍抗旨不遵,難道就不怕本宮罰你今晚留守宮中嗎?」

    「殿下,這……」她想討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總不能招認自己其實是女兒身引「好吧好吧,你們看了可別後悔哪?站開些。」

    她一咬牙,決定速戰速決。先把前面的路清空,脫了盔甲就快跑。

    故意以極慢、極慢的速度,解開一肩帶扣,再解開另一肩,然後猛然一抖,甩開前後兩甲,最後將頭盔一掀,鏗然擲地。

    可中間動作過猛,勾斷了她的束髮巾子,於是恰巧甩散她長髮如飛瀑披落肩。

    「看夠了吧?那我可得要去巡視了。殿下,請容屬下先行告退。」

    不等所有人來的及回話,晁玄鈺早一溜煙飛快離去,跑得無影無蹤。

    「呃,老大還真是……俊秀啊。」許久許久,總算有人開了口。

    就連李朔,也在一瞬間,難以置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不得不承認,三年的時間,是足以讓那個毛躁少年,長成俊美青年,不過方纔那一幕……汗濕的白色裡衫緊緊貼縛在晁玄錳身上,勾勒出微妙的曲線。

    沒料到在重重盔甲之下,晁玄鈺理應是稍嫌圓潤的身材,竟意外的纖細,也許是因為長年穿著甲冑,所以肌膚顯得十分白皙,亮麗烏髮披散一瞬間,竟叫人起了錯覺,把那張過分清麗的絕美面容,錯認為窈窕佳麗。

    「今天天氣,好像太熱了些。」李朔彷彿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他肯定是熱昏頭了,不然怎麼會把晁玄鈺當成俏佳人?

    「殿下說的極是。」不然他們的老大,怎麼看起來這麼的……迷人哪?

    李朔揮手屏退所有人,回房坐下時,忽然想起晁玄鈺方才說的。

    搞清楚,我可是怕你們瞧見了我的模樣,奮日後悔平日不好好鍛煉,比不上我好看。所以我還是別讓你們丟臉的好。

    「確實是……十分好看哪。」他因自己竟會看走眼而覺得有些可笑。「不過,那真是鍛煉得來的?晁玄鈺,你到底做了些什麼鍛煉啊?」

    快步飛奔過長廊,晁玄鈺就近竄入無人偏殿,躲在門板後,探頭探腦、東看西瞧。「應該沒人發現吧?」心兒亂跳,七上八下,就是擔心讓人看破端倪。

    「好險,沒人覺得奇怪,不然我可就麻煩了。那三個傢伙通通給我記著,等會回去非得好好修理他們一頓。」

    待了些時間,一邊確定沒讓其他人撞見,晁玄鈺一邊開始在宮中不起眼的角落裡穿梭著,一直等到捱過大皇子批閱奏折的時辰,再繞回書房。

    「只要殿下不起疑,其他的都無所謂了。」她才不想因為身份曝光,而惹來殿下懲處。她還想要繼續待在他身邊好好工作呢。

    「咦?我的盔甲不是都丟在地上嗎?」

    正值晚膳時間,大皇子不住這兒,幾名聒噪的士兵也不在,眼見機不可失,她匆忙跑上迴廊,卻沒看到她的東西。

    「欸?誰搬進來的?」注意到她的東西被收進大皇子右書房內,一旁的小茶几上時,她急忙小心翼翼推開門走了進去。「我現在拿走,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抱著盔甲走到門邊,她決定乾脆就地整裝,穿戴回去再露面;於是拿起前胸兜甲就要套上……忽然想起了什麼,悄悄的將衣襟翻開了些。

    看著白綾緊緊勃出的微凸胸膛,她已經綁的很用力了,連兜衣也沒穿,要真讓人看出來,她也沒轍。

    平日纏了白綾後,胸前還是豐盈的不像話,她曾經試圖節食幾個月,以為這樣可以讓胸前贅肉少一些,可結果卻只是自己的腰瘦了下來,反而讓上身更為突出。害她最後還要在腰間捆綿布裝胖。

    她懊惱的伸手到衣襟裡,偷偷的壓了壓白綾週遭綁也綁不住的多餘贅肉。「還是應該想辦法處理。腫的太厲害了。」

    「腫的很厲害?你受傷了嗎?」一隻大手親切的伸了過來,就要將她衣襟翻開看個仔細。

    晁玄鈺被嚇了一跳,連忙抱緊衣襟向後跳了一大步。

    抬頭一看來人,險些慘叫出聲:「殿……殿下?」

    糟糕!大皇子來這兒多久了?怎麼她全然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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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晁玄鈺不由自主驚慌後退,急急欠身行禮,撈起地上盔甲。「見過殿下。」

    「這裡沒別人,你我毋須客氣。」李朔向晁玄鈺踏前一步,有些擔憂。「哪兒傷了?要我傳喚太醫嗎?」

    記得晁玄鈺鮮少受傷,而且幾乎難得看大夫,李朔剛進房時,聽晁玄鈺說什麼得想辦法處理,倒是讓他怎樣也放心不下。

    「不用不用,玄鈺沒事。」兩人常一同出巡,獨處時,不稱官職與身份,這是他們兩人的默契。她不免在心底嘀咕起來:真讓你見著,我不毀了嗎?

    「如果皇子沒有要事,請恕玄鈺失禮。」她今天也不知是犯了什麼沖,老是東跑過來、西跑過去的。

    「玄鈺,我沒把你當外人。」李朔一把抓住晁玄鈺右臂,將她扯了回來。「有什麼事需要瞞著我嗎?」見晁玄鈺如此緊張,李朔訝異之餘,有了懷疑。

    「過來,讓我瞧瞧你的傷勢。」

    晁玄鈺被拉扯之下,心頭一驚,滿懷盔甲重新落了一地。

    「我說沒事就沒事。」

    「胡扯,哪裡是沒事?」李朔瞇起眼,目光落在晁玄錳微微翻開的衣襟,角度不偏不倚,直窺進裡頭白綾。「看你胸口包紮成這樣,何時受了傷的?」

    「我沒受傷,那、那不是、不是……」晁玄鈺一面不客氣的打掉李朔企圖揪住她衣領的手掌,一面退開步伐。

    慘了慘了,她怎麼樣也找不著好借口。都怪她一時大意,竟讓他發現了她的秘密。現在,怎麼擺脫他?

    「有傷在身,為何不告假回去休養?無端逞什麼強?」對晁玄鈺一再閃躲,李朔開始不悅。「我說過,最恨別人欺騙。即使是你,也不許瞞我任何事。」

    李朔對晁玄鈺屢次撥開他指掌的反抗之舉,倒沒有特別追究。

    他從以前就知道,晁玄鈺愛逞能,猜想也許是晁玄鈺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殿下,您就別再靠過來——」一步步後退,退上台階,被逼到書桌前的晁玄鈺,本想閃躲,卻被李朔以更快的動作,用雙臂將她牢牢困在書桌前。

    「殿下,請別怪玄鈺犯上!」她急欲逃脫,閉上眼睛猛力揮拳,此刻,她也顧不得是否會傷了他。如不傷他逃出困境,她會身敗名裂,招致他的怨恨!

    「有本事,你就犯吧。」

    李朔輕易攔下她揮舞過來的右直拳與左勾拳,而後拾腿擋下晁玄鈺出其不意的猛烈正踢,巧妙地完全封住玄錳四肢,將她牢牢困在他與書桌間。

    他輕笑,對晁玄鈺的攻擊全然沒有放在眼裡,只當是晁玄鈺在與他玩鬧。「好了,給你機會,快解釋這白綾底下是怎麼回事?」

    「這、這您要我怎麼說呢?」她掙扎著,心兒乍停。來到皇子身邊三年,未曾想過有一天,皇子會對她的事如此在意。雖然滿懷感激,可也十分無措。

    她總不能說,這白綾底下是、是、是她……不該帶來宮內的私人東西?

    「好吧,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看了就知道。」李朔輕吹了聲口哨,一手揪住她衣襟,用力扯開——

    「大皇子殿下,左相國有事晉見——」

    領著左相國來到右書房的禁衛軍副統領宇文輝,才站定在敞開的房門口通報,看見房內一景,頓時一愣,便忘了原本要說什麼。

    副統領與左相國,親眼目睹大皇子李朔,將晁玄鈺統領壓倒在書桌上,令其動彈不得,並且準備扒了對方衣服的樣子……

    「咳咳!」低下頭,連咳數聲,宇文輝轉身伸手一擺,對著左相國說了。「皇子此刻有要事待辦,可否請左相國晚點再來?」

    「是、是……」忍不住拿出懷裡方巾,拭去額際冷汗的左相國,只希望自己剛才什麼也沒瞧見。「我半個時辰以後再來。」

    天啊,怎麼他就來的這麼不湊巧,偏撞見了大皇子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一來,萬一皇子怕這醜聞被他張揚,說下定會對他——

    左相國摸摸與自己拐處了五十年的頸子與腦袋,真不想與它告別……

    「左柏國,這你就不懂了。」宇文輝像是知之甚深的拍拍左相國肩頭。「是大皇子的話,我想半個時辰,應該不夠,您一個時辰以後——」

    話還沒完,宇文輝就讓漲紅著臉、匆匆忙忙衝過去的晁玄鈺給撞了一下。

    「啊!糟了!」兩人看見晁玄鈺離去,開始擔心起他們是不是妨礙到了什麼,一回頭,就見大皇子似笑非笑的倚在書房門口,看著他們。

    「左柏國,有事進來呈上——宇文輝,罰你今晚值夜。」轉身才要進書房,李朔像是想到了什麼,對著宇文輝回頭輕笑。「你可知受罰是何原因嗎?」

    「太饒舌?」他常為此受罰,已成習慣。

    「不,是你謊報數目。下次記得,至少說六個時辰。」

    當夜,李朔批完奏章,才躺下便翻來覆去,始終靜下下心。三更打梆聲響起,他這才發現,自己竟一夜難眠。這一切,只為了有個疑問盤據心上。

    「晁、玄、鈺。」

    他低吟這名字數次,腦中浮現的,不再是當年那個爽朗豪氣、無畏無懼的十七歲瘦小少年,卻是如今這位嫵媚有餘、壯碩不足的禁軍統領。

    晁玄鈺確實是在隱瞞他什麼。這點讓他極為不舒坦。他拿晁玄錘當心腹、當密友,而晁玄鈺卻不肯對他交心?

    今天晁玄鈺先是不願卸下盔甲,後又執意不肯讓他察看傷勢,是不大對勁。

    李朔慢慢回想起,這三年來,他確實未曾見過晁玄鈺有過袒胸露背的時候,一同微服出遊,迫不得已,兩人同宿一處,晁玄鈺也堅持守夜,不曾與他同榻。

    清麗的外貌,一點也不低沉的嗓音,平坦的喉間,纖細的手臂,雪膚玉頸,還有幾乎每個月都向他請了幾天病假……

    記得有一次李朔沒準假,就見到晁玄鈺鐵青著臉,抱著肚子直喊疼,連值班也不成。還有,方纔他無意間見到白綾似乎緊緊束縛著什麼……那若不是傷……

    「總不成……玄鈺他是……」他自床上坐起,赫然驚覺這諸多疑點,可以拼湊出一個答案;不想還好,越想越讓人心頭不寧,想不起疑也不成。

    他的唇邊緩緩浮出一個瞭然於心的笑容。他下了床,披件外衫使出了宮殿,在空蕩的後宮走著。

    過去他對女人沒有特別興致,至今未娶,可不代表他不僅欣賞女性;只是總希望,能找到個不柔弱、夠資格與他匹配的聰明妃子,這樣比較有意思。

    而現在……「也難怪……玄鈺說不出口嗎?呵呵呵……哈哈哈……看來,愚昧無知的人,是我才對。」勢均力敵的對象,是他一直想尋得的。

    不過晁玄鈺若將他當好友,就不該瞞他。思及此,笑聲漸減,劍眉蹙起。

    「晁玄鈺呀晁玄鈺……你、會、後、悔、的。我說過,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許欺騙我——包括你。」

    晁玄鈺一連請了幾天病假,沒回宮任職,並非畏罪潛逃。

    事實上,她認為那些小事情,應該不至於曝光;頂多,她回頭去跟皇子賠個不是,順便帶個藥方之類的,當作她已經看過大夫,說幾聲感謝皇子厚愛,相信皇子向來大量,不會同她計較什麼。

    最大的問題卻是,如何避免今後的危機?有一必有二,無三不成禮,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被人找到破綻?

    今天她鐵了心,決定要萬無一失才回宮。

    一大早,晁家內府中,就聽見晁玄鈺房內傳來奇妙的對話:

    「不夠,再用力些!」厲聲命令,咬牙進出聲的,正是晁玄錳。「我沒說停就下准停!」

    「將軍,我們……我們已經使勁了全力,真的不行了!」幾名侍女唉聲連連,彷彿已經快斷氣。

    「再用力點,再用力點……呀……好,這樣、這樣可以了。」

    晁玄鈺喘息著趴在床前,讓左右各兩名侍女使盡蠻力、扯緊白綾,將她上身捆的扎扎實實,平平坦坦,雖然幾乎令她喘不過氣,可她至少心裡十分踏實。

    「我說、我說將軍,您這樣不會很難過嗎?我看您的臉是灰綠色的呢。」

    「沒關係沒關係,再把新打造的盔甲給我拿過來。」

    年前她就特別拜託西方名匠,幫她重新量身打造的新戰甲,終於做好送來了,輕薄涼快,但不失堅韌為其特點。這樣,就算天氣再熱些,她也足以應付。

    呵呵,今天開始,她什麼都不怕了!

    「還有一半的人都去哪了?」匆忙回到宮中,晁玄錳看著剩下的士兵們,就直接問道:「大操場也沒人,今天不是有騎射晨練嗎?我幾天不在,大伙就忘了?」

    晁玄錳的新盔甲將她重頭到腳包得扎扎實實,外人只看得到她兩枚大眼睛,精靈地轉呀轉的。

    「不不,是大皇子一早,就把其他人召集至皇宮外護城河邊,說要今天改練泅水。」

    「泅水?」覆面頭盔恰恰遮掩住她驚愕表情。「為何改練游泳?」

    知道問不出所以然,隨即她拍拍部下肩頭命令道:「咳咳,我身子依舊有些不適,萬一大皇子追問起來,你們就回報說,今兒個我還沒銷假回來……」

    最喜歡在操練的時候,好好教訓部下的晁玄鈺,此時不得下放棄晨練。若只有部下們,她不下場也罷,可加上個大皇子攪局……

    看樣子,前幾日的事情,果然引起他不悅了。得快溜為上,等過些天,也許皇子便會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給忘了吧?但願如此!

    「我說……晁大將軍,平日你不總說,練習為武技精進的基礎,怎麼,今天想偷懶嗎?」李朔不疾不徐的聲音,從她身後飄了過來。

    「不不、剛剛湊巧身子開始有些……不適。」晁玄鈺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

    「不適?剛告假回來還是沒治好?外頭的大夫果然不牢靠。」

    李朔輕佻劍眉,跟著踏前,關心的將手臂搭上晁玄鈺肩頭笑了。「那麼,我即刻命太醫來為你診視。你就先回我宮裡,卸了這身沉重盔甲躺著休息吧?」

    「我、我、我突然……又覺得好了許多……」輕輕撥開大皇子手臂,晁玄鈺忽然起了前有陷阱、後有狼的戰慄感。那,她選哪一樣?

    「我還是……去晨練好了。」

    那隻狼似乎比較厲害,她寧願賭一賭運氣踩陷阱……

    「是嗎?那可太好了,禁軍統領本該以身作則,過來吧。大伙在等你。」

    晁玄鈺抗拒無效,被大皇子半逼半拉帶到河邊,就見一大群士兵早已經打著赤膊,在河兩岸間迅速地翻過來、游過去。

    對晁玄鈺一路搖頭的動作視若無睹,李朔指著河,輕笑道:「將軍快做個示範吧。先來回游個十趟好了。」他斂了臉色,擊掌道;「來人!為統領更衣!」

    「更衣就不用了。」示範是無所謂,但要脫下盔甲,晁玄鈺是絕計不可能。

    她心裡盤算著用什麼說辭最穩當。「呃,游泳,我想大伙都已經很熟練了,所以,要練習就要更進步、要和平日不同,就乾脆……乾脆背著盔甲吧。」

    即使那盔甲有八斤重,她也得乖乖的穿在身上。豪語發下,就非實現不可。晁玄鈺驚人本事,確實是長年良好的訓練得來的。認命苦笑,咬牙完成。

    還好,還好她才砸下重資,打造新戰甲,至少比原來的輕了五斤……

    李朔先是張著口愣了下,隨即隱忍笑意,語帶雙關的說了。「晁大將軍還真有毅力。」他盯著晁玄鈺,出人意料的朝她眨了眨眼,像是發現什麼。

    「這樣真的能游嗎?萬一溺水的話……」李朔倒有些同情起晁玄鈺了。

    晁玄鈺趕忙撇開頭,不敢再與李朔多談。總覺得再扯下去,她早晚肯定創造奇跡,背馬渡河三千里。「屬下會盡力而為。」

    「別擔心出糗。」李朔貼近她耳邊,以極輕、極輕的口吻,獨獨說給她一個人聽:「萬一溺水,本宮會親自出手救你。所以別擔心……一切只有我知道。」

    他知道?知道什麼?明明就隔著頭盔,怎麼晁玄鈺卻彷彿能感受到李朔那溫熱的氣息,拂過她頸間肌膚,叫她渾身起了疙瘩,手腳虛軟起來?

    於是她顧不得還沒做暖身操,就是筆直往河裡衝去,迅速躍入水中,只想趕快逃離他。就是打死她也不能溺水!

    可是,手腳都被沉重的盔甲束縛,加上衣裳吸了水,灌進盔甲之中,八斤的負荷也快變成十三斤,但晁玄鈺只是鐵青著臉,堅持游了一趟、兩趟……

    漸漸地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今日胸前綁的太緊,本就比平常來的難以呼吸,加上自己又逞強,無端找罪受,疲累的更快。

    想休息一會兒,她來到岸邊,還浸在水中,只是稍稍挺起身子,雙手壓在岸邊喘著氣,可才一停下,她立刻察覺有道鋒利視線,一直鎖定著她。

    先前自己專心游泳時,倒是沒特別注意,可停下後,就發現了那視線是來自岸上的……她一抬頭,雙眸筆直迎上李朔一臉認真——他,就這樣看了她多久?

    「他……沒事看什麼看呀?」李朔那銳利的像是要將她分割成無數塊、刺探出她所有秘密的目光,發現她的注視,便朝她露出微笑。

    他的眼中彷彿含著讚歎、含著好奇、含著審度。

    「奇怪,大皇子今兒個是怎麼回事,怎麼老像在找我麻煩?」

    雖想不通他為何這麼做,可問題是,讓他這一猛瞧,平日一點也不曾出現在她身上的羞怯與窘迫,登時襲上心頭。

    不行!她不該有這種軟弱的情緒。晁玄鈺咬唇,懊惱自己這麼容易受動搖。

    為了逃避他注視,她一蹬岸邊,翻轉潛入水中,匆忙往河中央游去。

    可即使已游離他好一段距離,幾乎已脫離大伙練習的區域,望不清他身影時,她仍無法消除心上,那波因他而生的奇妙悸動。

    許久許久,仍未平息,她心兒怦怦跳,小臉紅撲撲,身子直髮熱,手腳跟著僵直……呃?僵直?為什麼會僵直?

    「唔!」等到晁玄鈺發現時,自小腿肚上傳來伴隨痙攣的這股疼痛感,早已強烈的逼得她停止手腳划動,只能閉目屈膝,彎著身子抱著小腿,縮成一團。

    她不想承認,不想承認,但這種現象,好像就是俗稱的——溺水?

    不行。她不想讓人救,於是忍痛拚命划水,半飄半游的想找個比較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上岸,但越是努力,卻離岸越遠,而且疼痛越來越劇烈。

    糟了!自己愛逞強,就是自討苦吃。

    她不能喊救命。要喊了,她這統領的威嚴不就蕩然無存?

    可憑她現在的情況,要想靠自己脫離困境回到岸上,只怕是絕對不可能。

    但—不喊救命,又逃不了,難道她就只能隨波逐流,乖乖等死嗎?

    JJJJJJ

    「該死!這個倔強的傻瓜!」

    原本靜靜坐在岸上,笑看大伙勤奮晨練的李朔,突然立身站起,爆出一聲不文雅的怒吼。

    然而就在大伙摸不清楚,大皇子到底是在不滿意啥事,只能更加努力、更加賣命的加快游速表現時,就見李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了一旁馬匹,匆匆往河的下游疾馳而去。

    「晁玄鈺,你搞什麼把戲?」他一面低咒,一面心急如焚的搜尋那嬌小身影。方纔,他發現晁玄鈺好像在躲他,於是他也不動聲色,只是靜觀其變。

    可沒想到,先前戲言成真,晁玄鈺似乎游不動了?而看在晁玄鈺努力游回岸上的分上,知道她怕丟臉,他也只是忍住著急,不敢妄動,傷了晁玄鈺自尊。

    直到眼見晁玄錳沉於河面下,過了片刻仍未出現,他再也沉不注氣。

    「這死腦筋,不肯聲揚開來也罷,至少……至少讓我幫忙又如何?」越想越惱怒,越急越心煩。到底,玄鈺在那兒?

    一瞄見那銀色光芒,偶然自湖中閃過,他便想都不想的,棄馬飛身而下,閃電躍入湖中。「玄鈺!」

    JJJJJJ

    黑暗步步淹沒她,沉重的手腳逐漸發冷,似乎完全無計可施,她無奈的放棄掙扎,任憑身子不斷向下沉……可她死了,欺君之事洩漏,晁家怎麼辦?

    沒辦法呀……只希望大皇子念在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饒了晁家……

    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之際,耳邊彷彿聽到有人喊著她的名字。

    是她的錯覺吧?

    茫然無助的雙眼,睜開微乎其微的間隙,仰頭看向水面,朝陽射落眩目波光,光影交錯浮動,讓她更為昏沉。

    而在那光中;矯捷人影宛若主宰河流的神祇,朝她伸出手,強勢摟住了無助的她,不許她輕言作罷。

    指掌傳來的火熱溫暖了她身軀,彷彿連生氣也都分給了她……

    誓言不求救的她,頑固也隨之融化……她,由衷的感激這個救星……

    可回到岸上,她才發現——

    「咳咳……」單膝貼地半跪著猛咳,喝下過多河水,讓晁玄鈺難受的要命。

    「快,把頭盔拿下,把水咳出來!」

    他不容反抗的強迫她依從他的命令,甚至動手幫她除去礙事的頭盔,解開她盔甲,不輕不重的以大掌拍擊著她背部。

    「咳咳……啊——」總算清醒了些,晁玄鈺抬頭一望,卻赫然驚覺—對她伸出援手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李朔!

    「你——」渾身濕透的她,同時發現,自己被浸濕的單衣早已失去保護,曝露在外,隱隱約約有些透明。

    「我,我怎麼樣?」他一臉陰沉,彷彿風雨欲來。看著晁玄鈺蒼白著一張瞼,又開始害怕他的探視,而企圖穿上盔甲遮掩身子,他不免有些動怒。

    「晁玄鈺,你竟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李朔嚴厲暍道,語中飽含怒意。

    晁玄鈺身旁,李朔同樣屈膝半跪在地上,見她躲藏之舉,他立即踏前一步,一掌將她手中盔甲擊飛老遠,狠狠揪住她衣襟,將她身子提起了些。

    「你是我的部屬,沒我命令,誰允你尋死?」

    「我……屬下……知錯……」看著他一身錦衣華服,卻為她沾濕弄污,不顧身份,親自救她,毀了他威儀,她不免心懷愧疚。

    若不真正為她擔憂,堂堂皇子之尊,他不用做到這地步,一聲令下即可。

    腦中,突然想起他方才暗示:

    「萬一溺水,本宮會親自出乎救你。所以別擔心,一切只有我知道。」

    不管李朔知道了什麼,不知道什麼,或者他想知道什麼,他承諾過的事,他就確實信守;至今,遠方的士兵還沒出現,他是第一個找到她的人。

    他沒讓別人發現她的失態。她除了感激他,甚而還有些感動。

    即使他是讓她陷入這種局面的始作俑者,但——他救了她,無庸置疑。

    他看重她,關心她,而她卻拿他當外人,處處避著他,也莫怪他動怒。

    「知錯?哼!」他甩開她,退離她身邊,低頭整理起濕透衣裳。氣她也許太不應該,是他自己太過於心急,逼的她無路可退。這一想,便消了氣。

    眼見他額間雙頰都沾了草沙,也不管是否失禮,晁玄鈺只是純然抱著歉意,拿出懷中方巾,內疚的向他靠前,挺直了腰,輕柔的想拭去他頰上污跡。

    「殿下……玄鈺真的知錯,殿下就原諒玄鈺這一次吧。下次……下次玄鈺絕不再逞強。」柔淡的聲音在他耳邊徘徊。

    李朔望著晁玄鈺告罪的慚愧神情,怒氣不再,胸口卻漸漸泛起熱潮。晁玄鈺也落水吃了苦,算是受到懲罰;而讓他擔憂焦急的起因,得怪他自己思慮不周。

    也許晁玄鈺因為剛飽受驚嚇,而讓臉色有些慘白,但這一近看,那隱隱泛紅的濕濡粉頰,幾次欲語還休的微啟紅檀,怎麼看是怎麼惹人憐愛。

    而隨著晁玄鈺輕拂他面頰的動作,修長而纖細的柔軟指尖碰觸著他,一次又一次的開始撩撥他腦中渴求的答案。如果,晁玄鈺當真是個女人的話……

    罷官撤職是難免,但除此之外……

    他視線逐漸沿著晁玄鈺頸肩下移。要瞧清晁玄錘隱藏的真相,此刻如此接近,這是大好機會。一旦當場捉住晁玄鈺尾巴,晁玄鈺就只能乖乖認罪。

    沒錯,晁玄鈺只能乖乖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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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3:20
  第四章

    原本想立刻揭穿真相,讓事情做個了結,但李朔一想到,晁玄鈺是因為關心他而接近他,如果他利用這個機會捉晁玄鈺的弱處,是否背叛了晁玄鈺的信任?

    他突然一咬牙,一把抓住她手腕,制止她繼續動作,同時閉上眼睛。

    不,他不看,他要等晁玄錳親口告訴他答案。「玄鈺,我想知道……」

    「知道……什麼?」

    晁玄鈺記得,私底下李朔不曾對她這麼嚴肅過,不免危機意識升起;胸口陡然一緊,害怕他將問的事,身子不由自主輕顫起來。

    憶起自己與他靠的太近,便急急忙忙想退開;可她沒留神之際,濕漉漉的鞋子才踩到地面石頭上,便一腳踩滑,整個人向後倒了下去。「呀!」

    「唔!」閉著眼睛,還沒弄清眼前發生何事的李朔,只知道他緊緊握晁玄鈺手腕,突然感覺到她彷彿正猛力的想抽開手。

    可李朔執意不放開晁玄鈺,於是就這麼被她牽引,整個人被拉倒。「啊!」

    發現到當前狀況時,兩人早已雙雙跌落地面。

    而他壯碩身軀,恰恰巧合地壓向晁玄錳遠比他嬌小纖荏的身子,地面上茂密的青草堆並沒讓他們跌疼,反而感覺像是躺進了柔軟的綠毯之中。

    幾乎在同時,兩人睜開眼眸,意外發現彼此臉龐,竟如此貼近在不到一寸的地方,而濕透的衣裳,讓兩人身軀彷彿天造地設般緊緊密合著。

    呼吸間,她能感受到他火熱而急促的吐息,那雄渾陽剛的熟悉氣味,重重纏繞她週身,水涼的肌膚,深切受他軀體的強大熱意而吸引。

    眼前這無人能及的俊美面容,她明明就看了三年,也與他君臣相待、甚至稱兄道弟三年,可她今天卻初次注意到,他——格外耀眼,光芒四射。

    心兒跳的飛快,如果她不強壓著它,彷彿就會立刻瘋狂地躍出胸口。

    晁玄鈺生平首次發現,他與她,男與女,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也是兩個如此契合的個體;冷與熱,特質相反卻成對相應。

    他看著她,專注的狂熾眼神幾乎要燒燬了她,她應該要躲開卻躲不開。

    然而在那眼神注視下,她心中卻升起備受眷寵的莫名悸動:一國之主,不看天下,獨看她。

    她是驕傲,是感動,欣喜之情飄飄然地佔據她整個腦海。

    隨著他輕撫她臉蛋的溫柔,望著他剛毅唇辦緩緩貼近,她忽然想去瞭解,碰了他,那會是怎樣的感覺?

    心越跳越烈,但有著難以言喻的快意。

    「殿下……」忘了之前她老躲他,現在,她只想多得到一些他的關愛,不想讓那雙眼神離開她。她不知會在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可她……隨他吧。

    而李朔看著她睜著靈動星眸,瞬也不瞬的直瞧著他,早覺得極為出色的那張臉龐,染了晶瑩水珠更為閃閃動人,朦朧不清的美麗,懷著秘密更迷人。

    晁玄鈺是男是女的問題,早已擱去一邊,比起那些,他更想知道,前方這輕顫的櫻色唇瓣,嘗起來會是怎樣柔軟醉人?

    難以想像自己會有這麼急速而熱切的渴望,這在之前根本不曾有過,不論多美的女人在眼前撩撥,他都能將自身慾望控制的完美無暇,未嘗如此衝動。

    但現在,她是如此絕色,如此惑人,如此讓他失神沉醉,是男性生理的本能需求,也是他理智做下的選擇——他決定,他不會放開她。

    他想要晁玄鈺。於是低下頭,將自己的唇,印上了她。

    彷彿雷殛,雙唇相接,震撼炸開,令人炫目的快感流竄至四肢百骸,僅只一吻就有這樣神奇的魅力,蠱惑他們、引誘他們,不能錯過此刻。

    「大皇於殿下,左相國要提醒您,該是上朝的時刻——」

    河邊矮樹林中,竄出兩個身影,禁軍副統領宇文輝領著左相國,前來晉見大皇於,同樣的,宇文輝原本的恭敬稟報,又因眼前一景而被嚇的梗在喉間。

    草叢中,大皇子與禁軍統領,不為人知的,交纏著彼此身軀。

    而當大皇於電光火石翻身回頭坐起的同時,那嚴厲視線,讓左相國和宇文輝兩人覺得被捲進無邊無際的暴風雪中,能凍死當場少受折磨還算幸運。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讓他們撞見?他們兩人不想看到這些,不想找死呀!

    「咳咳,左相國,大皇子正忙著處理……急事,今天……不,三天內都不上朝了吧。」宇文輝推著正思索怎麼寫遺書的左相國,就要離去。

    「是是,皇子今天……就不上朝了。」左相國搖晃腦袋,只想趕快逃命。

    可沒走幾步路,兩人就讓比他們跑的更快的晁玄鈺給撞跌地上。

    「喔!糟了!」幾乎異口同聲的發出慘叫,宇文輝與左相國心底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果然發生。

    他們這兩個礙眼的人已經自動退場,皇子為何不當成沒看見他們倆,儘管和晁統領去忙他們的?欲哭無淚的左相國與宇文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站起身,李朔一臉冰漠,快步走向等待著他的大臣們。

    「左相國,本宮這就回朝,至於宇文輝你——」

    「是,屬下明白……今晚要值夜……」

    宇文輝以衣袖拭去額間冷汗,自動請罪。值夜總比殺頭好。

    「不。今晚,本宮不罰你。你回去吧。」

    「啊,感謝殿下寬宏大量……」

    「今晚讓你回去跟家裡人說,你三個月內都不會回去了。明天起,你就專任宮內夜間禁軍統領。」鋒利視線射出,不容許任何人反抗。

    「唔……屬下遵命。」眼角含淚,宇文輝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好無辜,好冤枉。不過是他搜索能力好了些,每次找皇子都能湊巧找到,這……也不成?

    「宇文輝,你可知這次為何受罰?」

    「屬下愚昧,這時辰也該說足了……」是啊,普通人,哪有本事來三天?他是有些不服氣。他明明謹記殿下吩咐了,怎麼還被罰?

    「這是罰你妄報不實之數;什麼三天?哼!你把本宮當種豬啊?」

    JJJJJJ

    似乎是因為在水中受了風寒,才回宮覆命,隨即又渾身虛軟無力,繼而高燒數日,晁玄鈺再次被迫告假離宮。這一次,她足足病了十天有餘。

    從小,晁玄鈺便不似嬌弱女兒,她活潑好動,武藝精實,反而跟在她後頭跑來跑去的士兵們,都希望統領別那麼健康。

    也難怪她能安然無事在宮中生活三年,與其他侍衛們平起平坐,還未曾讓人起疑。但,這樣有朝氣的她,竟也有生病的一天?

    和著單衣,卸下所有沉重的責任與束縛,晁玄鈺躺在床上,無法除去腦中的昏沉。自那天以來,半夢半醒問,她總會想起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一定是夢。

    她重複低喃著,強迫自己相信那件事不曾發生。

    她居然對自己的主上,有了非分之想,而且,還為他原因不明的回應而沾沾自喜。超越君臣分際,於禮法不合,於身份不合,於男女私情……

    雖然她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但她可是以男子身份出仕任官,怎麼可以將個人私情帶至朝堂間?她為何會做出此等糊塗事?她竟然想吻——

    「唉呀呀!羞死人了!我這是發什麼花癡?」

    就算沒人責備她,一想起那曖昧當口,晁玄鈺也依舊抓著被褥,飛快的蓋住她滿瞼通紅,羞於見人。

    她得冷靜想想才行。什麼時候?她是自何時起,對大皇子有這樣的感覺?

    「若有,為何早三年沒有,早兩年沒有,早一年沒有,偏偏就是這時候?」她懊惱低忖。怎麼想都不對勁。

    皇子的翩翩風采,足以令多少天下女人癡狂,不論文治武功也折服許多人心,她看著他、陪著他,引以為榮。

    要說她欣賞他?沒錯,不欣賞就不會寧願惹來殺身之禍,也要跟著他;可要說她喜歡他,這也沒錯,討厭的話,打一開始就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

    但這樣的喜歡,是光明正大的傾慕,與那糾纏不捨、擾人繁雜的男女情愛相比起來,還差的太遠,至少,她從不曾想過,希望與大皇子有進一步的關係。

    「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所以,晁玄鈺想了又想,做出結論。

    也許只是當時情境,委實太惑人;也許不過自己風寒染上身,一時昏頭。

    否則,不會就在那時一切失控。

    「可是,不論原因為何,這事……都不可以!」她猛地掀開棉被。

    她若對大皇子有任何不純粹的忠誠,假藉隨侍的機會引誘他,豈不跟尋常無聊女人一般?果真如此,她就沒資格再追隨他。

    她的自尊與驕傲,不允許自己如此卑鄙和沉溺私情。不想讓自己一番雄心壯志淪為笑話,也不想讓現狀被破壞而必須離開他……欸?

    她……不想離開他?自床上立身坐起,晁玄鈺拍了拍自己臉頰,搖晃著腦袋,衝到桌前,倒了杯水就往自己臉上潑去。

    「我一定是想太多,淨往牛角尖鑽,才會想到些有的沒的。」藉著冰涼水意洗淨神智,她拚命遏止自己不該胡思亂想。

    犯了一次錯,就不該再犯第二次。

    她不能想吻大皇子,即使皇子溫柔而堅決的的吻,叫她體驗了前所未見的刺激與炫目迷情,即使皇子也想吻她……

    「對呀!為什麼殿下也——」想吻她?重捶了下桌面,她才發現不對勁。

    平日她總習慣不時反省自身行為是否失當、是否合宜,卻忘了思索大皇子不尋常舉動的背後用意和即將帶來的危險。

    「難道他……」臉色「唰」的一下變為慘白。「難道皇子看穿了什麼?」

    「玄鈺,玄鈺,你好些了嗎?」似乎忍俊不止的呼喚聲由遠而近,打斷了晁玄鈺漫天亂竄的思緒。

    「爹?怎麼了?」她甩頭決定暫時拋下惱人之事,走上前打開房門,毫不避諱地將爹迎入房內。他們父女倆,早當成一般父子相處說話。

    再說,她房內清一色兵書武器擺設,也實在沒什麼好忌諱讓別人瞧的。

    「你可知我今天上朝時,聽到什麼有趣的流言?你沒來都不知道,真是笑死人了。」

    晁書霖只覺流言荒唐可笑。「大伙都在傳,皇於是否染上了斷袖之癖?」

    「啊?」晁玄鈺一臉驚愕。

    「據說……啊,對了,司馬中丞偷偷告訴爹的時候,還千交代萬交代,不能隨便說出去啊。」這幾年如願在朝廷打滾,也讓晁書霖和高官們混熟了。

    「據說上個月,皇子與一群侍衛在書房開了通宵狂宴;又說十天前,皇子在觀賞晨課操練的時候,偷偷把士兵帶到草堆中……嘖嘖嘖,火辣刺激的過程得要說上三天三夜才說的完。怎麼,你跟在皇子身邊,有無什麼異狀?」

    「欸?我都不知道有這些事¯—」猛然住口,晁玄鈺腦中浮出了某些相似的場景。呃,該不會是……晁玄鈺忽然有些頭疼。

    腦中轉了幾轉,她大概知道這兩件傳聞如何而來,大概與她脫不了干係。

    是的,這就是謠言的威力,尤其是遇到讓大伙有興趣的話題;要是謠言再傳個十天,恐怕連大皇子的兒子都能立刻生出一窩。

    「是啊是啊,我就說,皇子怎麼可能如此與眾不同?這世上他想要哪個美人辦不到,偏偏對男人情有獨鍾?」

    話是這麼說,不過看晁書霖難掩失望神色離去,可能他本來還想從女兒口中探到什麼更驚人的情報,好拿去朝中貢獻交流。

    「但是……」晁玄鈺咬唇,幾番欲言又止。謠言並非空穴來風。至少,那天,大皇子是真的想對晁玄鈺做什麼。

    這麼一想就極為合理了。她自信這三年來的偽裝極臻完美,按理是不該讓人識破她的女兒身;要看穿也早該看穿。

    但,若是皇子的喜好非比尋常……

    所以,該不會是那天她脫下盔甲之後,大皇子看上了她那副喬裝後的男子模樣嗎?她忽然全身起了冷顫,覺得頭又發昏;也許她該回床上去躺一躺。

    若真是這樣,她該怎麼辦?皇子似乎對「男人」的她有意?

    「不不,我親眼所見,皇子是那麼的坦蕩磊落,不可能——」辯駁的話語倏忽哽咽喉中。不可能的事不都已擺在她眼前?

    「所以,那一定是個夢,是我病糊塗,無端作了白日夢。」為了繼續維持自己的平靜生活,她決定裝傻下去,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那天必須只是夢。

    她要相信大皇子的為人,謠言不可盡信……不然以後如何面對他?

    晁玄鈺不在這幾日,李朔完全變了。

    有時極為浮躁,動輒發怒;有時對著庭院發呆,若有所思;更有甚者,總是盯著侍衛們目不轉睛。

    三更此時,他僅僅披著單衣,無畏涼風拂身,不顧是否合宜,就坐在長廊台階上,支手撐顎,有些懶洋洋的看著偌大庭院,好一會兒不曾開口。

    「皇子,夜寒露重,小心別著涼。」披風輕輕落在李朔肩上,李朔才回頭,見到宇文輝那瞬間,只是直勾勾的瞧著他不放。

    平日,都是晁玄鈺跟在李朔身邊,有時他忙於國事廢寢忘食,也是晁玄鈺甘冒觸怒他的危險,直言勸諫要他休息。

    晁玄鈺的率真,晁玄鈺的忠誠,都是讓他放心的將之視為得力心腹的原因。

    換成了別人,還真叫李朔不習慣。

    是啊,曾幾何時,他已經習慣在他身邊伺候的人,就非得是晁玄鈺不可。其他人,就連披風選的顏色都讓他覺得礙眼。

    「宇文輝,你能一眼就分清楚男人與女人的不同嗎?」

    李朔莫名其妙的注視,沒頭沒腦的開口,早讓禁軍副統領嚇出一身冷汗。

    他得冷靜,今天晁統領不在宮中,再怎麼樣,他不會衰到又惹皇子生氣。

    「卑職雖愚昧,這點還知道。男人英武強壯,女人纖弱堪憐。」

    李朔回過頭,有些自嘲的看著庭院。「恐怕天下人都這麼簡單認定。」所以,才讓晁玄鈺矇混了三年。

    晁玄鈺病假請了好些天,總不會以為是身份曝光,而被嚇跑不回來了吧?到此時,他才驀然驚醒,倘若追究下去,也許只會逼走晁玄鈺而已。

    「其實本宮不是這麼在乎的,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他想要的,只是晁玄鈺的一份坦白。如果她肯坦白,要脫罪,他可以為她找上無數個理由。

    但,她不肯招認,這件事讓他怎麼也不能輕易諒解。

    「呃,大皇子,大皇子莫非正在說……晁統領?」以衣袖擦著汗涔涔的額際,宇文輝有種快要倒大楣的預感。

    看來,大皇子果然喜歡晁統領,喜歡到就算晁統領是男人,也欣然接受。

    對了,自己不就撞見了兩次嗎?啊,他怎麼會笨到提起這個禁忌的話題?

    「喔?你看得出來?本宮倒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李朔挑了挑眉,眼中燒起不明火焰。怎麼,難道別人也知道晁玄鈺的秘密?

    瞇起眼,李朔重新打量起宇文輝。

    宇文輝雖已成婚,可仍是一條年青俊秀的漢子,與晁玄鈺同袍共事三年,論起與晁玄鈺私交,也許不比李朔與晁玄錳的關係淺。

    不知怎的,他胸口燒起無名火。宇文輝為何察覺晁玄鈺的事後還替她守密?晁玄鈺就肯讓宇文輝識破,而不肯讓他知道?這是什麼差別待遇?

    「宇文輝!你何時發現的?」字字尖銳,殺氣重重,掩藏不住。

    「呃……發現?」宇文輝不由自主讓李朔的冶冽氣勢,給逼退了七步。「不就是……我親眼看到的嗎?」

    皇子真是貴人多忘事,總不成以為他與左相國真沒瞧見皇子在做什麼?

    可不是嗎?若非一再撞壞皇子與統領的好事,他哪會老是受罰?

    「親眼看到?」李朔惡狠狠的立身踏前;他手中若持劍,恐怕早巳連劈八劍,將這令人妒嫉的傢伙給砍裂,他幾乎吼著。「誰——准你看的?」

    莫非晁玄鈺與宇文輝之間已親密如斯——不,他不答應!

    「沒人准、沒人准,都是屬下太衝動,不小心撞見,絕非存心冒犯,還請皇子饒了卑職小命!」說著,「咯」的一聲,宇文輝雙膝早已落地,苦苦哀求。

    「你——可瞧清楚了?」李朔雖驚覺自己失態,急忙斂下怒氣,可仍是魄力十足。一聽宇文輝只是不小心,那還可以饒恕。

    但晁玄鈺的清白,可不容人隨意污蔑,現在他該怎麼處置宇文輝呢?

    「不清楚、不清楚,屬下向來眼花耳背,頭腦又差,早上的事晚上就忘了,皇子您大人大量,屬下絕不再犯,還請皇子饒恕屬下糊塗莽撞……」

    以後,不論哪個大臣有急事要晉見,宇文輝立誓全將他們轟出去!

    「如果你看清了,我就剜下你眼珠子扔去餵狗!」冷哼一聲,李朔總算是平靜了些。「不過這次……算你糊塗的好!」

    忽然想到,隨時間過去,晁玄鈺的事,早晚紙包不住火,就算他不吭聲,萬一讓那些古板的大老們,一狀告到父皇那兒,就算他想保晁玄鈺恐也保不住。

    他得在晁玄鈺受到傷害之前,趕快想想辦法。

    「起來吧。」靈光一現,李朔想到了好法子能讓晁玄鈺對他招認。「不過……宇文輝,即刻起,解除你夜間禁軍統領的職務。」

    「這……」宇文輝不知這命令是吉或是凶。啊,他果然走楣運,可能是今年犯了太歲吧?連提起晁統領都會惹來禍事。唉,能保住小命就該謝天謝地。

    「既然你清楚一切事情,那麼今後本宮要你和玄鈺交換……」李朔輕笑起來。是啊,藉值夜之名把晁玄鈺留宿宮中,讓她想躲也無處去,不就得了嗎?

    然後,他將有的是時間,慢慢逼供……

    又是「咚」的一聲,才剛站起來的宇文輝又跪了下去,這次還不斷磕頭。

    「屬下知道晁統領不在宮中,皇子似乎很寂寞,但……要屬下代替他,那是萬萬下成!屬下家裡還有妻兒,也不好男色,不想誤入歧途,還請皇子放過屬下吧!屬下——屬下這就去說服晁統領回來,以慰皇子相思難耐……」

    李朔好一時間沒接腔,訝然呆立當場。等到弄明白之後,連連深吸了幾口氣,阻止自己別因一時怒氣,而平白折損一名部下。

    「混帳!本宮要你回復白天的守備,讓晁玄鈺來值夜,你給我想到哪兒去了?不罰你,你不習慣是不?很好——下次漠北有閒缺,你是去定了!」

    伴君如伴虎,一步錯,步步錯。宇文輝一聽到過不久能去漠北任職,終於感動的落淚了……啊,這樣應該不會再出差錯了吧?

    JJJJJJ

    「大皇子來了?」天色未明,李朔前來探病的消息,驚動了整個晁府。

    來不及披上戰甲、梳理頭髮,晁玄鈺僅著外袍就匆忙趕到大廳迎接來人。

    「玄鈺何德何能,讓皇子紆尊降貴親臨晁家——」晁玄鈺才要行禮,卻讓李朔親自攔下。她該要心懷感激的,畢竟晁玄鈺不是一品重臣,如此已是榮寵。

    但當她發現,皇子那星眸中閃著不明究裡的光芒,直朝她射落,她想避開皇子的扶持,可皇子卻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別讓本宮等太久,晁玄鈺了本宮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病癒之後,就快回來吧。本宮……還有許多心裡話,想告訴你。」

    留下一番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話,李朔意氣飛揚的快步離去。接下來才是開始,他不會讓她永遠躲在偽裝之下!

    「皇子怎麼了?」揉著惺忪睡眼,晁書霖疑惑的看著女兒。

    「我也不知道。」晁玄鈺不懂,皇子突如其來的關注所為何事,但他都親自開口來接她回去,她還在擔心什麼?她不也想回到他身邊嗎?

    皇子的神態似乎也跟以前一樣,沒有一分曖昧的氣息……或許是這段日子她太多慮了,將皇子對她的關懷想的太過不堪。

    眼見女兒不答腔,晁書霖伸了伸懶腰,對女兒交代道:

    「對了,如果你聽到了什麼有趣的風聲,記得也告訴爹、讓爹笑一笑啊;尤其是那種不能告訴別人的,大夥一定很喜歡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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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3:38
  第五章

    夏末秋初,綠草如茵,奇花異卉在御花園中爭妍奪麗。楓色漸濃,可涼意卻被阻擋在宮城之外,半分侵襲不了宮中的人兒。

    御花園裡,晁玄鈺快步走在鋪著漂亮石板的小徑上,搜尋著皇子身影。

    回到宮中已一段時日,上個月底的喧鬧與混亂,彷彿不曾有過,她仍是皇子駕前第一帶刀侍衛,也依舊是手握禁軍重權的統領大將軍。

    唯一有改變的,是皇子對她的態度——變得有些捉摸不定。

    有時對她格外親暱,有時又極為暴躁易怒、東管西管,令她有些無所適從。

    她往常在宮內的巡邏次數,讓皇子一聲令下,從一天九次減為一天六次,再減為三次,而其餘時間,她幾乎成了皇子直屬的私人衛士,隨侍君側。

    昨日,坐在南書房中,她終於忍不住問他。「這樣似乎有些荒怠正務?」對她而言,跟著皇子遠比繃緊神經巡視宮內來的輕鬆,可怎麼想都不對勁。

    「正務?玄鈺,你認為禁軍統領的職責是什麼?」

    李朔輕笑,對她的質疑不曾動怒;打他早上一見到她準時進宮報到,便笑臉盈盈,狀似好心情。

    「是領導士兵們保衛宮廷,不受任何侵擾。」她答的理所當然。

    「保衛宮廷又是為了什麼?」

    「是為保護聖上與皇子的安危。」

    「那我將你留下來保護我,不也是你的職責所在?」

    她一愣。「這話是沒錯,不過……但身為統領,不該耽於安逸,應以身作則,身先士卒才是。」無功無祿,坐領月俸,她於心不安。

    「既為統領,就毋須大才小用,巡邏的事,交給宇文輝處理,你只管守著本宮就行了。」他踹走宇文輝那多嘴傢伙,留下兩人獨處才是目的。

    李朔停下批閱奏折,看著前方不遠處茶几邊,坐立不安的晁玄鈺,淺笑道:

    「還是……你信不過你一手提拔的副將?或者,你信不過本宮遣才用人?」

    「當然不是,玄鈺相信殿下的安排,但……」

    「信的話,就照命令去做。」

    「可是,再怎麼樣,要我坐在這兒品茗吃點心,這也實在是……讓人想不通殿下深意。」

    最近,她待在殿下身邊,除了討論國事外就是閒話家常,皇子興致一來,就要她陪著他賞花弄月,練武騎射甚至打馬球,幾乎沒做什麼要緊事。

    而李朔處理政務時,她就只能在一旁窮極無聊的等著發霉。

    當殿下發現她百般無神,直打呵欠,就讓人送來大量點心給她嘗嘗,也允她自由取閱書房內的書籍或古玩,打發時間;只要不離開他,一切由得她隨便。

    晁玄鈺是很悠閒自得沒錯,但也讓她深感他的眷寵與寬容,不管怎麼說,她是臣子,是侍衛,不是他的、他的……寵妃或侍妾。他不該如此放縱她。

    此刻,她第十三次端起茶杯輕啜杯中物。奉命喝茶,至少也得給殿下一個交代以示盡責;所以她也努力比較各地茶葉與御膳房點心的口味優劣,準備回覆。

    他似笑非笑的離開座位繞至桌前,還不客氣的撩開長袍下擺,大刺刺地側身坐上書桌邊。「你不想坐那兒?不然你想坐哪兒?總不成要坐在本宮腿上?」

    「當然不是!」她被嚇的險些噴出茶水。

    這、這玩笑實在不怎麼有趣。

    「那麼你就繼續坐著。」看她一臉尷尬,他反而笑了。他知道她不習慣他寵,但早晚都得讓她習慣。打那天吻了她之後,他便下定決心。

    能讓他衝動失控的女人,這一生,怕也只有她一人。他怎能輕易放開她?

    「桌上的點心,涼了就不好吃。快吃吧,你太瘦,這樣是不行的。」得趁現在盡早讓她好好調養,否則看她纖荏如此,怎麼能熬過孕育子嗣的難關?

    他靜靜看著晁玄鈺,就連她皺眉喝茶的表情,也讓李朔不禁怦然心動。

    一想到將來他們的孩子是什麼模樣……好吧,說實話,比起將來的「結果」,他更在乎為了將來而努力的過程……光是想到那過程……

    「咳咳!」糟糕,大白天的,他實在不應該想的太明目張膽,有失體統。

    他不由自主走向她,直盤算著,到底有什麼方法能讓她早些吐實?他曾計畫要她留宿宮中,卻一直難以開口,怕姿態過於明顯而打草驚虻,讓她嚇跑。

    若非想要得到她的心甘情願,只怕他早抑不住對她的渴望。如他再狠心一點,也許早不顧她的意志而要了她。可是沒辦法,他想珍惜她,不願傷害她。

    所以他只能等:但,隨時間一日日過去,他真的快按捺不住。

    「殿下?」晁玄鈺察覺大皇子又開始變的奇怪了。

    殿下猛盯著她吃東西,虎視眈眈,一臉饞樣。怎麼,他想吃的話,就儘管動手啊?

    她體貼的夾起桌上玲瓏芝麻球,端著碗遞向他。

    「殿下……殿下來一些點心吧?」

    雖然自覺這舉動不合她的身份,可反正這些天,她已經奉令做盡超乎尋常侍衛該做的工作,也不差這一項。

    既然要伺候他,就別忘了一切以主君的需求為上,聰明的隨侍,就要能事先揣測大皇子的心意。

    她笑著提醒他:「這很好吃的——」

    「我知道。」他向前伸手接下的,不是那碗芝麻球,而是她捧碗的左手。

    他無視晁玄鈺美眸睜大,像被雷劈在原地,逕自彎腰俯身向她,牽起她左手,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其間,他火熱雙眸不曾離開過她驚呆了的可愛神情。

    「這是難得的……珍饈。」他告訴她,暗示呼之欲出。

    她嚇得掉了手中陶碗,一瞬間又急忙以單手撈起險些全軍覆沒的芝麻球,心中像有大批野牛發狂衝過,砰咚聲響震耳欲聾。

    欸?她……聽到了什麼?

    「呃,既然……您喜歡,就別客氣了。」急遽心跳仍未平復,她試著將話題帶回自己能理解的部分。

    現在應該是在談論點心?

    「你答應了?」他一臉狂喜,將手臂撐在椅背上,將她圈進懷裡。

    她身子為之一顫,完全不明白皇子這麼逼近她,究竟有何用意,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次她的芝麻球可是一顆也保不住,盡數灑落地面。

    她轉頭左看看、右瞧瞧,望著皇子以雙臂圍成的狹小空間,牢牢包圍住她,感受他身上強大的熱力襲來;她的唇瓣屢次一張一合,就是拼湊不出半字。

    「沒什麼屬下答不答應的,這些東西原本就都是您的……」許久,她好不容易反應過來。

    啊,話題繼續,應該是在談吃的沒錯吧?

    「也包括你?」他想收緊懷抱,卻讓她低頭鑽過他手臂下跑開。

    他悵然若失的愣了下,而後緩緩站起,轉頭看著眼神中滿是驚慌的她。唉,失敗了。

    她搞不懂他到底在問什麼,她只知道,皇子非常認真,認真到讓她害怕,害怕她隨便應允的話,彷彿會有驚天動地的事發生。

    「屬下……請殿下就別再捉弄屬下。」因為過於害怕,她反而忍無可忍的爆發出來,姿態轉為強硬;可她仍沒勇氣直視他,只因他的目光太炙人。

    「我是來保護殿下,不是讓殿下保護、還在一旁只顧著自己享福的,更不是讓殿下無理捉弄好玩的!您這樣的做法未免太看輕玄鈺。」

    她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忘了敬稱,早已犯上,這讓向來執守本分的她頗感懊惱。於是她後悔的咬著唇瓣,賭氣硬是不肯道歉。

    「本宮知道你不弱,但偶爾讓本宮疼著寵著、陪陪本宮又有何妨?」對她的失禮,他並不在意,或許也只有她,能讓他放棄所有不容冒犯的規矩。

    他笑容漸淡,隱約可窺見他的強勢。「你說過,不再逞強。」

    他一旦擺出皇子的姿態,她也只能臣服。誰讓她習慣了他是君,她是臣。

    「玄鈺是說過。」想起那天在河邊的承諾,她早忘了,而他卻還記得……她不免有些感到窩心。

    「而我,只是想讓你能輕鬆些,不想讓你再次累病。」他澹然道。

    她聞言怔住。理解他所有怪異舉止的原由後,不免釋懷許多。

    為了她嗎……她再次偷瞄了皇子,他目光依舊,卻讓她的不滿消失殆盡,胸口湧出暖意。

    「大皇子美意,屬下只能心領。」

    他對她如此特別,就算她再遲鈍,也明白那早超出君臣情誼,可是這又為了什麼?她不敢問。

    「心領,不如實際接受。不為你自己想,至少為本宮想,若失去你—這名能臣的話,你要本宮懊悔自責嗎?」

    他理由說的坦蕩磊落,是因為不如此說,就怕晁玄鈺等會兒真動怒離開。

    「能臣?」奇怪,若在從前,面對這樣的答案,她絕對能接受……可現在……怎麼她心上卻覺得有些悶悶疼疼的?

    「好了,坐下休息吧。等會就用晚膳了。」眼見她始終沒有動作,於是他又開始進行第二波試探。「若不坐那兒,你就坐到這兒。」他拍拍自己腿上。

    「就這兩處,你自己選一個地方吧。」

    不知怎的,看著李朔玩笑動作,晁玄鈺的反應不再如方才一樣率直,頰上突然泛起微紅,不發一語的彆扭坐下,轉過身,刻意避開他注視。

    別想太多,皇子只是一時興起,捉弄她來排遺心情,別當一回事。

    可她卻有些沾沾自喜,皇子對她用心;同時也有些失落,原來皇子只拿她當臣子……欸?她這是怎麼了?

    「玄鈺……」他向她走近,站在她身後,想擱上她雙肩的手,才舉高,又悄然握拳放下。最後他只是以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喃:

    「你怎麼還不懂,說到底,我留下你,是因我想和你分享……所有一切。」

    「分享?一切?」她皺皺眉,把才纔發生的所有事,重新在腦海中整理一次,驀地找到了個答案。原來是這樣啊……他的用心,讓她感動至極。

    他先說要用膳,又說他想跟她分享,簡單來說,就是他想請她吃飯。

    皇子看她剛銷假回宮,決定幫她進補,調養身子。沒錯,這就對了。

    「其實屬下已經吃點心撐飽了,您的食量,玄鈺跟不上。還是請您自個兒用晚膳就好,不用分給玄鈺。」她感激涕零的推辭。有這樣體貼的主君真好。

    李朔忽然覺得自己的說辭一定有問題,不然她怎老會弄擰他話中之意?

    「不是這意思,玄鈺。」他急急繞到她面前,看她變得一臉開朗,他倒是陷入陰鬱中。

    「本宮的意思是……若有什麼心事,你儘管告訴本宮無妨。」快呀,快對他坦白,坦白後,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告訴她,這些日子裡,他的思慕與傾心。

    她努力思索池話中之意,沉吟許久,她也下定決心。

    「……皇子是認真的嗎?」難得皇子心情格外好,得快趁現在把她不敢提出來觸怒他的秘密,趕緊說開取得寬恕。「不論玄鈺說什麼,您都不動怒?」

    「只要你毫無隱瞞,我不生氣。」改了自稱,他純然是想以一個愛慕她的男子身份,乞求她的回應。

    他不免心跳加速,就連當年出征時,他都還沒這麼緊張。

    「玄鈺,告訴我真相……好嗎?」她應該不是對他無動於衷的吧?

    「請答應我,殿下您……絕不動怒,絕不因此事責罰任何人,牽累任何人,若有任何不滿,就朝著玄鈺來。」

    「君無戲言。我答應你就是。你有什麼心底話,快對我說吧。」他幾乎迫下及待的開始計畫,如兩人能互訴情衷,那麼今夜……他也許能如願以償……

    「老實說……」她仍有些遲疑。

    「快說!別拖拖拉拉的!」他等不及了!

    「其實,這點心味道雖好,不過連吃好幾天,玄鈺已經膩了,如果皇子還要玄鈺吃,能不能請膳房做點別的?」她認真提出——擱在心裡不敢說的話。

    不想辜負他一番體貼盛情,不過她也想換換口味。

    「殿下?」她看著眼前突然陷入沉默的他,忽覺週身冷風襲來。

    打從進宮起,她不曾見過李朔失了理智,僵在原地直發愣的模樣。欸?他怎麼會這麼震驚?還是,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

    「晁、玄、鈺!」雷電大作,晴天霹靂,轉瞬爆發。

    「您說過不生氣的!」啊啊啊,皇子怎麼發火了?她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咬著唇,萬般委屈的急忙跪地請罪。難道她不能挑剔御膳房的伙食嗎?

    「你——」是存心裝傻到底嗎?「好,好,很好!晁玄鈺——算你行!」

    撂下莫名其妙的幾個字,離去前,他狂怒的矛頭依舊沒有對準她。

    就算氣死他自己,他也不會傷害她,只能無奈的到別處發洩。

    誰先動情,就注定是輸家。可是——他不服輸!

    JJJJJJ

    「唉……」想到昨天那場紛爭,按例一早進宮便向皇子報到的晁玄鈺,不免感到有些乏力,走在御花園中的腳步也隨之緩了下來。

    她是真的越來越不瞭解他,他像十分關心她,也像對她頗感惱怒,脾氣陰晴不定,難以捉摸。為什麼?她明沒做什麼事惹他不悅才對……應該沒有吧?

    想著想著,她忽然不太肯定了。至今,她對他一片赤誠,不曾貳心,若說有什麼事瞞他,也就只有她是女人的秘密……欸?且慢。

    皇子這幾日的不尋常,莫非是他發現了什麼?她腦中的戰慄感驟升。

    站在御花園涼亭中,李朔遠遠便望見那幾番躊躇不前的身影。

    「總算來了嗎?」他冷冷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頭也下回,在晁玄鈺接近前,對著早等在一旁的侍女們下令:「去吧。」

    別怪他手段強硬,晁玄鈺那傢伙,平日聰明是聰明,怎麼一到緊要關頭,卻獨對兒女情長過分愚鈍?他明示暗示,她不說就不說,反而耍他一頓。

    既然如此,她就別怪他狠心。他要逼她親自向他請罪認錯,絕不心軟!

    李朔回過身,就見他彷彿神態自若,在涼亭中讀著書卷,靜待時機到來。

    前方不遠,晁玄鈺踏過假山與魚池邊,一眼就見到正坐在涼亭中的李朔,決定拋開自己複雜心思,不再多想,匆忙趕去他身旁,想商量禁軍訓練之事。

    「嘻嘻嘻……我在這裡!」一名侍女急急向晁玄鈺衝來,若非晁玄鈺閃的快,必然會被撞飛出去。

    「捉不到、捉下到!」一群宮女們奔來跑去,就在花園裡玩起捉鬼的遊戲。彷彿無視禁軍統領的出現,逕自玩的不亦樂乎,也不管是否礙路。

    「幾位還請讓讓,玄鈺有要事—哇啊!」

    晁玄鈺拜託宮女們讓路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自前方一左一右,快速奔來兩名宮女朝她衝撞,力道之猛,一點也不像是在遊戲。

    晁玄錳沒特別採取任何防禦,是因為對方並無殺氣,然而太看輕她們的結果,便是晁玄鈺當真讓這一撞,撞得跌落一旁蓮花魚池中。

    驚魂未定,她好不容易頂著卡在頭盔上的兩條魚,自池中浮起來。她才游回岸邊,剛要躍起,便有兩隻大掌伸向前,將她整個人提出池裡。

    「沒事吧?」映在她眼中的,是他焦急的臉龐。

    「屬下沒事。」今兒個皇子看她的眼神,比前幾日更為專注,隱約可見,在那其中,閃爍著神秘火花,像隨時要點燃火焰似的。

    「瞧你衣服都濕透了,會著涼的。到宮裡去換吧。我讓人為你備好衣裳。」他不著痕跡的搭著她肩頭,巧妙地制住她反抗。

    「多謝皇子……但這不打緊,屬下——」她還沒來得及阻止,卻赫然發現皇子行動迅速如驚雷,三兩下左拐右彎就將她押進了他寢宮。

    等她好不容易鬆開他鉗制,得以自由活動時,卻發現他已站定在宮門前,完全擋住她去路。寢宮中早有成套的衣袍端正放在桌上。「呃,這是……」

    「快換下來,萬一生了病,本宮會心疼。」見她遲遲沒有動作,他溫柔的語調逐漸變冷。「如你有個閃失,我就讓那些沒長眼睛的宮女們,全交給六局發落去,辦她們疏失,將她們全給逐出宮去!」

    「不,屬下沒事,是玄鈺自己不謹慎,別怪她們,她們罪不至此!」晁玄鈺對李朔突然變得蠻橫不講理,有些不解。

    「那你就快換,別讓自己受寒。」留下叮嚀,他體貼的為她掩上房門……

    靠在門邊,他重重吸了一口氣,心中掙扎著,只要一回頭,就能看清她真相;但這舉動太不合禮,太失身份,太不尊重她……此舉又與無恥宵小何異?

    李朔可以給自己千百個不該如此做的理由,可早在那之前,他的渴求早已說動他,機會不一定再有第二次!

    所以——那些什麼見鬼的禮教規矩,通通去一旁納涼吧!

    於是,他也管不著自己乃堂堂一國儲君,立刻扔了高傲,旋身低下頭,以指尖沾了唾沫,就打算刺穿那紙窗—思?

    不好,有人來了!為了避開旁人詫異眼光,李朔趕忙離開門邊,哼著不成調的歌謠,等著旁人離去。說歸說,他至少還是得守著皇子的尊嚴。

    等著等著,目送一名、兩名、三名侍衛過去,一個走了又來一個,奇怪的是,巡邏的侍衛們彷彿川流不息,永遠走不完似的。

    於是李朔歌謠哼了一首接一首,在長廊上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歌哼完了,人也走煩了,他終於忍不住,攔下才經過他面前的副統領,厲聲問道:

    「本宮寢殿,不會是時時都有人盯梢吧?」

    差點讓一臉兇惡神情的李朔給嚇昏,宇文輝手腳發軟的跪落地上:

    「回稟……回稟殿下,一天十二個時辰,每時辰十六名士兵守住東南西北四方位,期間另有八名士兵巡邏於外,務必確保皇子寢殿安全。」

    「是哪個混蛋,決定這種愚蠢至極的巡視方式?」

    「這是……您前些天和晁統領商議決定的,不是嗎?」

    「我——」李朔頓時啞然無語。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果然很疼。

    「欸?皇子您……一直在這兒等嗎?」不多時,換了衣裳開門走出內殿的晁玄鈺,像是被嚇了一跳。她不免擔心,自己的模樣有沒有讓任何人瞧見?

    「你——換好了?」他的聲音難掩失望。

    既要顧忌皇子顏面,又要不顧廉恥做個卑鄙小人偷襲她……唉,魚與熊掌,終究不能兼得,古有名訓兩難全。

    好,旁敲側擊行不通,他就來個正面突襲吧;再讓她躲開,他就跟她姓!

    半個月後,李朔讓三個月不曾回家的宇文輝放大假,慰勞宇文輝辛苦,同時召來晁玄鈺,笑道:

    「宇文輝回家一陣子,接下來,本宮安危就得拜託你了。」他今夜的心情似乎格外好。「我要你今晚……留宿宮中。」

    「是的,玄鈺雖然很久沒值夜,不過還請皇子放心,今夜就看玄錳的吧。」她開心的拍著胸脯保證。「有玄錳在,皇子就安心的一覺到天明吧。」

    這命令,總算讓她有點像在工作的感覺。

    「我是要你今晚—留在寢宮,陪我。」

    她微微一愣。「呃?三更半夜的,還要陪您吃點心?」不行,她最近已經看到甜食就想吐了。

    他無奈輕歎,可姿態不曾放軟。「我把話挑明說吧。今夜,本宮要與你促膝長談一整夜、談心事、談秘密,談我——也談你,談一切,絕不隱瞞。」

    她當真被嚇到了,退了一步又一步,不敢相信他講的如此明白。

    如今她再想裝傻也沒用。

    他、他、他——這是對她的告白嗎?但……她是以男子之身出仕的啊!而且皇子向來討厭女人,若發現她是女兒身,不可能憋住怒氣不吭聲,所以——

    皇子果然將她當成男人,而喜歡上她了?莫非皇於是——變態?

    「殿下,您可能有所誤解,玄鈺不是——」她差點就要衝動坦白。

    發現她又要狡辯,他急匆匆打斷她的話:「有沒有誤解,我自己能判斷。我等你來,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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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4:27
  第六章

    再怎麼遲鈍的女人,也能聽明白皇子的意思,何況晁玄鈺只是有點少根筋……一旦點通,就什麼都清楚了。

    皇子的主意太危險,晁玄鈺當然沒打算乖乖坐以待斃。

    皇子喜不喜歡她是一回事,欺不欺君又是另一回事,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冒險曝光!

    最後,她趁著皇子處理政務之時,她以禁軍統領的身份,強硬遣開皇子派在她身邊跟監的護衛們,躲進御史台文庫,匆忙想知道,皇子過去的事跡。

    然而看完皇子簡歷,沒有任何與女人有關的緋聞流言,真相正如她所預期——

    「糟了!看樣子,他果然有斷袖之癖!」

    而且不光如此,就在她震驚當口、還沒想出完美的脫身之策時,應該等她回去的皇子,居然沉不住氣,離開寢宮,追她追到御史台文庫來了!

    「玄鈺?」此刻,皇子就在門邊喚著她名字。

    這下,她無處可躲,無路可逃!

    「玄鈺?」

    眼見文庫書房內,始終沒有回應,李朔倒也不動怒,他只是將手掌擱於門上,略一施力運氣,便輕易地將疑眼的兩塊厚實門板給轟開老遠。

    「晁愛卿?」李朔噙笑步入漆黑一片的房中,放眼望去,空無一人,除了書架書堆別無其他。那英俊臉龐上,笑意逐漸冷凝。「晁愛卿……人呢?」

    跟你說不在就是不在!快給我滾!

    瑟縮在書桌下,縮成一團的晁玄錳,只敢在心裡作勢喊喊而已,其實連呼吸的勇氣也沒有,屏息以待,不敢出聲。

    「這可奇了?人不在嗎?衛兵們明明說人往這兒來的……」李朔劍眉輕蹙,唇邊饒富興味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彎痕。

    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贍的衛兵,竟敢出賣我的行蹤?

    晁玄鈺握緊隱隱顫抖的拳頭。決定了,若能成功逃出,她一定要將那個窩裡反的部下拖出來打一頓。

    「不,不對,瞧這這燭火尚餘一裊白煙,顯見剛熄不久,所以……」

    所以、所以什麼?說話別只說半句呀!她緊張等著李朔下一步行動。

    「所以房內的煙既然未散盡,人即使不在房裡,想必也離開不久……晁玄鈺呀晁玄鈺,你可真是讓本宮傷透腦筋啊?想與你促膝談心,你卻四處亂竄去。」

    蹲在暗處裝死的晁玄鈺,早已臉色鐵青,嚇的幾欲昏厥。

    她閉上眼睛,聽李朔在房內踱起方步,每每繞到書桌前停下又離去,叫她心兒也跟著忽停忽跳。

    「記住了,晁玄鈺,本宮想要的,從沒有失手過!」最後,只見李朔踩著堅定步伐瀟灑一轉身,明明週遭沒他人,他卻不知是向誰朗聲宣告道:

    「沒關係,只要你還沒出宮,本宮一定找的到你。」

    就請殿下放心,不勞您費神尋找,玄鈺這就出宮去,咱們永世不相見。咬唇立誓,晁玄鈺甚至已經在腦中規畫好無數個逃亡路線。

    「一刻千金,莫負良辰,我這就來了,晁愛卿,等著啊。」語罷,李朔便來去匆匆地趕赴宮內別處尋人去。

    真是對不住了,皇子殿下,玄鈺可沒法子等你來索命!

    直到確定聽不見任何可疑聲響時,晁玄錳才宛若幽魂似的自黑暗中竄出。

    她輕巧踩過地面上,那兩塊因英勇護衛她而陣亡的門板,小心翼翼地從大方敞開的「門」邊探出,縮頭縮腦,看了又看。

    「天啊,他總算走了!」她挺直腰板,捶了捶酸疼的臂膀。

    她晁玄鈺從不對人卑躬屈膝,向來大膽無畏;今夜躲躲藏藏一整個晚上,不免折煞她。

    可是沒辦法啊!躲著沒用,也只能逃了!

    「事不疑遲,我得趕快回去跟父親談個明白,這回可不能再堅持為了晁家一門榮耀、而要我繼續留在殿下身邊!」

    否則別說榮耀沾不上邊,怕是大禍即將臨頭!

    JJJJJJ

    「趕快叫大伙收拾細軟,連夜潛逃吧。」衝回家中,氣喘吁吁的晁玄鈺,對著睡眼惺忪的父親,劈頭丟下這麼一句毫無頭緒的建議。

    方才好不容易,她從宮中最角落偏門,威脅小兵不得洩漏她行蹤,偷溜出來。家裡其他人都知道,此刻她應該在宮中值夜,所以一到家,晁玄鈺也不敢先驚動大伙,只將父親一人吵醒,商量今後對策。

    「呃?」三更半夜不得好眠,晁書霖聽女兒氣急敗壞的將他從榻上好夢中硬生生拖起來,愣道:「什麼潛逃?難道……你做了什麼好事惹皇子動怒?」

    「是還沒做,不過馬上就會做了。」

    「跟你說過多少次,他雖看重你,可你年輕氣盛,脾氣太沖,容易惹事,早該收斂;何況大皇子是君、你是臣,怎能輕言違逆大皇子之意?」

    「我不違抗不成。」

    「開玩笑,你耍什麼性子?即使被批評為愚忠,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對了,他到底要你做什麼,讓你這麼無法忍受?」

    「他要我、要我……在宮中過夜……」少見的扭扭捏捏,越說越小聲,晁玄鈺有些難以啟齒。

    「身為禁軍統領,要你值夜也應該,何況你不早擔任過了?」

    晁書霖似乎不覺得有哪兒不對勁,果然是晁玄鈺血脈相連的父親,連遲鈍都很像。

    「不是這樣,是他要我……在他『宮裡』過夜……不是外頭,是裡頭。」她加重語氣重新強調一次。

    「禁軍不守宮裡,難道還守邊疆?」晁書霖完全無法理解,這麼多年來,不也是這麼在宮中工作過來的女兒,到底是哪兒不適應。

    「爹,皇子可是要我陪他『促膝長談』過夜!」晁玄鈺急了,父親根本沒弄懂她的意思。「萬一讓他發現我女扮男裝,這可是欺君之罪呀!」

    「他怎麼可能會發現?沒卸衣裳,誰知道你是男是女?」這可都得感謝他女兒向來就活潑好動,連半分女人家的柔弱都沒有。

    「他一定會發現!」晁玄鈺斬釘截鐵回想著這陣子的不尋常事件,顫道:

    「上個月,幾個宮女失手,不小心把我推落御花園池裡,大皇子體貼地要我在宮裡更衣,我換的心驚膽跳的;十天前我用午膳時,鬧肚子疼,他大方地要我在偏殿休息我也不依,可我後來聽說,那頓午膳似乎讓人下了瀉藥。」

    說的有些激動,晁玄鈺怎麼看都覺得自己萬分無辜。她一心跟隨皇子身邊,盡忠職守,可皇子卻對她真有非分之想!「若非他授意,宮裡誰敢動我?」

    「你可曾做出什麼舉止,讓他懷疑你是女人?」再怎麼迷糊的晁書霖,這下也發現問題大了。

    「你沒胸沒腰沒美貌,粗枝大葉又笨拙,大皇子這樣也看的出來?啊,真不愧是咱們聰明的大皇子。」

    說著說著長歎一聲,晁書霖遙望宮中方向,一臉敬佩。也正因為有這樣出色的大皇子李朔,晁書霖才會全力支持女兒出仕;可如今……

    喂喂,爹,現在不是你該佩服他的時候呀。她忍住想扼住爹爹頸子的衝動。她爹老把李朔當成什麼一樣膜拜,可也要看時機呀?

    「他不是因為懷疑我是女人才刁難我,他……他根本就是弄錯了,他看上的,是—是身為男人的我。」

    晁玄錳越想越惱,當真讓皇子看穿真相也罷,但卻是在這麼滑稽的情況下,因受追求而曝光……對於身為女子或身為武將的她,都是天大羞辱。

    拼了一條命,她也絕不讓他逮到她!

    「啊?謠言果然是真的?」晁書霖一臉訝然。

    「真……真不愧是大皇子,不同於時下……時下凡夫俗子迷戀女色,呃,這應該說是與眾不同,還是獨樹一格?」

    「爹,別光顧著稱讚大皇子,快想想辦法,咱們晁家接下來能怎麼辦?」

    「即使你來個避不見面,也同樣是藐視聖命。何況你現在該還在宮中當差,一逃,立刻就是一項擅離職守的罪名冠你頭上。」

    總算認真了些,晁書霖開始想著,怎麼樣才能保全晁家。「而且,難保皇子一怒下會降罪整個晁家啊……」

    「可若我不反抗殿下,馬上會被發現我欺君哪!」晁玄鈺心一橫,她抵死不願再見到李朔那張曖昧的笑臉!她立定主意,從此討厭那個下流男人!

    「但晁家人口眾多,要一口氣全數逃出,是否過於困難?還有咱們家的資產,要一起遷移也不方便。再說,全家逃走形同反叛,咱們沒有後路可退。」

    「現在可顧不得錢財、田地這等身外物。」晁玄鈺咬唇思量道:「全數脫逃是困難了些,若是化整為零,分批由各城門四散竄逃,應該會更快些。」

    「別說現下有宵禁,夜裡出入京城更須有皇子令符,否則無法通關。」與其說晁書霖小心謹慎的提醒女兒逃脫的難處,不如說他懶得放下現有權勢。

    能不逃最好,畢竟離鄉背井太辛苦。

    如果有法子解除大皇子對女兒的糾纏,那更好。但……有什麼事,能解除大皇子對晁玄鈺的額外關注?

    「令符我身邊就有一個,以往我同皇子微服出巡時,都由我向守門官打招呼。因我們常常出巡,皇子索性將令符擱我這兒一副。出城不是問題。」

    「除了逃,就沒其他法子可想嗎?」

    「我是決計不回去的。」無名火升起,她就是為他的舉止覺得生氣。弄了大半天,他的噯昧全是為了私心?他竟將她當成男人——愛慕嗎?

    扮男人扮的不成功,她會傷腦筋,現下扮的太成功,她卻覺得很嘔!大皇子的眼睛有沒有問題啊?他喜歡她……好吧,她心裡雖有些小小的高興,可一想到底,她還是滿腹無名火掀起。

    「不論如何,你先躲一陣子吧。」晁書霖最後點頭道:「殿下那兒,咱們先找個借口擋下他的好奇心,看是要說你急病還是重傷也好,爹再另想法子轉移殿下注意,保護晁家。怎麼說,晁家也是功臣之後,殿下該不會如此無隋。」

    「爹!」晁玄鈺不免有些感動。她爹從來崇拜大皇子,現在竟然為救她,而願挺身承受皇子的怒火,果然還是父女情深呀。「一切,就麻煩爹爹了。」

    晁玄鈺匆忙回到房中,一面收拾包袱,她一面想著,當時她究竟著了什麼魔,怎會輕易允下改扮男裝、進宮當差的請求呢?

    正要解開外袍的同時,碰觸到那方繫在腰間的禁軍統領令牌,晁玄鈺不由得愣了愣。禁軍統領的身份與地位,可讓她花了一番工夫才掙得的呀……

    試問當今世上,還有多少女人能同她一樣,位列朝臣,守護皇子,為這個天下貢獻一己之力?可現在,她卻不得不拋開三年來努力的成果……

    三年?是啊,她陪著皇於已經有三年了啊……

    「我當年的決心,到底都跑哪兒去了?」

    準備逃亡的她,停下收拾行囊的動作,陷於回憶中。

    她敬佩大皇子聰明才幹,也心服他英明果敢,原本打算就這樣守在他身邊一輩子,即使終生不嫁也無妨,可是……

    如果他不對她展開追求的話,他們可以一直維持君臣分際,當朋友的……虧她對他掏心挖肺、忠心耿耿,他竟背叛了她的信任!

    「都是李朔那混球的錯。他不該色慾薰心,不該貪戀男色——」都是他突發奇想,讓她不得下被逼走。

    啊,她真想把他拖出來打一頓,以消她心頭的震天怒氣。如果不是他,她何必像個欽犯一樣潛逃?他為什麼就不顧念君臣一場,不留個退路給她?

    「如果你再微服出巡讓我堵到,看我不把你打個半死才怪!」李朔不肯乖乖當個聖明國君,晁玄鈺也毋須做個忠義臣子!她打定主意與他斷了干係。

    越想起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晁玄鈺越是憤怒。

    最後她準備更衣,拆了束髮巾子,披散長髮打算等會重扎,從五斗櫃中拿出墨色夜行衣換上。要逃就要快。

    只是沒料到,一瞄見被壓在最底層、讓她長年以來視而不見的女子衣裙時,她又不自覺地停下動作,拿出那些衣裳擱在桌上。

    無論是首飾、衣裙,她早在十七歲那年,便將這些會妨礙她出仕的東西拋開,至今連怎麼穿戴梳理,幾乎都遺忘了。

    都下定決心要走人了,怎還會動輒惦念,為了留在他身邊的種種努力?

    「不過以後就毋須這麼麻煩了吧?」她一咬牙,卸下長袍和裡衣長褲,她光裸白皙的肌膚,才觸到房裡冷凝空氣,便起了點點戰慄。「好冷……唔?」

    房間外頭接二連三傳來侍女們的尖叫聲,與其說是受到驚嚇,聽起來卻像是欣喜。晁玄鈺一陷入思考,便常會忘了自己置身何處的老毛病仍是沒改。

    「家裡怎麼這麼熱鬧?爹不是說讓我一人先走,怎麼把大家都驚動起來?」滿懷疑惑,她顧不得身上寸縷未著,卻急急走到門邊,附耳傾聽外頭動靜。

    「見過大皇子!」那是晁書霖的聲音。

    「晁玄鈺人在那裡?」另一道男聲洶湧來襲。

    「皇子,玄鈺不是在宮中當差嗎?啊!大皇子,內府狹小髒亂,您尊貴之軀毋須親臨呀,有什麼吩咐——」

    「讓開!」無庸置疑,李朔的聲音飽含怒火,彷彿即將燒盡所有擋路者,腳步聲迅速逼進,轉眼已來到她房前!

    「糟了!」晁玄鈺才聽到那簡潔的回答,立刻察覺大事不妙!

    就在她東想西想的那當口,李朔早巳追上她!

    她手忙腳亂的才想從窗口逃出去,匆忙折返,不光是想起自己還光著上身;更因才將窗戶推開縫隙,便見到外頭不知何時起,多了一票人包圍著內府。有幾張面孔她是認得的,是她還沒來到禁軍前,原先在大皇子禁衛軍中的同僚。

    大皇子為了逮捕她而出動的兵馬,竟有如此大的陣仗!

    她慌忙抓回桌上衣服要套上,「不能被發現!得快點!可惡!」可她心越急,手腳越慌亂,連只衣袖都套下進去。

    糟糕!即使她要打破屋頂逃走,只怕也會弄出巨響,依舊惹來追兵!

    「晁愛卿,你這是存心要躲著本宮嗎?」此地無銀三百兩,晁書霖執意擋著的房間裡藏了何人,還用多說?他阻止李朔的行動太明顯,也太愚蠢至極!

    李朔一腳踢開內府中央院落、緊閉的那道房門,冷笑道:「晁愛卿,你非要本宮如此大費周章的話,就得覺悟——」

    然而,李朔原先所有的凌厲怒氣,卻在見到房內一景時,全然化為烏有。

    他先是驚愕的半天說不出話,而後呆然問了。「你——」

    房中,桌前站立的,活脫脫是名絕色美人,艷麗美貌能讓百花相形見絀,讓星月黯然無光。她除了左臂才套上一件黑色衣裳,其餘無遮無擋……

    她看著突然闖入的李朔,那星眸中滿是驚惶失措,彷彿就要進出淚珠,受到驚嚇的微啟丹唇,隱隱打顫,那楚楚可憐的神情,能激起所有男人保護與獨佔欲。

    即使向來是泰山崩於前,仍面不改色的李朔,在那一瞬間,也不禁為了這一幕而心跳乍停。

    她披散一頭似水柔順的黝黑秀髮,恰恰遮住她胸前呼之欲出的雪艷豐盈,穠纖合度的優美曲線,就是明知非禮勿視,也無法不引人繼續往下看……

    過於震驚而呆立當場的她,也因為他開始游栘的灼熱視線,而跟著往下瞧,這下總算意識到現在是什麼尷尬狀態。她被李朔找到,而且真相全被看清。

    「你是……誰?看這容貌長相——」他喃喃道,眼瞳染上黯黝霧色,瞬間,那表情冷凝,恢復了氣勢。「你是—玄鈺?」

    才接觸到他逼問的眼神,晁玄鈺反射性的拚命搖頭。她不想死的那麼早,一承認,全盤皆輸。但都已經讓他看的一清二楚了,她能如何?

    「殿下,發生了什麼事—」侍從察覺皇子的異樣,急忙追上他身旁!

    「別過來!」來人們才一接近,立刻讓李朔猛力一揮手,給同時擊飛十尺外!

    「通通不許過來!」心中怒火頓時燃起,他不許任何人見著她的樣貌!

    「呀—」晁玄鈺目睹李朔站在敞開房門前,突然發狠動手,她沒來由的就是害怕起那樣失控的他,不由自主的退到桌後。

    要在平常,她可能會當場揮拳揍扁那些偷看她的傢伙,可也許因為她仍保有身為女人的羞恥心與禮教束縛,此時沒有男裝屏障,讓她姿態就是強硬不起來。

    「別怕……我——」李朔低咒一聲,見她如此的慌張,他竟會產生莫名的罪惡感?「那群沒長眼睛的登徒子,一個也近不了你身邊。」

    「不要臉的傢伙!你也給我滾開啦!」羞憤交加,她隨手拿起桌上茶壺,就往他臉上砸去,不偏不倚在他面頰上砸出兩道狹長傷痕。

    才出手,見他受傷,她便充滿悔意。她是他的親信護衛,平日就是賭命也不讓他有分毫損傷,如今卻自己動手,於禮於法,她都不該如此對她的主上!

    「我、我不是故意要……」強烈的自我譴責在她心中翻騰。

    「換上衣裳,我在前廳等你給我一個解釋。」他轉身,同時為她掩上房門。

    「不許逃跑。晁家已被包圍,逃走者——格殺勿論!」

    她真的死定了。晁玄鈺身子一軟,眼前一黑,「咚」的一聲癱倒在地上。

    如能讓她就此昏死過去,也算是上天的恩賜吧……至少毋須再面對他……

    JJJJJJ

    「奸一個水樣玉人兒……」那低沉而溫柔的嗓音,在她耳邊柔柔迴盪著。「如此纖細的手腕,如此嬌柔的身子,怎會讓人錯認呢?你呀,要躲到何時?」

    李朔到底在嘀咕些什麼?怎麼她完全不懂啊!

    對了,她想起來了!晁玄鈺心頭一緊,陡然驚醒,就要立身坐起,原欲睜開雙眸瞧個究竟,一瞬間卻讓破窗射人的陽光給剌的睜下開眼,有些暈眩。

    「小心!」見她身軀搖晃著,一雙厚實臂膀連忙穩穩攙扶住她。

    「男女授受不親,請……請你放手!」她慘白一張臉,顫聲說道。

    晁玄鈺發現出手將自己抱了個滿懷的人,竟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李朔,不知怎的,她立即渾身僵直起來,心跳紊亂,只想掙脫他。

    怪了,怎麼平日她就不曾意識到,他的懷抱竟如此充滿熱力與陽剛氣息?可此刻他執意不放開的捉握,將她牢牢困住,力氣之大,遠非她所能及。

    無論她武藝多好,兵法多靈活,現在才發現,男女天生之差,不是努力或拚命就能彌補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衣著,不知何時已經換回女裝:是爹的主意?

    而且看樣子,過去她在練習時幾次贏過李朔,似乎不是她的實力,而是他並不認真:此刻任憑她怎麼扭轉手腕,就是逃不開他。「請公子——自重!」

    「男女授受不親?」方纔他始終在她身邊看顧的柔情,頓時消逝,對她刻意劃清界線的舉止,他只是冷笑回應。

    「哼,在禁軍裡時,怎麼就不見你避嫌,還與其他侍衛一起睡大通鋪?」

    「妾身不懂你在說什麼,再不放手,妾身可要喊人了!」她甚至不敢直視他彷彿早巳識破一切的鋒利眼光,猛甩手臂,若非怕讓他逮住,她早出狠招攻擊。

    「還要裝傻?你敢說,你忘了我是誰?」怕他再不放手,兩人爭執越烈,又會造成誤傷,於是他退離床邊:這讓他對眼前這位火爆佳人的模樣,更瞧個仔細。

    「咱們從未見過,妾身只知道,公子你三更半夜胡闖妾身閨房,還偷窺妾身更衣,論理早該送官究辦,現在,還請公子快快離開晁家!」

    「你——」他氣的握緊雙拳,隱隱顫抖,一時間有些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就算跟隨他多年,晁玄鈺也未曾見過李朔如此動怒。

    以往他即使心中不悅,也只是用天生王者的風範壓倒對方,讓對方乖乖臣服,或以輕描淡寫、卻句句刺中要害的逼問方法,使對方告饒,鮮少與人爭論。

    看他氣惱非常,她又怎敢選在此刻坦白?

    她再偷瞥他一眼,他頰上兩道乾涸血痕,一再提醒著她的疏失:明知錯過這次認罪機會,只會讓自己繼續陷入困境,可她實在不敢承受他的滔天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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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4:48
  第七章

    「你若不是晁玄鈺,又要如何解釋,你夜半出現在晁家內府裡?」見她的身子才聽他的問題便突然震了下,他緩了怒顏,不願嚇她。

    他的目的並非與她撕破臉,可她的反應卻讓他惱怒到極點。他原先的思念被怒氣圍攻,無力脫出重圍,他現在只急著要她吐實坦白而已。

    「你與晁玄鈺,面貌如此相仿,還能說不是同一人嗎?我看了這張臉蛋整整三年,你可別說,是我一時眼花!抓你去街上隨便找個人間,任何人都會說,你們十成十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哼!女扮男裝,欺君犯上,你可知罪?」

    喝!原來李朔打算抓她遊街?這怎麼成?

    晁玄鈺不免緊張起來,不願受此屈辱,只得死不認帳。

    「玄……玄鈺是妾身的哥哥,妾身是他妹妹玄……玄兒,血脈相連,怎麼不相像?」口舌之爭,她鮮少屈居下風。

    「戶部有冊為憑,查證晁家只有一個女兒。不是晁玄鈺,會是誰?」

    當年他令晁玄鈺入宮隨侍時,曾經查過晁家在戶部呈報的資料,上頭載明著晁家嫡出惟有一女。

    當時李朔本以為,晁玄鈺是晁書霖妾生之子,怕晁玄鈺尷尬,他也不曾多加追問,現在想來,確實是他大意不察,竟讓眼前的證據空擺三年,而渾然不覺。

    「玄鈺哥哥是……是外頭姨娘的孩子,爹早先也沒讓他、呃,沒讓他認祖歸宗的。」她偷瞄他陰鬱神色,心上直發毛,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胡扯。

    「而且……而且玄鈺跟隨您三年,憑您聰明才智,怎看不出玄鈺是男是女?若說、若說玄鈺欺君犯上,那麼沒看出真相的您,也難逃包庇罪名。」

    她巧妙地將李朔給拖進泥濘之中,來個大混戰。

    「你——好一副伶俐小嘴,逞強好辯。連這點都一模一樣。」氣極的李朔忽然像是想到什麼,唇邊泛出得意笑容,眼眸瞇起,貼近她臉龐。

    「既然你說過不認識我……試問,你又如何知道,他『追隨』的是『我』?我可從沒說過,我與玄鈺之間的關係。方纔你不自覺中,已改用敬語。」

    「唔!」晁玄鈺一時語塞,沒料到自己竟然改不了平日習慣,讓他捉到把柄,現在怎麼辦?

    「可剛剛您……您說過,認識玄鈺已三年。」她絞扭著手上的被單,指節用力的幾乎泛青。「再說,敢直呼玄鈺名字的,除殿下之外,恐怕也無其他人了。」

    她的回答不像先前堅定俐落,倒是有些快無力招架。大概是昨天跑了一晚上,精神不濟,加上緊張過度,現下她只覺得胸口緊窒,呼吸困頓。

    「因此妾身、妾身認定,您、您就是、就是當朝大皇子無誤……」完蛋了,這樣的辯解,他會接受嗎?

    「所以,妾身也不能追究皇子偷窺罪名,只求皇子快快離開,別再污了妾身、妾身清白,別讓妾身此後無顏見人……」

    她以衣袖掩臉作勢欲泣,實則怕讓他再猛瞧她下去,會瞧出什麼端倪。

    她想打發他走時,倒是說的理直氣壯,不著痕跡。「雖想稱讚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可終究只是個看得見小處、看不見大事、斤斤計較無謂之事的蠢女人!」

    李朔氣惱咬牙緩緩說道,見她又向牆邊瑟縮過去,更為光火。「哼,沒錯,若是晁玄鈺在此,堂堂男子漢,不會如此懦弱,不會敢做不敢當!」

    聞言,她不免覺得心頭像有土石流砸下,讓她疼的亂七八糟。

    他是如此信任她,而她卻默不作聲的想逃離他……慢著。是他先逼她走的欸,她自責什麼?

    「好,假使你不是他,那晁玄鈺人去了哪?」他轉身退開,不再逼問她。「今夜他憑空離宮失蹤,你如何辯解?」

    「我、我不明白,他是您的禁衛,您該最清楚才是。」她已無退路,既已否認到底,也只能讓晁玄鈺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原本打算托辭生病告假的計畫,只好全然放棄。晁玄鈺……當真回不去了。

    可是……大皇子好像很難過的模樣……

    啊,不想了、不想了,現在她不該老是顧著他的心情,她該想的是,如何讓晁家不被大皇子的怒焰牽連……

    「你果真不是他?」語氣落寞,李朔的表情更為晦暗陰沉。

    她掙扎著,沉默許久,最後吐出兩字。「不是。」

    「是嗎……這麼說,自始至終,是我過於失禮了。」強抑怒氣,李朔面容逐漸轉為漠然,向她欠身賠罪。

    「今夜冒犯晁姑娘之處,就請你原諒我是憂心玄鈺的安危,心急了些。」

    驕傲如他,要向她低頭,這根本是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一聽他說,他牽掛著她的安危,她才有一絲欣喜與感動,他是這麼關心她,可隨即她的心,立刻被滿坑滿谷的罪惡與懊惱包圍、揪疼。

    他……是喜歡「晁玄鈺」的吧?可為何又對她如此責備?

    難道就只因為,「她」不是「他」,就讓他的喜歡欣賞變成了討厭不屑?

    「可是,晁玄鈺他擅離職守,藐視君威,這筆帳我就等他回來聽他解釋再算,至於你——」

    他不再多說,一甩衣袖,快步走向門邊,最後回頭朝她冷冽一笑:

    「你最好把我所說的牢記腦海——今日你否認歷歷,可若你就是晁玄鈺——如此斗膽欺君,我會讓你裁官撤權,施以嚴懲,絕不寬貸,叫你後悔莫及!」

    眼見他最後依舊怒氣沖沖的踏出房門,晁玄鈺根本無法喘口氣。

    李朔在生氣,而且非常非常的生氣。

    假使他起初就願饒恕她,她哪有不承認之理?可是、可是……他一見她是女兒身,平日的友善全然不復存,光是朝她興師問罪的惡樣,她又如何開口?

    她除了害怕他降罪,誅連九族外,更怕……兩人曾經擁有過的情誼就此了斷。

    其實,她又何嘗想這樣躲著他?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擔憂女兒狀況,躲在房門外的晁書霖,直到大皇子走遠的同時,才敢冒出頭,找女兒商量。

    大皇子來的太快,叫晁書霖在完全毫無防備之下,只能乖乖聽命,無力掩飾,任由大皇子當場逮到晁玄鈺,讓她不得不與皇子獨處,繼續扯謊,惹惱了皇子。

    「現在要逃,恐怕不容易,也許,我得暫時的當個深閨千金了。」走到窗前,看著府內、府外未撤的士兵,晁玄鈺笑起來。

    沒料到,讓自己原先拋卻的身份,竟是在這種情形下被迫恢復?可也許這才是最合乎自然的吧,不用躲躲藏藏,不用風吹日曬,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

    也許這是上天給她的契機,不用再接受那些擁有適婚年齡女兒的大臣們,前來提親騷擾,也可以遠離那些因她與大皇子交好,而前來奉承的諂媚小人。

    「若有什麼能轉移大皇子的注意力就好。」晁玄鈺與晁書霖同時感歎道。

    但……能轉移大皇子注意力的,又會是什麼呢?

    「該死!」當晁玄鈺第二十次讓裙擺勾到樹枝,而跌落地面時,她不免極不端莊的低咒了一聲。

    兩個月來,晁玄鈺窮極無聊的聽從父親安排,在府中練習什麼大家閨秀必學的琴棋書畫時,差點沒悶慌。

    心中的落寞難以排遣,不待在宮中的日子,竟是如此難熬。

    偶爾,她是喜歡聽琴聲,或是看人對奕,可要她自己動手撥弄不成調的音樂,或者是盯著棋面發愣,她可是一點辦法也沒。

    她不是那塊料,毋須再試。誰讓她天生好動、好熱鬧,就是靜不下來。

    最後,這段日子內,她練成了拆卸琴弦弦柱、玩弄棋石當暗器的功夫……而且還在後花園樹上跳來跳去練身手,以免武藝荒廢太多。

    「玄鈺!」一聽見她爹的叫喚,晁玄鈺立刻從泥地上爬起,怕讓他爹發現,她沒按照爹的意思,去做恢復女兒身份的功課。

    「有事嗎?爹?」她尷尬笑笑,裝作若無其事,把被她拆下來練功的琴弦、琴柱與兩碗黑白棋石,給偷偷藏到寬大的衣袖裡。

    「也許咱們晁家可以保住了!大皇子放棄玄鈺你了——」

    望著爹匆忙自長廊上奔過來,一臉欣喜,聞言,晁玄鈺倒有些反應不及。

    「爹突出此言是何意?」大皇子放棄她了?他……另有意中人?他不是前些天才追著她不放,今天就立刻見異思遷?

    她從不知道他是如此花心、如此用情不專!她只不過離開數日,他就——

    咦?她氣這些做什麼?她不是希望他不將她放在心上的嗎?她不免懊惱起來。

    好吧,應該只是她護衛他的習慣使然,就是無法不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是否合宜,是否有危險;也或許只是朋友一場,對他總有些割捨不下吧?

    她不解心上這份若有所失的惆悵,是怎麼回事,只能努力為自己找尋理由。就是倔強不肯承認,自己對他竟有額外的情愫。

    「今兒一早,大皇子就對晁家解禁,撤回在府外接連監視兩個月的士兵們,像對你失蹤一事已不在意,很不尋常吧?皇子一向不達目的不肯罷休,若不是對你已失了興致,怎會輕言收手?」

    這幾日,晁書霖奔走朝中與宮內各地,打聽皇子接下來的舉動。

    大皇子沒有特別張揚晁玄鈺失蹤一事,也沒讓晁玄鈺棄官一事成了輿論所指,可卻暗中派著禁衛親兵四處活動,對於晁玄鈺的失蹤,採取極為特別的處置。

    「他……放棄了?」理該鬆了口氣的晁玄鈺,卻不知怎的益發失落。

    這樣也好,君臣之間,不該再有其他……過分親暱的情緒。

    但這兩個月來,不在大皇子身邊,竟會讓她煩躁的無法容忍回復女裝的身份,恨不得回到從前那段無憂無慮、恬淡平靜的單純歲月。

    如果能回去……她是不是就不心煩了?她不知道答案。唯一確定的是,她……捨不得過去,更捨不得……他。

    「應該沒錯。我偷偷向宮裡與你素有交情的副手宇文將軍問了,他說大皇子一早就和剛入京的雲州太守,一同微服出巡。」

    晁玄鈺翻了翻白眼,有點想發火。宇文輝在搞什麼名堂?大皇子的行蹤能這麼隨便透漏出去?如果她能回去,必定好好嚴懲他!至於那位雲州太守……

    「我說玄鈺,你也許可以回宮的。大皇子向來賞識你,你不妨謊稱突然身子不適,無端休養數日,也許皇子不會計較那麼多,依舊重用你。」

    晁書霖對於這事的發展一直挺樂觀的。三年來,大皇子對晁玄鈺加官晉爵恩寵之至,何況再怎麼說,晁玄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子應不會如此無情。

    「他有他的規矩在,不罰我無以服眾,我也不想令他為難。」而且李朔他……真會為她而感到為難嗎?她現在沒有把握了。

    在他心上,她究竟是怎樣的份量?太重她害怕,太輕她心煩。矛盾極了。

    「或者等著他哪天陰晴不定、突然翻臉不認人,出其不意掀了我底細嗎?下一次,誰知道我能否好運逃過一劫?繼續偽裝,不是長久之計。」

    自從察覺男女天生的差異,根本無法變更時,她就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顧前不顧後的小女孩。與其讓他知道真相而厭惡她,不如……不如就消失無蹤好了。

    「算了,爹,讓我靜一靜。」在他身邊三年,寸步不離,向來腦中全是如何守護他;曾幾何時,離開他、不再想他,心裡只想圖個清靜,竟是這麼難?

    「你要去哪兒?玄鈺?」

    「去散心。」她一定得要擺脫這種焦躁不安才行。

    JJJJJJ

    換了不起眼的樸素男裝,戴上斗笠,出了馬廄,晁玄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策馬往前飛奔。

    她沒特別想要往那兒去,只是一想到大皇子又微服出巡,心裡就不免擔心了起來。瞞著爹沒說的是,她就是放心不下那兩人出遊。

    「記得去年見到弱冠及第、被擢升為雲州太史的那傢伙時,他手無縛雞之力,一點防身術也不懂,和大皇子同行,根本只會拖累大皇子。」

    才出府門,她便嘀咕個不停。「記得皇子說過,最近東市有些不安靜,莫非他們是往那兒去了?」明知此時自己是不該再出面,她仍調轉馬頭向東馳。

    皇子喜歡親身掃蕩不法情事的作風,仍是沒變,過去她欽佩的,也是他不問權貴身份,只問正義法理的剛直。她直嚷嚷討厭他……唉,自欺欺人啊……

    使命感作祟,她想,悄悄地去看一下情況就好,必要時,至少幫大皇子處理一些小嘍囉再偷偷溜走。「就決定這麼辦。」

    騎了片刻有餘,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猛回頭一瞧,熙攘人潮,和平日一樣熱鬧,但為何她彷彿聽到,有個與自己等速的馬蹄聲尾隨在後?

    她巧妙拉起韁繩,轉進較少人經過的巷子裡,開始加速疾馳。

    沒一會兒,她果然聽到,有人跟在她後頭,策馬追了上來。

    「那是——」雖有些距離,她沒看清刻意壓低姿態的來人是誰,但……那匹雄壯快馬她不會錯認的。那是李朔的坐騎;凶悍無比,除李朔外,不馴其他人。

    「糟糕!這是陷阱!」爹還說什麼大皇子對她失去興致,根本是受騙中計!

    李朔不但沒放棄逮她回去,分明就是故意撤守對她的監視,再藉宇文輝之口放出風聲,想誘她出面!可惡,他竟如此玩弄她的忠心?

    只陸自己光顧著憂心他安危,一時大意失察,沒看穿他的詭計。

    現在該怎麼辦?她一抬頭,發現自己竟轉入死巷,揚鞭急馳的她,打算停下,才要轉頭,便發現來人早已不知不覺中期近她身邊!

    「呀!」讓他的神速給嚇了一跳,晁玄鈺直覺就想與他拉開距離,可身子這麼一偏,卻失去平衡,就要往下墜。

    「該死!」他低咒一聲,急忙壓低腰身,猛力扣住她腰間一扯,硬是將她給捲進他懷裡,讓她偎著她,兩人同乘一騎,停在無人巷子裡。

    涼風微拂,可此時兩人親密碰觸,卻讓她只覺渾身持續發熱,快要燒了。

    奇怪,這已是第二次。從前兩人無論怎麼對打抱摔、怎麼絞扭一團,肢體上更為接近的情況不是沒有,但怎麼現在他一接近,她就心兒亂跳,腦中思緒化為一片空白?自那夜起,她已經不能輕鬆面對他。

    「還以為你馬術不錯,怎麼連這樣都會摔馬?」見她驚魂未定,他突然笑了起來。緊緊摟住的嬌軟身子喘息不停,久久末靜,倒讓他有些自責嚇到她了。

    「你終於……出現了,玄鈺。」他等的幾乎快發狂。

    「請放開我……我不是你要的玄鈺——」話還沒完,她猛然住口,只因突然想到,她現在一身男裝,又要如何辯解?

    他稍稍鬆了懷抱,卻依然將她圈在懷中,沒有放她離去的意思,輕笑道:

    「不是玄鈺,那麼你一個女孩兒不在家中待著,穿著男裝出門做什麼?不是玄鈺,你何必逃開?何必躲著本宮?」

    對於她的再三逃避,他強壓怒氣;與其逼走她,不如再次試著打動她。見不到她,誰知道他是過著怎樣索然無味的日子?他沒有她不成的。他真的好想她。

    她無言以對,努力拼湊字句駁回他。「穿男裝……是為行動方便,只是哥哥失蹤一事讓我心煩意亂,一方面想找出哥哥,一方面是想散心。」

    他看著她漲紅著臉,拚命否認,不免別有深意的笑了起來。「同樣的容貌,男裝是玄鈺,女裝是玄兒,看來,要分清楚你們,也只能卸了襟裳才清楚。」

    晁玄鈺聞言,連忙將雙手護住衣襟,怕他突然動手。「不行,除我夫婿以外,誰都不能看。」

    「可我上次都瞧清了,這該怎麼辦才好?言下之意,莫非是要本宮娶你?」他試探問道,眼神中閃耀著意義不明的光彩。

    什麼怎麼辦?她瞪著他,自尊心莫名其妙的有些受損;她禁軍統領的扮相,好歹也風靡一票京裡姑娘,回復女裝就半分魅力也沒了?

    他也別那一副委屈模樣,其實、其實她也不差呀。也許缺了儀態端莊,缺了溫柔賢淑,可娶她,不用另外再聘護衛,刺客小偷她都應付得來啊……

    說到底,都是因為他偏愛男色的錯。

    「不用,婚姻大事不能勉強。」她有些惱火。「皇子儘管去找一個你中意的對象,我也可以嫁一個我中意的男人。咱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真要從此各不相千嗎?連她自己親口承認的話,都悄悄的刺傷她自己。

    「是誰?」李朔突然一把縮緊懷抱,厲聲追問:「是哪個男人?」

    「誰是誰?」

    「你喜歡的人——是誰?」看他不將那人大卸八塊,如何洩憤?這些日子以來他忍耐著,等待著,希望得到她的心,最後竟然殺出一個不相干的人?

    不行!如果對方不是比他更強、更厲害,他絕不會對她放手!任何人要想得到她,先打倒他再說!要能匹配晁玄鈺的男人,這天下,唯有他!

    看李朔迫切想知道的樣子,晁玄鈺不免有些心痛。他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將她推給別人?真是過分!他這是問什麼廢話?她喜歡的人還會有誰——

    「呃?」猛然驚醒,這些天來,她惦著記著、懸著念著的,不就只有一個人?這就是——喜歡他嗎?

    咬了咬唇,她將無法說出口的思念,吞回腹中。原來……是這樣啊……

    她喜歡他。可現在才發覺自己的心意,似乎太遲了……

    「我喜歡的人……這件事與殿下無關。」到了這地步,要她怎麼說?說她欺騙他?她不知道,他對她的那份特別,是否特別到足以容忍她的不誠實。

    她害怕,害怕一旦說開,惹他厭惡,到時她就連暗中喜歡他也不被允許!

    「無關?」他眼中揚起怒火。「你說……與我無關?」

    「咱們原本就非親非故,與皇子有關的是玄鈺,不是我。」她撇過頭,咬唇不語。「就算我終生不嫁,也是我的事。」

    他注視她許久,稍稍放寬心。他不是沒機會吧?

    只要她並非因為討厭他而拒絕他,他仍然可以等,等到有一天,她能相信他的心,甘願將她交給他。不是他懦弱不願舉步向前,實在是他愛慘了她呀。

    「那麼……玄鈺他……不回來了嗎?」如果她不想承認,也隨她吧……總比現在失去她來的好。「不管任何理由,只要他回來的話,我能既往下——」

    「會無端失蹤,必然有因,也許他有說不出口的煩惱。」她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每次一聽他提起玄鈺、玄鈺的,她就覺得自己放棄他是件有些淒慘的事。

    「連我都不能說?」他將她鬆開了些,伸手撫上她臉頰,柔聲說了。「你可知道,我不只把玄鈺當朋友。我——喜歡她。從沒有哪一個人能讓我如此動心啊,唯有——」

    「喜歡他?」她更為光火。「你可知道,就因為你的喜歡,讓他如何困擾嗎?原本,你們可以是朋友,可以當一輩子君臣,可你打亂了這一切!」

    「是嗎?只是……朋友嗎?」李朔僵硬的重複這幾字,再也笑不出來。

    到頭來,這就是她的回答?他的包容,似乎只成了反效果。

    溫柔以對,終將得不到她。而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我明白了。」他譏諷冷笑,立定決心。是她逼他動手的,別怨他。

    自上個月起,晁玄鈺和李朔在府外碰面,鬧得不歡而散以後,她就沒再出過門了,應該說,她也沒那份心思了。

    不論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整個腦海都是那天他離去時的慘然表情。

    呆坐在涼亭裡,已靜上三個時辰、不言不語、不曾動作的晁玄鈺,讓人只覺天將下紅雨。

    「是嗎?只是……朋友嗎?」

    當李朔問她那句話時,她隱約能聽出,他話中的絕望與憤恨,極為深沉,就連聽了這幾字的她,整個心也為之揪痛起來。

    她不想傷害他,一點也不想,可是那種場面,除了這麼說,她還有什麼辦法?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收場。突然想到,她現在坦白,他還會原諒她嗎?

    還來得及嗎?因為這麼欺騙下去,當真與他永遠分開,她——無法承受呀!才幾個月不見就已如此難捱,那一生一世分別怎麼辦?

    與其如此,不如認命,向他招認,要殺要剛、一刀了斷,都來的痛快!

    長吁短歎不是她的作風,逃避現實也不能一勞永逸解決問題。

    「還是去見他吧。」就算這是最後一面。

    抱著最後的希望,她離開涼亭;可一抬頭,卻見晁書霖急匆匆走來報訊。

    「玄鈺,大皇子……他有意思要冊妃了。」

    「怎麼說呢?」聞言,她竟感有些頭昏,險些站不穩。

    「他下召命——及笄的公侯官府千金,明日進宮候選,這不擺明將要大婚?」

    「他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她咬牙問道,不想讓自己愁思洩漏半分。

    「難說。明天才見分曉。」看著女兒變得有些奇怪,晁書霖問了。「對此,你怎麼想?」

    「我才不管他,喜歡左擁右抱就儘管去,與我無關!」難忍怒氣與傷心,晁玄鈺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打殺一場!現在,什麼都來不及了!

    「不可能無關的。你必須有個決定,將來怎麼辦。」

    她心頭猛然一緊。爹不可能發現,她也不曾洩漏過自己的心思呀!

    晁書霖搖搖頭告訴她理由。「因為皇子也命令玄鈺之妹,晁玄兒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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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11 20:25:07
  第八章

    秋盡入冬,蕭瑟涼風,籠罩宮中;夕陽餘暉,紅霞沭目,星夜即將降臨。

    御花園裡,一對華服男女一前一後緩緩走著。男子走走停停,女子亦步亦趨,許久許久,兩人不曾出聲。女子幾次輕啟朱唇又闔上,最終仍選擇靜默。

    「玄兒,你可知道……我為何另外召見你?」走在前頭的李朔,忽然停了下腳步,他雙手背在身後,沒有回頭之意,語調有些落寞。

    「請恕妾身愚昧,不懂這些。」晁玄鈺跟著停下。

    玄兒是體弱多病、深居簡出的玄兒,不是那個熟知天下、善體君意的晁玄錳。

    所以她不能有任何一丁點的才華與堅強,否則就不像她塑造的嬌柔玄兒。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刻,轉頭看向東邊不遠處的偌大宮殿。

    帝王居,富麗如昔;龍鳳閣,寂寥人杳。滿懷心事與誰訴?相對已無言。欲語還休,幾番蹉跎,待回首,咫尺天涯。

    是她自己沒勇氣揭穿事實真相,如今也怨不得騎虎難下。

    「為何上個月你沒入宮候選?你該知道聖旨已下,若不出席,也是抗旨。」李朔語中再也隱藏不住焦急與惱怒。

    這是他最後的方法,最後的賭注,沒料到她卻寧願獲罪也不入宮?他還能怎麼辦?登門踏戶逼死她?

    不,他要她出面告饒,絕不再輕言寬恕她,就為賭上這口氣,他連下三次詔令命她見駕。

    「玄兒身體下不,突然心痛如絞,那天只得斗膽抗命。」

    有一半的話是出自真心,知道他將棄她而去,另選他人,傷心如浪的將她捲入其中,無力逃開。

    第一次領悟自己原來也會忌妒,總算識得情愁滋味。

    可她不想和其他女子一樣,為了虛名浮華爭的頭破血流,也不想再為情愛而傷神,最後,她決定忘卻擾人俗事,反正她原就不懂這些,以後也乾脆別懂了。

    「現在呢?身子好些了嗎?」雖然有諸多不滿,但李朔仍然無法遏止對她的關心。「還不舒服的話,就——」

    「現在沒關係了。玄兒無意藐視君威,所以,今兒個身子好了些,玄兒便趕緊前來覆命,還望太子不計前嫌。」

    「你……不問嗎?」他恍若未聞她表面漂亮的請罪言詞,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他於身後交疊的指掌緊握,氣力大到指節泛白。「不問我為何決定納妃?」

    「殿下此事毋須過問玄……玄兒的意思。只要殿下自己覺得好就成。」她緊咬檀唇,幾乎咬出血痕。

    那天之後,每每她爹興沖沖的跑來,想跟她說什麼小道消息,她全不理睬。

    「你就連問問我選了誰,都懶得開口?」

    「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她能阻止他嗎?

    她來此,不是想聽他告訴她,他將娶哪家姑娘的。

    她只想知道,兩人能否重來?即使無法光明正大與他成雙,至少、至少她想陪著他,就當一輩子的朋友,也強過異地空相思,即使……

    即使得要忍受看著他另娶佳麗,後宮三千……只因知道女人於他無足輕重,全為繼承大統而已;可「晁玄鈺」在他的心中將無可替代,這也夠了。

    就為這一點,她願意賭賭看,看看「晁玄鈺」能不能回到他身邊!

    「你——」

    「如果……今天玄鈺哥哥回來了,您是否可以寬宥他擅離職守之罪?」晁玄鈺鼓起勇氣,看向他那讓人窺不出真心的瞳眸,小心翼翼為自己請命。

    「起先幾日,我可以不計較,可現在……我不知道。」沉默許久,李朔總算悠悠開口,回眸望向她。眼中不再清澈,而是交織一片即將進發的漫天怒焰。

    「自始至終,我氣的不是他擅離職守,也不是他棄宮潛逃,我氣的——是他沒留任何理由、不告而別,是他將我的心意——視若不見。」

    晁玄鈺只能別過頭,對他的不諒解,悄然無奈歎氣。

    好慘。自己唯一喜歡上的男子,竟然如此的喜歡別人,而那個別人,卻又是另一個自己。

    天下還有比這個更悲慘的事嗎?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您下召選秀,是因為已經對玄鈺哥哥……死心了嗎?可是,選了您不喜歡的人過一生,豈不是太殘忍了?」

    李朔對她進宮後,老連正眼也不願瞧他的態度,感到惱火。

    他不要聽她說這些似是而非的廢話!為何他非得挑個不喜歡的人?還不都因為她死不認帳!

    「記得你曾說過,玄鈺不回來,是因我的表態,所以我決心,忘了對他不正常的錯誤情感,隨便選個女人也該比他強。可我發現,我錯了。」

    他出手扣住她小巧下顎,就是要她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全聽清楚了,不許她再躲藏裝無知!

    「知道嗎?我原先以為,誰都可以代替玄錳,可當日我才發現,除他以外誰都不行。喜歡就是喜歡,我要的人,不是玄鈺就不行!」

    她看著他的認真,雖然談論的是那個「不存在的哥哥」,可她怎麼可能不為之心動?她犯了多麼愚蠢可笑的錯誤啊,竟為了逃避罪名而如此折磨他?

    這叫她於心何忍呢?「我——」

    「如果玄鈺不回來,我一定會發狂。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想了快一個月,幾乎沒有合眼,我終於想到,還有一個人或許能替代他。那個人,就是你——晁玄兒。」

    他一手扣住她纖腰,趁她來不及反應之時將她拽人懷中,不讓她避開。「命你進宮,是為了知道,如果不是別人,而是你,能否同樣撫慰我的心。」

    晁玄鈺完全默然,左手想揮出拳頭,揍醒他這種想找替代品的心態,可右手卻想回抱他,他對她的渴求竟到了如此地步。他是真心喜歡晁玄鈺,喜歡著她……

    最後,她只能閉上眼睛,猛力推開他。

    腦中混亂如泥濘,她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到底她該選擇讓玄鈺,還是玄兒活下去?

    「小心!」他突然鬆開了她,將她扯到身後。

    「怎麼了?」她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數十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兵器,將他們兩個團團圍住。

    「這些人何時來的?」她竟為他的告白而大意分神,沒能注意到有人偷襲,可怪的是,她從這些人身上沒感到半分殺氣,反而覺得對方在畏懼什麼?

    是她安逸日子過的太久,連感覺都遲鈍了嗎?竟連來人攻不攻擊的態勢都判斷不出?如果對方無意取他們性命,那麼為何現在朝他們猛烈揮劍?

    「是刺客!」她脫口而出,對自己的不察極為惱怒。「怎麼可能?這裡可是皇宮重地,禁軍戒備森嚴,怎麼會有為數如此眾多的刺客?」

    「膽敢刺殺皇子,真是不要命了。」他輕笑,眼中毫無懼色。話未完,輕輕將她推遠了些,未帶武器,僅憑拳腳便投身敵人陣中展開還擊。

    「這裡由我來,你去喚宇文輝領禁軍來!」

    「我怎麼能丟下您不管?」這些傢伙看來就沒什麼功夫底子,竟然讓這種角色潛進宮,看樣子宇文輝真的很欠揍!她一離宮,禁軍警戒就渙散至此?

    不成!她無法容許自己一手指揮的禁軍,變得這麼不像話!

    「你當我是誰,這點陣仗我還不看在眼裡!」他冷笑數聲,同時以俐落身手說明了他的狂傲信心其來有自。

    他每一個揮手踢腿,招招皆讓自不量力的敵人吃了癟,可對方人數眾多,總會有耗盡李朔體力之時;再說,今日的他,顯得格外無精打采。

    是因為連日來的思念叫他憔悴了嗎?他的模樣,讓晁玄鈺看得更為心痛。

    「殿下!」才一個移動,晁玄鈺靈巧避開刺客擦身而過的偷襲,才剛想出手,卻猛然想起……當她逃離宮中的那天起,她就已喪失統領的資格了不是?

    是她先拋下一切甩頭就走的,是她放棄晁玄鈺之名在先啊。

    「那是……左相國?」又閃過一個凌厲偷襲時,她眼角餘光注意到一個鬼鬼祟祟、藏匿在草叢中的矮胖身軀。

    「左相國,你好大的膽子,命人偷襲大皇子,你要造反了嗎?」她大喝一聲,想往前揪出左相國,卻被其他人給擋下。她再不還擊,要想脫身,很難。

    「誰讓大皇子結束選秀,誰也不選,也拒絕了讓我女兒入宮?現在她、她因為傷心過度而瘋了,我、我要殺了皇子,為我女兒復仇!」

    「這是什麼爛理由?」晁玄鈺不敢相信,一向畏縮怕事的左相國,竟然有如此深刻的父愛,為了女兒甘冒大不諱?但,好像有哪兒不對勁。

    左相國有女兒嗎?印象所及,應該是沒有……

    「玄兒!小心!」冷不防李朔一個飛身撲了過來,將在原地發愣的晁玄鈺給撲倒,而避開流箭射中她。

    這一推,倒讓李朔自己的臂膀讓箭劃過,割破衣袖,留下血痕。

    「殿下!」見他受傷,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但……她不能出手幫他啊?

    一旦她出手,身份會曝光。可她若不出手,難道要眼睜睜看他受刺遇襲而死?

    如果相國之女的不滿,是衝著李朔不願選妃而來,那麼晁玄鈺也將難辭其咎!誰讓她女扮男裝,誰讓她欺騙了李朔的真心!

    錯不在他,沒理由讓他背負一切別人的怨恨!

    即使他知道真相,照他脾氣,她必死無疑;可她在此隱瞞真相不出手,死的人會是他!讓他為她而死,她辦不到!因為她比誰都喜歡他!

    如果要拿她的命與他的命相抵,她可以毫不猶豫為他豁出去。

    就算會被他怨一輩子也無妨。至少她保住了他!

    「我不會讓你們再傷了大皇子的!」身著女裝看似纖弱的她,一個旋身踢腿,對準舉劍衝來的敵人猛地一踹,就聽聞來人的淒厲慘叫,怕是斷了臂膀吧。

    她伺機接下對方離手的長劍,奪了武器,她並非要自己使用,卻是往身旁李朔的方向輕擲。「殿下,接住!」

    他伸手接下劍,沒用來保護自己,只是望著手中兵器微怔,同時轉頭看著她,眼裡降下冷冽冰霧。

    「殿下,別發愣!快離開此處,這裡就交由玄鈺斷後!」

    出乎意料的,他的劍尖並未指向敵人,反而朝她走來,將劍鋒抵上她頸項,在這緊要關頭,他無視身邊還有多少要命的敵人,卻突兀地大笑起來。

    她驚慌莫名,不解他的轉變為何如此不合時宜。

    「殿下,您這是……」

    「還不懂嗎?」他笑容依舊優雅俊美,可笑容中的譏諷與憤怒,能令見者無不膽戰心驚。「誠如你所說,除非造反,否則皇宮中何來如此多的刺客?」

    「所以這是?」所以她的直覺並沒有錯!打一開始,這些人就沒打算真取大皇子的性命;打一開始,左相國就沒什麼女兒。那些不過虛晃演出。

    這是——陷阱,一個大皇子拿自己性命為餌,誘她自曝身份的陷阱。

    「你終於露出破綻了——晁玄鈺!本宮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威勢十足的拋下了劍,知道就算他不要脅她性命,她也不會再反抗。

    奇妙的是,知道這是陷阱,她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遇襲不是真的,李朔不會有事……她閉上雙眼,一切都結束了。

    「殿下……現在該怎麼做,還請殿下指示。」不知何時,強忍渾身戰慄的左相國,領著一票傷痕纍纍的侍從跪在一旁。

    「替她帶上鏢銬,押人大殿,小心別讓她逃了!我要親自處刑她!」

    李朔逕自轉身離去療傷,沒再回頭,身影沒入黑暗中。

    夜色迷濛,陡然,狂風大作;冷冬,寒意上身。

    JJJJJJ

    晁玄鈺孤立無援地,站在僅有他與她的空蕩大殿上,李朔居高臨下端坐主位,直視雙手被上了重重枷鎖的她,眼中沒有半分憐憫。

    呼吸間,儘是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沒人敢先開口。

    「你……氣我隱瞞你嗎?」私下不用敬稱,是長年來的習慣,也是她一直感受到,他對她特別的地方。這是她晁玄錳唯有的特權啊。

    他沉默許久,表情冷然,也沒刻意要她回話做出區隔,可態度依然高傲。

    「玄鈺,你瞞騙我整整三年。事發後又頑抗否認,就是堅持不吐實。若換成是你,你不氣嗎?被你當成傻子玩弄於掌心,你將我這皇子的尊嚴置於何處?」

    她認清他不再是那位體恤部將的王君,也不再是笑談風生的密友。

    她於他,如今只是個欺君罔上、罪名確鑿的人犯而已。

    「千錯萬錯,是我的錯。一切罪名我一人承擔,只求殿下放過晁家。」

    毋須再辯解,她認了罪。

    如果他扮女裝和她當姊妹,偷看盡她身子無限春光,她也會生氣沒錯。

    見他始終不說話,她小心問了。「你……殿下想砍我腦袋嗎?」

    她心上雖已有了準備,卻還盼著他會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捨。但,她沒資格盼這些的。

    他冰漠反問:「你說呢?不砍,成嗎?就算判你斬立決,也理所當然。」

    無情的言詞遠比錐刺更讓人心痛,他那斷然神情,彷彿之前對晁玄鈺的百般親密愛憐都是假,彷彿方才對她的深情表白,只是夢一場。

    「剛剛那些……殿下早與左相國商量好了?」有些不明白自己還想知道什麼答案,也許只是想讓自己死心的更徹底吧!是她先負他,不怪他絕情。

    「他哪來那本事對我尋仇?不這麼做,狡猾的你怎會落入圈套?」

    「呵……」她苦笑著,眼中起了迷濛霧氣。本來就是假的嗎?那些話,也是陷阱的一部分嗎?虧她還以為……虧她還以為……

    殿內應該沒有風動的,可她卻感到脖子上有些涼意。

    還好她頸子細,一刀下去,應該能很俐落,不會遭受任何半生不死的痛苦吧?

    「看在君臣一場,可以痛快給我一刀嗎?」她不想拿過去的情誼求他寬赦,想必他也不會輕饒他。

    「辦不到。那太便宜你。懲罰,得要讓你活著才有意思,這次,你休想我會原諒你。」

    「真是這樣呀……」看樣子他是氣炸了沒錯,不知道他會用哪些刑罰?

    過去,她雖是他的近侍,可從她跟著他起,殘酷審問的那些場景,他從沒讓她瞧過。宮中刑罰,種類繁瑣,從頭到腳種種招術狠毒,光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再討饒是萬不可能!」他發狠冷笑,斷了她生機。

    她歪著頭,想了想,發現現在怎麼想,都只想到他的事。

    「嗯……不管怎麼說,男人不能立後,不能為你留下子嗣,下次……下次你別再……愛錯對象了。人言可畏,別讓一些不三不四的流言毀了你清譽。」

    她不能再陪著他,只能希望下一個照顧他的人,會比她更令他滿意。

    「我幹嘛要聽你囉唆?」他似乎開始不耐煩,突然猛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死到臨頭,不哭不鬧不討饒,真有你的啊,晁玄鈺!」

    「最後……你還可以聽我幾句話嗎?」

    他撇過頭不答腔,隨她怎麼說,也許是他最後的仁慈。

    「當年我騙你,搶獵物是為晁家榮華富貴沒錯,可是後來,是我甘願為你效命才大膽留在禁軍中……而到頭來,不敢承認,是因為我真的喜——」

    真的喜歡上你了……她霎時住口,遲疑許久,話偏是說不出喉間。

    說了,恐怕他也只會認為她在藉機利用他的同情,為她自己脫罪而已。

    人都要死了,也別再繼續破壞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雖然都已經讓他恨入骨髓了,可是喜歡他的心意不假,只有這點,她不願讓他誤解,所以她不說。

    「你如何?怎麼不說了?」他猛一轉頭,瞪她的那焦急表情,怎麼看都讓她覺得,他像在期待什麼?而且,因為她的表現不如他所預期,他更為憤怒。

    「玄鈺言盡於此。」她屈膝落地,行跪拜大禮,感激他多年照顧。三叩首後,她坦然站起身,自動自發的轉身走向門外。「就請殿下……保重。」

    「你想這樣一走了之?」

    「不然,還要我等你拖我去遊街示眾嗎?」她不敢回頭看他,就怕自己難忍離別的眼淚會讓他瞧見,讓他輕視她的脆弱,誤會她貪生怕死。

    「呃,你不能乾脆一點,趁著現在深夜無人,讓我在午門外問斬嗎?」

    「不能。」看她仍舊站在大殿門口,沒意思走回來,他再也沉不住氣,幾乎氣得跳腳。「天殺的!三更半夜,我劊子手都還沒找來,你幹嘛這麼急著送死?」

    他發狂似的跳下王座台階,追向幾乎要走到門邊的她。「該死!你就是這麼固執,連開口求我饒你一命也不肯?我想等著你說,恐怕只會氣死我自己!」

    她停下腳步,思緒因他的話而獸住。「啊?」他現在在說什麼?

    「呃,什麼討饒?我剛有說啊……」

    「說的那樣不清不楚,誰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光顧為晁家說情,卻不為你自己求饒?要我給你一刀痛快,怎麼沒問我究竟捨不捨得殺你?」

    所有隱藏的情緒盡數進發,李朔再也喬裝下了冷漠高傲。

    「捨不捨得?這還用的著問嗎?」她回頭看著他氣急敗壞、完全失去冷靜的模樣,倒讓晁玄鈺完全啞然。

    她以為他很恨她的,可現下看來,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見她一心受死,他反而比她還心急,難道說……「但是你都說了不會原諒我……」

    「不原諒?我不原諒你,你可以求啊!任何方法,任何手段……你這樣頑固,要我怎麼給你台階下?我是堂堂大皇子,如不罰你,我如何服人?你不求,我哪來名目寬赦你?說來說去,你根本不曾為我的立場想過!」

    「是你剛說,就算我求饒也沒用的。」她滿懷委屈瞅著他。

    說饒她,說不饒她,怎麼說都是他的話,而她只是乖乖照著做,這也惹到他?

    「我說沒用你也信?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我不會心軟?」李朔只想翻白眼。她現在倒是乖巧的很,當他絞盡腦汁要她自首的時候,她怎麼就不聽話?

    「這樣聽來……好像你面子上掛的住就行了?這樣你肯善罷甘休?」她微愣,等他駁回她的隨口推測,但他沒有。「不過我記得,你最氣有人騙你——」

    「知道我最信任的你,欺騙了我,我是很生氣沒錯——可是殺了你,只是平白讓我失去心愛的女人而已!」

    他終於拋棄無聊的面子,只要能留下她,他什麼都不要了!

    「呃,不是心愛的男人嗎?」

    「管他男人還是女人,我愛的就是你!如果今天是我弄錯,你當真是個男人,我也認了!反正我就喜歡你——晁玄鈺!」

    「……難道你本來就知道……我是女人嗎?」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是什麼,他並不想殺她?他能原諒她?還有,他喜歡的,竟然是「她」?

    那麼這些天來,他的挑逗,他的曖昧,都是暗示!

    原來——他很正常!全部都是她會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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