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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惜]月美人{美人圖五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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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6:27: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月美人(美人圖五之四)作者:月惜
 
美人,真是美人!
這絹畫中的美人,
婀娜多姿,柔美動人,
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真是讓人忍不住心生悸動……
喔,那個當街教訓人的辣娘子,
不就是那個畫中的柔弱女子?
她真是讓人驚奇啊!
外表柔弱,脾氣卻嗆辣的嚇人,
甚至還想當街砍人!?
呵呵,她真是越來越對他的味了……
身為虎嘯山莊莊主的他,
正好需要一隻母老虎來當他的押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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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6:28:1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北方虎嘯山莊=
  
  「你說什麼?」
  
  慕容燦險些跌下椅子。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無視於他的大驚小怪,搖著羽扇,不厭其煩地重複道:「我說,我想到南方去談些買賣。」
  
  「拜託,老大,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你在這兒做的生意還不夠多、不夠大啊?幹嘛還要千里迢迢跑到南方去攪和?」
  
  甭怪慕容燦會這麼說了。
  
  事實上,他口中的老大,也就是他的結拜大哥虎嘯山莊的莊主——孟焰,年紀不到三十,卻已具有富可敵國的實力。
  
  除了孟家祖傳的牧嘗礦山以外,眼光獨到的他,看準了驛站沿途偌大的商機,因此砸下重金,買地鋪路、大興土木,廣設自家產業。
  
  短短十年之間,他的財富迅速累積,他亦成為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
  
  在北方,甚至更遙遠的大漠,「孟焰」這個名字代表的即是一輩子——不,是一百輩子享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像他這樣雄霸一方的男人,還有什麼好不滿足?
  
  如果再讓他到南方去談買賣,全國商人可能都會被逼得集體跳河了。
  
  「我來找你,可不是要聽你說廢話。」孟焰白了他一眼。「南方你熟,我要你陪我一塊兒去。」
  
  「去是沒問題,不過,南方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你總有盤算要到哪些地方吧?」
  
  孟焰慵懶地勾起微笑,輕輕吐出三個字——
  
  「寧波城。」
  
  慕容燦彈了起來,眼珠子瞪得好大。
  
  「寧、寧、寧……寧波城?你說的那個寧波城,不會正好是我想的那個寧波城吧?」
  
  「嗯哼,很不湊巧地,就我印象所及,天底下只有一個寧波城。」
  
  「不要啦!我不想去那裡!」他哇哇大叫。
  
  「南方繁榮熱鬧的城鎮比比皆是,你什麼地方不好選,為啥偏偏選中寧波城?」
  
  孟焰道:「聽說,寧波城專門出產布料,城中首富月家旗下的『金織坊』、『銀綴坊』,更是聲名遠播,每年皇室要求的貢品,全部指定由他們負責。」
  
  「老大,你的意思是,你想上月家去談買賣?」
  
  「有何不妥?」
  
  「何止不妥!?大大不妥!」
  
  慕容燦焦躁地耙了耙頭髮,開始在房內來回踱步。
  
  「月家財大勢大,生意難做得很,而且當家的七姑娘又……又跟我有點兒過節……」
  
  輕啜了一口熱茶,孟焰倒沒有表現得太意外。
  
  慕容燦行走江湖多年,人稱「怪盜」。
  
  他不偷錢財、不偷珠寶,專門偷些希罕的玉器古玩,作為收藏,這麼日積月累下來,少有巨賈豪門逃得過他的魔掌。
  
  想當然爾,視他為仇敵的人,自是多如過江之鯽了。
  
  「你偷了七姑娘什麼東西?」孟焰難得好奇。
  
  返身回到睡房,一陣翻箱倒櫃後,他取出一隻木盒,悶悶地說:
  
  「喏,就這個。」
  
  那只木盒呈長條狀,上有百鳥朝鳳的雕刻紋路,紋路之中還鑲著七彩貝殼,看來十足珍奇。
  
  「我原以為,盒子特別,裡頭裝的,肯定是不得了的寶貝,結果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而且,為了它呀,他的背部還讓七姑娘給砍了一劍呢!
  
  「哦?」
  
  孟焰慢條斯理地打開木盒,頓時,一股清甜的花香撲鼻而來——
  
  只見深長的凹槽裡,靜靜地躺著一幅捲起的絹畫,和幾朵不知名花朵的乾燥花瓣。
  
  他以指尖勾動繫繩,拉脫卷軸,將畫布攤開——
  
  霎時,一名栩栩如生的美人兒躍入眼簾,強烈地撞擊著他的心房!
  
  孟焰屏住呼吸,灼灼的視線須臾不離畫。
  
  「她……是誰?」
  
  畫中女子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漂亮的五官、弧度柔美的額與頰、以及婀娜多姿的身段……
  
  她穿著雪紡衣裙,斜倚在窗台旁,表情似笑非笑,那模樣,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一個瘋婆娘!」極度咬牙切齒的口氣。
  
  他愣了會兒,繼而問:「你是指,七姑娘?」
  
  「不然還有誰?」口氣依舊不是很好。
  
  「後來我才知道,按照寧波城的習俗,所有初及荓的閨女,都必須將自己當時的容貌繡在畫布上,以示婦功。雖然說是偷錯了東西,但比起繡畫本身,我更偏愛這只精美的木盒!」
  
  「是嗎?」深邃的黑眸迸射出燦亮光芒,孟焰端詳著畫中女子帶有三分疏冷、七分艷麗的絕世容顏,陡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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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6:2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月兒圓的夜晚。
  
  位於西南邊陲的寧波城內,一片沉寂。
  
  值夜的王麻老二提著燈籠,身上裹著厚重的大衣,從榕樹下的小巷子,轉進了白日裡最熱鬧的東大街。
  
  寬闊的白石路面上,此刻空空蕩蕩的,連只小貓、小狗都不見蹤影。
  
  正當他百無聊賴地猛打呵欠,打算找張竹椅歇息一會兒的時候,後方驀地伸來一柄劍,抵住了他的腰際——
  
  他心一驚,連忙開口:「大俠,求求你,不要殺我!我自幼家貧,五歲那年父母雙亡,八歲那年被舅媽趕出家門,十歲那年斷了左手小指,十五歲參加戲班子表演跳火圈,十八歲娶了啞巴老婆,生活困苦,每個月的薪餉只有五兩銀……」
  
  劍的主人明顯地愣了一下,接著,一道清脆如銀鈴的嗓音揚起——
  
  「打更的,你別緊張,我不是要打劫。」
  
  「咦?」是女的?
  
  王麻老二轉過身,赫然驚見一張冷若冰霜、艷若桃李的臉蛋兒——
  
  「七七七……七姑娘!」
  
  他結結巴巴地喚了一聲,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在此時此刻,遇見這號響噹噹的大人物。
  
  月舞綾輕佻柳眉,問:「你知不知道,梅天良那渾球住在哪裡?」
  
  「知道,梅大爺就住在——」
  
  「帶路!」她大方地拋給他一錠金元寶。
  
  「是!」王麻老二忙將金元寶揣進懷裡。
  
  他絲毫不敢遲疑,咚咚咚地跑在前面,為她,以及她身後一干束衣綁腿、手持刀棍的丫鬟引路。
  
  半晌後,他們來到一棟塗著大紅油漆的宅第前——
  
  「七姑娘,就是這兒了。」
  
  月舞綾半瞇起眼,抬頭看了看門楣上書寫著「梅府」的原木匾額,嫩嫩的紅唇輕啟:
  
  「拆了。」
  
  「是!」
  
  丫鬟們立刻拿出預藏的繩索,一擁而上,三兩下便拽倒了那塊匾額,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王麻老二縮著脖子,拚命往後退,心想著,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誰啊?都這麼晚了,還吵吵鬧鬧的——哎呀!」
  
  守門僕役聽見轟然巨響,急忙出來查探,想不到門還沒開全,一記當頭棒喝就打得他眼冒金星,癱倒在地了。
  
  「圓兒。」月舞綾朝貼身婢女略使眼色。「把他揪出來,我不想踏進他的齷齪地方,弄髒了我的鞋。」
  
  「是!」
  
  待圓兒及部分丫鬟進入梅宅搜人,其它的丫鬟也沒閒著。
  
  她們像是變戲法般,扛出矮凳,鋪上溫暖的毛皮,伺候主子舒舒服服地落了坐,隨後還奉上熱茶,捶肩的、捶腳的,各司其職。
  
  本來睡熟了的梅家人,經過這陣喧鬧,全都嚇醒了。
  
  街坊鄰居聽到有人尖叫,以為外面出了什麼大亂子,也紛紛點起燭火,十萬火急地跑出屋外——
  
  短短幾刻鐘的時間,整條街燈火通明,圍觀民眾將梅宅前的道路擠得水洩不通。
  
  「哇,梅大爺誰不好惹,怎麼惹上了七姑娘?」
  
  「對呀,半夜三更的,七姑娘這麼急著找他算帳,肯定是氣壞了。」
  
  「總歸一句話,梅大爺慘啦!」
  
  明明是料峭春寒的時節,天氣冷得要命,所有人卻毫不在意,逕自交頭接耳,討論個沒完,景況比人聲鼎沸的早市還要熱鬧。
  
  不一會兒——
  
  「啊!救命……救命哪!」
  
  梅天良灰頭土臉地趴在地上,發出殺豬似的慘叫聲,一路讓人從房間拖出了大門口——
  
  群眾瞧見他渾身赤裸,僅在腰間圍著一塊碎布的狼狽模樣,立刻發出哄然大笑。
  
  「小姐,梅大爺還真是好福氣,睡在暖炕上,左右兩側各擁著一名美女,腳底下還躺著一個呢!」圓兒冷哼地說。
  
  清澈的水眸斜斜瞅他,月舞綾合上杯蓋,將白玉瓷杯交給一旁的丫鬟,優雅地站起身子,盈盈一福。
  
  「梅大爺,冒昧來訪,失禮了。」
  
  「臭娘兒們,妳到底想幹嘛?當心我報官府抓妳治罪!」梅天良氣得大吼,渾身肥肉亂顫。
  
  月舞綾腰肢款擺地走近他,臉上的笑容千嬌百媚,眩花了眾人的眼睛,她輕緩地吐出話語——
  
  「梅大爺言重了,小女子只不過想找您敘敘舊罷了,何須勞師動眾?況且,我剛打京城回來,帶了些好酒、好菜,宴請官府的弟兄享用,現下,他們恐怕都醉得不省人事了吧!」
  
  「妳——妳不要太囂張!」
  
  啪地一聲,圓兒火大地賞他一記耳刮子。
  
  「是誰囂張了來著?若不是你這隻老色鬼,趁著我家老爺和七姑娘到京城洽公的空檔,買通抬轎的小廝,輕薄了六姑娘,她也不會嚇得噩夢連連,至今仍臥病在床!」
  
  「是這樣啊!」
  
  「六姑娘好可憐……」
  
  「該死的傢伙,閹掉他的命根子算了!」
  
  大夥兒群起鼓噪,一致撻伐梅天良可惡的行徑。
  
  話說月家老爺膝下有七個女兒,老大、老二嫁進皇室,貴為天子妃;老三、老四、老五嫁的,也都是達官顯要、富貴人家。
  
  待字閨中的六女月輕紗、么女月舞綾,由於姊姊們所嫁非凡,名氣格外響亮,向來是全體城民注目的焦點。
  
  姊妹倆有著同樣美麗的外表、同樣讓人覬覦的身家,但月舞綾刁鑽嬌蠻,一手掌握月家經濟,男人愛她,卻也怕她。
  
  月輕紗就不同了。
  
  她人如其名,軟軟柔柔,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想保護她。
  
  梅天良仗著自己是一方地主,垂涎她已久,時常藉故騷擾,想來是這回做得太過分了,才會惹毛了七姑娘,代姊出氣。
  
  「臭丫頭!」
  
  老色鬼惱羞成怒地朝圓兒咆哮:「妳算什麼東西?輪得到妳來編派我?我看得上妳家六姑娘,是妳——唔!」
  
  一團爛泥,奇準無比地扔進了他的嘴巴,群眾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月舞綾踢踢繡鞋,隨侍的丫鬟馬上取出絲絹兒,替她拂淨上頭的髒污。
  
  「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淡哼,姿態冰冷而高傲。
  
  「老爺,您沒事吧?」梅府家丁姍姍來遲,七手八腳地為他們老爺挖出口中穢物,再披上綠綢長襖衫,遮掩醜態。
  
  「飯桶!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扶我進去!」梅天良自覺顏面盡失,恨不得當場找個地洞鑽下去。
  
  「是!」
  
  「想走?沒那麼容易!」
  
  纖纖素手一抖,平時繫在月舞綾腰間的腰帶,瞬間化為一柄銳利的軟劍。
  
  她握著劍 柄,另一端的金屬鐵片,在瞬間纏上了梅天良的脖子——
  
  「信不信?若是我稍加使力,你的腦袋就會和你的身體分家?」
  
  沒有人敢動一下,尤其是梅天良,他僵硬得幾乎變成一座真正的雕像。
  
  「七……七姑娘饒命……七姑娘饒命!我……我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金屬鐵片勒得更緊,殷紅的血珠緩緩地滲出肌膚——
  
  額頭上的冷汗涔涔流淌,他扯動面皮,低聲下氣的說:「不,沒有下次了,絕對沒有了……」
  
  「算你識相!」皓腕翩然翻轉,她利用巧勁,將他肥碩的身軀,甩上街心去了。
  
  人群自動散開,梅天良摔疼了五臟六腑,痛得齜牙咧嘴,眼淚鼻涕直流,才披上的綠綢長襖衫全抹了地,變成一堆破布。
  
  月舞綾婷婷裊裊地步下石階,吐氣如蘭——
  
  「梅大爺,別說我沒有提醒你,請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否則……後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證了。」
  
  即使百般不願,梅天良還是強咬著牙,重重地點了一個頭。
  
  她滿意地漾開笑弧,提起裙襬,準備打道回府。
  
  殊不料,梅天良愈想愈嘔、愈想愈不甘心,竟然出其不意地掃來一腿,絆住她的足跟。
  
  月舞綾踉蹌了下,幸虧圓兒夠機靈,及時穩住她的身子,她才不至於跌跤出糗。
  
  「找死!」她一時氣急攻心,舉起劍 便要刺向他的咽喉。
  
  電光石火間,有人出手阻止了她——
  
  ***
  
  當!
  
  金屬鐵片挾著強勁的力道碰到不明物體,震出一波鏗鏘鳴響。
  
  大家摀著耳朵,定睛看清眼前的畫面——
  
  哇!是扇子!
  
  有人用一柄羽扇,擋了七姑娘的劍鋒!
  
  「你!」冒火美眸往上挪移,移進了一雙黑如子夜的幽瞳——
  
  唔,他好高,身材好壯,這麼冷的天候,他卻只穿著一件開襟背心,露出大片肌肉糾結的胸膛,和健碩的臂膀。
  
  曬得黝黑的膚色,沿著他的頸項,沒入領口,她不禁猜想,他身上其它部位的膚色是否也……
  
  停停停!她在胡亂想些什麼啊?
  
  他的膚色是黑是白,關她啥事?
  
  她又不認識他!
  
  「得罪了,姑娘。」
  
  男人扯著唇角,目光如炬地盯著她的臉蛋,彷彿那是一道上等佳餚。
  
  不知怎地,一股熱氣打腳底板直往腦門竄,逼紅了她的粉頰,也逼出了她的怒氣。
  
  「你是誰?」她不善的質問,壓根兒沒想到人群中會有這樣的高手。
  
  「路過的人。」他的視線猶然停留在她的臉蛋上。
  
  月舞綾不悅地瞪了回去。
  
  「既是路過的人,就好好走你的路,何必多管閒事?」
  
  「大庭廣眾之下取他狗命,不明智。」他瞥了瞥被丫鬟們壓制在地上,已然陷入昏迷的梅天良,語調平淡。
  
  「小姐,他說得沒錯,這樣的確不太好耶!」圓兒贊同地晃著小腦袋。
  
  「先別說官府那兒要怎麼打點妥當,光是消息傳回老爺耳裡,他老人家那關就難過了。」
  
  「住口!我什麼時候讓妳長他人威風了?」她偏不聽這男人的勸告!
  
  「可是……他又沒有要逞威風,他是為妳好……」在主子充滿警告意味的瞪視之下,圓兒只得乖乖地閉上嘴巴。
  
  男人輕笑,深刻分明的五官稱不上是俊朗,卻霸氣十足。
  
  「我只說一次,讓開!」他的笑容令她感到莫名刺眼,月舞綾再度揚起手中的軟劍,意圖很明顯。
  
  他站在原地,文風不動,臉上猶然掛著那抹她恨透了的笑。
  
  「赫!」她嬌叱一聲,手中的軟劍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門面。
  
  男人左閃右躲,只守不攻。
  
  圍觀的民眾見兩人真的打起來了,趕忙找地方做掩護,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沉沉夜色中,兩條人影逐步靠近,月舞綾招招凌厲,存心置他於死地。
  
  可許久過後,她非但沒有傷到他一根寒毛,就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構不著!
  
  這叫一向心高氣傲的月舞綾怎麼受得了?
  
  只見她以劍尖點地,停下來喘氣,漂亮的眸子狠狠瞪著他,好似恨不能在他身上燒出一個大洞來——
  
  「小姐,不要打了,這位大爺的功夫比妳好,妳打不贏的。」圓兒拉拉她的衣袖,老實地報告自己觀察的心得。
  
  「妳再說一句,我連妳一起打!」這種胳膊淨往外彎的奴才,打死一個少一個!
  
  「嗚。」小姐好凶喔!
  
  「我無意冒犯七姑娘。」男人輕搖羽扇,把她當成了鬧脾氣的貓兒哄著。
  
  「你已經冒犯了!」劍勢再起,月舞綾步步逼進,益發凶狠地做密集的攻擊。
  
  他向後退,輕易地避開她的劍鋒。
  
  「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讓到什麼時候!」她昂起驕傲的小下巴,寧死不肯在他面前認輸。
  
  男人退至牆角,終於忍無可忍地有了動作。
  
  他以扇骨隔開她的攻勢,轉位移形,寬厚的大掌覆上了她持劍的小手——
  
  她使勁抽了幾次,卻徒勞無功。
  
  「你……放開!」
  
  熱燙的溫度透過體膚相融的那一處,蔓延週身,月舞綾氣紅了嬌顏。
  
  她從沒被人這樣親密的碰觸過!
  
  男性氣息噴吐在她瑩白如玉的耳際,好聞的青草味密密實實地罩住她,使她渾身顫慄,嬌嫩肌膚泛起一顆顆突起的小疙瘩。
  
  她又嘗試抽了幾次,最後不得不放棄,改向貼身婢女討救兵。
  
  「圓兒!」
  
  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丫鬟們,這才大夢初醒,迎上前去——
  
  「這位大爺,能不能請您放開我家小姐的手?」
  
  圓兒近乎崇拜地仰望著他,心知肚明,她們統統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男人低頭盯著月舞綾氣呼呼的小臉,笑得開懷。
  
  「為了避免妳家小姐貿然行事,我想,我還是暫時幫她保 管這柄劍好了。」
  
  語畢,他收回那只幸福的右手,順便拿走了屬於她的軟劍。
  
  「還給我!」
  
  這時,梅天良的生死已不重要,她的眼中釘唯有他而已!
  
  「改天也許。」他意味深長地笑著。
  
  「老大,你在哪裡?」不遠處,似乎有人在喚他。
  
  「後會有期了,七姑娘。」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瞬間飛拔而起,消失在屋簷那端。
  
  ***
  
  隔日。
  
  午後,暖陽初綻,「喜壽閣」外的院子裡,桃杏遍開,香風十里。
  
  病體初癒的月輕紗,讓丫鬟在涼亭桌上擺滿各色點心,並差人到「露華閣」,請月舞綾過來一塊兒享用。
  
  眾多姊妹當中,她倆的感情最要好,外表也最出色。
  
  若以花為喻,月輕紗好比是一朵不染纖塵的空谷幽蘭,而月舞綾,就像一朵火紅的玫瑰,嬌艷卻也多刺。
  
  「六姊。」一臉倦容的美人兒出現在拱門前。
  
  「怎麼?沒睡飽?」
  
  「嗯。」
  
  月舞綾逕自除去鞋襪,跳進寬敞舒適的臥榻,舒舒服服地橫躺著。
  
  端起一杯暖手的百花釀遞給她,月輕紗笑說:「晚上不睡覺,專往別人的地盤去撒野,當然是睡不飽了。」
  
  「妳怎麼知道?」她詫異地睜圓了眼。
  
  「這事兒還有得隱瞞嗎?要不是我特地吩咐下去,叫那些奴才噤口,只怕爹早找妳開罵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敢去找梅天良那混球算帳,就不怕爹怪罪!」
  
  月輕紗無奈地搖搖頭。
  
  「妳呀,實在太衝動了,人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地主,妳這一胡鬧,他以後要如何在地方立足?」
  
  「我管他去死!」誰教他欺負好人!
  
  「真是個莽撞丫頭!」她戳了小妹一記,忽然饒有興味的問:「對了,圓兒說,有個武功高強的男人搶走了妳的劍,他是誰?」
  
  細緻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不曉得,樣子不大像南方人。」
  
  月舞綾記得很清楚,他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光一隻胳膊就比她的大腿粗了。
  
  「來做生意的?」
  
  「也不像。」若硬要她說,她會說他比較像是強盜頭子。
  
  「那就奇怪了。」月輕紗夾了一塊不甜不膩的蓮花酥,送進口中。「會不會是梅天良請來的爪牙?」
  
  「不可能,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打算要幫那混球。」再說,像他那樣的人,也不可能是為錢賣命的小嘍囉。
  
  「那他究竟為了什麼?」
  
  「他——」
  
  =他是為妳好……=
  
  霍地,圓兒的話迴響在腦海裡,她頓覺耳根一熱,滾在舌尖的話便說不出來了。
  
  月輕紗把她的異狀看在眼底,聰明地不點破。
  
  「總之他是個欠揍的蠻子,我絕不輕饒他!」月舞綾強迫自己甩開奇怪的情緒,咬牙切齒的補充道。
  
  「別太意氣用事,這世間上的男人分很多種,不是每個男人妳都應付得了的。」
  
  有些男人,是天生的王者、是上等的獵人,他們懂得利用各種手段,引君入甕。
  
  小妹看似精明,實則單純得有如一張白紙。倘若那男人存心招惹她,她能不能全身而退,恐怕是個大問號哪!
  
  「六姊,我自有分寸,妳不必擔心。」
  
  「小心為妙。」
  
  月輕紗自知說不動她,索性也不說了。
  
  「喔,另外有件事,我想我還是先告訴妳吧!」她一改閒適,態度變得嚴肅。
  
  「怎麼?」
  
  「霍氏夫婦給爹捎了封信,說要回來住上一陣子。」
  
  月舞綾一怔,眉頭鎖得更深。
  
  「爹答應了?」
  
  「他能不答應嗎?」
  
  姊妹倆同時沉默了會兒。
  
  霍天奇是當今皇后的胞弟,他在兩年前娶了月家老五月思綺為妻,兩人住在距離寧波城約莫三天路程的御賜宅院。
  
  本來嘛,夫妻倆要回娘家小住,沒啥妨礙,壞就壞在這對夫妻成婚時,鬧得滿城風雨,丟盡兩家人的顏面。
  
  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初霍天奇鍾意的新娘人選,不是月思綺,而是月舞綾。
  
  那時候,月舞綾初及荓,他顧不得她上頭還有兩個姊姊尚未出嫁,就急著登門提親。月老爺看他一表人才,家世也不錯,口頭上先答應了他,還讓他留在月家作客。
  
  豈料,難堪的事情發生了。
  
  在月家的這段時日,他居然搞大了月思綺的肚子!
  
  後來他辯稱是酒後亂性認錯了人,異想天開地表示,願意同娶兩女。
  
  可是,月舞綾堅持退婚,逼得他沒台階可下,只好硬著頭皮解除婚約,另娶了月思綺。
  
  這樁醜聞,寧波城的居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對七姑娘快刀斬亂麻的作法,深感佩服,至於霍氏夫婦,那就純粹是笑話一則了。
  
  「我會搬到湖畔的別館去祝」月舞綾淡淡的說。
  
  「也好,省得咱們的五姊夫成天淨繞著妳打轉,五姊又到處哭訴妳有多可惡、她有多委屈!」
  
  一想到那對唱作俱佳的活寶,月輕紗的頭都疼了。
  
  「妳幫我跟爹說一聲,我不想聽他囉嗦一堆。」
  
  自從她的婚事告吹了以後,前來求親的人不減反增,爹慇勤地替她挑選夫婿,她卻以家中事業需要有人打理為由,一再推托,急煞了他老人家。
  
  「放心,他不會有意見的,說不定,他比妳更想搬到別館去,圖個耳根清靜。」
  
  「呵呵……」
  
  姊妹倆就這麼嘻笑著,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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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6:28: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天,月輕紗氣喘的老毛病又犯了,吃過藥,剛睡下。
  
  月舞綾送走大夫,回到喜壽閣,正想陪陪六姊,在金織坊跑腿的小李子卻匆匆來報——
  
  「七姑娘,有兩位北方來的商人,想找咱們談買賣,掌櫃的不敢拿主意,勞煩你過去一趟。」
  
  「知道了。」
  
  她向丫鬟們做了簡單的交代之後,乘著軟轎,往西市的方向前進。
  
  「是什麼樣的北方商人,瞧見了嗎?」
  
  軟轎之上,全鋪著柔軟且具保暖效果的白色狐皮,等到天候漸漸回暖了,負責清理的丫鬟會將狐皮拆了,改成觸感沁涼的絲綢。
  
  月舞綾嬌懶地倚在窗緣,每當微風輕吹,撩起窗幔,外頭的行人覷得了她的花容月貌,總不免發出陣陣驚歎。
  
  「呃……」跟在轎旁的小李子想了想,認真答道:「一個很高,另一個更高;一個很壯,另一個更壯!」
  
  答了等於沒答。
  
  她低歎,懶得再問,反正人遲早也是要見著的。
  
  轎子在西市複雜的的巷弄裡連拐了好幾個彎,終於來到主街上。
  
  遠遠地,月舞綾望見金織坊外,馬僮正在給兩匹壯碩無比的馬兒餵飼料。
  
  杏眸微瞇,她盯著馬鞍上的虎形圖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七姑娘,到了。」
  
  小李子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她下轎。
  
  月舞綾踏進金織坊裡,左右張望了一下。
  
  「人呢?」大廳只剩掌櫃一人。
  
  「在裡頭喫茶哩!」
  
  月舞綾提著裙擺,輕移蓮步,剛拉開門便瞧見一柄熟悉的軟劍,正握在一個男人的手裡轉呀轉的——
  
  呀!是那蠻子!
  
  「是你!」她指著他的鼻子吼道。
  
  男人笑了笑,從容以對。「又見面了,七姑娘。」
  
  「還給我!」她可沒他那份好心情!
  
  他愛憐地以掌心來回撫過劍身的每一寸,而後心甘情願地雙手奉上。
  
  月舞綾頓時有些錯愕。
  
  不過,她仍是伸出了手,接過劍,俐落地纏回腰間。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一憶及他方纔的舉動,她的纖腰就好熱好熱,好似被人緊箍著似的……
  
  是她多心了嗎?
  
  為什麼她老覺得,他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帶著濃濃的暗示?
  
  在那晚之前,他們曾經見過面!?
  
  不,不可能。
  
  她立即否決了這種荒謬的想法。
  
  若她見過他,她一定有印象。這個男人不比尋常老百姓,他很特別,無論是相貌,或者氣質——
  
  「在下孟焰,他是義弟慕容燦。」他大方地自我介紹。
  
  月舞綾不屑地哼氣,視線從他臉上移到他身旁的年輕男子。
  
  「呃……初次見面,請七姑娘多多指教。」慕容燦下意識地別開眼,心裡直念著阿彌陀佛,拜託她千萬不要認出他。
  
  媚眼往上一勾,她淡掃過他俊秀的眉目,諷刺道:「長得人模人樣的,幹嘛跟著一個強盜頭子做事?將來能有出息嗎?怕是等著吃一輩子的牢飯吧!」
  
  顯然,她是忘記他了。
  
  慕容燦鬆了一口氣之餘,膽子也跟著放大。
  
  「七姑娘,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家老大奪你的劍,是不想看你當眾殺了人,給官府抓去治罪。他為你好,你卻說他是強盜頭子,未免有失厚道!」
  
  可惜那晚他鬧肚疼,蹲在茅廁太久,不然親眼目睹她的銳氣遭挫,鐵定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閉上你的狗嘴!」
  
  月舞綾氣極了,單掌往梨花木製的茶几一拍,上頭的湯湯水水、瓜子殼兒,全潑灑了出來。
  
  左一句為她好,右一句為她好,他們是有完沒完?
  
  慕容燦見她火光,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外栘。
  
  到了門邊,他嘴裡還不忘嘀咕著:「莫怪古人會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娘兒們的脾氣十年如一日,糟糕透頂了!我一沒罵她,二沒打她,講道理都不成,簡直是番婆——」
  
  「給、我、滾!」一隻擺設用的古董花瓶隨著話,朝他凌空飛去!
  
  幸虧他閃得快,才沒被砸中。
  
  「老大,我看我還是在外面等你好了,你自求多福啦!」保命要緊,他連忙跨過滿地碎片,一溜煙地竄出門外。
  
  混蛋!
  
  怒火未歇的月舞綾旋過身,正想叫孟焰也滾出去的同時,他卻舉起茶杯,笑容可掬地問:
  
  「七姑娘,要不要歇會兒,喝口熱茶?」
  
  「不要!」她一口回絕。
  
  「喔。」好惋惜的語氣。「這茶葉,真香。」
  
  有沒有搞錯啊?她猛然瞪大眼。都什麼節骨眼了,他還敢跟她說茶葉很香!?
  
  「你——」不行!月舞綾暗忖,如果現在著了他的道兒,把他趕跑了,她哪來的機會報仇?
  
  對!她得沉住氣,瞧他能玩出什麼把戲!
  
  於是,她揀了張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一聲不吭地喝起茶來——
  
  墨黑的眼眸隱約閃著笑意,孟焰望著她,粗獷的臉部線條裡,藏著幾許深沉的溫柔。
  
  起初她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喝她的茶,但到了後來,她被他看得有些惱了,衝動的話語便脫口而出:
  
  「喂,你看夠了沒有?我特地來這兒,可不是要讓你當盆栽觀賞!」
  
  他不禁莞爾。「抱歉,是在下唐突七姑——」
  
  「得了、得了。」月舞綾不耐煩地打斷他,「省省那些不著邊際的客套話,直接說出你此行的目的吧。」
  
  孟焰從善如流地頷首。「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啪地一聲,他打開扇子,刻意製造出聲響。
  
  兩名魁梧如巨人的僕役,隨即出現在門口。
  
  他們捧著厚實的毛皮樣本,放在桌上,而後退了出去。
  
  層層疊疊之中,她注意到每張毛皮的右下角,皆烙有一枚與外頭馬鞍上相同的虎形圖騰。
  
  小臉微皺,月舞綾在腦中快速搜索著記憶——
  
  姓孟的人家,住在北方,身份戳記是只張著血盆大口的老虎——
  
  「啊!」她驚呼,不敢置信的問:「虎嘯山莊?你是虎嘯山莊的莊主孟焰!」
  
  「正是在下。」他親口證實了她的猜測。
  
  一雙柳眉挑得老高,她冷睨著他,更搞不懂他在打什麼主意了。
  
  傳聞,虎嘯山莊乃北方第一莊,旗下產業深入遼闊北地,遍及各行各業,從來只有別人主動找他們談買賣的份兒,沒聽過他們需要紆尊降貴找誰談買賣的。
  
  何況,寧波城何其偏遠?這次出面代表虎嘯山莊的,竟然還是孟焰本人!
  
  「近幾年,北方各大牧場的牲畜盛產,毛皮質精量多,價格不跌反漲。」他起了話題。
  
  月舞綾探出手,摸了摸面前的毛皮樣本,不得不承認這些都是少見的頂級貨色。
  
  「你要賣我?」會賺大錢的生意誰不做?唯獨他的,她要考慮、考慮、再考慮!
  
  「不全然是。」
  
  他注視著她充滿敵意的小臉,氣定神閒地解釋著:
  
  「南方的織造技術進步,買賣布疋的商行眾多,你們月家獨霸市場已久,可,所賺的利潤頂多十之一二。
  
  北方人久受蠻族統治,漢化時間短,仿南文化正在成形。假使七姑娘有意往北方發展,我有不虞匱乏的毛皮可以供應,也有專門的管道運送商品,助你開拓北方市常」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才不信他會無條件地捧著白花花的銀子送給她。
  
  「那……敢問孟莊主,便宜都讓我佔盡了,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要分紅,一半。」孟焰敲敲扇面,說得很明白。
  
  一半!?她搗著心口喘氣,彷彿他說的是要她的命。
  
  「不成!你知不知道從金織坊、銀綴坊出去的商品,得經過多少次的加工處理?其中動用的人力,少則數十,多則數百、數千,這麼龐大的工資僅用一半的利潤支付,根本不划算!」
  
  他聳聳肩,沒有讓步的打算。
  
  「七姑娘不妨考慮幾天,我不急著要答案。」
  
  輕咬著淡粉色的唇辦,月舞綾在心底細細計量著。
  
  北方的布料市場比南方大上數倍,而且有了虎嘯山莊作後盾,不怕毛皮短缺、不怕運送風險,姑且不管利潤怎麼分,這筆生意要是談得下來,她穩賺不賠——
  
  再說,報仇的事兒也不急於一時,生意談成了,她多得是機會惡整他,不是嗎?
  
  心念一轉,她盈盈福身,朝他露出前所未見的嫣然燦笑。
  
  「所謂來者是客,合作細節的問題暫且擱著,晚上我作東請你吃飯,算是答謝你的抬愛,請孟莊主務必賞臉蒞臨。」
  
  「恭敬不如從命。」孟焰回她一抹詭異至極的微笑!
  
  ***
  
  薄暮殘照。
  
  露華閣後方的漱玉池內,煙霧瀰漫,一名赤裸裸的美人兒正在沐裕
  
  雪白細嫩的肌膚宛如老天最完美的傑作,透明水珠灑在玲瓏有致的同體上,泛出一層金色光圈。月舞綾嬌懶地半抬起晶瑩玉臂,隨侍在旁的婢女立刻扶她離開水面,將烘暖的袍子罩上她的肩頭。
  
  撩開狀似飛瀑的紗幔,纖巧小腳踏進臥房,來到梳妝台前坐下。
  
  方從外邊回來的圓兒拿起梳子,伶俐地替她束髮挽髻。
  
  「『魁星樓』那兒都準備好了?」星眸半合,她隨口問道。
  
  「是的。」
  
  「嗯。」月舞綾的神情乍見一絲狡猞。
  
  「小姐,你真的會答應和孟莊主合作生意嗎?」圓圓的臉蛋上寫滿懷疑的問號。
  
  「八九不離十。」前提是,她必須要先騙到七成利潤的契約。
  
  這不難,只是需要一些小手段,她有把握辦得到。
  
  「太好了!」傻不隆咚的小丫頭看不出主子的心機,還以為他們已經前嫌盡釋,化敵為友了。
  
  「你很高興?」瞧她笑得眼睛都瞇緊了。
  
  「當然!」圓兒語帶興奮的說:「孟莊主成熟穩重、風度翩翩,功夫又好,咱們好多姊妹都愛死他嚕!」
  
  南方男人再俊,了不起就是貌比潘安的那一型——斯文、白淨,外加手無縛雞之力。
  
  孟焰不一樣,他的儀表威猛,氣勢卓絕,渾身上下散發著純男性的陽剛氣息,令人心醉神馳,為之傾倒。
  
  月舞綾冷嗤一聲,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成熟穩重?
  
  風度翩翩?
  
  騙鬼去吧!
  
  她敢打包票,一旦她使出生平從未用過的超高手段對付他,他必定會露出醜陋的真面目!
  
  屆時,合約到手了,她更可以肆無忌憚地使計弄暈他,再命人毒打他一頓,以報當日奪劍之仇!
  
  「小姐,你想穿哪套夾衫?」圓兒不察有異,忙進忙出,熱心得過頭。「粉色的?綠色的?還是紅色的?」
  
  不曉得孟焰喜歡哪個顏色?
  
  既然要演,就演得逼真一點,務必要他神魂顛倒,任她擺佈——
  
  纖長食指往其中一套比了比,月舞綾作出了決定。
  
  「好好好!」圓兒眉開眼笑地替她更衣,對她挑選的大紅花色喜愛極了。
  
  片刻過後,當月舞綾打扮得差不多了,門房恰巧趕來通報——
  
  「小姐,孟莊主到了,正在大廳等著呢!」
  
  「直接請他到魁星樓,記住,不得怠慢。」她特別交代。
  
  「是。」
  
  「小姐,看樣子,你也蠻喜歡孟莊主的嘛!」圓兒曖昧地朝她擠眉弄眼,其他婢女看了全都掩嘴而笑,樂觀其成。
  
  自古英雄配美人,小姐纖細美艷,孟莊主高壯剽悍,兩人站在一塊兒的畫面,浪漫唯美,好比是金童玉女降下凡。
  
  「少胡說八道了。」月舞綾輕叩她的髮頂,雙眼含羞,腮染桃花,美麗得不可思議!
  
  ***
  
  亭台樓榭,小橋流水。
  
  南方的大戶人家,建築華麗,園林造景複雜曲折,沒有熟人帶路,就像闖進了一座迷宮,怎麼繞也繞不出去。
  
  月家富裕,卻不淪於俗氣。深宅大院裡的裝潢擺設,皆出自名師之手,高貴典雅得連皇帝都頻頻稱讚。
  
  孟焰意態悠閒地跟著月家男丁的腳步,穿過了無數道拱門、無數座石橋,終於抵達一棟六角稜形、朱簷綠瓦、丹柱紅牆的樓閣。
  
  「孟莊主,請您在這兒梢候。」
  
  「謝謝。」
  
  一樓主廳堂的六扇大門全開,往外瞧是巧奪天工的奇山、碧水、古木、錦花;往內瞧是紫檀木桌、雙魚吉慶櫃、獸皮地毯、古銅雕花圈椅。
  
  這魁星樓佈置得氣派豪華,似是月家人專門接待貴賓的場所。
  
  孟焰獨自站在門口,翠手負在背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羽扇。
  
  天色逐漸暗沉——
  
  「孟莊主。」右側的幽徑傳來圓兒迫不及待的嗓音:「您來早了。」
  
  他微偏頭,頤長挺拔的身軀立在□攀天際的一彎新月下,像是趕赴沙場的戰士。
  
  月舞綾呼吸一窒,瞬間有種被蠱惑的錯覺。
  
  然而,被蠱惑的人,又豈止是她?
  
  朱唇皓齒,明眸流盼,合身剪裁的大紅錦緞,突顯出豐潤有餘的酥胸、不盈一握的纖腰。他凝望著她,強健胸膛底下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一聲快過一聲——
  
  春寒依舊,銀色狐皮披風被風吹得張狂,飛揚在她身後如一方夜幕,妝點得她絕色而冰冷的美顏,更令人屏息失魂。
  
  那艷容欺霜賽雪,沒得比擬,他實在找不出任何一句話足以形容!
  
  「咳!」圓兒清清喉嚨,笑著打趣道:「請問兩位主子,你們是要繼續站在原地對看,還是要用晚膳了?菜都涼啦!」
  
  一語驚醒夢中人。
  
  兩人同時回神,月舞綾羞紅臉,偷捏了她一把。
  
  「小姐,很痛耶!」不知死活的小丫頭還兀自嚷嚷著。
  
  「你——」一口氣提上來,她還真不曉得該罵她什麼。「快去廚房幫忙!」
  
  「啥?」每次都這樣!
  
  縱然是心不甘情不願,她也只能摸摸鼻子,默默走開了。
  
  待圓兒的身影消失在花園那端,孟焰才做出邀請的手勢,請她先行入座。
  
  琳琅滿目的菜色擺得滿桌,上菜的僕婦為他倆的骨瓷茶杯注滿熱茶之後,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孟莊主,小女子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以袖遮口,她將杯中液體一飲而荊
  
  什麼時候她的自稱詞兒從「本姑娘」,改成「小女子」了?他薄哂,舉起茶杯,二話不說,也是一飲而荊
  
  「來,孟莊主,別客氣,這些都是咱們寧波城最道地的菜餚,請你嘗嘗合不合胃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一反常態的友善,委實可疑。
  
  不過,孟焰是聰明人,他當然不會笨得將它點出來。
  
  舉起沉甸甸的鍍金龍鳳筷,他開始進食——
  
  金釵銀絲,金的是姜絲,銀的是乾絲,刀工精細,清鮮綿軟。
  
  水晶肘花,以豬肘子為主要食材,色彩紅白相間,狀似水晶,入口滑嫩不膩,柔韌香純。
  
  腐乳嗆蝦,用烈酒將河蝦嗆醉,佐配腐乳,鮮嫩醉人,具有沉鬱的風味。
  
  其他諸如胭脂鵝脯、枸杞蒿桿、糟香舌掌……各有特色,道道美味,難怪人家會說「天下珍饉集寧波」!
  
  「孟莊主覺得如何?」月舞綾拂著圈椅的月牙把手,盈盈笑問。
  
  「色香味俱佳,無可挑剔。」他不吝嗇地豎起大拇指。
  
  「孟莊主過獎了。」
  
  「特別是這茄羹,造型精巧,軟透香沁,改天我定要讓咱門莊裡的廚子,來府上拜師學藝,好好地學一學!」
  
  「簡單啊!這羹只要把剛摘下來的茄子的皮削了,純淨肉,切成碎丁,用雞油胙了,再用雞脯子肉混新筍、蘑菇、五香腐乾、各色乾果子,俱切成丁,煨乾,將香油一收、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裡封,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了。」她一口氣說完整道料理的步驟。
  
  孟焰的劍眉一挑,頗為驚訝。
  
  「七姑娘懂廚藝?」她那雙蔥白小手,哪裡禁得起油煎水燙的折磨?
  
  「一點點。」生在富貴人家,她對吃自是有一套精闢的研究。
  
  言談問,數名僕婦再度進來,撤走桌上的冷盤,換上了熱騰騰的主菜,而兩人的茶杯、茶盞,也被取走,改以白酒、陶杯代替。
  
  南方名聞遐邇的大菜老蚌懷珠、白雪紅梅、鮑魚蝦仁、清燉獅子頭……一樣不少,他的食指大動、食慾大開,吃得相當盡興。
  
  「孟莊主,請容小女子為你斟酒。」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月舞綾伸長藕臂,慇勤勸酒,自個兒卻盡量不喝。
  
  他看出她別有意圖,卻按兵不動,照單全收。
  
  短短半個時辰內,他一個人就乾掉了三大壇的白酒,而且臉不紅氣不喘,絲毫沒有將醉的跡象。
  
  不,會、吧!?
  
  翦水秋瞳染上微乎其微的慍意,她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這個她急欲收拾的蠻子,不僅是功夫了得的高手、心思縝密的商人,還是酒量大得驚人的酒中豪傑!
  
  「七姑娘不舒服嗎?臉色怎麼不大好看?」孟焰炫耀似地揚起手邊空了的酒罈,明知故問。
  
  「呃……沒事、沒事!」她慌張地連連灌了好幾杯灑,掩飾失態,尷尬的紅潮自臉蛋漫下弧度優美的肩頸。
  
  促狹笑意溢出嘴角,他招來僕婦,要她們拿更多、更烈的酒上來。
  
  「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在下有幸能和七姑娘共眾一堂,盡興暢飲,想必七姑娘不會怪我貪杯才是。」
  
  「孟莊主真愛開玩笑,你肯多喝幾杯,小女子自是奉陪到底——」她搖晃著昏沉沉的小腦袋,勉強維持清醒。
  
  「那好,來,乾杯!」
  
  鏘——
  
  隨著見底的酒罈子一缸一缸地往外搬,窗外一輪無心明月,亦無聲無息地爬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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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七姑娘?」男人悄聲喚她。
  
  「唔?」小腦袋點了兩下,又無力垂下。
  
  她醉了。
  
  柔情滿盈的黑眸注視著她,孟焰毫無預警地伸手,粗糙帶繭的厚掌,試探性地輕觸她纖細的下巴,繼而半摟住她嬌軟無力的身子,抽掉她固定髮髻的珠釵、步搖,讓一頭絲緞般的黑髮披散而下。
  
  月舞綾嚶嚀一聲,本能地往溫暖的懷抱裡頭鑽。
  
  某種異樣的情愫像一圈圈漣漪,在他心底蕩漾開來。
  
  他無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嗯——」
  
  她突然翻身乾嘔,絲絲細發像張綿密的細網,網住了他的心、他的人,還有他的靈魂。
  
  「小東西,你太逞強了。」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脊,孟焰心疼地低語。
  
  醺然美眸掀了一條縫,她皺眉睞他,孩子氣地嘟噥道:
  
  「你……你不要一直動來動去的,看得……看得……噁——我眼睛都花了。」
  
  他啞然失笑。
  
  「小東西,不是我一直動來動去,而是你醉了。」卸除平日冷漠武裝的她,分外惹人憐愛。
  
  「我……我醉了?」
  
  月舞綾指著自個兒的俏鼻,含糊不清地斥責他:「騙人!如果我醉了,我怎麼會不曉得?」
  
  「真的,你醉了。」他加重語氣。
  
  「真的?」半信半疑。
  
  「真的!」
  
  歪著頭顱想了一下,她像是記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塗著荳蔻的蘭指,猛戳他硬邦邦的胸吉—
  
  「不對!我沒醉,應該醉的是那殺千刀的臭蠻子!」
  
  孟焰抓住她的手,包在掌中仔細呵護,十分確定自己便是她口中的臭蠻子。
  
  「為何該醉的是……『他』?」
  
  這小女人演戲演了一個晚上,他不拆穿,可不代表他不知情。
  
  他只是在等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罷了!
  
  「那還用問?」她歪歪斜斜地掛在他的臂膀上,笑得開懷。「因為……因為我要他……噁——簽約……」
  
  「簽約?」
  
  「對、對呀!」醉糊塗的笨蛋,自袖袋裡掏出一張紙,好得意的說:「我要趁他……趁他喝醉的時候,騙他簽約,這樣……他就不能抵賴了……」
  
  孟焰接過那紙合約端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七四分配的利潤,已經夠不像話了,她還附註一項——要他任勞任怨地服侍她一個月!
  
  喪權辱國,大抵如是了。
  
  「小東西,你非得要踩在男人頭上才甘心嗎?」溫熱掌心貼著她艷若彩霞的粉頰,眷戀不去。
  
  「我……噁——哈啾!」一陣濕氣濃重的夜風從窗外灌進屋內,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顫顫抖瑟。
  
  孟焰擁緊她。「小東西,還冷不冷?」
  
  彎彎的柳眉又皺了起來。「你……我……我不是小東西!我是舞綾……綾兒……你搞錯了!」
  
  他執起她的嫩手放在唇邊摩挲,謹遵懿旨。「綾兒……」
  
  「小姐,很晚了,你要不要——啊!」提著一壺熱茶進門的圓兒,僵在門邊,驚愕過度地張大了嘴巴。
  
  孟焰鬆開月舞綾的手,她卻不依地捱了上去,像只柔順的貓兒蜷縮在他懷裡。
  
  怎麼會這樣?
  
  小姐她……她她她……
  
  「沒看見!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圓兒一面說,一面往後退——
  
  「等等!」他叫住她。
  
  圓嘟嘟的小身子馬上滾了回來。
  
  「孟莊主有何吩咐?」
  
  強壯的手臂一把抱起醉得不省人事的睡美人,他沉聲問道:「你家小姐的閨房往哪兒走?」
  
  「這、這裡,孟莊主請隨我來。」
  
  ***
  
  翌晨,燦亮的陽光透進房內,穿過紗帳,照拂在一夜酣眠的人兒身上。
  
  溫潤嬌軀輕輕蠕動,兩排濃密纖長的睫毛搧了搧,月舞綾奮力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畫面,是熟悉的紗帳。
  
  頭痛欲裂,喉嚨乾澀得有如火灼,好難過!
  
  「咦?小姐,你醒啦?」圓兒在第一時間衝到她床畔。
  
  「水——拿水來……」
  
  「好!」她咚咚咚地跑開,又咚咚咚地跑回來,把盛滿溫開水的杯子,塞進主子的右手心。
  
  月舞綾喝了幾口,感覺喉嚨不那麼難過了,但頭仍疼得厲害。
  
  「小姐,恭喜你!」小丫頭天外飛來一筆。
  
  「恭喜我?恭喜我什麼?」她不解。
  
  「你不記得了?昨晚啊!」這麼甜蜜的情節,忘了多可惜?要是她喔,非得早中晚各想一遍,睡前再複習一遍不可!
  
  「昨晚?」
  
  昨晚怎麼了?腦袋瓜子像被一顆沉甸甸的大石頭壓著,月舞綾努力回想,只隱約記得,她到魁星樓吃飯,孟焰他——
  
  「啊!」
  
  孟焰!
  
  「想起來了?」
  
  圓兒笑瞇了眼,好生羨慕的說:
  
  「小姐,你真幸福!昨晚孟莊主不但親自抱你回房,還親自替你脫鞋、蓋被,哄你入睡。咱們姊妹瞧見了,全部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月舞綾的臉色乍紅乍白,難看到了極點!
  
  他抱她回房?
  
  替她脫鞋、蓋被?
  
  哄她入睡?
  
  噢!誰要他雞婆了!?
  
  腦海中一描摹出當時可能發生的情景,她就羞窘得想躲在棉被裡,一輩子都不要出來見人算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嗚,明明是她要灌醉他,然後騙他簽下契約……
  
  「啊!」
  
  又是一聲倉皇尖叫。
  
  「東西呢?我放在袖袋的東西呢?」她急得四下搜索。
  
  「什麼東西?」圓兒一臉茫然。
  
  「我幫你換衣服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呀!」
  
  「完了!一定是被他拿走了!」沮喪地垂下雙肩,月舞綾好想大哭一場!
  
  不公平!她在心底吶喊,為什麼每次對陣,都足他穩佔上風?
  
  她不甘心,她絕對不會放棄!
  
  「小姐,你沒事吧?」她的樣子有點兒可怕。
  
  「告訴我!」月舞綾霍地抓住婢女的手。「他還說了什麼?他還做了什麼?」
  
  她要逐項記下來,日後一筆一筆找他算帳!
  
  圓兒噗哧而笑。
  
  「小姐,孟莊主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倒是你月舞綾,醉得是亂七八糟,他好心抱你回房,你卻緊巴著他不放,伸手在他身上東摸摸、西捏捏,險些把人家的衣裳給剝了!」
  
  「我的老天!」拜託,誰有刀子?殺了她吧!月舞綾掩面哀鳴,好後悔自己問了這個蠢問題。
  
  她居然非禮他!
  
  堂堂月家七姑娘居然非禮一個大男人!
  
  這傳出去能聽嗎?
  
  像話嗎?
  
  「呵呵,小姐,別害臊了,趕快起來洗臉、梳頭,孟莊主在喜壽閣等你呢!」
  
  晴天霹靂!
  
  「喜壽閣?他為什麼會在喜壽閣?」
  
  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她真的要暈倒了!
  
  ***
  
  當月舞綾十萬火急地趕到喜壽閣想一探究竟,人尚未走進花廳,一男一女的交談聲便先飄進了她的耳朵。
  
  她下意識地彎身,躲進茂密的樹叢後頭。
  
  「孟莊主,謝謝你那日阻止綾兒殺了梅天良,沒讓她闖出大禍。」月輕紗縹縹緲緲的嗓音,在任何時間聽來,都是一種絕佳的享受。
  
  男人爽朗大笑。「可惜我的好意,七姑娘並不領情——」
  
  哼!好意?意他的大頭鬼啦!
  
  月舞綾在心裡暗暗詛咒他的祖宗十八代。
  
  「她就那個拗脾氣,請你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
  
  「我不會的。」銳利的眼神淡掃過那暴露在樹叢外面的一抹淺藍,性感薄唇幾不可察地往上揚起。
  
  月輕紗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粉臉含笑,一雙小手玩弄著袖口的流蘇,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對了,孟莊主,不知你此趟南行落腳何處?」
  
  「雲鑲樓。」他維持同樣徐緩的語調。
  
  瘋子才住雲鑲樓!伏在暗處的小人兒面露鄙色。
  
  一般客棧、酒館住店一晚,頂多幾兩銀,雲鑲樓打著前朝古建的名號,一晚要價二十兩銀,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
  
  他有錢沒處花,儘管跟她說,她可以幫他扔進水裡餵魚,或者拿去餵豬!
  
  「雲鑲樓舒服歸舒服,可到底還是營業場所,若孟莊主不嫌棄,咱們在城西的翠湖畔,有一處清幽古樸的別館,能讓你暫住一陣子。」
  
  樹叢後的抽氣聲大得誇張。
  
  月舞綾不自覺地將十根蘭指嵌進樹皮,生氣的想著,六姊幹嘛對他這麼大方?他們又不熟!
  
  再說,霍氏夫婦一來,別館就會變成她的私人居所,到那時候,如果他賴著不走,難道要他們孤男寡女同住一間屋,讓別人笑話嗎?
  
  就算他肯,她也不會同意!
  
  「孟莊主覺得如何?」攬了一顆甘梅放進嘴裡,粉臉上的笑意更深。
  
  孟焰往後一靠,雙手環胸,瞳底掠過一絲了悟。
  
  「既然六姑娘如此盛情,在下——」
  
  「我、反、對!」火爆佳人再也按捺不住,踩著怒氣騰騰的步子走向他們,一臉鐵青。
  
  「綾兒?」月輕紗假裝訝異地挑起秀眉。
  
  「六姊!」憤怒的情緒一古腦兒地爆發,她大聲吼道:「他愛住雲鑲樓就住雲鑲樓,反正浪費的是他的銀兩,又不是咱們的!你何必多事把一尊瘟神往家中請!」
  
  經過了昨晚,她對孟焰的憎惡似乎只有增加,沒有減少。
  
  「你偷聽?」月輕紗好笑地睨著她。
  
  「我……我……」嬌顏一白,她像被逮個正著的小偷,全身僵硬地釘在地板上。
  
  「愈來愈沒規矩了你!」
  
  「我不是——」
  
  「好了,別說了。」她板起臉孔,端出姊姊的威嚴。「還不快向孟莊主問安?」
  
  「我……」姊命難違,月舞綾強壓下心中的不滿,瞪著孟焰褐色的錦靴說:「孟莊主早。」
  
  「七姑娘不必多禮。」無奈地輕扯嘴角,孟焰發覺,自己還挺懷念昨晚她溫順可人的那一面。
  
  「在下對於讓你喝醉一事深感抱歉,因此特地過來關心……」
  
  「哈,你確定你關心的是我?」比起她的伶牙俐齒,六姊沉靜的性子,是否更讓他心動?不知何故,她竟吃味了起來。
  
  「綾兒,不得無禮!」嗅出空氣中有濃濃的醋意流洩,月輕紗幾乎是忍不住想笑了。「是圓兒說你宿醉未醒,我才差人去請孟莊主過來一起用膳,順便聊聊。」
  
  「喔。」下顎繃緊,月舞綾垂著眼,始終不看他。
  
  馬有亂蹄,人有失策。昨晚是個錯誤,她不願回想起,朦朧之中,是誰的黑眸深情款款、是誰的手臂結實有力,是誰的胸膛溫暖寬闊……
  
  那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他依然在她最「厭」排行榜上名列第一!
  
  「孟莊主,改明兒個我就派人去雲鑲樓替你收拾行李,請你切莫推拖,辜負了輕紗的『一片苦心』。」她刻意加重最後四個字。
  
  孟焰噙著笑,有意無意地瞥了瞥一旁敢怒不不敢言的俏佳人,朗聲回道:「多謝六姑娘。」
  
  「還有,綾兒。」她拍撫著小妹的手背。「關於咱們與虎嘯山莊合作生意的事兒,孟莊主都跟我說了。我認為這筆買賣百利而無一害,你不要再猶豫了,趕緊簽約吧!」
  
  小人!表面上說要讓她考慮,暗地裡又從她六姊這邊下手!
  
  一對粉拳握得死緊,月舞綾得先預支未來十年的耐心,才忍得住,不當場發飆。
  
  「嗯!」她擺明是在虛應了事。
  
  月輕紗攤攤手,拿她沒轍。
  
  三人不約而同地打住話,各懷心事地沉默著。
  
  穿花峽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
  
  春日美景當前,孟焰的目光卻無法離開月舞綾,那張因惱怒而變得嫣紅的小臉。
  
  她的美、她的倔、她的一顰一笑,其實早在她真正出現之前,便已深深地、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版上。
  
  等了三十年,他終於明白,這世上還存在著一樣東西,值得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地去追尋——
  
  他要她。
  
  這是他今生最堅定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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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6:29: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暖陽綻晴,寧波城的天候逐漸回暖。
  
  「小姐!小姐!」圓兒氣喘吁吁地奔進露華閣。
  
  「什麼事這樣大呼小叫的?」午寐初醒,月舞綾斜倚在貴妃椅上,搭著金算盤,翻閱帳冊。
  
  「是六姑娘!她說染坊那裡有新色出爐,請你陪……呃……去參觀……」
  
  「呃?」呃是什麼?她從帳冊裡抬起頭顱,狐疑地皺起眉頭。
  
  「嗯……呃……就是……哎唷!總之馬車已經備好了,你趕快出門啦!」圓兒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你這丫頭!」她輕斥,足下腳步卻沒停。
  
  宅門外,果真停著一輛金碧輝煌、插著月家旗幟的雙駒馬車。
  
  穿著黑色布衣的年輕馬伕杵在車門邊,一見到主子的纖影,立刻打開車門——
  
  月舞綾不疑有它,拎著絲裙跳了上去。
  
  馬車內部舒適明亮,左右兩側的座位各可容納兩至三人,檜木椅上均鋪菩氈毯,擺有軟墊,供人背靠或是臥眠。
  
  她隨意坐下,嫻熟地從磁石桌底下取出針黹籃。
  
  「小姐,我就在前面,有事你儘管大叫,我聽得見。」關上車門前,圓兒略顯不安地交代道。
  
  奇怪,這又不是她們頭一回坐馬車了,她幹嘛表現得如此戒慎恐懼?
  
  當月舞綾正納悶著,剛關上的車門忽地又被人打開——
  
  一抹逆著強光的巨大身軀擠進車內,大剌剌地佔據另一半的空間。
  
  她驚愕地睜大了眼,還沒反應過來,座下馬車的四對蹄鐵,便喀啦喀啦地踩響青石板路。
  
  「你……你你你……怎麼會……」指著距離她不到一尺的男性臉孔,她的語調破碎不成句。
  
  「不是要去染坊參觀嗎?」孟焰聳聳肩,模樣很無辜。
  
  原來,他就是圓兒口中的那個「呃」!
  
  「誰讓你去了?誰讓你去了?我不——啊!」
  
  是六姊!憤然指控頓然止息,月舞綾氣得七葷八素,也不管馬車的的速度多陝,一心只想著要衝回家找她「親愛的」姊姊問個清楚!
  
  「綾兒,你真有那麼討厭我?」一隻鐵臂將她困在他與座位之間,孟焰輕笑出聲,低沉渾厚的嗓音如陳年老酒般醉人。
  
  「不准叫我綾兒!」她掄起拳頭捶他。
  
  「為什麼?那晚明明是你要我叫你——」
  
  「不准說!」她歇斯底里地發出尖叫聲,臉紅得仿似可以擠出血來。「不准你提起那晚的事!」
  
  傾身向前,他湊近她,邪魅低語:「綾兒,你在害羞?」
  
  「我才沒有!」月舞綾直覺地往後退,反駁了後句,忘了前句。
  
  「哦?」大膽地拾起她垂落胸前的一繒髮絲,繞在指尖把玩,他的眸光似火,寸寸進逼——
  
  她,退無可退。
  
  水漾眼睫眨了眨,她隱隱察覺到他好像有點兒變了,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變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他是七十二變的孫悟空,她一樣討厭他!
  
  「放手!」
  
  孟焰不放,指尖稍一使勁,將她拉得更近——
  
  「我叫你放手!」氣極敗壞地扯著淪陷敵窟的頭髮,她甚至不惜弄疼自己——「啊!」
  
  他猛一鬆手,她整個人失去平衡,差點栽了觔斗!
  
  「沒事吧?」望著她一臉狼狽地從椅子上爬起來,他笑得整個胸膛都在震動。
  
  「你、這、個、混、蛋!」月舞綾揮舞著拳頭,憤怒咆哮。
  
  眼兒一瞄,瞄到了磁石桌上的瓜果碟盤,想都沒想就朝他砸去!
  
  孟焰動也不動,一件件接得正著。
  
  「綾兒,你還想扔什麼?頭釵?手鐲?絲絹兒?」有時候真搞不懂,這麼纖細的身子裡,哪來這麼大的脾氣?
  
  「哼!」他要她扔,她偏不扔!
  
  忿忿然地坐回座位,她重新拿起針黹籃,決定不再理他。
  
  鬧了好一會兒的車廂,終於安靜了下來。
  
  他瞧她專心,也不打擾,只是默默地觀賞她神乎其技的表演。
  
  正所謂「繡花能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七彩色線到了月舞綾手裡,彷彿有了生命,一條條地在繡針與黑綢布之間,輕盈跳躍。
  
  不消多久,一幅枝葉扶疏、花團錦簇的江畔尋芳圖便完成了。
  
  「美!真美!」孟焰忘情讚歎,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幫你題字可好?」
  
  不待她回答,他逕自吟道:「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映淺紅。」
  
  她頓了一下,穿針引線,唱反調地刺上: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輕扯嘴角,他知曉她是故意在氣他。
  
  片刻過後,一對活潑靈動的戲水鴛鴦出現——
  
  「鳥語花香三月春,鴛鴦交頸雙雙飛。」他再接再厲。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無情應和。
  
  還玩?
  
  漆黑的俊眉挑得老高,孟焰不容拒絕地用扇柄托起她的下顎,口氣很輕、很輕:「綾兒,沒有人這樣做暗示的。」
  
  「暗示什麼?」她仰著臉,樂得看他吃癟。
  
  「是上兩句,對不對?」
  
  「咦?」
  
  「你不是要我聽懂你的弦外之音嗎?」他露出感動的笑容。「我聽懂了,」
  
  「呀——」無賴的傢伙!
  
  好不容易消褪的紅潮又重新回到粉頰上,月舞綾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有讀點書的人都知道,這「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上兩句,正是——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他意指她渴望和他雙宿雙飛?
  
  呸!哪怕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會看上他!
  
  不玩了、不玩了!
  
  她自討了個沒趣,索性低下頭,繼續挑動她的針線。
  
  只是,這回孟焰卻不輕易放過她。
  
  挾著高溫的噬人目光,如影隨形地追逐著她,儘管她不瞧他,卻依然感覺得到他肆無忌憚的眼神正在對她調情。
  
  這無恥之徒,他到底想幹嘛!?
  
  月舞綾被他看得心慌慌、意亂亂,手心冒出大量的汗珠。
  
  「啊!」繡針油滑,她一時分神,扎痛了細嫩的指腹。
  
  孟焰的身手快如流星,踢開繡籃,執起她受傷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將之放至唇邊吸吮——
  
  「你——」如此親密的接觸,令她如遭雷擊,一顆心狂跳得幾乎無法呼吸。
  
  「很疼嗎?」隱藏不住的溫柔款款流洩,他的眉頭緊鎖,神態嚴肅,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她看著他,有股陌生的情潮湧上心頭……
  
  「不——」敏感地輕喘了一聲,她掙不開他的力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嫩若青蔥的手指,被他含進嘴裡,細細舔舐,
  
  直到微小的傷口不再出血,他的視線向上挪移與她交會——
  
  她渾身緊繃,雙眼瞪得大大的,像尊凍僵了的玉娃娃,完全不知所措。
  
  孟焰扯著笑,軟化了有稜有角的五官,煞是迷人。
  
  心跳陡然加速,她女兒家的嬌態畢露。
  
  「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頓。
  
  氣氛陷入一陣寂然——
  
  ***
  
  「勒——」馬伕大哥倏地拉住韁繩,大暍一聲,打破車廂內詭異的迷咒:「小姐,孟莊主,染坊到啦!」
  
  月舞綾率先回神,扭過頭,掀開窗簾一角,假裝在瀏覽窗外風光。
  
  咿呀——
  
  車門開了,圓兒等在外頭,小腦袋垂得低低的。
  
  這一路上,小姐的驚嚷、尖叫、咒罵,她全聽見了,但礙於孟莊主的身份、六姑娘的指示,她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當作啥事都沒發生。
  
  「七姑娘,請。」在別人面前,孟焰又恢復那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了。
  
  她下了車,先瞪他一眼,再瞪圓兒一眼,接著才邁開步子朝裡頭走。
  
  地處郊區的染坊,不像商行那樣講究門面裝潢,一切皆以方便做事為主。
  
  遼闊的大廣場上,一根根的竹竿直挺挺地立著,上頭阡陌縱橫,高度差不多有兩百尺。
  
  五顏六色、或濕或乾的布疋披垂而下,每當風兒一吹,布疋隨之飛揚,景色絢麗得像片無涯花海。
  
  「七姑娘、孟莊主。」負責掌管染坊的小老頭兒接獲消息,趕忙抹了抹手,出外迎接。
  
  「織場那兒該送過來的布疋到齊了沒有?」月舞綾劈頭問道。
  
  「錦布少了一些,其他的都送進染房了。」
  
  「派人催一催。」
  
  「是。」小老頭兒記下了。「七姑娘,這是今年春季最新製成的圖冊,請你看看有沒有需要增減的顏色。」
  
  「嗯,沒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她站在一整面的印花藍布前,隨手翻了幾頁,匆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回過身,噘起小嘴兒,先聲奪人。
  
  「喏,孟莊主,有任何問題儘管開口,我可不想你回去和我六姊告狀,說我沒有善盡嚮導之責。」
  
  「我不曉得,你有這麼怕挨六姑娘的罵。」習慣性地搖著羽扇,孟焰俊儻有型的相貌、颯爽卓絕的氣質,令染坊內的姑娘家個個臉紅心跳,忍不住一再偷瞟。
  
  心頭不自覺地泛著酸,隱含殺氣的媚眼一掃,所有人立刻作鳥獸散,跑得一個部下剩。
  
  「這跟怕不怕無關,她是我姊姊,我尊重她。」
  
  滿意地彎出淺笑,她又復埋首圖冊,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
  
  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嬌俏小臉上每一道細微的變化,全落人一雙伺機而動的炯炯黑瞳——
  
  「綾兒。」
  
  「嗯?」她一邊檢視著圖冊內容,一邊回應著他的叫喚,以至於忽略了他又踰矩地喊她的閨名。
  
  孟焰悄悄挪近她,宛如一個童心未泯的大孩子,逗她逗上了癮。「我想,趁著四下無人,我們是不是……該談談契約的問題了?」
  
  契約!?
  
  慌張地彈跳起來,她倏地抬頭,水嫩的紅唇剛好刷過他剛毅的下顎——
  
  「你……」
  
  他什麼時候靠得那麼近了?她怎麼不知道!?
  
  「綾兒,你迫不及待了嗎?」撫著她吻過的地方,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大貓。
  
  「你……無恥!」霞染雙頰,她狠抽口氣,悲慘的發現,自從遇見他以後,她臉紅的次數,遠比過去十幾年的總和多上數倍!
  
  孟焰仍一逕地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故意。
  
  「契約拿來!」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女不跟惡男鬥,她都忍耐這麼多天了,不差這一次!
  
  「我沒帶在身上。」
  
  「那就等你簽好了,再派人送到我手裡!」月舞綾陰惻惻地說,篤定他是辦不到的。
  
  「倘若你最後附註的條款,改成你任勞任怨地服侍我,甭說是七四比例的利潤分配了,如果你要全部,我也可以答應——」然而,那期限將不是一個月,而是一輩子!
  
  「你、作、夢!」伸手往旁邊木雕墩柱一拍,她腕上的金鎖、銀鏈,玉鐲震得叮噹亂響。
  
  「姓孟的,你再多說一句,當心我撕了你的嘴!」
  
  輸人不輸陣,吵架時最要緊的是氣勢。她提起裙擺,向上爬了兩階,雙手扠腰,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
  
  方才散了的人群一窩蜂地擁回廣場,大家都在等著看這對小冤家鬥法。
  
  孟焰悠然自得地回視她倔強的美眸,搖頭歎息。
  
  「女人對付男人,最忌諱使用武力,綾兒,若你真想威脅我,我勸你,改以色誘比較有效!」
  
  「哈哈哈……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沒想到他居然敢公然調戲以壞脾氣聞名的七姑娘!
  
  「我非要殺了你不可!」是可忍,孰不可忍!積壓已久的怒氣一古腦兒地爆發,月舞綾刷地抽出纏在腰際的軟劍,直指著他——
  
  他面無懼色,反而露出挑釁的笑容。
  
  「綾兒,我告訴過你了,這是行不通的,你不信的話,咱們試試無妨!」
  
  火速奔下石階,她筆直地衝向他,他飄開一大步,埋身在層層疊疊的曬布架之中。
  
  「姓孟的,你不要跑!」
  
  火爆佳人追趕而至,兩人一攻一守、一來一回,足足耗掉了大半個時辰。
  
  鏜!
  
  孟焰輕輕鬆鬆地以兩指夾住她鋒利的劍尖,柔聲誘哄:「綾兒,別玩了,認輸吧!」
  
  「誰在跟你玩?不要臉!」握劍的手動不了,可她還有一雙腳!
  
  使勁壓彎軟劍,她滑向他,正欲舉腳踹他的重要部位,他卻借力使力,旋一抖劍,使她收勢不及,只得以乳燕投林的姿態,撲進他敞開的懷抱!
  
  大廣場上的曬布架牽一髮而動全身,自左而右,自右而左,往兩人身上坍塌倒下——
  
  漫天布海瞬間掩蓋了他倆的身影。
  
  月舞綾軟嫩的身子緊貼著他銅牆鐵壁般的肌肉,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空隙,心跳疊著心跳,體熱互相傳遞。
  
  「綾兒,這可是你自個兒送上門來的。」一雙劍眉邪氣地揚起,孟焰的黑眸迸射出掠奪的光芒。在她怔愣的當口,他陡然伸出手,壓住她的後腦勺,毫無預警地,吻住了她的唇。
  
  「唔!」她驚駭得無法呼吸,全身血液彷彿都衝上腦子,阻止她動用思考的神經,破壞此刻的美好。
  
  他將她牢牢固定在懷中,靈活的舌頭強硬地探入她的口中,勾索著她稚嫩無措的丁香小舌,要她隨之起舞。
  
  「孟焰,你——」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她開始死命地捶打著他寬厚的臂膀。
  
  但是他卻漫不在乎,藉著她張口抗議之際,恣意妄為地加深了這個吻。
  
  未經人事的月舞綾嬌聲嚶嚀,在他灼燙的熱吻底下,沒有辦法呼吸。
  
  推拒的小手逐漸失去力道,她輕輕顫抖,意識漂浮,開始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悸動竄過週身,蔓延到四肢百邯—
  
  火熱的渴望同樣在孟焰的血液裡沸騰,他挑逗著她、勾撩著她,刺痛的掌心不安分地在她柔軟的丘陵幽壑間游移,帶給她另一波顫慄快感。
  
  「嗯——」天在旋、地在轉,她止不住申吟,只能被他緊緊包覆,一同墜入一個嶄新的、陌生的、喜悅的綺色漩渦!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很排斥他的嗎?為何他的親吻、他的觸碰不令她討厭,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產生?
  
  炙熱的唇舌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檀口,移向她白玉似的耳垂,他吞吐著男性氣息,放在她酥胸前的大掌緩慢地收緊——
  
  半醉美眸漾著薄薄的水霧,馨馥身子癱軟為一汪春水,月舞綾咬著唇瓣,難以自持地喘著氣,不明白他還想怎樣擺佈她。
  
  乾柴烈火一觸即發,深陷情慾的兩人眼盲耳聾,幾乎都忘了,外頭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
  
  「孟莊主——」
  
  「小姐——」
  
  當大夥兒七手八腳地合力掀開最後一塊布疋,想要救他們出來的時候,看到的竟是兩人如麻花般扭在一塊兒,月舞綾頭枕著孟焰,雙腿騎跨在他腰上;而他一手搭在她胸口,一手則落在她臀上的畫面!
  
  「藹—」眾人齊呼,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他們就……
  
  「綾兒……」孟焰的嗓音沙嘎得有如輾過石礫。
  
  血色逐漸自月舞綾臉上流失,她拉緊少了兩顆鈕扣的領口,比在場任何人都更震驚!
  
  她……他……他們……
  
  噢!眾目睽睽,這下子她想賴也賴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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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6:29: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月舞綾這輩子沒有這麼丟臉過!
  
  「案發」之後,無論旁人如何鼓噪、孟焰如何哄騙,她仍堅持要獨乘一車,先行返家。
  
  對嬌貴自衿的她來說,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短時間之內,她發誓,她絕不會再踏進染坊一步,更不想見到孟焰!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他抱著她、吻著他的羞人片段,卻在她的腦海裡落了地、生了根,揮之不去……
  
  嗚嗚……她生病了嗎?為什麼只要一碰上他,她就會失去冷靜判斷的能力,做出一大堆令她後悔莫及的糗事?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圓兒一如往常地莽撞。
  
  「又出了什麼事了?」她不很感興趣的問。
  
  「老、老爺他們……在前廳等你……五姑娘和她的夫婿回來啦!」
  
  哎!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還不夠煩、不夠倒楣嗎?這兩個傢伙還真是會挑時間!
  
  揉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月舞綾不情不願地站起身,踏出露華閣。
  
  不一會兒,她便抵達了大廳。
  
  「爹,女兒來給您請安了。」盈盈福身,她對著主座上的六句老人綻開淺笑。
  
  月峰,也就是寧波城內人人尊敬的月老爺,輕撫斑白的兩鬢,寵愛地望著寶貝小女兒。
  
  「好好好,快起來!」
  
  他老邁的臉上雖佈滿歲月的痕跡,但依稀可看出年輕時俊俏的模樣。
  
  「舞綾妹妹,大半年不見,你出落得更標緻了。」不待主人發言,霍天奇就以他特有的高亢尖音,興奮地開口。
  
  她置若罔聞,娉婷地走到月輕紗身邊的位置坐下,後者眨眨眼,給了她一抹頑皮的眼神。
  
  霍天奇自覺面子掛不住,於是轉頭改對岳父大人道:
  
  「爹,我們這次回來,主要是思綺她十分掛念您,想多陪陪您老人家,因此我才拋開公務,決定陪她一塊兒住下。」
  
  「呵呵,難得你們夫妻倆有這份孝心,我很高興!」
  
  「爹。」一身珠光寶氣、一臉濃妝艷抹的月思綺,不改其愛計較的本色,酸不溜丟的說:「我聽說兩位妹妹替您分憂解勞,聯手將商行打理得有聲有色,也算是孝心感人吶!」
  
  老人家咧著嘴笑,對她們兩姊妹的表現素來是引以為傲。
  
  「不過,爹,兩位妹妹畢竟是姑娘家,您要留她們留到什麼時候?總不能為了生意,讓她們一輩子不嫁吧?」霍天奇貪婪的目光不時地往月舞綾瞟去。
  
  她連正眼也不看他。
  
  「所嫁非人,不如不嫁。」尤其是他那種自命風流的衣冠禽獸!
  
  「這是什麼話?」不同意出聲的是月峰。
  
  捋著一把鬍鬚,他頗有感慨:「你們幾個姊妹全是我的心頭肉,能見到你們一個個找到好歸宿,我百年之後,若見到你們的娘親,才好有個交代!」
  
  他與愛妻水貂兒結縭十五載,生下七個女兒,兩人感情甚篤,以至於水貂兒在生下月舞綾後的那年冬天病逝之後,他都沒有再續絃。
  
  「爹說得有理,小妹太不懂事了。」月思綺輕瞥她,眼神裡沒有身為姊姊的慈愛,有的只是怨恨跟嫉妒。
  
  「你別淨數落著舞綾妹妹,她生得如花似玉,背後又有爹的萬貫家財撐著,眼光高了點兒在所難免!」揮了揮手中的白色扇子,霍天奇涎著臉,想討好他念念不忘的美人兒,未曾顧及妻子的感受。
  
  月輕紗暗自歎息,對五姊的處境深感悲哀。
  
  「提起這個,我倒想起一件事了。」月峰喝了一口香茗潤潤喉。「紗兒、綾兒,關於虎嘯山莊的那筆買賣,你們與孟莊主談得怎麼樣了?」
  
  兩姊妹同時嚇了一跳。
  
  「爹,您知道孟……莊主?」月舞綾差點被口水噎死。
  
  「當然了,孟莊主初進城那天,我們就見過面了。」
  
  「啥?」什麼!?
  
  該死的孟焰!他從頭到尾都在耍她嘛!
  
  月輕紗扯扯小妹的衣袖,要她梢安勿躁。
  
  「爹,您別擔心,我跟綾兒已經和孟莊主進行到最後確認的階段了。」
  
  孟焰啊孟焰,玩火別玩過了頭,否則,跑了老婆的人可不會是她!
  
  「那就好!虎嘯山莊富可敵國,孟莊主年輕有為,將來嫁給他的姑娘,絕對是世上最幸運的女孩兒。」
  
  他別有含義地看向兩個未出嫁的女兒。
  
  「既然爹如此中意那個孟莊主,何不叫他前來提親?輕紗妹妹配他正好。」霍天奇大方地提出建議,反正要嫁的不是他的舞綾妹妹就好。
  
  「紗兒,你的意思呢?」
  
  看來月峰也正有這個打算。
  
  「爹,您快別開玩笑了!」亂點鴛鴦譜是會死人的。
  
  瞧!小妹的拳頭握得多緊!她會怕啦!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爹是真的有意把你許配給孟莊主。」
  
  這無疑是火上加油。
  
  月輕紗根本沒有勇氣偷覷小妹扭曲變形的美顏。
  
  「呃……爹,您又不是不曉得,我的身子骨虛弱,長年犯著氣喘,北方天氣嚴寒濕冷,我嫁過去鐵定沒兩年就死了。」
  
  「呸呸呸,沒事說什麼死不死的?」霍天奇又揮了揮他手中那柄白色扇子,輕狎道:「輕紗妹妹,還是那個孟莊主長得奇形怪狀,你不喜歡,藉口推拒?」
  
  沒有水準的人,就是會說著沒有水準的屁話。
  
  蹙起眉心,月舞綾很想叫他不要再揮他的扇子了。
  
  他那樣看起來非常、非常的愚蠢,一點都不像孟焰他……
  
  耶?彷彿意識到自己不該有這種以他為標準,進而比評的想法,她急急咬住唇辦,有絲懊惱。
  
  「不,五姊夫,你多慮了,這跟孟莊主沒有關係,純粹是我自個兒擔心身體會捱不祝」月輕紗乾乾笑著,覺得應付他好累!
  
  「對呀、對呀!爹,六妹的考量不無道理。」月思綺嘴裡這麼說,心裡盤算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不如,您派人去探探孟莊主的口風,也許他青睞的人會是小妹呢!」
  
  此話一出,霍天奇當場變臉!
  
  「你在胡謅什麼?長幼有序,輕紗尚未嫁人,哪輪得到舞綾?」他似乎忘了,兩年前他來提親的時候,非但月輕紗尚未嫁人,就連月思綺也還待字閨中!
  
  長幼有序?這句話打他口中說出來,格外諷刺!
  
  「要是孟莊主和小妹兩人情投意合,她先出嫁又有什麼不可以?」她一天不嫁人,月思綺一天不安心。
  
  「你——」
  
  「款,好了,你們別吵了。」月峰搖搖頭,並不想戳破事實底下的不堪,破壞一家人的和氣。
  
  「爹,姻緣天注定,急也沒有用,我跟六姊留在家裡陪您不好嗎?」她才不要嫁給孟焰那只披著羊皮的狼!
  
  「或者……」月輕紗不依地嘟起小嘴兒撒嬌,「是您嫌我們姊妹倆礙眼,一心想把我們掃地出門?」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就是鬼靈精怪的討人喜歡!」兩人一搭一唱,逗得月峰樂不可支,平息了剛剛的不快。
  
  「對了,爹。」月輕紗打蛇隨棍上,「開春時節,織嘗染坊、繡樓、商行處處皆忙,我見小妹整日趕著往返這麼多地方,委實累了些,所以命人把湖畔的別館整理一番,讓她這陣子暫住在那裡,省去奔波之苦,您……不會不答應吧?」
  
  「哦?」湖畔的別館確實有地利之便,而且……一雙老眼瞄瞄那對正在賭氣的夫婦,心知肚明兩個女兒的用意。「你們商量好便成,綾兒,辛苦你了。」
  
  他從不遺憾愛妻未能替他生下兒子,有這兩個體貼、能幹、孝順的乖女兒,他心滿意足。
  
  「不會的,爹。」月舞綾低下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她終於可以避開霍氏夫婦的糾纏;憂的是,別館裡頭如今卻住了一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不管了,大不了就瞞著六姊去住客棧,天無絕人之路,她有什麼好怕的?
  
  ***
  
  「舞綾妹妹!」
  
  在通往露華閣的梅林小徑上,月舞綾遭打橫冒出來的霍天奇攔住了。
  
  她退開一大步,警戒的問:「你在這裡幹嘛?」
  
  「當然是等你啊!」這次他硬逼著妻子回來小住,為的當然也是她!
  
  「五姊呢?」她不認為月思綺會放心任憑他到處亂跑。
  
  霍天奇哼了一聲,不悅的說:「她膽敢在爹面前編派你的不是,就必須接受懲罰!」除了兩個火辣辣的耳刮子外,免不了要關她在房裡,餓她幾頓!
  
  「你……無聊!」血緣天生,血濃於水,儘管五姊有諸多缺點,可月舞綾仍希望她能過得好些。
  
  「別管那個囉哩囉嗦的黃臉婆了。」他壓根兒沒把她當妻子看待。「舞綾妹妹,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他熱切地上前一步,她便又退了一步。
  
  「有什麼事不能在大廳公開說,非得要這樣偷偷摸摸的?」
  
  揚起傲然臉蛋,她冷冽的表情在皎潔月光的映照之下,顯得更加疏離。
  
  「你不要對我這麼冷淡,好嗎?」霍天奇狀似痛苦地低低吼著,洶湧情潮再難掩飾。「舞綾妹妹,你明知道我對你一往情深,這些年來不曾改變!」
  
  月舞綾絲毫沒有被他打動,反倒是義正辭嚴地出口教訓他。
  
  「你已經娶了我五姊,孩子也都兩歲大了,麻煩你拿出一點做丈夫、做爹親的樣子行不行?」
  
  「不!」他狂叫,不顧一切地趨上前想碰觸她8舞綾妹妹,我的心像油煎、似火燒,你摸摸……你摸摸……」
  
  刷——一把尖銳的劍鋒抵住他的咽喉。
  
  面對他排山倒海而來的愛意,她只是淡淡回道:「離我遠一點,不然休怪我不念親戚情分了。」
  
  「你……你何其殘忍,負我至此?」
  
  抽回劍,月舞綾腳跟一旋,改往外頭走。
  
  她從未喜歡過他,更沒有許他什麼承諾,何來辜負之說?這個男人未免也太會自作多情了吧?
  
  霍天奇盯著她美麗絕倫的背影,猶不死心地追問:「舞綾妹妹,你六姊告訴我,你已有心上人了,是不是真的?」
  
  她的腳步僵了僵,腦海中不期然浮現了孟焰那張玩世不恭的俊臉……
  
  「有沒有是我的事,與你無關!」甩甩頭,她不願繼續庸人自擾。
  
  「是那個虎嘯山莊的莊主孟焰?」近期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只有他一個!
  
  「我說了,與、你、無、關!」挺直背脊,月舞綾大步大步跨出拱門。
  
  「北方是蠻子住的地方,落後、骯髒、沒有文化!如果你真的嫁過去,也不可能會幸福的!」
  
  即便她走得遠了,霍天奇詛咒似的話語卻依舊清晰可聞……
  
  雨絲紛飛,瓣瓣花蕊隨風搖落。
  
  月舞綾乘風而去,紅嫩櫻唇彎出一抹罕見的甜笑。
  
  他錯了,錯得離譜。
  
  幸福不在於時間、不在於地點、不在於富貴貧窮。它是一種感覺,一種能讓人平靜的力量。
  
  假使,她真的愛上了某個人,天涯海角,她也義無反顧!
  
  假使,她真的愛上了……
  
  ***
  
  金爐香燼漏聲殘,
  
  翦翦輕風陣陣寒;
  
  春色惱人眠不得,
  
  月移花影上欄杆。
  
  頂著毛毛細雨,孟焰獨自在靜寂的夜色中漫步,了無睡意。
  
  月家在這兒興建的別館,名叫「喜竹居」,裡頭植滿各色品種的竹子,相當典雅別緻。
  
  他沿著竹林一路走至湖岸的長堤,夾衫一撩,席地而坐,恣情享受著與北地回然不同的清風明月。
  
  隨他同來寧波城的慕容燦,早晚不見人影,兩三天才露面一次,比泥鰍還滑溜!不過,孟焰亦無意約束這個義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月舞綾——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了望著眼前波瀾不興的粼粼湖水,他的心卻起了漣漪,無法平靜。
  
  從慕容燦拿出繡畫給他看的那一刻開始,體內的騷動未曾停止,而愈和她相處,他愈是著迷……著迷於她的好、她的壞、她比孩子更孩子的拗脾氣……
  
  她——
  
  鏘!驀地,長堤那頭響起了輕微的打鬥聲,中斷了他的思緒。
  
  衣衫一撩,他又復起身,以足尖點地,飛拔上樹,打算先靜觀其變,再決定是否要加入戰局。
  
  一群蒙面黑衣人圍著一條紫色纖影輪番猛攻,紫色纖影的身手不錯,轉眼間便讓不少黑衣人沾了血、掛了彩。
  
  但是黑衣人們卻不就此罷休,他們捲土重來,排成劍陣,分頭進擊,一步步擾亂她的節奏。
  
  那道紫色纖影明顯是個女人。
  
  她人單力薄,體力消耗得極快,不到多久,便已氣竭力乏,屈居下風。
  
  「若不想傷了你的花容月貌,就放下武器,乖乖跟我們走。」為首的青衣大漢扛著一對巨斧,森冷的撂下話。
  
  「是誰指使你們來的?」風聲呼呼,女人的嗓音輕細,孟焰聽不分明,只能猜個大概。
  
  「你不需要知道。」
  
  「我可以付雙倍的價錢。」微喘著氣,她開出優渥的條件。
  
  幾名黑衣人的眼睛裡,頓時散發出貪婪的光芒。
  
  「大哥?」他們詢問青衣大漢的意見。
  
  「有骨氣一點!」他揮動手裡的斧頭,憎恨的說:「這惡婆娘淨把男人的尊嚴往腳底下踩,不讓她吃些苦頭,我不甘心!」
  
  「可是……雙倍的價錢……」
  
  「住口!」
  
  趁著他們起內哄的空檔,紫色纖影靈巧地躍下長堤,朝喜竹居的方向狂奔!
  
  孟焰所在的位置,恰恰能將她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赫!」怎麼會是她!?
  
  「臭娘兒們!」青衣大漢率先反應過來,提著巨斧三兩下追上她,往她背上猛力一砍——
  
  當!
  
  千鈞一髮之際,一柄羽扇挾著巨大的內力從天而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不可思議地劈開了黑衣人的斧頭!
  
  天!那——那是鍛鋼打造的兵器啊!
  
  驚魂未定的女人轉過頭去,還沒看清楚救命恩人長得什麼模樣,整個人就被摟進了一個她熟稔的懷抱。
  
  「綾兒,你來這裡做什麼?」孟焰緊緊箍著她,力道之大,險些搾乾了她胸腔內的空氣。
  
  「我……」
  
  紫色纖影,也就是月舞綾,未及開口,青衣大漢又提起另一把斧頭砍了過來——
  
  同一時間,方才被嚇呆了的黑衣人也有了動作,揮著刀劍往兩人身上招呼。
  
  孟焰不驚不懼,僅用一柄輕飄飄的羽扇迎敵。
  
  刺耳的金屬擊鳴聲驚破天邊,她抖開軟劍想幫忙,他卻一把將她的小腦袋按回懷裡,沉聲說道:「別亂動,我來就好。」
  
  扇柄翻轉,黑衣人宛如滾雪球般,一個個倒在地上,哎哎亂叫。
  
  青衣大漢暴暍一聲,手中的巨斧左砍右砍,毫不留情。
  
  當!
  
  一扇一斧碰得正著,激出駭人火花。
  
  孟焰單掌運勁,面不改色,那人心一驚,眼一瞇,歹念乍生——
  
  「小心!」月舞綾眼角餘光瞟到他猛地抬腳,自鞋底射出一枚蝴蝶形狀的銀鏢,忍不住尖叫。
  
  她以身為屏障,硬生生地替孟焰擋下那一鏢!
  
  「啊!」
  
  可怕的刺痛襲來,她的肩頸一陣酸麻,雙腳幾乎撐不住自個兒的重量。
  
  孟焰見那人卑鄙地使用暗器傷了她,黑瞳一斂,狂肆嘯聲震天動地——
  
  青衣大漢微微怔愣,下一刻鐘,他僅剩的單斧被劈成碎鐵,木製的斧柄直挺挺地沒入他的心窩。
  
  「咯——」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健壯雄軀緩緩地往後倒下——
  
  青衣大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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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6:29: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混亂的激戰後,湖畔恢復寧靜。
  
  黑衣人全數逃逸,青衣大漢的屍首亦憑空消失。
  
  遍地狼藉,斷劍碎斧夾雜著斑斑血跡,看來沭目驚心。
  
  「放、放開我!」無視於左肩上的傷口,還有隱隱作痛的小腿,月舞綾舉起腳步,妄想抽離他的胸懷。
  
  「綾兒!」向來悠然的語調不再鎮定,孟焰的聲音裡夾雜著無奈、憤怒,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慌。「在這個時候,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倔強?」
  
  俐落地點住她週身大穴,暫時止了血,擁著她腰際的男性大掌隱隱顫抖著。
  
  「我……」她緊閉美眸,不敢看他,敏感地察覺到,這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男人,是當真為了她的傷而方寸大亂。
  
  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著,好怕一張開眼看他,也會同時瞧見自己的脆弱……
  
  孟焰長歎一口氣,不待她回答,便抱起她輕若鴻毛的身於,足下一躍,飛身返回喜竹居。
  
  ***
  
  「燒熱水來,快點!」
  
  一進門,孟焰馬上喚醒屋內所有的人,要他們幫忙。
  
  「是……是是是……」
  
  睡眼惺忪的月家奴僕見他渾身是血,臂彎裡還抱了負傷的七姑娘回來,差點嚇破膽子!
  
  他踹開一扇又一扇的雕花木門,把她放在房間的床榻上,擰皺兩道濃眉,直瞪著她左肩上的傷口。
  
  「我可以自己來……」半坐起身,月舞綾卻霎時痛得眼前發黑,倒回床鋪。
  
  「受了傷就安靜躺好!」他失去冷靜地吼道,手也沒閒著,忙著拆解她繁複的衣物。
  
  很快地,她的上半身已然赤裸,連姑娘家最貼身的肚兜兒都被他解開,拋得老遠。
  
  「呀——」她驚呼,雙頰浮上燥熱,手邊卻構不著任何東西足以遮蔽。
  
  「孟莊主,熱水來了。」婢女端著銅盆放在床畔的茶几上,眼兒一接觸到七姑娘裸露在外的大片雪膚,臉蛋羞得通紅。
  
  下午他們在染坊親熱的消息,正傳得沸沸揚揚,半日光景不到,他又剝得她半裸臥床……
  
  嘖!孟莊主果然不負虎嘯山莊的盛名,管它是經商還是追妻,效率真是快得令人咋舌!
  
  「出去候著,有事我會再喚你進來。」孟焰無暇細想,一顆心全懸在她的傷勢上頭。
  
  「是。」婢女退了出去,順便掩上了門。
  
  「會有些疼,你忍忍。」捲起衣袖,他握住那枚蝴蝶銀鏢,深深吸氣,使力一挑,銀鏢落地,傷口立刻湧出大量鮮血。
  
  「晤……」月舞綾咬牙悶哼,清澈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
  
  飛快地扭乾毛巾,他替她拭淨血污,抹上虎嘯山莊獨門的金創藥,再取來乾淨的紗布包紮。
  
  她的臉色蒼白,孟焰的臉色更白!
  
  不知情的人說不定還會以為傷著的人是他。
  
  「休息一下。」他抓來薄毯罩住她,氣息仍不太穩。
  
  「嗯……謝謝你!」垂下眼睫,她酡紅著臉,有點兒不知所措。
  
  「該道謝的人是我。」
  
  他捧起她的雙頰,不容抵抗地望進了她的瞳底。
  
  「你為什麼要替我擋下那一鏢?」
  
  她大可不必的,而他也寧願她不要那麼做。
  
  在危及的瞬間,恐慌攫住了他,名震天下、生平不知害怕為何滋味的孟大莊主,迎戰千軍萬馬、山寇流匪尚游刃有餘,輕鬆自若,然而事一攸關她,一切就不同了。
  
  她是他最甜蜜的致命傷……
  
  「因為……因為是你先救我的。」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該怎麼告訴他?
  
  俯身,他深邃黑眸霸道地向她索討著珍貴的感情。「綾兒,你說謊。」
  
  「我、我沒有……」頓時,月舞綾覺得有些暈眩,可她不確定是肩上的傷口所致,或者是身畔男人帶來的影響。
  
  她只知道,她好慌、好亂,有一種過分親暱的氛圍在他們之間悄悄成形。
  
  「睜開眼。」孟焰輕哄著她。
  
  「不要!」她不想輸,他不能逼她……
  
  「睜開眼。」
  
  「不要!」一雙杏眸閉得更緊,薄嫩的眼皮擠皺在一塊兒。
  
  孟焰捏著她的小下巴,定住她的頭顱,低沉瘖啞的笑了。
  
  「綾兒,你再不睜開眼睛,我就要吻你了。」
  
  哪有人這樣的!?
  
  她倏地睜圓了眼,正好看著他落下一吻——
  
  「唔——」她都已經乖乖聽話地睜開眼睛了,他怎麼還親啊?
  
  嗚,又被騙了啦!
  
  得寸進尺地撬開她的檀口,他著了火的視線與她糾纏。
  
  面對他瞳底赤裸裸的慾望,月舞綾只能手足無措地任他侵略。
  
  他吻得深入,執意掠奪她的甜美,激動、慌急、不捨等種種情緒在他心中交錯迴盪,他需要一些實質的碰觸來安定自己的心。
  
  當她柔順地閉上眼,在他的帶領下開始生澀回應時,孟焰的親吻愈趨猛烈——
  
  渾厚大掌撫上她的頸項,在她細緻的鎖骨處流連不去。
  
  他指尖的冰涼令她止不住地抖顫,而從他口中傳遞過來的溫度,卻又讓她莫名燒灼。
  
  他像塊冰,又像團火,在兩極端間迷惑著她的感官,要她心甘情願地在他的氣息下沉淪……
  
  好半晌,他終於離開她的唇,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僅是摟著她靠在自己身上。
  
  月舞綾輕插著細長的睫毛,感覺到他剛硬如鐵的肌肉繃得好緊、好緊。
  
  「你——無賴!」吳儂軟語不似指責,反而像是在埋怨他給得不夠多。
  
  呵寵地點了點她的俏鼻,孟焰脫靴上榻,將她連人帶被擁入胸懷。
  
  「你……你想幹嘛?」午後在染坊發生過的情節重返腦海,她略顯緊張,小小的身子僵硬無比。
  
  孟焰抽掉她的髮簪,俊臉埋在她的秀髮裡摩蹭。
  
  「放心,今晚你受傷了,我不會輕舉妄動的。」
  
  那麼,若是她今晚沒受傷,他就會……就會跟她「那個」了?
  
  「喔……」小腦袋晃了兩下,樣子似乎有點兒失望呢!
  
  他笑了笑,匆爾正色道:「綾兒,那些人是誰?他們為什麼要追殺你?」
  
  嬌軀狠狠地瑟縮了下。月舞綾回憶起不久前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的驚險畫面,此時才有餘力恐懼。
  
  儘管平日看起來再堅強、再凶悍,她到底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自小練習的拳腳功夫,對付一般的地痞流氓是綽綽有餘,可真遇上高手了,也只能俯首稱臣、任人宰割了。
  
  「我不曉得……」她在商場上樹敵雖多,可大家都是規規矩矩的商人,不興暗中濫動拳腳的那一套,今晚是她首度遭受到不明攻擊。
  
  孟焰若有所思地瞇起眼。
  
  「你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依他看,那些黑衣人顯然受雇於人,首要任務是綁架她,再來才是殺害她。
  
  「應該沒有——」這陣子她忙著跟他鬥法,哪有閒空去招惹別人?
  
  「你再仔細想想。」事系她的人身安全,他不敢大意。
  
  月舞綾沉吟了會兒,最後仍是輕搖螓首。「我想不起來。」
  
  銳眼往地上那枚蝴蝶銀鏢一瞄,他有了初步的對策。
  
  「接下來幾天,你盡量避免單獨出門,我擔心那些黑衣人會再對你出手。」
  
  「嗯。」
  
  今晚若不是霍天奇那混蛋害得她情緒低落,她也不會三更半夜亂跑,將自己暴露在危險當中。
  
  「傷口還痛嗎?」注視她左肩滲著血的紗布,孟焰心疼極了。
  
  「一點點。」她偷偷挪動身子,想要避開和他的接觸,豈料,覆蓋自身赤裸的薄毯卻滑了開來,露出大片旖旎春色。
  
  「啊!」
  
  男性目光轉為深濃,放在她纖腰上的大手陡然一緊,他溫熱的指掌刮著她細嫩肌膚上泛起的小疙瘩,在柔軟豐盈下方眷戀徘徊——
  
  「放開我!我要回家了!」月舞綾掙扎著起身,害怕他帶來的壓迫感。
  
  孟焰握住她的力道不大,卻很牢。
  
  「綾兒,你怕我?」激將法屢試不爽。
  
  「我……我才不怕你!」柳眉橫豎,她照樣上鉤,底細被摸得一清二楚。
  
  「那就閉上眼睛睡覺,證明給我看。」他的雙手交握在她胸前,燙人的氣息在她頸後吹拂。
  
  「但我習慣一個人睡!」她細聲抗議,心跳快如擂鼓,怕是讓他給聽見了。
  
  「習慣可以改變。」
  
  「我不——」未出口的話盡數遭他沒收,吞進口中。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吻你一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安然入睡,我可就不確定了。」染上狂野之色的黑眸熠熠生輝,閃動著某種情慾的暗示。
  
  她不敢輕捋虎鬚,只得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怦怦……怦怦怦……
  
  紊亂的心跳漸趨平穩。
  
  怦怦……怦怦怦……
  
  原本以為在他懷裡壓根兒不可能睡著的月舞綾,在經歷這驚險的一夜後,終究是筋疲力竭地墜入夢鄉。
  
  反觀摟她在懷的孟焰,望著半裸佳人的甜美睡顏,獨自忍耐著慾火煎熬,一夜不能成眠……
  
  ***
  
  「小姐,你可回來了!」
  
  清晨,當月舞綾一腳踏入露華閣的大門,圓兒便拎著裙擺跑到她身旁,緊張地摸東摸西。
  
  「昨晚你上哪兒去啦?不回來為啥不說一聲,我都快急死了!」
  
  月舞綾挑眉,不大相信。
  
  「你確定你是急死了,不是睡死了?」
  
  「小姐!人家是真的擔心你耶!」說得好像她是豬似的!不過,呃……知婢莫若主,她知道小姐一夜未歸,確實是早上的事情了。
  
  「我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她娉婷地走進花廳,有絲驚訝地看見一抹嬌小的身影正坐在鞦韆上搖晃。
  
  「六姊?你怎麼……圓兒!」一定是她!
  
  小丫頭縮著腦袋,怯懦地解釋道:「我找不到你,所以才跑去喜壽閣問六姑娘,她聽了不放心,就跟我一起過來等你了。」
  
  「多事!」
  
  「你別罵圓兒,她又沒做錯事。」
  
  放下手邊的書卷,月輕紗拉妥裙擺,好整以暇的問:「說吧,你昨晚上哪兒去了?」
  
  「我……我……」月舞綾支吾了老半天,答不上話。
  
  「讓我猜猜。」瞭然的目光掃過她頸項上的點點紅痕。「你去喜竹居了?」
  
  「嗯……是……是啊!」她說著鱉腳的謊話:「我一時興起,到竹林散步,時間晚了,索性在那兒住下。」
  
  「哦?」月輕紗柔柔的笑了。「可是,我一早派人過去找你,他們說你不在自個兒的房間裡。」
  
  「呃……那是因為我走得太累,隨便找間空著的廂房就睡了。」
  
  「是嗎?」她笑得更美。「可是,他們又說,搜遍了每間空房,都不見你的蹤影,除了——孟莊主的那間,他們……」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笑不可遏了。
  
  「六姊!」月舞綾跺著腳,聽出她語氣中的調侃。
  
  「呵呵,好啦,不鬧你了。」再鬧下去,有人要惱羞成怒羅8你老實招來,你和孟莊主究竟……」
  
  「沒什麼!」她急忙搶過話,無意討論那個男人的種種。
  
  「沒什麼?那你頸上的紅痕是怎麼來的?你不要騙我說是蚊子咬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六姊!」
  
  慢半拍地反手遮住脖子,她的臉頰湧上燥熱。
  
  「我……哎呀!你別問我,我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
  
  早上她醒來時,發現孟焰睜著清醒的眼,仍維持著昨晚入睡前的姿勢輕擁她,彷彿他就這樣看她看了一夜,不曾合眼……
  
  她被他的眼神望得心慌意亂,急忙要走,他卻堅持幫她再換一次藥,才肯放人。
  
  換藥過程中,偶爾,她能感受到他不捨的心情……
  
  但是她能信任他嗎?
  
  他是真的在乎她嗎?
  
  她不知道,也不敢問。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孟莊主待你的心意,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你若是還不明白,豈不比瞎子更盲目了?」月輕紗語重心長的提點她。
  
  「況且,他那人是天生的掠奪者,他既已認定你,你就注定會是他的人,想逃也逃不掉。」
  
  月舞綾低頭不語。
  
  都是他太壞了!先道貌岸然地說要和她談生意,再藉機對她伸出祿山之爪,吃盡她的嫩豆腐,害得她終日惶惑不安,一顆心緊揪著,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
  
  注定會是他的人又如何?
  
  他不親口說出來,她怎能當真?
  
  「咦?你的肩膀怎麼了?」沒聽說過吻痕嚴重到得包紗布的。
  
  月輕紗湊近她,掀開她的領口一瞧——
  
  「赫!這是?」
  
  她據實以告。「我受了點傷。」
  
  「怎麼會這樣?」
  
  月舞綾於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凝起小臉,她嚴肅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要向爹稟明,請他去宮裡借一隊御林軍來保護你。」
  
  敢在寧波城內動他們月家的人,無疑是在太歲爺上動土!
  
  她雖然不喜歡使用武力解決問題,然而,祖有明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群黑衣人傷了小妹,就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
  
  「沒必要勞師動眾,我可以自己處理。」殺雞焉用牛刀?為了她一道小小的鏢傷而借調御林軍,實在太誇張了。
  
  「不行!這回說什麼也不能聽你的。」月輕紗難得展現強硬的一面。「在還沒有抓到那群黑衣人之前,你都給我待在家裡,商行那兒也不許去,知道嗎?」
  
  「知道了。」從以往的經驗判斷,一旦六姊用這麼認真的口氣說話,意思就是沒得商量了。
  
  「哇……哇哇哇……」
  
  突然,位於露華閣西南方的寶瓏閣,傳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啕大哭聲,駭著了月宅內的每一個人。
  
  月舞綾略瞇美眸,認出那聲音的主人正是她的五姊月思綺。
  
  「她又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不就是夫妻倆吵架嘛!」
  
  「你要過去勸勸嗎?驚動爹就不好了。」
  
  「誰理他們啊?」
  
  月輕紗說著此話的狠勁,與她柔弱的氣質完全不相符。
  
  「看他們是要端水互潑、扛椅子互毆,或者拿刀子互砍,都請自便!最好是兩敗俱傷,省得一天到晚擾得人睡不著覺!」
  
  「喔。」
  
  六姊說得也對,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夫妻倆要怎麼廝殺對陣,是他們的私事,外人不便干涉。
  
  她還是回房補眠比較實際!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婢女,自門口跑了進來,慘兮兮的哭著說:「六姑娘、七姑娘,拜託你們行行好,過去寶瓏閣幫個忙,五姑娘砸壞了所有東西,這會兒正鬧著要撞牆自殺!」
  
  兩姊妹不由得無奈地歎口氣,
  
  「款!這下子不去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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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6:3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姊妹倆慢吞吞地往寶瓏閣挪移。
  
  方進門,一團鮮艷紫紅便咻地飛來,在空中劃了道完美的拋物線後,墜落在她們腳邊。
  
  待月輕紗看清楚那是什麼,立刻圓眸怒瞠,有點兒生氣的嚷著:
  
  「五姊瘋了不成?這株牡丹好好地長在園子裡,哪兒礙著她了?她丟東西便罷,幹嘛連花也不放過?」
  
  尤其這些牡丹,全都是她開春才剛移植入土的新品種,其價勝金,各個院落頂多只有一、兩株。
  
  她費盡心思照料著的寶貝,五姊說拔就拔、說砸就砸,半點不客氣!
  
  「我——呀——」原本還想繼續罵下去的人兒,一看到滿目瘡痍的內院,隨即凍結了小臉。
  
  原本精緻華麗的寶瓏閣,仿似經過了一場大戰,隨處可見碎成片片的瓶盆器皿、古董珍品。
  
  這下子損失慘重了。
  
  「你!月舞綾!」一瞧見小妹的身影,月思綺就像頭獅子衝了過去,不由分說朝她身上一陣猛打。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唔!」遮掩在衣服底下的傷口被捶得正著,她悶哼,感覺有些頭暈。
  
  月輕紗十萬火急地上前隔開她們。
  
  「五姊,有什麼事坐下來好好說,不要動手動腳,你會弄疼小妹的。」
  
  「疼?哈哈……哈哈哈……」
  
  她淒楚笑著,衣袖一掀,露出傷痕纍纍的臂膀,神情錯亂地吼道:「她疼,我就不疼?你們看看我!看看我!」
  
  「五姊……」白皙肌膚上滿是殘忍的掐紅、瘀青,顯而易見是挨了打的痕跡。月舞綾難受地別過眼。
  
  一別過眼,她就看見爹氣沖沖地向這邊走來。
  
  「爹?」
  
  因為這場騷動,奴僕把月峰也請到這裡來了。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握著女兒負傷的臂膀,他氣顫地質問女婿:「天奇,你倒是給我一個好解釋,你為什麼要把思綺打成這樣?」
  
  霍天奇換掉以往在老丈人面前卑躬屈膝的嘴臉,不屑冷哼:「打她算什麼?我還準備要立一紙休書給她!」
  
  一聽到丈夫這麼說,月思綺更是哭得驚天動地。
  
  「爹,您幫幫我!您幫幫我!」
  
  「哎!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是夫妻,不是仇人哪!」
  
  「嗚……」
  
  月輕紗拍著她的手,安撫她的情緒。「五姊,你別淨是哭,把話說清楚,姊夫為什麼要休離你?」
  
  「還不都是因為她!」
  
  月思綺抬起頭,憤恨的眼神直瞪著月舞綾。
  
  「我只不過是多說了兩句她的壞話,天奇就以七出之罪的口舌、嫉妒為由,說我不具婦德,不配做他們霍家的媳婦兒!」
  
  「難道不是?」他陰寒著臉,憤怒咆哮:「舞綾妹妹哪裡得罪你了?你幹嘛成天咒罵著她、數落著她?告訴你,我絕不可能會原諒一個侮辱舞綾妹妹的人!」
  
  「爹,您聽聽!您聽聽他的渾話!我是他明煤正娶的正室,他不護著我,反而一心想著外面的狐狸精,您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那個她口中的「狐狸精」,狠狠瑟縮了下,好似讓人從頭上打了一棍。
  
  月輕紗不忍小妹受辱,肝火大動。
  
  「五姊,你不要太過分了,綾兒是咱們的妹妹,你不要老是拿話傷害她,她沒有對不起你!」
  
  「是呀,綺兒,你六妹說得有道理,莫要氣得胡亂開口!」
  
  月峰先是責怪地睞她一眼,然後再轉過身,訓斥女婿:
  
  「天奇,不是爹愛說你,不管你和綾兒是否曾有婚約,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是她的姊夫,理應避避嫌,少提起她才是!」
  
  「我不管!」霍天奇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叫鬧著。
  
  「當初我就說了,我要娶的是舞綾妹妹,您硬要把月思綺塞給我,我退而求其次,答應娶她當正室,舞綾妹妹為偏房,您還不滿意,逼著我放棄舞綾妹妹,非得娶她不可!是以,今日局面,爹,您也要負上大半的責任!」
  
  簡直是目無尊長了他!
  
  月峰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麼歪理?」月輕紗激動叱喝:「我們家是寧波首富,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的女兒怎麼可以當人家的妾室?」
  
  「大姊、二姊共侍一天,那是因著她們的夫婿貴為一國之尊,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竟敢跟皇上比美?當心我一狀告進宮裡,扣你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有本事你儘管去告!」他不怕,他有皇后姊姊撐腰!
  
  「你——」
  
  「哼!」
  
  「好了,都別吵了。」月峰輕撫額頭,露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的疲 憊面容。
  
  「天奇,你自己說,你打算怎麼做?是不是真要鬧得休離思綺,你才會滿意?」
  
  「我可以不休離她,也可以承諾不再打她,但我有條件。」
  
  霍天奇冷靜下來,恬不知恥地說:「我要實現我兩年前的願望,收舞綾妹妹為偏房。」
  
  「你!你是在要脅我?」月峰快氣炸了。
  
  「如果您要這麼說,我也沒意見。」他無法忍受他心愛的舞綾妹妹嫁給別人,他要先下手為強!
  
  「霍天奇,我不可能會嫁給你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月舞綾從沒想過,他為了要得到她,居然會不擇手段到這種地步!
  
  「舞綾妹妹,你不是真心拒絕我的對不對?」
  
  他失去理智地強抱住她,嘴裡還念著一堆瘋話。
  
  「你別怕,我們昨晚私會梅林時,不是說好了嗎?哪怕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我們都要在一起啊!」
  
  「瘋子!」誰跟他說好了?誰要和他在一起?他有病8放開我!快放開我!」
  
  她劇烈掙扎,肩上的傷口已然滲血,左臂的關節亦承受不住兩人拉扯的力量,喀的—聲脫了臼。
  
  月舞綾痛得臉色刷白,卻無人看出她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綾兒,他說的可是真話?」月峰問她。
  
  「爹!是真的!肯定是她使用狐媚之術迷惑了天奇!」
  
  月思綺怨恨的說:「昨晚天奇沒有回房,我派人去露華閣探看,發現她也不在!他們……他們八成是到某處相好了。」
  
  她倒抽了一口氣。「你監視我?」
  
  「誰叫你搶我的丈夫!」
  
  「我——」分明是含血噴人!
  
  「綾兒,你昨晚上哪兒去了?給我解釋清楚!」手心手背部是肉,月峰不想偏袒誰,只求事實明白。
  
  「我……我……」她咬著唇,不知從何說起。
  
  「爹,您看,她默認了!」月思綺好比是昏官斷案,未經詳細審問,直接將她視為犯人。
  
  啪!
  
  在她聲嘶力竭的哭聲中,一記清脆的巴掌聲驀地響起,震驚眾人!
  
  月峰——打了月舞綾!
  
  「爹!」月輕紗驚叫,不敢相信事情會演變至此。
  
  「綾兒,爹不是有意的,爹——」幾乎是出手的同一時間,他便後悔了。
  
  無言地擦去嘴角的血跡,她搗著紅腫的臉頰,勉強擠出一抹虛恍的笑容。
  
  「沒事的,爹,女兒不怪您。」
  
  她不怪任何人。
  
  「只是,五姊,我知道我再多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可有些話放在我心中已久,趁此機會,我一定要告訴你。」
  
  她的眼眶泛紅,眼底有淚花打轉。
  
  「從小到大,你就愛比較,你捫心自問,你搶了我多少東西,我抱怨過嗎?你無緣無故辱罵我,我回嘴過嗎?」
  
  她直視著月思綺,一字一字地說。
  
  「雖然我打心坎裡看不起霍天奇,但是當年爹指定他做我的夫婿,全城的人都在等著慶賀我們的婚禮。你搶走他,讓我多難堪,我埋怨過嗎?
  
  你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覺得大家寵我、對你不好,即使我拚了命地在容忍你,暗自幻想著你有一天會想通,會像其他姊姊一樣待我好,結果依然大失我所望……」
  
  說著說著,她微微哽咽了。
  
  「我累了,你們夫妻倆的事,我不想再過問,從今而後,有你們的地方,就沒有我月舞綾!」
  
  說完,她驕傲地挺直脊樑,旋身離開寶瓏閣——
  
  ***
  
  強忍的淚水終於決堤!
  
  月舞綾傷心欲絕,邊跑邊哭,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流個不停。
  
  一直以來,她都是人人捧在手心呵疼的水晶花,哪曾受過這麼多的委屈?
  
  爹打她、五姊冤枉她,霍天奇誣賴她……他們是她最在乎的家人,卻也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不知不覺中,她走出家門,鬆懈了防備之心,全然不覺自己被人跟蹤了。
  
  漫無目的地踩著青石板路,手臂、肩頸的疼痛早已麻痺,月舞綾站在一棵枝葉茂密的椿樹下,看著不遠處鑼鼓喧天的市集,陡然感覺到一陣寒冷。
  
  在這個時候,她好希望、好希望有個溫暖的懷抱,能夠替她遮風擋雨,供她安靜休憩……哪怕只是一下下也好……
  
  心裡才這麼想著,足下腳步彷彿有自我意識般,一逕地往湖畔的喜竹居邁進——
  
  然而,在她尚未發現危險降臨之前,背後的一記悶棍便狠狠地打暈了她!
  
  一群黑衣人來匆匆、去匆匆,徒留落葉舞春風——
  
  ***
  
  「唔——」
  
  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月舞綾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痛!
  
  她的頭痛、肩痛、臂膀痛,全身上下無處不痛。
  
  這是哪裡?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緊攏眉心,她困難地想要撐起自己,四肢卻完全使不上力……
  
  噢,她記起來了,有人偷襲她!
  
  從座下起伏震動的感覺,以及四周的裝潰擺設判斷,她應該是在一輛馬車裡頭。
  
  「噫——」
  
  密閉空間內,匆地響起一道不屬於她的聲音。
  
  打量的視線緩緩落在地上滾成一團的圓球——喔,不,是圓兒身上。
  
  月舞綾不解,她怎麼也被抓來了?
  
  「圓兒?」
  
  「嗯——別吵,再讓我睡一會兒,我保證,我一會兒就起來了……」小丫頭在睡夢中,尚能舉起手做出發誓狀。
  
  「圓兒!」
  
  「嗯——啊!住手!不要打我家小姐!」好似想到了什麼要緊的事兒,她驚跳起來,一頭撞上馬車的帳頂,疼得齔牙咧嘴,淚花亂顫。
  
  「痛痛痛痛痛——」
  
  月舞綾推了推她,啼笑皆非。
  
  「小姐!還好你沒事!」
  
  圓兒抱住她,哇啦哇啦的哭著,眼淚、鼻涕全往她衣服上抹。
  
  「你都不知道,早上我躲在你後面,看見那些鬼鬼祟祟的黑夾人抄起傢伙要打你,我有多緊張!」
  
  好感動,原來這丫頭不放心她,跟著她出門了。
  
  「那你怎麼會被他們逮到?」
  
  她赧紅著圓臉,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因為……我……那個……嚇昏了……」
  
  哎,月舞綾深深歎了口氣,收回了前面的感動。
  
  「圓兒,我的身體有點不太對勁,你幫我看看外頭的狀況。」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好。」
  
  小丫頭趴到窗邊,正想偷掀簾幕,馬車卻突然緊急停住,車門讓人從外面打了開來——
  
  「七姑娘睡得可好?」一道臃腫的身影擠進馬車內。
  
  「是你!梅天良!」可惡,早該猜到是他!
  
  他抖著兩頰的肥肉大笑,神情得意。
  
  「哈哈,嚇到了吧?」
  
  「昨晚想要殺我的青衣大漢,也是你請來的爪牙?」
  
  「沒錯!」他瞇著綠豆大小的眼睛,險惡的說:「那個江洋大盜『青斧神』,收了我上萬兩的銀票,答應要把你五花大綁地帶回來任憑我處置,哪裡曉得你太不合作,激怒了他,讓他興起了殺你的念頭。」
  
  他冷哼一聲,「好在你的命夠硬,聽說救了你的男人武功高強,青斧神的死狀極慘。」
  
  「路不平,有人踩。」他聘請江洋大盜為他做事的行徑,已嚴重觸犯法律,人人得而誅之。
  
  「臭娘兒們,你不必太囂張,再過不了多久,我會要你跪在地上,舔我的腳趾頭!」
  
  上次她帶給他的恥辱,他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月舞綾面無表情,沒讓他給唬祝
  
  「在寧波城內,你的勢力遠不及我們家,你以為你可以隻手遮天,逃過緝捕?」
  
  六姊找不著她,必定會聯想到昨晚的黑衣人,循線追查。
  
  她相信,按六姊的能力,或許再加上孟焰的協助,不出幾天,她就能安全返家。
  
  到時候,梅天良的下場,絕對只有一個慘字形容!
  
  「哈哈,我告訴你,我可不是笨蛋,你說的那些,我全部仔細研究過了。」
  
  他抽出扇子,故作瀟灑地以扇柄撥弄額前劉海,沾沾自喜道:「把你留在寧波城的風險確實高了些,所以我決定派人先送你到北方別業,自個兒稍晚再走,省得你們家的人懷疑到我頭上來!」
  
  「你想怎樣?」
  
  受不了,又是扇子!他和霍天奇,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兩人持扇的姿態,都一樣令人看了反胃!
  
  「不想怎麼樣,只是想把你關起來好好享用一陣子,玩膩了再賣到妓院去當個千人騎的賤貨!」
  
  「你……你這個壞胚子!我不准你欺負我家小姐!」
  
  本來縮在角落的圓兒一聽到他這麼說,眼兒一瞪,即刻以她「優越」的體重,配合重力加速度猛力撞倒他,然後張嘴在他腳上使勁地咬出一排牙印兒!
  
  「啊啊藹—」梅天良吃痛大叫,小腿肚的一塊肥肉,差點離他而去!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胖丫頭!要不是看在你還有點利用價值的份上,我早扔你下車了!」
  
  他踹開她,連忙檢視腳上的傷口。
  
  「嗚……」沒禮貌!怎麼可以當著人家的面說她胖!她哪有胖?她不過是臉圓了一點、小腹突了一點、手腳有肉了一點……
  
  她哪有胖!?
  
  「你不怕我一劍砍了你?」月舞綾勉強佯裝鎮定,不想被他看出她體虛氣弱,帶有多處傷勢。
  
  「哈哈,你想抽劍砍人,也得有劍在手才行。」
  
  她往腰際一摸,這才驚覺素不離身的軟劍早巳不翼而飛!
  
  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梅天良又說:「況且,就算你拿得動武器,我也不怕你了。」
  
  這次的行動他籌畫許久,堪稱是天衣無縫,完美無缺,她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嘿嘿,除非有神仙幫她!
  
  月舞綾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暗中運勁,果不其然,她的經脈遭封,血液無法流通。
  
  「你對我下藥?」他真是人如其名,毫無天良可言!
  
  「哼,嘗了這威力驚人的『十香軟筋散』之後,甭說是出手傷人了,你要活動自如都不容易!」
  
  哼!想砍他?
  
  門兒都沒有!
  
  「你會不得好死!」她不肯示弱地怒瞪著他。
  
  「臭娘兒們,等著瞧吧,看是誰先不得好死!」
  
  撂下狠話,梅天良一跛一跛地跨出車門,粗聲喝令:「來人啊,出發了,給我看好她們!」
  
  「嗚,小姐,怎麼辦?我好怕喔!」圓兒爬到她身邊,不停抽噎著。
  
  「別怕,我會想法子的。」咬著乾燥的下唇,月舞綾極力思索著逃走的可能性——
  
  但是依她目前的狀況,如何辦到?
  
  有絲絕望的情緒在心底發酵,她揉著肩上髒了的紗布,不禁回憶起孟焰幫她換藥時的溫柔神情……
  
  他知道她不見了嗎?
  
  他可會懸心、可會為她擔憂?
  
  吁!直到看不到他了,她才肯承認,其實自己並不討厭他。
  
  其實……她是喜歡他的。
  
  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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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一連幾天,囚禁月舞綾的黑衣人,每天都拿著一碗加了十香軟筋散的清水,強逼她喝下。
  
  她抵抗不了藥效,加上之前的傷勢沒有妥善照顧,以至於高燒不退,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身子骨一天天虛弱下去。
  
  「小姐!小姐!」圓兒輕晃她纏著紗布的手臂,悄聲喚道。
  
  「怎麼了?」她半抬杏眸,乏力回應。
  
  「他們在那兒喝酒喝了大半天,看樣子好像有些醉了。」掀開簾幕一角,她扶著小姐向外看。
  
  押送她們主僕倆到北方的黑衣人,一共五個。三人騎馬,一人執韁,一人負責看守她們,張羅吃食。
  
  這會兒,五個男人大概是犯了酒癮,忍耐不住,索性將馬車拴在小城鎮的街角,一夥人就近在不遠處的露天棚子內,痛快暢飲。
  
  「圓兒,這是逃跑的大好機會,你快走!」
  
  他們之所以這麼放心暫離,主要是因為她吃了十香軟筋散,形同廢人。
  
  她逃不了,但圓兒可以!
  
  「小姐,你瘋啦?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
  
  「你聽我說。」
  
  月舞綾拉她坐下。
  
  「我的身體狀況,你最清楚,即使我能走,也走不了多遠,最後我們還是會被抓回來。
  
  不如你先離開這兒,到附近的驛站發送消息回寧波城,告訴六姊這一切都是梅天良在搞鬼!」
  
  「可是……」圓兒絞著雙手,萬分猶豫,眼淚撲簌簌地滑落臉頰。
  
  「別再可是了,趕快走吧!」
  
  「不行!小姐,我做不到!」
  
  若是他們發現她逃跑了,難保不會對小姐痛下毒手!
  
  「要走咱們一起走,我絕不可能丟下你不管!」
  
  「傻丫頭!」
  
  平時的她既懶惰又怕事,然而如今到了緊要關頭,她卻又表現得無懼生死,忠心耿耿,讓月舞綾覺得窩心不已。
  
  「那好吧,你幫著我,我們從後面的行李廂鑽出去!」
  
  「嗯!」小丫頭這才破涕為笑。
  
  主僕二人就趁著黑衣人喝得酩酊大醉的空檔,偷偷地下了馬車,繞過他們待著的露天棚子,往熱鬧的大街移動——
  
  ***
  
  一段時間之後,她們距離黑衣人停放馬車的地方,已有一小段的距離——
  
  「圓兒,等等——」
  
  月舞綾按住她的肩頭,要她停下來。
  
  「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了。」十香軟筋粉的藥效持續在她體內發作,她狂喘著氣,腳步顛簸,眼前是一團黑霧。
  
  「小姐,我看我們休息一下好了。」
  
  圓兒見路旁剛好有間店舖沒有開門營業,於是攙她過去,在人家門口的階梯前坐下。
  
  她軟軟地靠在欄杆上,身子好燙,臉色好白,一副隨時可能暈倒的模樣。
  
  「小姐,我去跟店家要一點水。」
  
  安頓好她,小丫頭便拾階而上,往那兩扇緊合著的木門,敲了兩聲。
  
  無人應門。
  
  怪了,大白天的,這鋪子不開門做生意,難不成要到晚上才有客人上門?
  
  疑惑的目光往頭上的區額一瞥——
  
  飄香院。
  
  店名蠻好聽的嘛!
  
  她沒有多想,又往門板上敲了兩聲。
  
  「來了、來了!」
  
  一道挾著濃濃睡意的女性嗓音,由遠而近地飄了出來。
  
  「是哪個王八蛋一早猴急成這樣?老娘——呃……」
  
  門一開,成串的咒罵頓時像根魚刺卡在喉嚨——
  
  圓兒睜著圓圓的眼,朝她福了一福。
  
  「這位大嬸,能不能麻煩您倒一杯水給我,我家小姐生病了。」
  
  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婦人,瞄了瞄階梯上那抹纖細漂亮的背影,眸底閃爍著兩簇算計的光芒。
  
  「這樣啊,你們先進來好了。」
  
  「謝謝!謝謝!」小丫頭感激涕零,連忙回身扶起月舞綾——「小姐,來,當心走。」
  
  當!
  
  當婦人一瞧見她那張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美容顏,眸底的光芒更是亮得過火。
  
  「我說姑娘,你們兩個不是本地人的吧?」
  
  她端來茶水,請她們在大廳坐下。
  
  圓兒一邊服侍著意識逐漸模糊的小姐喝水,一邊回答:「嗯,我們是寧波城人氏。」
  
  「寧波城?那可真遠了。」婦人咯咯笑著。「對了,你家小姐生的是什麼病?怎麼這般昏沉?」
  
  「嗚,我家小姐她……她……」望著又昏睡過去的月舞綾,她悲從中來的說:「她中了毒!」
  
  「中毒?中什麼毒?」
  
  不會破壞她的美貌吧?
  
  小丫頭歪著頭顱,想了很久。
  
  「好像……好像叫做十根筋什麼的!」
  
  婦人愣了愣——「你是說十香軟筋粉?」
  
  「對!就是那個名字!」圓兒猛一擊掌,滿懷期待的問:「大嬸,你知不知道這解藥該上哪兒去找?」
  
  「不用找,十香軟筋粉是咱們這行必備良藥,我……」
  
  「必備良藥?」它不是毒嗎?
  
  「藹—哈哈……」婦人看她皺眉,馬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有解藥,我可以幫你家小姐解毒。」
  
  原來是吃了十香軟筋敵啊!
  
  那太好了!
  
  「真的嗎?大嬸,你說的是真的嗎?」單純的小丫頭不知大難將至,還兀自高興著,心想小姐終於得救了!
  
  「當然是真的!」
  
  婦人挽起她的手,略使眼色示意丫鬟把月舞綾帶進去裡頭。
  
  「我先叫人替你家小姐準備一個房間,你跟我來,我弄些東西給你吃。」
  
  「謝謝大嬸!」
  
  ***
  
  「唔——」
  
  自遙遠的夢境邊緣悠悠轉醒,月舞綾感覺自己彷彿睡了一百年,全身肌肉僵硬得宛如一塊塊的硬石頭。
  
  「咦?姑娘,你醒了?」一名看起來與她年紀相仿、頰邊有對梨窩的女孩兒,站在她床邊,笑臉盈盈的看著她。
  
  「你是誰?」乾啞的嗓子擠出簡單的問句。
  
  「先把這個喝了。」那女孩兒餵她喝下一杯暗綠色的汁液後,又讓她躺回床上。「我叫小倩。」
  
  「咳咳!」好腥的味道,不過喉嚨舒服多了。「圓兒呢?」
  
  她環顧這間貴氣逼人的廂房,沒瞧見貼身丫鬟的人影。
  
  「你是說跟你一起來的那個胖丫頭?」
  
  小倩把空了的杯子放到桌上,再折回床邊,
  
  「她被嬤嬤關在另一間房,醒了就嚷著要找你,睡了還滿嘴夢話,說誰敢欺負你,她第一個不答應。」
  
  關?
  
  「為什麼——礙…」
  
  月舞綾伸手想摸肩頸上的傷,卻沒摸到紗布、衣服,反而摸到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絲紗。
  
  她穿的是什麼?
  
  誰把她打扮成這樣的?
  
  「姑娘無須害羞,你的身段窈窕,皮膚細滑,院裡的姊姊妹妹都羨慕死了!」
  
  嬌顏紅透半邊天,她拚命拉著身上的薄紗,引來小倩的一陣訕笑。
  
  「姑娘,你甭忙了,左右也是要脫掉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到目前為止,對眼前的處境仍是一頭霧水。
  
  「呵呵,我好人做到底,告訴你實話吧!」
  
  小倩大大方方方的說:「那日你的丫鬟向嬤嬤討水喝,嬤嬤見你姿色過人,又是遠從外地來的一介孤女,所以動起了歪腦筋,要收你進院裡當紅牌花魁,並將你的初夜公開拍賣。」
  
  月舞綾狠抽了一口氣。
  
  「拍賣?」
  
  「是呀,這幾天上門參與競標的客人絡繹不絕,你的初夜已經被一位大爺以天價標下,他和嬤嬤算完帳就會過來了。」
  
  「不,我……」
  
  「姑娘,別怕,一回生二回熟,這種事初次都有些疼,但你算是很幸運了。我瞧買下你的那位爺兒年紀不大,長得也不差,就是身子太壯了一點,怕你受不祝」
  
  她說起這種露骨話,竟是毫不扭捏。
  
  月舞綾又羞又急,不敢想像等會兒即將發生的事情有多恐怖!
  
  「小倩姑娘,我不是你們這兒的花娘,你的嬤嬤不能這樣對我,你幫幫忙,送我出去好嗎?」她央求道。
  
  「姑娘,請你不要為難我。每位姑娘剛到這兒,莫不是害怕得要命,日子久了,你會習慣的。」
  
  燃起裊裊暖香,小倩拿開她蓋在身上的被子,暴露出她姣好的同體,接著便扭著細腰,走出房門。
  
  「小倩姑娘!小倩姑娘!」月舞綾忙不迭地喚她,她卻不再逗留。
  
  完了!這下子真的完了!
  
  她欲哭無淚,懷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才會陷入這一連串的厄運當中!?
  
  門外的長廊疑似有腳步聲靠近——
  
  她嚇出一身冷汗,使盡全身力氣想爬坐起來,無奈手腳不聽使喚,她根本動彈不得!
  
  腳步聲來到房門前——
  
  咿——
  
  門打開又復關上,屬於男性的氣息繚繞在房內。
  
  心跳撞得胸口泛疼,月舞綾眼一閉,牙一咬,正準備從容赴義——
  
  一道她思念至極,充滿濃濃戲謔意味的嗓音驀地響在耳畔——
  
  「姑娘,你確定……你不要睜開眼睛看看,誰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
  
  「孟焰!」
  
  倏然張開訝然圓眸,月舞綾在看到他那張略顯疲倦,卻不減英颯的俊臉後,流下激動的眼淚!
  
  謝天謝地!
  
  來的人是他!來的是他呵!
  
  所有的緊繃、忍耐、痛苦……在一瞬間瓦解,她從沒想過,有這麼期待看到他的一天!
  
  吃力地伸長了赤裸的藕臂,她緊緊圈住他的頸項。
  
  黑色瞳眸盈滿狂喜,孟焰心裡感動,口氣卻不改莞爾:「綾兒,我不曉得你有這麼想我——如果你早一點表示,咱們就不必大老遠地跑來這兒幽會了。」
  
  一雙黝黑的健臂輕而易舉地抱起她,橫放在自己腿上。
  
  真實擁她在懷的感覺多麼美妙,天知道這段日子以來他是怎麼熬過的!
  
  吸吸鼻子,月舞綾埋首在他的胸懷,啞聲低問:「你……你怎麼找得到我?」
  
  他故意逗她。「我並沒有找你,我只是聽說,這裡有一名新來的花娘生得如花美艷,因此特來嘗鮮——」
  
  綿軟的粉拳捶他一記。「我問正經的!」
  
  「好好好,你別心急。我會一五一十的說給你聽,可你得先吃點東西。」
  
  孟焰來回審視她接近赤裸的身子,挑剔的說:「我才多久沒有抱你,你的體重就足足少了一大半!還好該豐腴的地方都沒瘦掉,否則,我不就白花了大把大把的銀票,買你一夜春宵?」
  
  討厭!他非要提醒她,她今晚所扮演的角色嗎?月舞綾賞他白眼,臉蛋兒險些燒了起來。
  
  他輕笑,就愛看她含羞帶怯的嬌靨。
  
  「來。」捱著桌緣坐下,他夾了一箸菜送到她嘴邊。
  
  她遲疑了一下,櫻紅芳唇輕啟了一條縫,將他的情意含進口中。
  
  瞧她吃得雖慢,但胃口似乎不錯,他終於比較放心了。
  
  「你六姊在你出門後,便派了人到喜竹居找我問話,確認你的去向,經過一夜,我們發現你無消無息,這才驚覺事有蹊蹺。」
  
  「我當機立斷地招回慕容燦,要他過濾江湖上手持巨斧、暗用蝴蝶鏢的人物,進而查出青斧神,曾在某家青樓以梅家的銀票付帳。」
  
  說起來好像蠻輕鬆的,殊不知,為求早日找到她,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自個兒累壞了不說,就連慕容燦都被他操成了一隻熊貓。
  
  「你去找梅天良逼供了?」月舞綾推測道。
  
  「不是我。」他撫摸著她的髮頂,很是心疼她家人曾經帶給她的傷害。「是你五姊出的面。」
  
  「我五姊?」怎麼可能!?月思綺恨透她了,怎麼可能會在乎她的生死?
  
  「據你六姊的說法,是你臨行前的一番話打醒了她。她不但趕走了霍天奇、把孩子接回你家,還奉你爹的旨意,率領了一支御林軍,包圍梅天良的宅院。」
  
  月舞綾聽得目瞪口呆,小嘴兒張得大大的。
  
  他好笑地用兩根手指替她合上嘴巴。
  
  「精采的還在後頭!」
  
  「嗄?」這樣還不夠精采啊?
  
  孟焰不由得露出佩服的表情。
  
  「你五姊當日可謂是威風八面、氣蓋山河!她一進梅家門,先是朝梅天良的命根子重重踹了幾腳,而後叫人剃了他的頭髮、眉毛、鬍子,甚至於手毛、腳毛,最後一鞭一抽,打得光溜溜的他像是只剝了皮的猴子,在市集上跳舞!」
  
  「哇——」太神氣了吧!?
  
  「如此一來,你覺得梅天良還敢有半句謊言嗎?」月家的女人,果真沒一個好惹的,他以後肯定會很小心、很小心。
  
  「那你又怎麼知道我到這間妓院來了?」梅天良恐怕都沒想到,她們主僕兩人會脫逃成功。
  
  「這還不簡單?」他一副受到嚴重侮辱的模樣。「你吃了十香軟筋粉,能跑也不能跑多遠,附近隨便一清查哪裡有外地來的漂亮姑娘,不就一清二楚了?」
  
  月舞綾臉兒一紅,倒是頭一次聽到他當面讚美她的容貌。
  
  好奇怪,其他男人誇她美,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有時候還可能會反感,可是他這麼一誇,卻令她臉紅心跳,雀躍下已。
  
  真的好奇怪!
  
  「啊!」腦中靈光一閃,她霍地尖嚷:「圓兒!」
  
  她怎麼把那丫頭給忘了呢?
  
  「別擔心,她沒事,慕容燦帶她出門吃消夜了。」現下兩個愛好食物的同道中人,不曉得上哪兒去搜括美味了。
  
  月舞綾總算能夠徹底的放心了。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紅紅燭火下,她勇敢地抬起小臉,仰望著他,不再逃避他的追逐。
  
  「綾兒……」孟焰逼視著她,滑溜的舌頭惡作劇地在她頸後一舔,暗示得很明顯,「我辛苦了這些天,只值這一聲謝?」
  
  她嬌美地笑了。
  
  輕攬上他寬闊的肩,她拋開矜持、甩掉那些無所謂的顧忌,主動獻上了她顫抖的紅唇——
  
  他低吼一聲,熱烈的回吻著她,再也不願意多作等待,打橫抱起她,直挺挺地往床鋪走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帳裡,媚色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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