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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凱薩琳.庫克]重回伊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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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3 11:13: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重回伊甸 作者: 凱薩琳.庫克

豪門世家傅洛斯法官有一雙豆蔻年華的女兒。姐姐傅雪麗聰慧穎悟、風華絕代,與意大利王子艾山桌的婚禮轟動了國際社交團。妹妹琳茜還是個黃毛丫頭,在姐姐的光華掩映下,黯然失色。
艾山卓王子的風采傾倒了少女情懷的琳茜,他是她夢中的白馬王子。然而人面獸心的艾山卓卻強暴了琳茜……
時光荏苒,醜小鴨長成了天鵝,琳茜是時裝界的超級模特伊甸。然而昔日的夢魘始終揮之不去,她孤獨迷茫,任何人都解除不了她的困境,一切一切都得自己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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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3 11:13:48 |只看該作者
  序幕
  
  現代紐約
  
   警報聲十分刺耳,不斷地鑽入她的腦海裡。她痛恨這種聲音。她想逃離,卻不能動。有人在用力捏她的手,她突然感覺到他的指頭粗粗的、暖暖的。有個男子正輕柔地跟她說話,說個不停,就像警報聲一樣,她想叫他安靜,卻說不出來。起初她不知道他說些什麼,漸漸地她發現他一直在重複一些話,於是她開始注意聽。
  
   「你知道你是誰嗎?」
  
  她睜開兩眼;不,只睜開左眼,她的右眼不能動。很奇怪,但是就是這樣。他離她很近,很年輕,唇上有稀稀疏疏的鬍子。他的眼睛很藍,耳朵很大;她想他大概是愛爾蘭人。
  
  接著她發現自己呼吸悶難。
  
  她喘氣時痛徹肺腑,但是卻只有痛,沒有吸到氣。
  
  「沒關係,我知道你現在有困難,只要輕輕地呼吸。不,不,不要慌。輕輕吸。對,就是這樣。我想你大概是氣胸,所以我們給你戴氧氣罩。只要輕輕的慢慢的呼吸。好,現在你知道你是誰嗎?」
  
  雖然輕輕吸,但是還是很難,痛得不得了。她吸到氣了,但是痛得快發瘋了。他又問她是誰。真蠢,她就是她呀!除了呼吸困難和痛以外,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知道你自己的名字嗎?請告訴我。你是誰?你知道自已是誰嗎?」
  
  「知道!」她想叫他安靜。「我是琳茜。」天啊!痛死了,她真想大叫,卻叫不出來。
  
   她抽抽搭搭地哭,這令男子立刻用低沉的聲音說:「輕輕吸氣就好,不要做其他的事,懂我的意思嗎?戴氧氣罩是幫助你呼吸,不要摘下來。你大概是氣胸,所以會那麼痛。不過你得保持清醒,好嗎?」
  
  他又再重複剛才的話,難道他認為她很笨?
  
   「我知道你痛,支持一下,我們快到醫院了。別擔心,只要輕輕呼吸就好。很高興見到你,琳茜,我是基尼。躺著不要動,我們很快就到醫院了。」
  
  「發生了什麼事?」她竟連講話都很痛。
  
  「有爆炸事件。你被碎片擊中。」
  
  「我會死嗎……氣胸?」
  
  「不,不,不會,你很好,我保證。」
  
  「泰勒,請打電話給泰勒。」
  
  「好,我會,我保證。不要動,我給你吊了點滴,我們不希望你拔掉,只要輕輕吸氣就好。」
  
  「好多人在尖叫。」
  
  「沒有其他人受傷,不過大家都嚇壞了。爆炸的時候,你正好站在假纜車的下面。再告訴我一遍,你是誰?」
  
  「我在那兒因為我是伊甸。」
  
  他皺皺眉,個過她沒看到。她把頭別開,還在痛,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不能呼吸是什麼樣子。
  
  「她怎麼樣,基尼?」
  
  「她還好,我祈禱她還好。痛得很厲害,不過我看她還在撐著。」他跟司機說完,回頭對她說:「很抱歉,伊甸,我們現在不能為你止痛,外傷小組要先為你檢查,只要撐下去就好。你痛得厲害就用力捏我的手,快到了,快到了。」基尼在想泰勒不知是不是她丈夫。老天!他要是看到他的妻子一定會嚇一大跳。她是模特兒,如今右半邊臉血肉模糊。她緊握著他的手。歐基尼希望她一切平安,他真心如此。
  
   她放鬆了,傷痛漸漸褪了回去……她現在是用心靈在呼吸,輕輕的,緩緩的動。她的胸部像有一團火在燃燒,氧氣罩發出奇怪的咻咻聲,痛得不得了。慢慢地她退回黑甜鄉,她覺得自己愈來逾遠,直到那片甜美的漆黑解除了她的痛楚。她讓回憶淹沒自己,她看到那位記者甘寶拉的臉,她看到她在葬禮上,聽到她說的話,以及她對祖母是如何的抱歉。
  
  她越沉越深,記憶牽扯著她,只有痛苦的牽扯。她看到那個可憐的女孩,毫無自信,又高又瘦又笨拙,膝、肘到處都充滿著骨頭,卻兜攏不起來。無所歸屬。她真希望有所歸屬,以解除痛苦,但是卻找不到,始終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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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3 11:14: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九八一年七月 婚禮
  
  甘寶拉鎖上她銀色BMW的車門。沿著格蘭街步行穿過兩個路口,來到古老的聖瑪麗大教堂。它是由一九O六年大地震的遺跡,當時只有輕微的損傷,值得驕傲的是它還歷經舊金山多次大火而毫髮未傷。寶拉喜歡這座教堂,它是一八五三年舊金山第一位紅衣主教阿拉曼手創。她也喜歡舊金山,包括七月的天氣,今天是典型的舊金山天——華氏六十多度,東一塊西一塊的霧,不知會不會散,永遠沒有人知道,雖然他們說他們知道。寶拉笑著想到,如果新娘子對天氣不滿意,那麼保證一點鐘的時候太陽一定會燦爛起來。傅雪麗抓著了這世界的尾巴,她有能力呼風喚雨。
  
  這次是她期盼已久的少數婚禮之。一整個夏天,週六和週日她都在參加婚禮。啊!但這次一定是本年度最盛大的一次。傅洛斯法官光彩奪目的女兒,也就是他那位富有的第二任太大博珍娜的繼女,將嫁給有錢的意大利王子艾山卓。寶拉還記得高愛波在紀事報裡有關訂婚典禮的描述,她真希望六個月前自己也能躬逢其盛……完美的博雪麗,哈佛法學院畢業,全國榮譽學生會員,H.K.H國際律師事務所的合約律師,將要嫁給一位來自米蘭的完美王子!她將變成王妃兼律師,而且會有錢得令普通人吐血……對,寶拉想著,這就是我要寫的,全是真的,而且真得令人受不了。
  
  寶拉急著要看雪麗的結婚禮服,它是羅馬布萊利的作品,據說花了傅法官整整兩萬伍千美元。不過對這位到處留情的法官而言,那是小兒科。
  
  寶拉挑了一位最英俊的伴郎——外貌和禮儀都無懈可擊的法國人——領她進聖瑪麗教堂,並把她安置在新娘這一邊的座位。新郎那一邊人不多,由於他們得從意大利來,因此只有近親參加。有一位七十多歲頎長的紳士,是新郎的外公,模樣活脫脫是文藝復興時代畫中的貴族。他的旁邊是王子的母親,和老紳士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看得出他們雖有可觀的財富,卻是謹慎而保守的使用著。母親旁邊坐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是新郎的妹妹,她就一點也沒有貴族的樣子。像是個被迫穿上高雅服飾的妓女,衣服好像不是她的。她悶悶不樂,漆黑的眼睛有怒意,她到底在生什麼氣?舊金山多的是正點的男子,如果她想知道,寶拉倒很樂意指點她。
  
  寶拉靜靜地從薄薄的皮面筆記本中抽出她的艾頓金筆,構思週日晨報的專欄內容。她瑟縮了一下,懊惱地拾頭看,她去過的每—間教堂夏天有霧的時候都又濕又冷,今她的指頭僵硬。她患了雷諾症候群,氣溫一變化,手指就冷得發青。當四個伴娘穿著發給她們醜得不得了的廉價禮服出現在走道的拱門時,寶拉已經寫了幾分鐘。時間像蝸牛一樣地爬。突然間空氣像充了電似的,一切活動開始。風琴彈出「結婚進行曲」(可見雪麗仍是傳統派的),暗示新娘進場。大家都起立轉身望著。寶拉第一眼看到的是傅家的大家長傅凱詩,她是一位七十六歲很有氣派的老婦人。認識的人都說她看起來像六十歲,不過對寶拉而言意義是一樣的。
  
  寶拉迅速地寫著,法官的第二任太太珍娜女土穿著一襲淺粉紅色新款絲袍,她好像胖了。服裝的設計是想盡量縮小她的尺寸,但是顯然效果不彰。珍娜看起來比四十一歲老,深色的頭髮夾雜銀絲。實在很醜!哦,不過她高高的顴骨和下巴微拾的特別角度可以看出她的教養。
  
  然後是珍娜的女兒琳茜,站在母親旁邊,高得像根繩子,十五、六歲吧,長得太快了,一副瘦骨磷晌、空蕩蕩的樣子。她的頭髮卷卷的,好橡噴過水再用力拉平。她臉色蒼白。嘴巴太大。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的眼睛藍得很野,這幾乎被她平庸的外表給掩蓋了。嗯,這孩子的眼睛得自她老爸的真傳,她老爸那雙深邃的迷死人的眼睛可以勾引十六到六十歲的女人。
  
  向來很有效率的寶拉立刻將注意力移到雪麗身上。雪麗正挽著父親慢慢的走,她淡褐色的眼珠興奮得閃閃發光,她的光耀蓋過了教堂裡所有的人。寶拉和大家一樣屏息觀看。如果舊金山真有童話中的公主,那麼大概就是她吧。就身材而言,王子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棒的女人了。雪麗豐胸、纖腰、長腿,且與一般紅髮的女人不同的是,她膚如凝脂,一顆雀斑也沒有,大概連雀斑都不敢破壞這種完美吧。她看起來健康、非常細緻而且高難,很有品味。她的長髮在頭頂盤成一個髻,兩類垂著鬈鬈的髮絲。她的結婚禮服簡單得無法形容——全是蕾絲,沒有打褶,沒有低凹的領口,也沒有胸架來凸顯她的乳房。禮服的袖子和上半身完全合身,還有寶拉所見過最長的拖紗。這看起來好像平淡無奇,不過卻不同凡響。真的是完美無暇。她沒有戴面紗,應該會顯得寒酸,卻又一點也不。
  
  寶拉記載的純粹是印象,因為珍娜女士的秘書會發新聞稿詳述禮服。然後她轉向法官。傅洛斯是個瀟灑的魔鬼,他留著和王子外公一樣的貴族鬍子,只不過他還不滿五十歲。眾所周知,他現在依然像二十歲時一樣熱情如火,對於自己要的東西向來毫不猶豫,不管有妻子或沒有妻子。兩個月前他才拋棄了一個情婦,她是個與雪麗年紀相仿的服裝攝影師、曾為珍娜和琳茵拍照。據說現在他又開始四處措艷了。
  
  寶拉想起該看著王子,她的筆準備好,要記載新娘抵達那一剎那他的表情。他的表情毫無變化,依然冷靜有禮;多奇怪,寶拉想著、他那拉丁男子特有的水汪汪的深色眼珠在寶拉看來非常呆板。他望著雪麗從走道過來時、眼中竟然沒有絲毫激動的光采。老天,他真是英俊,憑直覺寶拉知道他這種人很會討女人歡心。她也知道,他這種人一輩子都會努力維持身材。要是他有了啤酒肚,那可真悲慘。奇怪,他看著雪麗時,何以沒有中獎的喜悅呢?傅雪麗是一個大獎,不僅才貌雙全,而且有錢——有一個信託基金,博老太大死後,可以預期會有更多更多的錢。當然啦,他自己家族也很有錢,甚至可能比博家更有錢。不過,還是很奇怪.他競然沒有一絲得意、興奮或別的什麼表情?
  
  當洛斯將女兒的手交給新郎時,博珍娜笑盈盈地望著丈夫。他親親女兒的面頰,拍拍她的下巴;當他從容坐到珍娜身旁時、依然面帶微笑。
  
  「她真是不得了。」他說著。
  
  「她就是你。」珍娜說。
  
  「對,她是我的再版,聰明、美麗,而且嫁給一個正合我理想的男子。她的生活將完美無缺,正如我的計劃。」
  
  「好得意啊,但願如此,不過不可能的。這點我們大家都知道。你等著看大過小錯,痛苦與沮喪接踵而來,你等著吧,洛斯。」
  
  「你像個酸溜溜的老太婆。雪麗不會遭到任何不幸。你完全錯了,看著吧。她全身上下就跟我一樣是完美的。」
  
  珍娜聽出他話中輕視之意,登時全身僵直,不發一語。
  
  洛斯再度含笑。特地從芝加哥請來的白可迪主教是博家多年的老朋友。他聲如宏鍾.響徹整座教堂,連最挑剔的人都會被他的聲音軟化。王子提出希望結婚時舉行天主教儀式,洛斯並未反對。洛斯心滿足地看著雪麗,認為這壯觀的典禮、華美的服飾、雅致的主教和僕設實在是他掌上明珠的最佳配角。在極其現代化的聖瑪麗教堂舉行儀式的確遠勝於簡單的長老會儀式。
  
  珍娜盯著她的繼女.聽著她清晰甜美的聲音道出對王子的誓辭,她對自己很有把握,自負而且自信。她一向如此、即使是新媽媽第—次踏進博家大門時、也不例外。雪麗當時才六歲,她抬頭仰望珍娜,笑嘻嘻地用只有珍娜才吁得見的聲行輕輕地說:「你取代不了我母親。你取代不了任何人、我會設法辦到。」
  
  看到王子將艾家的結婚戒指套在雪麗的手指時,珍娜笑了:你終於要遠遠的離開我了,你這禍害千年的臭女人。
  
  博琳茜可以感覺自己身體在成長,特別是腿。長的時候。會痛、會抽筋。不常穿的褲襪今她更難受,低跟便鞋使她腳趾發病。她在硬硬的木板長椅上躁動不安,想要使自己舒服一點。母親責備地看了她—眼,她靜了下來。她到底會長多高?她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婚禮上,其實她是全神注意王子。
  
  「艾山卓,你願意娶博雪麗這個女子為妻嗎?」
  
  琳荷望著母親的側臉,看到她含著滿意的笑。她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王子再重複誓辭時,她又看著他。她並不想這麼做.卻忍不住。八個月前雪麗第一次將他在科西嘉島遊艇上拍的相片寄回家時,琳茵便愛死他了。他一身雪白,黑色頭髮,深色眼珠,砌黑的皮膚使他看起來像是扮成天使的魔鬼。夜裡躺在床上,她幻想他將她綁架,帶到遊艇上,駛得遠遠的。對她唱歌,訴說他多麼愛她,餵她吃葡萄和甜瓜。上周他和雪麗抵達時,琳茵看到他比照片更英俊。她不橡她的朋友看到他時那樣咯咯傻笑或骨碌碌轉動眼珠。不,她是驚呆了,他一靠近她就後退。看到他本人,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會愛自己,對自己唱情歌還喂自己吃東西。他是遙不可及的神。
  
  奇怪的是他對她從來不像對她的朋友一樣,帶著縱容好玩的笑容。他只是對她點點頭,表情嚴肅,笑都不笑。他通常在她旁邊都很安靜。琳茜知道他很英俊,是一個真正適合公主的王子。不過令她冷汗直流、張口結舌的原因並不完全是因為他眩人的外貌。每次他跟她說話時,他總是放低聲音,非常和善溫柔,彷彿她對他意義重大,彷彿他不知道她是個幾乎跟他一樣高且正處尷尬年齡的女孩。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笨拙的舉止,很可能是她沒有重要到值得注意。畢竟她只是個孩子,又蠢又笨,鬈發醜得要命,而他要娶的是美麗的雪麗,雪麗完美的身體裡不會有—絲劣根性的。啊,最近雪麗似乎漸慚積累了許多不好的東西;不過琳茜打賭王子一定不會發現的。』
  
  王子以堅定低沉的語調,說著他對雪麗永遠忠貞愛戀的誓辭。他的聲音和主教的一樣美。就算琳西願意把一生奉獻給他,他也不會要的。他有了雪麗,也就擁有了世界。
  
  琳西別開臉,眼淚往肚裡吞。她好痛,膝蓋格格響,痛得兩腿不停移動。才十六歲她就覺得人生苦多樂少。她想著白馬王子的美夢,覺得既愚蠢又荒唐,真是可憐。
  
  「……。至死不渝。」
  
  教堂外的陽光十分耀眼。現在正是午後一點。甘寶拉對自己方纔的預言竟然實現,不禁感歎搖搖頭。美好的婚禮,完美的計劃,無缺點的執行。她打開BMW的頂蓬,驅車前往位於太平洋街和貝利街轉角的華宅。那裡的宴會一定是本年度最豪華、盛大、高雅的餐會。
  
  雪麗王妃,朋友早就這樣叫她,正在華宅樓上臥房裡顧影自憐。
  
  她喜氣洋洋,紅光滿面。—切事情都很完美,當然啦,她不許任何事倩出差錯,這有她的本性。這就是她成為一流律師的原因。其實是她太漂亮了,以致對方的律師總是目不轉睛盯著她,常常忘了自己的職責。如果碰到對方是女律師呢,她通常是想盡辦法將她們趕盡殺絕,這些既可憐又平庸的母狗!
  
  她對鏡又上了層護唇膏後,回過身來看到琳茜笨手笨腳地走進來。她皺了皺眉。
  
  「拜託!你挺胸好不好,像個駝背!你至少表情要像個少女呀,就像蛋糕上面要澆點糖粉什麼的,對不對?」
  
  琳萄用手遮住臉,接著才把過長的手臂放下來。她的手大而無當,關節又痛了。「對,你說得對。你真漂亮,雪麗。王子要我問你是不是準備好要下去了,媽媽現在要切蛋糕。」
  
  「珍娜可以等我準備好再切。這對她有好處,她太胖了,為了她的身材著想,她是最不該吃蛋糕的。」
  
  琳茜坐立不安,她希望雪麗不要再講了。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媽媽不太快樂,你是知道的。」
  
  雪麗聳聳肩,輕輕地撫平腰上的一塊蕾絲。「她要是再胖下去,父親就會到處風流了。他跟我說和母牛做愛可不是愉快的事。」
  
  琳茜立刻接口說:「我去跟他們說你馬上下來。」
  
  「對,你就這麼說。哦,對了,琳茜,你對王子那種少女
  
  式的迷戀實在很好玩,至少剛開始我這麼認為。王子說他覺得很尷尬,父親要我對你說,這很可悲。你可以不要把這種小女孩的哀怨表現出來嗎,親愛的?」
  
  琳茜逃離房間。
  
  「你少說這種人盡皆知的謊言!」
  
  「我哪裡說了慌啦,珍娜夫人?你是一直很不要臉地在偷聽嘍?」
  
  「你不必讓她覺得那麼窩囊。」珍娜說著走進房間。「她是好女孩,秉性純良,你卻一直要置她於死地。你看到你父親這樣做,對不對?你的行為根本沒有自己的準則,對不對。雪麗?你這麼做只是學你父親,不管後果如何,不管誰會受到傷害。你總以為他是對的。嗯,這回他錯了,他純粹是惡毒,而你就像一部小影印機一樣依樣翻版。」
  
  雪麗聳聳肩,「其實,我從來沒罵過那個孩子,絕不比父親罵得多。她很可憐,艾山卓也這麼認為。就像父親說的,她是花園裡的雜草,粗大、古怪、醜陋。看到她在眼前,他真難過。他打算把她送走,你知道吧。」
  
  珍娜想摑她耳光,她在說謊。洛斯不會這樣對她的女兒,他絕不會將她送走。他母親會阻止他。她氣得發抖。
  
  「下來吧。切了那個血淋淋的蛋糕後趕快滾蛋!想到過了今天你就在八千英里外真令我高興。」
  
  「父親一定很高興過了今天他就能跋涉八千英里來米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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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3 11:14: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九八一年八月自由
  
  「不.這不是真的!雪麗跟我說你打算把琳茜送走,我不相信,我從來沒相信過她。所以當時我沒間你,而現在……」傅珍娜在亡夫面前揮動一個厚厚的信封。「告訴我,洛斯,這不是真的。告訴我這是搞錯了。」
  
  「剛好相反。珍娜,這全是真的。我終於要把你女兒送走了。那是她的註冊文件嗎?終於來了.我正打算打電話給經營那所學校的安太太問他們是不是漏下她。」
  
  「她有名有姓。你真可惡,洛斯!你女兒的名字是叫琳茜。拜託!你可不可以下要再拿她跟你的心肝寶貝雪麗比較!如果她將來當不了律師。如果她將來不像她親愛的爸爸—樣成為聯邦法官,如果她將來沒有嫁給意大利王子,那又他媽的有什麼關係?」
  
  「三字經不適合你的年齡和身份,珍娜。不過,回過頭來想想,或許它適合一個喝酒像喝水一樣的女人。要你女兒不是廢物,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那株該死又醜陋的雜草會把我拖死。既然雪麗跟你講了,你當時為什麼不問?」
  
  「因為我以為她撒謊,以為她只是要折磨我才這麼說的。雪麗擅於折磨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洛斯僅聳了聳肩。「她沒說謊,雪麗從來不撒謊。至於要送她去哪裡嘛……」洛斯從她手中拿過信封。珍娜立即轉身走到俯瞰舊金山灣的拱形窗前。今天早上霧濛濛的,不過中午就會散了,這是夏天常有的天氣,她模模糊糊地想著,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意。她氣得發抖,她恨極了,恨自己的無助、該死的懦弱。他總是佔上風,總是如此。她—定要把持住自己。
  
  當她聽到她婆婆站在圖畫室門口,以清晰有威嚴的聲音說話時,她正背對著他。「琳茜要去我親自挑選的女校就讀,在康乃狄克州,珍娜。你不用擔心。我跟洛斯說這所學校適合她。是史坦富學院,評價很高。『雜草』在那兒會過得很好的。」
  
  珍娜睜大眼睛,洛斯滿面通紅,想要挽回局勢。老天還是很怕她。當然是因為錢還在她手裡的關係,珍娜知道,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母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完全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洛斯.好了,夠了,你們兩個。你們或許還懷疑那女孩是否聽力正常並且缺乏追根究底的本性,我自己在走廊就聽到你們兩個的聲音了。」
  
  珍娜抬起下巴。「她有十名字叫琳茜。」
  
  「對,親愛的,我知道。」
  
  珍娜的下巴和聲音提得更高了。「她中間的名字是凱詩,以你的名字來命名的,母親。」
  
  「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麼要用我的名字,」凱詩說道。「洛斯向我承認是你的意思。你從來也沒有喜歡過我,珍娜,你討厭住在這幢房子,痛恨一切得順從我,而我是個不可能改造的老朽。我這一輩子都想不透你為什麼要忍受這些事情,我猜想是因為這幢房子的地位吧,以及那些可愛的錢,其實你自己的錢已經多到好幾輩子都用不完呢。有時我會想要是克南還在世,他會怎麼想呢——我們的兒子還住在這裡,他總說男孩應該出外靠自己,不要在家裡靠父母,或倚靠母親,就像現在—樣。」
  
  洛斯突然之間像個聯邦法官一樣臉色鐵青。珍娜一向很佩服他見風轉舵的能力,他說話了:「我是認為您已不像年輕的時候那麼靈活了,萬一有什麼事,需要有人在身旁照料您,一個真正關心您的人。」
  
  「這當然是很好啦。」凱詩同意。
  
  珍娜突然說:「這毫無意義,我不要我的女兒到東部去。她太小了,會很可憐,會——」
  
  「其實,」洛斯平靜地說。「她對這件事很興奮。」
  
  珍娜呆住了。「我不相信,你說慌。」
  
  「我幹麼說謊?可怕的是我還以為她會用那皮包骨的手臂摟住我的脖了呢!」
  
  「不,不,不是真的,她不會想要離開我的.我要去找琳茜,她會告訴我實情,她不要被放逐。」
  
  「我不認為那是實情,親愛的。」凱詩的聲音突然變柔和了。「洛斯沒有必要撒謊.這很容易證實嘛。至於你,洛斯,不管你怎麼想,這孩子並不笨。如果她老早就洞悉你對她的計劃,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她聽得見,也感覺得到。她很會看人。洛斯說的是真的,珍娜,到東部讀書她真的很興奮。她什麼都還沒提,因為她怕傷害到你,珍娜。不過,她
  
  確實想離開這幢房子。不,洛斯,她一點都不笨。她或許平席,或許太高,或許不說話的時候有點笨拙和土氣,但是她一點都不笨。我在她身上看到很多你的影子,珍娜。她不像你,洛斯,我甚至還可以預見她幾年內會出落成什麼樣子。」
  
  「我走了。」珍娜說。
  
  「別忘了莫菲醫院的委員會今天下午四點在這裡開會,親愛的。你應該要參加,因為你是秘書兼會計。還有你,洛斯,女士們抵達之前你要離開。」
  
  「是,母親。」
  
  傅凱詩揮揮手讓他們走。慢慢走向那張她最喜歡的椅子,椅子背向華麗的窗戶,面向懸著一幅油畫的牆,畫像與她去世已久的丈夫克南惟妙惟肖,是一九五四年顧莫羅畫的。他那時已經老了,她想著,望著那鬆弛的下顎和眼袋。啊,不過眼神依然炯炯有神,雖然那時他已經快六十歲了。她在想,他被畫的時候是否腦海裡正想著那位從二十歲就與他同床共枕直到他心臟病發為上的那個傻女孩?雪麗像他年輕的時候,那種生龍活虎的光來意得人們排隊去追她。如今雪麗成為王妃,凱詩不知她是否會放棄律師業務而安於傳統妻子的角色。她想像不出來,不過很難說。
  
  凱詩又想到家裡始終不和,她不知道父母的爭吵琳茜聽到多少,她是從來不表露出來的,即使對祖母也一樣。
  
  琳茜靜靜地站在大廳中央樓梯下的陰影裡.她看到父母先後離開圖書室,她還是動也不動。花園裡的一株雜草。她用手摸著鬈發,和平常一樣亂糟糟的、油油的;固為如果她
  
  冼得太勤又會變得像稻草一樣。她發現自己比往常更想離開這房子,再兩個星期她就自由了。她有點心疼母親,但立刻就撇開這個念頭。母親得學著自己照顧自己。
  
  傅家的晚餐既正式又雅致,還有一成不變的規矩。琳茜臨行的那一晚也不例外。廚師朵莉怒氣沖沖地走進飯廳,因為她兩手捧著兩個有蓋的銀盆很重,她比去年來的時候更胖了。她小心翼翼地將盆子放在主人面前,他一點頭她就掀開銀蓋,等著他這個老饕讚美這鍋牛肉,然後再品嚐兩小碗新鮮菜蔬,一碗小紅番茄,一碗豌豆配法國杏仁和日本珍珠洋
  
  蔥。待他以眼示意,她便撤去沙拉盤.移走快空了的蘑菇湯,然後退回廚房。她為自己留了六片上好的沙朗牛柳,現在想得都流口水了。
  
  洛斯和凱詩坐在桌子的兩頭,他們輪流找話題。珍娜打從一進傅家門就坐在丈矢的右手邊,只有在丈夫或婆婆徵詢她的意見時才開口。珍娜隔著桌而望著女兒,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因為她完全沉默:她甚至連吃東西都沒聲音。
  
  「今天我收到雪麗的信。」洛斯細細嚼著燉牛肉,決定給朵莉加薪。
  
  「她好嗎?」珍娜問,真希望雪麗像變魔術一樣從此在她的生活中消失。意大利米蘭還不夠遠,這個女孩一直到十七歲離家念哈佛,珍娜的悲慘生活才告一段落。
  
  「今年秋天她和丈夫會來舊金山,我們可以為他們舉行一個小型晚宴,您看怎麼樣?母親。大概一百人左右。」
  
  「很好啊,很合適。雪麗對意大利和意大利人適應得如何?」
  
  洛斯細細嚼著牛肉,聳聳肩。「當然啦,她很快樂,她和山卓剛從土耳其蜜月回來,還在愛琴海的島嶼玩了一陣。她提到艾家在康堤尼的別墅很舊,需要翻新,她正打算這麼做。她還說她婆婆似乎滿講理的,小姑則不好相處。」
  
  洛斯大肆讚美雪麗時,凱詩也適度地反應。不巧她剛好抬頭看到琳茜盯著她的父親,眼中充滿了渴望和逆來順受的表情,凱詩急急移開視線,她又再度發現生命是不公平的。女
  
  子學校應該是個好主意,她可以在那兒交到朋友.找到屬於她的地方。留在這兒大家都吃不消。雪麗是洛斯唯一的心肝寶貝。對,讓她離開舊金山才是上策,直到她羽翼成熟,直到她備好盔甲能夠對抗她父親再說。
  
  當天晚上珍娜跟著琳茜來到臥室,檢視一下她特地為琳茜上東部女子學校所買的一些冬衣,以應付康乃狄克州的寒冬。
  
  「你喜歡這一件嗎,琳茜?」那是一件很美的淺藍色麻花圖案的毛衣,琳茜默默地點點頭,這使得珍娜更沒完沒了。
  
  「如果你不喜歡,當時為什麼要讓我買?」
  
  「我很喜歡,媽媽。只是這件衣服讓我顯得更高更瘦。」
  
  「不會的。」她住口了,但她知道琳茜不會跟她爭辯。「你很興奮嗎?」她終於問了。
  
  「我想是吧,我希望我會喜歡那所學校。」
  
  「嗯,你祖母特地為你挑選的。你在那兒會很愉快。」
  
  琳茜點點頭,她母親在考驗她,她知道。她希望母親不要理她.趕快回房。琳茜無意識地撫養右手中指一個很醜的戒指,類似麥片盒子裡附送的那種。她母親注意到了。「這東西哪來的?」
  
  「朋友送的。」
  
  「什麼朋友?男孩?」
  
  「對。」
  
  「什麼名字?」
  
  「亞倫。」
  
  「姓什麼?」
  
  「姓柯,他家住費柏特,我們班上的.」
  
  「這個戒指是廉價品,醜死了。」珍娜伸出手。「給我,我把它扔了。」
  
  十六年來,琳茜第—次說:「不,這是我的.這是禮物,我要留著。」她把手藏到背後。
  
  珍娜像個傻瓜似的,掌心向上伸著手。她知道琳茜不會放棄那個愚蠢的戒指。天啊!但願這個傻女孩不要跟柯亞倫發生關係才好.
  
  她很懊惱地說:「好,你就留著那個垃圾,它會使你的關節顯得更粗大。你小心不要讓那個柯亞倫把你的肚子搞大了,你父親會受不了的。」
  
  琳茜瞪著母親,雪麗婚禮過後,她至少瘦子五磅.「我不會這樣的,媽媽,你知道我不會。」
  
  「你自己小心一點。」珍娜覺得自己像潑婦一樣,真荒唐.男孩不會對琳茜有興趣的,柯亞倫或許是個同性戀,只是拿琳茜當朋友,別無他意。她覺得內疚,立刻擁著女兒:「在學校要快快樂樂的,琳茜,我知道你會很快樂.你是個好女孩.」
  
  一九八二年二月
  
  琳茜喜歡這種凍死人的冷。她喜歡雪,喜歡那種絕對的靜寂,還喜歡松林裡白雪皚皚的枝丫。她現在已是滑雪好手,每個週末都和朋友來佛蒙特的艾克山。很奇怪,她現在不像半年前那麼笨手笨腳。她在雪橇上既靈活又優雅。她和死黨魏姬兒一起乘纜車到摩鹿山頂時,一路上和姬兒說個不停。
  
  姬兒是個迷死人的金髮美女,正在弄她的支架.這些支架緊緊綁在腿上,至少會造成一個星期之內還會很痛楚。「你一點也不笨拙,琳茜。頭髮還是有點醜,不過只要你下個星期週末跟我回家,我媽會幫你弄得很好。」
  
  琳茜戴了一頂紅色滑雪帽,摘下帽子面對姬兒。「硬邦邦的鬈發,她會弄?」
  
  「對,她會的,你來就是了,好不好?」
  
  「反正我也沒別的事,我奸想見見你媽,她一定是個鬼才。」
  
  「你看一一琳茜,已經不太鬈了嘛,這些波浪也很好看,只是太厚了……你不知道怎麼讓它服貼。我媽會弄的啦。」
  
  「我們比賽誰先到!」琳茜滑出纜車椅子時一邊叫著。
  
  這次下坡結束了琳茜一九八二年的滑雪季。她跌斷了腿,痛得臉色發白直想吐。撞上她的人是個失控的新手,自己倒沒受什麼傷。琳茜根本沒想到要通知父母,直到一位戴綠色隱形眼鏡的年輕女大夫提起。
  
  「我去替你通知他們好嗎,琳茜?我給你打了止痛劑,你會有點暈,這可能會嚇到他們,父母都是這樣的。」
  
  「什麼都嚇不倒我的父母的。大夫,甭費心了,好不好?這沒有什麼嘛!」
  
  「胡說!」
  
  結果,很意外的,來的是七十七高齡,精力充沛的祖母。她穿了一套時髦的粉紅色羊毛套裝,配上同色的鍾形帽,在她出事後第三天來到宿舍。
  
  「你沒有回家過聖誕節。」凱詩站在她床前,她打了石膏的腿擱在椅幹上,正跟二個女孩笑成一團。房裡到處是汽水罐、墨西哥黍餅的空袋子,亂糟糟的。琳茜趕緊為她們介紹祖母,女孩們卻一溜煙就跑走了。姬兒拎走空食物袋,凱詩想,大概是為了減少髒亂。
  
  「請坐,祖母。」
  
  凱詩往前傾,讓琳茜在她頰上親一下。然後坐直.笑著說:「我想我以前一定也跟你一樣瘋過,我都快流口水了,那些黍餅有沒有剩的呢?」
  
  「大概有,但是都不新鮮,而且碎了。我讓姬兒再買一些來。」
  
  凱詩婉拒了,她想自己那脆弱的胃會吃不消。「我來首先是看看你是否無恙,你顯然是很好。同時要告訴你,你父母離婚了,你母親很難過,否則她會親自來看你。」
  
  琳茜的心跳並未加速,其實這並不令人意外。她還記得那對怨偶,彼此叫囂,也記得父親總是拿她和雪麗比,對她說些刻薄的話。然後母親便護衛她,—育護著,結果還是……
  
  「離婚?為什麼?」
  
  凱詩聳聳肩。「兩個人都笨嘛!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可是我已經不在那裡了呀!」
  
  「你不是他們離婚的理由。」凱詩知道這不完全是實話,不過仍然繼續說:「琳茜。你已經十七歲,不是個孩子了。你父親從來就不是個規矩的男人,對前妻也是一樣。只固前妻死
  
  得其時,所以才沒有離婚。」凱詩聳聳肩,想起她那到處留情的丈夫,直率地說:「有的男人就是這樣,你祖父也是一樣。他的情婦比你父親的多得多。我是那個時代的人,只好裝作不知遭。現在不一樣了,太太們不願意被迫接受這種事情,你母親說她被搞煩了。她瘦樂,太瘦了,有點古怪哦?」
  
  「她是不是病了?」
  
  「不知道,孩子,我也累了,老得不想理這些蠢事。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親自告訴你這件事,而不是只有打電話告訴你。你變了些,比較成熟了,我很高興。我要你父親搬家,因為你母親不在,只有他一個人跟我住,怪怪的。很可惜.真的,我一直很喜歡你母親,只是她和你父親無緣,特別是……不過那和你無關。他在百老匯街,靠吏坦納的地方買了一幢很雅致的維多利亞式建築,已經進口了一些擺設要佈置。你母親在諾伯山買了一間公寓大廈的頂樓。」
  
  「你現在一個人嘍,祖母?」
  
  「對.感覺真好。所以你不要以為我孤零零的,你的父母實在是煩死人,我希望晚年能過得平靜又安詳.」
  
  琳茜眼睛沒有看著祖母突然說道:「父親三個星期以前來過這兒。」
  
  凱詩顯然很吃驚。「他來看你?」
  
  「不,他根本沒來看我,我看到他是很湊巧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來,或許只是來問問看我有沒有丟傅家的臉,功課有沒有被當掉、有沒有嗑藥或什麼的。」
  
  「哦,我不知道他會來。當然啦,他已經滿二十一歲,不必事事向我報告。不過,他確實買下這所學院的股份,或許是來查看一些投資狀況,這也是我今天來的另一個理由。」
  
  「原來如此。」那他為什麼不來跟我打聲招呼呢?如果是雪麗,他一定會帶她上最貴的館子,買最好的禮物給她,她說什麼他都笑得樂呵呵獻。「媽媽聖誕節以後就沒有打電話來。」
  
  「我說了,她不太舒服,我想她很快就會打給你。哦,對了,雪麗小產。她的健康很好,不過王子很沮喪.他母親和妹妹都很關心他.其實,我想不是真的流產,雪麗開快車出了意外,結果早產。是男嬰,不足兩磅.所以沒有存活的機會。」
  
  「噢。」
  
  「你父親飛去看她,很快就又回來。他說她打算回律師事務所。她本來想當個傳統統的妻子,適應艾家在米蘭的社交生活。結果,現在孩子沒了,一切都要從頭.王子對她的決定不太高興,但是他能怎樣?雪麗一直都很任性,很凶悍,所以你用不著替她操心.」
  
  只要聽到他的名字就引起琳茜內心深深的痛楚。可憐的艾山卓,她懷疑雪麗流產是不是真的意外,他等著當父親,而雪麗卻拒絕他。琳茜望著桌上三封仔細包在絲質信封裡的明
  
  信片,那是過去半年來王子從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候寄給她的。有一張是從聖多利尼他和雪麗度蜜月時寄來的.署名都是愛你的山卓,而不是姊夫。
  
  第二天早上,凱許與學校的教務長安太太會面,她是個四十出頭的黑髮女子,左鬢有一繕銀絲,頭髮梳成一個光溜溜的髻。她豐胸、長腿,打扮入時,輕聲細語,講話和態度都報直率。寒暄之後,安太太為她端來茶和除了愛了堡以外最好吃的小圓餅。
  
  她仔細研究安計蒂,這個女人可愛、伶俐、優雅、篤定,也滿敏銳的,她可以把琳茜照顧得很好。「我想瞭解一下我孫女的情況。她適應得如何?功課怎麼樣?」
  
  「她很文靜,不過並不過分害羞,很伶俐,算不上聰明絕頂。她有兩三個朋友,但是只有一個膩友魏姬兒。姬兒的父母湊巧都從政,父親是參議員魏喬治——母親是州議員,家庭很正常。傅太太.我認為琳茜在這兒很愉快.這是一個屬於她的地方.」
  
  「我知道她在這兒很快樂。她的父母剛離婚,我猜你已經知道。」她停了一下,安太小心地保持緘默。「你不知道?嗯,我剛剛才告訴琳茜,她似乎並末反應過度,不過年輕女孩很難說,她或許會自責。如果她有什麼怪異的舉動.我想請你多多留意.我要說的就星這些。」.
  
  「我瞭解,我還聽說您代表您的兒子,史坦富女子學院的新合夥人來校查看。有什麼問題,我會讓秘書聽候您差遣、」
  
  凱詩點點頭,又咬了一口圓餅乾,玉米餡的夾心實在美味。「好.你把小圓餅乾和夾心的食譜寄給我。」
  
  安甘蒂笑了,心裡鬆了一口氣,她差點憋死。這位老太大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她大概也不打算插手。
  
  「噢,對了,安太太,你仍自稱某某太太是為了女孩子們著想嗎,」
  
  安甘蒂倒抽一口氣,這位老太太要的是實話.好,她就實話實說。「對的,傅太太.已婚的身份會使我顯得比較可信賴.我丈夫已經過世。」
  
  「離婚的就不行了,聽起來總是不夠完美。」
  
  「我完全同意。」
  
  「這點我不怪你.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你很聰明,沒有瞞我這個愛追根究柢的老太婆。」
  
  傅凱詩走後.甘蒂叮囑秘書將圓餅乾和夾心的食譜寄到舊金山傅太太的家,然後她—上樓看琳茜。她在門外聽到女孩們吐吱喳喳又講又笑。她笑著輕輕敲門,知道她們可能沒聽
  
  到。於星她悄悄推門而入。
  
  莫碧絲正在琳茜的石膏上畫上一幅裸體男孩像。魏姬兒笑得直不起腰來。她們正無法決定陰莖怎麼辦。是要把它遮起來,還是要把它誇大?甘蒂利用琳茜尚未發現她,仔細研究了一下琳茜。她滿臉通紅,不是因為痛苦,而是開心得不得了。她在這兒很愉快,她屬於這裡,而且完全融入。父母離婚似乎對她影響不入。接著琳茜看到她了,她笑了笑。啊,她的眼睛,琳茜自己還不知道.將來男人會為她那雙眼睛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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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3 11: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九八三年四月背叛
  
  她終於要再見到他了。琳茜已經一天半沒吃東西,她太興奮了。每次她一靠近食物,甚至是她最喜歡的吉司堡.她都覺得噁心。她已經改變了,她自己也知道,但是不知道變得夠不夠多?他已經習慣雪麗的完美。琳茜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只會傻傻瞪著他卻說不出話來笨手笨腳的醜小鴨。她現在十八歲,長大了、成熟了,但她的雙手仍然又濕又冷。
  
  她也在法國,坐在王子提供的白色高級轎車裡,前往「喬治五世飯店」.這是他們婚禮後她第一次見到他。她還清楚地記得他穿著無尾晚禮服的模樣,耀眼優雅的白襯衫配上他橄欖色的肌膚。他的黑眼珠望著她,專注、熱切……想到這些她就快樂地顫抖。當然啦.麗也會在場.不過她無所謂,她只想見見他,知道他很快樂就好。
  
  她從皮包抽出縐成一團的信再讀—遍。她將信紙托平讀道:
  
  我最親愛的琳茜:
  
  雪麗和我四月十一日這個星期將在巴黎。附上機票
  
  一張,希望你來會合。一定要來,我很希望再見到你。
  
  署名同樣是愛你的艾山卓。上十月她滿十八歲,她現在也有身材了,雖然不如雪麗那麼完美,不過也不差。她有胸部了,臀部也還不錯,她還是非常高,不過她記得他更高,他將看出她長大了.—如往常,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的異母姊姊是他的妻子,就是這樣。
  
  就琳茜所知,雪麗好像沒有再懷孕,可憐的王子。如果他娶的是自己,她一定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他太特別了,他應該得到一切美好的東西。
  
  她又開始作白日夢了:他將她擁入懷裡.告訴她她比自己的生命還可貴,告訴她只有她能讓他敞開胸懷,犧牲一切:他將她帶到外海的遊艇上,船員都讚許地看著他們,這一切真美好。雪麗像變魔術一樣不見了,不過當然啦,並不是死了,絕不可以這樣。她只是離開了,而王子自由了,從此他倆終老一生。哦,她好愛他,而在她的白日夢裡,他更愛地。他是她的王子,她的神.
  
  她有三張與他有關的剪報,其中一張有照片。她將這張放在隨身的皮夾子裡。現在她又拿出來看,照片裡他很酷的樣子。不過依然吸引著她。
  
  琳茜自從婚禮之後就沒見過雪麗,連照片也沒看過:過去這一年半以來,王子和雪麗回去過美國,但琳茜不曾被邀請去舊金山相聚。他們也從來沒有順道去看她。她確定這是
  
  雪麗的作風。雪麗不再喜歡她,或者應該說從來不曾喜歡她.而後來也懶得再假裝下去。琳茜靠著車子的黑皮椅子,又想起婚禮當天雪麗如何嘲笑她,告訴她王子對她幼稚的迷戀覺得可憐又可笑。琳茜不願再想下去。
  
  雪麗何以改變心意了呢?她現在為什麼想見琳茜?她實在不懂。她堅信這件事是王子做主的,是他希望她來巴黎,雪麗別無選擇只好配合。可見是他掌權,雪麗聽他的。
  
  至於琳茜的父親,對他而言,琳茜似乎不存在。她知道他在意大利足足待了三個月,人家問起,他只說雪麗和以前一樣既美麗又能幹,至於王子女婿呢?他什麼也沒說。琳茜是嚇得不敢問,有一次她曾經問他母親的事,他理都不理。
  
  轎車現在已進入巴黎市中心,琳茜按下車窗。空氣既甜又涼,艷陽高照;到底是四月的巴黎,這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季節裡最浪漫的城市。琳茜用手摸摸頭髮,大波浪依然整整齊齊,旁邊有小綹的鬈發。姬兒的母親對她那一頭又多又鬈的蓬髮並沒有大肆改造,她只告訴琳茜不用擔心。她說,等她二十歲的時候,全世界都會流行她這種髮型。琳茜拿出粉盤,仔細研究自己的臉。太蒼白了,可是她沒有腮紅,她只擦了亮光口紅.那只有淡淡的粉紅色,而且已掉得差不多。
  
  她緊張得想吐。她吸著巴黎美好的空氣,練習等會兒見到他要說些什麼。她心思遲滯.覺得自己俾個傻瓜。她覺得心情沉重,知道自己在他和雪麗面前—定像個白癡。雪麗會嘲笑她.會告訴父親.然後父親也會笑地。
  
  她將占喬治五世飯店的櫃檯,要人護送她去艾山卓王子的套房。她不知道王子是否會在那兒招呼她.還是只有雪麗在那兒等著。不過,沒關係.地對自己說,他很快就會來。她可以看個夠。她並祈禱自己能說些機智的能吸引他的、令雪麗刮目相看的話。
  
  她的行李箱又舊又破,她第—次為此感到尷尬。不過,門房似乎並沒有注意。她被領進佔,對方很有耐性地努力瞭解她的法文,於是他們領地走過大廳去乘電梯。
  
  侍者帶她到十二樓鋪了地毯的走廊。琳茜放慢腳步,她覺得掌心出汗,腋下粘粘的。昨天晚上她刮過腿毛刮傷了三個地方。不過至少血止住了,所以今天褲襪裡面才不用貼OK繃。
  
  侍者輕輕敲了敲套房的門,裡面沒有反應。
  
  侍者又敲了一遍。她聽到漸近的腳步聲,接著,門開了,他就站在那兒。穿著深色西褲、白襯衫,領子敞開,他對她微笑,好看得令她目不轉睛。他的頸上桂了『條懸著聖克利斯朵多夫勳章的金鏈子,他要侍者把行李拿進去,給了小費,然後關上門。她看著他的舉動,聽著他流利的法文,領略到甚至侍者都被他自然散發出來的魅力給吸引住了。
  
  他轉向琳茜,笑意更深。「你來了。」他伸出雙臂,她立刻投入他懷裡,和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擁著她,開心地望著她,他的身體既溫暖又誘人,與她融在—起。他摸著她的頭髮、背部,呼在她臉上的氣又甜義暖。
  
  他將她拉遠,上上下下足足看兩分鐘。她站得又高又挺。因為祖母發誓如果她再駝著背、想把值得驕傲的身材變矮,她就要勒死她。琳茜確實的身高是五尺十一又三分之一寸。
  
  「天哪!」艾山卓說道;
  
  她有點心虛地笑著。
  
  「你的變化簡直超平我的想像:再過兩年,你就會變成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她笑了,像小孩一樣戳他手臂,覺得他這種奉承的話真好玩。
  
  「兩年前我像條狗。」她的聲音很明顯地變大,因為百點困窘。「現在只是不那麼粗陋。」
  
  「胡說!」他又將她擁入懷裡,親著她的臉頰。「很可惜你長大了,現在快跟我一樣高了,」
  
  她極力克制自己駝下背來的衝動。
  
  「不,不,我不是批評你,親親。我很高興,所有的女孩都要長大的,我喜歡你的高度。跟你姊姊在一起我得低頭,脖子都快扭到了。真的,高個兒的女孩看起來很舒服。」
  
  「雪麗呢?」
  
  王子別開頭,聳聳肩。「她不在。」
  
  琳茜的心往下沉,現在她也得走了。真不公平,她等了這麼久……真不公平。雪麗不在,他不會要地在這兒的。她想哭,真想殺了那個自私的姊姊,她這麼對她真該死。
  
  「她今天早上到倫敦去了。」緊張片刻之後王子說道。「但是她為什麼不願意見見我呢?她知道今天下午我會來呀,為什麼呢?」
  
  「很抱歉,琳茜,她是很想見你,不過她更希望離開我,不要自責。老實告訴你,雪麗不再喜歡我了,所以才會做出這種傷人的事。你或許聽令尊提過,她現在又工作下,有自己的事業了!我有錢,養得起她,她要什麼有什麼,可是她卻想離開我獨立生活。我求她寸;要這樣,我求她留在別墅當我的女主人,和我的親戚明友友善地交往;我希望她再懷孕,可是她拒絕了。咧,親愛的琳茜.我不該對你講這些事情,忘了那些話,相信我.我保證雪麗離開絕不是因為你。」
  
  他看見她眼中充滿對他盲日崇拜的眼神,所有的怒氣都導向她姊姊,他憂慮地笑了笑「你是好女孩,琳茜。來,我們把行李拿到你房間,然後我們再去探險。這是巴黎。我有很多地方要帶你去看,你沒有縮短旅程的道理,對不對,」
  
  她望著他笑了,快樂地點點頭。
  
  琳茜盡量不去想他說的話:雪麗現在不喜歡他了?為什麼?天哪!那表示他們要離婚了嗎?想到這裡,她的心怦怦地跳。如果是這樣,他就自由了,這立刻令她振奮起來。天哪!她才十八歲,王子三十一、二歲了。他不會娶她的.好蠢:對他而言,她只不過是個孩子。她是他的小姨子,如此而已,別無其他。
  
  不過,如果他和雪麗離婚,那她就永遠見不到他了,想到這裡令她泫然欲泣。
  
  「怎麼啦?親親,哭了?你不喜歡吃蝸牛嗎?來,告訴我怎麼回事。」
  
  她能說什麼呢?琳茜在「雷笛瑪」露天餐廳隔著小小的餐桌呆呆地瞪著他。周圍法語人聲嘈雜,盈耳不絕。這麼多人都在這美好溫煦的四月夜晚出來,而他用意大利文叫她「親親」。
  
  「來,再喝點酒。」地下想喝,她這輩子幾乎沒喝過酒,酒令她頭昏,她怕自己會吐。她將半滿的酒杯遞給他,他笑了笑將杯子注滿。
  
  「喝完它,琳茜。」
  
  她喝了,一心想討好他。她喜歡看他笑,讓他忘卻雪麗對他做出的惡劣事跡,即使只是一下下也好。
  
  「說點學校的事吧。」他說著,身體往後靠,雙手抱胸,足踝交叉。「你和同學談不淡約會的事呢?談不談哪個男孩多聰明,互相比較準的男朋方體格較棒?」
  
  她搖搖頭。
  
  「說吧!你一定有男朋友吧?」
  
  「沒有。或許上大學會有吧。我的朋友姬兒說要等到……」
  
  「等到什麼?啊,可愛的小甜心,你的意思是要等到你想獻身給對方的時候才交男朋友?」
  
  她說不出話,只是點點頭。因為酒的關係,他的話她聽不太清楚。」我……我甚至還沒碰到過一個我想親吻的男孩。」
  
  他似平意識到她的尷尬,立刻住口。
  
  開始下雨了。
  
  他們在雨中慢步,忘情地、滿不在乎地,王子的手圈著她,緊緊地摟著,這使她更濕。兩個人笑了又笑。她覺得自己好愛他,全心全意的愛他,她想他知道,但是她不在乎。
  
  他們回套房的時候,他並沒有要邀她進去談話的意思,只是恰如其分地在她額上親/一下,便輕輕推她回自己的臥房。她不希望今晚就此結束,但是她知道自己醉了!醉得很厲害,頭昏昏的,時差完全消除了。她在浴室刷牙的時候,咯咯笑個不停。她換上棉質的睡衣爬上床。沐搭在房間昏暗的燈光中,恍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她覺得暖和、舒軟、暈眩,可能是因為心情甜蜜蜜的關係。多麼美好的夜晚,比她想像的還要好。這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夜晚。他是完美的,既親切又溫柔。對,完美,說不定明天也一樣……
  
  她不知道明天他會帶她上哪兒。今晚他們逛遍於蒙馬特,他跟她說了許多十九世紀末在那兒住過的藝術家們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他跟她說有個藝術家畫了一幅自己跟模特兒做愛的畫,結果開畫展的時候被太太看到了,太太就把會場、藝術家和模特兒全部放火燒了。那幅畫三年前在巴黎以高價賣出.他笑著說,有個日本人買了。
  
  他是世界上最浪漫的男人。
  
  琳茜快睡著了。她現在昏昏沉沉,意識模糊.門靜悄悄地被打開了,客廳裡流瀉出的—道光照在她臉上。
  
  她立刻坐起來,困惑地問道:「有什麼事嗎,山卓?」
  
  王子站在門口,穿著一襲深藍色的睡袍,赤著腳。她的眼睛適應了燈光,她看見他在笑,她也怯怯地報以微笑。
  
  「我—直在想,親親,」他說著,一腳跨進她房裡。「自從婚禮之後,我就一直想著你,時時刻刻念著你。」
  
  接著她看到他睡袍的扣子沒有扣,雙腿裸露著,毛茸茸的,黑色的毛,腳又窄又長。她心裡產生某種情緒,某種警覺,某種完全陌生、令她七上八下的感覺,這種感覺令她十分害怕。她把披單拉到頸子,等著,他的話在她腦海裡盤旋,一遍又一遭,她聽不懂,其實是不想懂。
  
  「我一直在想,讓一個笨手笨腳的男孩取走像你這麼純真美麗女孩的貞操簡直是荒唐。這樣你就完全沒有辦法享受那種事,你會又哭又恨。不,我下定決心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那一刻她完全瞭解他的意思。她嚇呆了,身體、心思和舌頭都僵了。她對他的夢想霎時破滅,化成了灰燼,既冰冷又脆弱。他很陌生,今她害怕,她不僅是個傻瓜,還是個瞎眼的白癡,一個愚蠢的小女孩。哦,天哪!她該怎麼辦:只有她和他在這裡。她覺得四肢冰冷,害怕極了。
  
  「你真幸運,琳茜。」他用那暖暖柔柔的聲音繼續說,愈走愈近。他每向前—步,她的恐懼就加深,她的呼吸快停止了。「不要那樣看我,親親。我還是艾山卓,你愛了兩年的男人。我沒變,我想教你如何成為—個女人,你會因此而感激我的。告訴我,親親,要愛撫多久?你們少男少女是這麼悅的,是不是?好,嗯,你得跟我說你讓那些裝模作樣的男生進行到什麼程度。」
  
  她唇乾舌燥。她用一種乾枯的聲音低聲說:「你是我的姊夫。」
  
  他很優雅地聳聳肩。「雪麗是閹過的母狗。她冷感,而且那種小資產階級的道德觀很討人嫌,她與你那位糊塗的狗屁父親所認為的樣子完全相反,她既不漂亮,也不完美,什麼都不是。她不重要,就像她懷的那個笨嬰兒一樣不重要。她懷孕的時候蠢得不得了,好像嬰兒對她、對我、對我們家都很重要似的,我受不了她肚子裡有個小傢伙,哦,真的,那實在很令人受不了。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那種瘦骨嶙峋、肘呀、踝呀疙疙瘩瘩的樣了我真喜歡。我當時就知道將來再見到你時,你會很美,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年紀也會變大,而我痛恨這點。我當時就想要你,我喜歡你那種少女的笨拙,小女孩的天真和老實。天哪,當時我就想要你,我現在還是熱烈地想要你。別的男人會認為你以後會更美,不過那是他們,不是我。
  
  「我不能再等了,琳茜,我已經等你等太久了,我一直擔心我會慢了一步。你那該死的父親讓你自由自在待在康乃狄克州兩年。我知道現在的女孩子,小小年紀就到處跟人家上床,讓年輕男孩在他們那髒兮兮的汽車後座動手動腳。而你竟然十八歲了還能維持處女之身。但是天曉得,等你二十歲的時候,大概就會有半打以上的男朋友了,而且都是些粗鄙的美國人。不行,我要教你如何鑒識男人,我要教你怎麼跟一個王子做這種事。」
  
  現在他站在床邊,身體向前傾,捻亮了床頭燈。坐在她旁邊,捏著她冰冷的手,揉她的手指。
  
  「告訴我,親親,有沒有男孩把舌頭伸進你的嘴裡過?你跟男孩於有沒有來過法國式的吻?」,
  
  她點點頭,眼睛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
  
  「你喜歡嗎?」
  
  她搖搖頭,於是他上前吻她。
  
  他立刻又坐直。「不,你沒試過,那些男孩都是傻瓜,不像我是個男人。我不介意你害怕,因為我無所謂,或許找還很高興呢!有沒有男孩吻過你的乳房?沒有?嗯,那好,我會好好地做。你有沒有自慰過?舒不舒服?你們學校的女生談不談這些?」
  
  她瞪著他,動彈不得,怕得都癱了。
  
  他再度靠近她,嘴唇張開,兩眼盯著她的嘴。「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嘴吻你那裡會有什麼感覺?」
  
  琳茜大叫,她的叫聲令自己回到現實,但是眼前的現實既醜陋又可怕。她離開他滾到地板上,站了起來。
  
  他還在笑,也站起來繞過床尾而來.「你怕什麼呢?是我呀,琳茜。你第一次見到我就愛上我了,對吧。」
  
  「不,不,不要靠近!天哪!你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想躲開,他一個箭步向前抓住她的手臂。「你反抗也無所謂,我還很喜歡呢。」
  
  「不!該死!不!」她見他無動於衷,他打算強暴她:一想到這裡,她簡直要瘋子。他抓住領口撕開她的棉質睡衣,她覺得冷空氣灌到胸前。她伸腿一踢,因為踢足球而強勁有力的腿擊中他的鼠蹊部,他痛得哼哼叫.他想一手抓住她的兩隻手腕,卻做不到,她太強壯了。
  
  「你像只殺氣騰騰的美國母狗。」他對著她大叫。「不許動!給我安靜!別像你姊姊—樣蠢!」
  
  這才是艾山卓的真面目!雪麗信誓旦旦的男人,琳茵夢寐以求的男人……他設計這次的旅行來強暴她……天哪!她不敢相信……她拚命扭動。想掙脫他再踢一次。她強壯有力.絕不能像祭品一樣乖乖躺著。她想起她上過的自衛課程,尖叫、尖叫、再尖叫。她邊叫邊朝他臉上吐口水,她奮力向上,差一點把他摔到地板上。
  
  突然他放開她的左手,她正要抓他的臉,他卻一拳打中她的下顎,她頓覺眼冒金星,他再揮一拳。
  
  有好幾秒鐘,她意識不清,他乘機把她的睡衣完全撕掉。
  
  他現在騎在她身上.跨坐在她腿上,眼睛盯著她。他在笑,眼中有勝利的光彩。
  
  「沒想到你這麼豐滿。」聽得出他不太滿意,他的溫柔和優雅全沒了。「不過沒關係,是我自己要等的。」他無法一手握住她的兩手,只好將她的兩手拉高。
  
  他碰到她時,她尖叫起來,於是他再度飽以老拳,一邊打還一邊笑。
  
  她又尖叫,口水嗆住自己。他憤怒地低吼,立刻俯身吻她,又狠又痛。她嘗到血的味道,她咬到自己的舌頭,她真希望他把舌頭伸過來,她就可以把它咬掉。
  
  「住口!該死!」
  
  他凶暴地打她耳光。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她又尖叫,下唇有血腥味。她努力抽出右手,狠狠地朝他嘴巴揮了一舉。突然間,他全身僵住,背往前弓。她又叫又推又撞。
  
  「天哪!哦,天哪!不!」
  
  琳茜瞪著那意外的聲音,又叫起來,難以置信。雪麗正站在臥室門口,嚇得大張著嘴盯著這一切。
  
  「救我呀!雪麗!求求你救我!」
  
  王子似乎沒聽見妻子的聲音,他正跨在她身上,呻吟著。
  
  「救我呀!雪麗!」
  
  王子笑了。又狠狠地揍她下顎,然後揮拳再揍,他的性慾滿足了。但是虐待狂尚未滿足。
  
  砰!很響的聲音。他陡地挺直,困惑地皺眉瞪著琳茜,他慢慢地晃了晃.看到妻子站在不到十尺的地方,右手握著三二口徑的槍對著他。
  
  「雪麗?你為什麼在這裡,你應該在家照顧我母親呀:你為什麼對我開槍?為引麼?」
  
  雪麗臉色慘白地尖叫:「天哪!我自己的妹妹I」她對準了,再扣扳機。
  
  子彈射進他體內時,他顫了一下,滑出琳茜的身體,倒在旁邊,再靜靜地滑到地板上。
  
  琳茜看到滿床都是血,他身上也是血.開始不斷地打顫,
  
  她很冷,內外都是傷,頭腦卻無法思考。雪麗站在那兒臉色死白,眼睛瞪得老大,手裡還握著該死的槍。她開口了,聲音毫無感情像是嚇得半死。「琳茜,你還好嗎?」
  
  「不好。」
  
  「天哪!我沒來得及,很抱歉,琳茜,我沒有早一點來。我一發現他的計劃就立刻趕來了。那個雜種這回絲毫不露痕跡,所以我花了一些時間才發現。當我發現他還貪圖你的時候,我簡直氣瘋了。最初我不相信.因為他實在是太不正常了。哦,天哪!我們怎麼辦?」
  
  「他死了嗎?」
  
  「死了?應該是吧!我射了他兩槍。」
  
  突然間雪麗跪了下來,身體前後搖晃,喉嚨發出奇怪而尖銳的聲音,手槍自指間滑落。
  
  這竟是她姊姊一—聰明漂亮又完美的雪麗一現在看起來像個瘋婆子。
  
  她跌跌撞撞地離開床,來到姊姊旁邊,沒注意到睡衣在身上飄動。她抓住姊姊的肩膀,用力搖她。「我們得採取行動,雪麗!住口,住口!控制一下自己!」
  
  「我殺了他!沒辦法,我殺了他。現在一切都完了。」
  
  她抬起頭,視而不見地瞪著琳茜。「我們的爸爸還是個法官。知道嗎?琳茜,他是個法官呢!」
  
  「不!不!聽我說,他要強暴我,而你救了我,那是自衛,我們都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雪麗邊說邊搖著頭.似乎並不同意「你這個愚蠢的小白癡!」她的聲音現在強硬有力,眼睛又黑又野。「你讓他以為這是你想要的。他不正常,他把你那小女孩的迷戀當成性的勾引。他寫明信片給你,向你展現他的溫柔和細心?表示他多麼欣賞你?不,什麼都不用說,一切都太遲了。你知道他為什麼娶我嗎?為了我的財產!我信託基金的利息還滿足不了他。而你又在那兒,像奉神一樣地崇拜他。他喜愛年輕女孩,你懂嗎?他認為我太老了,十八歲對他而言已經是極限。他等到現在,是因為他以前沒有機會得到你。不管他有沒有強暴你,我都會宰了他。你這個愚蠢的小傻瓜,天哪!真蠢!真蠢!」
  
  雪麗開始嚎啕大哭,她的話一字字地敲在琳茜的心坎。不,不!現在沒有時間想這些,要趕快採取行動。
  
  怎麼辦?
  
  怎麼辦?
  
  她想站起來,全身顫抖,覺得自己快要像雪麗一樣失控了。不行,她走向華麗的電話,拿起話筒。她在想要怎麼用法文找警察來。她深呼吸,穩住自己,然後對著接線生說:「請接警察局,很重要的事。」
  
  突然間,王子呻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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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3 11:14: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餘波
  
  警察衝進套房時,琳茜正跪在馬桶邊嘔吐。她跌跌撞撞的,身上緊裹著一條毯子,嘴巴又苦又澀.雪麗蒼白著臉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手槍又在她手上,眼睛盯著地上滿身是血,正在呻吟的丈夫.
  
  琳茜知道有一堆男人在看她、看雪麗、看王子。她的臉受傷了,裡面像火在燒似的,胃在翻滾。她看到雪麗在啜泣,又看到兩個男人抬了摺疊床進來,把王子推出去。琳茜看了他最後一眼,他面如死灰,頭髮汗濕地粘在頭上,不斷呻吟。
  
  有一個年輕的警察,頭髮又黑又多,還留了絡腮鬍子,大踏步地朝琳茜走來。她本能地向後退,揮手叫他走開。於是他放慢腳步,低聲對她說話,可是她聽不懂。其中一個男子用英文說:「你難受得走不動了,讓他幫助你,小姐,不會弄痛你。我保證,現在一切都沒問題了。」
  
  沒問題?真瘋狂!這話出自一個帶法國腔的人聽起來更瘋狂。那個人抱起她走向電梯時,她閉起眼睛,他們穿過旅館大廳走向停在人行道上的警車。她靠著他.知道他和前座兩人低聲交談。警車的玻璃窗上貼著看熱鬧的面孔,和喧囂的聲音。她臉朝內。這種現實令她無法忍受。她不知道雪麗在哪裡,她控制不住地抖個不停,可是她知道自己並不冷。擁著她的這個男子繼續不斷地輕聲跟她說話,可是她只看到王子死灰的險,看到愈擠愈近的——張張看熱鬧、貪婪的臉。
  
  警察將她帶到聖凱瑟琳醫院的急診室,然後進入一間有簾幕的小房司。他將她放在檢查台上,她抖個不停,牙齒格格響,抓著毯子像抓著救生圈,並且緊抓住他不放。他說了幾句,將手臂拉開,走了。接著來了兩個男的,穿著白外套,站在那兒看她,一臉懊惱和不耐的樣子。他們用力把毯子拉開,露出她光溜溜的身體。她奮力抵抗,叫他們離開,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不過沒有用.其中一十人把她按回去,拉掉毯子扔到地上,然後將她的腿彎起來。
  
  琳茜坐起來,一掌打向大夫的下顎,後者重心不穩連連後退,撐翻了一個器械盤.她還想去抓毯子,卻夠不著。突然又來了一個男的.三個人合力將她按回去,將她的腿彎起來,並分別抓住.護士出現了,輕輕捏她的瞼頰,想讓她靜下來。她看到那三個男子盯著她兩腿之間,其中一個突然用兩根指頭插進去,她痛徹肺腑,在冰冷的台上又叫又踢,護士很生氣,厲聲斥責這些大夫。其中一位一邊把器械伸進她的陰道,一邊狠狠地罵回去。
  
  檢查一遍又一遍,器械伸進又伸出,琳茜看到他們皺眉、點頭,只覺又痛又羞辱。她覺得有一隻針刺進臀部,冷冷的.然後有一個男的拍拍她的大腿,彷彿她是寵物或小孩似的。接著她就失去知覺了。
  
  她醒來時在單人房。腰部以下全部赤裸,兩腿張著,她大叫著將頭轉向一邊,不過男的都不在,只有一位護士正用溫熱的肥皂水幫她清洗。
  
  這個女人年輕美麗,笑著輕拍琳茜的肚子,她的手濕而暖。她用清晰且字正腔圓的英文說:「請別害怕,躺著不動就好,對,就是這樣。他們說我可以幫你清洗了。大夫已經採到必須的證據,也幫你用藥物止痛。很抱歉,等我幫你洗完、吃過藥以後,我還要替你打一針。我們不希望你因此而懷孕,對,就這樣躺著不動,好,不哭了,你受到驚嚇,還沒復原,這很正常。這些該死的大夫,把你嚇壞了,是不是?蠢貨!吉瑟說他們沒有細心待你,因為他們不瞭解你的感受,而且太忙了。」
  
  琳茜想著:我赤身露體躺在這兒,一個陌生人在幫我清洗,我剛剛被強暴,而雪麗開槍殺死了她丈夫。事情實在太多了。她閉上眼睛,希望能忘卻那些血腥、醜惡的記憶。這個女人繼續跟她說話,說他們剛剛正在處理三輛車撞在一起的車禍,而那個年輕英俊的美國人手臂斷了。醫生並不是故意對她粗魯,實在是時間有限,而且其他人的傷勢比她嚴重。
  
  對,被車子撞了的身體是比強暴嚴重多了。護士給琳茜服了藥打了針。她握著她的手,一直陪她直到睡著。她輕聲細語,像催眠一樣地說著:「你知道嗎.我是堪薩斯人,我叫歐可安,來巴黎已經十一年下,我很高興他們帶你來這裡,讓你至少有個人可以溝通.連外國護士都缺人呢。很糟糕,不過就是這樣。你的臉嚴重瘀血,不過檢查沒有骨折,瘀血過幾天就會消掉,現在睡吧,醒來會覺得舒服一點,我會回來,我保證。」
  
  她照歐可安的話做了。再醒來的時候.外頭亮晃晃的。快中午了.她迷迷糊糊地想著……有好幾分鐘之久,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盯著陽光,不由自主地迎向它,接納它。接著,她記起所有的事,雖然她內心一—直抗拒著。她又哭了,眼淚像水龍頭一樣不由自主地流,怎麼樣都止不住。她喉嚨噎到了,吞嚥的時候會痛。她吸一口氣擦掉眼淚後,眼淚又不聽話地流下來。最後,她終於決定這沒關係,她是一個人。謝天謝地,只有她一十人。她的臉很痛,像是有人從裡頭痛打她似的。
  
  門靜悄悄被打開,她把頭別過去,她不想見任何人。來的或許是那些把她整得死去活來的大夫之一,他們滿不在乎地把器械伸進又拉出,徹底地羞蓐了她。
  
  有一位男子說話了,非常溫和:「小姐,你醒了,是不是?」
  
  他的英文有腔,和歐可安的不一樣,不過完全聽得懂。她還是不動,不說話。或許他會走開。拜託他走開。
  
  「抱歉,經過這些事後還祖唐突地打擾你,不過我不得不如此。我是巴黎警署的葛警探。他們派我來,可能是我英文還不錯。我希望你能盡量忍耐。小姐?拜託,請跟我說話,事情就是這樣,我別無選擇,你也是。」
  
  她的頭在枕頭上緩緩轉動,在他來得及調整表情之前,她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和憐憫。她拾起手用指頭摸摸瘀血的臉頰和下顎。
  
  「他死了嗎?」
  
  警探毫不遲疑,肯定地說:「不,他沒死.你姊姊的槍法不夠好。王子要休養一、兩個星期,不過他死不了,但是我現在實在不想談他,我關心的是你。你務必要告訴我確實發生的事。」
  
  琳茜搖搖頭,眼淚流得更多,她嚥了下去。
  
  「請冷靜,這樣比較好。慢慢來,不急。這很難,我知道,小寶貝,慢慢來。」
  
  「你不必從她那兒打聽消息,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警探。」
  
  傅洛斯就站在門口,看起來堅強、篤定、自信。琳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父親一發現她出事就立刻趕來,她感到既安心又充滿了愛意,完全原諒了他以往對她的漠視和殘酷。琳茜想坐起來,可是太虛弱了。不過沒關係,父親在這兒陪她,她對他笑了笑,舉起手,低聲叫了聲:「爸爸!」
  
  父親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掉開目光。在警探開口之前,他指著琳茜接著說,「這個蠢女孩兩年前才十六歲,就在她姊姊和王子婚禮那天愛上了王子.她崇拜他、仰慕他,奉他如神。他能怎麼樣?他畢竟是男人呀1他替她買了機票邀她來這裡,她是自願地來,這點毫無疑問,警探,不用懷疑。當他決定做的時候,她改變了心意並且加以抗拒。我那可憐的大女兒不得不保護她.被迫射殺自己的丈夫。」接著他轉向琳茜,用非常低柔的聲音說:「你這個可憐的小娼婦,看看你自己,我不敢相信還有男人要碰你!看看你闖的禍!」
  
  「先生,夠了,夠了。」
  
  洛斯讓步了,他呼吸沉重。氣唬唬地忍受警探話中的斥責。這該死的女孩差點毀了雪麗的一生。現在她又哭又抖地想爬下床,邊扯著醫院發的可笑睡袍,想蓋住那雙長得可笑的腿。她喘著氣低聲說「事情不是這樣的,爸爸!你知道不是這樣的呀!雪麗說他喜歡小女孩,甚至比我還小的女孩,他不喜歡她,因為結婚的時候他就覺得她太老了。她說他等到現在是因為以前他得不到我,她說他有病,她一發現他的計劃就馬上趕來——」
  
  「閉嘴!你這個該死的小傻瓜I」洛斯對她端出法官的威嚴。他的聲音低沉惡毒。「別想騙我,琳茜!你自己答應跟他上床的。當他有—點粗魯,摑了你幾下,你就大叫強暴,而你姊姊不得不幫你忙。老天!我沒想到我竟然還得防止你傷害雪麗!看你做的好事!你毀了你姊姊的一生!」
  
  葛譬探向前一步站在父女之間。他不敢相信這個男人這麼惡毒,他實在是氣得說不出話來。老天在上,這女兒到底做了什麼要這樣受他凌辱?他慢條斯理、公事公辦地說:「傅先生,現在請你離開。醫生告訴我,你的女兒驚嚇過度,如果你稍微動腦筋想想,就會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現在還很痛,王子打得很重.你自己也看得出她臉上有瘀血,同時也有內傷。我想說的是這不僅僅是『粗魯』而已,我認為你應該重新估量一下整件事情,那個王子是禽獸。我待會兒再眼你談,先生。」
  
  洛斯很想對那個蠢警探說滾你的,不過即使在盛怒之中,他還是知道這樣做很不理智。這位警探會替他惹來麻煩,這是別人的國家,洛斯在這兒可沒有威信。他瞪著這個很不起眼、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警探的男人——又瘦又小,幾乎禿光的頭和憂傷的棕色眼睛。老天!這是警察?連他的聲音都缺乏威嚴,他想板起臉來的樣子很可笑。洛斯接著又想到他甜美的雪麗正在樓下他租來的車裡等他,她像個鬼似的疲累,狂亂而且沉默,情況比眼前這隻小母狗嚴重多了,她躺在那兒像個啞巴似的瞪著他。雪麗需要他告訴她怎麼做,需要他再替她做正確的決定。他是她父親,他愛她。他要替她料理一切.於是他對警探點點頭。
  
  反正,洛斯也說了實話,他說了他想說的。他沒有再看琳茜一眼,提起腳就走。
  
  警探默默地低頭望著琳茜。他替她難過。他真想打傅洛斯一個耳光。最後他克制著想要握著她的手安撫她的衝動,柔聲地說:「我有一個女兒和你一樣大,她叫斐莉,去年她迷上了一個老頭,她的舉止又蠢又可笑,令我們都很懊惱和失望。不過這個男人,他是個正常的成年人,你懂嗎?心裡沒毛病,所以他完全瞭解她只是個孩子,對他只是迷戀。他對她很好,僅此而已,他沒有佔她便宜。正常人都是這樣,你懂嗎?」
  
  她瞪著他,眼神呆滯,完全不關心他那個討厭的女兒。「嗯,我懂。」
  
  「好,那麼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下什麼事。」
  
  她的聲音和眼神一樣呆滯,這令他憂心。「我父親跟你講了,他說的沒錯,只是不完全是這樣。王子寫信跟我說,雪麗和他都希望我來巴黎看他們。我想見他,沒錯。我以前認為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男人,我崇拜他,我認為我的異母姊姊不適合他,配不上他——」
  
  「啊,那麼小姐,你是世界上唯一適合他的人嘍?」
  
  「對。我以前認為她對他不好,他想要的,他應得的,她都沒有給他。當然,他也對我說了許多她的壞話。」
  
  「所以,當時雖然你看到姊姊不在,你還是留下來了?」
  
  「對,這好像很自然.他跟我說雪麗不喜歡他,所以走了,他叫我不要責怪自己,我很替他難過,很氣姊姊傷害他。他這麼特別,這麼好,還帶我到處玩,帶我逛遍蒙馬特,說了許多老故事給我聽。我的夢幻成真了。然後那天晚上他就進我房間,問我有沒有讓男孩對我怎麼樣,並且說他要教我這些事情,他說他一直在等我。那時我才看清他的真面目,他再也不英俊、迷人或溫和了。當時我怕得不得了,後來我才瞭解他根本不是我所想的樣子。他打我,但是我反抗,我叫了又叫,就像上自衛課時老師教的那樣,然後他就打我,打我,然後……」
  
  警探等著,他看她找不到適當的字,就溫和地說:「然後你姊姊就來了,開槍打他,是不是?」
  
  她望著他。
  
  葛警探努力搜尋適當的字眼,終於說:「他已經進入你體內?」
  
  她點點頭。
  
  「你姊姊再度開槍」」
  
  「對,她為了保護我,不得不如此。他倒在地上,我們以為他死了,不過那時他還在呻吟。」
  
  葛警探拍拍她的手,忍不住對她做出這種人性化的接觸,她躲開了,他並不意外,可憐的孩子!他想著,可憐的孩子。「現在你休息吧,小姐。你一定要再堅強起來,一切都會淡忘的,等著吧。」他祈禱這是真的,其實自己也很懷疑。淡化是會的,不過她永遠都忘不了,永遠,永遠。他不知道她再過五年或十年會是什麼樣子。他又說;「你父親請了兩個保鏢不讓那些討厭的記者靠近你,他們很快就會失去興趣的。我會再跟你談,休息吧,小寶貝。」
  
  博洛斯打開房門時,聲音非常疲乏,兩眼通紅冒火。他瞪著曾經去過琳茜病房的警探。「你到底要怎樣?又是談該死的王子嗎?你上次不是說他傷勢已經好轉了?」洛斯已經三天沒有合眼,他知道即使是現在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做。這會兒,這位法國警探又來了,洛斯開始重新評估這個冷靜的小個子。或許這個小個子並非毫無份量,不過跟傅洛斯法官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我確信我女兒不會因謀殺罪被起訴,也不會以任何罪名被起訴。她的行為是護衛妹妹。我是美國的聯邦法官和律師,你別以為我無知想佔我便宜,門兒都沒有。」
  
  「對,我知道你是法官,先生。」
  
  「那個雜種又不會死,那你來幹什麼?」
  
  「對,這很令人寬心,」葛警探四下張望.「你女兒不會被控以謀殺罪,這點完全沒問題。先生,今天我來是想知道你的二小姐傅琳茜要不要對那個男人提出告訴。醫院告訴我你昨天把她帶回這裡。」
  
  「你說什麼?」
  
  警探仍然冷靜又耐心地說;「王子強暴了她,凌虐了她。你女兒在嗎,我想跟她說話:」
  
  「不,你沒有必要跟她談話。你以為我瘋子,還要控告王子?再見,警探。」
  
  「我必須親口聽令嬡這麼說。」
  
  洛斯不知如何是好,這個該死的小個兒有警局支持他,洛斯卻沒有。「既然你這麼關心她的健康,明天我讓我女兒跟你聯絡。現在請你離開,她正在休息。」
  
  「不,我醒了。」琳茜慢慢走進客廳,身穿睡衣和浴袍,足蹬軟鞋,又多又鬈的頭髮凌亂地散在臉龐。她看起來只有十六歲,只是憂慮的眼神乘載了太多少女不應有的世故。
  
  「上床去!琳茜,你不用來。」
  
  葛警探很高興她不理會她父親,臉轉向他。「你好,警探先生,事情都沒問題吧?雪麗不會有麻煩,對不對?」
  
  「你姊姊完全不用擔心,」
  
  「她現在關心姊姊也來不及了。」
  
  葛警探眼見她在父親的高壓之下又縮了回去,這個該死的雜種和王子一樣禽獸不如。一個是用話語,一個是用拳頭。她的心靈依然殘破不全。葛警探真希望自己能夠帶她回家讓太太莉絲安慰她、鼓勵她,使她不再受到呵責。
  
  他放低聲音,公式化的說:「我必須請教你一個問題,小姐,你是否要對王子提出告訴?」
  
  她的臉又變得呆滯了。
  
  「我告訴過你,她不提的!」
  
  「小姐?」他看著她,表情盡可能地不帶感情,他知道這對她而言非常困難,不過他想試一試。要是他能讓她父親離開房間就好了。不過,這個男人還是有機會摧殘她的,他對她的虐待甚至遠甚於王子,只不過是情緒上看不見罷了。天曉得,不知他打擊她的武器已經製造了多少年了。
  
  琳茜並沒有望向父親,突然之間她看起來非常蒼老疲倦出乎葛警探意料的,她很平靜地說:「警探先生,如果我提出告訴,會發生什麼事?」
  
  他揮手要她父親住口,溫和地說:「我真替你感到驕傲,你沒有立刻拒絕將那個男人繩之以法的念頭,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
  
  「我想控告他,他嚴重地傷害了我,強暴我,他不正常,我希望能夠讓其他的女孩瞭解真相,而不要傻得惑於他的外表而受到傷害。他至少應該接受治療。」
  
  「太好了,小姐,你說的太好了,完全正確。」
  
  「說得再好也沒有差別。」洛斯嚷道。「她不會提出告訴的,你該死!」
  
  葛警探不理傅洛斯。「誠如我說的,小姐,你很聰明很勇敢。」他沒有指望她會這麼做,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喊停了。他非常溫和地說:「你想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現在我告訴你真相。這場審判特意味著舉世皆知的醜聞,你的家族和王子的家族在美國和歐洲都頗負聲望。你會受到新聞界和法庭的宰割,你們全家將被迫逐得無處可躲。如果強暴罪在法庭沒有成立,你姊姊可能被控意圖謀殺。你懂我的意思嗎,小姐?」
  
  她瞪著他,他真不願意看到她臉上那一絲鬥志又消失了,他真恨她的眼神又變得呆滯無光。
  
  「請別誤會,提出告訴是對的,但是後果我一定要對你據實以告:最後你和姊姊都會被毀。我很難過,但是我不能撒謊,這世界對一個被強暴的女孩並未寄予同情,特別是自己的家人也如此,很遺憾的是,在這些案子中,是毫無正義可言的。」
  
  「這我老早就跟她說過了。」
  
  琳茜靜默良久,低頭盯著自己的腳,最後終於毫無表情地說:「謝謝你,警探先生,你一直對我很好,謝謝你對我實話實說,如果我不是那麼傻兮兮地迷戀他,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我本來以為如果我控告他,受害的只是我本人,而不是我全家,而現在,現在,我懂了……」她沒有再說下去,搖搖頭。
  
  她緩緩步出客廳,睡袍的帶子拖在地上,她最後那幾句話哀哀地在空氣中迴盪。葛警探盯著她的背影,痛心得不能自己。
  
  洛斯很高興,笑望著女兒的背影,然後面帶得意地轉頭對警探說:「現在你可以饒過我們了吧?」
  
  「那當然,不過記者們會很忙,報紙和電視你都看了,我建議你帶著女兒盡快離開巴黎,飛離舞台現場。」
  
  「我贊成。王子一家現在也隱居起來,他們把王子移到巴黎市郊一所私人醫院,那裡固若金湯,不過我不敢保證他們不會吭氣。他母親居然敢告訴我,她對雪麗很不滿,我得保護我女兒的名聲和利益,注意不讓他們藉由新聞界傷害她。」洛斯用手抓著頭髮,好一會兒,他看起來既脆弱又疲乏。「警探先生,你認為我該拿那個雜種怎麼辦?」
  
  「既然你問起,先生,那麼我告訴你,我會帶一把槍把他的鳥蛋給閹了。」
  
  葛警探簡潔地行了個舉手禮,離開了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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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4-11-13 11:15: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現代 紐約市泰勒
  
  泰勒衝進急診室,面色蒼白,看起來比—般人驚駭。
  
  急診室護理長郝莉安六十歲,看起來很強悍,比四星上將還老練。她看到這個人走向她,知道他心中恐懼,等著他爆發出來,諸如尖叫、無助的憤怒,撒潑的發狂等等。但是令她大為意外的是,這個人,開口說話時竟是冷靜又低沉的。
  
  「謝謝你幫忙……」他看了一眼她的名牌。「郝女士。她的名字是琳茜或伊甸,我知道她意外受傷,在這兒接受治療。我是她的未婚夫,請告訴我目前情況如何。」
  
  郝莉安實話實說:「我把我知道的告訴你。第一,不要擔心,你留在這兒,我去問清楚確實情況再告訴你,好嗎?」
  
  泰勒點點頭,她便走了。他一動也不動地等著,知道現在所有事情對他都很重要,這些事情牽引著他的內心深處,現在都懸在半空中。
  
  郝護理長碰碰他的手臂。「肋骨斷了兩根,左肺氣胸,現在他們在幫她充氣。」
  
  「情況如何?」
  
  「在肋骨之間切開,插入一根管子用來連接肺臟,使她呼吸能夠順暢一點。」
  
  「謝謝你。」
  
  「還有一些挫傷和皮肉之傷,不過不嚴重。」郝莉安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至於她的臉,現在還不敢說,因為白醫生剛剛才去看她。他做了一些檢查、照了電腦斷層.然後才要做決定。」
  
  「她的臉到底怎麼啦?」
  
  「破壞得厲害。」
  
  聽到這些話他完全氣餒了,不過還是很感謝她。
  
  「白醫生是紐約最好的整型外科醫師之一,他可能馬上就要開刀,怕有水腫的問題。」
  
  泰勒沒說什麼,只是盡量控制自己不要發抖。護士再拍拍他的手臂,她知道此時接觸非常重要,那意味著人性的溫暖。只要這輕輕一觸,那個人就不再覺得孤單。
  
  「一有新的情況,我就告訴你。現在請坐下,我知道那不容易,不過請保持冷靜。她不會死,臉也會復原。我說了,白大夫是最棒的臉部整型大夫之一。」
  
  「謝謝你,郝女士。」
  
  泰勒覺得無助而沉重,霎時想起當時在巴黎,他對她也一樣無能為力。那個哭泣的少女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那個被殘酷強暴的少女一再被打擊,受傷住院,而且始終脫離不了心中的陰影。當時他幫不了她,如同這回他也幫不了她。
  
  她的臉被毀了,天啊!到底怎麼啦?他一心—意想著那個十八歲大的琳茜在巴黎被傷害、毆打、驚嚇;而她一點錯都沒有,就如同這次她也沒錯。而他竟然幫不上忙,和上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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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4-11-13 11:15:5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九八三年四月泰勒
  
  他聽到她的尖叫聲,立刻做出反應,因為他是警察。他想站起來,盡一切可能地過去幫她忙,但是他做不到。他跌跌撞撞地靠在檢查台上,抓緊自己斷了的左臂。因為挫傷,他覺得頭暈想吐,手臂更是痛得快受不了。
  
  他就在她旁邊的診療室,幾分鐘前他看到一個警察抱著一個全身裹著氈子的少女進來,她的頭髮亂蓬蓮的,臉上嚴重瘀傷,眼睛大而無神。他聽到他們說她被強暴了。
  
  好吧,她剛剛被強暴了,但是她現在為什麼尖叫呢?他們對她怎麼啦?他立刻知道她是個既不會聽也不會講法文的美國女孩。泰勒的法文很流利,他是親法分子,自從滿十八歲以後,每年至少飛來法國兩次。這回他騎摩托車穿越萊茵河谷,停留兩周,然後回巴黎待了三天。
  
  她叫了又哭,哭聲裡混合著恐懼、痛苦和無助。他清楚地聽到醫師在談論她,抱怨她不懂法文,給他們帶來很多麻煩,他們很不耐煩地要她住嘴,好讓他們處理傷勢。他又想著,他真該過去幫她忙,至少幫她翻譯,但是只怕他一站起來,就會一頭撞到地上。他又聽到他們在討論她,聲音比她的哭聲還大。
  
  「……被她姊夫強暴了,警察說的。看看她的臉——那傢伙簡直是禽獸不如!」
  
  「幫我把她的氈子拿開。不,別掙扎!該死!她聽不懂。抓住她,吉瑟、賈克,你們注意一下好不好!她是處女,那傢伙弄得傷口很大,該死,抓緊她!」
  
  「讓她的腿再張開一點,向上彎,停,不,抓住她!她聽不懂!哇!天哪!」
  
  她揍了那個醫生,狠狠的,泰勒聽到他踉蹌一聲,撞倒器械盤。她真棒!泰勒笑了。接著另一位醫生又衝進診療室。他又聽到她哭得喘不過氣。他聽到護士吉瑟在罵那些醫生粗手粗腳,說她只是個小女孩剛被強暴.當然很怕他們這些男人。其中一個醫生說;「沒有那麼小吧?吉瑟,拜託,抓住她!」
  
  「對呀!」另一個也說。「看她的發育不像是年紀那麼小。」
  
  泰勒真希望自己能揍這些混蛋,他們罵她只因為她不合作。他聽到那個女孩的哭聲,令他痛苦不堪。他閉上眼睛,可是於事無補。他知道需要很久才能忘掉這麼淒厲的叫聲。
  
  終於有人走進泰勒的診療室了。他對他點點頭,用很慢很慢的法文(好讓像美國人這種愚蠢的外國人聽得懂)問他問題。泰勒用迅速又流利而且完全沒有外國腔的法文回答他。接著又開門見山地問:「那個被強暴的女孩,她還好嗎?有沒有問題?」
  
  醫生低聲喃喃地說美國佬管自己的事就好,泰勒一聽狠狠地盯著他又問了一遍。大夫彎身檢查他的手臂時,聳聳肩說:「她十八歲,美國人,被一個他媽的意大利某王子之類的姊夫強暴了,臉被揍扁了,裡面也裂傷,血流不止,不過不會有問題的,至少身體過一陣子就會復原。聽說女孩的姊姊開槍殺了男的,男的現在在樓上開刀。天哪!亂成一團!」他又聳聳肩,典型的法國式反應,好像是說:這些外國人除了沒完沒了的蠢事之外,你還能指望別的嗎?
  
  接著醫生談到他的斷臂,弄得卡卡響,痛得他咬牙切齒。泰勒以硬邦邦的聲音來掩飾自己的痛,「我是紐約市的警察,傷勢要多久才會復原?我得趕快回去工作。」
  
  醫生抬頭笑了笑,發出連珠炮般的法文,「你至少六個星期不能騎摩托車,至於頭部嘛,算你運氣好,戴了頭盔。那些該死的機器會要了你的命!」
  
  「跟運氣毫無關係,」泰勒自在地說。「我可不笨。」
  
  醫生突然又變回原來的臉。「嘿!你是法國人對不對?只不過是搬到美國住罷了,嗯?」
  
  「才不是!」泰勒咧嘴大笑。「我是土生土長的賓州人。」他停了一下又說:「我有語言天分,而且老實說,法文實在很簡單。」
  
  他真後悔這麼說,因為接著他就痛得差點不能呼吸。
  
  「對不起,我現在要送你去照X光。那點傷不用吃藥。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會派人來。哦,對了,我看得出你不是道地的法國人。」
  
  泰勒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他現在聽到那女孩在低聲啜泣。她的喉嚨一定很痛,因為她的哭聲既淒厲又原始。又過了五分鐘,他聽到她被推出去,他迅速瞄了她一眼——頭髮糾結在臉上,天哪!整個臉都淤血,一隻眼睛半閉著,上唇腫起來在流血,比進來時還嚴重。或許被打了藥,她意識不太清楚。她看起來很年輕、無助,而且非常脆弱。至少她姊姊還對那雜種開了槍。
  
  他想不出什麼樣的男人會做這種事,不過老天知道過去兩年來他在十二分局執勤時看得已經夠多了。
  
  一個血腥的意大利王子,沒有別的形容詞了。
  
  兩天後他出院了,手臂上了石膏,頭還時斷時續的痛。他住院花了八百元現金,僅剩足夠的錢回紐約的家。摩托車嘛.他在巴黎租車時保了險,所以他只剩一百塊可用。
  
  他又累又難過,雖然他也曉得,客觀地說他應該慶幸自己還活著。那傢伙開著白色標緻車從巷子裡衝出來,不偏不倚地狠狠地撞上他,他彈了起來,幸好不是摔在柏油路上,而是摔在密密的草叢裡。那傢伙溜了,他只好一邊詛咒一邊握著手臂等警察來。結果他就躺在醫院聽那個女孩不斷哭泣,他是警察,這種事他應該不當一回事,然而他卻無法釋懷。
  
  第二天泰勒在戴高樂機場等候泛美班機起飛時,看到巴黎某家日報上聳人視聽的標題:艾山卓王子被妻子擊中兩槍,仍然活著。他的班機要起飛了,頭又開始在櫃檯,從空服員手中接過兩顆阿斯匹靈服下,閉上眼睛,祈禱飛機順利起飛.
  
  他想著訂婚四個月的未婚妻黛安,再度懷疑如果他們結婚是否明智,這半年來,他倆在黛安寬敞的東區公寓同居,她有錢,他沒錢。他是警察,她想叫他辭去職務,可是他年輕、自負又自信,因此不肯。她應該聽他的,這是她的責任。他倆在床上默契良好,他知道他的法國之旅是他最後的單身之旅。黛安認為他想獨自騎摩托車度假遊遍一個陌生國家簡直是瘋了,為此她足足警告過他三次,不許他和法國女孩有任何瓜葛。大家都知道法國女孩很隨便,泰勒不知道,但是他也懂得跟她解釋。他想跟她說吸引他的是法國,而不是女孩.
  
  但是卻無從說起。自從他十八歲那年在法國搭便車旅行以來,他就知道自己以前一定在那兒住過,或許是前世吧,他屬於那片土地,那種文化。當他騎摩托車沿著萊茵河閒逛時,他聞到波爾多葡萄成熟的味道,佇足散落法國南部各地的古羅馬廢墟,他覺得真是愉快透了。
  
  受傷使他提早了幾天回家,不知自己何時能夠再去法國,現在他已經心緒沸騰又急著想去了。再兩個星期他就滿二十五歲,再三個星期他就要結婚了。
  
  他又想起急診室那個女孩,他忘不了她的強暴事件,也忘不了她的尖叫和被摧殘的臉。他也忘不了她的名字——傅琳茜。這對他意義重大,他想著,這對他意義重大。
  
  一九八七年琳茜
  
  才五月初天氣就很熱,琳茜坐在哥倫比亞大學校園內橡樹下的石椅上。她穿了一條卡其色褲裙和短袖白上衣,足蹬球鞋和白色厚短襪,右手手腕上戴著網球護腕。她很崇拜艾芙特。因為過去兩十月來每天打網球,腿已經曬成古銅色,她打得很好,不過還不能說是很棒。她的正手拍很厲害,但是雙打反拍還不穩,至於發球呢,她每發二十次,就能讓對方「愛司」一次。她明大早上才會跟魏姬兒打網球,姬兒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哥大體育系四年級的學生。姬兒是她雙打的拍檔,打得比她好。
  
  琳茜還有一次期末考;換言之,再過兩個星期,她就能拿到著名的哥大心理系學士學位。
  
  接下來她要做什麼呢?好幾個月前.校園裡就有—些公司的徵人啟事,但是除了一家外國機構她都沒興趣。她見了代表那家機構的年輕人後就興趣缺缺,那個人除了意大利外不談別的,而琳茜永遠不會去意大利。
  
  她的胃咕嚕咕嚕響,她才想起昨晚在瑪蓮的公寓裡到現在,她什麼都沒吃。加了—大堆乾酪的意大利香腸和披薩、一罐淡啤酒,這些東西令她反胃。披薩是很難吃,不過還不至於把她撂倒,讓她反胃的是瑪蓮的同學兼朋友莫彼得。那傢伙有意無意地用於碰她的胸部,最後她終於衝進浴室在馬桶裡大吐特吐。她出來時彼得已經搭上另一個女孩。對方也很有興趣的樣子。
  
  她安全了。
  
  琳茜一邊站起來,一 邊從她邋裡邋遏的大包包裡抽出—疊活頁紙。皮包是上好的西班牙淺棕色羔羊皮。用得越久越柔軟,琳茜己經背了四年,什麼東西都往裡頭搴:計算機、書,網球、剃刀、一雙備用的短襪和內衣。她用活頁紙輕拍大腿。這是她最後一門課,授課老師是個「佛洛依德狂」古教授。他眼神專注,看起來很像個教授,與父親住在西區八十四街。他至少五十歲了,沒結過婚。他很奇怪,可是他認為她才是怪人,古博士有一回讀了琳茜編的一出短劇,有關家庭倫理關係方面的一篇作業,便一口咬定琳茜的人格已被扭曲。課後他把她叫到辦公室,問她一些有關她父親的問題,並且大聲問她是否愛慕自己的父親,並且對她說他可以幫她理清問題,如果她願意,他們可以立刻開始。
  
  琳茜不發一語走了出去。離開他那間醜惡的小辦公室後五分鐘,她還全身發抖,又氣又怕。時間使她慢慢冷靜下來,但是減少不了她對古教授深深的恨意,只是恐懼的糖衣包裹著這層恨意。
  
  如果不是為了文憑,她不會在兩個星期後強迫自己向他道歉。他點點頭,表情凝重。他曾經說只有她可以隨時打電話給他或去找他。於是她知道他或許查過舊報紙,知道她曾被自己的姊夫強暴。她不知道報紙怎麼寫,也不想看;她只知道是自己勾引艾山卓,並且使姊姊開槍殺傷了他。現在她終於要經歷古教授的最後一次考試了。
  
  她走向自助餐廳時,一邊讀著筆記,一邊想著這些全是狗屎。她從來沒愛慕過父親,她只不過期望父親能意識到她的存在,知道有她這個女兒,這算不正常嗎?或許她念心理系還比較不正常一點呢!讀心理系的目的是希望自己多一點見識和瞭解,並且克服自己一有男人靠近就怕得發抖的恐懼。有些課程、有些教授的確有幫助。從外表看,別人猜不出她的遭遇,她什麼樣的心理學理論都懂;她長大了,知道王子的行為是病態,她只是湊巧被拖下水而已。她承認自己對男人的恐懼不太正常,同時也客觀冷靜地告訴自己,其實任何人都怕異性的。但是夜深人靜時,地還是會記起過去的愚蠢、羞辱和痛楚而崩潰。不過現在她能應付了,至少心理學已經教會她如何應付古教授這個蠢貨。
  
  她把筆記塞回包包時,才看到昨天下午祖母寄來的信,她忘了看。抽出信時,她聞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麝香,這是祖母喜愛的味道,是由法國戈赫斯一個名叫戴樂伯的男人為祖母特製的。祖母今年八十二歲,而戴樂伯替她特製香水已經快四十年了。去年聖誕節,琳茜應祖母之邀飛往舊金山。
  
  琳茜有好多年沒看到凱詩,她的行動變得遲緩了,不過心思依然敏銳,依然熱愛生活,依然喜歡控制人,只是身邊已經沒有人了。洛斯前年再婚,他的新太太也去度聖誕,只是一點也不好玩。這位新太太三十五歲是前任華盛頓州參議員紀馬丁的寡婦,既虛榮又貪婪。她的眼睛要不是盯著新任丈夫,就是在照鏡子,她立刻發覺她丈夫不喜歡他的二女兒,自告奮勇給琳茜一堆建議,從衣服,頭髮到指甲都有。琳茜默默地忍受她。
  
  至於珍娜,琳茜只見過一次,她很瘦,神經質,煙抽得很凶,和一個二十六歲的男子同居,有一回琳茜不告而訪,珍娜被迫替琳茜介紹這個男子,她對女兒的態度像對敵人一樣。琳茜很快就離開,她覺得寒冷,悲傷又孤單。她覺得和舊金山有關的牽牽絆絆都已一一離她遠去。
  
  琳茜抽出兩張信紙,開頭喋喋不休地談到莫菲醫院的一些事以及董事會如何花錢使放射線室更現代化;接著大罵雷根,痛心北加州的民主黨多於共和黨。再下來琳茜笑不出來
  
  「我想大家都懶得告訴你雪麗懷孕了,因為你父親對你視若無睹——這是他的錯,不是你的錯。我不知道王子是不是孩子的父親,我想你父親也不知道。我想他們家會讓孩子承襲他們家族的封號;他們別無選擇,因為雪麗一直守著王子,扮演一位無限自責的妻子。雖然這麼多年了,我還是很訝異地發現雪麗變了。琳茜,不過你要親眼看到才會懂我的意思。幾個星期以前,她自己一個人來看我。表面上還是有一種極脆弱的冷酷,但是內在卻有一種自覺,使她有別於以前的她。她現在似乎對整個世界有一種使命感,聽起來很怪,不過是真的。你最後一次看到她到現在有四年了吧?」
  
  琳茜呆住了,祖母知道自從巴黎事件後,她就沒有再見過雪麗。祖母怎麼會知道呢?不過那無關緊要,聰明的成年人能以明察秋毫的態度處理事情,並且笑看人生。
  
  「她跟我說王子和以前一樣,我想她的意思是他還是喜歡年輕女孩。對不起,這些事情可能會令你不舒服,但是已經事隔四年,你也應該面對它了。聖誕節時,我看到你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甚至不讓那個好孩子費羅迪靠近你一點點。他是克雷和愛芙的兒子,是醫學院一年級的學生,很聰明。我知道你父親說過什麼,該死的東西,他說的不對,你不能信他的。被強暴不是你的錯,絕對不是。該長大了,孩子,把這些事拋到腦後……」
  
  琳茜抬起頭,眼睛望著外頭的哥大校園。分析、判斷、對別人提供善意的勸告是多麼容易呀!這也是她身為心理系學生所學到的另一件事。
  
  她摺起信紙,走到心理大樓二樓二一八室,坐在她平常坐的位子。教室裡的男男女女都等著畫下這最後的一筆。大家都希望順利結束。古博士和他的研究生助教先發藍色答案卷,接著再發給每人一份問答題。她拿出原子筆開始寫。她寫了三個鐘頭,填滿兩份答案卷,靜靜地將它交給助教,看都不看古教授一眼,迅速離開了大樓。天氣依然暖和,她不用再上課了,她結束了哥大的生活,她自由了。她很快就可以拿到學士學位,沒有工作,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她搭渡輪去看自由女神像,坐在艷陽下望著早來的觀光客又是歡呼又是驚歎,腦子裡完全真空。
  
  令她意外的是,那天晚上費羅迪打電話給她,邀她晚餐和看電影。他在約翰霍普金斯修完第一年課,來紐約停留幾天拜訪朋友。她拒絕了,語氣很友善,然後懷著神秘的感覺上床睡覺。
  
  一九八七年泰勒
  
  泰勒沒有值勤。他穿著他最喜歡的深棕色直條長褲,白色棉質襯衫和無袖尖領背心,正打算去萊新頓和六十三街交叉口的公寓接雷多莉吃晚誓。多莉美麗、風趣,在廣告界平步青雲。他第一次看到她是去看巨人隊賽球時,她在觀眾席上又叫又罵,立刻轉移了他的注意力,那天晚上他們就上床了。
  
  她的床上功夫到家,魅力十足;她可愛、和善,而且似乎非常滿意目前的生活型態。說她對結婚沒興趣,他信了,也鬆了一口氣。他大聲吹著口哨,正當他拾階而上時,突然聽到大聲尖叫,—聲接著一聲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聲音自他左側兩層樓的棕石公寓發出,一個老婦人突然從有六級階梯斜斜向上的前門衝出來,雙手瘋狂地揮舞,沒命地大叫。
  
  這個婦人像是個品味很差的家庭主婦,頭髮染成嚇死人的紅色,指甲是橘色,而衣服則是南海圖片上的鮮艷色彩。奇怪的是她腳上穿的是老太太的鞋,但膝蓋處的尼龍襪卻鬆垮垮的。她很龐大,臉色沉重。粗粗的眉毛連成一線,妝化得很濃。她現在語無倫次地尖叫著,泰勒衝到她面前說:「我是警察,發生了什麼事?」
  
  她喘著氣,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竟然站著警察,接著又皺皺眉,彷彿泰勒礙著她的舞台演出似的。他握緊她的手臂輕輕播,謝天謝地,她沒有再叫了。
  
  「哦,天哪,我的小女兒她躺在那兒流血快死了。」
  
  「你有沒有叫救護車?」
  
  女人搖搖頭,眼珠骨碌碌地轉。
  
  「帶我去看。」
  
  他得推她,她才會動。幾個旁觀的人趕快低下頭,別開眼睛急急忙忙走了。到底,這還是紐約,街坊鄰居不該為這種事大驚小怪。
  
  泰勒跟著婦人衝上擦得亮晶晶的橡木階梯,到處都乾乾淨淨,完全是有錢人家的氣息。
  
  「你女兒自殺嗎?怎麼啦,為什麼流血?」
  
  婦人搖搖頭,進入一塵不染的迴廊,椎開一扇厚實的桃花心木門。
  
  「艾黎,你在哪兒?」她尖叫著。
  
  泰勒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他推開婦人,衝過寬敞的客廳,進入走道。他走進第一個房間,她就在那兒,一個頂多十五歲的女孩,一絲不佳地躺在單人床上.她的臉又骯又腫,兩腿和白床單上到處是血。她泣不成聲,看到泰勒後,她立刻抓起床單遮住自己,縮到床頭;眼睛滿懷驚懼,充滿了眼淚和痛苦。
  
  泰勒立刻站住,勉強露出笑容說;「我叫泰勒,是警官,發生了什麼事?讓我幫你好嗎?」
  
  「班尼傷害了我,我一直流血,好像會死。」
  
  「你叫什麼名字?」
  
  「艾黎。」
  
  「艾黎,」他邊說邊走向電話,他想大概是強暴。「沒關係的,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好嗎?請你不要哭,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害怕得不敢動,也不敢發出聲音,小小的腔龐變得更白了。他撥九—一叫了救護車,轉身詢問絞著雙手站在門口的婦人住址,然後擱回話筒。
  
  「好,現在我們談談班尼,」他微笑著,傾身向前,輕輕拉下床單。「我不會傷害你的,請相信我,我只是想知道你血流得多厲害,好嗎?」
  
  女孩點點頭。「班尼把我弄得很痛.」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看,不要動。」說著說著他憶起那晚在巴黎急診室的事。
  
  「班尼是誰?」他邊說邊將床單拉到膝蓋,他轉向婦人。「拿四條毛巾給我!快!」
  
  他將兩個枕頭墊在她的臀部下面,婦人靜靜地將毛巾遞給他,他一條放在下面,一條蓋住下體,盡量壓住。
  
  「跟我談談班尼。」
  
  「不行!」
  
  說話的是婦人,她滿臉通紅,全身嘶抖。「班尼沒有怎麼樣,這個笨女孩自己送上門,要他怎麼樣?」
  
  履,天哪!那晚在巴黎的事又出現在腦海裡。幾天後巴黎的報紙寫著傅琳茜如伺勾引她姊夫……他沒有再讀下去就搭機回家了。眼前這小女孩只是怕和痛,叫都沒叫。他抬頭再說一遍。「艾黎,告訴我班尼的事。」然後回頭在婦人開口之前叫她住嘴。「到外面去,醫護人員來的時候把他們帶過來,去!」
  
  「她說謊!不要相信這個沒良心的小娼婦說的!」
  
  「班尼是我舅舅,是我媽媽的弟弟,我從小就認識他。」
  
  「他是第一次插入你身體嗎?」
  
  女孩點點頭。「他叫我幫他做一些事做很久了,不過今天他才把那東西插進我身體,我不要,可是他一定要,他把我向後彎,然後插進來。」
  
  「他現在人呢?」
  
  「媽媽提早回來了,他就丟下我跑走了。」眼淚流到嘴裡,嗆住了。
  
  他感覺到血浸透了手上的毛巾,他將它扔到地板上,發現血還在流,心裡詛咒著,他換上另一條毛巾再按住她。「你放心,甜心,我會幫你逮住班尼舅舅,我不會讓他逍遙法外的。」
  
  但是泰勒心裡有數,要不是她大量出血,她媽媽是不會衝出公寓找到他的,那麼這次強暴就不會報案,不會有任何人知道,而她的班尼舅舅恐怕會一直強姦她直到她逃家為止。
  
  五分鐘不到醫護人員抵達,一男一女,泰勒告訴他們發生的事以及他做的事。
  
  「做得好,警官。來吧!琳達,我們把這可憐的孩子送到醫院,你隨後會來吧?醫生會要跟你談話的。」
  
  「對,我會去,好好照顧她。」他對女孩笑笑,輕聲說:「別擔心,他們會像對待總統一樣的對待你。」然後再對醫護人員說;「我想掐死那個雜種!跟醫生說檢查的時候仔細一點,我們需要精液的樣本,例行檢查你知道吧。」
  
  他打公用電話給多莉取消晚上的約會,她歎了口氣,但是還是興高采烈,並且很盡責地問起女孩的情況。
  
  他搭計程車去李諾坡,大踏步走進急診室。一進去就聽到女孩的啜泣聲,一位女醫生正在替艾黎檢查。她抬起頭。皺著眉。
  
  「我是泰勒警官,是我發現她的,我聽到她哭很擔心,我能幫什麼忙嗎?」
  
  醫生點點頭。「好,警官,你告訴她,她不會有事的。」
  
  泰勒捏捏艾黎的臉,放低聲音。她顫抖的時候,他握住她,不斷地說些沒什麼意義的話。
  
  「我檢查好了,警官。這位是母親杜太太吧?」
  
  「對,我是她母親,她不會有問題吧,醫生?」
  
  「對,不過我想再觀察幾天,出血差不多止住了。警方要的樣本棧都採了。」
  
  「不要找警察!」杜太太兩手交叉在龐大的胸前。「不要找警察!」
  
  「我懂了!」醫生面無表情忿忿地說:「是家裡的哪一個人做的?父親?叔叔?哥哥?」
  
  泰勒很驚訝地抬起頭。這位好醫生已經知道是性虐待和強暴,或許她見得太多了。她非常厭倦,眼中滿懷著沉重的怒意。
  
  「誰都不是,」杜太太堅持道。「是她在玩衣架,自己插進去的。」
  
  艾黎開始哭起來,重重地喘著氣,聲音很難聽,泰勒真想掐死那個婦人。
  
  「她幹什麼這樣做,」泰勒同道,仍然握住艾黎的手。「別撒謊了!你為什麼這樣護著你弟弟,杜太太?看看他把你的孩子整成什麼樣子!老天,你就這樣讓他逍遙法外?他有病呀。」
  
  他大吼大叫,氣得發抖,醫生拍拍他的肩,杜太太嚇得倒退兩步。
  
  艾黎哭了又哭。
  
  午夜時分,泰勒回到他五十五街和萊新頓交口的公寓裡,他又累又恨。但是他打算一定要逮到班尼。喔,天哪!他要掐死那個雜種!誰也阻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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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泰勒
  
  第二天一早,剛過七點他就抵達艾黎的單人房,手上拿著一份打好的口供。他希望來得夠早,比她母親早,鬼才知道那個女人今天會說什麼。
  
  艾黎看到他害羞地笑了笑,就像小孩見到對他們好的大人那樣。他已經想好他的問題、想好怎麼遣辭用字,他緩緩地、輕輕地開口。她的故事令人鼻酸;從十一歲起她舅舅就開始猥褻她,他對她說如果她不乖,她就不能和媽媽住在那幢漂亮的公寓,她就不能上那間很好的私立學校,和她的朋友一起玩,班尼舅舅常常送她很棒的禮物,但是這回他弄得很痛,而且流血了,她很怕他。
  
  泰勒獲得他要的資料後,就靜靜地聽艾黎講學校和朋友的事。他慶幸她言語正常,真希望自己能帶她回家。
  
  杜太太來了,她今天早上的態度比較柔和,服裝也沒有那麼鮮艷。她穿了一件昂貴的駱駝毛外套,裡面是普普通通的棕色羊毛洋裝,臉洗得乾乾淨淨,他這才驚訝地發現她還不到四十歲。她的紅髮看起來沒有那麼刺眼了,向後紮成一束。今天早上比較像家庭主婦,而非街上的流鶯。令泰勒寬心的是她沒有用言語攻擊女兒。她對他冷冰冰的,不過至少對女兒還沒有很殘酷。她親親她,拍拍她,希望她跟她回家。
  
  泰勒說:「杜太太,我有話跟你說,我在大廳等你。」
  
  十分鐘後,杜太太來了,她看起來警惕又挑釁的樣子。他指指候診室,進去後直截了當地說:「你弟弟有病,他要立即接受心理治療。該死!他二十年前就該治療了。他很可能會害死你女兒,你得阻止這種事,提出告訴,讓他得到一些協助。」
  
  她扭著雙手,摩挲著手指關節上的大戒指。「我不能!」
  
  「如果你不提出告訴,他會繼續強暴艾黎,難道你不知道他猥褻她已經四年了?好,如果你不知道,那又另當別論,那表示你是真正反對他這麼做.她完全被蹂躪了,而且不知道如何應付。她很快就會知道自己一無所有,而且不知如何是好,這是你所希望的嗎?她會一直被猥褻直到她受不了而逃家。她會變得孤立無援,一個人站在街頭,接下來就是嗑藥、賣淫。這是你要的嗎?」
  
  「我身無分文。」
  
  「有一些機構可以幫助你,你又不笨,杜太太,你可以找份工作呀!」
  
  「你不懂。」
  
  「我知道你在替你弟弟拉皮條,對像是你女兒。如果你不提出告訴,我就跟有關單位報告,讓他們帶走你的女兒。」
  
  她開始哭了,奉勒不為所動,她令他厭惡。
  
  「你是要提出告訴呢?還是把艾黎交給能夠保護她的家庭?」
  
  「他會殺了我。」她低聲哼著,抱住自己前後搖晃。
  
  「別發神經了,他不會殺你的。杜太太,把他的名字告訴我。」
  
  「我不知道他會強暴她,我不知道他會對她做出那種事,我不知道!我只是以為……」
  
  不!她一點都不笨,她聰明得知道自己該住口了。
  
  他很想揍她,卻只能問:「你要不要提出告訴?」
  
  最後,她同意了,他帶她到分局,她在切結書和口供上簽名。泰勒和他的拍檔史克恩到班尼家時已經是下午了。
  
  又瘦又高,像根竹竿似的克恩站在堂皇的棕石公寓前時說道:「他媽的!泰勒,這傢伙凌辱小女生?他住這裡?這像是有錢有地位的人住的嘛!憑什麼?憑什麼這種人還過得這麼好?」
  
  「我不知道。」
  
  班尼舅舅就是紐約房地產業的艾偉班。他應門時身上穿著倫敦制的家居服,配上柔軟的條紋羊毛褲,足蹬皮軟鞋。他的臉有稜有角,十分英俊,年近四十,身材頎長,風度和波爾多葡萄酒一樣香醇。看過他們的證件後,他讓他們進門來,帶到書房,房裡全是光滑的桃花心木連牆書架,架上佈滿了厚厚的皮面書,室內有一股濃濃的雪茄煙斗味。
  
  「兩位請唑,有何指教?要喝點什麼嗎?雪莉酒?啤酒?」
  
  「或許,」泰勒說。「你該換上鞋子,把你的名牌家居服留在櫥裡,換一件美國土產的運動外套比較合適。艾先生,你被捕了,罪名是強暴外甥女杜艾黎小姐。」
  
  他的表情十分迷惑,眉毛深鎖,一副受到侮辱的樣子,不過始終十分平靜。「我不懂你們的意思,我想我應該找律師來。」
  
  泰勒同意。
  
  克恩對泰勒眨眨眼,卡嚷一聲把艾偉班的雙手扣在背後,應該是沒有這個必要,泰勒心想,不過他被羞辱也是應該的。去警局的路上,艾偉班跟他們說,多年前他姊姊懷孕了,他付錢給那個男的,強迫他跟她結婚,後來那個男的還是跑了;十五年來,他盡心盡力供她們母女吃住,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艾先生,你是用吃住換取猥褻小女孩的權利.」
  
  要不是手被銬著,艾偉班大概一拳打過去了。「根本一派胡言!警官,我有錢、有地位,又受過教育,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不可理喻的事,這毫無道理嘛!」
  
  「或許心理醫生可以使真相大白。」
  
  艾偉班的律師,不到一個小時就來了,一位法官立刻承辦他的案子,並以低額保釋金讓他保釋外出。
  
  泰勒厭惡透了,可是事情最後就是這樣,金錢是一個人最有力的合法武器。他要把艾偉班掐死,他有杜太太和艾黎的證辭,還有醫師的評估、採樣的精液和艾偉班的完全符合。
  
  不過泰勒還是對他的上司貝丹尼——他是少見的心腸好又有耐性的人——大吼,丹尼靜靜地望著他的辦公室踱來踱去。
  
  「這個人一向習於權術,因為他有錢,他已經習慣要什麼有什麼,他會去脅迫杜太太和艾黎。問題是我們要怎麼保護她們?我們要怎樣才能逮住那個雜種?」
  
  「泰勒……」丹尼用手抓抓稀疏的灰髮。「我知道你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不過我認為你太投入了,這會使你的頭腦不清,你應該退一步想。」
  
  「退到哪裡,警長?」
  
  「艾偉班是個大人物。」
  
  「他是個人渣。」
  
  「也不要這麼想。這案子很棘手,目前為上還密不透風,我想地方檢察官也打算維持現狀……」他聳聳肩,伸手去拿已經冷掉的咖啡。「不要被事情沖昏樂頭。前幾個月的蓋瑞案把你搞慘了,我們都知道你已經盡全力了,但是法律規定被告有權和原告對質。」,
  
  「對,很可惜開庭前兩天原告就死了,那個男孩就高高興興走出去,而那個二十一歲的女子沒做過一丁點壞事,只因她看到蓋瑞殺了另一個下三濫,而我說服她出庭作證。」
  
  「這也不是你的錯,事情就是這樣。泰勒,你加入警局太久了,六年了吧?」
  
  「艾偉班這回逃不掉的。」
  
  「但願如此!」廣丹尼說,聽起來不是很有把握。
  
  泰勒和助理檢察官見面,他是個聰明有餘,卻經驗不足的年輕人,心中依然滿懷正義火,他看到證據對艾偉班不利十分高興。他很有把握可以讓艾偉班出庭受審。他跟泰勒說已和艾偉班的律師接觸過。不過他的老闆不買他的帳,泰勒覺得很有希望,到底還是有正義可言的。但是克恩望著他,搖搖頭,叫他別指望太多。
  
  預審定在下週二。泰勒很高興主持的法官是李克。他是個又臭又硬的人,痛恨暴力和罪犯,尤其是強暴犯,據說十年前他侄女被強暴,而肇事的混混卻因警方采證不足給溜了。
  
  李法官大步走入小小的審判室,他黑袍飄飄,長髮濃密,看起來像摩西。他叫助理檢察官過去,這一去案情就每況愈下。
  
  精液的採樣在實驗室不翼而飛,杜太太翻供說艾黎是和學校裡的男生一起玩弄傷的,艾黎是因為害怕才說是舅舅弄的,因為舅舅是她唯一認識的男子。
  
  辯方律師很高興一切都沒問題了,他要求法官撤銷該案。
  
  李法官蹬著助理檢察官,靜靜地說:「你要女孩出面指證嗎?」
  
  「請在內室,庭上。」
  
  「可以。」
  
  泰勒在走廊足是等了四十五分鐘。
  
  李法官回來了。「我撤銷對艾偉班的控訴,下一個案子。」
  
  完了,就這麼簡單,那個人又自由了。泰勒進入廁所,剛才喝的三杯咖啡都吐了出來。克恩盡力安撫他。
  
  泰勒拿出西裝口袋的錄音帶。「把這個放給法官聽.」
  
  李法官聽到艾黎敘述強暴的經過時,像石頭一樣一動也不動,錄音帶放完了,法官伸手按下立即消音的鈕。
  
  「很抱歉,警官,那個女孩發誓說她媽媽沒有說謊,她拒絕說出男孩的姓名。不過,我相信你。也同意那個舅舅有罪,應該接受心理治療。但是我卻無能為力,忘了吧。我和你一樣難過,但是法律還是法律。」
  
  泰勒站起來,盯著已被冼掉的帶子。「你也知道,那個小女孩的生活從此萬劫不復。他現在知道怎麼對她都不會受到懲罰了,他剛剛已證明自己是法力無邊的。」
  
  「不,我想他是付錢給那個母親讓她改變說詞。你可以去銀行查查看,那對母女很快就會搬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們的地方,那個女孩就可以脫離他了。」
  
  泰勒並未因此覺得安慰,他和法官握握手離開了大樓。案子被撤銷,社工人員就無法插手,艾黎也就無法脫離母親的監護。
  
  兩周後,泰勒又讓一個販賣古柯鹹的老鴨給溜了,那個傢伙害死了三個少女。警長把他叫進辦公室,跟他說杜艾黎死了。
  
  「我很難過,泰勒,那個孩子從她讀的那間私立學校的洗手間窗口跳下來,有三樓高,她掉在水泥人行道上。」
  
  第二天,泰勒向紐約警察局遞上辭呈,他的長期拍檔和朋友史克恩也一併辭職。
  
  一九八七年琳茜
  
  一輛計程車飛馳而過,把琳茜那雙新買的淺棕色鞣皮靴濺得到處都是泥。琳茜瞪著計程車,心裡恨恨地罵了又罵。這是她用霍梅出版社最後一份薪水買的,過去五十月來她在那兒的公關部門工作,感覺就像離了水的龜似的。現在她真想狠狠地咬什麼東西或什麼人一口。
  
  她走進六十街和百老匯交叉口一家看起來規規矩矩的酒吧。酒吧叫「鄉村公雞」,是老式的愛爾蘭酒吧,色調沉穩而舒適,到處洋溢著親切、溫馨又古老的氣息.
  
  她滑進一個黑色真皮製的雅座,陳舊、柔軟,夾雜著啤酒、威士忌和鹹花生的味道。暗暗的,幾乎沒什麼人,現在是週三下午四點還不到。大家都還在上班,除了她。她剛辭職,覺得既輕鬆又沮喪。
  
  她點了一杯白酒,本來想一口吞下去,現在卻一口接一口,自在而緩緩地啜著.她出神望著斑斑駁駁,磨得亮亮的木桌,想到她那位軟腳蝦老闆耐森,真希望剛才辭職的時候能夠一舉把他擊倒。她的工作之一是當那些來訪作家的導遊兼伴遊,讓一切順利進行,她在那裡快憋死了。最後一個傢伙是專寫高爾夫球界醜聞的高爾夫選手。她大刀闊斧地刪改,但是仍維持原作者的風格,並對他加以讚賞。接著他就要帶她上旅館,她回去向老闆報告時,老闆竟然叫她回去伺候那傢伙。於是她說當妓女不在她的工作範圍之內。
  
  嗯,事後那打高爾夫球的還老羞成怒打電話跟老闆說她不合作。她現在是平心靜氣了,在找到新工作之前她可以自由自在一陣子。她環顧酒吧,看到有一個男子獨自在吧檯旁把威士忌一飲而盡,偶爾還一搭沒一搭的跟酒保聊天。酒保肚子大大的,穿著圍裙,留著棕色大鬍子,手上拿著雪白的毛巾擦拭啤酒杯。動作遲緩像催了眠似的,他黑色的眼球如夢幻一般。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真的聽進去,還是不知神遊何處。
  
  那個男子談到BMW,抱怨下雪天街道撒鹽把車子都銹壞了。酒保點點頭,繼續擦杯子。那個男的又點了一杯,叨叨絮絮地繼續說,琳茜聽不懂。他四十來歲,古銅色的肌膚.又濃又黑的鬈發,身材顧長。臉龐像孩子,笑起來很迷人。他服裝考究。聲音像她的白酒一樣醇美。她分心了,本來無心,其實卻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反正打發時間嘛,一會兒她要和姬兒去她最喜歡的七十一街墨西哥餐廳共進晚誓,還有好幾個鐘頭呢.
  
  有個女人像一陣風似的吹進來,她身亡纏著黑貂皮,足蹬高跟黑皮靴,戴了一頂巨大的貂皮帽和—個小得連口紅都放不下的皮包。她的樣子很奇怪,一副旁若無人又有任務在身的樣子,那個男的回過頭,女的走過去將戴了手套的手輕輕搭在他肩上,他說:「嗨,紅頭,來一杯?」
  
  「好。威尼,一杯薑汁酒。格林跟我說你在這兒。」
  
  「格林是大嘴巴。狄克,替紅頭弄一杯梨酒。看看你的腿,肥肉都露出來了,今天什麼都不許吃了,知道嗎?」
  
  琳茜認出那個女的了,她是個模特兒。前幾天她在牙醫候診室裡看到一本女性雜誌的封面就是她。她現在看起來沒那麼漂亮了,她正跟那個男的發睥氣,聲音節節升高。
  
  「不可以!威尼,聽到沒?該死!」
  
  不可以怎樣?淋茜沒聽清楚。男的揮揮手,一字一句地說:「咱們按規則玩,要不你就退出。你看你愛生氣,嘴角都有皺紋了。別鬧了,聽到沒?」
  
  那女人把梨酒潑得他一頭一臉。「還有—件事,戴莫威,我嫁的是潘德利三世,我可以把你買了再賣了,你這個娘娘腔的孬種!」她頭抬得高高的走出酒吧。
  
  「哇!這位小姐一定來頭不小,單單她的背面就值一萬塊吧!」
  
  「她是值錢,可是卻不是小姐。」威尼邊擦臉邊說。「我很高興她不幹模特兒了,人一開始煩,從工作中就可以看得出來,有些人跟我抱怨她的工作態度,你知道吧?如果攝影指導開始注意到你的工作態度,那就表示你麻煩大了。」
  
  他擦褲子時,聽到酒保喊道:「嘿,小姐,要不要再來一杯?」
  
  琳茜很沉醉.一時還不想離開,便說道:「好呀,來一杯雙份的。」
  
  那個男子緩緩抬頭,擦褲子的手停住。他注視著琳茜好—段時間,然後點點頭,舉起威士忌酒杯默默地致意。
  
  琳茜對他笑笑,很高興這生命中的偶發事件,想著想著,笑意更深子。
  
  莫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概是酒喝多子吧,他覺得這微笑很特別。對,就像放電一樣。濕濕的劉海亂亂的,像梅黛絲的頭髮;不過卻更厚,而且色澤豐富,由淺灰到深褐色都有,像會吸收光線似的,更強化了她大波浪的自然鬈。眼睛嘛,他等一下就會知道了。「嘸,狄克.我幫你把她的酒帶過去,算在我的帳上。」
  
  琳茜看著那男子拿著她的酒過來子,陡然恐懼起來,她強迫自己不要怕,至少不要莫名其妙的害怕。如果他要請她喝酒,那有什麼關係?那並不表示他會攻擊她呀!
  
  「我是戴莫威,也可以叫我威尼,不過我喜歡人家叫我戴莫。你的酒,我請客,我可以在這兒坐一下嗎?」
  
  「只要你不談BMW就可以了。」
  
  他撈了個鬼臉,坐到她對面。他向她舉杯,她碰了一下杯子。「你是學生?」
  
  「不是了,是剛失業的成年人。我叫傅琳茜。」
  
  他們握握手,他的手乾而窄,很有力。
  
  「很高興認識你,小姐,你的眼睛是我所見過最美的,是性感和智慧的混合。」
  
  「這句台詞是新穎。」
  
  「不是台詞,是實話。你該不是戴有色隱形眼鏡吧?你多重?」
  
  「一百三十磅。如果我回答你所有的問題,有什麼獎品?」
  
  「多高?」
  
  「五尺十一寸?好啦,快六尺了。」
  
  「看不出你這麼重,你腿很長嘍?」
  
  「長到可以上火星。」
  
  「好,你的嘴也很利,這點我喜歡。我在五十三街的麥迪生大廈經營戴莫模特兒經紀公司,是正派經營,你問狄克就知道了。我想替你做一套企畫,不花你一毛錢,我提供攝影師和服裝,你有興趣嗎?」
  
  「你看起來不像混混。」
  
  「我真的不是。這些照片不用脫衣服,我們不拍大摺頁或裸體月曆之類的,我做時裝方面的。如果你做得好,你賺錢,我也賺錢。你幾歲?」
  
  「二十二歲,今年剛從哥大心理系畢業,我知道這學位不值錢,不過畢竟還是值得一提。」
  
  「你當過模特兒嗎?」
  
  她搖搖頭。「剛才那個女的我認得,我在牙醫診所的雜誌上看過她。」
  
  「那是上十月『大都會』雜誌的封面。珍妮剛剛退休了。我身上還有梨酒和檸檬的味道。」
  
  「你想找個人代替珍妮。」
  
  他仔細看了她好久,終了說話了。「不,我想找個全新的人,你或許就是這個人。其實你的骨架看不出年齡,這是最重要的,你要不要來試拍一下,傅琳茜。」
  
  「什麼時候?」
  
  「明天下午一點。」
  
  「好哇!反正我才剛辭去出版社的工作。」
  
  「你有沒有跟哪位男子有瓜葛?」
  
  她立時呆住了。「沒有。」
  
  「好,如果拍照的時間很奇怪,男朋友常常會很不高興。」
  
  「沒有男朋友。」
  
  「你的口氣好像永遠不會有。」
  
  「沒錯。」
  
  「你搞同性戀?」
  
  「我不搞任何名堂。」
  
  「好,如果事情敲定了,你得減肥十磅或十五磅。照片看起來會胖一點,這你是知道的。」
  
  「我聽說了.十磅已經很多了,十五磅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身輕如燕型的,其實我現在算是輕的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那樣餓自己。」
  
  「嗯,或許我言之過早,說不定你上了照美得不得了。你那美極了的顴骨和夕陽正好輝映,而下顎在照片上看起來說不定很有韻味。還有,你幹這行,起步是有點晚了。考慮看看,明天早上打電話給我,今晚別搞個黑眼圈,好嗎?」
  
  「這一切簡直像B級電影的情節。」
  
  「我知道,」他笑了,露出兩顆鑲了金牙的臼齒。「我常認為生活就是一部B級電影。事實上,名成利就的模特兒並不會像變魔術一樣從我的辦公室自己冒出來,自己跑來的多半上不了台盤。珍妮是我在一家鄉村俱樂部的宴會上發現的,她暴牙,而且頭髮分叉得很厲害,但是我看出她的潛力。還有兩個很有名的模特兒和你一樣是在酒吧發現的,另有一位在我姑媽的葬禮上看到的,甚至還有一位是我媽幫我安排的盲目約會的伴侶。反正事情是很難預料的,像我這種成功的經紀人眼睛一定要亮,到處找,知道吧?打電話給我,好嗎?」
  
  稍後,琳茜和姬兒在「羅本嬌斯」啜著瑪格麗特,吃黍片沾辣醬油。「或許明年我就上了『風尚雜誌』的封面呢。」
  
  「是喲.甜心,說不定你還被選進聯合國呢。」
  
  「他們不辦選舉的。」
  
  「我只是說別期望太大,那個人說不定是個變態、通緝要犯,或是愛盯梢的討人嫌。你去之前要先查查,好嗎?」
  
  「我查過了,他很有名,是大人物,電話簿也查得到。我甚至還打電話去『魅力』雜誌問。我胸部太大了,模特兒不是都平胸、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嗎?」
  
  姬兒聳聳肩。「我明天跟你—起去,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我?容易相信人?你開什麼玩笑!」
  
  「你太天真了。哦,對了,今天早上我在校園裡查體育課程時,你們心理系那個噁心巴拉的古教授跑過來,問你近況如何,他想要你的電話。」
  
  琳茜緊張得差點嗆住,趕緊喝口水嚥下去。「你沒有——」
  
  「別擔心,我隨便給了他一個號碼讓他到處找,他樂得什麼似的。」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什麼呢?」
  
  「他要的或許跟其他男人一樣,他想脫掉你的牛仔褲。」
  
  「我不這麼認為,他爸爸不會答應的。」
  
  姬兒丟了一個黍片給她。「琳茜,我一直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這會兒又看到你的另一面,風趣和憤世嫉俗只是表面,有時我還真不瞭解你,」
  
  「沒什麼好瞭解的。」琳茜又叫了兩杯冰凍加鹽的瑪格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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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一九八八年琳茜/伊甸
  
  七月中旬還不到中午就已經九十多度了。琳茜正後悔自己長途跋涉走路到戴莫經紀公司,她最近重了兩磅,走路出汗是減輕體重最簡單的方法。她沒看到格林,不過還是很開心,今天一定也是樂趣多多,就如她所想望的模特兒工作一樣。她現在正在替蘭蔻做化妝品版面,負責攝影的廣告公司人員風趣又聰明,實在很會開玩笑,今天她一定有得笑了。
  
  她彎身拉起那雙寬鬆的陸軍短襪.她認為這搭配寬鬆的草綠色棉質上衣和邋遢的牛仔褲正好。她站起來時正好看到有個女人從計程車裡冒出來,真美!她清冷的粉紅色絲質衣服本來應該和她閃亮的紅褐色馬尾巴相沖,可是實際上卻非常協調,突然間她停住不動了,她認出那個人,她悄悄地叫遭:「雪麗,是你嗎?雪麗?」她的異母姊姊回過頭來盯著她看,她用橡皮筋將頭髮全部向後紮起來,容光煥發的臉上脂粉末施,和以往一樣苗條、美麗、完美。她望著琳茜的臉、頭髮和晃個不停的可樂瓶耳環。
  
  「嗨,琳茜,我們好久沒見於嗎?」
  
  琳茜不知說什麼好,一點預警也沒有,沒有人告訴她雪麗會在這兒。霎時,痛楚、憤怒和受傷的感覺在心裡翻騰。眼前這個美麗又冷靜的小女人和五年前巴黎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截然不同,當時她很惡毒地和父親站在同一陣線。
  
  「是啊,好久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美,雪麗。」
  
  「嗯,你也還是老樣子,對不對?」
  
  「我想人的改變不會很大。」琳茜說著,突然很訝異地發現一股自卑感又悄悄地襲上心頭,覺得自己又醜又笨,一無是處。她強迫自己抬頭挺胸,比穿了高跟鞋才五尺七寸的雪麗還高。
  
  「你好像變了一點,至少和那些光面照片看起來很不一樣。他們是怎麼弄的?用煙?鏡子?還是重複曝光?」
  
  「差不多了,一堆人,照相的、化妝的、服裝的,做頭髮的,叫來叫去。最痛苦的大概是攝影指導了,他總是威脅利誘,比手劃腳,聽起來有點瘋狂,其實不會,通常都進行得很順利,那些人圍在我身旁工作時,我老覺得自己像截木頭。」
  
  日正當中,她倆還站在人行道上交談。
  
  雪麗突然說:「我是來跟你握手言和的,琳茜。」
  
  琳茜在雪麗臉上找不出原因,有的只是無盡的完美。她閃閃發亮的淡褐色眼球使那冷靜的智慧更冷靜。「這裡很熱,我並不急著上去,我們到對面去喝點冰的好了?」
  
  傅雪麗,不熟的人稱她「王妃」,四月份時無意中看到「她」雜誌封面時大吃一驚,她的異母妹妹時髦、修長而且艷光四射,臉上有一股一般女人所欠缺的、難以形容的神秘氣質。雪麗瞪著眼前這個平庸的人,不,簡直是一塌糊塗,那雙高統球鞋難看死了。她在猜琳茜是不是故意讓自己本人和照片上大相逕庭來捉弄人為樂。
  
  雪麗又想起雜誌封面上那個人:頭髮豐美亮麗,有一雙性感的藍眼睛和自負的笑容,不可能是琳茜。她本想向父親打聽琳茜,想想又擱回話筒,提到琳茜只會令父親生氣。繼之,她想到一個絕妙的點子:她是「王妃」,她的美貌、魅力和品味也都堪當其銜。於是她立刻徹底地執行她的計劃,二天前她將莉莎留給祖母、曾祖父和三個傭人照顧,搭了第一班飛機到紐約。
  
  她在飛機上想了又想:奇怪,竟然沒有人告訴她琳茜是名成利就的模特兒,她始終不知道她住哪兒,也沒興趣知道。她也不太敢問祖母,怕祖母責備她沒愛心,連自己妹妹都不知行蹤。她很難對人解釋,看到琳茜會令她憶起自己當年在巴黎那狼狽、脆弱和歇斯底里的樣子。
  
  但是現在看到琳茜本人又令她恢復自己。琳茜看起來像一條破船,又高又瘦,衣服難看死了,像是七十年代的過時人物。肩上背的那個大包包,連廚房都裝得下,是誰替她打扮的?真可笑!巴黎事件並沒有令她產生罪惡感,她大大鬆了—口氣。
  
  「好啊!我們去對面那個小酒吧,我會在這兒待幾天——公事——我想我們兩人可以談談。這種熱死人的天氣喝杯酒不錯。真不懂你怎麼受得了。」
  
  「沒有人受得了,只是盡量忍耐罷了。」
  
  她們走進傑格利沙龍後,琳茜立刻去打電話,格林接的。
  
  「嗨!甜心,我在可是你不在,你到哪兒去了?我在樓上看到你在下面跟一個美得冒泡的女人聊天,什麼?是皇后?」
  
  「她是我異母姊姊,請告訴戴莫我會準時到,我還有四十五分鐘。」琳茜停一下等格林發洩完。「不是,我姊姊只來一下,對,她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妃』。好,一個小時,不會再拖了。你跟戴莫說我正在大吃特吃奶油餡餅,對,可以讓他動脈阻塞。好,我會請廣告人員好好吃一頓,你就跟他們說我是惡作劇冠軍好了,待會兒見。」
  
  琳茜坐到姊姊對面,桌上已經有一杯白酒,她歎了口氣,另外要了沛綠雅(礦泉水名)。雪麗說:「你知道我有個女兒吧?」
  
  「知道。叫莉莎,祖母把她的照片寄給我,很漂亮,跟你很像。」
  
  「我不知道你當模特兒。」
  
  琳茜聳聳肩,和雪麗碰了杯,心中的痛楚已經沉澱,雪麗大概還是沒把她看在眼裡。她曾把她的新職業告訴母親和祖母,顯然她們兩人都認為沒有必要告訴父親或雪麗,或者是他可能知道,但是沒當它是一回事,這並不足為奇。但是祖母為什麼沒告訴雪麗呢?
  
  「我在『她』雜誌封面上看到你。」
  
  「那次很幸運,這是戴莫說的。原來的模特兒嗑藥或什麼的,變了形。」
  
  「你和戴莫威一起的。」
  
  「你也知道那個大炮嘍,怎麼知道的?」
  
  「上流社會的女人都知道戴莫威和他的,呃,模特兒。」
  
  「啊哈!上流社會!難怪他是新澤西著名的貸款鯊魚。」她笑了,對自己的嘲諷很得意,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雪麗臉紅
  
  「我是開玩笑。」雪麗說。
  
  「當然!」有生以來琳茜第一次覺得自己佔了上風,這種感覺既美妙又真實。「他和他的模特兒怎麼啦?呃?」
  
  雪麗聳聳肩。「人怕出名豬怕肥,這點我能瞭解。」
  
  「格林替他安排一切,」琳茜差點脫口而出格林才是戴莫的愛人。不過她只說:「格林是他的母親兼秘書助手,簡單的說,是他的左右手。戴莫除了他的獅子狗玩偶和三隻暹邏貓外,很少跟別人睡覺。你來紐約是想查查我有沒有跟我老闆
  
  上床?」稍停一下,她又加了一句:「你一個人來?」
  
  雪麗點點頭,聽出琳茜語氣中的自信,她似乎換了一個人。不,她只是乍看不一樣,其實還是沒變。她笑了。「你是想到我丈夫,沒錯,他這個星期在羅馬,他現在很少在米蘭別墅裡;別墅只有他母親,外祖父、莉莎,我和傭人。他妹妹嫁給希臘船業大王,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克里特島。我現在也參與家族企業,是一家武器工廠,不可思議吧!父親每年在別墅足足待三個月,當然啦,他喜歡跟我和莉莎在一起。他太太尚可忍受,你見過了嘛,對不對?父親和她結婚才兩個月就又搞下個情婦,他不是忠實型的,你母親婚後就發現了。你變了———點.」
  
  「我現在長大了,能應付事情了,他也從來沒對你母親忠實過,雪麗。」
  
  「我母親死了,你應該知道。他只愛她一個人,她死了,他才變的。」
  
  琳茜張開嘴巴,又閉了起來-她以前無意中聽到傅家的管家藍福對廚娘朵莉說第一任傅太太逃離法官,搬到紐西蘭,似乎並沒有死,不過雪麗應該知道,她只是假裝不知道。她二度佔上風。她笑了。「你來看我有什麼特別的事嗎,雪麗?」
  
  「老天!要有什麼特別的事?你是我妹妹呀!」
  
  「我當你妹妹已經當了二十三年,怎麼現在才來呢?」
  
  「或許我是真的來替山卓物色年輕的處女吧,他每年需要一師的處女,現在你跌在他腳下他都懶得看你一眼。以前他常跟我說你以後會變得很漂亮,我笑死了,我只看到你骨瘦如柴,頭髮亂糟糟的像除草機剛推過似的,不過他是比較喜歡你皮包骨的腿和手臂以及你的純真。說不定他現在看到你,還會要你,我問他看看。」
  
  琳茜僵住了。
  
  「你還在想那一晚的事,是不是?其實比起對自己的丈夫開兩槍,那老掉牙的性交事件就沒什麼了,已經五年了,你該忘了,我一直後悔自己槍法不好。」
  
  「有些事我不認為是那麼容易忘記的,你為什麼不離婚?」
  
  「理由很簡單,醜聞呀!你不也是因為這樣才不提出告訴的嗎?父親一直努力撮合我們,還有錢也是問題。你是怎麼幹起模特兒的?」
  
  天哪!琳茜提起來都還會哽咽,怎麼忘得了?「威尼去年在酒吧發現我的,聽起來實在陳腔濫調,不過是實情。我喜歡戴莫,他風趣又聰明。」
  
  「比山卓還風趣?」
  
  琳茜捏碎了淡梨酒的杯腳,玻璃割傷了手指,她看著血一點一點地滲出。
  
  「你要不要貼一塊OK繃?」
  
  「好,」雪麗用餐巾擦掉她的血,貼上一塊OK繃。「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呢?你想讓我重溫噩夢?」
  
  「別蠢了,我沒這個意思。你跟山卓在一起確實有很多樂趣吧?否則我不在巴黎你為什麼還留下來?」
  
  「當時我是個愚蠢的少女!」
  
  「對!你知道山卓至今還聲稱是你勾引他嗎?他說因為他覺得你很醜很可憐沒人要,所以他才找你去巴黎,他沒想到你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
  
  琳茜望著包著繃帶的指頭,知道雪麗是刻意要讓她回憶那一切。她二十三歲了,長大了,不能像以往一樣讓雪麗把她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她平靜地說:「你的話對我當然有意義,可憐的艾山卓招架不住我少女的魅力。我記得我曾威脅他如果他不打我,我要叫得全旅館的人都聽到。每個少女都應該經歷一次施展這種魅力的機會。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既然你無所謂,我也就不怕令你恨得牙癢癢的了.」
  
  「你現在也會應戰了,嗯?」
  
  「你現在則是面目可憎了,雪麗。你到底來做什麼?因為疏於練習,很久沒有機會折磨我了?」
  
  「哦!才不呢!你根本不是對手。你自己也知道你一向很脆弱的,也很醜陋。」
  
  「還是這些話!你來做什麼?我又對你怎麼啦?」
  
  「其實呀,小妹妹,我提丈夫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你說你長大了,我想試試是不是真的。艾山卓其實是個好父親,也是好丈夫,信不信由你。他對你很粗魯,他很抱歉,不曉得我該不該相信他說的話?」.
  
  「那當時你為什麼要跟蹤他?為什麼跟我講那些話?又為什麼要帶槍?為什麼要殺他?」
  
  雪麗聳聳肩,典型歐洲人的姿勢。「我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些什麼,我只是不高興我妹妹跟我丈夫搞。如果是你在上面,我開槍的對象就是你。他對你粗魯他很後悔,現在他想跟你重修舊好。」
  
  「不!我這輩子絕不想再見到那個雜種。你為什麼要說謊,雪麗?」
  
  「琳茜,已經五年了,你還是一樣年經、糊塗又愚蠢。事情已經過去了,把它忘了吧。」
  
  像雪麗這樣每五年就來揭她一次瘡疤,戳她的傷口,事情就永遠不會過去。她要接受它,並應付它。
  
  「我這次是來看你,也同時要見另外一個人。我不敢跟父親提,他會罵死了。幾個星期以前,我奇了一些自己的照片給戴莫威,並跟他談過.他打算下一季的奧登香水推出時,讓我們姊妹同時亮相,我是美麗,高貴、貴族型的,而你化化妝,打扮打扮之後,就是健康而鄉野型的。」
  
  「他沒跟我提。」
  
  「我告訴他不許提,否則協議取消。我想親自告訴你這個好消息。想想看:『王妃』和『伊甸』同時親吻一瓶香水,或是同時替對方噴香水。」
  
  「你怎麼會想當模特兒呢?那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麼有趣。為了配合工作人員的時間,經常要起早爬晚的,而你是早上九點都還起不來的人.而且多半時候,攝影師,導演都很混蛋,會把你的生活搞得非常淒慘。天哪!你是王妃、律師,又有家族企業呢!」
  
  「我有沒有跟你說我喜歡你的藝名『伊甸』,有派頭、有品味,而且有神秘感。是戴莫替你取的?」
  
  「我們兩個一起決定的。」
  
  「原來如此,真有趣。我想像你一樣戒絕一切酒精類的東西,當然啦,我的體重向來沒有問題。」
  
  琳茜心想,我根本不值得她這麼費神,我份量還不夠呢.「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就告訴你實話也沒關係。錢,問題在於錢。我對山卓開槍後,他始終沒有真正復原,因為你的關係他變了,他現在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了。在我把他推出去之前,他差點使我們破產。當模特兒可以令我增加資產,同時還享有我喜歡的名氣。想到我站在你旁邊擺姿勢,我們倆真正一起工作,我就雀躍不已,你想別人會認為我們誰比較大?」
  
  「我不幹。」
  
  「你當然會做,還是你嫉妒我,害怕這種情緒在攝影機前藏都藏不住?」
  
  「我並不嫉妒你。」
  
  「這是你說的喲。」
  
  「我不想再談了,雪麗。」
  
  「好,那我們今天下午兩點鐘和戴莫見面。還有,父親那個太太荷莉是條母狗,你同不同意?」
  
  「我也不想談她。」
  
  「你知道她和父親搬回大房子和祖母一起住嗎?荷莉眼睛就盯著祖母的錢。祖母已經八十三歲了,還是對父親疾言厲色,不過她也撐不了多久了,他考慮把她送到養老院。」
  
  「不,他不會的!她還是很精明,而且對他也有很多牽制。至於荷莉嘛,不管她怎麼對他,他都活該。」
  
  「我想這就是爸爸不喜歡你的原因。你總是和你母親同一陣線,而且毫不隱瞞你對他的不滿。哦!你母親現在酗酒,又和一個年齡和你相仿的男人同居呢!」
  
  琳茜只能瞪著她,她就像外科醫師一樣一刀一刀地剮。不過,自從巴黎事件以來,琳茜首度覺得自己應付得還不算太壞。
  
  雪麗站起來,撫平裙子。「我想我已經給你足夠的時間考慮了,你的反應一向很慢的,對不對?下午我們在戴莫威的套房見,我想屆時你會有所決定的。哦,一定要讓我請客。」
  
  一九八八年泰勒
  
  泰勒彎身看那個老頭子,摸摸他喉嚨的脈搏,死了,似乎是心臟病。沒有其他外傷的徵兆。不過,他認為不是自然死亡的念頭一閃而過。他緩緩站起來,環顧四周,那女人已經不見了,那是一定的。
  
  他打電話給克恩。「找救護車,留神看看有沒有那個女人和警察的蹤跡。」
  
  泰勒迅速地搜尋男人的皮夾子,沒有身份證,沒有信用卡,沒有照片,只有一張摺起來的紙塞在皮夾子裡層。上面寫著:「如果你看到葛洛麗,告訴她戴莫想躲,但是躲不久的。他會找到的,一向如此。」沒有簽名。
  
  泰勒聽到警車嗚嗚響,立刻把紙摺起來,他正想放回去,又住手了,沒有必要嘛。
  
  這戴冀到底是誰?聽起來像是新澤西的黑於黨雖,又像是下層社會的賭棍。
  
  泰勒站起來時,兩個警官正好持槍進走巷子。
  
  「啊,是你呀!泰勒。」說話的人年紀較長,又把槍放回槍套。他指指死人。「怎麼啦?這人是誰?」
  
  來人是東橙分局的麥漢尼,凸腹禿頭,頭腦冷靜又聰明,跟他一起的是個皮膚不太好的新面孔。
  
  泰勒真希望此時他沒有站在東橙區髒兮兮的巷子裡看死人;他剛花了三個星期時間,騎著他的哈雷機車踏遍英國的每個角落。
  
  「這是我在皮夾子裡發現的,可能是掏的時候被掏漏了。」
  
  泰勒把紙交給麥漢尼,對方看了後聳聳肩。「這戴莫是何許人也?你知道嗎,泰勒?」
  
  「完全沒概念。我和克恩受雇於他的太太,跟蹤這傢伙想弄點證據。」
  
  麥漢尼蹲下來仔細地檢查了一逾死者。「看起來太老了,不像是有精力跟別的女人鬼混。你認為他幾歲?六十?心臟病嗎?」
  
  「好像是,沒發現出血或瘀傷,不過我認為心臟似乎不是自然停止的。我想克思和我是被人設計了。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他,他太太給我們一張好幾年前的照片,而這傢伙又老是戴著帽子,你要不要他太太的名字?」
  
  「好像沒什麼道理,為什麼找你和克恩去跟蹤他?如果是他殺,為什麼要你們當目擊證人?」
  
  紊勒聳聳肩。「假設,只是假設,這次謀殺拿我們當證人只是想傳話給戴莫這傢伙,也就是說,雖然身旁有兩個以前幹警察的傢伙,但是他還是難逃一死。或者是想傳話給其他人,但那又是誰呢?目的只是想利用我和克恩,那就比較說得通。」
  
  麥漢尼點點頭。「這種大膽的作風有點像職業殺手,我要跟他太太談談。你和克恩要不要一起來?」
  
  「當然要啦。」
  
  然而那位太太卻矢口否認死者是她丈夫,她反控泰勒和克恩跟錯了人,所以一毛錢也不給他們。警察覺得事有蹊蹺,可是也問不出所以然來,泰勒和克恩很想掐死她,可是也拿她沒辦法。
  
  第二天近中午,克思走進他倆設在曼哈頓區克斯大廈二樓的「史泰偵探社」。
  
  「狗屎!老兄,現在我們怎麼辦呢?」克恩無精打彩地坐在椅子。
  
  「放心,我們餓不死的。我剛接了一宗電腦案,星期—就要開始。謝勒公司發現他們新的外銷會計程式有毛病,他們付了大把鈔票要我修好。我們撐得下去的,你負責拉瑪克的案子,好嗎?」
  
  「好啊,就是找出出賣化妝品秘密的人,對不對?沒問題。雪拉要是知道有人死了,而我又牽扯在內,她一定會大發雷霆。我運氣好,她昨晚出去打橋牌,我沒機會跟她照面。唉,天哪,我以前當警察大概就是為了躲避這個老太婆。」
  
  克恩四十二年來一直和母親同住,他們像夫婦一樣吵架,他從來沒叫過她媽媽,他只叫她雪拉,至少當著她的面是如此。克恩父親去世時,他十八歲,他母親繼承了一千萬現金和十幾家鞋店。她很有錢,嘴巴利,人又挑剔,同時還是個很有天分的音樂家。泰勒很喜歡她,她常催他結婚。至於克恩呢,她從來沒提過要他結婚。而克恩呢,雖然這些年來跟十個以上的女人發生關係,不過也從來不提結婚兩個字。
  
  克恩說:「我在想戴奠這傢伙到底是誰。」
  
  「麥漢尼說有消息就通知我.這三州交接的地方,叫戴莫的人—大堆,還有那張血腥字條又是誰寫的?」
  
  「我想你說的對,我們被設計了,目的是傳達訊息給某人.說不定就是傳達給這個糊塗鬼戴莫,警告他不要跟大男孩鬼混。我跟驗屍官談過了。他說那傢伙是被一根很細的鋼絲刀刺中心臟,洞口非常小,幾乎沒有流血,所以你和麥漢尼都沒發現什麼。你想是女人幹的嗎?那個葛洛麗?還是戴莫?或者我們看到那個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葛洛麗?」
  
  「天曉得,麥漢尼還沒找出死者是誰。要不要再來一罐啤酒?」
  
  「好阿,這會令雪拉發瘋,我還想灑一點在外套上呢,她—定會尖聲怪叫,大罵我墮落。」
  
  克恩扮個鬼臉,搓搓雙手。「然後我再告訴她屍體的事,外加一大堆細節。」
  
  「你是魔鬼,克恩。」
  
  「那就是我迷人的地方,泰勒,那正是我迷人的地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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