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林克翰迴避姑嫂高峰會議，在飯店走廊打電話時，除了找來他老婆的大哥，也訂了一間蜜月套房，因為有些事是不能等的。
進了房，他第一件事不是跳上床，而是低頭道歉：「對不起，我自作主張把你哥找來，你要打要罵都可以，但是不要氣壞了，尤其不要哭，OK？」
「你叫我哥來讓他們溝通是對的，但為什麼不先跟我們商量？」
「因為我知道你們會反對。」當兩個女人一起痛罵男人的罪過，怎麼可能答應和平對談？
「所以你就直接替我們做決定？我已經遇過太多這種事，說是為我好就替我安排，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以後一定要先找我商量。」
「我答應你。」剛才看她大哥下跪求情，他大受震撼，希望自己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OK，我相信你。」她戳一下他的臉，微笑說：「別緊張，我知道你是好意，今天多虧有你幫忙。」
她出乎意料的平靜，讓他大大鬆了口氣。「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反應會很激烈。」
「我是有點敏感，但不會太敏感。」
她說的是正經事，他卻只會想到不正經的事，伸手把她抱進懷裡，準備進行今天的討債活動，可惜老婆還有話題想討論。「克翰，你真的不在乎生兒子或女兒嗎？」
「坦白說，我原本受到我爸的影響，認為生兒子比較好，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生女兒更好，就像你一樣好！以後女兒想做什麼都行，只要她有興趣，當兵也不錯！」
「讓孩子自由發展就好了，我們不用太擔心。」
「還有，我知道懷孕生子對女人很辛苦，如果像你媽那樣，生完孩子不久就走了，我一定會發瘋的！」他可以瞭解大舅子的焦慮，那絕對是惡夢中的惡夢。「所以要不要生、要生幾個，都由你決定，如果你不想生，我願意去結紮。」
「謝謝你這麼體貼，孩子需要媽媽也需要爸爸，到時我們一起決定，嗯？」不等他回答，她就主動吻上他，而他萬分樂意接受，沒錯，除了說話、談心，他們的嘴應該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隨著接吻的熱度直升，兩人倒在床上，他一手探入她的裙擺，一手撫弄她的脖子。「老婆，你今天為什麼戴這條項煉？」
「因為它很配這套衣服，而且讓我想到你……」
「你故意打扮得這麼漂亮，出現在我辦公室，是不是想誘惑我？」
「才沒有……」她在他懷中扭動，他忍不住呻吟，扭得可真好。
「老婆，改天你再來公司找我好不好？」
「找你做什麼？」她伸手拿開他的眼鏡，又撥亂他的頭髮，他不變狂野都不行。
「幫我送文件過來，順便完成我的幻想。」
她停下雙手動作，好奇問：「你有什麼幻想？」
「就是把辦公桌當床來用的幻想。」她可以扮演他的員工、助理或客戶，她不是很愛cosplay嗎？
「林董事長，你真是隨時隨地都很貪吃……」
「沒錯！」沒多久，她身上只剩那條項煉，經過徹底的撫弄和品嚐，他終於把自己埋入她的溫暖，除了這裡，他哪兒都不想去。
「克翰……」她眉頭一緊，雙腿一夾，他差點沒繳械，這女人越來越壞了，但他就是愛死了。
「老婆，什麼時候喊我一聲老公？」
「還早呢！」她翻身跨坐在他身上，那快感讓他連自己名字都忘了，當然也忘了要她怎麼喊他。
一番激情放縱之後，兩人互相依偎著喘息，今天他們都累了，決定就在這過夜，她公寓那張小床雖然溫馨，有些姿勢還是要大床才好發揮，他打算休息片刻再挑戰第二回合。
看她昏昏欲睡，他湊到她耳邊問：「想不想喊一聲媽？這週末我們去花蓮怎麼樣？」
「你要把你媽借給我？」她雙眼一亮，像個孩子看到禮物，他多麼想把全世界都給她。
「我的就是你的。」他喚不回她母親，只能把自己的跟她分享。
「謝謝，如果我媽還在，我也會很樂意借給你。」
「我會跟你媽說謝謝，生了一個這麼完美的女兒，讓我變成最幸運的男人。」以前他覺得甜言蜜語需要天分，而今才發現，只要是真心的感受，很容易就說得出口。
「我也要謝謝她把我生下來，讓我有機會體驗人生，不管好的壞的，你讓我覺得很值得。」
糟了，老婆比他還會說好聽話，說得他都快哭了，看來這場比賽他會輸，卻是輸得心滿意足……
***
花蓮機場，一下飛機就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讓人立刻遺忘台北灰暗的天空。
「媽，我們回來了！」林克翰一見到母親就給她一個擁抱。
紀恰如似乎嚇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復過來，畢竟在台灣很少有三十歲男子會抱媽媽，周筱雲在旁看了忍不住羨慕，能有媽媽抱是多好命的事，不管幾歲都該把握機會。
等林克翰放開了手，紀恰如轉向周筱雲，也給她一個擁抱。「筱雲，歡迎回家！」
「謝謝媽……」再次感受到那溫暖，教她眼眶發熱。
上了車，紀恰如一邊開車一邊介紹：「我那兒是座三合院，整修得很好，前面有海灘，後面有菜園，保證你們住得滿意。我幫你們租了台車，愛怎麼玩就怎麼玩，當成自己家，不過我沒空天天陪你們。」
「媽，你平常都忙些什麼？」林克翰對母親問。
「當義工啊！有醫院、佛堂、育幼院、老人院，差不多每天都有行程。」
「看來你的行事歷比我還要滿。」
「沒錯！」紀怡如驕傲地抬起下巴，沒忘了把媳婦拉進話題。「筱雲，等會兒要不要跟我一起煮飯？」
「當然好。」周筱雲立刻答應，她很想跟婆婆多相處。
「我也要幫忙。」
聽林克翰這麼說，周筱雲必須咬住下唇才能忍住笑，這男人在廚房完全不行呀！
紀恰如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可能從來沒聽過兒子這種建議，猶豫了一下還是婉拒。「你去菜園拔菜好了，不要進廚房來，我們女人有很多秘密要交換。」
林克翰不滿地哼了聲。「我怎麼有種被排擠的錯覺？」
「這不是錯覺，是千真萬確。」
林克翰的反應只是翻白眼，任由他母親和他老婆得意的笑。
過了半小時，車子停在一處三合院前，果然不遠處就能看到海，紅磚老屋樸實又可愛，周筱雲有種預感，她會愛上花蓮，並且常常回來。
等放好行李、喝了飲料又參觀了一番，林克翰就被兩個女人打發走，拿了個竹簍叫他去拔菜，沒裝滿的話不准回來。
紀恰如帶媳婦走進廚房，拿出當地產的新鮮食材，一邊洗菜一邊說：「筱雲，謝謝你，今天我好像又看到了小時候的克翰。」
「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周筱雲拿了蘿蔔開始削皮，在她想像中，他應該是個老成的小大人吧？
「他是一個很活潑、很愛笑的孩子，我跟他爸離婚的時候，他才十三歲，忽然知道自己有兩個弟弟，還是來自不同的兩個女人……」紀怡如長長地歎口氣，看得出往事仍傷人。
「媽，你辛苦了。」周筱雲無法想像那種情節，居然一次劈腿三個女人，她公公怎麼還會有人要？希望有天胡文馨阿姨能把他甩掉。
「當時克翰表現得很冷靜，我以為他適應良好，但是有幾次我發現他在作惡夢，臉上都是淚，才知道他沒有外表那麼堅強，只是為了我而勉強自己，不希望我擔心。」
「天啊……」周筱雲立刻感到強烈不捨，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如何面對那種打擊？同時她也想起他有時睡得很不好，像是在作惡夢，隔天就猛按太陽穴，或許他內心還有些傷痛？
紀恰如自責地說：「都怪我們結束了他的童年，他才變得自我壓抑，還有點神經質，做什麼都要求完美，可能因為他看到我們的錯，不允許自己也犯錯。」
「我瞭解了。」難怪以前他會那麼疏遠，原來是多年來壓抑的結果，尤其他又是傳統型的男人，從來都不提這些傷心往事。
紀恰如伸手擦過眼角，露出笑臉說：「今天我看他整個人都放鬆了，還有說有笑的，都是你的功勞。」
周筱雲搖搖頭不敢居功。「其實我也改變了很多，都是他的功勞。」
「你們能好好在一起，我就放心多了，你們都是好孩子，值得真正的快樂。」
是的，真正的快樂，她不再裝乖，他也不再壓抑，他們不是完美的，卻彌補了彼此的缺憾。
婆媳倆很快煮了五菜一湯，這時周筱雲的手機響了，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她哥，難道他們夫妻又出了問題？她不好意思在婆婆面前談這些事，只得尷尬地說：「媽，我出去接個電話。」
體貼的紀恰如並沒有多問。「嗯，順便叫克翰進來吃飯。」
周筱雲點個頭，走出廚房接起手機問：「怎麼了？你跟嫂沒事吧？」
「咳！我們很好，不用擔心。」周敏雄的聲音有些僵硬。「那個……上次的事，謝謝你和克翰幫忙。」
「沒什麼，你能珍惜嫂嫂和雙胞胎就好了。」
「我會的，她們是我最重要的人。」周敏雄停頓一下，似乎有所遲疑。「你跟克翰復合了嗎？」
「我們現在……算是在交往吧。」離婚後才開始交往，順序是挺怪的，不過那又怎樣呢？人生本來就沒有一定的順序，她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了。
「你要怎麼說都行，總之這次別搞砸了。」
他打電話來就是要說這個？確定她沒有把事情搞砸？她翻了翻白眼，可惜他看不到。「多謝關心，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咳！我不是要給你壓力，只是希望你們一切都好，對了，璧如說你有個blog，我上去看過了，很多人給你留言，評價也不錯。」
「喔……謝謝。」哥很少給她讚美，居然還是因為她的作品，現在是鐵樹開花了嗎？
「小玫和小潔的生日快到了，我想跟你訂貨，她們喜歡海綿寶寶，看是做衣服、袋子什麼的都好。」
「你也知道海綿寶寶？」她不確定哪件事讓她比較驚訝，是哥哥向她下訂單，還是哥哥也看卡通？
他乾笑了幾聲說：「當然，我有陪女兒們看電視，雖然不是很專心啦。」
「好，我接受你的訂單。」她很願意為侄女們服務，這是她的榮幸。
「可以宅配嗎？請你送來家裡？」
「這個……」她不知道是否還能回那個家，畢竟上次她離開的時候，已經說過再也不回去。
像是怕她會拒絕，他趕緊又說：「約在外面餐廳也行，至少讓小玫和小潔看到她們的姑姑。」
「我會考慮，這些細節可以再討論。」
「嗯，那就拜託你了，再見。」
「再見。」掛上電話，她只覺百感交集，家人畢竟是家人，很難說放棄就放棄，但她跟哥哥、爸爸會有和好的時候嗎？
當她走出屋外，只見滿天的彩霞，紅的黃的橙色的，美得讓她出神，過了一會兒才看到菜園裡那個男人，瞧他提著竹簍對她傻笑，她忽然就不再迷惘了。
只要相愛的兩人在一起，生活中不管好的壞的都是值得的。
***
吃過豐盛的晚餐，戀人們換上短褲和拖鞋，手牽手漫步在沙灘，享受夏夜晚風吹在臉上，也感受浪花泡沫卷在腳邊。
林克翰接了通電話，是他秘書打來的，等他掛上後，周筱雲立刻問：「公司還好嗎？」
「有劉秘書在，沒問題。」林克翰想起自己宣佈要放假五天時，劉力群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確實，他不知多久沒放假了，但就算工作狂也得陪老婆度假的。
「劉秘書這麼辛苦，我們應該買些土產給他。」
「OK，不過他可能會嚇到，我以前出差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他找了塊平坦的沙地，拉著老婆坐下來，聽海浪一波一波沖刷，像是大自然的催眠聲。
「你多久沒放假了？」
「我自己都不記得了，至少三、四年吧！」說著他按揉一下太陽穴，因為昨晚熬夜加班，現在有點精神不濟。
「頭痛嗎？我來。」她主動伸手替他服務，讓他忍不住閉眼享受。
平常相處都是他比較熱情，但他知道老婆是很關心他的，不用他說就看出他的需要，這份溫柔早在他們結婚時就讓他依賴，或許那時他自己沒發覺，其實他一直都很喜歡她，現在才瞭解那程度之深，已經不是喜歡兩字能形容。
「老婆，好舒服喔……」
「不要說這種話還一邊呻吟。」
他笑了，她的幽默感與日俱增，依照這種速度，他很快就會出現笑紋了，聽說那是幸福的證明。
「克翰，當初你爸媽離婚的時候，你心裡是不是很難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十七年了。」他很驚訝她會提起這件事，可能是母親有跟她聊到吧。
「你可能不知道，從我們結婚到現在，你有時候會作惡夢，一個月大概有兩、三次。」
他愣住了，他當真完全沒有自覺。「是嗎？有沒有嚇到你？」
「我是還好，我沒有把你叫醒，只是幫你按摩幾下，或是在你耳朵旁說說話，然後你就好睡多了。」
「謝謝老婆。」他握住她的手親吻一下。「有時候我會想起以前的事，很氣我爸，又替我媽難過，可能我還有點想不開吧，再加上自己給自己壓力，難怪會作惡夢。」
「沒關係，我會一直陪著你。」對於他的過往，她沒有分析也沒有評斷，只是給他一個承諾，這就是她獨特的溫柔，也是他所需要的平靜。
「而且會常常幫我按摩？」他超愛她的手放在他身上，只是不太好意思要求。
「沒問題。」她轉而幫他按揉肩膀，小小的手卻很有勁道。「過陣子，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他又忍不住呻吟了。「啊……好啊……你想去哪裡？」
「送貨。」
「是很重要的客人？」他知道她通常都用郵寄，怎麼這次要親自出馬？
「嗯，是我哥訂的貨，要送給我兩個侄女，她們的生日快到了。」
「那太好了，我一定要跟！」
「你好像比我還興奮？」她困惑的盯著他。
「當然，你要帶我去見你家人，這不是一大進展嗎？」
不同於他的樂觀，她只聳聳肩說：「我希望到時不會太尷尬。」
「見招拆招，總有辦法的。」對了，他也應該通知老爸他們一下。「除了這次來找我媽，你要不要也跟我爸還有阿姨吃個飯？」
她搖搖頭苦笑問：「讓他們把我罵到臭頭？」
「我帶女朋友回家，他們高興都來不及了！」他好不容易追回老婆，不管家人會有多大反應，誰也擋不住他再娶她一次。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女朋友了？你又沒問過我。」
哎呀，他們都同居一個多月了，她還不承認彼此關係？林克翰驚覺事態嚴重，不解決不行，耗到天亮也得說清楚。「親愛的筱雲，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我考慮一下。」她歪著頭假裝思考。
他立刻舉起手錶。「我給你三分鐘時間，現在開始計時，你要不要先跟我對時？免得有誤差。」
「還要對時？」她被他逗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好啦，我答應就是了。」
「耶！」他高聲歡呼，但隨即恢復嚴肅。「親愛的女朋友筱雲，你願意嫁給我嗎？」
「進度太快了吧？」她翻個白眼，這就是她對他求婚的反應？喔他好苦命……
「你可以考慮一下。」
「我可以考慮多久？三分鐘？」
她還在開玩笑，他卻是當真的。「很抱歉，最多只能給你三秒鐘，現在開始倒數，三、二、一！」
「林克翰！」她不只戳他的臉頰，還捏他的耳朵，看來是真的不行。
唉，要娶老婆沒那麼簡單，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今天先放過你，至少要說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她乖乖回答，倒是沒為難他。
「很好，接下來說你愛我。」
「我……不，你先說。」她及時收口，他只能暗自扼腕。
一句我愛你，一直不敢講出嘴，才會乎你來懷疑，不通辜負對你的關懷，阮的愛有誰人甲我比……熟悉的老歌又在他腦中浮現，但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一句話而已有啥不敢講？
於是他握起她的雙手，凝視她的雙眼，任由他的心帶領他說：「我愛你。」
她沒回答，只是靜靜望著他，淚滴一顆一顆的掉落，看得他心好痛，慌忙道：「拜託別哭，我是哪裡說錯了？」不就三個字嗎？難道他發音不標準？還是有台灣國語？不然他用唱的好了。
「不管，就是你害我哭的……」
「好好，都是我害的，那以後我還要不要說？」他生平第一次說愛，結果卻是這種結果！
「當然要說！」她用力瞪住他，彷彿他腦袋有問題似的。「因為我……我也愛你。」
啊～～原來把愛說出來這麼神奇，他終於體會到那份魔力，在這一瞬間，要不是她還握著他的手，他可能就要像氣球一樣飛起來了。
月光下，海灘上，戀人們互吐愛語，世上有太多浪漫的愛情故事，只有自己當主角的時候最感動。
***
兩周後，周筱雲由男友陪伴回到老家，準備了禮物給雙胞胎侄女，希望在這快樂的日子能有一些快樂的回憶，即使她要面對她生命中的兩大壓力來源。
「歡迎回家！」滿臉笑容的吳璧如替他們開了門，周筱雲看嫂嫂穿的圍裙沾到了麵粉，顯然今天她是親自下廚，說不定還做了蛋糕？
「克翰、筱雲，快進來坐！」周敏雄也微笑招呼他們，還主動倒茶，態度頗為慇勤。
周筱雲聽嫂嫂說，哥哥睡客房睡了十天，嫂嫂才願意再跟他同床，而當她父親得知獨子做了結紮手術，氣得血壓飆高，差點要送醫院，卻已無法改變事實。
總之，現在嫂嫂和哥哥和好如初，感情還比以前更緊密，父親的言行再也影響不了他們。
在這應該是歡樂的時刻，周永鈞默默坐在客廳角落，除了格格不入，也似乎老了許多。
「爸，好久不見。」林克翰仍保持禮貌，周永鈞只是點個頭，像是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周筱雲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雙胞胎身上，送上她親手做的禮物。「小玫、小潔，生日快樂！」
「謝謝姑姑！」今天滿五歲的雙胞胎打扮得像公主一樣，周筱雲衷心希望她們快樂長大，想看多少卡通就看多少卡通，當然還是要有點節制，她們漂亮的大眼睛不適合戴眼鏡。
「來，我也有準備喔！」林克翰拿出自己那一份禮物，是他們一起在百貨公司選購的，畢竟他對五歲小女生的喜好是完全無知。
「謝謝姑丈！」雙胞胎甜甜的嗓音立刻讓他笑瞇了眼。
「蛋糕來嘍～～」吳璧如從廚房端出蛋糕，接著就是點蠟燭、唱生日快樂歌、吹蠟燭許願望，每個步驟都不能少。
周敏雄對父親招呼道：「爸，一起來吧。」
周永鈞咳嗽一聲，搖頭說：「我有點感冒，怕傳染給小孩，你們吃就好。」
「那我幫你留一份蛋糕？」
「嗯。」周永鈞起身走向書房，那是他想要獨處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不能隨便去打擾。
客廳的氣氛不受影響，尤其小孩的玩興總是不減，林克翰對兩位壽星頗感好奇，蹲下問她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雙胞胎拿出整箱玩具跟姑丈討論，最後還坐在地上一起玩積木。
周筱雲在旁替他們拍照，她相信克翰會是個好爸爸，很快他們就會建立自己的小家庭。
吳璧如坐到小姑身邊，擠眉弄眼的說：「看來你們又要收一次紅包嘍？」
「才沒有呢！那多尷尬。」一想到再婚的事，周筱雲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除了要讓雙方家人接受，婚禮的形式也是個問題。
「請吃喜酒不收紅包怎麼行？」
「很糗耶，收兩次紅包就像詐欺一樣。」
「不收紅包就收禮物，不用覺得糗，這是好事。」周敏雄對妻子和妹妹說：「你們聊，我拿蛋糕進去給爸吃。」
「我來吧。」周筱雲忽然這麼說，把其它人都嚇了一跳，尤其是林克翰眼睛瞪得好大，她看得出他一心想保護她，但還是會尊重她的決定。
周敏雄考慮片刻才把那盤蛋糕交給她。「加油。」
她微笑一下隨即走向書房，從小她很少走進這地方，除非是做錯事被責罵。現在她已經長大了，不需再等著父親關心她、肯定她，她擁有的愛並不比別人少，正因曾經匱乏，她會更珍惜。
打開門，裡面仍像過去一樣堆滿了書籍、文件和建築模型，她看到父親站在窗前，似乎若有所思。
「爸，吃點蛋糕吧。」
周永鈞轉過頭，眼中流露一抹訝異。「放著就好。」
她原本就要轉身離開的，桌上一個相框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裡面是她父母年輕時的照片，她忍不住要問：「我跟媽長得很像嗎？」
周永鈞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女兒會這麼問。「嗯，很像。」
看著那照片，一個埋藏多年的問題從她口中溜出來。「就是因為這樣，你才不想看到我、不想理我？」
「我……」他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沉默。
「我相信媽是愛我的，她懷我時已經三十六歲，但她還是決定把我生下來，如果媽知道我其實是哥帶大的，她會怎麼想？」她決定豁出去了，這些話她不吐不快。
他只有繼續沉默，任何理由都無法成為理由。
「從小到大我不只沒有媽媽，我連爸爸也沒有，因為你根本不在乎我！如果我是兒子，你應該會對我多關心一點，因為你總覺得女兒沒用，對不對？」
面對女兒指控，周永鈞終於開了口。「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原諒你，我需要時間……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因為你愛她，你跟我一樣想念她，至少這一點讓我覺得很安慰。」
「筱雲，對不起。」他還是只有這一句。
「我跟克翰決定要再婚了，這一次是我自己的意願，歡迎你到時出席婚禮，希望你不是為了面子，是真心祝福我們才來。」
不等父親回答，她轉身走出書房，繼續生日會的慶祝，不讓自己流露一絲脆弱，等到雙胞胎玩累了、想睡了，她和林克翰才起身告辭。
他們坐上車時，周敏雄忽然從屋裡跑出來，揮著手中的信封說：「筱雲！爸叫我把這個拿給你。」
「喔，謝謝。」周筱雲不曉得裡面會是什麼，希望不是支票，父愛若想用錢補償就太廉價了。
「恭喜你們，以後有空多回來走走。」
「我們會常回來的，大舅子你等著收帖子吧！」林克翰笑著回答，自從上次飯店那件事，這兩人似乎頗為惺惺相惜，男人嘛，總是站在同一陣線。
車子開動了，周筱雲好奇的打開信封，裡面是張泛黃的照片，是她母親抱著一個嬰兒，母親神情憔悴但面帶微笑，照片背後寫著一個日期，是她出生後沒多久，於是她明白，這是母親和她的合照。
淚水終於奔流而出，不是傷心或難過，而是懷念和喜悅，這張照片證明了她是一個寶，她不是一根草，因為她是被母親所愛的孩子。
林克翰沒說半句話，很快找了個地方停車，解開兩人的安全帶，輕輕把她抱到他腿上，靜靜等她的淚水停下，什麼都不用問，那張照片已說明一切。
整盒面紙快被她用光了，她擦擦眼淚又吸吸鼻子，怕他會擔心，卻不知從何說起，其實她是太開心了。
「筱雲，你嫂有跟我談過，我知道你以前過得很不快樂，你媽走得太早，你爸不關心你，你哥又管得太嚴，但是你不要再哭了，因為你已經開始好命了，這輩子我會好好愛你、疼你，把你以前沒得到的通通補給你……還有，自由不是我給你的，是你本來就有的，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都會支持你，雖然我有時候很欠扁，你要跟我吵架還是打架都可以……」
唉，他在碎碎念什麼啊？這麼不會安慰人，卻還是讓她破涕為笑，她的霸道大男人變了，變成一個懂愛的好男人。
「閉嘴。」看他愣著了，她及時補充：「還有閉上眼睛，因為我要給你一個吻。」
「是！」他立刻照辦，讓她深深親吻。
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原來她的王子就是她的前夫，但這些過程都是有意義的，若沒有失落和痛苦，又怎會有現在的圓滿？人生總是有得有失，她不能要求十全十美，但在這一刻她確實感到完美。
在這完美的片刻，她心底不禁也要對母親說：
媽，謝謝你在天上守護我，女兒生活得很踏實也很快樂，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我才能跟爸還有哥變成一家人，但我們總會找到一條路的，因為我知道你愛我們，請繼續守護我們，謝謝媽。
***
「爸、阿姨，我們回來了！」林克翰牽著周筱雲走進林家一樓客廳，神色自若的招呼道。
看到長男和前任長媳，林冠廷和胡文馨都是表情僵硬，似乎不確定該高興還是生氣。
周筱雲放下禮盒，先鞠躬致意。「爸、阿姨，不好意思這麼久沒來看你們。」
林冠廷哼了一聲，忍不住說：「是啊！連要走的時候也沒打一聲招呼，現在的媳婦真正是沒血沒眼淚，要是在我那個時代，可能要跪著爬進來了……」
「爸！」林克翰立刻警告父親，千萬別想讓他老婆難堪。
林冠廷可氣不過，拍桌跟長子嗆聲：「你們這兩個人，搞得我沒孫子可以抱，出去又沒面子見人，我就不能念幾句嗎？」
「之前離婚都是我不對，筱雲沒有做錯任何事，要怪就怪我一個，我可以跪也可以爬！」林克翰這話讓眾人大吃一驚，尤其是他兩個弟弟，因為大哥要爬要跪的話，他們這兩個晚輩可是會折壽的。
周筱雲立刻反對：「不行！克翰他對我很好，是我自己想不開，又沒跟他溝通，你們不要怪他！」
「不對，明明就是我的錯！」
「我不能害你被處罰，要跪我們一起跪！」
「我不能保護你的話，我還算什麼男人？」
「現在不是男人女人的問題，是誰對誰錯的問題！」
「好了、好了！」林冠廷揮手制止他們。「你們夫妻比我還會念，我頭殼都在痛了！」
看大家都大聲嚷嚷，胡文馨適時打圓場道：「口渴了吧？先坐下來喝杯茶。」
「哼！」林冠廷沒點頭也沒搖頭，意思其實很明顯，林克翰不是第一天認識他老爸。
「謝謝爸、謝謝阿姨！」林克翰拉著老婆的手坐下來，心想這下應該是妥當了。「我們今天來是想跟你們報告，我們決定要再婚了。」
林冠廷並沒有一絲驚訝反應，像是早就料到有這天，只是不免要再念幾句。「離婚又再婚，還是跟同一個人，說出去不怕笑死人？」
既然老爸這麼堅持，做兒子的就該從善如流。「好吧，那就別說出去，我們公證結婚。」
「那怎麼行？結婚是多重要的事，不能公證就算了，太潦草了！」
「到底要我們怎麼做？」林克翰反問道。
林冠廷不情不願的說出真心話：「至少也要請個幾桌喜酒，免收紅包錢，才不會被人笑話。」
「只請幾桌哪夠啊？光是公司那些主管就要三桌了。」胡文馨提出意見，不搞排場對她很痛苦。
林冠廷氣唬唬的說：「我才不要叫公司那些人來看好戲，又不是頭殼壞去！找一些比較有往來的親戚就夠了，事先一定要打好招呼，當天就不要給我亂說話。」
看父親和繼母開始你來我往，林克翰確定沒他們的事了，於是一手端杯喝茶，一手攬住老婆肩膀，放心讓長輩們去喬事情。
周筱雲靠近他耳邊低聲說：「老公，對不起，害你被罵了。」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喊他，害他頓時心花怒放。「你多叫我幾聲老公，誰都可以罵我，免費的。」
她拚命忍住笑。「我老公怎麼好像傻傻的？看來我得多考慮。」
「我人都被你吃了，不能退貨的！」
「小聲點，你要害我被人笑？」
「那你再喊一次老公，靠近點。」他指著自己的耳朵說。
「老公～～我又要嫁給你了，以後請你多多指教、多多照顧喔！」周筱雲這一撒嬌，林克翰整個被融化，笑得像傻瓜。
看大哥和大嫂在那邊上演恩愛秀，林家老二和老三在旁只能搖頭。
「他們又要結婚了，我們又要當招待了，人生真不公平。」林子旭想到自己又得陪一次笑臉，馬上就臭臉起來。
「往好處想，說不定婚禮上會有艷遇。」林品軒對小弟說。
「你年紀差不多了，是該多留意。」林子旭好心提醒二哥，至於他自己還不想定下來。
「我才二十八歲！」
「長幼有序，老爸接下來要逼的就是你，勸你快點開始佈局。」
「哼！」林品軒自有打算，他才不會像大哥一樣愛得傻乎乎的，那太不划算了，找一個愛死他的女人才是正道，大家就等著看他成功的婚姻吧！
***
再婚典禮非常簡單，在自家飯店請了三桌親朋好友，沒有排場也沒有媒體，眾人反而聊得更熱絡。
「不管孫子還是孫女，我都發一億紅包，你們快點給我生啦！」林冠廷等到鬍子都白了，已經不在乎男的女的，有孫就好。
「爸，你不要給我老婆壓力。」林克翰立刻為妻子發聲。
「三十歲了，你要快打拚呀你！」
「我會加油，但還是要順其自然。」
「疼某疼到不像男人了你！」林冠廷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
「無所謂，有老婆萬事足。」林克翰絲毫不以為意，男子氣概不是用嘴巴說的，是要用心去疼惜他所愛的人。
看他們父子倆鬥嘴，周筱雲只是微笑不語，有個秘密還是等兩人私下再說吧。
婚禮結束後，兩人從飯店回到林家三樓，林克翰抱著新婚妻子走進大門。「老婆，我們終於回家了。」
「嗯，回家真好！」周筱雲的視線繞過屋內，最近他們才做好新裝潢，在她的工作室和他的書房之間，打通牆壁做了一扇門，從此他們可以陪伴彼此，一邊工作一邊戀愛。
而從未使用的育嬰房也快要派上用場了，因為她昨天去嫂嫂的婦產科診所，已確定自己懷有身孕。
走進主臥房，他輕輕把她放到床上，這是第二次新婚之夜，明明很熟悉了卻覺得緊張，比起第一次更讓人期待。
「老婆，我愛你。」
「我也愛你，老公。」
明天他們即將飛到日本蜜月旅行，要參觀漫畫博物館、要去迪斯尼樂園，還要看看他跟日商合資的新大樓，她準備了布袋戲偶送給客戶當禮物，這趟旅行一定滿載而歸。
從今以後，她是自由的也是牽絆的，是愛人的也是被愛的，是快樂的也是煩惱的，這就是她想過的人生，完整而無憾的人生。
【全書完】 |
匿名
發表於 2014-11-12 00:24: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