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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靡]花語醉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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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42: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娘,好像很喜歡你呢。」握著她的手,他和她並肩走著,極為喜歡二人這樣溫馨的氣氛。

  「是嗎?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不討喜的角色呢。」 手指在他的手心裡偷偷地畫圈,她歪著頭,仔細打量他的側面。

  連根拔起體內的毒素,再經過顧不了特製補藥的滋養,他的氣色真的是好了許多。眼窩不再像以前那般深陷,臉頰也豐腴了起來。縱然因為先天因素,他的身子仍舊是比常人弱些,但是至少,他不必再在鬼門關打轉了。

  「在看什麼呢?」感受到她的視線,穆秋時停下腳步,微笑著問她。

  「看你。」她直言不諱,乾脆挽住了他的手臂,臻首靠在他的肩膀上。

  「醉雨——」 尷尬地看看身後掩嘴偷著樂的稱心,穆秋時無奈地喚她,雖然他是極喜歡她的碰觸,但是當著外人的面,他畢竟還是有些顧慮。

  手摟住她的腰肢,想要將她移開,但是熟悉的觸感讓他張大了嘴巴。仔細看她身上的衣物,發現並不是她早上出門時穿的那一套,他疑惑地問:「這衣服——」

  「小王爺現在才發現啊。」稱心心直口快,「這是王妃給少王妃的,是冠雲坊用密藏的料子製作的呢,布料好,質地好,更好的是,穿在少王妃身上,簡直就是錦上添花。

  「剛才娘非要我換上給她瞧瞧,我拗不過她,就穿上了。」花醉雨笑著解釋。

  以淺藍為主色的衣裙,看起來很像是清透的薄紗,勾勒出她的窈窕曲線。裙角墜著的流蘇輕飄飄的晃動著,就像隨時都有可能掙脫地面,帶著花醉雨升上天去。

  衣服美,人更美,天底下,可能沒有誰比她更適合穿它了。不過讓他好奇的是,這樣的面料,他感覺似曾相識。

  「你怎麼了?」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目光中有驚艷,更有驚奇。

  「沒什麼。」一時間沒有辦法想起,他搖著頭,轉移話題,「今天和娘聊了什麼?」

  「你想知道?」 出乎他的意料,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麼問題嗎?」他心下一驚,暗想娘是不是也和冬弟抱著同樣的想法,對醉雨嫁入穆王府懷有偏見。若是那樣,依照醉雨的性格,她勢必不能忍受,她一定會離開他——

  手在不知不覺中握緊,難以想像失去她之後的情景。

  「不要緊張。」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花醉雨拍拍他的拳頭,要他寬心。

  「那究竟是什麼?」他焦急地追問,心懸得老高。

  「娘問,咳咳——」乾咳了兩聲,她湊近了他的耳朵,「她什麼時候可以抱孫子。」

  軟綿綿的話語在他的耳邊氾濫,炸得他的面龐起了三寸厚的紅潮。

  「這樣看來,娘應該很滿意我才對,你說是不是?」滿意地看他足以和關公媲美的紅臉,花醉雨忍住笑意問他。

  「是……」訥訥地接著她的話應下,穆秋時只覺得週身的熱氣一浪高過一浪。如果他現在說,他和醉雨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雖然同床共枕了四月有餘卻不曾同房,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相信?

  ——騙誰啊?

  他的耳邊,彷彿已經聽見大家對他解釋的嗤之以鼻。

  天地明鑒啊,當初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不與她圓房,除了身體上的虛弱之外,是存心想要保有她的完壁之身,以便她在自己逝去之後可以有個好歸屬;身子好了之後,努力克制自己,那是他自己在等待,不願意她僅僅是因為他是她的丈夫,所以才順從他。

  他想要多一點兒的時間,讓她來逐漸地瞭解他,走進他的生活,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啊……

  他在發愣呢,是因為她的話嚇著他了嗎?

  謙謙君子,非禮勿視,孔盂之道他是遵從得一絲不苟。除了他轉醒之日有逾矩的舉動,這些日子以來,即使是同睡一張床榻,他都是在習慣性地親吻她之後就翻身睡去。她知道,他實際上並沒有睡著,經常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偶爾她故意碰觸他,也會引起他的抽氣。

  所以她確定,他的身體好了,其他的方面——也沒有問題。

  可是他在等,在等什麼呢?總不可能要她主動吧?

  背過身去,淡淡的紅霞飛上了她的面頰,煞是好看。

  「那個——」好不容易平靜下心緒,穆秋時再次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什麼?」花醉雨轉過身,臉上已經恢復了常色。

  「你們不會一直是在聊這個吧?」穆秋時支支吾吾,在心中嘀咕,整整一個時辰,不可能就這麼一個中心話題吧?

  「當然沒有。還聊了府中的一些大小事務、你的身體狀況以及——」花醉雨目光一凜,頓了頓,看著朝他們走來的人,「她!」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瞧見了來人,穆秋時也不由得一愣:「她怎麼會在這裡呢?」

  「你足不出戶,也難怪不知道。你爹準備在你二十五歲應辰的時候大請賓客,慶祝你的身體恢復,屆時他將宣佈你就是他的爵位繼承人!」看他聽完話後突然沉下來的臉龐,花醉雨指著已經快走到面前的人,「而她,可是受了邀請,要在你生日宴席上獻舞的重要佳賓呢。」

  ***

  「清影見過小王爺、少王妃。」

  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段,柔媚的語調——不是慕容倩影,還會有誰?

  「慕容執事,你就免禮了吧。」看著向他們福身的慕容倩影,花醉雨微笑著說。

  「許久不見,少王妃越發美麗動人,與小王爺還真是如膠似漆呢。」瞧見兩人交握的手,慕容倩影半垂著臉,笑意甚濃,用滿是輕佻的語氣道。

  聞言,穆秋時皺起了眉頭,剛想要開口,衣袖卻被花醉雨扯了扯,他忍住要說的話,及時改口:「慕容執事說笑了。」

  「哪裡是說笑——」慕容倩影直起身子,一雙丹鳳眼直勾勾地盯著穆秋時,「貴府近來喜事不斷,先是小王爺娶了個漂亮娘子,接著身體又大為好轉,這不,不久之後還要大辦生辰宴會。據說,屆時穆王爺會對外宣佈小王爺你就是穆王府的繼承人呢。」

  長裙曳地,玉手摸上了自己的雲鬢,她又發出那種蝕骨的銷魂笑聲。

  「小王爺,你還真是厲害呢,重病纏身那麼多年,還能夠從鬼門關逃回來,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什麼一萬年來著?」

  言語間的諷刺不斷,令人難以消受。

  「你算什麼人,有什麼資格對我們小王爺評頭論足。」稱心在一旁氣憤不過地說。樓外樓就了不起嗎?就可以橫行無忌?好歹這裡也是他們穆王府的地盤,這個女人怎麼可以如此猖狂,侮辱他們的小王爺?

  「稱心!」花醉雨喝住氣呼呼的稱心,目光掃過慕容倩影的臉龐,「管教無方,還望執事見諒。執事今日的胭脂,可比當日見面的時候要鮮艷多了呢。」

  ——她,看出了什麼嗎?慕容情影一邊警覺地看著花醉雨,一邊不自覺地摀住了自己的右面臉頰。

  「執事對我家相公抱有成見,甚至是到了不屑的程度。」假裝沒有看見她的動作,花醉雨笑盈盈地挽住穆秋時,「空穴來風,事必有因,執事不妨當著我們大家的面說個清楚,解了你的心結,也好讓我們輕鬆。冤家宜解不易結,執事認為呢?」

  「能說清楚嗎?」 慕容倩影的聲音忽然化為悲涼,眼神是說不出的空洞。手摀住的地方還在熱辣辣地疼痛,讓她的心,也跟著一起在痛。

  「說不清楚嗎?是你不願意說,還是——」挽著穆秋時的手再緊了緊,「有人不願意聽?」

  一直沒有說話的穆秋時聞言眼神有了些許的變化。

  「關你什麼事?」驀然發現自己在他人的面前洩漏了太多的情緒,慕容倩影有些狼狽地反問她,倒退了幾步,以水袖遮面,掩飾她的失態之舉。

  「你這般與我們為難,可是為了一個人?」不理會她,花醉雨再向她逼近一步。

  慕容倩影臉色發白,踉蹌地再倒退了幾步。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是否正是因為執著於那個人?」 已經站在她的面前,花醉雨質問她。

  身後已經貼著牆,她已經無路可退。慕容倩影摀住自己的耳朵,蹲下身子,「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你為什麼不說出來,解脫你自己呢?」強迫地拉下她摀住耳朵的雙手,花醉雨問她。

  「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名滿天下的樓外樓執事此時蜷縮在牆角,脆弱地如同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你——」花醉雨無奈地搖搖頭,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固執。本想伸手拉起她,手臂卻突然被人拽住。

  「醉雨,夠了,不要再逼她了。」穆秋時將花醉雨拉回身旁,看向縮在牆角的慕容倩影,轉頭吩咐稱心,「你先送慕容執事回客房。」

  「為什麼阻止我?」看稱心扶著慕容倩影遠去,她問他。

  「她已經夠可憐的了,你沒有看到她快要崩潰了嗎?」低聲歎息著,穆秋時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是你說的,她執著於某人才會刻意封閉自己,必定是在乎,才會痛苦,我們又何必再去逼她呢?」

  他的語氣,包含著太多的無奈和同情,花醉雨低頭看他與自己交握的手,許久,才出聲道:「是啊,她的臉,明顯地腫了起來,即使是精心用脂粉掩飾,紅印還是遮不住啊……」

  ***

  一隻白色的鴿子飛過護牆,索繞一番之後飛進一扇窗戶,停在靠著窗邊的人的手臂上。

  撫摸鴿子白色的羽毛,抓住它的腳,從上面取下一支竹管,放手,將鴿子往窗外一拋,小東西翅膀撲閃了兩下,潔白的影子不久就消失在視線之外。

  從竹管中抽出一張捲著的紙條,翻開一看,秀眉不禁微微皺起。

  「醉雨!」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穆秋時走了進來。

  「什麼事?」 花醉雨不動聲色地將紙條塞進袖間。

  穆秋時徑直走到她的面前,手滑過她的秀髮,「你——現在有空嗎?

  「你認為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推開他。

  「依愚夫所見,娘子似乎是沒有什麼空閒。」眼珠子轉了轉,他摸著下巴,一副深感可惜的樣子。

  好笑地看著他的模樣,發現他是越來越喜歡逗弄自己了,食指點上了他的額頭,「別繞彎子了,快說究竟是什麼事?」趴在他的胸膛上,她瞪她。

  「有些東西,我想給你看看。」止住了笑,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香味,他伸手環住她的腰肢,眼神一下子變得極為認真。

  被他牽著手,一路下了樓,繞過迴廊,走過湖畔,步進了涼亭。

  「究竟是什麼事?這麼神秘?」 看著亭中的擺設,花醉雨愣了愣,問他。

  石桌上,擺放著他視若珍寶的秋波琴,旁邊,似乎還有一本看起來像是書的東西。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麼。」

  穆秋時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在石凳之上。拿起石桌上的書本樣的東西遞給她。

  花醉雨接過,才發現原來這是一本琴譜,訝然地抬頭看向他,「是你寫的?」

  點頭,示意她翻看,注意她面露驚喜之後,穆秋時才露出淡淡的微笑,「想了好久,不知道送你什麼才好,這首曲子,就算是我送你的禮物吧。」

  他的手撫上琴弦,輕輕撥動,琴音錚錚作響,渾圓敦厚。本來是炎熱的夏日,卻讓人覺得異常清涼,似傳來春風無限。抑揚頓挫之間,不難聽出其中的情意綿綿。

  花醉雨整個人都被這動人的樂曲所吸引。索繞的樂聲,化為一張無形的網,密密實實地纏住了她的心。

  心在動,手也在動,袖中的玉笛滑至掌心。檀口湊上笛眼,纖指輕點,一時之間,只聞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悠遠婉轉的笛聲,如鳳凰並行翱翔於天空之中合鳴,難分難捨。

  本是兩種音質完全不同的樂器,但是合奏起來,卻一點兒都不顯突兀,相反,每一個音符,每一個節拍,彷彿是事先都約好了似的,連接得緊密而又默契。」

  古樸的琴聲,婉轉的笛聲,引來了棲息在離秋苑的小鳥兒,飛進涼亭,在二人身邊徘徊,久久不去。

  一曲終了,他的手還停在琴弦上,她的手也還按住笛眼,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著,眼中映進了彼此的身影。

  「我把這首曲子叫做《花語醉依》。」 良久,穆秋時才移開自己的目光,低聲說道。心因為緊張,早就縮成了一團。

  他對她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吧?

  花語醉依啊……很好的名字。

  唇邊蕩漾起一朵笑容,花醉雨笑得好不愜意。玉笛在她的手中打了個轉,眨眼之間又收回袖中。撫過手中的樂譜,她看向湖邊盛開的荷花,「我自幼好樂,古今有名樂譜,我皆有收藏。不但習讀,而且自負已經精通,世間能在樂律上勝過我的人,恐怕沒有幾個了。」

  「你要找樓外樓的樓主,用意也在於此?」她的笑,散發著無窮的熱力,足以讓人昏眩。有意無意地撥動了兩下琴弦,穆秋時問她。

  「你知道?」她挑起眉,並不為他的一語中的而驚訝,「何時知曉的?」

  「我只是推測而已。」他推開琴,站起身,「那日我在秦淮河,曾聽見過你的聲音;後來你我再去遊湖之時,船家又提起當日所見的衣著舉止;你的武功,你的身法,再加上慕容倩影來穆王府時你的異常表現,我推測,你對樓外樓的樓主有很大的興趣。」

  「那麼你認為,我為什麼要找樓外樓的樓主呢?」她款款地朝他移近,吐氣如蘭。

  「誠如你所說,你精通樂律,又自負天下沒有幾人能勝過你。樓外樓的樓主以樂藝精湛而聞名天下,你自然是想比試一番了。」佳人自動投懷送抱,他當然不可能將其拒之門外。

  「你很聰明。」窩在他的懷裡,花醉雨瞇起了眼睛,「可惜執事我已經見到,樓主我還沒有機會一睹芳容。」仰起頭,看向他的眼睛,「秋時,據說樓外樓的樓主是個絕色美人,依你所見呢?」

  「絕色美人?我只要面前的這個。太多了,我怕消受不起啊。」低頭在她的眉心處印下一吻,伸手入懷,掏出一張白色的方帕遞給她,「這件東西,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她接過,抖開,方帕質地柔軟,雪白無塵,顏色如新,可見收藏之人的精心保存。方帕的右下方,明顯地繡著兩個字——「三三」。

  花醉雨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他是從何處得知她這本不被外人熟知的名字。八年前的記憶在腦海中回放。歷歷在目。惟一遺落的,原來是她曾經為他包紮過的這張方帕啊。

  「知道嗎?其實我很感激你。」穆秋時執起她的手,將方帕放進她的手心,再牢牢地握住,「你是我少年時代的第一個朋友,儘管只見過一面,卻是以後八年中的美麗回憶。」

  「是嗎?」她低頭看自己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中,「那你是喜歡以前的三三,還是喜歡現在的醉雨?」

  一定要問啊,既然命運的牽繫將他們兩人連在了一起,她想要知道,他是沉溺在過往的記憶中,還是在乎她這個眼前實實在在的人?

  「我喜歡三三——」話還沒有說完,便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懷中的嬌軀繃緊,微微一笑,穆秋時勾起她的下巴,「但我更喜歡你。」

  眼前的明媚大眼秋波流動,是擋不住的誘惑,他緩緩地低下頭去,近得可以聞到她的鼻息,「三三會打我,把我撞得頭破血流——」

  密實的吻,落在她紅潤的唇上,溢出了最後一句話——

  「而你會對我笑,我喜歡這樣的你……」

  ***

  樹木遮掩的護牆之上,有兩個男人正在糾纏。

  「那個登徒子,我要宰了他!」腰間佩劍的男子奮力地掙扎著,回頭死瞪著背後抱著他的人。

  「莫愁,冷靜點兒。」 花弄影滿頭大汗地制住他,阻止他去破壞下面的情意綿綿。

  「大哥,他在輕薄三三!」躲在後面看了半天,花莫愁的肺都要氣炸了,千里迢迢從巫山跑到南京來,不是為了看那小子吃三三的豆腐。

  「不算是輕薄,他是三三的丈夫。」花弄影一邊冷靜地說,一邊死命地抵住樹枝,牢牢地拉住花莫愁,防止他真的衝下去劈了穆秋時。

  「我不承認!」這算什麼,沒有三媒,沒有六聘,要不是冷傲凡跑到萬花閣來通風報信,他和大哥都還不知道他們珍愛的妹子居然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嫁掉了。

  「你不承認有什麼用?」花弄影翻了個白眼,把他重新拖到樹枝後,指指下面的兩個人,「你看不出來三三很喜歡他嗎?我敢打賭,你若是現在下去殺了穆秋時,三三會立即出家當尼姑!」

  「有這麼嚴重?」停止了掙扎,花莫愁轉身看向花弄影。

  花弄影沉重地點點頭,表示所言非虛。

  花莫愁心中暗自衡量了一下,哼了一聲,重新坐下。

  「我們的三三有歸宿了,真有些捨不得呢。」撥開樹枝,看著下面的兩人你依我依完了之後相攜離去,花弄影頗為惋惜地說。

  「他要是以後敢待三三不好,我頭一個宰了他!」花莫愁在一邊偷瞄。

  「我看不大可能。」花弄影縮回腦袋,好像想起了什麼,「倒是不了妹子——」眼尖地看到花莫愁伸直了耳朵,他在心中暗暗發笑,臉上卻是擔心的表情。「獨自一人離開,無依無靠,又只會發射那一手上不了檯面的爛銀針,江湖險惡——哎,莫愁,我還沒有說完呢。」

  賊笑著看著花莫愁低咒了一聲,又心急火燎地飛身離去,他懶洋洋地仰躺下來,自言自語道:「明明就擔心得要死,還要死撐,真是……」

  ***

  白色的衣裙,長髮披散,如一縷幽魂遊蕩在寂靜的夜晚,慢慢悠悠,直到一扇大門前,才停下腳步。

  遲疑地舉起手想要叩門,可是手在空中懸了半晌,還是沒有落下去。

  「你在猶豫什麼,」

  憑空響起的聲音驚得立在門口的人迅速回頭,四處張望。

  一道人影落在大門前,抓住了那雙懸在半空中的手,「慕容倩影,你究竟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瞪大了眼睛看面前的人,慕容倩影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說:「少王妃,你好大的雅興,半夜三更不睡覺,跟蹤別人很有趣嗎?

  「那麼請問,慕容執事在半夜遊晃,又所謂何事?

  不理會她的嘲諷,花醉雨反剪雙手,「執事都到了這裡,為什麼不進去呢?」

  「關你什麼事?」 反唇相譏,慕容倩影步下台階,反身準備離去。面前的女子太過精明,那一日她就在她的面前失了分寸。這樣的閃失,絕對不能有第二次。

  「當然關我的事。」花醉雨頗有深意地看看身後的大門,「執事難道忘了那一日我曾說過,我一定要見樓外樓的樓主嗎?」

  急匆匆的腳步因為她的這句話而停住,慕容倩影轉身凝視了她半晌,才幹澀地開口道:「你已經知道了?」

  「不錯。」花醉雨點頭,並不否認。緩緩地朝她走近,站定在她的面前,「我一直在想,一個被盛傳精通樂律之人為何從不在世人面前獻樂,卻總是隱身幕後而不出現?」

  「你現在有答案了?」 慕容倩影凝視著她的眼睛,縱是不甘願,心中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冰雪聰明。

  「原因只有兩個。」花醉雨朝她逼近了一步,幾乎要貼上她的面龐,「一個是樓主的樂技確實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自負天下無人能敵,不屑再與他人交鋒,另一個是——」

  「什麼?」屏住呼吸,慕容倩影警告自己不能在她的面前示弱。

  花醉雨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實際上,樓外樓的樓主對樂律根本一竅不通,所以才會讓懂樂律的你出面主持事務,撐起樓外樓這塊金字招牌。慕容執事,我說的可對?

  「你既然已經知曉,又何必再多此一問呢?」慕容倩影在笑,但是卻笑得很蒼白、很無力。

  「慕容倩影,你很忠心。」看著她虛弱的笑容,花醉雨一時有些不忍,「我不懷疑,如果那個人要你去死,你會毫不猶豫地殺掉自己。可是,這樣做值得嗎?

  「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慕容倩影搖搖頭,目光有些迷離。堅守了這麼多年的秘密被揭穿,忽然間,她覺得一身輕鬆。「這些年來,是我在陪著他,感受他的喜怒哀樂,感受他的歡笑哀愁,他掙脫不了穆王府的這把枷鎖,我都知道。」

  「那你想怎麼樣?」 見她的視線直直地盯著她身後的那扇緊閉的大門,花醉雨無奈地搖搖頭,「剷除他痛苦的根源?」

  「我想的,他卻不准這樣做;他的心,我抓不住……」慕容倩影喃喃自語著,神志已經飛得很遠。

  情字傷人,就連八面玲瓏的慕容倩影都不例外。

  是不是任何一個精明的女子都會迷失在情路上?花醉雨轉頭看了後面一眼,那扇緊閉的大門仍然沒有打開的跡象,似乎並沒有被門外慕容倩影的情意撼動半分。

  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之際,她再看了慕容倩影一眼,囑咐道:「若是沒有勇氣去見他,就快些回去吧。」

  熱浪在空氣中翻滾,暑氣逼得人週身冒火,慕容倩影盯著花醉雨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見,才怔怔地轉頭看著那扇門。

  只一扇門而已,為什麼就這麼遙遠呢?

  自嘲地笑了笑,正要離開,門,卻在此時被打開,從裡面邁出一頎長的身影。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我就是樓外樓的樓主?」

  依稀的月光映照在他的面龐上,襯出了滿臉複雜的表情。

  穆冬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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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42: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輕巧地躍上樓,翻窗而入,撩起床幔,卻吃驚地發現,錦被掀開,本應該在裡面熟睡的人此時卻無影無蹤。

  「奇怪,去哪裡了呢?」 自言自語,本想要叫醒稱心和如意去尋找,卻恰好聽見了門外些微的響動,心念一轉,脫下披風,縮進被窩假寐。

  有人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房門,接著慢慢地朝床邊移近。

  「醉雨?」細細的呼喊讓她頓時放下心來。

  睜開眼睛,看穆秋時一身單衣,只披了件外衫,手中拿著一盞蠟燭,花醉雨禁不住開口責怪:「這麼晚了,你究竟去了哪裡?」

  「我睡不著,去書房看了一會兒書。」放下手中的蠟燭,他一邊說著,一邊脫鞋上床。

  「是嗎?」她為他脫去外衫,注意到上面有很重的露氣。

  「是啊,醒了發現你不在,心裡不舒服。等你許久都不見回來,所以——」掀開被子,他躺進來,向她解釋。

  她壓下心底的疑惑,吹滅了蠟燭,感覺穆秋時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怎麼了?」黑暗中,她問他。他今天晚上的表現太奇怪了,以往不是這樣的啊。

  「醉雨,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他吻著她的頭髮低聲說道。

  「為什麼這樣說?」心知有異,她柔聲地問。

  「從前我身子弱,每個人都順著我.只要是我想要的,沒有什麼得不到。小時候,我痛恨自己,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在我病痛的時候,其實身邊的親人也在受著痛苦的煎熬。」將臉埋進她的秀髮中,他陷入了回憶之中。「爹娘擔心,連那時候和我同齡的冬弟也變得少年老成,他刻意地磨練自己,學好武功,然後自願擔當保護我的重任。我快樂,他就快樂;我受傷,他會自責……小小年級,他就已經喪失了孩童的天真爛漫。說得不客氣一點兒,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他實際上是我的影子。」

  指尖摸到他的眼角,感覺到一片儒濕——他在哭?

  「你——是看見了今晚的事了吧?」 是什麼原因,迫使他對她講這些?

  「對不起,醉雨,我不是有意的。」穆秋時歉然地道,「我只是好奇,好奇你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要出去,所以才跟在你的後面……」結果,看到了慕容倩影和醉雨,聽到了她們的對話,還看見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知道,這些年來,他虧欠冬弟的居然是那麼多。

  「你不必太過責怪自己。」 知道他現在的心緒,她拍拍他的手,安慰他。

  「怎麼能不責怪呢?」他苦笑著道,「冬弟不好樂律,卻創立樓外樓,只是因為我這個大哥喜歡,所以他才無條件地去做。」儘管心中早有懷疑,卻從來都沒有想到冬弟創立樓外樓的原因居然是如此單純。

  直到今晚聽見他和慕容倩影的爭執,他才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直覺地抬頭,卻撞上了他的下巴。

  「如果慕容倩影不是對我那麼無禮,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去揣測。」穆秋時吃痛地低呼一聲,「她的眼睛,無時無刻都想要殺了我。

  抱歉地伸手替他揉搓,她輕輕地一笑,「我曾經懷疑過你才是樓外樓的樓主。」

  「我?」他訝然地抓住她的手,「為什麼?」

  只是輕輕一扭,她的手便掙脫了他的鉗制,滑上他的頸項,「那還用說嗎?琴藝超絕,也喜歡深居簡出,再加上慕容倩影那目光——」

  「喂——」他不滿地低叫道,「她的眼神明明就是恨我恨得要死」

  「是啊。」她點點頭,眼珠轉動,「不過我以為那是對你另娶他人的指責。」

  「好啊,你耍我?」 玩心一起.他撓地的胳肢窩。

  驚呼著四處躲避,卻被他撓得無處可逃,直到笑得眼角流下了眼淚,花醉雨才氣喘吁吁地倒在穆秋時的懷中,嬌笑不已。

  黑暗令穆秋時的觸覺變得更為敏感,懷中的醉雨因為氣喘,胸脯上下起伏著,摩擦著他的胸膛;她的手,環在他的頸間。手中是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鼻間充斥著她身上暗香浮動的味道,喉頭驟然一緊,他的呼吸聲粗重起來。

  明顯地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花醉雨停下了笑聲。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她的臉頰上,手遲疑地向上摸去,摸到了他滿臉的汗水。

  「我剛才說了,我很幸運。有愛我的爹娘,有事事以我為先的弟弟,現在,還有一個你。」穆秋時有些緊張地握住她的手,「但是同時這種幸運也會造成對他人的拖累,比如說冬弟。」

  花醉雨任他握住手,一動也不動,等他接下來的話。

  「所以——醉雨,」在她腰間的手向上滑,找到了她衣衫的繫帶,「如果我說我想完完全全地擁有你,你會怕我拖累你嗎?」

  身體在叫囂著要她,心卻希望能等到她真心的回答。

  有一隻手拉住了他停留在她繫帶上的手,輕輕一扯,他便感覺到她身上的衣衫慢慢滑落,柔弱無骨的身子挨近了他,刺激著他的心臟。

  「醉雨——」他低吟著翻身壓住她。

  帳幔低垂,衣衫散落,芙蓉帳暖,春宵始度……

  ***

  「靠左一點兒,對對,再靠右一點兒……」 肖能抬高了頭,手搭在額頭上遮避晃眼的太陽,指揮著在高處掛燈籠的僕役。

  滿意地看著燈籠終於掛在了恰當的位置上,他捋了捋自己的鬍鬚,滿意地點點頭。

  真是穆王府的列祖列宗保佑,最近穆王府喜事不斷,先是娶了個美若天仙的少王妃,最後病癆纏身了二十幾年的小王爺也奇跡般地好了,現在還要大辦特辦小王爺的生辰宴會。

  因為小王爺的病,被愁雲籠罩了二十五年的穆王府終於恢復了往日的面貌。

  想著,想著,禁不住感慨萬千,連連歎了幾口氣……

  「肖總管,在煩什麼?

  「哎,穆王府很久都沒有這麼熱鬧了。」但願以後一直平安才好。

  「燈籠也是新買的呢。」

  「廢話!」 以前小王爺重病的時候,府中哪裡敢掛這些東西。

  「左邊的那個好像有些斜。

  「是嗎?」聞言,連忙再仔細看了看,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妥,不悅地轉過頭,想要訓斥那個胡亂開口的人,「我說你——小王爺!」

  「我還道你幾時才會回頭看我呢。」穆秋時手托住他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抬.成功地合上了他張大的嘴巴。

  「小小小一一王爺!」他實在是太驚訝了,從來都不會出離秋苑的小王爺居然會逛王府。

  「你已經叫過了。」無奈地搖著頭,穆秋時看向身邊快要笑出來的花醉雨,「我的樣子,很可怕嗎?」

  「你的樣子,並不可怕。」花醉雨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肖能,「只是你出現在離秋苑以外的地方,在肖總管的眼裡,就如同半夜看見鬼魂一般。」

  「小王爺,你們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聽不懂?」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聲音,肖能不解地問他們。

  「沒什麼,我只是和你家小王爺打賭,賭他如果步出離秋苑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會有什麼反應。」花醉雨眨眨眼,抬頭看向穆秋時,「事實證明,我贏了,你是不是該認罰?」

  穆秋時溫和地笑著,縱容她難得的調皮,「願賭服輸。」

  一旁的肖能這才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別人押注的對象。

  「抱歉,肖總管,你繼續忙你的吧。」看肖能甚為有趣的表情,穆秋時環視著周圍張燈結綵的喜慶之景,對肖能點點頭,「這些日子,忙壞了吧?」

  「哪裡——」 肖能終於回神,恢復了笑容,指著周圍給穆秋時看,「小王爺,你看看,佈置得還不錯吧?明天就是你的生辰,王爺特別囑咐,不能有半點兒差池。

  「爹也看得太重了,只是個生辰,何必如此隆重?」聽肖能如此說,穆秋時皺起了眉頭。

  「話不能這樣說,這可是小王爺你的第一次生辰宴會,當然要隆重一些。更何況——」 肖能停頓了一下,「王爺準備在宴會上宣佈你就是爵位繼承人,自然是要慎重其事。

  是嗎?爹還是執意要這樣做?

  「看來你這次是逃不掉了。」花醉雨看他一臉無奈的表情,輕輕地說。

  「逃?小王爺,還有人追殺你嗎?」聽得一頭霧水的肖能問。

  「沒有人追殺我,但是這次卻比追殺更麻煩。

  穆秋時有些煩惱地咕噥著。瞅見肖能還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他拉起花醉雨的手,「肖總管,你繼續,我們就不打攪你了。

  「肖總管,這條紅綾掛哪裡啊?

  遠處的呼喊讓肖能暫時不再去深究小王爺顛三倒四的話,他一邊朝迴廊的方向走去,一邊在心中暗想是不是應該再找個醫生好好地替小王爺檢查一遍。希望那位顧姑娘沒有在治好了小王爺的身子之後卻讓他腦袋出了問題。

  「肖總管!」

  「來了來了——」答應著,一路小跑過去,「小心牌匾!要是弄砸了明天的宴會,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一直躲在拱門後的人慢慢地走出來,看著滿院的紅綾燈籠,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過。

  是啊,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了。既然如此,那麼一切,就在今天終結了吧——

  ***

  四周悄然無聲,一道人影悄悄地躍上了牆頭,仔細張望之後,發現沒有異常動靜,翻身跳進離秋苑,順著牆角向前移動。

  躡手躡腳地上樓來到主房窗口,蹲下身子,戳破紙窗,自腰間取出一支竹管,沿著小小的窗洞緩緩地吹氣。片刻之後,推門而入,然後又反身將門掩上。

  膝朧中,見到床上有隆起的身影,蓋著錦被似在酣睡。

  來人緩緩地抽出一把彎刀,移步至床榻,撂起床幔,沒有遲疑,舉刀向床上的人揮去。

  手起刀落,卻一絲聲響也沒有。

  大驚失色之餘,猛然掀開被子,下面卻是枕頭,知道中計,正想撤退,不料——

  一把碧綠的玉笛擱上了自己的脖子,一柄鋒利的劍也同時抵上了自己的背心——。

  「離秋苑,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

  門被推開,門外赫然站著穆王爺和穆秋時。

  手中的彎刀落地,蒙著黑布的臉直直地看著面前的花醉雨,「你知道我今晚要來?」

  「今晚不來,等明日讓穆秋時承襲了爵位,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不是嗎?」 手中的力道減輕了幾分,花醉雨緊盯著來人的眼睛,慢慢地開口道。

  「所以你佈局來抓我?」黑布下的面龐在微微抽搐。

  答非所問,花醉雨沒有理會蒙面人的問題,「當年無間盟內反,毒王被誅,兩名愛徒一死一傷……」

  停頓了一下,「死了的叫雲楊,至於那名受傷之後不知所蹤的——」

  她的手,忽然伸出,揭下來人臉上的黑布——

  「就是你吧——雲柳!」

  黑布連著頭巾被齊齊地拽下,一頭長髮垂落,讓在場的眾人看清了面容。

  身後的長劍「光匡」一聲落地,穆冬時詫異地看著轉過頭面向他的人,難以置信地出聲——

  「娘!」

  怎麼會?他娘親怎麼會是害大哥的兇手呢,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弄錯了啊……

  他上前一步,撥開花醉雨的玉笛,擋在柳雲娘的身前,用盡了全力對眾人嘶喊:「不可能,我娘怎麼會是什麼毒王的徒弟?她是柳雲娘,不是雲柳!」

  「她是!」收回被穆冬時撥開的玉笛,花醉雨看著穆冬時發紅的眼睛,「昔日的雲柳,就是此刻的柳雲娘!」

  「不可能,不可能……」穆冬時揮舞著雙手,不肯接受花醉雨的說辭,「我娘她根本就不會武功!」

  「你怎知她不會?那日如意撞在她身上都被反彈到地上,一直體弱多病的她卻絲毫無事。除了她有內功之外,還有什麼解釋?」花醉雨向穆冬時逼近了一步,「更何況,毒王最出名的並非武功,而是用毒。」

  「呵呵……」穆冬時身後的柳雲娘忽然笑起來,她拉開身前的穆冬時,走到花醉雨面前站定,面容不似以往的病倦,表情也不再畏縮,「花醉雨,你很聰明。」

  「娘——」穆冬時錯愕地叫著她,她的這句話,無疑是默認了花醉雨的話。

  「居然是你!」穆王爺許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不敢相信被自己呼來喝去了二十幾年的女人就是毒王的徒弟。

  「是我。」柳雲娘朝門口的穆王爺看去,眼神中有怨、有恨,還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王爺你一定很意外吧?」

  「二娘你——」穆秋時一時也接受不了,那個一向逆來順受,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二娘居然就是下毒害他之人,於情於理,他都無法接受。

  「醉雨,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的目光投向花醉雨,希望她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醉雨只說了今晚下毒害他的人要來,他沒有想到會將二娘牽扯進來。

  「我只怕先與你說了,依你老好人的脾氣,八成會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花醉雨輕輕地歎息一聲,「秋時,養虎為患,你可曾聽說?你逃得過鬼門關一次,並不代表還有第二次。」

  他可以忍受委屈,但是她不能,她不能放任自己的丈夫生活在危險之中。提心吊膽的日子,她過不來。

  「花醉雨,你是如何知道的?」柳雲娘咬緊了下唇,冷冷地問她。

  「自從不了診斷出秋時是中了『玄冥追魂散』之後,我便起了疑心。毒王的獨門秘方從不外傳,能夠得到此毒的必是他的親眷或弟子,從秋時中毒的時間推算,那時他終日生活在離秋苑,並不與外界接觸。能夠神不知鬼不覺讓他中毒的,就只有府中之人了。」

  「王府中人那麼多,你如何懷疑是我?」

  「這並不難,為保證秋時不受打擾,能夠進出離秋苑的就只有與他親近的幾人。」花醉雨盯著柳雲娘。「他的爹娘自然不會去毒害親兒,初時,我曾懷疑過穆冬時,不過在藥膳房外與他的一番對話讓我打消了疑慮。」

  「為什麼?」穆王爺忍不住開口。

  「一個不在乎是否繼承爵位,而只在乎我是否會傷到他大哥的人,若是說他下毒,未免太過牽強。」

  穆王爺看向穆冬時,發現他因為花醉雨的話漲紅了臉。

  「幾番篩選之後,就只能是你了。不過為了確定,我又特地向閻王飛鴿傳書,打聽毒王的消息,才知道當年他確實有一個徒弟不知所蹤。」雲柳如果死了,「玄冥追魂散」也至此失傳,偏偏顧不了診斷穆秋時中的是「玄冥追魂散」。她信顧不了,所以她相信雲柳尚在人間,而且就潛藏在穆王府。

  「所以,你就肯定是我了?」好個花醉雨,連閻王都願意幫她的忙。

  「不。」花醉而搖頭,「肯定是你,是因為你的一句話。」

  「是什麼?」思來想去,自己平日的言行舉止掩飾得很好,並無任何不妥之處。

  「你忘記了,幾日之前在我與秋時遇見你,你為表關心,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柳雲娘臉色大變,想起了那日。她對穆秋時說——

  「秋兒毒傷痊癒後,身子骨可壯實起來了。」

  「秋時是中毒而並非生病之事,我只告訴過穆王爺,連穆王妃都不知曉,而長期被王爺冷淡的你,是從何處得知?如果我沒有料錯,以為秋時的病好了,買兇殺人的也是你吧?」看她驟然變色的臉,花醉雨指出了她的破綻所在。

  聽完她的話,柳雲娘輕微地歎了一口氣:「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的,就是你。秋兒,你確實是娶了一名好妻子。」

  「你這狠心的婦人,為何要加害秋兒?」真相大白,穆王爺質問柳雲娘。

  柳雲娘聞言,忽然大笑不止。好一會兒,她才停下笑來,淒楚地開口道:「我狠心?王爺,我們兩人,究竟是誰狠心?」

  拉過穆冬時,讓他站立在自己的身邊,柳雲娘的手從他的額頭開始細細地描繪,她喃喃自語:「這眉,這眼,哪一處不是你的翻版?王爺,冬時他也是你的親兒子啊。」

  眼淚滑落,滴在衣襟之上,她轉頭看著穆王爺,「如果要怪、就怪你當年不該救我,不該讓我對你有不該有的情愫,讓我明知道你納側妃只不過是為了延續穆王府的香火還是要義無返顧地嫁給你……」

  「我的奢望不多啊,我只要你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角落能記住我,那也就夠了,可是你連這點都沒有做到。」柳雲娘的手緊緊地抓住了穆冬時的手臂,「自從你知道我懷孕之後,就不再來我房中。我日日等,夜夜等,等到冬時出生,也沒有等到你。」

  「你從不來看冬時,也不曾抱過他,反而對秋兒,你愛惜有加,視若珍寶。王爺,你不喜歡我,我認了,但是冬時沒有錯,你為什麼就吝惜給他那麼一點點父愛呢?」

  含悲帶怨的眸子直盯著他,句句控訴敲擊在他的心裡,穆王爺不自覺地轉過頭去。

  「憑什麼我們母子就可以被忽視?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讓你痛苦,而讓你痛苦的方法就是讓你最珍惜的兒子日日受痛苦折磨,不得安寧,直到無法承受之後而死去。」

  柳雲娘的臉忽然變得猙獰,口中發出的陰冷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可是秋時那時候不過是個十歲的孩童,」花醉雨忍不住開口,「你怎可如此狠心?」

  「那冬時呢?」柳雲娘一拂袖打斷她的話,「冬時何嘗不是一個孩子?」

  「娘,不要說了,我不在乎。」穆冬時扭住了柳雲娘的肩膀。

  「你不在乎?」柳雲娘凝視著他,指著不遠處的穆王爺,「他對你冷顏相向的時候,你不在乎?他對你呵斥的時候,你不在乎?他因為秋兒受傷而責罰你的時候,你也不在乎?冬時,你騙得了大家,卻騙不了娘。其實你的心中何嘗不希望你的父親能和顏悅色地對你說兩句話,能夠不再對你吆來喝去,而是親熱地叫你一聲『冬兒』……與『秋兒』平等的呼喚啊?」

  穆冬時順著她的手指看見了站在門邊的穆王爺,目光恰好與正轉過頭的穆王爺對上。心底微微一震,他硬生生地別過頭,摀住了自己的耳朵,痛苦地搖著頭——

  「娘,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好好,娘不說……」環抱住穆冬時,柳雲娘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一眨眼,你就已經這麼高了啊。」淚水迷濛了她的視線,「娘今日幫你討回不了公道,就只有殺了他,以洩娘心頭之恨了……」

  話音未落,她忽然推開穆冬時,執起地上的彎刀,揮向門口的人。

  花醉雨快如閃電,早在柳雲娘身形移動時就欺進了門邊的穆秋時,將他帶至一旁。

  但是這回,她料錯了。柳雲娘要殺的,不是穆秋時,而是穆王爺!

  待花醉雨意識到刀鋒的方向時,已經搶救不及。

  她在心中暗叫糟糕,情急之間擲出玉笛,打中了柳雲娘的手,卻制止不了沒入胸口的彎刀。

  ***

  穆王爺瞪著擋在自己面前的穆冬時,眼睜睜地看他直挺挺地倒下。

  「你——為什麼?」 心底有種奇異的感覺在流淌,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平日被他忽視甚多的兒子願意為他去死。

  「再怎麼樣,你是我爹。」穆冬時虛弱地對他露出笑意,頭一次,父子間的距離是如此接近。

  「就為了這個原因?」遲疑了一下,穆王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為什麼自己以前從來都沒有發現,冬時和秋時長得如此之像呢。

  親兄弟,親父子啊……

  「冬時!」柳雲娘心驚膽戰地撲上前來,一把推開穆王爺,將穆冬時摟進自己的懷中,「冬時,你為什麼這麼傻,這麼傻呢?」

  「娘,不要再怨了,好不好?」嘴角溢出鮮血,穆冬時緊緊握住柳雲娘的手,目光從穆王爺的臉,移過穆秋時的臉,最後定格在柳雲娘的臉上,「我們是一家人,傷了誰,都不好……」

  「冬時,冬時,你不要嚇娘啊!」拿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跡,柳雲娘淚如雨下,「娘不恨了,不恨了,只要你好起來,娘什麼都不要了……」

  「讓我看看他。」隨穆秋時走上前來,花醉雨蹲下身,對柳雲娘說。

  「冬弟怎麼樣了?」看她查看穆冬時的傷口,穆秋時在一旁焦急地詢問。

  長噓了一口氣,花醉雨釋然地抬頭看向他,「刀鋒偏了半寸,沒有刺中要害。」

  聽她這樣說,穆王爺毫不猶豫地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捂在穆冬時汩汩流血的傷口周圍。一手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扶起了聞言癱軟在一旁的柳雲娘。

  眼中有不知名的東西在閃爍,他威嚴地對面前的兩人發話:「還愣著幹什麼,等他血流盡了進棺材嗎?」

  穆秋時鬆了一口氣,覺得背心一陣涼意,這才發現自己已是週身冷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他大聲喊道:「來人啊,快請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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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02:43:1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穆王府小王爺的生辰宴會還是如期舉行,賓客並不知曉之前發生的變故,不過席間發生的事情倒是讓他們驚訝連連——

  其一,本來謠傳得沸沸揚揚的有關穆王爺將在當晚宣佈其爵位繼承人的謠言,被穆王爺本人當場否認。說他正當壯年,爵位傳襲之事,尚未考慮……

  其二,南京城中大街小巷人人都知曉的那位活不過二十五歲的小王爺,在當晚擔當了主人的角色,且擔當得游刃有餘。根據當時參加宴會的賓客說辭,小王爺面色俊朗,貴氣逼人,看不出有什麼瀕死之狀……

  其三,傳聞中美若天仙的少王妃終於正式露面,艷驚四座……

  其四,當日,巫山萬花閣派出十二園主到場祝賀,獻上百花砌成的龍鳳呈祥圖一副,並不應時的花朵競相開放,香氣飄遍了整個穆王府。眾人才得知原來被大家當成笑柄的穆王府沖喜新娘,居然是鼎鼎大名的萬花閣的三閣主……

  其五,穆王爺從杭州請回的樓外樓的執事、色藝雙絕的慕容倩影並未出席獻技,讓一干想要目睹佳人芳容的人唏噓不已……

  其六,有好事者傳言,穆王爺的側妃將居所佈置成了佛堂,至此終日吃齋茹素,潛心向佛……

  明《樂坊雜記》記載,琴曲《花語醉濃》自南京傳出之後,江南樂坊,皆流行彈奏此曲。時下當紅樂師,莫不以會彈奏《花語醉依》為榮,版本竟有數十種之多。後人欲尋其原本樂譜,以辨真偽,終不知所蹤。

  《明樂編修???曲風》中列出十大名曲,《花語醉依》是惟—一首當世之作。

  著名宮廷樂師武求奇的筆記《樂談》中有這樣的一段記錄:「……余好樂半生.求樂中精髓,姑妄稱之,琴曲之中,《花語醉依》堪稱之最。《流水》壯闊,《廣陵散》激昂,《胡茄十八拍》深切,《酒狂》活潑,《長門怨》委婉,《漁樵問答》瀟……惟有其以情真意切出奇制勝也。」

  ***

  五年後

  白白的、胖乎乎的小手努力地攀著書架的邊緣,小腳不斷地蹦跳著,目標是擱在書架第二層的錦盒。

  「糖糖……」不屈不撓地向上,再向上,終於摸到了錦盒。眼睛笑得彎彎的,使勁一扯——

  「啪嗒!」盒子被掀翻下來,不偏不斜地砸到她的腦袋上,再彈落到地上。

  「痛!」揉揉自己的頭,趴在地上打開盒子,失望地發現裡面裝的並不是她所認為的東西。

  眼珠子轉了轉,將錦盒抱在胸前,跑出了書房。

  「娘娘……」

  稚嫩的童音在門邊響起,穆秋時放下手中的筆,看著一路從門口「滾」進來的小肉球。

  「纖雲!」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她,阻止了她朝貴妃椅上的人撲去。

  「娘娘……」泛著奶香味的小小身軀在穆秋時的懷中不斷地掙扎著,非常不甘願停留。

  「纖雲,娘娘睡著了,不要吵醒她,先和爹爹玩好不好?」穆秋時不理會她的抗議,逕直將她拎到桌前,細言細語地對她說。

  穆纖雲被舉到高處,一時覺得好玩之極,咯咯直笑:「爹爹,還要還要——」

  「纖雲,你可是越來越重了。」穆秋時再把她抱起來,心中驚奇女兒又長胖了不少,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小心將來嫁不出去哦。」

  「纖雲不嫁,纖雲要陪爹爹和娘娘。」

  穆秋時被她的話逗笑了,在她粉妝玉砌的臉上親了一口,「就怕到時候小纖雲有了意中人,就不知把爹娘扔到哪裡去了。」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他問穆纖雲,「飛星呢?」

  「飛星哥哥去找姑姑姑了。」穆纖雲偏著腦袋,想了想對他說。

  「是顧姑姑。」糾正著她錯誤的發音,穆秋時將她放下來坐下,「纖雲你先坐一會兒,待爹爹寫完這封書信就陪你。」

  看她的眼睛又古靈精怪地轉了兩下,正想趁他不備爬下凳子,他假裝沒有看見地再加了一句:「如果讓爹爹發現你去打攪娘娘休息,纖雲以後就再也沒有糖吃了哦。」

  小臉頓時垮下來,蠢蠢欲動的身子也非常不情願地僵坐在凳子上。

  穆秋時微微一笑,提筆正要寫字,大腿卻被人抱住,低頭一看,無奈地道:「纖雲,你又怎麼了?」

  穆纖雲努力地伸長了脖子,想要看見桌面上的東西,「爹爹,你是在給二叔寫信嗎?二叔什麼時候回來?」

  「等二叔找到了慕容阿姨,就會帶著她一起回來。」言語間,穆秋時提高了她的身子,想讓她的雙手能夠支撐住桌面,卻發現她的懷中還抱著東西。

  「纖雲,你又偷糖吃了?」

  「沒有。」 頭搖得像波浪鼓,穆纖雲連忙鬆開手。將一直抱得緊緊的東西討好地遞到穆秋時的面前,「纖雲乖,拾到了一個錦盒,拿來給娘娘。」想起上次在府中拾到一個香袋交給娘娘,娘娘不僅誇了她,還給了她糖糖吃吶。

  「纖雲——」穆秋時又好氣又好笑地接過盒子打開,拿出裡面的東西,「你說這是你拾到的?」

  穆纖雲的腦袋使勁地點了點,看著面前搖晃的白色方帕,眼中閃著希冀的光芒。

  「這明明是爹爹放在書房好好保存的東西,怎麼會被你撿到呢?」雪白的方帕依舊如新,勾起了他遙遠的回憶。

  呀,被發現了,穆纖雲吐吐舌頭,忙不迭地跳下凳子,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間。

  這小丫頭!看穆纖雲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穆秋時搖搖頭,正準備把方帕放回錦盒,手中的觸感卻忽然讓他聯想到一件事情。

  「呀!」他低呼一聲,衝到衣櫥前,用力拉開。

  「秋時,你在找什麼呢?」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醉雨,你醒了?」穆秋時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花醉雨,手上翻找東西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你還記不記得那件藍色的衣裙,五年前娘送你的冠雲坊做的那一件?

  「是有一件。」她上前,拉開他的手,準確無誤地拎出一件衣裙,「這不就是?」

  「找到了!」穆秋時連忙拿過,將其一與手中的方帕細細比較,並不斷地以手摩挲。

  「醉雨——」不多時,他臉上忽然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看向花醉雨。

  「何事?」 她微笑著,心下明白他已經發現。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穆秋時揚起手中的方帕,「這是你在十二年前就有了的吧?

  「沒錯。」 她點頭。

  「這條方帕的質地。做工和這條衣裙完全一樣,我是不是可以猜測,它其實也是冠雲坊的作品?」再提起那件藍色的衣裙,他問她。

  「正是。」她供認不諱。

  「據我所知,這種面料是冠雲坊的秘傳,若不是交情甚好,是絕對不會贈與的」他上前一步.將東西放到她的手上。

  「那麼你想說的是?」虛心地求教,她問得好不懇切。

  「你明知道這些年來慕容倩影對冬弟避而不見,存心刁難,要他取得冠雲坊的『霓裳羽衣』才肯見面。你既與冠雲坊交好,為何不幫幫冬弟?

  「當初他傷慕容倩影那麼深,受點兒小小的教訓又有什麼不對?」她徑直走到桌前坐下,將方帕重新放進錦盒中。

  「醉雨——」

  「更何況,他以前對我這個大嫂還多有得罪,我對他的怨氣,哪有那麼容易就消?

  「醉雨——」

  「不吃一塹,不長一智,你這個弟弟,多受點兒磨練也是應該的。」 打了個阿欠,重新倒回貴妃椅裡,繼續自己未完的睡眠。

  「醉雨——」

  「醉雨?」

  「醉雨!」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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