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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帶了兩個幫手呢,愛拉,」傑明說。「他們三個趁著桑妮走出化妝室時將她抓住,但給她注射藥劑。」他轉身看畢德麥,有股衝動想擰斷那混蛋的脖子。「我們幾乎逮到你們,可悲的傢伙。至少你得換掉你的後車窗。」
「無所謂,」畢德麥說。「那不是我的車。」
「這是怎麼回事?」考特說。「先是愛拉告訴我桑妮逃走了,現在她卻跟個調查局幹員在一起。畢德麥醫師告訴我桑妮在奧瑞岡的小鎮遇見這個人,兩人成了情人。這是不可能的。桑妮,妳仍然是我的妻子啊!這是怎麼回事?」
傑明親切地望著所有人。「你們何不把我當作她的法律顧問?我到這裡來是為了監看你們是否對她有不利之舉,以及那個好醫生是否又想給她注射。」
他睥睨著裴考特。高大,頎長,穿著得體。但那張英俊的臉孔卻枯槁至極。眼瞼下方暈黑。對這一切他絲毫沒有喜悅之色,相反的,他顯得十分恐懼。他應該恐懼的。傑明看出他並未帶槍。他的焦慮表露無遺,身體不斷躁動著。他從昂貴英式上裝口袋掏出一支煙斗。肩槍袋恐怕會破壞那件俊挺上裝的線條吧。這混球!
傑明不再說什麼,只看著他點煙斗。他是在拖延時間以換取談判的優勢吧?同時也讓他在害怕時有點事可做。
「你就是那個帶走桑妮的人,對嗎?你就是那個闖入療養院的人?」
傑明衝著畢德麥燦然一笑。「是啊,都答對了。那些德國牧羊犬好嗎?牠們是好狗,兩隻都酷愛高級生肉排。」
「你沒有權利侵入我的領域。我要告你。」
「安靜,德麥,」愛拉說。「你也是,耿先生。桑妮,妳何不坐下?妳想喝杯茶嗎?妳看起來很累,需要好好休息。妳太瘦了。」
桑妮凝望著母親,徐徐說道:「抱歉,愛拉。我害怕妳會讓畢醫生在茶裡面下藥。」
那女人的表情像是被揍了一拳,滿臉驚慌。她朝桑妮跨近一步,伸出手去。「桑妮,別這樣,我是妳的母親啊,我不會傷害妳。拜託,別這樣對我。我全是為了妳好啊!」
桑妮顫抖起來。傑明扶住她的手臂,讓她在一張長沙發坐下。他緊守著她,知道此時她需要有他在身邊,感覺他的溫暖和牢靠。他兩手環扣著後腦,冷眼環視所有人。
他朝向正猛力吸煙斗的裴考特說:「告訴我你是如何遇見桑妮的?」
「對啊,考特,快告訴他。」桑妮說。
「如果我照做,妳保證要他不再干涉我們的生活?」
「也許。」傑明說。「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保證,我絕不會把桑妮交到無賴手裡。」
「很好,」愛拉說。「她需要保護。畢醫師會擔保她的安全,他答應過我的。」
他們的串證,傑明心想,可惡的串證!愛拉是他們的共謀?或者她真的愚蠢至此?是否她真的看不清桑妮?看不清桑妮是個心智健全的人?
考特開始踱起步來,不時望向愛拉。她正凝神打量著女兒,彷彿想看透她的思想。至於畢德麥則懶懶窩在安樂椅中,滿懷敵意瞪著那可恨的特工。
「我是在國家藝廊的魏斯勒畫展中遇見她的。愉快的夜晚。他們正在展出魏斯勒的十六幅日本畫作。桑妮和她的一夥朋友參加了酒宴,她一向喜歡參加宴會。史密森公司的一位律師介紹我們認識。我們聊天,接著一起喝咖啡。之後我帶她去吃晚餐。」
「就是這樣開始的,沒什麼特別,我們發現我們有許多共同點。我們戀愛了,最後結了婚。」
畢德麥站起,伸展著肢體。「十分浪漫,考特。好啦,時間不早了,桑妮需要時間。我們該走了,桑妮。」
「我可不這麼想,」桑妮盡可能冷靜地說。傑明感覺她正渾身顫抖。「我已經二十六歲,心智正常。你不能強迫我跟你回那個地方去。順便一提,考特,你忘了告訴傑明你在婚前刻意不提你在為我父親工作這件事。」
「妳沒問過我,有嗎,桑妮?妳只注意妳的事業,妳的時髦宴會和那些瘋狂的朋友。妳根本不在乎我的工作。妳從來沒問過,妳該死!」
「我問過,可是你總是模稜兩可。你只說是一家法律公司,就沒下文了。我記得我問過你,但是你從來不肯透露什麼,從來不肯。」
傑明感覺她的手心悸動不停。他緊握著,不發一言。她表現得很好。他十分欣喜而且樂觀。他迅速打量那三個人的神態。快了,他想,快了。
桑妮稍稍停頓,繼續鎮靜地說:「在我發現你有外遇之後就根本不在乎了。」
「謊言!我沒有外遇。我對妳一直是忠實的。一直是如此,包括過去的六個月。」
愛拉清清喉嚨。「這樣下去沒有結果的。桑妮,妳說妳心智正常,說妳父親在療養院凌虐妳——」
「還有畢醫師。他有一個猥瑣矮小的助手叫做賀南,他喜歡替我洗澡、脫衣服、梳頭髮,還有坐在床邊盯著我看。」
愛拉轉身問畢德麥:「是真的嗎?」
他聳聳肩。「只有小部分是。的確有個助手叫做賀南,他已經離開了。或許有那麼一次他做得過分了點,這是常有的事,愛拉,尤其是當病患的病情像桑妮這麼嚴重。至於其它,都只是她幻想的一部分。相信我,就像妳相信妳丈夫和考特一樣。考特是她的丈夫,他親眼看見她的崩潰情況。對嗎,考特?」
考特點點頭。「非常嚇人。我們沒有撒謊,愛拉。」
喬愛拉相信了他們。傑明看出她臉上展現新的決心、新的肯定和新的深沈痛楚。
她對女兒說:「聽著,桑妮,我愛妳。我永遠愛妳。妳會逐漸恢復的。我不在乎代價,無論如何必須讓妳得到最好的治療。如果妳不喜歡畢醫生,我們就替妳換一個醫生。但是現在,請妳和他回療養院去,這樣妳才能得到保護。
「韓金法官判定妳心理失常。妳連那場聽審都不記得了吧,對嗎?這也難怪。妳病得那麼重,從頭到尾只是坐在那裡,一句話都沒說,眼神茫然。我對妳說話,但是妳只失神望著我。妳甚至認不出我。太可怕了。
「既然妳的父親已經死了,我就是妳的監護人。事實上考特和我都是。請相信我,桑妮。我全都是為了妳好。我愛妳呀,」
考特接口說:「耿先生,也許你逮住了她,將她拘留了一天,但是到此為止了。法官已經判定她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你不能拿她怎麼樣。沒人能夠要她為謀殺自己的父親而接受審判。」
她神態自若,但傑明清楚這話十分讓她震驚。這顯然是某種計劃性的行動。他無法確定她母親的立場。她表現得如此誠懇、關愛,可是……而現在他們似乎咬定是她殺害了她父親?幾乎是該他攤牌的時候了,但還差那麼一點。
桑妮抬起手來阻止她母親開口。「愛拉,妳知不知道這段日子以來他們一直用藥物控制我?這就是我不記得那場聽審會的原因。我告訴過妳,我父親每週兩次到療養院去毆打我,但是妳可知道,畢德麥一直在旁邊偷看?噢,沒錯,醫師,我知道有一片雙面鏡。我還知道當我赤裸躺在床上而我父親在撫摸著自己的時候,你讓其它人在門玻璃框外偷窺。」
她突然站起,傑明知道她就要衝向畢德麥。他輕按她的臂膀。她的皮膚冰冷。她大吼:「你看得開心嗎,你這齷齪的傢伙?」
她轉身面向母親。「我不記得聽審會是因為他持續用藥物控制我,好讓我無力抗拒他和他的爪牙。妳還不明白嗎?一旦他們停止使用藥物,我會立刻抖出一切的。妳知不知道有時候我父親會教他減輕藥量,讓我保持些微清醒好供他嬉戲?沒錯,愛拉,相信吧!那正是我的父親,妳的丈夫。我沒有對妳撒謊。我絕沒有編造這一切來捍衛破碎的自尊。我父親是個惡魔,愛拉。這妳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她母親尖嚷起來:「別再說了,桑妮,我聽夠了妳的瘋言瘋語。我受夠了,受夠了!」
裴考特跟著嘶吼:「沒錯,桑妮。太過分了。妳應該向妳母親道歉,竟對她說了這許多她丈夫的不是。」
「但這些都是真實的。你清楚得很,考特。若沒有你的應允,父親也無法將我拘禁起來。為什麼你答應讓我被抓走呢,考特?」
「妳被帶走時我的心都碎了,」考特說。「真的。但是我們必須那麼做,否則妳會傷害自己的。」
令傑明欣慰地,桑妮放聲大笑起來。「噢,說得真動聽,考特。你真是十足的騙子。還有,愛拉,在我父親毆打我或站在床邊猥褻我的時候,時常一邊大笑著告訴我,我終於得到了報應。
「老天,現在我想起來了。他說那是為了報復多年來我試圖保護妳的種種舉動,愛拉。他說將我拘禁在那個地方可以讓我閉嘴,不再透露其它的。可是我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我懂,」傑明說。「這點等一下再談。」
她朝他微笑並點頭,然後轉頭面對母親。「他可曾告訴過妳他有多麼恨我?不過我想單單把我隔離開來是不夠的,我想他毆打妳還嫌不過癮,愛拉,所以他連我也一起毆打。每週兩次,像時鐘一樣準時。他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男人。有時候我由於藥劑而昏迷不醒,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賀南,那個可憐的小蠢蛋,他會對我說:『對啊,每個週二跟週五,老傢伙都會來毆打妳一頓。』
「當然,有幾次我記得的,當他們減輕藥量的時候,知道我無力反抗他所做的一切讓他無比快活。」
喬愛拉轉向畢醫師。「她有病,對嗎,德麥?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對嗎?不只亞默,還有考特,他們都發誓說她真的病得非常嚴重,就和你的說法一樣。」
畢德麥聳聳肩。這似乎是他最酷愛的反應方式,傑明心想。「她相信她所說的話全是真的。她果真病得很重。由於她堅信他對她做了那些事情,她便必須殺了他才能紓解她的罪惡感。我告訴過妳她是如何把鎮靜劑藏在舌頭底下而逃出了療養院。然後她直接奔回這裡,像只返家的鴿子,她取出她父親書桌裡的槍,當他走進書房,她射殺了他。妳聽見了槍聲,愛拉。妳也聽見了,考特。我趕到的時候發現她站著看鮮血從他胸腔湧出,而你們正望著她。我想幫助她,但是她用槍對準我然後逃走了。」
坐在沙發中的傑明全身緊繃。啊,快了,接近事實了。他絲毫不感到驚訝。相信桑妮和他有同感。
畢德麥轉向桑妮說,聲音輕柔有如窗檯上的春雨。「來,親愛的,我會保護妳,不讓警方打擾妳,不讓調查局煩妳,還有媒體及其它一切。妳必須離開這個男人,妳甚至不確定他是誰。」
「桑妮,」考特說。「對這一切我很抱歉,可是我知道妳是身不由己。那些錯覺,那些夢境和幻想。的確是妳射殺了亞默,因為槍握在妳手裡。愛拉和我看見妳握著槍站在他旁邊。我們想要幫助妳,保護妳。我們什麼都沒向警方說。畢醫師在警方來之前便離開了。沒有人控訴妳,所有人都一心想護衛妳。」
「我沒有殺我父親。」
「但是妳告訴我說妳什麼都不記得了,」愛拉說。「妳說妳很害怕是我做的,所以妳才逃走。為了保護妳,我故意讓警方懷疑我,盡可能露出充滿罪惡的樣子,儘管我沒有殺他。使我脫罪的是,他們一直找不到那支槍。考特和我都沒有向警方透露我們是槍擊現場的目擊證人。事實上,考特根本沒有告訴他們當時他在場。這麼一來我更成了嫌疑最大的人。他們找不到妳,於是他們更加肯定妳是因為知道我犯了案而逃掉的。可是我沒有,桑妮,我沒有。是妳啊。」
「我能證明她沒有,桑妮,」裴考特說,他的煙斗已熄滅,松垂在他右手上。「我在走廊遇見她,然後我們一起進入起居室。妳就站在那裡,俯看著他,手中握著槍。妳必須跟著畢醫師回去,否則妳恐怕得在鐵窗裡度過一生了。」
「啊,是啊,」傑明說。「這位好醫生畢德麥,或者我應該稱呼你李諾曼先生,從我們北方的鄰國加拿大來的朋友?」
「我寧願你稱呼我畢德麥。」那男人異常鎮靜地說。他愈加慵懶地躺在椅子裡,毫不在乎,全然地輕鬆自在。
「他是什麼意思?」考特說。
「你的好醫生是個冒牌貨,」傑明說。「他那間療養院事實上是私人監獄,用來囚禁人們亟欲擺脫的一些人。不知道桑妮的父親付了他多少錢來讓他拘禁她?也許你知道,考特?也許那筆錢有部分是你的。我敢打賭一定有你的份。」
「我是個醫師,這位先生,你這是在侮辱我,我要控告你誹謗。」
「我去過療養院,」愛拉說。「相當現代化的一個地方。那裡的人都非常友善。我沒有去探視桑妮,因為她病得太嚴重了。你是什麼意思,人們付錢給畢醫師好讓他將他們的仇敵囚禁起來?」
「這是事實,喬女士,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妳的丈夫想擺脫掉桑妮,也許為了報復她始終護著妳?我打賭這是他的目的之一。」
傑明對桑妮說:「我認為妳試圖保護妳媽媽全是白費心機了,桑妮。看來她一心想要妳回到監牢裡去呢,」
「不是這樣的,」愛拉說,不安地絞著雙手。「別相信他,桑妮。」
傑明只朝她淡淡微笑。「事實是這樣的,喬女士,妳的丈夫付給李諾曼一筆巨款,使她受到藥物的控制,好讓他能夠定期前往騷擾她。噢,是的,他的確凌辱了她,待她有如性奴隸。我們有證人。」
畢德麥醫師一動也不動。考特則跳了起來。至於愛拉,她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
「不,」她輕噓一聲。「證人?」
「是的,女士,聯邦調查局已經找到了賀南。就在我們來之前我的同事打電話通知我的。他在唱歌呢,諾曼。他興高采烈地唱著歌,他的小肺腔鼓動得幾乎要爆裂開來。
「被拘禁在那裡的不只桑妮一個。還有一個參議員的女兒,叫做翠喜。畢醫師給她做了腦葉切除手術——順便把它損壞了。」
「這不是真的,沒一件是真的。」
「好啦,諾曼,調查局的幹員很快就會帶著搜捕令到療養院去,他們將會像螞蟻雄兵出征那樣翻遍你的辦公室。所有你的齷齪秘密都將被一一揭露出來。我有個朋友在華盛頓郵報,不久全世界都會知道你的醜行。那些被你拘禁的可憐人也將很快地重見天日。
「好啦,愛拉,聽了這許多,妳是不是依然對這傢伙的話深信不疑呢?」
愛拉看看傑明,又轉向畢德麥。「我丈夫付給你多少錢?」她似乎瞬間變了個人——背脊挺直,不再蒼白軟弱,而是一個眼神充滿挑戰、下頜昂然抬起的堅強女人。那雙藍眼珠裡噴湧著怒焰。
「那全是為了治療她的病啊,如此而已。她的病情非常複雜,是偏執症混合精神分裂症,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我們試用了幾種藥物來減緩她的症狀,但一直沒有成功。關於對她父親的那段幻想,它給予她充分理由逃走並且回家來殺掉父親。既簡單,卻也相當複雜。我並沒有做錯什麼。
「至於賀南,可憐的傢伙,是我帶他進去的。他的頭腦非常簡單。桑妮的確是由他照料的。他非常喜歡她,用他那癡傻的方式。只有笨蛋才會相信他的話。誰叫他說什麼他就乖乖說什麼。他們不久就會發現他那麼說只是要取悅他們罷了。」
「就身為精神醫師這一行的門外漢來看,你還算不壞,諾曼。」傑明說。
「你是什麼意思,說他是精神醫師的門外漢?」考特問道。
「他是整型外科醫師。他只懂得腦袋的外圍部分,而非內部。他是冒充的,他是個罪犯。他旁觀妳丈夫傷害自己的女兒。我沒有理由對妳編造謊言,喬女士。」
「混蛋!」畢醫師喝道。「這樣吧,愛拉,如果妳不再相信我,不再信任我所說的一切,那麼,我就不帶桑妮一起回去了。我要走了,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到這裡的唯一目的是協助桑妮。」
他舉步正想離去,傑明瞬間站起,三步一跨趨前拽住畢醫師的領帶。他朝他臉上吐氣說道:「這次又是誰付錢要你來帶桑妮回去的?她父親已經死了。是考特?如果是,又是為了報復,對嗎?」傑明已知道答案,但他要聽畢德麥親口供出。
「愛拉付錢給我是為了她的例行治療,就和以前一樣。」
「鬼話,是誰付錢給你?你還在撒謊,嗯?至於妳親愛的丈夫付給這混球的確實數目,喬女士,等調查局搜查完畢他的秘密檔案之後,我會讓妳知道的。」
「我要通知我的律師。你們不可以這麼做。我要控告你們,你們這些人。」
「如果喬女士付錢給你只是為了請你照顧桑妮,為什麼你會跑到海灣鎮去,把桑妮和我敲昏並且把她帶回療養院去?你有沒有向愛拉報飛機票的帳?還有你帶兩個助手去朋若蜜俱樂部,你會把僱用那兩人的費用賬單寄給愛拉吧?還有被我用槍射破的後車窗?你從來不報加班費用嗎,諾曼?這次沒話說了?不再堅持你是個好醫生,一心一意只想照料你可憐的病患們?」傑明說著轉向愛拉。她看來像是恨不得手上有把刀子。她看著畢德麥的眼神霎時一變。「我潛入療養院去救桑妮時,發現她被注射大量藥物而昏迷著,過了一天才清醒過來。看來她是受到極佳的照顧,不是嗎,愛拉?」
「噢。我相信你,耿先生。現在我相信你了。」
畢醫生聳聳肩,低頭盯著他的手指。
「也許,」傑明說。「是考特希望他的妻子被拘禁起來?」
「太荒謬了!」考特叫嚷著。「我什麼都沒做,我只告訴她父親和我非常替她擔心。」
愛拉淡淡說道:「不,考特,不是這樣的。你也在撒謊,你們全部都在撒謊。倘若只有亞默一個人那麼說,我可能不會相信,可是你們每個人一再告訴我,對我說同樣的話,直到我相信了你們的說法。你該死!我竟然相信了你,竟然允許你把我的小女孩送進那間遭天譴的療養院去!」
傑明看見她走向前,機伶地後退一步讓路。她箭似的衝向畢德麥,在他未及閃躲之前一拳擊中他的下巴。
他搖擺著後退向壁爐架。愛拉憤憤蹬著腳。「你混球,」她轉身面對考特。「你這邪惡的東西,你為什麼這樣對待我的女兒?我丈夫付了多少錢給你?」
桑妮從沙發站起,走向母親,環擁著她。「謝謝妳,」她在母親髮際輕聲地說。「謝謝妳。我希望能在這件事結束前親手痛打畢德麥一頓。」
桑妮將汗濕的手在長褲上擦拭。她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暢快解放,使她唇舌乾熱起來。她向考特說,幾乎帶著微笑。「我要跟你離婚。不會耗時太久的,因為我什麼都不要,包括那株我心愛的常春籐;反正它可能早就死了。我會盡快請我的律師和你辦理必要的手續。」
「妳徹頭徹尾瘋了。有哪個律師會依妳的話去做才怪。」
「你敢向她走近一步,考特,我就殺了你,或者讓愛拉把你撕成碎片。看看可憐的諾曼,他的嘴角正淌著血呢。你知道,一想到桑妮即將變成寡婦,我簡直樂壞了。」
傑明從容地走向考特,掄緊拳頭向他的肚皮一勾。「這一拳是為了桑妮、愛拉和我自己。」
考特哀嚎一聲,彎下腰,兩手抱緊腰腹急喘著。
「桑妮,」傑明揉著指關節,很想再補上一拳,但明白那將是不智之舉。「我有位嫂嫂是律師,她會替妳處理一切離婚手續。和這無賴離婚應該不是難事,大概只需六個月。也許我該殺了他。你想嘗試逃亡嗎,考特?
「噢,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們,調查局同時正在過濾喬亞默公司的私人帳簿。事實上他們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這也是聯邦調查局涉入這件案子的最初原因。由於事涉敏感,我們一直秘密進行著,但是事到如今,實在沒有理由再對你們隱瞞了。
「販賣武器給阿爾及利亞、伊拉克和利比亞這些地區——這是我們偵辦的焦點。而這正是妳父親和妳的丈夫將妳拘禁起來的另一個原因,桑妮。他們必定認為妳會向警方透露什麼來證明他們是叛國者。」
「可是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桑妮說。「真有這種事嗎,考特?」
「沒有,該死!我和這件事絲毫扯不上關係。」
「是她父親唆使你和桑妮結婚的?」
「不,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沒錯,我確實同意將她隔離起來,那是因為我認為她不正常。」
「為什麼你認為我不正常,考特?」
他沉默片刻,揮舞著煙斗。「妳不是個好妻子。妳父親對我說妳專注於事業只是因為妳在結婚前需要找些事情做。他說妳跟妳母親一樣,真正感興趣的是做個賢妻良母。我需要一個能夠待在家裡照顧我的妻子,可是妳不願意那麼做。我需要妳守著我、協助我、瞭解我。可是沒有,妳就是不肯。」
「這並不能顯示她有病啊,考特。」傑明說。
「我拒絕再說什麼。」考特說。
「為什麼他是個叛國者一點都不令我吃驚?」愛拉說。「如此說來,也許是他的某個客戶殺害了他。至少不是桑妮做的。可惜不是考特謀害了他。也許當真是你,是嗎。考特,你這可悲的混球?」
很好,傑明心想,她正嘗試用另一個角度來看她丈夫的謀殺案。他感到十分欣慰。「也許正是這樣,喬女士。妳說妳和考特一起走進這裡,發現桑妮手持冒煙的槍站在他身邊。」
愛拉皺著眉,囁嚅著什麼,她努力地回想。「是的,可是她說她是聽見槍聲才跑過來的。她說她把槍撿了起來。她說她回家來是為了向我要錢便準備離開的。」
傑明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折迭的紙張,他攤開來瞄一眼。「這是妳給警方的供述。愛拉。沒有提到桑妮。可是有個鄰人表示看見她從屋子裡跑出去。妳盡力了,愛拉,盡力了。
「那天晚上妳真的和考特在一起?妳真的和他一起進書房然後發現桑妮站在妳丈夫屍體的旁邊?」
考特突然把煙斗擲向壁爐,發出一聲撞擊大理石的脆響。「你該死!她當然是和我在一起!她整晚都和我在一起。」
考特仍在揉搓著肚子,這讓傑明十分得意。這可惡的可憐蟲。他回頭看愛拉。
「我很高興你為桑妮辯護,不過我不免懷疑妳和那些惡徒是不是同夥。」
「我不怪你,」愛拉說。「我也認為自己簡直跟他們沒兩樣,但我不是,我只是愚蠢罷了。」
桑妮對母親微笑著說:「我也很愚蠢。我和考特結了婚,不是嗎?瞧瞧他那副德性。」
傑明說:「聽著,愛拉。只有壞蛋才會對女兒做出那種種報復行動。她只不過是個女孩子,卻決心想保護妳。我要知道妳沒有殺妳丈夫,沒有殺了那個百般凌辱妳的惡魔。」
「我沒有殺他,我沒有。天啊!妳相信我,對嗎,桑妮?妳不會相信是我謀殺了妳的父親吧?」
毫不猶豫,桑妮伸展雙臂擁住母親。「我相信妳。」
「可是還有許多疑點,桑妮,」傑明的聲音輕柔平穩,令人寬心。「現在該是加以重新回顧的時候了。我要妳仔細回想。看著愛拉,想想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
桑妮正色望著母親,然後徐徐轉身面對傑明。「我看見我父親的影像,躺在地板上,胸部沾滿鮮血。抱歉。傑明,其它的我完全不記得。」
「妳母親說妳拿著槍。難道妳不記得妳握著槍嗎,桑妮?」
她搖搖頭,接著低頭盯著她的棕色皮靴。
傑明說:「是一把舊式洛斯史黛手槍,可能是妳父親向某個一次大戰退役的英國老士兵買來的。十發彈夾,約九吋長,醜陋的東西。」
「對了,」桑妮說著緩緩走向她發現父親屍體的地方,就在那張大桃花心木桌之前。「是的。我記得那把手槍。是在七○年代時英國大使送給他的。他幫了大使的大忙。」
「現在我清楚看見了。我記得我把它撿起來,握著它。我記得當時我想著,這槍好重,我的手垂了下去。我還記得它很燙,好像剛剛使用過。」
「的確,那支槍的確很重,怕不只三磅重。妳正看著它嗎,桑妮?」
她站在那裡,遠離他,遠離所有人,努力喚醒記憶,將殘破的片段綴補起來。十分緩慢,但他知道她做得到。
「槍很燙,桑妮,」他說。「燙妳的手。妳該拿它怎麼辦?」
「我記得我很高興他死了。他是惡魔,傷害愛拉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付出過代價。他一向為所欲為,目中無人,現在終於得到了報應。」
「沒錯,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你總算死了,你這可憐蟲,我高興極了。你這一死,所有人便解脫了。』」
「妳記得愛拉走了進來嗎?記得她尖叫嗎?」
她垂頭凝視雙手,扭著指頭。「槍好燙,我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我現在看見妳了,愛拉,啊,還有妳背後的考特。但是你們穿著外衣,你們本來不在屋裡,你們出門去了。父親是獨自在屋裡的,沒有別人。
「妳開始尖叫了,愛拉。考特,你什麼都沒做。你只盯著我看,好像我是只瘋狗似的,好像想把我逐出去。」
「我們以為妳殺了他,」考特說。「那天晚上他根本不該在家裡的。他應該在紐約的。妳拿著槍,顯然是妳槍殺了他。」
桑妮猛搖頭,若有所思地皺著眉。「不是的,我記得當我到達時我敲了前門。我沒想到它竟沒有上鎖。我正轉動門把,突然聽見一聲槍響。我衝進屋裡,看見他躺在那裡,身上全是血。
「我記得——」她略微停頓,緊蹙眉心,用指關節壓著前額。「印象很模糊,很混亂。都是你給我吃的藥。老天,我真該殺了你。」
傑明說:「他惹了這麼多麻煩,殺了他太便宜他了,桑妮。我要他耗盡所有財產去聘請律師,我要看到他在牢裡度過餘生。別擔心,妳一定辦得到。雖然模糊,但是記憶仍在那裡。妳看見了什麼?」
她凝視著父親屍體一度躺著的地板。他仰躺著,右手掌向上,滿是鮮血。愛拉已經換上新地毯。但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有某個地方她感到怪異……
「有另外一個人,」她說。「對了,屋子裡有另外一個人。」
「妳怎麼拿到那支槍的?」
她毫不遲疑地說:「在地板上。當我走進書房時他正彎腰把槍撿起來。他動作極為迅速地向法式玻璃門跑過去。」
她緩緩轉身,凝望著那扇通向庭院的落地窗。外面有高大的灌木和圍籬隔開鄰舍。
「妳看見的是個男人?妳確定?」
「是的,我確定。我看見他的手轉動法式門的把手。他戴著手套,黑色皮手套。」
「妳看見他的臉了嗎?」
「沒有,他——」她的聲音僵凍。她開始搖頭,左右搖個不停。「不,」她瞪著落地窗,虛脫似的說。「不可能,不可能的。」
「妳看見他了,桑妮?」傑明依然篤定從容。
她望著傑明,然後是她母親和考特,最後是畢德麥。她說:「也許他們說得對,傑明。也許我真的瘋了。」
「他是誰,桑妮?」
「不,不要,我瘋了,我有幻覺。」
「他是誰?」
她滿臉驚駭,低著頭,弓著背脊。她細聲說:「他是我的父親。」
「啊!」傑明輕呼。答案已經浮現,儘管對其他人而言並非如此。
愛拉打著哆嗦。「妳父親?噢,桑妮,那是不可能的。妳父親躺在地板上,死了。我親眼看見的。我在他身邊跪下,甚至動手搖他。那的確是妳父親。我絕不會看錯的。」
考特朝她舞動著煙斗,搖著頭說:「她真是瘋了,比我們想像的更嚴重。妳父親已經死了,桑妮,愛拉和我都親眼目睹了。別忘了有我們兩個人證。」
畢醫師接口說:「沒關係的,桑妮,這只是妳的另一個病徵。現在妳願意跟我回去了嗎?我會聯絡妳父親的律師,要他來阻止這個人將妳送進監牢。」
傑明耐心等待一陣聒噪叫嚷結束,才站起來走向桑妮,牽起她的手。「做得好。」他說著彎身親吻她。
「你這混蛋,她是我妻子!我不要她了,但是她依然是我的妻子。」
他再親她。「現在一切都明朗了,」他轉向畢德麥。「現在事情再清楚不過了,你是個整型醫師,諾曼。那個被你整型成喬亞默的人是誰?」
「你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被謀害的是喬亞默本人,沒人懷疑這點。為什麼要懷疑?根本毫無道理。」
「那是因為當時沒有理由懷疑。例如,既然遇害者的妻子都已指認他的身份,既然他的臉孔和大家所熟悉的他一般無二,怎麼會有人想查驗死者的牙齒記錄?不過,我仍然覺得不可思議,為何法醫沒有驗出他身上的整型疤痕。你的技術必定十分高超,諾曼。」
「老天,你真的那麼做嗎,畢醫師?」考特說。「你真的和喬亞默共謀殺害一個無辜者來讓他取代亞默的位置?莫非他計劃丟下我獨自收拾爛攤子?該死,這就是事實,對嗎?既然他死了,我理所當然便成了代罪羔羊。事實上我什麼都沒做,我發誓。事情會扯上桑妮是因為我們發現她看了我遺忘在公文包裡的一些文件。我別無選擇必須照他的話做。」
傑明一拳朝他揮去,這次落在他的下巴。
畢德麥望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考特。「真是沒用的東西。耿先生,這一切真是瘋狂透了。死的那個人確實是喬亞默。我簡直受夠了。很抱歉,桑妮,我已經盡了力幫助妳,但是現在我不在乎了,我得走了。」
「除非魔鬼離開地獄,畢醫師,」她說。「否則你別想逃走。」
「妳最好另外找個比喻,桑妮,」傑明說。「據我所知地球上早就群魔亂舞了。這裡就有兩個。看來桑妮的父親仍然在花錢僱用你,這也解釋了我剛才提出的那一連串疑問。」
「我要走了。」畢醫師說著朝門口走去。
「我想還不到你離開的時候。」迪龍突然走進書房。
「等那個蛆蟲醒來我要給他一拳,」喬愛拉說。「或者我根本不需要等,」她走向考特,猛踢他的肋骨。「至於你,」她對畢醫師說。「如果我手上有鞭子,你便有得瞧了。你們竟這樣對待我女兒——天啊,我真想殺了你們。」
「我會設法給妳找一條鞭子來的,愛拉。」傑明說。
「我要控告你們。傷害罪,還有誹謗。瞧瞧可憐的考特。」畢醫生吼著。
桑妮走過去朝考特的肋骨補踹一腳,然後投進她母親的臂彎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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