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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霜]20歲的聖誕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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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7:32: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20歲的聖誕節 作者:棠霜

唐安寧,十七歲即在國際鋼琴大賽中嶄露頭角,
不料,一場突來的意外卻奪走了她的親人與音樂
此後,彈琴的手只能忙碌地在收款機上敲打以養活自己,
就在她以為這輩子大概與鋼琴無緣時,姜丞出現了!
這個樂界名人莫非是聖誕老公公補送給她的長腿叔叔?
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且還錯得離譜!
因為這男人雖然長得很優,可卻凶巴巴的又沒耐心!
厚~~聖誕老公公該不是送錯人了吧?她能不能退貨啊?
聖誕夜裡,姜丞偶然認出了超商中不起眼的小店員,
竟然就是三年前以琴藝震驚樂壇的天才少女,
當初他深受感動也為她怦然心動後,她卻突然消失不見!
如今再度遇上,為防她溜走,他借口將她推上世界舞台,
決定一邊教她彈琴的技巧,一邊守著她,
這回,說什麼也要將她的心拐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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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7:3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女孩端坐在平白鋼琴前,凝神專注的眼見和輕快如蝶的雙手,將黑白琴鍵彈奏出引人迷醉的樂音,時而如微風輕拂,時而如急雨狂瀑,一次次琴鍵的敲擊點滑,交織成難以言喻的音樂綜力,深深扣進聽眾的耳裡和心裡。

  舞台底下第一排貴賓席中,一雙黝黑而略顯嚴苛的眼眸,帶著難得的激賞,從頭到尾緊緊盯著那個在音樂中發光的女孩,手指似乎也跟著樂章的行進,蠢蠢欲動地在扶手上無聲地經點。

  旋律行至最後一段章節,節拍漸緩,預告樂曲即將終結。

  在眾人屏息期待中,女孩身子前傾,雙手起落間,以不可思議的精準度和輕重適切的力度,敲出一連串清脆於淨的急促跳音,令人歎為觀止。

  最後,秀白的指尖挾著自信及飛揚,在琴鍵上重重落下,將最後的樂章以激盪的情感表現完美作結。

  彈奏結束,整個室內依然鳴迴盪,樂音餘韻鐐繞不絕。

  女孩緩緩坐直身軀,淺淺吐出1口氣,而後優雅起身,向舞台下的大會評審及聽眾們微微行禮。

  抬起頭時,圓潤俏美的臉蛋上,漾出一抹蜜糖似的微笑,讓台下所有的聽眾都忍不住為之融化。

  黝黑眼眸的主人緩緩從椅中站起,舉起手,拍擊出清脆的掌音。

  女孩有些訝異地看了那個身形修長的人影一眼。

  雖然她因舞檯燈光的照射而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那人超立鼓掌的舉動令她感到激動,眼眶也微微熱了起來。

  起身鼓掌的動作,是表演場台中,觀眾給予表演者最高敬意的表現方式。

  因聆聽人神而陷於靜默的眾人恍然回神,席間瞬間爆出熱烈掌聲。陸陸續續的,也有人跟著起立致意。

  女孩害羞又高興地向大家再行了一個禮,才退到後台去。

  比賽結果公怖,這名年僅十七歲的東方少女,大膽挑選艱澀曲目為自選曲,以令人艷的演奏巧和詮釋能力,奪得本次國際鋼琴大賽第二名。

  在大賽後,各方樂評一致預言,假以時日,這名具有驚人潛質的少女,將會在國際音樂舞台上大放光芒。

  ****

  「媽媽,我要一輩子彈下去!」少女在父母的座車中大聲宣告,眼中懷著無比的壯志,兩頰染上興奮的紅暈。

  站在舞台上的經驗令她難以忘懷,彈奏結束時,全場轟然爆出的掌聲,幾乎讓她的血液快要沸騰起來。

  還有那個第一位為她起立鼓掌的不知名人士,也成為她音樂生命中,最重要的記憶。

  「沒問題!只要你想彈,老爸跟老媽想盡辦法都繼續栽培你。」

  「不用那麼嚴重啦,我只要能彈琴就很高興了。」少女格格笑著,父母的支持令她感動不已。

  少女的父母眼中充滿欣慰的神情。

  他們家的經濟狀況只是小康而已,要負擔她驚人的學琴花費,是非常艱辛的事。

  但為了他們最疼愛的女兒,他們願意窮盡能力去栽培從小便被人發掘出音樂天分的女兒,讓她能毫無阻礙地學習音樂。

  這次女兒的老師大膽地幫她報名國際鋼琴比賽,原本他們並沒有任何期待,只是抱著讓女兒出去見見世面的想法,沒想到爭氣的女兒竟然一路過關斬將,進人最後的決賽賽程,出國比賽後還抱回第二名的大獎。

  這令他們始料未及,也才首次真正體會到女兒驚人的音樂天分。

  難怪鋼琴老師曾經告訴他們,已經無法再教導他們的女兒,她必須有更好的老師來指導,才能繼續發揮優秀的潛質。

  她的表現讓他們夫妻倆燃起奮鬥的意志。他們相信女兒在下次比賽一定能夠奪冠,揚眉吐氣。

  為了女兒的成就,他們盡其所能,都要完成心愛女兒的願望——

  一輩子彈下去!

  ***

  三年後

  「歡迎光臨!」

  「先生,總共三百二十元。」

  「兩包煙九十六元,謝謝。」

  「文具區在那排櫃子後面。」

  「小姐,這邊可以結帳。」

  「歡迎光臨!」

  「謝謝光臨!」

  唐安寧在便利商店的收銀台前忙碌地結帳,靈巧的手指在收款機上敲擊,一聽到開門的叮吟聲,口裡便反射高喊出清脆的歡迎辭。

  今晚是聖誕夜,到處放著輕快的聖誕歌,街上佈置了紅紅綠綠的植物,店家們甚至在玻璃牆上都噴上了白色的泡粉,像微台灣平地上根本不會見著的片片白雪花。

  不管有沒有信仰,眾人都為了找到一個慶祝的節日,歡喜地出來逛街、玩樂、吃大餐,門市的客人流量也因此突然大增。川流不息的人群,讓唐安寧和另一個值班男同事小連忙得焦頭爛額,連店長都過來幫忙。

  好不容易,覷了一個空檔,唐安寧和小連同時吁了一口氣,抓起水猛灌。

  店長從倉庫拉了一箱貨品出來。

  「你們兩個趁這時候趕快補貨上架。店給你們看著,我的小孩還在等我,先回去了。」店長交代一聲後,便激灑地揮揮衣袖,在小店員欣羨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唉,看著人家高高興興地過聖誕節,自己卻得苦命地工作,想想真哀怨。」小連撥撥幾乎快遮住眼睛的頭髮。

  「別想了,快把東西上架吧!」唐安寧蹲到紙箱旁,利落地把一包包的零食補上貨架。

  她寧可守在亮晃晃的店忙到累癱,也不想回到小蝸居孤零零地看電視。

  「沒想到二十歲的聖誕節,竟然過得這麼淒涼。」小連還是一邊搖頭、一邊歎氣,但雙手也跟著動了起來。

  二十歲的聖誕節?

  她頓住了。

  她都沒注意,自己已經二十歲了。

  「小寧,你有沒有什麼聖誕願望!」兩人走回櫃檯時,小連開口問她。

  願望!

  我要一輩子彈下去!

  三年前鋼琴大賽後,他們一家人回國,從機場開車回家的路上,她高高興興地跟媽媽說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但是,她才許完那個願望,還沒到家門口,就樂極生悲發生了車禍。

  一輛砂石車突然爆胎失速,從對面車道迎面沖飛而來,撞向他們唐家的轎車。

  雖然事後她奇跡似的安然無恙,只有肋骨三處骨折,但爸媽卻因傷勢過重,送醫後接連宣告不治。

  彷彿在冥冥之中,命運以最嚴厲的方式告訴她——只要她許了願,就會犧牲掉她最重視的東西!

  「沒有。」她迅速搖搖頭,不敢讓自己再想下去。

  「怎麼會沒有?二十歲的聖誕節耶!就算沒辦法跟別人—樣去玩耍慶祝,給自己許個小小的心願,高興一下也不為過吧?你們女生不是最喜歡玩這種遊戲的嗎?」小連不以為然地皺眉。

  小小的心願?

  「真的可以許一下嗎!」聽著聖誕音樂,她還是被感染一些氣氛,受不住誘惑,雙手舉到胸前交握。

  「當然可以!我先許。我希望明年的聖誕節,聖誕老公公可以送我一輛拉風的摩托車,一個漂亮的女朋友,然後我騎著摩托車,載著漂亮美眉兜風逛街。」小連閉上眼睛用力許願。

  她看著小連,也跟著閉起眼,小心翼翼地許。

  「那麼,我希望聖誕老公公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可以彈一輩子的鋼琴!

  「給我一包煙。」低沉的嗓音在櫃檯前突然揚起。

  她倏然張大眼,看到一個男人站在正前方,一臉不耐煩地望著她。

  「對……對不起!請問你要哪一種煙?」她脹紅臉,困窘地放下雙手。

  要死了!她怎麼沒聽到客人進門時的叮略鈴聲?她看看小連,小連也張開了眼,一臉驚嚇的表情。

  男人掏出錢,比了比她身後的一個位置。

  「我想傳真可以幫我操作嗎?」一個小女孩從門外走進來,對小連要求。

  「沒問題。』心連迅速走出櫃檯,留下唐安寧一個人負責櫃檯。

  等待拿煙找錢的時候,男人的目光先是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臉,接著又突然轉回來盯著她。

  「先生,你的煙,五十元。」她抽出他指定的牌子,轉身交給他。

  他沒有接過煙盒,直勾勾地瞧著她的臉,眉頭微微皺起。

  「怎麼了?」她緊張的小手不知所措地凝在半空中。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得很唐突,神情有絲奇異的急切。

  「先生?」她蹩起眉,防備地盯著他。

  他突然抓過她的手,讓她驚叫一聲,煙盒掉到桌上。

  他細細地看著她的手,拇指和食指緩緩摸過她十個手指尖和指腹。

  男人的手乾爽而略微粗糙,撫摸過她的手指尖端時,異樣的麻顫感傳到她身上。

  唐安寧突然想起,前不久有個色狼強吻女店員,竟然被判說是國際禮儀的荒謬新聞。這個男人該不會是認為人家強吻都沒事,摸她的手也絕對稱不上騷擾,才敢這麼膽大吧?

  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大吃一驚。

  「為什麼沒再繼續練琴?」他似乎對她的手指感到不甚滿意。

  她大驚。「你是誰?」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害怕地想抽回手。

  這人怎麼這麼恐怖?摸一摸她的手就知道她做過什麼事?

  「抱歉,我可能認錯人了。」他的表情一轉,突然又放開她的手,拿起煙和發票,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安寧,他是誰?」小連走過來,疑惑地看著男人在門外生進一輛轎車,開車離去。

  「他是神經病!」她驚魂甫定地回答,怔怔地看著那輛車的車尾燈在玻璃門上一閃而過,消失不見。

  而且還是有天眼通的神經病!

  他怎麼知道她學過琴?摸骨摸得出來?她懷疑地低頭摸摸自己的手,指尖還留著男人手掌的餘溫,令她忍不住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被一個陌生男人以親密方式摸手的感覺……好可怕!

  「你回家時要小心一點,別被人跟蹤了。」小連憂慮地看著她。

  「你別嚇我!」唐安寧細細抽了一口氣,額上不禁冒出冷汗。

  「下班後我送你回去好了。『歹年冬多肖郎』,就算聖誕夜路上人很多地不見得能確保平安。」小連展現男生的體貼,自告奮勇要護花。

  「嗯!」她感激地點點頭,沒有拒絕小連的好意。

  畢竟,她希望二十歲的聖誕夜可以平安度過。

  ***

  姜丞走回車上時,駛座旁一名美女笑看他有點臭臭的臉。

  「怎麼了?遇到惡店員啦!要不要去投訴!」他同母異父的妹妹李開妍開玩笑地照他一眼。

  「不是,我剛剛遇到一個女孩。」

  「喔?」她等他說下去。

  「她跟一位三年前在國際鋼琴大賽中得到第二名,但是後來卻消失不見的十七歲女孩長得很像。」他發動車子,眉頭依然打著死結。

  當年他為那名女孩的琴聲傾倒不已,在那場比賽裡,也只有她一人能讓他在表演結束後,情不自禁地起身為他喝采。

  可惜的是,她的出現和消失,都迅速得教人措手不及。

  事後,他在各大比賽中,經常有意無意地尋找她的身影,但她就像個頑皮的精靈,偷偷下凡遊玩了一圈,無意間挑動了他的心之後,卻又突然消聲匿跡,讓他莫名悵然了好久。

  「第二名呀?她又不是第一名,你怎會對那女孩念念不忘?」李開妍挑眉。

  「她的琴音很有生命力,讓人很難忘。」他一直覺得,要不是她當年演奏的曲目不合少數幾個評審的胃口,她絕對有資格得到首獎。

  「嗯,難怪了。你老是說現在的人彈的琴音一點味道都沒有,僵得像潭發臭的死水。」她有些理解地點點頭。

  「不過那女孩在那次比賽後,就從樂壇上消失了。真是,得了一個國際大賽第二名、被人封了個天才鋼琴少女的頭銜,就是她的人生高峰了嗎?」他撇了撇嘴,對她當年一聲不響就消聲匿跡的行為感到很不爽。

  「你還記得那個女孩的名字嗎?」她隨口問道。

  「……唐安寧。」從記憶裡挖出一個名字後,他忽然用力皺起眉。

  見鬼了!三年前的事,他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

  「你確定是這個名字嗎?」為了慎重起見,李開妍又追問了一次。

  姜丞沉默著。久遠記憶中,在舞台上甜得像蜜的笑靨,和便利商店中年輕女店員慌張的小臉慢慢重迭在一起,雖然有些模糊,卻又有某種程度的神似,教他一時間無法肯定她們兩人是否為同一人。但她的名字……

  「……該死的,我確定!」有一瞬間,他驚恐得想罵髒話。

  怎麼回事?三年前那女孩在他的記憶裡,竟然烙下了這麼清晰的印象?

  「幄,有名字就好辦了。我回去請人查查她這三年來都在做些什麼,怎麼會突然消失?」她拿出筆記本記下來。

  「嗯,查到時記得通知我。」他的臉色極難看,心裡正在為剛剛的發現而震撼不已。

  老天,當年她才十七歲,他不會就因為當年的那一瞥而動心了吧?

  「在歷屆國際大賽中,有很多那種比賽時的琴藝達到了高峰,可是得到大獎之後就再也彈不出比賽水準的流星式人才。唐安寧會不會也是一樣的狀況?因為發光一次之後就再也生不出火花來,所以才消失的?」李開妍沒發覺姜丞劇烈波動的情緒,一邊收起筆記本,一邊與他閒聊。

  「不知道。」他漫著眉,握緊方向盤。

  不知為何,他很不希望她遭遇的是這樣的問題。

  李開妍撥了撥肩上的大波浪寒發,突然靈光一閃。

  「你要不要回去問問那女孩,是不是真的叫唐安寧?」

  「做什麼?」他斜脫了她一眼。

  「如果真是她的話,那就表示你們很有緣。我看你不如就順水推舟,把她收到門下,訓練她東山再起,成名後再讓她彈你的作品,讓其它人看看你所謂有生命力的音樂呀!」

  「人才難尋耶,萬一那女孩真是你說的那個天才鋼琴少女,你確定就要這樣錯過她!再過一個三年,不見得還能找到另一個讓你心動的人幄!」

  姜丞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開妍所說的心動,是指對琴藝的感動而言。

  但在三年前的鋼琴大賽中,曾讓他心動的,除了那女孩令人驚艷的琴藝之外,還有那女孩在舞台上發光的小臉!

  「傳授你一招不讓她跑的方法。你可以用幫助她再次進人國際鋼琴大賽為借口,將她網羅到身邊,對她展開密集特訓,等時機成熟了,再叫她簽下經紀約。怎麼樣?如果你把她成功留下來,我就把我手上所有有關你以前演奏的帶子,全都還給你。」她繼續嘰嘰喳喳地獻計,唇畔也露出不懷好的笑。

  姜丞眼神銳利地轉頭瞪她一眼。

  「那些東西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他冷哼一聲。

  「唉唷,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麼樣嗎?」她用手肘推推他。

  「……」他還是沉著臉不說話。

  「還是沒興趣嗎?」她覺得有點自討沒趣。「那就算了,回家吧!讓她埋沒在便利商店裡好了,反正這世界上少了她這個音樂天才也不會怎樣。至於你,就繼續忍受你寫出來的曲子被一潭又一潭的死水攪弄吧!」她無所謂地聳肩。

  原本還開得好好的車子,突然在下一秒「吱」的一聲來個大回轉。

  「姜丞!你在幹麼?」李開妍驚叫一聲,雙手抓緊頭側的把手。

  「回去找她。」他淡淡地解釋。

  如果她真是唐安寧的話,他要想辦法留住她,好好研究一下她到底有什麼魔力,可以讓他惦記這麼久?

  開妍說的沒錯,教她學琴、助她再次重回音樂舞台,的確是個近水樓台、光明正大接近她的好理由。

  「她在便利商店工作,又不會說跑掉就跑掉,你幹麼開這麼急?」她氣得在他肩頭接了一拳。

  他像是想報復她落下的拳頭似的,瞬間踩下油門,沖得李開妍頭暈眼花。

  「姜丞!開慢一點啦,我還沒嫁人耶——」

  美女的哀嚎聲很不淑女地響徹夜空。

  ***

  「歡迎光——呢……」

  看著先前那男人再度進門,站在冰櫃前的唐安寧突然沒了聲音。

  那男人夾著駭人的氣勢,一步步向她進逼,她則一步步後退,直到背部抵到飲料櫃,無法再退。

  他雙手搭在她頭側,微微傾身,目光銳利地瞪住她。

  「你……你……你要做什麼?」她害怕地看向倉庫的門,希望裡面的同事快快發現異狀,趕快出來救她。

  「你是不是叫唐安寧?」

  「你是誰?」她驚嚇得幾乎尖叫。

  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你跟我走。」他從她的表情看出了答案,沒有廢話地直接點明來意。

  「什麼?」她張大眼,接著眨了眨。

  跟他走?

  他……他是在跟她求婚嗎?

  在她二十歲的聖誕夜?

  「我……承……承蒙錯愛,但我不認識你,怎麼能嫁給你呢?而且我只有二十歲,還不想這麼早定下來……」她不好意思地摀住的雙頰。

  這人雖然很可能腦袋阿達阿達,但頭一次帥哥當眾求婚,任誰都會害羞的。

  姜丞愣住,接著臉孔扭曲了一下。

  「誰要你嫁人?你想太多了!」他咬著牙低聲開口。

  「那……那你要我跟你走是什麼意思?」

  「我是要你跟我學、琴!」

  拜託!當年她沒這麼花癡吧?他在心底暗罵。

  啊……學琴?他說學琴?

  這……這是老天在跟她開玩笑,還是聖誕老公公真的聽到她許的願了?

  她真的可以繼續學琴了?

  但……但是……

  「謝謝你的厚愛,但是我不能。」她嚴肅地斂眉,收住本來一直想往上勾的唇角。

  「為什麼?」他不明白,他想教她學琴,她竟然不要?

  「因為你太凶了。」而且可能精神有問題!

  他情緒不好地瞇起眼。

  「你再說一次?」其它人想求他指導琴藝都求不到,她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

  「因為你太凶了。」她的眼中浮起憐憫。

  這男人好可憐,連聽力都有問題。

  「該死的!你要不要學琴!給我一句話!」他慢慢地從口中吐出每個字,彷彿耐性快要用盡。

  想啊!

  她嘟起嘴在心底默默回答。

  「可是你好凶幄!」她怕怕。

  姜丞看著眼前這個露出一臉無辜表情的呆瓜,額上青筋浮起。

  「先生,請你放開小寧,不然我要叫警察了。」男店員小連從倉庫出來,看到這個狀況,猶豫了一下,終於握住棍子,鼓起勇氣上前,想要解救他的同事。

  「你早該叫了!反應這麼慢,以後怎麼保護你的女人?」他冷冷地轉頭掃了年輕男孩一眼。

  「我……」小連他的話削得脹紅臉,不知如何回話。

  姜丞不再理會旁邊那個跑龍套的「小腳」,眼光持續地燒著唐安寧的頭頂。

  「快回話!我沒時間跟你耗。」他的拳握緊。

  「我……」她眨著眼,煩惱地咬唇。

  唉呀!她好為難幄!

  她真的想繼續學琴,但是她完全下認識這個人,萬一他是個騙子,或真是個神經病,那可怎麼辦?

  「一句話,到底想不想繼續彈琴?」他撂下最後通碟。

  「嗯……這個……」她還是回不出具體的答案。

  姜丞嘴角微微抽動,深吸一口氣後,冷著臉放下雙臂,斂回迫人的氣勢。

  他決定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讓自己快抓狂的情緒冷靜、冷靜後,再回來跟她談判瞎磨。

  「等一下!」看到他轉身的姿勢,她反而心裡一急,小手反射性地立即抓住他的袖子。

  「同意了!」他回頭睨了自己的袖子一眼,然後低頭瞅她,唇角有些得意地揚起。

  哼!他就說嘛!她哪需要耗他這麼多時間來跟她蘑菇?

  「你要收學生學琴怎麼可以這麼沒誠意?弄得像在恐嚇勒索似的。好歹你也拿出一些誠意求人嘛!」她嘟嘴抱怨。

  轟!他的腦袋差點爆炸。

  誠意?她要誠意?!

  「你腦袋裝漿糊啊!我姜丞收弟子還要求人?」他大聲咆哮。

  「姜丞?你是那個姜丞?!」她突然張大眼,眼底迸射出光芒。

  「怎麼樣?」他怒氣平復了一些。

  她倏然轉變的神情令他的心情好了一點。

  「姜太公的姜?丞相的丞!」

  「認出我了?」他撇撇唇。這下該換她跪著求他學琴了吧?

  「果然沒錯耶!」她驚異地張口低呼。

  「什麼沒錯?」

  「以前聽人說姜丞脾氣狂妄火爆,果然是真的。」她搖搖頭,「嘖嘖」出聲。

  「你說什麼?」他倏然回身,眼中再度冒出暴戾的火花。

  「你呀!跟人說話動不就動朝人噴火,這樣誰還想跟你拜師?」她像在斥責跟人打架的幼兒園小朋友,告戒他脾氣壞很要不得。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他額上冒出更多青筋。

  「想收我為弟子,可以請你拿出最大的誠意來。」她輕點他的胸膛。

  他狠狠瞇起眼。

  最大的誠意?

  ****

  「誠意?她要誠意?她竟然要我拿出最大的誠意求她?她有沒有搞錯啊?啊!」姜丞忿忿地朝空中揮動雙手咆哮。

  看著姜丞像腳底被紮了一根刺的熊,焦躁又暴怒地在客廳裡走來走去,情懶地斜倚在沙發上的李開妍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他陰沉地回過頭來瞪她。

  「對不起!」她咬了兩聲,迅速收回笑意。

  「她要誠意,你就給她嘛!」

  「要我去求她?」除非天塌了!

  「你可以用釣的嘛!二十歲小女生的心,其實很容易打動的。」

  「我倒覺得二十歲的小女生難搞得要死!誠意?什麼叫誠意?」他氣忿地踢了沙發一腳。

  「看她缺什麼,你就給她,她就會感受到你最大的誠意了。」李開妍沒被他的怒氣嚇著,不為所動地細細挑指甲。

  「是嗎?」他插腰斜睨她。

  「相信我。過兩天我就把她的相關數據送到你的手上。」她露出嫵嵋的笑容,對他揮揮手。

  誠意?

  他破格想收她為學生,她要他表現出最大的誠去求她來跟他學琴?

  該死的,他窩囊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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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提供食宿?」

  「對。」

  「師資優良?」

  「嗯。」

  「學費全免?」

  「沒錯。

  「還保證就業機會?」

  「……小姐!你到底還要問幾遍!」姜丞額上的青筋開始跳動。

  這個三天前莫名其妙地開口要她跟他學琴的男人,再度出現在她面前,還附帶令人感到無比誘惑的福利。

  唐安寧看著他、咬著唇,猶豫又猶豫,遲遲沒有點頭。

  這個神奇的際遇,彷彿是聖誕老公公突然聽見她的願望,送來一個長腿叔叔幫她實現願望。

  可惜的是,人家書裡的長腿叔叔,都是溫柔又慈祥的好好先生而聖誕老公公送給她的長腿叔叔,則是個沒什麼耐性,老是怒咆跳腳的壞脾氣暴龍。

  唉——是不是聖誕老公公送錯了?

  她可不可以辦理退貨,請聖誕老公公把這個動不動就噴火的聖誕禮物收回啊?

  「你還在跟我蘑菇?」姜丞睜大眼,不敢相信她竟然還是對他開的條件不為所動。

  「你又不是開什麼慈善機構的,這麼好心,一定有鬼。」沉默了好久,唐安寧才一臉懷疑地做出最後結論。

  「你簡直不知好歹!我都拿出最大的誠意了,你還有話講?」他好想把她抓起來搖晃。

  「這就是你最大的誠意?」她依然不滿地皺眉。

  聽著兩人的對話。旁人一陣心驚肉跳,為她的性命感到擔憂,捏了好幾把冷汗。

  「小寧,你就去看一看,我跟小連陪你去,如果是騙人的話,我馬上請我那個當立委的親戚開記者會揭開內幕,要他沒辦法繼續做人。」店長瞄瞄姜丞快抓狂的表情,一面幫唐安寧打圓場,一面暗示姜丞不准打歪主意。

  「我行得正,坐得直,不做偷雞摸狗的事!」他看著店長,咬牙切齒地說,並忍住待會兒叫人來拆了這間超商的衝動。

  唐安寧這回倒是讀出了姜丞的表情,擔心他的怒火會波及無辜,於是趕快開口,制止悲劇發生。

  「好啦!我跟你去看看環境。不過,我得先告訴你,我上一個老師不知道為什麼,說什麼都不肯繼續收我當學生,可能是我很笨,所以你要有心理準備喔!」

  「那是人家沒能力教你了。」他不屑地撒唇。

  「誰說的!我那位老師可是台灣數一數二的鋼琴家耶!」她努力幫她的鋼琴老師辯護。

  人家好歹也是小有名氣的鋼琴名師,指導學生的鐘點費貴到不行呢!

  「你需要的是更優秀的指導老師。」他從鼻子哼了一聲,對她的話不以為然。「難怪你三年前也只能拿到第二名。」想了想,譏諷地再補一句。

  「第二名已經很好了耶!」她爸媽、老師還有自己對這個結果都很滿意,一點也不貪心。

  「你早該拿到首獎了。那年拿到第一名的小子,彈琴彈得難聽死了!」他一臉嫌惡地擰起濃眉。

  不知為何,唐安寧突然想起那年在貴賓席上,第一個站起來幫她鼓掌的修長身影。

  眼前男人的身形,和三年前那個舞檯燈後的模糊身影重迭在一起,競相合得令人異。

  「謝謝你。」她漾出滿心滿眼的甜甜笑意,整張臉變得好嬌美,表情甜到讓人想咬上一口。

  姜丞愣了一下,對她突如其來的道謝感到莫名其妙。

  「呢,不客氣。」他反射性地回答。

  「以後請你多多指教。」她微微抬起下巴,愉悅地回答。

  「指教不敢,只要你不嫌棄就行了。」他翻白眼。

  店長和小連看到危機解除,也都鬆了一口氣。

  「你什麼時候可以過來我那邊?」

  「隨時都可以呀!」既然食宿包辦,那她就暫時不需要工作了。

  「需不需要跟什麼人聯絡?」他問道。

  她想了想。「嗯,店長,我需要辭職,謝謝你的照顧。還有小連,再見了。」

  「喔,再見。」店長和小連同時愣愣地回答。

  「沒有其它人要聯絡了嗎?」姜丞隨口又問了一句。

  「沒有了。」她搖了搖頭,張著清亮的眼看他。

  姜丞的心臟墓地一陣緊縮。

  他突然想到,這幾年來,她是孤零零地一個人生活。

  李開妍給他的調查報告中表示,由於一場天外飛來的橫禍,唐安寧在十七歲那年父母雙亡,成為孤兒。

  由於唐家的家族人口單薄,沒什麼親戚願意收留唐安寧,於是她在親戚間當了半年的皮球後,毅然決定賣掉家裡的房子,包括她最愛的一台鋼琴。她全然放棄鋼琴生涯,租了一間小小的套房,搬出親戚家獨立生活,晚上則進夜校就讀,白天和假日就在便利商店打工。

  他照開妍的建議,對她提出提供食宿和安定生活的優提條件。他知道,只要她對音樂還沒死心的話,她一定會接受他的條件。

  然而,此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財大勢大的糟老頭。正想盡辦法在誘拐一個命運坎坷的未成年少女。

  姜丞垂下眼,壓下心頭湧起的憐惜,和一種自我厭惡的感覺。從外套口袋抽出一張紙片給她。

  「那好。這是我的名片,你收著。東西收拾好後,就打個電話給我,我會去接你。別再像三年前一樣,說不見就不見了。」他粗魯地塞了一張紙片在她手裡,不知道在跟誰生氣,一陣風似地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踏出玻璃門。

  唐安寧被姜丞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弄傻了。

  「他剛剛……是不是又不高興了?」她疑惑地詢問店長和小連。

  「好像是。」店長和小連頻頻點頭。他們剛剛也被刮出大門的那陣颱風尾給微微地掃了一下。

  「為什麼呢?我剛剛的話有什麼問題嗎?」

  「誰曉得。」店長聳聳肩,一臉莫名其妙。

  「小寧,你保重。」小連同情地拍拍她的手。

  跟一頭噴火龍住在一起,得要有十九條命才能平安活下來。

  「那……店長,如果我找你求救的話,記得找你那個立委親戚來啊!」唐安寧想了想,最後開口說道。

  ***

  隔天,唐安寧整理好一袋小小的行李,跟隨姜丞來到位於市郊半山腰上的別墅區。

  「嘩一一你家好大,好豪華幄!」她站在門口,張著小嘴,愣愣地看著只在電影裡看過的那種空間寬敞、挑高設計,還附有雕花螺旋樓梯的有錢人家客廳。

  亮晶晶的地板、亮晶晶的瓷磚、亮晶晶的樓梯扶手,亮晶晶的壁飾吊燈……一切都亮晶晶的。

  「真奇怪,我爸媽為了讓我學琴,家裡的錢都花光光了,你怎麼還能存這麼多錢?」她低下頭,對著光可鑒人的地板歪歪腦袋,扮了一個鬼臉。

  好可怕,連地板都亮得像面鏡子,清清楚楚地照出她的倒影。

  「學琴是要花不少錢。這棟房子是我這幾年努力工作的成果。」他輕描淡寫地回答,大腳直刺刺地踏過亮晃晃的地板。

  她乾瞪了好久,確定踩過去不會留下腳印後,她才一步一步地跟著他的腳步踏進客廳。

  「哇——長腿叔叔果然都很有錢囑!」她抬頭環視,嘴裡哺前念道。

  「什麼?」

  「沒啦!」她擺擺手,嘻嘻笑了一下。

  她像個探險的孩子,好奇地在客廳四周探頭打轉。

  「這是你將來的落腳處,不用拘束,可以隨興看看。」

  口具的嗎?沒有禁地?」她一邊說著,隨手就開了離她最近的一扇門。

  打開門後,她張大嘴。接著興奮地驚呼一聲就衝了進去。

  「哇——這是我夢想中的平白鋼琴耶!」

  「不准碰那台琴!」他突然大吼,神色陡然一變。

  他突如其來的厲聲制止,讓她愣住,整個氣氛頓時變得很僵。

  她抬到半空中的手停了好久後,才尷尬地收回。

  「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她吶吶地絞著手指,臉蛋脹成紅色。

  「抱歉,那台琴對我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我不希望有人去碰它。」他有點後悔對她的態度太過嚴厲,勉強緩下語調解釋。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退出房間,小心地將門帶上關好。

  「如果你想彈,樓上琴房裡有擺了另一台平白鋼琴。那台鋼琴的品質跟音色都很棒,不輸這一台。」他笨拙地想要彌補她受傷的情緒,因此好心地向她開放另一台他珍愛的寶貝。

  「謝謝。」她細細地應了一聲。

  由於剛才差點因莽撞而犯了人家的忌諱,此刻唐安寧乖乖收起所有的好奇心,已經沒有探險的興致。

  兩個人陷人奇怪的沉默,就這麼僵硬地村在客廳裡。

  忽然門口一陣輕微騷動後,門輕輕巧巧地人開,兩人一致轉過頭去。

  「姜丞,你在呀?!耶?有客人?」李開妍站在門口,好奇地看著客廳裡兩尊石像。

  「你好,我是唐安寧。」看到進門來的美女,她站在原地,像小學生一樣,雙手交握,向她微微彎腰打招呼。

  「幄,就是你呀!幸會、幸會!我叫李開妍。」李開妍走近她,大方地伸手與她握了握。

  「李小姐好。」唐安寧受寵若驚地趕快與她手。

  「不用這麼拘束,叫我妍姊姊就好。」她笑要唐安寧改口。

  「呢……」她眨眨眼,想起方纔的莽撞和尷尬,不知道該不該真的聽從她的話——不用拘束。

  「沒關係,開妍是自己人。」姜丞懂她的眼神,於是很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用眼神告訴她沒必要這麼神經質,動輒草木皆兵。

  「還不是你害我不敢隨便造次。剛剛是誰我可以隨興看看,結果卻又立刻大吼,叫我不要東摸西摸的?」她撇嘴,低頭小小聲地嘟嚷。

  「要說話就大聲說,嗡嗡叫什麼?」姜丞看出她不以為然的表情,忍不住朝她吼了一句。

  嘖!他脾氣真不好。

  她開始懷疑,跟他來學琴是下是正確的決定?

  「姜丞,你像只大熊般跳來跳去地嚇人家小女生做什麼?人家安寧很乖巧的,你的脾氣該收斂一下了。」李開妍皺眉,示好地握住店安寧的手。

  「那是你沒跟她耗過。」姜丞冷哼一聲後轉開頭。

  「我今天有請人錄了幾卷DEMO帶,你要不要聽聽看?有個人似乎抓得住你那首曲子所要表達的感覺。」李開研無視於他冷冷的表情,愉悅地伸手勾住他的肩。

  「晚一點我會聽。」他點點頭,任她的手臂歷在他的肩膀上。

  看著姜丞和李開妍兩人舉手投足之間,儘是親密熟搶的小動作,還有討論的話題也都是繞著工作打轉,唐安寧猜測眼前的兩人既是親密愛人,也是工作上的夥伴。

  雖然她知道在成人世界中,兩情相悅的男女同居在一起是常有的事,但她的心底還是覺得怪怪的,好像闖入了不該闖的世界。

  那扇門內的那台名貴鋼琴,不是她可以闖入、看見,甚至是觸摸的……

  「請問……我住這裡真的不會打擾『你們』嗎?」唐安寧支支吾吾地開口。

  「不會呀!我們家很大的。」李開妍眨眨眼,還沒將她的暗示會意過來。

  「呢……我是說,這是『你們』的家,我住進這裡……呃……我的意思是說,其實我可以繼續住在我租的房子,每個禮拜找時間來這裡練琴,不必真的搬進來。」

  「你的時間不多了知不知道?哪能讓你把時間浪費在未來往往的路程上?」她腦袋在想什麼啊?姜丞很想翻白眼。

  唐安寧忍不住蹩眉。

  他的話好像一個醫生正在宣佈她得了絕症,再幾個月就要死了。

  「請問,什麼叫時間不多了?」她恭敬地開口。

  「你明年六月要參加莫斯科的柴可夫斯基鋼琴大賽。」

  「嘎?」她愣住。

  這個比賽……應該不是她認知中的那個超級國際大賽吧!

  「不想參加這一個?不然英國的裡茲鋼琴大賽也行。」姜丞聳聳肩。

  原來她的野心這麼大?也行啦!她應該可以彈奏歐陸浪漫風格的曲子,俄系的曲風是太強硬了一些。

  唐安寧震驚地看著他。

  他……他真的瘋了……

  「沒搞錯吧?這兩項是國際間最頂尖的音樂大賽,准許參賽的資格門坎非常高,不見經傳的我哪有可能獲邀參賽啊?」她抱頭尖叫。

  他瘋了、他瘋了!他真的瘋了——

  「你忘了你在十七歲時曾被樂評媒體譽為鋼琴天才?幹麼這麼妄自菲薄?」姜丞雙手環胸,額上的青筋又冒出來跟唐安寧打招呼。

  「唉晴,我不行的啦!」她繼續抱頭。

  都已經是前塵往事了,而且她已經三年沒彈琴了啊!

  「姜丞,你真的要她去參加半年後莫斯科的國際大賽?那怎麼來得及?在大賽開始前幾個月就要先報名,把演奏的錄像帶寄到大會去,光是拍攝演奏錄像帶去評選這一關就大有問題了。」李開妍在一旁蹩眉。她先前只是開玩笑說說而已,他竟然要玩真的?

  「錄像帶方面,她可以先以三年前比賽過的曲目應急。我相信安寧絕對有能力通過賽前胡選,進人六月的決賽。」姜丞強調,他信自己識人的眼光。

  可惜,全場中只有他是唯一有信心的人,其它兩人的表情則是灰敗得可以。

  「你這麼相信我?」唐安寧抬了抬眉頭。她雖然很感動,但還是太嚇人了。

  「那要看你自己有沒有信心。」他環胸。她具有非常高的天分和極佳的可塑性,只要好好磨練一番,絕對大有可為。

  「我……沒信心……」她很為難地低儒一聲。

  「所以未來這半年,每天都不能荒廢練琴。」他被激出了牛脾氣,鐵了心就要她參加比賽。

  「半年?我不可能進入大賽的啦!其它人花了好幾年的苦心練習,就為了在大賽中勝出,我都生疏那麼久了,怎麼比得上人家?」唐安寧大叫。

  「對啊,那場國際大賽不是誰都能參加的。參賽資格的評選相當嚴格,除了曾得過國際大賽的冠軍可以無條件進人決賽之外床自全世界那麼多的頂尖好手,最後也只有寥寥數十人能通過錄像帶篩選而進入決賽,你真的對安寧這麼有把握?」李開妍也在一邊質疑著。

  她也很不看好那場比賽。不是她不相信唐安寧沒有那個能力,而是在時間上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姜丞咬牙。她們兩個聯合成一陣線,專門設他冷水是嗎?

  「你以為你三年前拿到的那個第二名是假的?」

  『可是……」唐安寧的嘴唇嘟起。

  「你再說一句潑冷水的話,我馬上把你踢去洗冷水澡!明天我先聽聽你彈琴的狀況,再幫你做一些訓練的計劃。」姜丞面無表情地回答。

  「喔。」唐安寧不敢再回嘴,只好回以一連串的眨眼,仍然是沒什麼信心的模樣。

  姜丞忍住扁人的衝動。

  看來,他必須早點習慣跟她蘑菇耗耐性,不然……他遲早會錯手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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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7:3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得知可以繼續學琴的聖誕節那一晚,其實她曾快樂得睡下著覺。

  但真正開始接受姜丞的嚴格訓練時,她才瞭解到,荒疏了三年的琴藝和技巧,想要再重新拾回過去的程度,竟是一件痛苦萬分的事。

  「不對!這一段的指法要再修正。」

  「不行,你的手腕大僵硬聲音太死板!」

  「搞什麼?這一段爬音根本難不到哪裡去,你竟然爬錯那麼多黑鍵?」

  在姜丞一聲又一聲不滿意的指責中,唐安寧越彈越挫折。

  突然,她的雙手停下,不肯再彈。

  「怎麼了?」姜丞瞇眼問道。

  「我……我不行……」她氣餒地絞扭手指。

  「你當然不行。」

  他不帶感情地冷冷批評,差點讓她的眼淚下來。

  挫折感形成一塊令她喘不過氣的大石,重重地壓在她的胸口。

  「你已經三年沒彈琴,手指都已經僵化,當然無法與你以前的程度相比較。」見她受傷的表情,他吸了一口氣,再緩緩說出他的想法,希望她懂得以理性的態度面對她自己的困境。

  她沒有說話,只是該然欲泣地低頭瞪著自己不爭氣的手指。

  「你從這本哈農重新練起,抓回指尖跟手腕移動的節奏感。還有,記得抓住在速度中仍然把每個音都平均彈奏出來的觸鍵感。」他從旁邊的架上抽出一本譜子丟給她後,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出去。

  唐安寧怔怔地抱著譜子,正和心頭強烈的沮喪感對抗。

  忽然間,她覺得眼前這台黑色的鋼琴變得好巨大、好駭人。黑黑白白的琴鍵讓整合琴看起來更像只有一大排蛀牙的怪獸,等著要把她一口吞進肚裡。

  忍不住打個冷顫,唐安寧將懷裡的譜子抱得更緊。

  嗚嗚——她以前所喜愛的鋼琴,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怕?

  ****

  「你怎麼對她這麼凶?我覺得她剛才彈得還不錯啊!」李開妍擔憂地往門內望了一眼。

  唐安寧縮著小小的雙肩,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哭泣的模樣,令人看了好心疼。

  「她的琴聲沒有感情、沒有生命力,完全不是我在三年前聽到的聲音。」他的語調裡隱隱有炸蕉躁。

  「她的琴中斷了三年,總要一段適應期嘛!」

  「她必須早點恢復以前的程度,甚至要超越以前的技巧,否則她根本無法在明年的鋼琴大賽裡出頭。」

  「我當初只是建議你,以助她參加鋼琴大賽為借口,將她網羅到手下,沒有叫你真的期待她得獎啊!你要一個中斷三年沒練琴的人,短時間就恢復頂尖水準,這怎麼可能?而且她才二十歲,想要在世界高手雲集的國際大賽中得獎,簡直難如登天。」

  「我相信天分可以造就奇跡,她有那份能耐。」

  「姜丞,她才二十歲,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啊!」李開妍大歎一聲。

  「像我怎麼樣?」他的臉一沉。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個天才,擁有驚人的天賦才能。你根本無法瞭解平凡人需要花上十數倍的時間和努力,才能與你等齊並進的痛苦嘛!」

  當她一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是嗎?我只知道,我也是個擁有血肉之軀的平凡人,一樣要呼吸,一樣會老死。何況,我現在幾乎完全無法彈琴,早就跟平凡人一樣。天才?這個光環對我來說,真是種諷刺。」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後,面無表情地走出去,只有在甩上大門時,才洩漏出他激動的情緒。

  李開妍氣惱地揉額頭,看看門內對著鋼琴要自閉的唐安寧,還有門外情緒陰沉可怕的姜丞,她重重歎了一口氣,對他們兩人完全沒轍。

  一個因故無法再彈琴的天才,對另一個三年沒摸過琴的天才施行魔鬼訓練,她實在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

  她更不知道,慫恿姜丞把唐安寧帶回來的建議,是對是錯?

  不過回頭細想,她發現在姜丞的眼底,似乎再度閃動了對鋼琴的熱愛。

  這是不是代表,在姜丞無人可觸的內心裡,黑夜將退,曙光將現?

  她看見門內的唐安寧,像只長生的貓咪般,怯怯地伸出一隻手敲了敲琴鍵。

  「她到底行不行啊?」李開妍喃喃自問。

  那個女孩橫看、豎著、怎麼看,都不像姜丞口裡那個天才鋼琴少女。

  希望這女孩,別為姜丞的生命帶來另一場災難。

  ****

  姜丞站在院子裡,看著夕陽落到山腰去。

  他到底是著了什麼魔,為什麼對三年前的她念念不忘?

  他知道他對唐安寧是心急了一點,也許是對她充滿太大的期待,也許是他本身對鋼琴的某種情結,所以強烈地希望她參加鋼琴大賽,借由她的手,助他完成他這輩子已經不可能再完成的願望……

  他怔怔地低頭,看著自己雖然完好,無法再彈琴的雙手。

  對於上天給了他彈琴的天賦,卻又讓他喪失彈琴能力的捉弄,姜丞心頭再度浮起重重的不甘心。

  他多麼希望能彈一輩子的琴!

  恨恨地,他用力握起雙拳,直到指節開始泛白髮疼。

  「我走了喔。」怯生生的嗓音,突然從他背後傳來。

  「你要去哪裡?」他不動聲色地放下雙手,轉過頭去,看見唐安寧穿著一身乾淨的淡藍色衣裙,肩上還背了一個沉甸甸的小背包。

  穿得這麼整齊,該不會是要去約會?因為這個猜測,姜丞的心頭忽地飄上一朵黑鴉鴉的烏雲,情緒比剛才又更壞了幾分。

  「我要去上課啊!」

  「上課?太陽都下山了,你去上什麼課?」他一時忘了她還在讀夜校的事,不過聽見她的理由,他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幾分,但嘴裡仍舊忍不住呢叨地問下去。

  「我現在還在讀夜校.之前因為聖誕節放了幾天連假,今天要開始恢復上課了。」

  「你打算怎麼去學校?」

  「搭公車啊。」

  「幾點下課?」

  「大約十點左右。」

  「這麼晚?你要怎麼回來?」

  唐安寧本來覺得被他問得好煩,但轉念一想,她細細地看著他的表情,接著突然很愉快地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想送我?想送我就快點去開車嘛!我快遲到了。」她的眼中帶著瑩瑩的光芒與晶亮笑意。

  戳破心思的姜丞,臉上突然湧起深暗的潮色。

  「嘍嗦!你在這等我,別走開!」他惱羞成怒,口氣極差地丟下一句話後,轉身進屋去拿車鑰匙。

  雖然被罵了一句,但唐安寧的心口依舊泛出一絲絲莫名的甜味,也有點體會到姜丞外剛內柔、口硬心軟的矛盾個性。

  他雖然經常擺出一副凶凶的表情,說話也人聲而且態度不客氣,但她就是覺得受到了他的仔細呵疼。

  她揚著唇,心情愉悅地看著遠方夕陽即將沒盡的藍紫色天際。

  先前因琴而產生的挫折和陰霆,像是散開了一些些。

  他對她有信心,她也該對自己有信心才對!

  「好!我一定要努力!」

  唐安寧一臉堅定地握拳,對著天空發誓。

  「上車啦!不是要遲到了,還發什麼傻?小呆瓜!」一句粗魯的叫喚,打破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要舊發向上的鬥志。

  「噗嘶!噗嘶!」李開妍打開唐安寧的房門,神秘兮兮地在門口探出頭,一手藏在身後,一手對唐安寧勾勾手指。

  「什麼事?妍姊姊?」本來打算入睡的唐安寧張大眼,好奇地從床上坐起,下床走到門口去。

  「噓!你小聲一點。」李開妍飛快地將手指舉到唇間,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並緊張地回頭看看走廊。

  唐安寧眨眨眼,也跟著伸頭看向門外的走廊。

  「小傻瓜!你幹麼學我的動作?」李開妍啼笑皆非地用食指點了點後安寧的額頭。

  「我是想看看你在防誰嘛!」唐安寧的頭被戳得向後仰,她無辜地抬起雙手摀住額頭。

  「這屋子裡就你、我,跟姜丞。我除了在防姜丞之外,還會防誰?」李開妍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囑。」說得也是。唐安寧聳聳肩。

  「走,給你看個好東西。」李開妍將藏在身後的手拿出來,向她秀了一下手中的一張光盤片。

  「這是什麼?A片?」唐安寧滿眼興奮地盯著那片透著金屬亮澤的圓形塑料盤。

  「這個月子的內容比A片更好看,會讓你看得全身血液完全沸騰起來,包你看了不會後悔。而且,你會迷死片子裡面的那個男主角。」李開妍的表情顯得更神秘了。

  「真的?」唐安寧立即咧嘴傻笑,眼中射出奇異的興奮光芒。

  比A片還行的男主角啊?

  李開妍笑得一臉邪惡,很用力地點點頭。

  ***

  唐安寧張大小嘴,目不轉睛地瞪著視聽室裡的大屏幕,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動作,看到激動處還會細細地喘息出聲。

  「怎麼樣?我說這張片子很精彩,沒騙你吧?」李開妍捂著唇,「促呵呵」地笑了一聲,蹺著腳坐在靠牆的沙發上,得意洋洋地看著泛紅著臉蛋,入迷地巴在屏幕前,捨不得移動分毫的單純小女孩。

  「嗯!」唐安寧吞嚥了一口口水,眼睛還是新在屏幕上,幾乎無暇分神響應。

  沒辦法,片子實在太精彩了,從頭到尾簡直沒有冷場的地方。

  她從來沒看過這麼精彩的片子。

  唐安寧讚歎地想著。

  還有那個男主角……

  幄——妍姊姊說得沒錯,她簡直快崇拜死他了!

  「哇——我快不能呼吸了……」唐安寧泛緋的臉蛋。

  那個男主角的巧真是太高超了!

  李開妍咧嘴直笑,視線瞟向她早就看過八百遍的光盤畫面。

  別說唐安寧了,就連她這個穩重自持的女子,每看一次,也要忍不住搖頭驚歎一遍。

  畫面進行到高潮處,只見兩個女人同時屏息睜大眼,接著撫胸搖頭,深深地歎息出聲。

  光看兩個女人在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溜進視聽室鎖門放片的舉動,還有她們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面的反應來猜測,沒有人會不以為她們正在偷看色情小電影。

  可事實上,在屏幕畫面中出現的,是一個正式而且慎重的大型舞台,裡面有個身著禮服,臉上仍然透著幾許稚氣的年輕男子,正嚴肅地生在一台價值不菲、金光閃閃的平白鋼琴前演奏,而另一側正在幫他伴奏的,則是陣容不小的樂團。

  畫面帶到男孩的手指——迅速、流暢,帶著驚人的自信,在琴鍵上快速移動跳躍,她看得幾乎要驚歎出聲。

  「好漂亮的技巧……」她哺哺讚歎著,手指偶爾模仿屏幕中的動作,在膝上微微敲擊點壓。

  「這張是姜丞十六歲參加一項國際鋼琴大賽時,最後決賽的實況錄像。」

  「十六歲?難怪他的臉看起來好清純。他現在到底幾歲了?」她注意到他彈出來的琴聲具有驚人的穿透力,且蘊涵著奇異的領導風格。整個樂團幾乎是不自覺地跟隨他的音樂節奏而行進。

  才十六歲就有這麼可怕的琴藝,簡直令人無法想像。

  「二十九歲。」

  「二十九?他都還沒到中年,怎麼脾氣就已經暴躁古怪得像個怪老頭?」她撇撇唇。

  「他以前的個性雖然間,但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他以前是怎麼樣?」

  「姜丞呀?他以前嚴肅歸嚴肅,但還不至於像現在這麼尖刻譏消。」

  「他在十六歲就已擁有這麼驚人的才藝,怎麼沒繼續待在鋼琴界呢?我一直以為姜丞是作曲家,從來就不知道他的琴彈得這麼棒。」

  「他是為了一個女人,導致他的手,呀……」李開妍突然咬住舌頭上臉猶疑著,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他的手?」

  李開妍還沒開口,此刻門上突然傳來一陣嚇人的敲門聲。

  「開妍,是不是你在裡面?你在做什麼,怎麼把門鎖起來了?」姜丞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死了!這張片子不能被他拿走。」李開妍慌慌張張地衝到機器前操作,一急之下,竟然壓到音量,聲音轟的一下,突地擴大到最高點,嚇壞兩人不說,耳膜也差點破掉。

  門外靜默了五秒,接著是更驚心動魄的擂門聲。

  「李開妍!給我開門,我聽到聲音了!你是不是在放我以前的片子?」門上甚至傳來兩聲很明顯是瀕臨暴怒的重端聲。

  唐安寧憂慮地盯著門板,深怕下一刻有只大腳會端穿木板。

  「死了、死了!」李開妍七千八腳地快速壓掉聲音,退出CD盤後,她馬上抓起光盤片塞入前襟裡面,然後像只無頭蒼蠅一樣,慌亂地四下找尋出路。

  「妍姊姊……」唐安寧低低叫了一聲,覺得耳朵還在作響。

  嗚嗚——她不會耳聾吧!唐安寧拍了拍耳朵。

  「嗯?」李開妍心不在焉地回應,眼睛還是忙碌地到處轉著。

  完了!她該怎麼逃出生天啊?早知道當年在裝演的時候,就要建商蓋一條密道才對。窗簾後方不知道能不能躲!

  「他……會打女人嗎?」門外的吼叫聲好可怕。

  「姜丞?他才不屑打女人!」等等,窗簾?!李開妍的臉亮了一下。

  「可是我覺得你好像怕死了,而且他的口氣好凶。好像很想衝進來砍了你。」

  「他絕對不會打女人,可是他會打老妹!我從小就是被他揍大的。」李開妍露出驚恐的表情。

  「老妹?」他們不是同居的男女朋友?

  「我跟姜丞是同母異父的兄妹,你不知道嗎?」李開妍百忙中抽空瞄了一眼她茫然的表情。

  「哈?」唐安寧的眼眸睜得更大。

  「拜託、拜託!我老哥給你擋著,我先問了。」李開妍總算找到了生路,衝到房間另一頭,拉開窗簾後的落地窗,英勇地躍出,逃之夭夭。

  唐安寧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窗簾迎風飄起,撲進一股冷冷的空氣。

  下一瞬間上只噴火恐龍神通廣大地破門而入。

  「李開妍呢?」恐龍慣怒地張嘴吐火,噴得唐安寧一頭焦發。

  「跑……跑了……」她眨眼,抖抖抖地回話。

  「那你呢?怎麼還在這裡?」泛著血絲的眼,看向人犯逃逸的方向,接著掃向柔弱無助到無法塞牙縫的發抖小獵物。

  「我……我……」嗚嗚——她死定了啦!

  唐安寧一咬牙,閉上眼等著受死。

  「人家都跑了,你不會也跟著跑啊!留下來等死做什麼?笨蛋……」姜丞看到她一臉任君宰割的可憐表情,忍不住再度怒火中燒,噴出更大的一團火。

  這個笨蛋,有危險還不跑?李開妍都先示範跑給她看了,她反應怎麼還這麼遲鈍?

  唐安寧罵得莫名其妙,咬著唇委屈地張眼望著姜丞。

  嗚嗚——

  怎麼這樣啦!她當個乖寶寶,留下來勇於面對也要被罵?

  ***

  一早醒來,唐安寧刷牙洗臉後,本想下樓去廚房弄些早餐,卻在桌上發現早已預留了一份幾乎快涼掉的早點,旁邊還壓著一張紙條,紙尾龍飛鳳舞地簽上姜丞的名字。

  紙條上說姜丞和妍姊姊有事出門,要她吃掉早餐後,乖乖去練琴。

  唐安寧抬頭看了看整個室內,才發覺整棟房子一片靜悄悄的,真的只剩她一個人。

  她細心地招好紙條放人口袋,並迅速吃掉早餐後,匆匆洗淨餐盤,乖乖地進琴房去,翻開姜丞要她練習的哈農譜,將之放到鋼琴譜架上。

  初時,她極有耐心地來回練了數十遍才開始越彈越順手,速度跟節拍也越來越快。

  爬升到一個程度後,她休息了一下座新再彈時,又降慢了速度,這次她專注地調整手部姿勢和控制平均觸鍵的力道。

  練著、練著,她因無聊而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手指練習著機械性的爬音和轉調動作,腦海裡卻開始神遊,不知不覺浮出昨晚姜丞在十六歲時決賽的演奏曲旋律。

  她心念一動,馬上跳下椅子,跑到架子邊手眼並用地細細搜尋。

  「我記得那首協奏曲是……這本嗎?不是……這本也不對……啊!找到了!」她高興地迅速抽出譜子,卻忍不住嚇了一跳。

  「不會吧……好大的曲子……」她驚訝地翻了翻整本譜子。

  想不到當年才十六歲的姜丞,竟然已經有能力駕馭這麼大的曲目。她再一次對他的鋼琴演奏能力感到崇敬和咋舌。

  他是真正的天才。

  坐國鋼琴前,翻開從架上挖出來的鋼琴譜,她不斷回想著他詮釋樂曲的方法,回想著他的指法和技巧,手指也意隨心轉地開始在鍵盤上滑動。

  這首曲子一開始就稍難,她只好將腦海中的旋律放慢一的速度,看著譜,一遍又一遍地吃力彈奏。

  「好難喔、好難喔……」她一面叫著,一面不死心地反覆重練。

  「嗚嗚——手好酸、手好酸……」不知過了多久,她舉起兩手不停地甩呀甩,接著又再度埋頭苦練。

  將一段樂章反覆彈奏幾遍之後,她的指法越來越順暢,譜子也幾乎都記在腦子裡,於是她拋開樂譜,低頭一遍又一遍地反覆彈奏,甚至開始玩樂似的,用各種方式去詮釋每一段的樂句。

  彈著、彈著,她似乎抓回了某些彈琴的感覺,漸漸的,她忘了外界的所有事物,著迷地進入她曾經發誓要一輩子彈琴的快樂心境當中,連有人從外面回來都不知道。

  進入屋子聽見熟悉的鋼琴聲時,李開妍原本以為唐安寧正在播放姜丞以前的錄音作品,想想後,又覺得不對勁,她並沒有給唐安寧任何有關姜丞的錄音帶或是影片啊!

  循聲上樓去,在半掩的琴房內,她震驚地看到姜丞帶回來的那個女孩。正在彈奏昨晚聽到的,由姜丞演奏的高難度樂曲。

  有一瞬間,她在唐安寧身上似乎見到了姜丞的影子。

  她震驚地呆立在門口。

  這女孩只聽過一遍,就能把姜丞詮釋樂曲的方式學得維妙維肖?!

  「老哥沒說錯,她果然是個天才。」李開妍不可思議地低喃。

  突然之間,她也開始對唐安寧有了信心。

  她覺得明年的大賽,似乎真的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

  沒多久,停好車的姜丞也進了屋,走到琴房門口,默默地站在李開妍身邊。

  李開妍略顯興奮地看向姜丞,他則是屏著呼吸,專注地凝輔琴房內的女孩,神情顯得異常複雜。

  在唐安寧的臉上,他再次看見了三年前令他怦然心動的神韻。

  那個有著鋼琴靈魂的精靈,似乎又回到他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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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晚上十點,夜校學生紛紛走出校門,唐安寧提著提袋,模樣乖巧地站在學圍牆轉角,等著姜丞開車來接她回去。

  「唐安寧,聽說你最近被一個男人包養幄?上下課都有進口轎車專程接送幄?」三個高矮不一的女同學,表情不善地慢慢接近她,不動聲色地將她圍起來。

  唐安寧暗暗地歎氣。

  當初她進入夜校就讀時,曾經因清甜出眾的氣質,引起男生之間一陣不小的騷動,同班的男生簡直將她當成鎮班之寶,對她保護得不得了。

  相對的,她的男生緣也引來部分女同學的不順眼,三不五時就前來向她言語刺激,挑毋一番。

  雖然有幾次被堵的不愉快經驗,但她面對挑釁時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對方略有忌憚,以為她背後有什麼靠山,還不至於明目張膽地欺負她,所以直到今天,她和那些找她麻煩的人,一直相安無事。

  她還在想說,最近怎麼平靜這麼久,都沒人來找她麻煩。才想了一下,麻煩就上門來「叮哈」了。

  「怎麼?憑著臉蛋在學校男同學間吃得開還不夠,現在釣上外面的一條大肥魚,就開始高傲起來,對同學不理不睬了?」同學A說完換同學B,接起話來極有默契。

  「請你說話要尊重人。什麼包養?什麼高傲?這些話很沒禮貌耶!」唐安寧擰著眉,不怕死地糾正人家。

  「唁呵,還敢教訓人呀?你家男人是道上的哪根蔥?報上來聽聽!你的膽子竟然大起來了!」兩個噴羅擺完場,燙了一頭金色身鬃頭的大姊頭終於開口,只見她抬起下巴、瞇起眼,腳蹬三七步,有模有樣地扮起老江湖。

  「同學,你是不是黑社會電影看太多,還是電視劇影響太深?明明長得很漂亮,做什麼擺出這種醜化自己的動作?」唐安寧一臉嚴肅地勸告大姊頭。

  「呢……」大姊頭一愣,抖動的右腿也頓時僵住。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為了唐安寧稱讚自己長得漂亮而道謝,還是該為她損自己動作丑而發飆。

  「你……你你、你膽子很大幄!」最後大姊頭的臉浮現可疑的紅潮,從突然打結的舌頭中,笨拙地擠出一句很沒創意的威脅詞。

  為了掩飾被唐安寧無心的一句話給惹得心花怒放的情緒,大姊頭說了句威嚇的話,只不過,一點氣勢也沒有。

  誰叫女人都愛聽讚美。

  唐安寧的眼神再度很不贊同地望向她。

  真是的,明明都告訴她這樣的說話方式實在難聽,這位金毛獅王打扮的大姊頭還是沒聽懂她的話嗎?

  她正要開口時,腰際忽然一雙大手從後輕輕收攬。

  「你們找安寧有什麼事?」唐安寧的頭頂響起低沉冷漠的男性嗓音。

  唐安寧反射性地抬頭仰視,看到一張來意不善、冷到北極去的大冰臉,後仰的腦袋也剛好枕進一具又暖熱、又舒服的胸膛裡。

  三隻雌貓還沒發威,看到一頭大獅靠近宣告主權,同學A、同學B跟大姊頭互看一眼後,二話不說,很有默契擺出沒事的無辜表情,鎮靜地轉過身後,很沒種地拔腿就跑。

  姜丞看著三個女孩跑遠後才垂下眼,與仍然仰頭望著他的女孩對上眼。

  「原來你這麼高啊!」她咪咪笑著。

  靠這麼近的時候,她還得努力仰頭才看得到他的臉哩!

  「被同學找麻煩了?」他沒理會她像貓兒一般可愛的表情,壓抑著聲音,伸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記的動作隱含些許怒氣。

  「好痛!」她低下頭,皺眉摀住被他敲疼的額。

  「先上車。」他接過她的背包,率先走向停靠在路邊的車子。

  坐上車後,唐安寧才壓下安全帶的帶扣,火爆的話便衝著她劈頭澆下。

  「笨蛋!剛才有麻煩怎麼不向別人求救?就傻傻地站在角落讓人圍住?」

  「她們是我同學,沒對我做什麼呀!」她有點不以為然地回話。

  「沒對你做什麼會一臉兇惡地圍著你?你當我沒看過電視啊?」他的口氣有點沖。

  怎麼,大家都愛看電視嗎?她剛剛才用這句類似的話勸告過同學耶!

  有句話說得真對,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就要多看電視。

  「她們其實是面惡心善,不太會做壞事啦!」

  「你怎麼知道她們不會對你做什麼壞事?」「

  「你的防備心不要這麼重嘛!」

  「最親的人都能為了利益和前途反目,何況是態度極不友善的旁人?」

  唐安寧從他的話裡聽出一絲不對勁,她靜靜看了他好半晌,才輕柔地開口。

  「你是不是曾被人傷過心?」

  姜丞突地渾身一震。

  「閉嘴!」他沒好氣地低咆一聲。

  唐安寧露出受傷的神色,然後乖乖地轉正腦袋,真的閉上嘴。

  車廂裡瞬間瀰漫著僵凝的氣氛。

  姜丞懊惱地抓抓頭,深呼吸好幾次後才試著用比較和緩的語氣說話。

  「抱歉,我的態度實在很惡劣。」

  她淡淡瞥他一眼,收下他的道歉,也很實在地回應他。

  「你知道就好。」她微哼一聲。

  姜丞自知理虧,只好摸摸鼻子。

  「我早就跟你說過,脾氣這麼差,人緣會很不好,這樣會影響你的事業的。」

  她忍不住雞婆,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規勸他。

  「事業?」他的事業跟人緣有什麼關係?

  「收學生教鋼琴啊!目前為止,我看你好像就只收了我一個學生,而且還是用一堆虧本的優厚條件利誘我來當你的學生。這個不是經營事業的長久辦法吧?」

  「你真有夠不知好歹!」他也只對她一個人優待好嗎?其它人想求都求不來,她竟然跟他賣乖?!

  「是你要改進。」

  姜丞努力咬著牙,免得她的話給激得噴出火來。

  「說到你的事業,你要不要再收些學生啊?我可以在學校幫你免費宣傳哦!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同學你那些脾氣古怪、缺乏耐性的小缺點。就算他們發現以後落跑不學了,你至少也可以賺到幾堂學費,只是我可能要賠上我個人的推薦信譽就是了。」

  「不勞費心!」他盡全力維持語氣平穩,覺得額際上的血液脈衝加快,青筋也隱隱浮現出來。

  「只是舉手之勞、動動嘴巴而已,不會費到心的。」她笑咪咪地擺了擺手。

  「唐、安、寧、小、姐!」他緩慢開口,隱隱有磨牙聲。「我的事業只要在自個兒家裡作曲、編曲就好了。至於作品的版權問題,一向由長袖善舞的開妍充當我的經紀人,負責對外交涉。我很信賴開妍的公關能力,根本用不著我出面搞什麼人緣。」

  「我以為是你脾氣太壞、口碑太差,所以收不到半個學生,才會費盡心思把我拐來當你的學生,過過當老師的癮。」

  姜丞覺得血管快爆了!

  「我是惜才、愛才!眼睜睜看著你的優秀天賦被埋沒會遭天譴,所以才破格收你這個學生,而且還免費指導!這個理由夠不夠!」

  「你也很有天賦啊!而且更在我之上。上次妍姊姊曾讓我看了你十六歲的演奏銀影,你當年的琴藝簡直嚇死人。可是你後來為什麼不是繼續當鋼琴家,反而轉向作曲呢?」

  姜丞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將視線移到前方路面。

  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想回答,所以故意裝傻,當作沒聽到她的問話。

  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話,唐安寧也不再追問。

  沒想到,他突然又開了口。

  「因為我的手,在十七歲那年,就已經不能彈琴了。」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

  她震驚地轉頭望他,張著小嘴無法言語。

  ****

  他無法彈琴了?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她在片子裡看到的十六歲演奏天才,是正要開始展開燦爛生涯的時刻,為什麼會突然無法彈琴?

  唐安寧心不在焉地練著琴,腦海裡不時浮現那天上他告訴她的話。

  「專心點!這一段被你彈得像老太婆的假牙,死板板地喀喀作響,每顆牙齒看起來完整齊全,卻一點嚼勁也沒有!」姜丞環胸,不滿地瞪著她一小二用的表情看,很不客氣地尖銳批評。

  唐安寧略顯煩躁地停下手。

  姜丞是個極度要求完美的嚴格老師,只要彈得令他不滿意,便會一再要求她重來。光是這一小段,她今天就已經重複彈了不知道多少遍,他沒聽煩,她已經膩到不想再彈了。

  吸了一口氣後,她乖乖地從頭開始將這一個段落再彈一遍。

  這一次,她有點賭氣地大力彈琴,手指重重地在鍵盤上敲擊,很用力地「嚼」給他看。

  每根琴弦齊聲哀嚎,忠實地表達出她就快要火山爆發的情緒,嗡嗡作響的音箱共鳴聲響得令人心驚。

  「你在表演徒手劈琴嗎?空手道小姐。」他的譏刺更嚴苛。

  她聽得更加火冒三丈,完全不顧他的警告,變本加厲地虐待兩人的耳朵。

  「你的指法有問題,手臂施力方式不對,彈久了一定會受傷。」他的嘴裡又冒出冷淡的批評。

  他越說,她彈得越猛烈。

  「安寧,停止!」他這時才察覺她的不對勁。

  她恍若未聞,繼續狂敲琴鍵發洩怒氣。

  「夠了!不准再彈下去!」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雙手,阻止她繼續摧殘自己和鋼琴。

  「你管我!這是我的手,我就要這樣彈,你管不著!」她忿忿地想抽回手。

  「你給我從鋼琴上滾下來!不懂得保護自己雙手的人,不配彈琴!」他的臉倏地變冷。

  「這是我的手,我有意志可以決定要怎麼彈奏!」她突然露出牛性子,積壓的挫折情緒一下子爆發。

  「這是我的琴,所以我決定你現在給我立刻滾出琴房,等你冷靜點再回來碰我的琴,我不教愚蠢的天才!」他一怒,開口說出極傷人的話。

  「我從沒說過我是天才!天才又怎麼樣?天才不能有情緒嗎?我不彈了可不可以?我根本沒能力參加什麼國際大賽!」她委屈地對他叫嚷,眼中含著淚光。

  姜丞有些明白了,她的煩躁來自她對自己的沒信心。

  他知道自己是心急了一些,他迫切地期盼再次看到她在舞台上發光的表情,因此對她要求太高,逼過了頭。

  「安寧,你要相信自己,你有絕佳的天分,絕對可以在半年後登上國際舞台。」

  「我只是喜歡彈鋼琴,根本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她回嘴。

  「喜歡彈鋼琴的人不會拿琴當沙包打,應該要有更好的發洩方式,將情緒轉化為音樂的靈魂,你對音樂的詮釋才能比別人更有深度。」

  「是嗎?聽起來好神奇啊!那你做給我看啊!」她在氣頭上,口不擇言地反駁他。

  但是才一說完,她就發覺自己失言,倒吸一口氣後,萬分後悔地摀住嘴。

  她太過激動,竟然忘了他的手不能彈琴。那句話無疑就像是上前對他狠狠地甩了兩巴掌!

  果然,姜丞的臉色變得極難看,胸口也不斷地起伏著。

  唐安寧難過得想掉淚,卻又下知該如何在這種凝重到令人無法呼吸的尷尬氣氛中開口道歉。

  不料,他竟沉默地推開她,自己坐到鋼琴前。

  她愣愣地讓開位置,站到琴旁,不敢相信地瞪著他的舉動。

  他要……彈琴嗎?

  他稍微將雙手手指互握,反覆舒展幾遍。看著琴鍵的臉,有一瞬間露出猶豫的神情。

  接著,他將手放到鋼琴上,擺好位置後,壓下第一組音符,開始彈奏剛剛唐安寧一直彈不好的樂章。

  這一段樂章,強調的是激越撼人的情緒,同時要求速度的均衡和力度的起伏,想要彈得好,非常不易。

  震耳欲聾的琴音挑撼她的心弦,狂烈渾厚的音色中,帶著不顧一切的癲狂。

  唐安寧看得癡了,小嘴微張著。她從來不知道,鋼琴可以表達出這樣強烈而且驚人的情緒。

  高低音在一陣交錯中冥然而止,而她依舊怔怔地站在琴旁。

  「明白了嗎?胡亂使力、毫無章法地敲鍵盤,根本無法跟鋼琴溝通。再好的琴、再棒的曲,也只會被白白糟蹋,徒然發出一堆令人作嘔的噪音罷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說話,僵著身體起身,迅速走出琴房。

  她愣了好久,耳畔依然迴盪著他方才撼動人心的琴音。

  回神後,她似乎有了一些體悟,於是急急轉身,飛奔到他房間去找他。

  「請你教我!教我怎麼使力?教我如何在那麼快的速度下,還能保持那麼強的重音!拜託你教我!」她邊跑邊嚷,急切地推開他的房門,沒想到房內一個人也沒有。

  她慌張地環顧四周,突然聽見從浴室傳出些微聲響,她想也不想地就衝到了浴室門口。

  「姜丞,你在——」

  她猛然止住腳步,愣愣地看著他將兩手浸在放滿熱水的洗臉台中。

  只見洗臉台裡的熱水,正緩緩地冒著白煙。

  「你在做什麼?」她不安地輕聲問道。

  「泡熱水。」他對她笑笑。

  他還笑得出來?她憂慮地對他皺眉。

  「你看起來很難受,是手不舒服嗎?」

  「沒事,只是太久沒彈琴,手指的肌跟神經在跟我抗議。」

  「可是,你才彈不到兩分鐘——啊……」她語音倏然一頓,接著猛吸一口氣,愕然地看著他。

  她這時才猛然想起,他曾說過再也無法彈琴的話。

  「沒錯,兩分鐘已經是我彈奏的極限。」他微微苦笑。

  「這就是你後來不再上台演奏,而轉攻作曲的原因?」她瞪著他泡在熱水裡的手指。

  他的手……

  是真的不能彈琴了?

  ****

  姜丞一再表明沒事之後,便將唐安寧趕出房間,要她回琴房繼續練琴。

  她回到琴房,坐在琴椅上,視而不見地瞪著琴譜,心思百轉千回。

  她嘗試地想像著,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彈琴了,她會怎麼樣?

  老天!這對曾經以鋼琴為生命的人來說,是多麼殘酷的噩夢?

  想著、想著,她的胸口突然揪得好痛。

  如果是她不能再彈琴的話,她會生不如死。

  當年她忍痛賣掉她心愛的鋼琴,光是看著別人對著她寶貝的琴敲打試音就一陣陣心疼。

  賣掉琴之後,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彈琴時,她難過得哭了兩個禮拜,心情才慢慢平復過來。

  至於姜丞。從小接受栽培,一路順遂地站到眾人頂端,以無人能比的才華睥服群雄,到狠狠墜入谷底,再也無法彈琴。當年的他,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承受這種痛不欲生的打擊?

  她的思緒紛亂到了極點,心臟也因不停的劇烈收縮而泛疼,完全沒注意手底下這一段該是平靜如流水的旋律,她彈得激越不已,有如瀑布激石一般。

  突然,一滴熱熱的眼淚墜到彈琴的手背上。

  旋律更然中斷,唐安寧擱下手指,再也彈不下去。

  她的心為了姜丞的遭遇,感覺好病、好痛。

  她雙手著臉,在鋼琴前傷心地嗚嗚哭了起來。

  姜丞再度回到琴房,想要看看唐安寧的狀況,沒想到卻看到了一個淚人兒。

  「安寧,你在哭什麼?如果真的很累,就不要彈了。」

  「我要、我要!我要彈琴!請你不要趕我走,我以後會認真練琴,你讓我繼續彈琴好不好?」她哭著抓住他的袖子,以為他真的打算停止對她的訓練。

  「喂喂,我是叫你休息一下,精神恢復了再來練習,不是真的叫你走人。」他僵硬地任她抓著手,不知該怎麼面對淚娃娃的臉蛋。

  她卻恍若未聞,繼續哭泣,已經分不清是為了他而心疼難過,還是為了無法繼續彈琴的恐懼而落淚。

  他手足無措地瞪著她的眼淚,最後只能跟她並排坐在琴椅上,笨拙地將她輕輕擁人懷中,口裡哄著毫無意義的語句。

  「好了好了,別哭了。不管你想彈多久的琴,我都會讓你繼續彈,這樣可以吧?」

  「我要彈一輩子。」她口齒不清地在他懷裡說道。

  「好,一輩子。」對她近似耍賴的要求,他笑了出來。

  摸摸她的頭,他的回答非常的心甘情願。

  「真的?」她收住淚,抬頭張著水汪汪的眼瞅著他。

  「嗯。」他低下頭,鄭重地點頭。

  看著他眼底的保證,唐安寧的胸口突地湧出一波又一波的暖暖熱流。

  在聖誕節那晚,聖誕老公公送給她的長腿叔叔雖然不是十全十美,卻是最令人感動的一個。

  屬於女孩心中最易感的那根弦,似乎被輕輕勾動了。

  看著姜丞的俊臉,唐安寧突然冒出一股想要親近他的衝動。

  「好,那我們來做個約定。」她破涕為笑,望著他的唇,心頭忽然玩心大起。

  「什麼約定?」他一頭霧水,沒有察覺到她正露出意圖不軌的表情。

  「你不是常看電視嗎?頭低下來。」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向勾勾手指。

  「你要幹麼?」他雖然滿腹疑問,仍然依言垂下頭靠近她。

  「電視都會這樣做的喔!我們來蓋、印、章……」她低喃一聲後,仰頭甜甜蜜蜜地吻住他。

  看到他驚訝得渾身僵住的反應,她忍不住揚起唇,又吻了一次。

  喔喔,連續兩次達陣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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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7:34: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傍晚時分,唐安寧到院子裡透氣,舒展一下全身僵硬的肌肉。

  一陣冷風吹過,將她頰邊的一絕發吹到唇邊,她瑟縮了一下,拉緊外套後,隨手將頭髮撥開,手指無意間碰到自己的唇,讓她突然怔住。

  緩緩撫著唇,想起前兩天她在姜丞唇上蓋印章的舉動,唐安寧的臉蛋再度變得通紅。

  啊啊,沒想到她竟然那麼大膽,真的對他親下去。

  令她驚訝的是,他的唇吻起來的觸感竟然那麼溫軟,和他急躁易怒的個性完全不同。

  「安寧,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外面很冷耶!」李開妍停好車,正打算進門時,卻看到唐安寧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笑得傻呼呼的。

  「沒有啊!」她雙手捂著臉,想掩飾自己得極不自然的臉頰。

  「快進去吧,你的臉都凍紅了。最近有一波寒流快來了,已經開始變天,你要小心一點,別感冒了。」李開妍沒注意到她的扭泥,關心地招招手要她一起進屋。

  「沒關係,我等一會兒就會進去了。剛剛練了很久的琴肩膀有點酸痛。」她舉起手臂轉了轉。

  「肩膀酸?找姜丞啊!他的手又大又有力,按摩起來舒服得不得了哩!」

  「……曖!」唐安寧的臉更紅了。

  光是想像姜丞的手在她身上親呢地又按又壓,她整個身子便忍不住變得熱烘烘,頸背也微微輕顫起來。

  他的雙手不知道會不會跟他的唇一樣,又暖又舒服,讓人好想再親一遍……

  啊,她在想什麼啊?大色女!

  唐安寧迅速甩頭,阻止轉速過快的腦袋繼續返想下去,然後又快速吸了一大口冷空氣,讓自己清醒。

  「對了,妍姊姊,我有事想問你。」唐安寧拉住李開妍,走到院子最遠的角落去,還小心翼翼地回頭朝屋子看了一下。

  「什麼事?」李開妍挑挑眉,好奇地看著她神秘兮兮的神色。

  「妍姊姊,姜丞他為什麼不能彈琴了?」

  「他的手……嗯……受過傷。」李開妍的表情變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回答。

  「可是,他彈琴給我聽的時候,雖然只有短短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但力道和音線都很清晰,不像是手受過傷呀!」她疑惑地偏著頭。

  「他在你面前彈琴?」李開妍震驚不已地看著她,甚至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對呀!」唐安寧被李開妍激動的反應嚇了一跳,不太敢抽回被握得有點痛的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李開妍緊張地追問。

  「就在前兩天。」

  「前兩天?這怎麼可能?他早在十多年前就不能彈琴了呀!」說到最後,李開妍幾乎叫出聲。

  「十多年前?為什麼?」姜丞也說過他十七歲就無法彈琴了,正是十多年前。

  「沒……沒什麼。」李開妍神色不自然地回答,僵硬地放開唐安寧的手。

  「妍姊姊,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為什麼不能彈琴了!他的狀況真的好奇怪,他不像是傷過手,可是彈不到兩分鐘,他就痛苦得無法繼續彈下去。」

  「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去問姜丞,我真的不能代他回答。」李開妍的眼神有些迴避。

  「我問他的話,他會告訴我嗎?」唐安寧猶疑地問道。

  李開妍咬著唇,猶豫了好久才開口。

  「我……我只能告訴你,姜丞曾經發生過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成他彈琴的心理障礙。」

  「心理障礙?」

  「這是姜丞的秘密,我不能繼續了。」李開妍搖搖頭。

  「我知道,我不會再問了。」明白再也問不出任何事後,唐安寧歎了一口氣。

  她也不是雞婆,只是覺得姜丞不能彈琴的狀況好奇怪。

  「其實,我很希望你能打開他的心結。他噩夢纏了很久,該解脫了。」

  李開妍的笑容有著極深的苦澀和心痛。

  唐安寧她奇異的傷痛表情感染,心情不由得沉了幾分。

  李開妍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難過的情緒一收,又換上一臉有點小奸小惡的笑容。

  「告訴你一個秘密,姜丞雖然經常看起來臉臭臭的,脾氣又壞又難相處,其實他有個必死罩門喔!」她壓低嗓音,表情神秘兮兮的。

  「必死罩門?」唐安寧好奇地張大眼。

  「他呀,是個不折不扣的害羞純情男,最怕女孩子的撒嬌和眼淚。只要能突破他偽裝生人勿近火線,採取近距離進攻,他一定會嚇得渾身僵硬、不知所措,破功之後就只能等著任人宰割。可惜的是,大多數的女孩子一見到他的大冰臉,就嚇得打退堂鼓了,根本沒人闖過他的火線。」李開妍低聲爆料,毫不心虛地偷挖兄弟的牆角。

  「咦?」害羞?!

  那天她能夠偷襲成功,還真是她歪打正著了!

  難怪他會任她連連得逞,蓋了兩次印章。原來他是嚇傻了呀!

  唐安寧的唇角忍不住上揚。

  「那,你怎麼不常跟他撒嬌!我看你好像挺怕他的。」唐安寧聲音帶著笑謔著出賣兄長的李開妍。

  「不講這個我不怨!因為那個死傢伙對誰都會害羞,偏偏獨獨對老妹我免疫!你以為我沒試過嗎?小時候經常他海扁的記憶,我永遠也忘不了!」李開妍一臉悲憤,恨恨地胸跺腳,就差沒咬著手帕大聲狂泣。

  「嘎!」唐安寧一臉嚴肅地點點頭,還很同情地拍拍她的肩。

  難怪她要公開姜丞的必殺罩門。

  所謂「手足孽緣」,就是這麼回事吧?!

  ****

  爆完料,李妍心情愉快地進門,走到姜丞的書房。

  沒想到,她一看到姜丞一手握著鉛筆,一手摸著自己的唇,想事情的表情顯得極為人迷。

  她本想開口把老哥的魂叫回來,可倏然間,姜丞突然露出的表情,著實嚇壞了她。

  他、他他他他在……

  姜丞在傻笑?!

  「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一個比一個還陰陽怪氣!」李開妍先是睜大眼,接著重重地擰起眉。不知道姜丞和唐安寧在搞什麼鬼,竟接連她撞見發吃吃笑的模樣。

  他們兩個不會是練琴過頭,悶壞了吧?

  「喂!老哥。」李開妍走上前,不客氣地敲敲他面前的桌子。

  「什麼事?」姜丞瞬間回魂,臉上立即恢復正常表情。

  所謂「正常表情」,就是還沒火的「庫斯拉」表情。

  「是你打手機要我回來後馬上來找你,你還問我什麼事!我才要問你呢!」李開研翻翻白眼。

  「嗅,對。我想請你幫我聯絡這些人,請他們來家裡作個客。」他從旁邊料中抽出一張紙,交給李開妍。

  李開妍瞄了一下馬上嚇得原地跳起。

  「哇!沒搞錯吧!這些都是樂壇上超有份量的大角色耶!我們這間小廟哪能請得動他們來作客啊?」

  「告訴他們我的名字,他們會來的。」姜丞淡淡地開口。

  「你想賣人情呀?這會欠下不少人情債,嘻!」她馬上意會了他的話。

  姜丞是想利用自己在作曲界的名聲,和這些清單上的名人交換日後的合作機會。

  「以後想辦法還就是了。」姜丞無所謂地聳肩。

  好吧!既然債務人都開口,願意很大力地欠下債務,那她這個經紀代理人也就不必多話了。

  「你想跟這些鋼琴家交流的話,為什麼不找個正式的地方,反而要選在家裡?你甚至可以弄個發表酒會或什麼的,不但可以幫你作曲、編曲的唱片宣傳,還可以利用媒體打打知名度。」李開妍是個盡責的經紀人,只要有機會,隨時不忘公關宣傳。

  「我想請他們來,是因為私人的事情。」他一臉很沒興趣地擺擺手。

  「私人事情?」

  「我發覺安寧的模仿能力太強,她最近彈奏的方式越來越像以前的我。」姜丞有點憂慮地皺眉。

  「這樣很好呀!當年你的演奏方式極有個人特色,甚至有的樂評說你的風格獨一元二,讓安寧接續你的路子走下去不好嗎?」

  「這對安寧不是好現象。再這樣下去,她會喪失自己去詮釋樂曲的思考能力。如果她拿到從未聽過的譜子,她有辦法彈奏出比人家更出色的音樂嗎?無法建立自己風格的鋼琴家,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她需要更多的刺激。」姜丞用鉛筆尾端輕輕敲著桌面,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這份尚未完成的譜子。

  「好吧,我會使盡渾身解數肥這些名家邀來家裡坐坐。不過我不保證能把全部的人都請來睦!我知道有些人目前正在世界各地巡調演奏,要改變巡調行程根本不可能。」李開妍挑挑眉,很認命地妥協,揮了揮手上的名單先把話講明。

  「沒關係,能請到幾位,就是幾位。」姜丞點點頭。

  「如果這些人都能請來的話,那安寧會是全世界最讓人羨慕的鋼琴學生,能接受這麼多名師的一對一指導。」她再度對他列出的清單人名咋舌。

  「我相信你的能力。」姜丞露出信賴的笑容。

  「謝謝支持幄!你對安寧還是用心良苦。」她挑挑眉。

  「她值得這一切。」姜丞淡淡地說著。

  為了他心目中擁有鋼琴靈魂的精靈,不管什麼付出都願意。

  ***

  唐安寧站在客廳裡,看著姜丞一改又冰又酷的表情,給一名上了年紀的外國女士熱烈的大熊式擁抱。

  氣質極優雅的揭發外國女士與姜丞親密相擁後,轉過頭來好奇地看著唐安寧。

  外國女士微笑著向姜丞說了一句唐安寧聽不懂的話,還對他擠眉弄眼了一番。

  只見姜丞向外國女士笑了笑,流利地回了幾句話,逗得外國女士開懷大笑。

  唐安寧在他們兩人之間看來看去,完全一頭霧水。

  她知道自己是他們的談話焦點,可是因為聽不懂他們兩人所交談的外國語言,所以只好無助地以眼神向姜丞求助。

  姜丞見她一臉疑惑,只是淡淡地說:「等一下你挑一首曲子彈給這位女士聽,然後,她會再示範一遍給你看,你可要用心地觀摩。」

  「喔。」她點點頭,還是茫茫然的。

  不過,她覺得那位帶著一臉和善笑意的外國女士好面熟。

  姜丞帶著外國女士走向琴房,坐到兩張寬椅上,露出等待的表情。

  乖乖跟在後頭的唐安寧看了他們的神情,馬上會意過來,明白了他們已準備好要聽她的演奏。

  她沉默地走到鋼琴旁,打開琴蓋,坐到椅子上,認認真真地彈了一段曲子。

  彈完後,她自認彈得還不錯,沒有任何錯音,於是像個討賞的小朋友,微笑地轉頭看向他們。

  沒想到,姜丞不發一語,面色凝重地望著她,外國女士也是又驚訝、又疑惑地瞧著她。

  外國女士似乎轉頭向姜丞求證什麼事,只見姜丞點點頭,憂慮地回了一些話後,外國女士恍然大悟地不斷點頭。

  「怎麼了?我彈得不好?」他們的表情,讓唐安寧的心瞬間涼透,失去了大半的自信。

  「不,你彈得很好。接下來,你好好地聽一下這位女士怎麼表現音色!怎麼詮釋樂句!想一想你的彈法和她的彈法有什麼不一樣!還有,想一想……我的彈法。」

  姜丞的話意有所指,表情顯得很嚴肅,讓唐安寧的心臟極度不安地跳動著。

  「彈法……!」唐安寧無助地望著他,希望他能說得更清楚一點。

  姜丞給了她一個要她自己去想的眼神後,不再對她多說任何話,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恭敬有禮地起身彎下腰,從椅子裡扶起外國女士。

  姜丞到底要她做什麼?思考什麼?他為什麼不說清楚呢?

  後安寧惶惑地咬著唇,更大的茫然感湧上心頭。

  外國女士看出了唐安寧的迷惑和不安,她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以笑容肯定她方纔的表現。

  唐安寧回以虛弱的一笑,起身讓座給女士,站在琴旁。

  外國女士優雅地生到座位上,面容一整,雙手擺放到鍵盤上,開始彈奏出唐安寧剛剛彈奏的同一首曲子。

  唐安寧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專注地望著外國女士靈活有力的手指在琴鍵上舞動。

  姜丞站在一旁上瞬也不瞬地靜靜凝視著唐安寧所有的反應和表情。

  她由最初的不安、苦惱,然後漸漸變為著迷入神。所有最細微的變化,都落入了姜丞的眼底。

  看著她有如孩童般的純真眼神,他的唇畔悄悄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

  那位和善的女士整整待了三天。

  三天後,褐髮女士吻了吻唐安寧,對姜丞說了一些話後,讓姜丞緩緩露出笑容,之後便讓李開妍開車送她去趕搭飛機。

  當客人離開後,唐安寧便把自己關在琴房裡,著了魔似地坐在鋼琴前,反覆彈著、想著她在這三天所看來、聽來的各種表現巧。

  最後,忍無可忍的姜丞氣呼呼地撞開門衝進去肥她拎出琴房,丟進房間,不准她任何一根指頭再碰到琴。

  「好累喔!」丟到床上的唐安寧,整個人很沒氣質地呈大字型趴癱在床上,嘴裡呻吟不已。

  沾到柔軟的床鋪,她才知道自己的身體竟然這麼疲憊。

  「笨蛋!呆瓜!你如果還不懂得休息的重要性,把手指練壞之後,你永遠也別想再彈琴了!你知不知道?」對她不會保護自己的行為,姜丞氣黑了半邊臉。

  「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練琴時間的。」她將臉埋在被子裡,沒有力氣起來正式行禮道歉。

  嗚嗚……整個人一鬆懈下來,她的手指、頸肩,還有整個腰骨都僵硬得不得了。

  「笨蛋!」噴火龍又吐了一團火球。

  聽見姜丞罵了一句,接著響起離開的腳步聲,她依然閉著眼,一動也不動,卻無法阻止樂曲繼續在腦袋裡瘋狂打轉,怎麼也停不下來。

  她的手指,跟隨著腦海中的音樂,無意識地在棉被上輕點著。

  那位女士彈奏的音樂極有層次,和姜丞相比,詮釋的方式各有所長。

  如果是她來彈的話,她會怎麼處理這些樂句呢!

  「有沒有聽過『走火入魔』這句話!」低柔到有些陰沉的嗓音突然從耳際來。

  「啊?啊啃--」唐安寧嚇了一跳,本能地想翻身,頸上的一條筋卻不小心扭到,吃痛地哀叫一聲,眼裡也飄出一泡淚水。

  「活該!誰叫你這樣沒日沒夜地練琴!身體是鐵打的嗎?又不是明天就要比賽了,你急個什麼勁兒?」他坐到她身邊,嘴裡不停地罵著。

  他微微拉下她頸後的衣領,將熱毛巾「啪」地一聲復上她纖白的頸子。

  肩頸部位熱敷的瞬間,她忍不住舒服地輕吟出聲。

  接著,他的手像揉麵團一樣,重重地揉著她的肩部肌肉,一點兒也不憐香玉。

  「啊!哇--啊啊啊!你輕一點……啊--痛--」她痛得再度飄出眼淚,忍不住張口咬住棉被。

  「呆瓜!琴可以再練,比賽可以再參加,但是能彈琴的手就只有一雙,壞了就無法復原了,你懂不懂!笨蛋!」

  「啊!哇啊-一好痛好痛!啊嗚!」

  「痛死活該!」

  「啊……」

  他左一句呆瓜、右一句笨蛋,每罵一句,就把她痛得哇哇亂叫。

  他初時罵得很有勁,罵到後來,語氣卻逐漸變緩,音調也越來越沉。

  「……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喻為鋼琴天才!天才一點也不稀奇,只要你一不小心,失去了可以彈琴的手,馬上就會被無情的樂壇淘汰出局,然後會有更多的鋼琴天才遞補上來。你千萬要好好珍惜自己這雙可以製造夢想的手,這雙可以彈琴的手雖然是天賦,還是得要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和琢磨,才能真正發光。但要毀掉它們,只要一秒鐘就足夠了……」

  姜丞大手或輕或重地在她的肩頸部位一路緩緩按壓,伴隨著語重心長的話語,令唐安寧變得好安靜。

  她乖乖地趴著聽他說話,紛亂得一直不肯休息的腦袋,終於漸漸清明。

  他不再說話,只是專心地幫她按摩,整個房間充滿沉默凝結的氣氛。

  他抽掉她頸上漸漸變涼的毛巾,翻了一個面,再度覆蓋上她的頸際。

  「手給我。」

  她默默抬起手臂,讓他有力的手指很有技巧地揉她的手臂肌肉。

  「你為什麼不能彈琴了?」她低聲問道。

  他的手頓了一下,停了好久,才繼續按摩她的手臂。

  「我母親是個鋼琴家,她曾先後嫁給兩任丈夫,也為兩任丈夫各生了一個孩子,也就是我跟開妍。」他的語調平穩得聽下出任何情緒。

  「嗯。」她力求平靜地點頭;心裡卻緊張得快要麻痺。

  她知道他正要努力告訴她一些很重要的事。

  「她是個完美主義者,對音樂的要求偏執得近乎潔腐,不容許有任何的假疵。因此,她對鋼琴又愛又恨。結果,因為壓力過大,她染上酗酒的習慣,害得自己再也無法彈琴。」

  「酒精中毒嗎」」她轉過頭來,輕聲猜測。

  「對。但是我發掘出具有音樂天分,於是訓練我成為她生活的重心。小我三歲的開妍,音樂資質普通,不堪母親嚴苛的訓練,所以在十五歲那年逃到她父親身邊,死也不肯回到母親身邊學琴。」他垂著眼,仔細地用指節按摩她每一根手指。

  「那你呢?」她翻過身來看著他,他順勢拉起她另一隻手臂繼續按摩。

  「十六歲之前,我的生活除了鋼琴和酗酒的母親,其它什麼都沒有。」

  「然後呢?」她屏住氣息,等著他說下去。

  「有一天,我忍不住跟朋友出去玩籃球,結果不小心折傷了手指。」

  「折傷手指?所以從此無法彈琴嗎?」

  「不,醫生說傷勢很輕微,只要休息幾天就好,不會有任何後遺症。」他搖搖頭,眼神專注地捏揉她的指節。

  「那……」她不明白。不是折傷手指造成他無法彈琴,那是什麼原因呢?

  「但是我傷了手指的事,卻讓我母親發了狂。」

  「她氣你不愛護自己?」

  「嗯。她把我拖到鋼琴前,要我用拆傷的手不斷地琴。最後我痛得受不了,哭著哀求她,並且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傷到手指。」

  「天!你母親的瘋了……」

  「真正瘋的在後面。她因為無法忍受我的手指受傷,所以乾脆敲破酒瓶,打算用玻璃碎片把她跟我無法彈琴的四隻手一起廢掉。」他放下她的手,緩緩拉起自己的袖子,翻過雙掌。

  她坐起來,細細地看著他的兩隻手腕,這才看出他的兩隻手腕上方十公分處開始,有數道不甚顯眼的淡白色疤痕,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

  她倒抽一口氣,全身發冷,驚駭地望著他。

  「她……她用玻璃割……割……」她的喉嚨梗得好痛,說不出話來。

  「我很幸運,只有皮肉傷,但是我母親卻失血致死。傷好了以後,醫生說我的雙手功能完全正常,但是我變得只要碰到琴鍵,手指的肌肉就會有如針刺,勉力彈奏的話,整雙手就會痛到極點。從此以後,我再也無法彈琴。」

  唐安寧捂著唇,眼眶因震驚而蓄積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滴到他淡白色的疤痕上。

  姜丞垂著眼,怔怔地望著腕上燙人的淚水,沿著腕部滑落到床單,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他的傷痕,彷彿流出了一道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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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7:35: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接下來,姜丞並沒有給唐安寧太多的時間,為他少年時代的故事難過傷神。加上已接近期末考,所以唐安寧簡直像是蠟燭兩頭燒,忙得要死。

  在上回那名外國女士之後,男的、女的、老的、年輕的,更多的客人接二連三地在她面前出現,這些客人的共通點就是——他們的音樂造詣都極高。

  客人來訪的過程也成了一個固定的模式。首先,她一定要在客人面前彈奏一曲,然後客人也會再重複彈一遍給她聽。

  有的人話不多,態度倔傲,彈完了琴就走;有的人個性豪爽,興致一來,甚至會阿莎力地多彈好幾首曲子送給她;有的人就超愛說話,也不管她聽得懂不懂,就一邊彈琴一邊哇啦哇啦地對她比手劃腳,用不知道是哪一國的語言噴了她不少口水。

  幄,他們還有另一個共通點——

  「為什麼我老是覺得他們好眼熟!」唐安寧站在姜丞的書房裡,手指抵著唇,一臉苦思。

  「外國人長得都很像。」姜丞看著手上的名單,用鉛筆在上面寫了一些字。

  「是嗎?」她還是很懷疑。

  「別胡思亂想,去練琴,然後記得去看書,你下禮拜就要考試了。」姜丞抬頭看了她一眼。

  「我真的覺得好像看過他們啊……」她一路嘀嘀咕咕地走向琴房。

  等唐安寧離開之後,姜丞拿起話筒,撥了一通電話給妹妹。

  「開妍,能來的人都來了嗎?」他看著手中的名單。

  「能來的鋼琴名家,差不多都邀請到了。剩下的,我已

  經盡力了,不能來的就是不能來。喂!老哥,你要請客犒賞我!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死透不少腦細胞,還噴了不少口水才把這幾尊大神給請到家裡的耶!還有一堆好奇的記者死纏著我問東問西,還以為你要幫什麼驚世大專輯作曲,害我應付得焦頭爛額的。」李開妍埋怨了幾句。

  「沒問題。謝謝你了,開妍。」他笑了笑。

  「不…??不必啦!都是自己人,說什麼謝?三八!」面對哥哥的道謝,李開妍反倒有點不好意思。

  「請你再找個攝影師來幫安寧攝影,我們必須趕快把安寧的錄像帶送出去報名參賽。」

  「安寧已經準備好了嗎?」李開妍略微遲疑地問道。

  「她永遠都在狀況外,不用理她。」姜丞想了一下才開口。

  「這什麼回答啊?要參加比賽的人是唐安寧耶!」李開妍啼笑皆非地回了他一句。

  依她看,這兩個號稱天才的寶貝蛋都在狀況外!

  ***

  唐安寧坐在琴房裡,越想越不對。

  突然,她靈光一閃,丟下鋼琴,衝到視聽室去,翻尋著姜丞收藏了一整面牆的CD唱片。

  抓了好幾張唱片出來後,她忍不住瞪大眼。

  「哇!哇——哇哇哇——是他!是她!天啊!那些客人竟然就是這些頂尖的知名鋼琴家?!」她抓出更多張CD,也認出更多人嚇得張大嘴,腳軟地跪坐在地上。

  「嗚嗚—一早知道就跟他們要簽名啊!」竟然跟偶像們失交之一臂了!她用力抱著唱片,心裡在流淚。

  「你跑來這裡幹麼?」姜丞的聲音在視聽室門口響起。

  「姜丞,你怎麼沒告訴我那些人的身份?」她扼腕不已地含淚捶胸。

  她的偶像簽名啊啊啊—-

  「我怕你會緊張啊!你看,現在光是聽到他們的名字,你就腳軟得站不住了。」他走近她,眼神有些不屑地俯脫她。

  呀……他說得也對啦!

  「可是、可是……唉——」她心頭的失落感還是很大嘛!

  「你放心,他們對你的印象很深。總有一天,還會有機會遇上他們的。」

  「是你請他們來的?」

  「是啊!」

  「為什麼要請這麼多人來?」

  「我想看到的是獨一無二的唐安寧,對於培養第二個一模一樣的姜丞,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姜丞翻翻白眼。

  「我並沒有刻意學你呀!」她無辜地咬唇。

  「你是沒有刻意模仿,只是還不懂得如何思考你的音樂。」

  唐安寧微微皺眉,有點不明瞭他的意思。

  「你先告訴我,聽了他們的彈奏之後,有什麼感覺?」姜丞蹲到她身邊,眼神銳利地與她平視。

  「每個人的風格……都很不一樣。」她抓抓頭。

  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面對老師考口試!

  姜丞的表情好嚴肅,讓她一點兒也不習債,不敢隨意開玩笑。

  「他們之所以能成為大師,最迷人的地方就在於他們的個人特色。面對一首曲子,你會不會去思考要怎麼詮釋它才適合!」姜丞的眼神犀利地看進她的眼底。

  「本來是不會,可是現在只要一看到譜,或是聽到一首曲,就會忍不住去想,我要怎麼彈才好?」她想了一下才回答。

  「如果你開始這麼想的話,就表示你已經成長,而不是只懂得模仿的九官鳥。」姜丞滿意地點點頭。

  「你的目的,就是要讓我觀摩各家所長,增廣眼界?」她一臉恍然大悟,終於懂了他的用意。

  姜丞拉起她的手,細細地審視。

  「你的這雙手,擁有製造夢想的絕頂天賦。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和那些名家並駕齊驅。」

  唐安寧有些激動地反握住他的大手。

  「真的嗎?」她感動地咬住下唇。

  「相信我,你絕對做得到。」他露出無比自信的神情。

  「那麼……」她的眼光露出盈盈的光芒,欲言又止。

  「嗯!」他挑挑眉。

  「在我能夠和那些名家並駕齊驅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幫我要到那些鋼琴大師簽名?」她露出萬分渴望的表情。

  他的額上瞬間暴出青筋。

  「我浪費了那麼多口水開導你,你還是只想著你的簽名?」二十歲女孩子的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啊?

  「求求你!幫我要他們的簽名好不好?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請求!」她雙手交生,合握在胸前,嘟著小嘴,眉毛垂成八字,臉蛋上充滿無比的冀求。

  「就算是你十輩子唯一的請求都別想!」他站起來轉身就走。

  「你不要走——」她向前一撲,拖住他的褲管努力哀求。

  「放開我的褲子!你以為脫了我的褲子,我就會答應嗎?你想都別想!」他抓緊差點掉下去的褲腰,對她粗魯咆哮。

  「你幫我要簽名啦——」她將他的褲子扒得更緊。

  「你給我放手!」他使勁地想抽回自己的腳。

  「你先答應我嘛——」她想起他的必死罩門,強力施展無敵耍賴功。

  「喂喂,別拉了!我的褲子——」

  一陣拉扯之下,「嘶」的一聲,令人尷尬的布帛破裂聲,很清晰地在室內響起。

  瞬間,吵鬧聲完全歸於一片死寂。

  下一秒,地板上的人影倏起跳起來,迅速逃出視聽室。

  「唐安寧!你敢跑!賠我褲子來!」抓狂的吼聲響徹整棟房子。

  逃命到房間躲起來的唐安寧,在心裡流淚不止。

  嗚——她這輩子是別想要到那些鋼大師的簽名了啦!

  ****

  「愛情!愛、情!這一段是在歌頌愛情啊,小姐!你怎麼彈得像在跳兔子舞似的?」姜丞用手指敲著譜,惱怒地揉額頭。

  「兔子舞?就是大家排一排,然後『左腳、右腳、前跳。後跳、跳跳跳』那個兔子舞嗎?」唐安寧雙眼發亮,轉頭看向與她並排坐在琴椅上的姜丞,嘴裡念誦出一串動作口訣。

  「你玩過?」他愣了一下。

  「有啊!學期初有一場迎新舞會,主持人在舞會結束的時候,帶大家跳了一段兔子舞,同學們都玩瘋了。你有沒有玩過?」

  「我很少參加舞會,只玩過兩次。」

  「我也是玩過兩次耶!好多人排成長龍跳舞,音樂節奏越來越快,隊伍越來越亂的感覺真的好好笑哦!」她格格笑出聲,很懷念舞會的歡樂氣氛。

  「兔子舞是很好玩,看起來簡單,但跳一首下來會累到全身發汗。」

  「對呀!不然等我畢業的時候,你來參加我們學校的畢業舞會,說不定還會再玩一次兔子舞囑!」她眉飛色舞地邀請他。

  「好啊!到時我陪你……」姜丞很順地接下她的話題,然後猛然住了嘴,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討論的重心已經偏得太離譜。

  「你豬頭啊!誰跟你討論兔子舞!」他氣得狂冒青筋。

  「是你先提的啊?」她委屈地回嘴。

  「你還說!給我專心琴!」一口火焰噴過去。

  「聊一些輕鬆的事情可以調劑身心嘛!幹麼這麼嚴肅!」她嘟起嘴,不怕死地再頂回去,還存心想氣死他似的,搖頭晃腦、快樂地彈起兔子舞的節奏。

  他抬起雙手,認真地考慮是要握拳捶死她,還是伸指掐死她!

  不曉得哪一種方法比較大快人心?

  「咦?這裡是這樣彈嗎?」她突然遲疑了一下,試著敲了好幾個音。

  「是這樣!」他沒好氣地推開她的手,很順手地接下琴鍵位置,彈出腦海裡的兒歌旋律。

  「啊!對耶、對耶!」她高興地在旁邊歡呼一聲,並用另一個聲部配合他,來個即興聯彈。

  兩人越玩越快樂,像在竟技似的,只要有一方轉調彈出一首歌,另一個人就會不甘示弱地轉調跟上。一瞬間,「小星星」、「大象」、「蝴蝶」、「哥哥爸爸真偉大」等各種兒歌滿天飛。到最後,連「紫竹調」、「青海青」、「中華民國頌」都出來了。

  彈到一半,姜丞渾身僵住,頭頂幾乎要冒出白煙。

  他又被她拐了!

  「怎麼不彈了?很好玩耶!」她無視他開始扭曲的臉孔,兀自張著天真清澈的瞳眸,對他眨眨眼。

  姜丞坐直身體,慢慢將手放到膝上,臉色越來越黑。

  「我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他咬著牙慢慢說完後,迅速起身離開。

  再不走,他就要犯下因不堪刺激而錯手殺人的重案!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唐安寧的唇邊緩緩露出笑容。

  「你沒注意嗎?你剛剛彈琴時很快樂,手指好像沒有任何的異狀幄!」

  她輕聲呢哺,伸指緩緩地在他剛才觸摸過的琴鍵上撫過去。

  手指摸到鍵上的餘溫,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迷濛。

  他的手,應該還有製造夢想的能力吧?

  ***

  你要彈出愛情的感覺。

  上十點多,唐安寧照例站在校門口,等著姜丞來接她放學。

  「愛情的感覺?我要上哪兒去找愛情的感覺呢?」想起姜丞對她的要求,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煩惱,她到現在都還沒談過戀愛呢!

  「唐安寧!又在等你的老相好啊?」大姐頭帶著原班人馬,再度找到機會堵了上來。

  「不要亂說,他是我的老師。」唐安寧一臉慎重地糾正她。

  「是啊!教導你『人生課題』的老師嘛!」大姐頭和她兩個跟班,彼此曖昧地擠眉弄眼,吃吃地笑著。

  「對了,你有沒有談過戀愛?」唐安寧看著大姐頭,突然開口問道。

  「嘎?有……有啊……」大姐頭眨眨眼,有點不適應她說風就是雨的說話方式。話才說了一半,她怎麼就突然轉變話題了?

  「有!那能不能請你告訴我,愛情的感覺是什麼?」唐安寧的眼睛一亮。

  「愛情!就……就是想他的時候會很高興啊!還有,每天一起床都會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如果看到他跟哪個女生好來好去,我就會很想叫人去砍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大姐頭回答到一半,看到唐安寧竟然拿出小簿子認真寫筆記時,她的眼睛瞪得好大。

  「看不順眼就去砍人家?這不好吧……算了,你先說下去好了。」她先是皺眉不表認同,接著聳聳肩,示思大姐頭繼續說。

  「還……還有……我我……我……」看到對方像記者採訪似的,認真記下她的每一句話,大姐頭反倒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樣?」唐安寧極有耐性地停下筆,等她說完。

  「你想知道什麼,不會去問你的老相好啊!」大姐頭一急,馬上將問題丟回她身上。

  「他是我的老師!」唐安寧再次不耐煩地糾正。

  「好啦,你的『老師』!他都教你『人生課題』了,還不會教你什麼叫『愛情』嗎?!」

  「咦!說得也是耶!」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可以直接向姜丞求教呀!何必捨近求遠!愛情這種抽像的東西,任她想破了頭還是很難體會個中滋昧。

  唐安寧沉吟著思考這個可行性。

  「喂!你到底想做什麼?想藉機會套出我們大姐頭的把柄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們絕不會告訴你我們大姐頭喜歡的人是小連啦!」同學A很護主地站出來聲。

  「小連?」唐安寧愣住。

  這個「小連」,指的是曾和她在同一家便利商店打工,同時也是隔壁班男同學的那個「小連」嗎?

  「你給我去死啦!誰叫你說出來的?」大姐頭脹紅臉,惱羞成怒地對著同學A的腦袋瓜巴下去。

  「嗚……大姐頭,對不起,我說溜嘴了。」同學A含淚抱頭。

  「你是因為『小連』,所以才屢次找我麻煩!」唐安寧恍然大悟。

  「聽……聽她亂說?我喜歡的人才不是小連!」

  「大姐頭,你明明就說唐安寧勾引過小連,你看她不爽才要來堵她的啊!」同學B不識相地替同學A幫腔。

  「你也去死啦!多嘴!」一掌巴向第二顆腦袋瓜。

  唐安寧看著大姐頭,想起聖誕節那晚,小連曾經許過想要騎著拉風摩托車載漂亮女朋友去兜風的願望。

  「同學,你很漂亮啊!只要衣服穿多一點,妝化淡一點,走路姿勢正常一點,想當小連的女朋友絕對夠格啦!」她對著大姐頭左看右看,最後很認真地下了評語。

  「真的?」大姐頭聞言高興地睜大眼,忍不住咧開嘴,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對了,你喜不喜歡坐摩托車?」唐安寧順口問了一句。

  「摩托車?小時候我老爸用摩托車載我,一個不小心害我栽下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坐摩托車了。」大姐頭用力皺眉,對「摩托車」這個東西表示出無比的感冒。

  「哇一那就糟了……」唐安寧同情地對她搖搖頭。

  小連的夢想,剛好跟這位大姐頭的忌諱犯衝啊!

  「什麼糟了?」大姐頭有些緊張地追問。

  「沒什麼,想追小連就去追吧!我祝福你們。」用眼尾看到姜丞的轎車,唐安寧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膀後,搖著頭走開。

  「大姐頭,唐安寧她搖頭是什麼意思啊!」同學B戳戳大姐頭。

  「我哪知道?」大姐頭斜睨了跟班們一眼。

  不過……她叫自己放膽追小連耶!

  那是不是表示……她很有機會!其實小連也很注意她!

  想著、想著,大姐頭害羞地著臉頰,傻傻地笑了起來。

  ***

  一坐上車,唐安寧發覺姜丞正盯著校門口猛瞧。

  「你在看什麼?我們可以走了。」她推推他。

  「那三個女孩好眼熟。」他指了指側前方。

  「她們是我同學呀,你上次見過的。」

  「你又被找麻煩了!」經她這麼一提醒,他立即想起那三人就是上次圍堵過安寧的不良少女。

  「沒有,她們只是找我聊聊天。」

  「如果她們只是找你聊天而已,那我就相信豬會飛!」他輕哼一聲,隨即轉動方向盤,將車子緩緩駛上道路。

  「好吧,我說真話。她們是為了一個男生跟我吃了一點小醋。不過我們剛剛已經把誤會解開了。」唐安寧聳聳肩。

  「男生?你交男朋友了?」他重重皺起眉,心中變得極不舒坦。

  「哪有什麼男朋友呀?我都說了,是誤、會、啦!我同學喜歡的是隔壁班的小連,但我跟小連曾經一起在便利商店打過工,我同學以為我跟小連很要好,所以她在吃我跟小連的醋。」她乾脆從頭開始解釋。

  「誰是小連?」他的語氣不是很好。

  聽她「小連」、「小連」的親密叫法,他就覺得一陣陣的火氣墓地上揚。

  「跟我一起打工的那個男生呀!想起來了沒?」她努力地想喚回他的記憶。

  「……不記得了!」他沒好氣地回答,一點也不想記起她嘴裡一直提到的那個叫「小連」的男孩。

  「你真奇怪。你三年沒看到我,都還能神奇地在便利商店裡認出我。但你在聖誕節時才剛見過小連的,怎麼現在就忘了他!」唐安寧不信地瞥他一眼。

  「喂唆!我說不記得就是不記得!」姜丞的臉,在黑暗中變了一下顏色,嘴上卻死硬著不肯招認。

  看到他紅得有些可疑的臉色,唐安寧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依女生的敏銳第六感,她知道他對她並非無動於衷,相反的,他似乎非常地在意她。

  「嗯……我跟你打個商量好不好?」唐安寧的眼眸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眼底滑過一抹算計。

  「你說。」

  「你可不可以當我的男朋友?」

  他的呼吸突然一室,方向盤也打滑了一下。

  「你在搞什麼飛機?思春期到了?」

  「你才發情期到了!」她氣惱得捶了他一記。

  「不然你莫名其妙突然開口要我當你男朋友做什麼?」

  「你不幫的話也沒關係,我可以去找小連商量,請他跟我約會,讓我體驗一下和情人牽手、親吻、吃飯、逛街的滋味是什麼?」

  「牽手、親吻、吃飯、逛街,不能代表愛情!」他咬牙怒道。

  她是在耍天真還是裝白癡?

  「我又沒談過戀愛,怎麼知道什麼是『愛情』?當然要想辦法找人來試試啊!」她一臉不悅地嘟起嘴。

  「我說不行就不行!」他嚴正地否決。

  「那,不然我退而求其次,去租些愛情小說回來看好了。今天上課時,有同學建議我說有家叫……狗屋還是什麼果樹的出版社,最近出了幾本跟聖誕節有關的書,聽說還不錯。」

  「言情小說都是虛構的,就算再好看,哪能把它當真!」他用力揉額頭。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嘛?不准我找小連、不准我參考小說,你又不肯幫我,那我要怎麼彈出『愛情』的感覺!你真是強人所難耶!」她氣哼一聲。

  「是你很麻煩好不好!」他用力皺緊眉頭。

  「你是不是討厭我,所以才不願意當我的男朋友?」她有些傷心地低下頭。

  「胡說!」他很快地否認。

  「既然我喜歡你,你也不討厭我,我們之間有什麼理由不能交往?」她聞言立即抬頭,雙眼閃亮亮地注視他。

  姜丞深呼吸好幾次,考慮了好久,才下定主意。

  「好啦!」他咬牙點頭,極不自在地扒了一下頭髮。

  她的眼見一亮,壓抑狂跳的心臟和揚起的唇角,明知故問地回了他一句。

  「好什麼?」

  「……我們交往。」他很勉強地開口。

  唐安寧的雙眼笑成了彎月型。

  「是真的交往,不是演戲喔!」她話中有話,狡黠地看著他。

  「嗯。」

  「那……我可不可以握你的手!」她咬著唇,又羞又怯地開口。

  他將近半分鐘沒有任何反應,讓她覺得有些洩氣。

  當她正想失望地放棄時,他終於僵硬地對她伸出了右手。

  她看著他的大手,心臟跳得飛快,臉頰到脖子也漾出一片粉嫩至極的羞紅。

  輕輕地,她伸手握住他於燥溫暖的手。

  姜丞面無表情地望向前方的路面,手指卻微微收攏,包住她的手。

  兩人的指尖互相傳遞溫暖,彼此微微震顫,讓胸口激越地鼓脹起來。

  這就是……愛情嗎?

  兩人各自望著前方的路面,各自沉默、各自品嚐心頭那股陌生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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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7:3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下課時間,教室一片鬧烘烘。

  唐安寧一個人坐在座位上,一手撐著下巴,心不在焉地看向玻璃窗外黑鴉鴉的夜空,唇邊偶爾偷偷揚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自從那天晚上兩人正式交往以後,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沒變,但又有某種說不上來的不一樣感覺。

  啊,她好希望趕快下課,趕快見到姜丞開來接她。

  她愛上了每次他來接她下課時,他們在車上默默無言地手牽著手,直到回家後的親密小動作。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到目前為止最親密的時刻和動作。

  雖然兩人手牽著手的時候,彼此都沒有說話,但她的心裡還是會泛起甜滋滋的感覺。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個性依然還是像只史前噴火大恐龍,動不動就會對她吼兩聲,噴兩口火。

  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柔情愛意、沒什麼談戀愛的氣氛

  微微轉頭,看到班上有一對班對,正縮在教室角落說著悄悄話,男的還伸手幫女生順了順耳際的髮絲。

  看到女孩對男友嬌羞一笑,她羨慕地輕歎一聲。

  「唉」

  她要怎麼讓姜丞那頭牛開竅呢?

  「安寧!唐安寧!有人外找。」一位坐在靠窗位子的女同學,突然轉過頭來叫喚她。

  唐安寧猛然回神,好奇地站起來走出教室,見到小連鬼鬼祟祟地躲在廊柱後方。

  「小連,你找我?」一陣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噱,用力拉住外套包緊自己。

  要命啊,這一波寒流還真冷!

  小連不斷地探頭看向她的教室,臉上有些不安,像是在尋找著某人,又像是m被對方看見的樣子。

  「你是要找我?還是想托我叫誰出來?」唐安寧在他眼前揮手。

  「我……我……我沒有要找誰啊!」小連馬上收回視線,猛烈搖頭,臉上的肌膚浮起一層可疑的暗紅色。

  看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她忍不住歎氣。

  「喂,是男人就大方一點。」她戳戳他的肩。

  「我……我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啦!」他臉上的紅潮又加深了幾分。

  「你想問誰?」她好奇地偏頭瞧他。

  「前幾天有個女生在校門口掉了東西,被我撿了起來。我覺得那女生好眼熟,好像是你們班上的,所以,我想來問問你,那女生叫什麼名字,順便把東西還給她。」小連不自在地撥了撥快垂到眼睛的劉海。

  「女生幄!你說一下對方的長相,我幫你想想。」

  「她……很正點。

  「你耍我啊?就憑這三個字,可以讓我認出人來的話,我頭給你。」唐安寧的額頭畫下三條黑線。

  「我……我只知道那個女生包著一件長長的寬外套,頭上罩著外套的連身帽,整個人全身上下只有露出一張能來。」小連委屈地回話。

  他也只有這些線索啊?

  「這樣你也看得出來她很正點?」唐安寧開始強烈地懷疑他的說詞。

  「我沒騙你啦!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小連舉手發誓,並用力地點頭強調。

  「等一下,你別告訴我她外套的顏色是橘色的,連身帽子的帽緣還鑲了一層毛邊。」她皺起眉,腦海裡忽地冒出某一部卡通裡怪怪小朋友的形象。

  「對啊!對啊!她就是穿那種外套,你認出那個人是誰了?」小連興奮無比,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南方四賤客』的阿尼?他不是我們班上的,我建議你到南方公園去找他。嗅,還有,順便幫我跟他的三個好朋友問好,謝謝你。」她一臉無趣地揮揮手,轉身就要進教室。

  走廊冷死了,小連竟然還跟她「裝孝維」,要她幫忙找阿尼?!

  「不是啦!你等一下。」小連氣急敗壞地拉住她的衣服。

  「不然這樣好了,你先跟我進我們教室裡面說話,冷風吹得我的頭好痛。」她抱緊雙臂,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不……不要啦!我怕她在裡面。」他的表情有些退卻和難為情。

  「你說阿尼嗎?」她故意裝傻。

  「我不是說阿尼啦!」小連急得有些跳腳。

  「走啦!裝什麼害羞!如果真的認出人來的話,我可以馬上幫你介紹啊!」

  「不要啦…?」

  小連還在那邊扭扭捏捏,唐安寧已經上前一步,像力大無窮的女金剛,一把揪住他的外套,不由分說地將他拖向教室去。

  「喂喂——小寧,不要啦——」小連低聲哀嚎,徒勞無功地用雙腳抵著地板,狼狽地掙扎著。

  他心底強烈地懷疑,學校的地板是不是打蠟了?鞋底和地板間的摩擦力竟然沒起作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唐安寧給拖進教室去。

  「快看,有沒有你要找的人?」唐安寧把他推進教室裡,氣勢頗像要受害者指認嫌犯的英武警官。

  小連硬著頭皮,像個小媳婦似地快速向教室內掃了一圈。

  「沒看到耶。」他有點失望地搖搖頭。

  「沒看到?那……」她還想講話,上課鍾卻剛好響了起來。

  「我回去上課了,有空再來找你,拜拜!」他像得到大赦一樣,迅速退離,逃回自己的教室去。

  唐安寧望向逃走的背影,聳了聳肩,坐四座位上準備課堂的講義和筆記。突然,她的眼角映人一抹橘色。

  她敏感地立即轉過頭,看向椅背上掛著橘色外套的座位。

  還在疑惑間,她看到偶爾會在校門口跟她「聯誼」的大姐頭,匆匆從教室外跑進來,坐進那個掛著橘色外套的座位,一面叫著好冷,一面抓起外套穿上、戴上兜帽,把自己裹成一顆橘子。

  「阿尼?」唐安寧瞪大眼叫出聲。

  旁邊同學皆疑惑地抬眼看她,連大姐頭也聞聲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不好意思地對大家抱歉地笑了一笑。

  眼前這情況……

  不會是像她所想的那般吧?

  ***

  「在想什麼?」姜丞好奇地轉過頭來,瞥了一眼身邊那位正望著車窗外神遊偷笑的女孩。

  「你有沒有在聖誕節的時候許過願?」她一邊噙著笑,轉回頭看他。

  「沒有。」對面一道遠距離的車燈一閃而過,霎時亮了車內。

  在這短短一瞬間,他看清了她帶笑的臉頰猛然覺得她很漂亮。

  她微微勾起的粉唇,有著淡淡的潤澤柔光,看起來甜盈盈的,讓他不由自主地產生一股嗜甜的慾望。

  「我覺得今年的聖誕節,是個神奇的夜晚。」她雙手合十,語氣充滿夢幻地淺吟一聲。

  「怎麼說?」

  「你知道小連嗎?」

  「不記得了。」他回答得又快又順口。

  她當作沒聽到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他在聖誕節那天晚上曾經許願,想要有輛摩托車和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我覺得他的願望快要買現了呢!」

  「那麼你呢?」

  「嗯?」

  「你許了什麼願?」

  「你想知道?」她黑白分明的眼兒,靈動地轉了轉。

  「怎麼?你該不是想要交換條件吧?」他微微瞇眼,睨了她一下。

  他發覺自己越來越瞭解她了,光從她的表情動作,他就能抓到她的想法。

  「一個吻來交換,我就告訴你。」她俏皮地笑瞇雙眼,像極一隻有不良企圖的貓咪。

  「行駛當中,請勿干擾駕駛人,以免危險。」這死丫頭!

  他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地望向前方路面,心裡卻猛然跳了好幾下。

  「我們雖然在交往,可我卻還是體會不到愛情的感覺。你真的不願意吻我,讓我知道戀愛的滋味嗎?」她調皮地把腦袋湊到他旁邊,故意呼起小嘴。

  「你不覺得進展太快了?」他硬著嗓音說道,並握緊蠢蠢欲動的雙手。好想把她泛著誘人香氣的腦袋推到十萬八千里外。

  她不知道男人都有一種本能的獸性嗎?真是不知死活!

  「會嗎?你也只有在接送我的時候,才會在車上跟我奉牽手。我現在雖然不會再把第二樂章的曲子彈得像兔子舞,但你不怕接下來被我彈出來的,會是像父女之間的那種溫馨接送情嗎?」她對他的不解風情抱怨不已。

  「父女之間?我的表現沒那麼慈愛吧?」他的唇角抽搐。

  「差不多了啦!你要像一個跟我正常交往的男朋友,吻吻我、抱抱我,順便說些甜言蜜語才對呀!如果你一直不肯親我,讓我無法好好彈出那段表達愛情的樂章,那我們的交往不就失去了意義?」她執著地想要向他索討一個吻。

  這男人真討厭!她是女孩子耶,還要她主動開口求他吻她?

  他要是再不答應,她打算今晚就摸到他房裡,發狠把他打昏後,再自己DIY,試試親吻他的滋味到底是怎麼樣?

  到時他可別咬著棉被怪她欺侮他。

  「你真嘍唆,什麼都有話講。」遇到紅燈,他煞住車,頭痛地轉頭瞪她。

  「接吻應該是男女之間很正常的行為吧?難道……你還是初吻,所以不知道怎麼親女生?」她瞪大了眼。

  「唐、安、寧!」他有點被惹毛了。暗諷他不會接吻,已經間接地傷害了他的男性雄風。

  哼——他是尊重她,沒想到卻她看扁了!

  「好吧,那給你一些時間去學習如何接吻,再來吻我好了,我可以等的。」她開明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必等,我們現在就來。」他不由分說地拉過她,大手扣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上她的唇,略帶一絲絲懲罰的味道。

  「晤……」她的唇被碰痛,下意識地低嗚一聲。

  他聽見她叫疼的聲音,馬上將力道轉柔,憐惜地輕吮廝磨。

  一陣麻顫感,從她的頭頂瞬間灌注下去。有一刻的時間,她的腦袋呈現整片空白。

  聽不見聲音.看不見東西,胸口底下的心臟,急跳得快要爆開來似的,她只能強烈地感覺唇瓣上那道又暖又熱的觸感。

  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淺淺柔柔地喘息起來。

  他真的吻她了!

  她在心底偷偷歎息的時候,姜丞的心底也正在劇烈震盪。

  他沒想到她吻起來的感覺竟然真的帶著甜味。

  她唇上淡淡果香的潤唇膏,還有屬於她的少女芳甜氣息,在他的唇齒之間濃濃地化開,讓他忍不住想一掬再掬她的甜蜜滋味。

  「把嘴張開。」他吮著她的唇瓣,輕聲哄道。

  唇上的輾轉輕啄已經無法滿足他,他好想更貼近她一點,擷取她更多的熱情。

  她才柔順地微微張開小口,他已迫不及待地用舌打開她的牙關,探人她的唇齒之間,略濕霧氣地長驅直入,佔領她嫩澀的領域。

  「啊……」她反射性地倒吸一口氣。

  對這種從未領略過的親密索吻,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嚶嚀一聲後,整個人微微地向後縮了一下。

  「不准跑。」他不讓她退卻,大手攬過她的後頸,略微施了些壓力,讓她更加靠近他幾分,並不由自主地仰著頭,接受他唇舌對她的親密追逐。

  他的大手在她頸後微微揉撫,熾熱的舌索討吮纏著她的,執意不讓她因羞怯而逃躲他的熱情。

  唐安寧覺得整個天地彷彿融成一個大漩渦,她幾乎要在漩渦裡因甜美的感覺室息而死。

  嗅,她真的很甘願昏死在他的親吻之下。

  這個就是吻啊……

  她沉溺在他充滿熱情魁力的吮吻中,不想醒來。

  不過……

  甜美歸甜美,堵在亮著綠燈的馬路口遲遲不前進,是很不道德的。

  好幾陣氣急敗壞的喇叭聲突然在他們車後拚命鳴催,有幾輛車甚至乾脆掉轉車道,從旁邊開過去,每個駕駛都臉色難看地瞪向他們車內。

  姜丞有如大夢初醒,迅速放開她,低咒一聲後,踩下油門趕快前進。

  唐安寧兩頰通紅,昏眩地倚在椅背裡輕輕喘息。

  尷尬的沉默降臨在車內。

  姜丞覺得唇齒間還殘留著淡淡的果香味。

  路邊車燈一掃,清楚地打亮整個車內,而他的眼尾總是無法克制地注意到她略微紅腫的柔軟唇瓣。

  他握絮力向盤,壓抑著想再對她一親芳澤的強烈衝動。

  唐安寧靜靜地撫著因吮磨面發燙的唇瓣,怔忡不已地望著前方。

  「我……我好想彈琴……」她突然呢喃出聲。

  她覺得胸口有種很強烈、很強烈的情緒,正在激盪、發酵。

  她需要鋼琴當成出口,將這種難以言喻的激越情緒發洩纖解。

  腦海裡浮現她目前極待突破的樂曲段落,放在膝上的指尖,配合著腦海裡的樂譜輕輕顫點著。

  姜丞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伸出大手,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我好想彈琴……」她反握住他的手,嗓音充滿濃濃的渴盼。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啞地響應道。

  他明瞭她的感覺。

  此刻,他也有股久違的、不可思議的衝動。

  他的胸口也脹著一股洶湧的情緒,指尖發癢難忍,似乎十根手指都在對他呼嘯狂吼著想要觸碰琴鍵。

  他竟然好想彈琴!好想、好想彈!

  他想得心臟開始發痛,眼眶開始發熱……

  ***

  回到家後,唐安寧衝進琴房,抓出琴譜,坐在鋼琴前方,努力地想要抓住心中突然泉湧不止的靈感。

  姜丞則走到另一間長久以來一直封閉的琴房。

  這間是唐安寧當初第一次來到他家時,差點誤闖的那間禁地。

  他臉色凝重地站在門口,微顫地深吸一口氣後,輕輕打開房門。

  暗沉的房間裡,一股塵味撲鼻而來,房間各處的陰影似乎也因為他的出現而在隱隱顫晃,無聲地尖嘯著。

  他記憶裡一直不願觸碰的底層,猛地掀開了一角。過往的不堪記憶劇烈地蠢動起來,突然竄進黑暗的房間深處,彷彿正在與他對視叫囂,充滿極度的惡意。

  「啪」的一聲,他打開門邊的開關,柔亮的燈光霎時趕走所有的黑暗。

  他走到那台黑得發亮的平台鋼琴前,撫摸琴蓋上光潔無比的漆面。

  打開琴蓋,敲了幾個音後,他的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無塵的琴身、完美的音色,讓人知道這台琴一直被人用心地維護著,姜丞瞬間明白了某些事。

  除了他,還有另一個人也默默陪著他痛苦了好幾年。

  「開妍真不聽話,竟然偷偷背著我跑進來碰這台琴。」他嘴裡低聲罵著,心裡卻有一股熱流,衝進酸酸的鼻腔。

  姜丞拉開琴椅坐了下來,雙手放到鍵盤上,猶豫了好久後,才緩緩彈出清亮柔美的旋律。

  他的心逐漸發熱、發痛。

  很奇異的,這一次,難忍的劇烈疼痛感竟然沒有像往常一般,從心口快速傳遞到他的指尖上。

  他的手除了因太想彈琴而忍不住顫抖之外,竟然一絲疼痛感也沒有。

  他不可置信地彈著,換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準確無誤地彈出在年少時所背過的琴譜。

  「媽,我在彈琴。聽見了沒有?我正在彈琴……」他以破碎的聲音低喃著。

  手指流洩而出的琴音,一發不可收拾,再也停不下來。

  ****

  唐安寧彈完最後一組音符後,滿意地揚起笑容,坐直身體,伸展了一下手指和肩臂。

  「唉呀!我竟然彈了快一個小時?」她有些驚訝地看著牆上指針已經超過午夜十二點的掛鐘。

  收好琴、放好譜後,她伸著懶腰走出琴房,打算回房去洗個澡,好好地休息一下。

  「等到明天的練琴時間,我要把這一段老是被姜丞嘲笑彈不好的樂曲,好好地彈奏一遍給他聽!」她自信滿滿地說道。

  才剛走出琴房,她便被一陣充滿強烈情緒的琴音給震住。

  「這個琴聲……」她似有所感,激動地衝到一樓去。

  她跑到客廳,看到那間一直封閉著的琴房,房門已經被人打開,門板輕輕半合著,門縫中透出無法錯辨的燈光。

  「是開妍嗎?……不會是姜丞吧廣她壓著胸口,緊張地喘息起來,不敢相信她耳裡竟聽到從這間琴房所傳出的琴聲。

  很快的,她聽出了屬於姜丞的彈奏風格,也越來越確定房裡正在彈琴的人是誰。

  她悄悄地推開房門,果然看見姜丞正坐在鋼琴前,沉迷在彈奏的世界裡。

  她捂著唇,熱淚盈眶地看著他。

  樂音停止,他從琴前抬起頭來,才發覺到她站在門口。

  「姜丞……」她便咽地喚了一聲,不敢問他彈了多久,也不敢問他的手有沒有怎麼樣?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轉頭看著琴。

  「這台琴是我在十六歲那年鋼琴比賽得到冠軍後,母親花盡所有積蓄買給我的。也是她企圖拉著我一塊死之前,強逼我用受傷的手指不斷彈奏的那台琴。」他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平板得像在述說某件不相干的事情。

  她漏出一聲嗚咽,淚水終於湧出,滴落到捂緊小嘴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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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7:35: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姜丞與唐安寧雙雙偎坐在房間角落的木質地板上,柔和的燈光,暖暖地包圍在他們兩人四周。

  唐安寧緊緊抱著姜丞的腰,整張小臉埋在他胸前,像隻貓咪一樣不停地嗚咽。

  雖然已經哭了好一陣子,濕亮紅腫的眼眸仍然滴滴答答地一直掉著淚。

  他背靠著牆,雙手環擁著她,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上,鼻尖聞著她發上的香味,眼神複雜地投向房裡那台又名貴、又黑亮的平台鋼琴。

  她溫暖的身軀,趕走了他身上絕大部分的寒意。哭不出來的淚水,也透過她的眼睛,一滴一滴地化在心口上。

  「十多年來,我恨透了這台琴,恨透了死去的母親,更恨自己無法彈琴的雙手。我甚至偶爾會冒出瘋狂的念頭,好想拿刀砍斷形同廢物的手指,或是從手腕上那些被我母親劃傷的傷痕位置再深深補上幾刀。可惜,我沒有勇氣真的這麼做。」他舉起手,看著腕上淺白色的交錯細痕,自嘲地輕笑出聲。

  他怔怔地望著鋼琴,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可以將累積十年的痛苦,對著身邊的女孩說出口。

  她抬起頭,用自己的雙手包復住他那雙略帶冰涼的大手。

  「你要好好保護你的手,要跟我一樣,彈一輩子的鋼琴。我絕對相信你的手還有製造夢想的能力。」她呵護他雙手的模樣,就像在寶貝一件極重要、極珍視的物品。

  她認真的表情,讓他呼吸一窒。

  「你說,你到底對我施展了什麼魔力?」姜丞反手捧住她的臉,一面嘎啞地質間她,一面用拇指溫柔地抹掉她臉頰上殘留的淚痕。

  他已經徹徹底底地被她迷住,敗在她手下了。

  「我?沒有啊!這是你的手,能不能繼續彈琴,只能由你自己決定呀!」她張著無辜的清純大眼,可愛地歪著腦袋對他眨呀眨地。

  「騙人!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對我下了蠱了?又是要求交往、又是要求牽手、親吻的,接下來,你還想要我做什麼?」他低下頭,抵著她的額頭,語帶威脅地瞪著她。

  「本來我是想,如果你仍然不肯吻我的話,我打算晚上用球棒敲昏你,直接霸王硬上弓。不過既然你已經吻過我了,目前就暫時還沒想到有什麼要求了。」她聳聳肩,誠實地招認。

  「你竟然打算用這麼殘暴的方式對我求愛?把你放在外頭自由活動,實在是危害社會安寧的不智之舉。」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怎麼會呢?我就叫安寧。你帶回家的是一個有信有保佑的『安寧』哦!」她嚴肅地對他皺起眉,伸出手圈上他堅實的頸子。

  「哼!臉皮真厚!」他狀似不層地撇撇唇,卻依舊傾低身子,密密實實地復上她的粉唇,再一次回味她美好的滋味。

  唐安寧笑著仰起頭,承受他落下的親吻,用著初學的技巧,又青澀、又羞怯地回應他的吻。

  舊日的傷疤,正從他的心口上剝離下來。

  他無法想像,將近十多年無法彈琴的雙手,竟然在彈了將近一個鐘頭的琴後,還能沉穩有力地抱著她,而不是忙著浸泡熱水努力擺脫痛楚。

  雖然手指酸痛不堪,他卻非常歡迎這種彈琴過度所造成的酸痛感,而不是那種刺痛難忍、有如蟻嚙的奇異疼痛。

  他其實很恐懼、很不安,害怕明天天亮以後,他發現自己又會再度失去彈琴的能力,今晚的一切,只是白日夢一場。

  「明天開始,我們一起練琴。」她在與他啄吻嬉戲的空檔間,隨興地插入一句話。

  「練琴?」他停下親吻的動作,屏息地開口。

  這個字眼,已經遠離他多久了?

  「喂喂,我才荒廢三年琴藝,就差點被你抓起來打。你都已經偷懶十幾年了,現在被我抓包到你可以彈琴了,還想繼續給我裝死嗎?」她不滿地捏住他的耳朵。

  他沉默了好久,才垂下眼眸繼續啄吮她的唇瓣。

  「悉聽尊便。」他輕輕允諾。

  她的話,奇異地解除了他心頭緊繃的憂慮感。

  一切,都將從明天開始新生。

  ***

  忙到凌晨時分寸回家的李開妍,發覺一向緊閉、被姜丞視為禁地的琴房竟然透出燈光。

  她大吃一驚,還以為是自己早上偷偷整理完琴房後,忘了關燈就出門了。

  「死了,被老哥發現就糟了!」她踱著腳尖打開房門,想要趕快關掉燈,鎖上門,掩滅掉她多年來經常背著姜丞偷偷替鋼琴擦灰塵的證據。

  沒想到,一打開門,她卻震驚地發現,一向不肯靠近這間琴房的姜丞,竟然和唐安寧姿態親若、互相倚偎地睡倒在鋼琴旁的地板上。

  姜丞的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線條,反而平靜地合眼入睡,只有在眼下有一抹鬆懈過後的疲憊陰影。

  而唐安寧正一臉幸福地窩睡在他懷裡,唇邊勾著淡淡的甜笑。

  李開妍眨掉眼眶泛出的淚水,悄悄退出房間,抱來一床輕暖的毛毯,蓋在兩人身上後,關掉大燈,再度無聲無息地退出。

  姜丞在黑夜中張開眼,身軀有些僵硬。

  窩在他懷中的唐安寧似有所覺,在睡夢中像小蟲一般蠕動著更加貼近他,把他牢牢地抱得好緊,模樣像是想要保護他,教他不受任何外物的侵擾。

  他動容地歎息一聲,將她深深擁進懷裡,拉緊毛毯,將兩人密密地包裹起來,用彼此的體熱,將寒夜裡的冷意一一驅散。

  「小麻煩,你逃不了了。明天開始,我會讓你知道我愛上的滋味是什麼。」他的眼中有著認命,也有著愉悅。

  今天的她,好可愛、好動人唐解人意得幾乎讓他心融化了。

  三年前初見她的那一瞥,就預告了今日的失心嗎?

  唐安寧沒有聽到他的話,依然睡得香甜。

  他放鬆全身肌肉,被她的睡顏感染,再度有了睡意,於是重新閉上眼,在曾是舊日夢露的鋼琴旁安然人眠。

  ***

  事實證明,浪漫歸浪漫,所有的甜言蜜語和溫存愛意,在太陽爬上山之後,就會像朝露一樣蒸散不見上切……船、過、水、無、痕……

  「笨瓜!你這一題代錯公式了,算到死都算不出答案的!」

  「厚!你豬頭啦!看到我寫錯了,怎麼不馬上告訴我?」

  「我想看看你會笨到什麼程度?」

  「姜丞!我明天就要考試了,你還玩我?」

  「你……你竟敢用橡皮擦丟我?自己去撿回來擦掉重寫!」

  睡了一夜地板的兩人,第二天醒來之後,渾身酸痛得忍不住唉唉亂叫。什麼善體人意、甜蜜溫存,全都已經蕩然無存。

  兩人脾氣壞到極點,動不動便一言不合,然後就看見兩隻噴火恐龍互相吐火,玩燒烤巴比賽。

  姜丞臭著臉,用力探著疼痛不已的頸子。

  指導唐安寧那破到不行的功課,實在會讓他減壽。他怎麼這麼苦命,沒事時還要充當唐安寧的家庭老師?

  「嗚嗚——我今天晚上還有一堂體育課啊……骨頭散成這樣怎麼上課?」唐安寧像個小老太婆,咬牙咧嘴地從桌前爬起來,含著淚,慢吞吞地趴到地上撿橡皮擦。

  「你們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吃個點心?」端著點心進來滅火的李開妍,將托盤放到桌上後,順手拿起唐安寧的課本翻了一下。

  「咦?這一題不會很難呀!安寧怎麼解不出來?」李開妍有些驚訝地抬起頭。

  「我對數位天生有障礙。」她攀著沙發站起來,眼神飢渴地望著軟軟的沙發,好想就這麼躺到上面去休息……不過,被姜丞的銳眼一瞪,她乖乖地打消念頭,老實地回到他身邊,繼續跟令她頭痛的題目纏鬥。

  「可是你是鋼琴天才耶!」李開妍不可思議地看著唐安寧。

  「天才又不是什麼都會!」兩道嗤聲不約而同地回答李開妍,讓她嚇了一跳。

  「喝……你們還真有默契……」李開妍幹幹地笑了一聲。

  唐安寧和姜丞臉色怪異地互望一眼後,又各自別開眼。

  看來,兩個被稱為天才的天才們,都很痛恨別人叫他們天才。李開妍挑挑眉頭,暗暗提醒自己以後絕對不要在他們兩人面前提到「天才」這個字眼。

  「我只是比較會彈鋼琴,才不是什麼天才。不過你老哥是真的很聰明啦!學什麼都無師自通。早上他才把我的講義翻過兩遍,下午就可以教我解題了。」她一路佝僂地爬回座位,然後吱吱歪歪、唉聲亂叫地坐進椅子裡。

  「是你太笨,把所有的聰明全用到彈鋼琴上,不懂得留一點下來應付功課。」姜丞單手支著下巴,淡淡地白了唐安寧一眼。

  「你這個十多年不會彈鋼琴的天才更蠢!所有的聰明都用到其它地方,就是忘了留一些用來彈鋼琴。」唐安寧也反將一記回去。

  李開妍倒抽一口涼氣,擔憂地立刻轉頭望向姜丞,害怕他會因刺激太大而抓狂。

  姜丞無法再彈琴的事,一向是個不能碰的禁忌,但唐安寧卻口不擇言地拿這個話題來打擊姜丞!

  誰知道,姜丞竟然對唐安寧的機嘲不以為怒,反而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過去。

  啪……應該是有一點小介意啦!李開妍在心裡更正。

  她看到姜丞正黑著臉,氣呼呼地隔著桌子和唐安寧用眼神互砍。

  李開妍驚訝地睜大眼。接著,她安心地笑了起來。

  唐安寧似乎非常清楚姜丞的底線在哪裡。

  她像只狡黠的小貓兒,在看似兇惡的大狗身邊繞圈圈,並無傷大雅地偶爾伸爪撩撥著大狗尾巴,惹得大狗老是因起來汪汪亂叫,卻也從沒對貓兒做出任何傷害的舉動。

  她知道老哥找到了一個最懂他、最識他的女孩了。

  和唐安寧在一起,他絕對會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你們兩個休息一下再繼續努力吧!桌上的燒仙草是我剛剛買回來的,你們要快點吃,否則冷了就要結塊了。」她眨掉眼中差點泛出來的淚,語氣輕快地說完話後,快步走了出去。

  「燒仙草?」唐安寧小臉一亮,伸手就要端一碗來吃。

  姜丞「啪」的一聲,把她的手拍開。

  「你等這題先解出來再吃。」他大手一揮,把兩碗燒仙草都捧到他身後去。

  「我要吃燒仙草!」

  「不行!」

  「研姐姐說不吃會結凍啦!」

  「吃到肚子後還不是會拉出來,早吃晚吃都一樣!」

  「姜丞!你把我的燒仙草還來——唉唷!」

  「喂喂!你別倒向我,我全身骨頭已經——哇啊——」

  砰——

  「嗚嗚——好病啊……人家晚上不要去上體育課了啦

  「唐安寧!我要殺了你——嗅……痛……」

  李開妍站在門後揉著太陽穴,聽著兩道慘烈的呻吟聲和咒罵聲,完全不想打開門查探裡面的狀況。

  「早知道昨晚就把他們兩個搖醒,通通趕上床睡覺去,今天我的耳朵就可以清靜一些了。」

  她萬般後悔地搖頭自責著。

  ***

  「終於考完期末考了,好累哦……」

  唐安寧拖著沉重的腳步,啪地啪啦地緩緩向校門口前進,眼睛幾乎要閉起來了。

  連續幾天在姜丞自告奮勇的強力惡補之下,雖然有了一點成效,考試狀況還可以,但她也慘遭身心折磨,被惡補得頭暈眼花。

  「小寧,你考得還好吧?」小連從身後趕上來,拍了拍她的肩。

  「還好啊……」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是嗎?我看你的樣子似乎很虛弱,還以為你在為考試考不好而難過呢!」他擔心地瞧著她的臉色。

  「我只是覺得很累,很想直接睡個三天三夜。」她掩著唇打了一個呵欠。

  「是不是那個很凶的先生對你不好?」

  「你說姜丞啊?他對我很好啊!」提到他,她的心底就是一陣甜蜜,一陣火氣的。

  「幄。對了,店長很掛念你,前幾天還向我提到你。他說,如果你任何問題的話,歡迎回去找他,店面很缺人手,需要你這種認真又細心的女孩幫他。」

  「我知道了,謝謝你,也幫我向店長轉達一下。我有空就會回去看他的。」唐寧微笑著。

  她有時覺得自己實在大幸運了,竟能遇到這麼多對她很好的人。

  除了疼她的爸媽、鋼琴老師、店長、小連以外,還有姜丞和妍姐姐。在他們的呵護一下,讓她的人生充滿了許許多多的快樂和溫暖。

  她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好運氣不知道會不會有用完的一天?

  「小寧,你保重,我先走了。接下來就要放寒假了,快樂一點,下學期我們就可以畢業了。」小連咧嘴笑笑,揮手跟她道別。

  「嗯,你也是,保重。」唐安寧也抬起手回應,唇上浮起真誠的笑容。

  不過,想到寒假,她就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姜丞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寒假絕對是讓他展開魔鬼訓練的好時光。

  就在她的左後方,一群男孩嘻嘻哈哈地搶著籃球玩耍。

  下一秒,男孩當中的某人,竟然一個不小心,強力地揮出手,在眾人錯愕的驚呼之中,將籃球給重重地拍飛出去。

  唐安寧聽到大叫聲,直覺地就轉過身去,驚嚇地瞥見一顆大籃球直直地朝她飛過來。

  她本想抬起手擋開球,但腦中突地閃過某個念頭,她隨即收回手臂,將雙手握住護在胸腹之間。

  她的手不能受傷!

  念頭才閃過去,「砰」的一聲,她覺得耳際立即爆出一陣疼痛,眩暈了一秒後,便被黑暗籠罩,失去了知覺。

  「小寧!」

  「唐安寧!」

  前後兩道人影迅速地從人群中飛奔出來,同時衝到倒地的唐安寧身邊。

  兩人匆匆互看一眼,來不及詢問對方身份,隨即緊張萬分地低頭探視席安寧的狀況。

  「小寧,不要嚇我!」小連焦急地拍拍唐安寧的肩。

  「唐安寧,能不能聽到我們叫你?聽到就點個頭啊!」大姐頭也緊張地喚著不省人事的她。

  那群玩籃球的男孩們發現闖了禍,愣了一下後也趕快圍了過去。

  「她怎麼昏過去了?」

  「你完了啦!叫你不要玩籃球,你偏要玩,出事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啦!」

  「別吵啦!現在怎麼辦?」

  「快找教官啊!」

  其它學生見狀,也跟著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提供意見。

  「我看一下她的包包,看看怎麼找她的聯絡人。」小連翻開她的包包,準備找尋她的通訊簿。

  那個凶凶的男人叫什麼名字來著?小寧剛剛才提到的,他怎麼就忘了!

  「你在這邊等著,教官已經叫救護車了。我知道有個男人應該會來校門口接她,我認得對方,我去校門口找人。」大姐頭自告奮勇地站起身,快速地向校門口跑去。

  「小寧,你還好吧?」

  只見小寧表情痛苦,緊閉著雙眼,對於小連的叫喚沒有任何反應。

  大姐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擔心唐安寧,沒多想就心急地衝到校門口,焦急地搜尋著印象中的轎車。

  沒多久,她終於發現經常來接送唐安寧的那個男人,已經站在車門外,一副探頭四處尋人的模樣。

  「喂喂!」大姐頭興奮地衝過去。

  「你是……」姜丞的眼底有防衛。他認得這位堵過唐安寧的大姐頭,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找上他?

  「你快跟我走!」她想也不想就要拉住他的手,拖他到校門穿堂。

  姜丞的手迅速避開。「有什麼事嗎?」

  大姐頭對著只撈到空氣的手愣了一下,隨即急迫地抬起頭嚷了起來。

  「唉呀,你快跟我去穿堂啦!唐安寧被球K到頭,昏過去了啦!」

  「安寧出事了?」

  姜丞臉色陡然一變,隨即丟下大姐頭和車子,二話不說,不顧一切地就向校門快速衝去。

  大姐頭被眼前捲過的一陣風嚇到。

  好……好快的動作……

  回了神,大姐頭也跟在姜丞的身後跑了回去。

  沒多久,姜丞抱著唐安寧走出校門,坐上車火速載到醫院去。

  小連和大姐頭同時向打算隨行的教官要求後,加上隨後跟來的兩個大姐頭的跟班,擠上教官開的小車,一起跟到醫院去看看唐安寧的狀況。

  ***

  在急診室外頭,小連和大姐頭等到唐安寧沒事的消息時,終於鬆了一口氣。兩人在此時,才有心情好好地注意看彼此。

  「你好,我叫小連,跟安寧在同一個地方打工。」

  「我是阿鳳,是唐安寧的同學。我穿件外套,冷死了!」大姐頭阿鳳披上橘色外套,冷風吹來,她打了個哆嚷,乾脆把連身帽也一起罩上頭頂,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

  「是你?!」小連突然認出她,驚喜交加地大叫。

  「怎……怎麼了?」阿鳳愣了一下。

  「我曾在校門口撿到你的小包包,一直想要還給你。」小連的臉龐浮起一層緊張的暗紅色。

  「我的小包包?」阿鳳歪著頭,想不起自己了哪一個小包包。

  「你、你等一下幄!」他慌慌張張地在背包裡又翻又找的,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粉藍色的方形小布包。

  「這是……」阿鳳張大眼,臉頰倏地脹紅。

  「大姐頭,這不是你不見的那個棉棉包?」跟班同學A忍不住開口指認。

  「閉嘴啦!」阿鳳壓低嗓音,偷偷拐了同學A一下。

  「這是你的沒錯吧?我果然沒看錯!這個包包是從你的大衣口袋裡掉出來的。」小連高高興興地捧上佳人的小布包。

  「這個……」她為難地窘紅雙頰,不知道該不該承認她是這個小包包的主人。

  「我希望能當面還給你,所以這兩個禮拜都一直把這個小包包隨身帶著。既然是你的,就好好收起來吧廣

  「你……你沒有打開看吧?」阿鳳虛弱地問。

  「沒有。我想這個小布包摸起來軟軟的,不像是有證件,所以就沒費事打開它。」小連誠實地搖搖頭。

  「那就好。」阿風聞言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她的面子有驚無險地保住了。她喜歡的人沒有發現裡面裝的是……是那個……

  當她伸手要拿回小布包時,不識相的同學B竟然狂笑出聲。

  「哇哈哈……你一個大男生的,居然把我們大姐頭的衛生棉隨身帶了兩個禮拜?!」

  「衛……衛……」生棉?

  小連張大眼,不知所措地瞪住手中的小包包,清秀的年輕臉龐瞬間脹成紫紅色。

  阿鳳羞憤欲死,狠狠地瞪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跟班們一眼後,含著淚水沖出醫院。

  「大姐頭,等等我們啊!」兩個跟班立即追了出去。

  「呃……小包包……」小連站在冷冷的走廊上,捧著女生的衛生棉小布包,完全石化。

  他該不會……把佳人氣跑,也斷了自己尚未萌芽的戀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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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7:36: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唐安寧抓著棉被,小心翼翼地看著姜丞難看的臉色。

  「球飛過來,你怎麼不擋開!」他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她。

  「我……」唐安寧咬唇。

  「用頭接球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誰會這樣玩啊?」他的嘴裡罵道,眼中卻流露出強烈的心疼和不捨。

  「我怕手指受傷,所以不敢用手擋啊!」她不知所措地低嚅道。

  姜丞陡然變得沉默,臉色變得很怪異,只有胸部的起伏突然加劇。

  她被他的反應嚇到,久久不敢出聲,整個房間裡只有他沉重的呼吸聲。

  瞪了她好久,他猛然坐到她身旁,傾身緊緊抱住她。

  「姜丞,你怎麼了?」她察覺他異常的反應,愣了一下後才輕聲開口問道。

  當她反手抱住他時,才發現他的身體在顫抖。

  「姜丞……」她不安地又喚了一聲。

  他沒有說話,只是抱得她好緊、好緊。

  「對不起,讓你這麼擔心。」唐安寧埋在他的胸膛裡,低聲說道。

  「你……」埋在她後際的姜丞試圖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突然啞了。

  他推開她,清了清喉嚨,勉強壓下激動的情緒後才開口。

  「你會不會後悔!如果想繼續走這條路,你會為了保護雙手而錯失很多、很多其它的事物。」

  「姜丞……你還好嗎?」她擔憂地望著他凝重的神色。

  「回答我的問題。」他的態度很堅持。

  「我很愛彈琴,為了琴,我可以放棄很多、很多其它的事物。」她想了一下才說。

  「我才從這條路走過,真的很不好走。我母親甚至因為太在意她不能彈琴的雙手而瘋狂至死,連我也曾經幾乎因此崩潰。你真的有這個心理準備嗎?」他的眼眸充滿奇異的神色,似乎正在屏息等待她極關鍵的回答。

  「我知道啊!對彈鋼琴的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這雙手。不過,為了你,我什麼都不怕,也什麼都能放棄!」她對他燦爛一笑。

  姜丞渾身一震,眼眸中湧現極度複雜的情緒。

  唐安寧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愣了一下,心底突地湧起一股涼意。

  「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是……為了我!」他再度開口,輕聲確認。

  「是啊!原本我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彈琴,是你找到了我,並且花盡心思栽培我。為了你,我會好好練琴,並認真地參加鋼琴比賽,為你完成夢想。」

  姜丞靜靜地看著她好久。

  最後,他站了起來,走到房間角落。

  他的舉動令她覺得,他彷彿離得她好遠、好遠,遠到她好像再也觸碰不到他似的。

  「安寧……」他歎息了一聲,轉頭看向窗外,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開口跟她說話。

  她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竟讓她震驚得無以復加,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

  「你回去吧。等你身體好了一些後,就請你離開。」他轉回頭,語氣變得冷淡,眼眸中也充滿了無比的疏離感。

  「你要我……離開!那鋼琴比賽呢?」

  她的小臉變得死白,渾身冰冷無比。

  姜丞為什麼變得這麼冷漠?

  「你不必再為我練琴了,回去好好過你的人生。還有,你搞錯了一件事。你能不能在國際比賽中得獎,並不是我的夢想。」

  唐安寧滿臉受傷地望著他,小臉一片灰敗。

  「你為什麼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我不是殘忍,只是告訴你事實。我,姜丞,不必靠你完成什麼夢想。我早在十六歲那年就已經到達巔峰,就算後來不能繼續彈琴,我在作曲界的成就,也足以彌補我演奏生涯的遺憾。二十歲的你,光是在演奏生涯的歷練上,就已經遠遠趕不及我的成就,你還拿得出什麼來誇口,說要完成我的夢想!」

  唐安寧像被打了一巴掌,臉色又白又紅,最後徹底變成一片慘白。

  「你的意思是說,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這段時間,你竭盡心力積極地訓練我,都是在陪我玩家家酒?」

  「我只是一時興起,想實驗一下三年沒彈琴的天才,能在多短的時間之內恢復原有的水準。」

  「是嗎?那我的表現,你還滿意嗎?」她強忍著淚水,擠出諷刺的笑容。

  「你的資質的確非常高,只要有好的名師指導,絕對大有可為。你的天分是屬於你自己的,所有的榮耀也都該歸到你自己身上。」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眸中似乎渴盼著她能領悟他話裡的某些涵義。

  「你好可惡,把我耍著玩!那我這段時間付出努力又算什麼?」唐安寧忙著傷心,沒看到他眼中複雜的神色。

  她艱因地吞下硬咽,卻不小心逼落了一滴淚。

  姜丞沒有回答她,只是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輕輕地關上門……

  ***

  唐安寧走的時候,直迴避著姜丞,姜丞也躲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李開妍無奈地歎了口氣,只好出面幫忙打點,親自幫唐安寧搬家,送她回以前所住的小套房。

  「研姐姐,謝謝你送我回來。」唐安寧毫無生氣地對她道謝後,有如行屍走肉般地提著幾件行李,自己走上樓。

  李開妍猶豫了一下後,開口叫住她。

  「安寧。」

  「嗯?」唐安寧淡淡地轉頭看她。

  「我哥……姜丞他做事一向有他的理由,這一次他

  「沒什麼好說了。不管如何,在這段時間,我的收益非常的多,還是必須跟你們說聲謝謝。真的很感謝妍姐姐的照顧。」唐安寧彎腰對她行了一個禮後,頭也不回地繼續上樓。

  李開妍看著小女孩由天真甜蜜的模樣變得這樣死氣沉沉,她的心著實不好受。

  ***

  回到家後,李開妍去敲了姜丞的房門。

  門後,迎接她的是另一具有體無魂的「殭屍」。

  李開妍翻了翻白眼。

  「人已經如你所願地走了,你幹麼還不高興?」

  姜丞冷冷地瞥她一眼,完全不想搭理她,懶懶地回到床上繼續躺著。

  「老哥,我是問真的啦!你怎麼趕她走了?六月的國際比賽怎麼辦?」李開妍跟在他身後進入房內。

  「我只是要她回去好好地想一想,她是為了誰而彈琴?最近她的方向有點迷失了。」他雙手枕在腦後,百無聊賴地望著天花板。

  「為了誰而彈琴,有那麼重要嗎?你當初找到她,不就是要琢磨她、栽培她,讓她在樂壇上發光?她也很努力地如你所願,朝這個方向前進了呀!」李開妍為唐安寧抱屈,他對她實在太嚴苛了。

  「開妍,當年你學琴是為了誰?」像閒聊似的,姜丞轉頭淡淡地問她。

  「當然是媽啊!她希望我能繼承她的衣缽,當上鋼琴才女第二。」想起往事,她就不堪回首地打了一個冷顫。

  「你學琴時快樂嗎?」

  「當然不快樂!為了達到媽媽希望的目標,我彈得痛苦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後我還受不了地離家出走去投靠老爸——」她皺眉叫到一半,語音便突然一頓。

  李開妍頓悟了某些事,睜眼張口地望向姜丞。

  「你不快樂,我也不快樂。媽還活著的時候,我是為了她而彈琴的。她死了之後,我雖然開始想為自己彈琴,卻因為失去了目標,所以也喪失了彈琴的能力。我花了痛苦且漫長的十年才擺脫這種障礙。」

  「哥……你是怕唐安寧走上跟我們一樣的路!」

  「她是獨一無二的寶石。我希望她自己明瞭,她的光芒應該是由她的內心散發出來的,而不是為了我才願意發光。」他坐了起來,皺眉著向窗外。

  「可是,哥,一定要用這麼痛的方法嗎?安寧只是個小女孩耶!你把她傷得那麼深,萬一她一直沒想通,那她不就怨你一輩子了!」李開妍還是為唐安寧心疼不已。

  「再看看吧,我也沒把握。我們最近走得太近了,必須推她離我遠一點,讓她自己好好思考一下。如果她真的笨得不明白我的苦心,我還是會把她抓回來,揍她一頓屁股後,再跟她解釋清楚的。」姜丞聳聳肩,兩手無意識地交握,把指關節壓得發出好幾聲「喀喀」聲。

  李開妍挑眉看看姜丞交握的手指,總覺得他似乎很期待第二種狀況……

  ***

  學校開始放寒假,唐安寧再度回便利商店報到,店長也很開通地讓她走馬上任開工。

  由於寒假,年輕客人激增,店裡的工作異常忙碌。但唐安寧做事利落,加上對店內事務早就駕輕就熟,所以不但能應付繁忙的客流,還能指導新來的兼職店員,幫了店長不少大忙。

  雖然忙碌,但唐安寧卻一直顯得落落寡歡。

  店長和小連看在眼底,卻不知該怎麼開口關切。

  「好冷幄!我爸說今年過年的時候要連開三天火鍋,想到就好過癮幄!」

  「小心肥死你!」

  「沒關係啊!我跟我媽說好了,過完年後要一起喝蔬菜湯減肥。」

  「今年不知道可以收到多少紅包?去年我的紅包被我弟和我姐玩撲克牌A去了好多,害我心痛死了,今年一定要讓他們輸到翻過去!」

  聽著客人快樂又期待地閒聊著過年的預定計劃,後安寧的心臟緊縮了起來。

  「總共是兩百七十元。收您三百元,找您三十元,謝謝光臨。」

  她的嘴裡機械化地幫客人招呼結帳,心裡默默地歎了一下。

  本來,她還以為今年的農曆年不必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吃年夜飯,將會有人陪著她一起過年呢。

  沒想到,她還是落單了。

  想到空蕩蕩的小蝸居,她的心裡也跟著一陣空虛。

  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將姜丞當成了生活全部的重心。才離開他沒多久,她就覺得整個世界好無趣,連彈琴的動力也沒了。

  她好想念他的壞脾氣,還有他跳腳噴火的模樣。

  店長和小連看著她長吁短歎、日漸消沉的模樣,只能面面覷,完全不如該怎麼開口。

  最後,店長還是以老大哥的身份開口詢問。

  「咳……小寧啊,你是不是被……被……」

  「被始亂終棄?」唐安寧挑眉。

  「你有什麼委屈的話儘管告訴我,我弟的老婆的同學的哥哥的好友的叔叔是立委,如果那個男人對你始、始亂……終棄的話,我可以幫你討回公道的。」店長拍拍胸脯給她支持。

  唐安寧覺得好溫暖,終於露出真誠的笑容。

  「店長,我沒事。只是我太熟人、太過天真,人家受不了我。」話雖然說得輕鬆,她的心裡仍然覺得異常難堪。

  「小寧,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還是回去跟他好好談清楚比較好。當初我看那個男的是真的很想好好栽培你,而且你不是都報名參加了什麼鋼琴大賽嗎?半途而廢不是很可惜嗎?」店長站在理性的角度開口勸她。

  「是他要我走的,我哪有臉皮回去求他?」

  「小寧,那次你在學校被球打昏,他衝過來看到你倒在地上時,緊張得臉色發白,模樣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要說他對你沒有真心真意,那是騙人的啦!他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就變了性情?又不是被那個東西附身了。」小連也開口幫腔。

  「呸、呸、呸!快過年了,不要亂講話!」店長伸手拍了拍小連的腦袋瓜。

  「唉呀!」小連委屈地摸著頭。

  「回去再跟那個男的講講看啦!辛苦努力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六月份的那個什麼國際鋼琴大賽嗎?」店長回過頭,繼續開導她。

  「他說他不需要我為他參加鋼琴大賽。」唐安寧紅了眼眶。

  就是這句話傷她最深。

  他的一句話,就把她打人了不見天口的地獄,完全失去了人生的目標。

  「你當初不就是為了想彈鋼琴,才願意冒險跟他走的嗎?就算不為他,難道你自己不想繼續彈下去?」店長皺了一下眉,似乎抓到了他們之間發生問題的癥結點。

  「是他要我走的。」她說得都快哭了,怎麼店長和小連都聽不懂她的話?

  「他是為你好。人生是自己的,不是為了誰而活。他叫你比賽你就比賽,他叫你回家你就真的回家不彈了。連店長我也不禁要懷疑,你對鋼琴到底有多大的熱忱了。」厚……他在跟牛說話啊?店長覺得有些口渴了。

  「我是真的愛彈鋼琴!我甚至希望能彈一輩子的鋼琴啊!」她握拳哭嚷了出來。

  「那你就讓他知道,你是真的想參加比賽眸!他根本不希望你以他的目標為目標,他是要你自己有主見啦!」店長於脆對她翻了個白眼。

  是誰跟他說過這個小女生是什麼天才來著?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透。

  她抹額的動作頓了一下。

  「店長……」她不確定地望向店長。

  姜丞並非真的趕她走,而是要她想清楚,她彈琴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他為了母親而彈琴,最後卻又因母親而毀了彈琴的天分,所以他不願意見她喪失自我?

  姜丞為了她,花盡了這麼多的心思,寧可被她當成壞人池要助她在辛苦的演奏生涯裡,走得更穩、更長遠?是這樣嗎?

  店長以年長的人生歷練對她肯定地點點頭。

  唐安寧破涕為笑。

  她懂了,她懂了姜丞的恐懼和苦心。

  「我要回去找那個笨蛋算帳!竟然用這麼蠢的方法,害我白白掉這麼多眼淚。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她又哭又笑,拚命地抹淚眼。

  「喂喂一快過年了,不能說那個字啦!」重視年節忌諱的店長,一視同仁地對著她的腦袋拍了下去。

  ***

  「老哥,你真的不跟我回家一起吃團圓飯?我爸他們會很歡迎你的。」李開妍提著行李,猶豫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姜丞。

  他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姜丞的父親早死,而李開妍的父親雖然已經另組家庭,但除了不減對開妍的疼愛外,對姜丞也一樣愛屋及烏從小便對他照顧有加。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姜丞搖搖頭。

  自從唐安寧走了之後,他便高興不起來,臭著臉去人家家裡過節,根本是觸人楣頭。加上他也完全沒心情扮笑臉,所以乾脆一個人過年省事。

  反正過年不就是那麼回事?借個名目通宵打牌、吃吃喝喝地肥個兩、三公斤就過去了。

  「好吧,那我走了。回來時,我會帶一些年菜給你吃。」李開妍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後,便開門走出去。

  屋內一下子變得岑寂,姜丞覺得好寂寞。

  他開始強烈地想念唐安寧那張甜蜜的笑臉,還有跟他頂嘴吵架時發光的眼神。更讓他想念的,是她端坐在鋼琴前認真彈奏的迷人神情。

  她可以無憂無慮地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是他羨慕無比卻又無法達到的境界。

  「笨瓜!你快點想通,然後回來找我。我好想你!」姜丞吐了一口氣,重重地將臉埋在掌心裡。

  屋裡寂靜的氣息幾乎讓他喘不過氣,於是他抓起鑰匙和外套,打算到人多的市區去晃一晃。

  開著、開著,姜丞發現自己竟然開到了第一次見到唐安寧時的那家便利商店前。

  據開妍告訴他說,安寧又回來這間便利商店打工了。

  他將車停在店門口,小心地對內觀望了一下,很失望地發覺到,唐安寧並不在裡面。

  「她今天休息嗎?」

  強大的失落感籠罩著他,讓他再也無心逛街,於是又悶悶地開車回家。

  沒想到,當他將車停在家門口時,竟然發現她正瑟縮地坐在門口的階梯上,冷風吹得她全身抖抖抖地,她則不斷地用嘴對著雙手呵氣。

  他很快地衝到她面前,覺得心臟都擰了起來。

  「安寧?」他的眼睛貪婪地看著想念已久的甜美臉蛋。

  唐安寧還在不斷地作自我建設,還沒想好見到他時該說什麼話,還沒凝聚全身的勇氣按下門鈴,所以,他突然出現在眼前時,讓她著實愣了一下。

  「啊……晦……」她怯怯地望著他,不自然地露出笑臉。

  「你怎麼來了!」他一說完馬上在內心暗罵自己。

  笨!他的嘴怎麼這麼笨,問得好像不希望她來似的,萬一又把人趕走了怎麼辦?

  「我……我是來找你……哈瞅!」嗚嗚嗚—一好冷啊……她一邊發抖,一邊吸鼻子。

  「你的臉好紅,在這裡吹多久的風了?」他皺起眉。

  「臉好紅?我不知道,我只感覺頭有點暈暈的。」她反射性地將手抬到兩頰捂著。

  他上前去,大手擱在她的前額,被她額上的熱度嚇到。

  「搞什麼鬼?你在這裡站多久了?」他緊張地握住她的雙手,發覺她的手竟然冷得像兩根棒冰。該死的!

  「喂一快過年了,店長說不能說那個字啦……哈欠!」

  「我管你不能說哪個鬼字,你快跟我進來!」他揪著她的領子,粗魯地將她拽進懷裡,抱著她一同進門去。

  「我說不能說那個字,你怎麼還說?」

  「囉唆,快跟我進屋,你想凍死在我家門口嗎?」

  「這個字也不能說啦!」她生氣地跺腳。

  「笨瓜!先進去再說啦!」他很沒耐性地一把抄起她,將她抱進屋內去。

  ***

  姜丞將她安置在床上後,嘴裡雖然仍不留情地叨罵著,卻心細如髮地為她張羅熱水、熱茶祛寒,還找來退燒藥給她吞下,最後甚至另外搬了一床棉被幫她加蓋。

  唐安寧靜靜地躺著,乖順地接受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姜丞。」

  「三十八度半,好樣兒的!你真勇敢,吹冷風吹到這麼熱。什麼事?」他甩甩溫度計。

  「我愛你。」她甜甜地開口。

  「囉唆!快睡覺,等醒來再講。」他低頭忙著收拾東酉。

  「姜丞,我愛你。」

  「你怎麼那麼煩啊?閉嘴睡覺啦!」他的雙手變得更忙,竟然開始在她床邊撿著不存在的屑屑。

  「姜丞——」她不死心地繼續喚他。

  「我知道了啦!」他抬起頭吼了她一句,臉上浮起明顯的紅潮。

  「不,你不知道。」她對他搖搖頭。

  姜丞看出她執拗的神情,歎了一口氣後,乖乖坐到她床邊,讓她把話說完。

  「好吧,你說。」

  「我以為我可以走得深灑,我忘了我當初是因為熱愛鋼琴才接受你的栽培訓練。你和鋼琴已經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離開了你,我無法彈琴;沒有了鋼琴,我的生命也會枯竭而死。」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專屬的,不是我的附庸品。」

  「我懂。但是我甘願將我的一半生命,用來視你為最重要的一部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會為了我自己的理想,也為了你的夢想而努力。」

  「安寧……」他動容地望著她,胸口急速起伏。

  「對不起,我真的設辦法完全自私地只為自己著想,我愛我自己,也同樣愛你。不准我以你的願望為願望,我做不到。」

  「我知道了,我也愛你,愛到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他毫無顧慮地說出心底真正的愛語,不再遮掩。

  「那你還會不會趕我走?」她拉住他的衣領。

  「不會。除非你自己要走,我不會攔你。」他舉手發誓。

  「那……你可不可以吻我?我們來蓋印章。」她傾身向他。

  「你發燒了。」看著她逐漸靠近的唇,他微弱地抗拒著。

  「我沒關係。」她暖熱的唇碰上他微涼的唇瓣,忍不住舒服地輕歎一聲。

  「廢話!有關係的是我,要是被你染了怎麼辦?」他抵著她的唇,輕淺地啄吻。

  「可以換我照顧你啊!」她笑著回應。

  「切!」他放開一切,深深吻上她。

  「留下來陪我。」她的小手摸上他的胸前鈕扣。

  「不行,你還太年輕。」他呻吟著抓住她的肩,想讓自己從她的唇上退開。

  「我二十歲了。」她微微喘息著抬起頭,執意繼續貼近他的唇。

  香暖的呼息在她微張的唇間逸出,撲上他的鼻尖,形成一股要命的強烈吸引力。

  「我二十九歲了,過完年就三十了。」

  「我成年了,而且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安寧,不可以。」他瞇眼警告。

  「你現在不肯沒關係,哪一天被我K昏了,霸王硬上弓的時候,你就不要哭。」

  「唐安寧!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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