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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七寶]春水東流{七寶紅妝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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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19: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春水東流(七寶紅妝之二)作者:七寶

她看見了!在看到他做的好事後,她只感到汗顏,更感到一腔熱血為之沸騰,
然後,她決定了──夜贈黃金,助他一臂之力。
可她的大好心情,卻被那突兀的張貼物給氣到不行,
失、物、招、領?!
她的臉都綠了,沒想到她的一片好心,竟變成了失物招領?
火大,姑娘她立刻招領失物去!
當夜,她二度夜贈黃金,就不信他會將到手的錢財棄之如敝屣。
卻沒想到事實卻令她氣得跳腳──他又來個「物歸原主」,
不過,不怕,姑娘她是愈挫愈勇型的最佳典範,
當下立定志向,等到天黑,再決一死戰……呃~~不是啦!是再試一次啦~~
可第三次,她不但被抓包,還被「污名化」得徹底──
「春兒,妳大哥先前怎麼說我都不信,但妳怎麼……怎麼……」
咦?她沒怎樣啊!不過就是想做點為善不欲人知的「好事」咩!
可為何大家都污辱她演出「醜聞」?!更怪的是,醜聞的男主角還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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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0:0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風起,揚起少女輕柔的髮絲,也牽動她身上的珠玉佩飾……
  
  叮噹……叮叮噹當……
  
  「囡囡?」等人的少女驀地發現一抹小小的身影,「怎麼來了?」
  
  「漂亮,良姊姊好漂亮。」從矮樹叢中鑽出來的小女孩看直了眼,髒汙的小臉蛋露著傻呼呼的笑容。
  
  「說什麼傻話。」紅雲染上少女的玉頰,彎下身,牽起那滿臉污泥的小女孩,幫忙擦去小臉蛋上的髒汙,輕道:「等囡囡長大,打扮起來,不知道有多漂亮呢!」
  
  「跟良姊姊一樣漂亮?」
  
  「比良姊姊還漂亮!」
  
  少女肯定的語氣讓小女孩露出傻呼呼的笑容,指著少女腰間的飾品直問:「那囡囡也會有漂漂嗎?」
  
  「囡囡喜歡這個?」少女輕笑,沒想到自個兒東拼西湊、做著好玩的飾品會獲得小女孩的青睞。
  
  「嗯~~它亮晶晶,好漂亮。」
  
  「囡囡喜歡,就送給囡囡。」少女慷慨解下腰飾。
  
  「可是哥哥說,不能跟人要東西。」小女孩遲疑著。
  
  「這是囡囡跟良姊姊的秘密,不告訴哥哥就好了。」摸摸小女孩的頭,少女微笑。
  
  「秘密,不告訴哥哥。」拍著手,小女孩很開心。
  
  少女正要將整串腰飾交給小女孩,沒想到小女孩卻搖搖頭,指著當中一顆琥珀色的珠子說道:「我只要這一個。」
  
  「這個?」少女愣了一下,沒料到引起小女孩注意的竟然是佩飾上最不起眼的琥珀色珠子。
  
  「嗯~~它好漂亮。」小女孩笑得極甜,在她眼中所見到的是一隻澄透的、透著美麗光芒的琥珀色寶珠。
  
  少女實在看不出這顆琥珀珠子有什麼特別的,原先會用上,就是為了襯托主飾品,才會使用這顆較為暗色的琥珀來旁襯,現在它雀屏中選,讓小女孩看中了,她只能猜想,許是圓滾滾的模樣讓這小淘氣想起了彈珠,因此嚷著想要。
  
  少女沒有多想,靈巧的手很快的解下小女孩所要的珠子,還心細的從流蘇中截下細繩,套過琥珀珠子後,有如施法一般的快速編織幾個漂亮的花結,做成一串簡單大方的項鏈,幫小女孩戴上。
  
  「喏!給你,別讓哥哥發現了。」
  
  「謝謝良姊姊。」乖乖的任由大姊姊幫忙戴上新的項鏈,想像那流光閃爍的珠子就戴在自個兒的身上,小女孩顯得有些興奮,直問道:「囡囡有沒有漂亮?」
  
  「囡囡當然漂亮了。」看著那稚氣清麗的小臉蛋,少女又微笑了。
  
  「給爹爹看,給爹爹看去。」好興奮,小女孩像野兔一般的要衝出去。
  
  「等等。」少女拉住了她,粉白的臉兒紅了一紅。
  
  小女孩不解,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看著她。
  
  遲疑了一下,少女鼓起勇氣輕問道:「哥哥呢?囡囡看見哥哥沒?」
  
  「啊!」被少女一問,小女孩這時才想起來意,趕緊說道:「哥哥讓先生絆住了,要囡囡來告訴良姊姊,他一會兒才能過來。」
  
  「是這樣呀!」想起情人,少女的臉上漾起羞怯的淺笑。
  
  那溫柔的、仿佛漾著水光的笑容讓小女孩看癡了,總覺得……總覺得良姊姊比平常的時候還要漂亮了。
  
  忘了要去現寶的事,小女孩對著那美麗至極的淺淺笑容發呆。
  
  仿佛刻入了心裏,即使過了很久很久,她卻始終沒能忘了那一抹溫柔得仿佛能泛出水光的美麗笑容,一種讓人變得更加美麗動人的甜美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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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紫蒼王朝•東方•安樂城
  
  「過去一點,再過去一點。」
  
  「這樣呢?」
  
  「啊!偏了、偏了,再移過來一點點……」
  
  隨著吆喝聲,綴著絹花、彩帶與佈滿美麗彩繪的花牌被高高矗立起,將城門裝點出熱鬧喜慶的氣氛。
  
  三十年一次,足足等了三十年才得以舉辦一回的迎神大會即將到來,除了城門,甚至連城牆邊上也有人在掛彩球跟彩帶,足以見識人民對三十年一回的迎神大會是如何的欣喜與期待。
  
  如同一個盛大的集會,再過個幾天,附屬安樂城的周遭百里,不論是小鎮或是鄉村,屆時的住民代表將攜老扶幼的,紛紛湧向主祭的城裏來,到時之喧鬧擁擠,眼下城門處的來往絡繹不絕可不能相比。
  
  人來人往當中,有兩名少年護著一名書生模樣的文弱青年,三人就是順著這股人潮進到城中,眼中見到的就是這一副和樂升平的熱鬧模樣。
  
  「爺,這個城還滿熱鬧的嘛!」少年中,娃娃臉、孩子心性較重的那一個,一見張燈結綵,年少的心不由得雀躍了起來。
  
  「能不熱鬧嗎?」另一個看起來較為老成的清秀少年翻了個白眼,「迎神大會對每個地方來說,都得輪上三十年才能辦一次,有哪個地方不是盛大慶祝的?」
  
  「話是沒錯,但每次看見,還是覺得很熱鬧嘛!」娃娃臉的那一個還是好心情,四處東張西望,「更何況每個地方的民俗風情不太一樣,慶祝的方式也不太一樣,看起來還是很新鮮呀!」
  
  「我們有要事在身,你以為是讓你來湊熱鬧,圖新鮮感的嗎?」另一個沒好氣的說。
  
  「寅,你怎麼回事啊?」娃娃臉一臉納悶的看著同宗,「怎麼火氣這麼大?」
  
  「我才是要拜託你,拜託你不要那麼沒神經。」被喚「寅」的符司寅咬牙,很用力的忍下打人的衝動,恨聲道:「難得神官開口交代了工作,要我們幫忙尋找琥珀靈珠,結果呢?我們到現在還一點頭緒也沒有,你竟然還能這樣嬉皮笑臉,難道你不覺得可恥嗎?」
  
  「可恥?」同樣姓符,有著一張好看娃娃臉的符司辰一臉的困惑,「有什麼好可恥的?神官要我們找人,我們也確實登門造訪過,但那個賣古玩的老人家年事已高,壓根不記得幾十年前的事,他想不起來把珠子賣給了誰,我們無從找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關可恥什麼事?」
  
  「沒辦法也得想辦法呀!」身為月神官的頭號支持者,符司寅恨不得有十八雙的手臂、三十六條腿來完成這次被付予的任務,「難得神官開口要我們幫忙……」
  
  「你走火入魔了啦?」符司辰搖頭,「就算是神官開口,幫不了的忙就是幫不了,再說,主子爺都不急了,你……等等,爺呢?」
  
  沿街抬杠了半天,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的爺呢?
  
  想起主子爺手無縛雞之力,神經又比任何人還要大條,兩個少年臉色大變,連忙回頭尋去,急急忙忙中,完全錯過身前不遠處的字畫攤,沒發現到這一抹被人潮遮掩住的身影。
  
  大街上,依然是人來人往……
  
  *****
  
  「老闆,這幅字畫畫得真是好。」半彎著腰,專心觀賞字畫的月卯星誠心贊道。
  
  「是啊!這可是當今最富盛名的神秘畫家壺瀾山人的作品。」字畫攤的老闆趕緊招呼。
  
  「壺瀾山人?」月卯星愣了一愣,直覺看向下擺處的落款,又是一怔。
  
  因為覺得不可能,所以月卯星很仔細,真的很仔細觀看,之後,小心謹慎的挑著最不傷人的字眼,「這畫風……不像呀!」
  
  「不像?哪裡不像了?」老闆有些不高興,「這位官人,請您瞧仔細了,這幅畫確確實實是壺瀾山人的真跡,是我千辛萬苦才得來的鎮攤之寶,您仔細瞧瞧這構圖與用色……」
  
  「是呀!構圖用色都很上等。」月卯星贊同,這也是吸引他停下觀看的主因。
  
  「瞧,我就說吧!」一聽他認同,老闆露出一臉得意,「不只是構圖用色,官人您再瞧瞧這畫中的意境跟色調,多美!」
  
  「沒錯,這幅圖的意境確實是很美。」這一點月卯星也認同。
  
  「不只是美,最最難得的是,壺瀾山人的真跡當中,少有這種蒼勁有力的筆法。」老闆那得意的樣子,可以說是挺著胸膛在說話了。
  
  「我若沒記錯,壺瀾他是以婉約的筆鋒見長。」月卯星含蓄說道。
  
  「所以就顯出我這張圖的珍貴啊!」字畫攤老闆現寶似的說道:「官人有所不知,這幅圖啊!真可謂是千金難求,是老夫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來的,別人想求我賣我還不賣,因為,它可是我這個攤子的鎮攤之寶。」
  
  看著老人家那一副滿意與得意的模樣,月卯星笑著搖搖頭,也不願再往下說去了。
  
  沒必要為了爭出個道理而傷了老人家的心,他是這麼認為的。
  
  即使他的心中覺得可惜,可惜了一幅好畫……
  
  其實隱隱有些不明白,明明是一幅那麼好的畫作,今日即使沒掛上名人的名號,它仍舊是一幅相當出色的畫作,絕對能獲得它該有的推崇與驚贊。那麼,為何原畫者要用他人的名號推出,而不用自己的名字,讓世人知曉那份天分與才華?
  
  月卯星不解,但也無心想要細究,回頭正要喚隨侍的司寅、司辰離開,這才發現他們兩人不見蹤影。
  
  溫雅的俊顏微露出詫異之色,不是不安,而是詫異……雖然說,他其實也習慣他們兩人的「走失」,可是就是太習慣了,現在的他反而不解,怎麼這一回又走丟了?
  
  很不解,但實在是太習慣了這種事,歷經那短暫到快不存在的詫異感後,月卯星一如往常,決定順其自然。
  
  就在他打算隨意逛逛的時候……
  
  「站住!不要跑!」忽然間,遠方傳來斥喝聲。
  
  只見原就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更是雞飛狗跳,一名瘦孝面容猥褻的男子從街的那頭死命的往這頭沖來,而在那男子身後的十步開外,四名捕快由一名錦衣少年領軍追逐著。
  
  月卯星還沒來得及進入狀況,在轉眼間,只看到遠方的菜攤翻了,雞只滿天飛,賣豆腐腦的哭嚎他被掀飛的小客桌,而插滿一稻杆兒的冰糖葫蘆也被撞飛,成串成串的糖葫蘆就這麼飛散滿天。
  
  因為這場追逐,整條街騷動了起來,在充滿咒駡與嚎叫聲中大動特動的動了起來……
  
  「我的菜啊!」
  
  「雞!我的雞飛了!」
  
  「矮~別砸我的攤……」
  
  「哎呀!誰拿冰糖葫蘆砸我?」
  
  看著這一陣的混亂,想到小攤販們受到的損失,月卯星儒雅的俊顏不禁流露出同情之色。
  
  但讓人感到錯亂的是,這些前一刻還在哀哀叫苦連天的受害者們,在一見到錦衣少年後,竟一個個閉上了嘴,別說是不再哀叫損失,更甚者,他們是反常到露出一臉的喜色。
  
  不明所以的月卯星大感錯愕,還沒弄清楚緣由,只覺眼前一花,原先落在後頭的錦衣少年如同長了翅膀一樣,那纖細的身子翻飛於空中,足尖輕踏,在人群中的某個肩頭中輕輕一點,又一點,沒兩三下就落在前方,好整以暇的等著那矮小男子自投羅網。
  
  整條街的人像是說好似的,在少年落地的不久後,一個個躲得乾乾淨淨,肩並著肩,你擠著我、我擠著你的,相當認分的緊挨著街邊,任由街心處形成一種對決似的場面。
  
  風兒映景的呼嘯而過,四名捕快在後,前有一名少年圍堵,兩頭而立,包夾著居中的矮小男子。
  
  「這回不曉得又是哪裡來的賊犯了。」
  
  「管他哪兒來的,遇上大姑娘,都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
  
  大姑娘?
  
  身邊耳語嗡嗡,月卯星聽了只覺一頭霧水,而幾乎就立在他面前處的錦衣少年卻在這時開口──
  
  「羅成虎,你四處犯案,姦淫少女無數,別的地方逮不著你,不代表我安樂城可以任你逍遙法外。」噙著冷笑,英氣勃發的玉面少年更顯神聖不可侵犯。
  
  「臭小子!」是沒想到,原先該讓他遠遠擺脫在後方的小毛頭竟站在他面前對著他微笑,但羅成虎也不是被嚇大了,冷哼回去,「就憑你這嘴上無毛的黃口小兒,也想逮大爺我歸案嗎?」
  
  「成與不成,那總得試試……」話語未落,錦衣少年率先發難,纖細的身子輕如飛燕般一躍而上,轉眼間出手七、八招有餘,身手之俊,逼得羅成虎難以招架。
  
  驀地一掌,閃避不及的羅成虎口吐鮮血,狼狽的退了三、四步。
  
  美姿如舞的一個鷂子翻身,出掌的少年翩翩而立,大氣也不喘一下,玉容上滿是凜然正氣,「膽敢來到我安樂城,我鞠春水叫你有命來,無命去。」
  
  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當下引起一陣如雷的掌聲,而當中,月卯星也是努力拍手的一份子……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熱血什麼,但這時這刻,他就是覺得熱血沸騰,覺得眼前這名叫鞠春水的少年好神氣,神氣到整個人閃著亮光似的,真是光彩照人,害他忍不住也跟著努力拍手。
  
  狼狽中傷的羅成虎「呸」一下的吐出血水,順手擦了擦嘴角。
  
  「老子跟你拚了!」隨著大喝一聲,羅成虎一臉拚命的模樣朝少年撲去。
  
  沒人想到這一撲只是虛晃一招,正等著接招的鞠春水就看他忽地拐了個彎,然後抽出匕首,抓住近身最近的一名路人書呆做人質。
  
  這正是羅成虎真正想要的,講得好似很豪氣要拚命,其實他只想隨便抓著人質好脫身,而眼前這名文弱書生正是他最好的選擇,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連抓雞的力氣都沒有,最好控制了。
  
  心中勝券在握,羅成虎像是吃了定心丸,陰惻惻的笑了,「這下,我有人質在手,不想我誤傷無辜,你們這些吃官糧的就識相點,給我滾開!」
  
  「哎呀!」月卯星忽然驚呼,很後知後覺的一聲,文秀的面容跟著露出同樣後知後覺的驚訝表情。
  
  「書呆子,想保命的話,你就認分點。」羅成虎搖晃手中的短刀,邪笑道:「要不然,刀子不長眼,見血時可別怪我了。」
  
  書呆子,叫的正是月卯星,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運氣,街上的眾多人士中,初來乍到的他竟被挑上,成為那個被抓注作為人質的倒楣鬼。
  
  對此陣仗,文質翩翩的他該要害怕,但偏生不是,那儒雅俊顏並不見懼色,倒是有些些的為難與不認同。
  
  然後,就見他開口──
  
  「那個……古人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說教,他很認真的在說教,「這位兄台,你不要再做傻事,趕緊跟捕快大哥們認罪好嗎?」
  
  很緊張的一個場面被這番教誨搞得不倫不類,等著制伏歹徒的鞠春水翻了個白眼,只覺得這個被當作人質的酸儒真是呆到無可救藥了。
  
  「你、你給我閉嘴!」羅成虎本來很想打下去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那溫和文秀的臉,怎麼就是下不了手。
  
  「我是說認真的。」月卯星完全不覺危機感,除了認真,俊秀的面容露出些許的為難,「我不想傷害你……不!應該說是不想看你受到傷害,即使你本來就是待罪之身,但總不該因我而受傷害……」
  
  隨著叨念,羅成虎的臉色變得極難看,心頭惡意壓過先前那一股無法下手的莫名感,架人的那只手高高舉起、握擲成拳,眼前就要高高的落下,卻又不知道為什麼的停在原動。
  
  咬牙,羅成虎高舉著手遲疑著,最終擠出一句恨罵,「我聽你在放……」
  
  淩空飛來的鐵彈丸以流星之勢直直飛射過來,目標正中羅成虎擲刀的手,痛叫聲響起的同時,另一顆又正中那張面色蠟黃的臉,將他含在嘴裏的一個「屁」字全給打回他的肚子裏去。
  
  揍人不成,羅成虎被突來的兩顆鐵彈丸打中,不但手中挾持人質的匕首掉落了,更因為臉頰上的那一記而傾倒。
  
  仿佛是套好招一般,鞠春水飛身而上,一腳踹飛那半癱軟的身子,拉開人質,將之護在身後,確保其安全;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另一頭的四名捕快迎上,四把大刀唰唰唰的全架在羅成虎的脖子上。
  
  畫面完全的一瞬間,街上揚起如雷的掌聲,鞠春水對群眾拱手示意,似乎很習慣這樣的熱情擁戴。
  
  同一時間,月卯星看著被捕快架起的羅成虎歎氣,「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想讓你受傷的。」
  
  *****
  
  「少爺!」
  
  焦急的呼喊來自符司辰,在他的身邊,還跟著正在收彈弓的符司寅。
  
  後者的臉色很臭,非常非常的臭,只見剛剛跑出城外又繞回來的兩人飛躍而來,快速奔回老是半路鬧失蹤的主子爺身邊。
  
  月卯星分神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對他們走失再找回來的事也很習慣,因此隨口道:「你們兩個,怎麼又走失了?」
  
  「我們?是我們走失嗎?」符司寅差點噴出一口血。
  
  「算了啦阿寅。」娃娃臉的符司辰歎了口氣,對於那永遠更正不過來的認知,他已經不抱希望,也懶得去更正了。
  
  「還算?又要算了?」符司寅清秀的臉龐透著鐵青,「就是你,都是你這樣一味的姑息,少爺他才老是漫不經心,要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不然能怎麼辦?他是咱們的主子爺啊!」不符那張不可靠的娃娃臉,符司辰意外的實際。
  
  「就因為他是主子爺,才更應該讓他明白。」符司寅也很實際,另一個方向的實際,「就像剛剛,要不是咱們及時發現、及時出手,真讓那歹徒做出了什麼,讓爺受了損傷,你以為咱們兩個能承擔那個罪嗎?」
  
  「但終究是沒事,以安全落幕,所以算了啦!更何況……」符司辰含蓄提醒,「你也知道的,爺也不是普通人,除非是血緣至親、命定中人,要不然,一般人頂多是想想,也沒辦法真的痛下殺手做出實質傷害到咱們爺的事。」
  
  「你看、你看,你又想姑息了。」符司寅有些氣惱,覺得主子爺會愈來愈沒神經,根本就是被自己人給寵出來的。
  
  關於司辰所講的那番暗示,同樣身為代代侍奉月之一族的符家人,他符司寅當然知道,月氏一族所被賦予的靈通能力,是怎麼樣的與眾不同。
  
  特別是他們所服侍的卯星少爺,年紀雖輕,卻貴為四方行者之一,是負責鎮守東方,輔佐被封為護國神內的月氏族長的聖者。
  
  能位居如此顯耀高位,唯一的原因跟理由非常的簡單,自然是因為能力的卓然出眾更甚於一般的月氏族人,因此被委此重任,肩任起鎮守東方的責任。
  
  這樣的卯星少爺,即使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實際上確實也是手無縛雞之力,可是,文弱纖秀的他卻不似外表上看起來的不可靠,好象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似的。
  
  在尋常人肉眼所看不見的氣流當中,其實,卯星少爺在周身已設下了結界,即使沒辦法用武力自保,可是這結界會自然化去任何一個近了他的身的惡念。
  
  換句話說,如果真遇上了懷有異心之士,那些想不利於卯星少爺的想法跟念頭會被化去,就像方才挾持人質的事件中,那名匪徒明明就想動手揍人了,可最終卻是遲疑,怎麼也沒辦法真的下手。
  
  這些事情,不用司辰提醒,侍奉同一個主人、同樣身為符家人的符司寅也一樣的清楚,如果他一樣大剌剌的不放在心上,也可以跟司辰一樣,隨便念個兩句就算了。
  
  但他不行!
  
  因為他的天性,因為他小心謹慎的個性使然,因此他始終覺得,為了卯星少爺的安全著想,並不能這樣隨隨便便,以為能用這一招行走天下。
  
  需知,這個結界雖然能防得了一般的匪徒,可以不露痕跡的化去那些惡戾之氣,保全自身的安全,但這樣的守備範圍卻是有限,仍是有所缺失的。
  
  好比那血緣至親……當然,真正的血緣至親也不可能出現什麼歹念,但除了血緣至親外,那些真正大凶大惡的、沒有良知人性的惡徒,那樣深與無可見底的惡念也是無法在短時間之內完全化去。
  
  雖然說,這樣泯滅良心的人在比例上少見,可如果真遇上這樣的人,以卯星少爺這樣漫不經心又少根筋的個性,該怎麼辦?
  
  符司寅認真又謹慎的個性讓他先天下之憂而憂,很嚴肅的在看待這個問題,但那個讓他苦惱煩憂的對象……
  
  「啊!原來如此。」月卯星語出突然,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司寅、司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英雄出少年,這話說得真是沒錯。」月卯星誠心的贊道,看著前方正在調解賠償問題的鞠春水,心中有著莫名的好感,更有無限的佩服。
  
  他總算明白,為何那些財物受損的民家不見憂色了,原來少年英雄的鞠春水不只是捉拿匪徒,還會負責事後的賠償工作。
  
  看著那些財物受損的小販們拿著金豆子──比一日所得還要多出上百倍的補償金──歡天喜地的稱謝離開,月卯星唇邊含笑,對這人世間美好的一面、高貴的情操而感到欣慰。
  
  「爺……」看著搭檔瞬間變得鐵青的壞臉色,司辰稚氣的娃娃臉也掛上了苦笑,「您……您該不會從剛剛就一直在研究這個吧?」
  
  「有什麼不對嗎?」月卯星很後知後覺的想到,剛剛好象聽他們兩人在討論什麼,「對了,你們剛剛在說什麼?」
  
  這麼沒知沒覺的問題,讓符司辰默默的同情起臉色由青轉黑的搭檔。
  
  他完全能理解,司寅此時想吐血的感覺,真的!
  
  因為要是換作他有司寅那種認真、謹慎的性格,遇上卯星少爺這樣的主子,恐怕他也會吐血。
  
  「司寅,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月卯星總算發現到侍童鐵青的臉色,不禁面露擔憂之色。
  
  「爺……」符司寅咬牙,很用力的忍下吐血的衝動,「司寅這麼說可能是僭越了,但能不能、能不能請您認真一點?」
  
  這請求只換來月卯星一臉的無辜。
  
  那無辜的表情戳刺著符司寅的神經,他很用力的做了個深呼吸,這才得以維持平靜的假相說道:「司寅的要求也不多,也只希望您能多注意一些安全上的問題,這應該不算過分吧?」
  
  「我沒有注意嗎?」文秀的面容更顯無辜。
  
  符司寅一口氣梗住,面對這樣無法無天的毫無自覺,那已經不是深呼吸能解決的事,他真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敗下陣來。
  
  符司辰伸手拍了拍搭檔的肩,要他放輕鬆,代為說道:「爺呀!寅的意思是,像方才那種景況,您就算避不開,也不要再開口激怒匪徒。」
  
  「我有嗎?」月卯星看著司辰稚氣的娃娃臉,很認真的思索當中。
  
  按著司寅的肩頭,避免他當場氣爆,司辰好聲好氣的分析道:「雖然一般的人傷不了您,但再怎麼說,您也只是血肉之身,如果像方才的景況,我跟寅沒能及時趕到的話,歹徒的惡念沒化去,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沒事,我這會兒不是好好的嗎?」月卯星不甚在意,溫和的淺笑著,「況且,即便你們沒能及時趕到,方才那惡徒也傷不了我。」
  
  分完金豆子,正要過來表示關心之意的鞠春水正巧聽見這一句話,英氣勃發的玉容透著意外,因為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文弱不堪的書生,原來是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這時回想方才,在成為人質時,他的反應確實是不尋常的沈著……
  
  鞠春水沒料到自個竟會看走了眼,忍不住自責起方才的以貌取人,而後念頭一轉,以武會友的點子躍上心頭,當下躍躍欲試。
  
  理所當然的認定,即使真的出手,以對方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那肯定是能安然的避過,更何況眼下僅是兒戲一般的玩鬧心態,單純的只是想過兩招玩玩,所以鞠春水沒有任何的預警,出拳得很自然。
  
  卻沒想到,這猛的一拳揮出後--
  
  磅啷!
  
  驀地一聲巨響,前一刻還溫文微笑的月卯星已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的飛出去,撞倒路邊賣風車的攤子,就見一支支的風車迎著風、呼嚕嚕旋轉,而後……墜地,一如倒地不起的月卯星。
  
  呆滯,面對這突來的意外,反應不及的司寅、司辰瞬間呆滯。
  
  不只他們兩個,出拳的鞠春水也同樣的呆滯。
  
  怎麼……怎麼會這樣?
  
  這個書呆子不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嗎?
  
  時間就像在這一刻靜止,現場三人就這樣僵在原地。
  
  當中的司寅、司辰因為太震驚的關係,沒有一個能反應過來,其實該要先去扶起已然昏迷在風車攤上的人。
  
  他們兩人只用一種見鬼一樣的表情,怔怔的看著氣場清明、絕非大奸大惡之徒也絕非月氏族人的鞠春水。
  
  命中之人!
  
  兩人的心中同時浮現這四個字,也就是因為這四個字,害他們僵硬得如此徹底,壓根就是被嚇壞了。
  
  怎麼也無法相信矮~他們兩人所服侍的卯星少爺,貴為四方行使、讓人尊為東方聖者的卯星少爺,他的命中之人、上天註定要與之牽手相伴一生的對象……
  
  竟然……竟然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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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0: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不肖女!」
  
  如雷一般的震吼隨著安樂王鞠水騫的出現而響起,那聲音、那力道,完全符合那滿臉大鬍子又雄壯威武的模樣,而一雙如炬的兇狠目光在看見女兒身上的裝扮後,更是火上加油,直接燃放出最雄烈的火焰。
  
  「你這個不肖女,穿這一身是什麼鬼樣子?」暴吼,只差沒有噴火,「跟你講了多少次,好好的大姑娘家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你看看你這什麼樣子?」
  
  「玉樹臨風?瀟灑不羈?」被罵的那個人回應得很認真,完全無視眼前這恐怖的隆隆雷響。
  
  「玉你的大頭,瀟你的大頭!」鞠水騫簡直要被氣死。
  
  「爹呀!」搖搖頭,被罵的那個人不見懼色,反而露出一瞼感慨的表情,哀歎道:「再怎麼說,我也是您親生的,人人都說虎父無犬子,今日孩兒這扮相,就算身長、氣勢沒有您年輕時那樣的英勇威儀,但好歹也有個三分樣,結果您嫌棄我現在的樣子……這豈不是在嫌棄您自個兒的長相?」
  
  鞠水騫一下被堵住,方才的氣焰消了下來,但想想又不對,「你這不肖女,別想誆騙你老爹我,瞧瞧你這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怎麼跟我當年比?」
  
  愈想愈氣,直問:「是誰?是誰偷渡這套衣服給你?」
  
  一直跟隨在鞠水騫身邊的青年似乎很習慣這對父女離題的本事,輕咳一聲,介入這場莫名其妙的對話--
  
  「義父,重點。」
  
  「重點?」面對這冷靜又沉著的提醒,鞠水騫愣了一下,似乎真忘了來意。
  
  身為義子,而且身為一家人中最具理智的人士,年冠雅表情不變,很沉穩的指了指床的那個方向。
  
  杵在床邊的司寅、司辰雙雙抱拳一揖,是直到此時此刻才得以開口,「草民見過王爺。」
  
  就這麼一句請安,之後再沒其他的言語,因為,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很難想像,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動手打人的對象會是出自安樂王府,他們來到安樂城所要登門拜訪的對象。
  
  更教人難以想像的是,在王爺嚇死人的大嗓門中,意外透露出的訊息--
  
  沒想到,這個魯莽動手,把人打昏的鞠春水,原來是個女的?!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雖然打人的鞠春水不是男人,感覺起來好像好很多,多少平復了一些讓他們一路梗在心中的震驚與錯愕感,但……就算是解開了性別上的誤會,看看眼前她那一副難馴的、比男人還要像男人的痞樣……
  
  司寅、司辰的臉色仍是難看,心中錯綜複雜的感覺並沒有比先前好上多少。
  
  他們的卯星少爺,貴為四方行使,讓人尊為東方聖者的卯星少爺,雖然平日是有點後知後覺,但只要是人,總是會有那麼一兩個小缺點,是不?
  
  只消撇開後知後覺這小小的缺點,論長相:俊秀溫雅;要人品:那更是光潔磊落、風采翩翩;更何況他學識豐富,善良又極具愛心,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更多講也講不清的無數優點。
  
  這不管怎麼挑還是怎麼看,他們的卯星少爺都可以說是百萬裏才得以挑一的人上人,真可謂是可遇不可求,但……這樣的他,他的伴侶、他的妻,不該是個男人,也絕不該是一個不受教的男人婆……
  
  想到這裏,一陣莫名的淒涼感襲上這兩名少年的心,他們用盡全部的自製力,才能忍住不讓臉部表情扭曲、不歎息出聲。
  
  在他們兩人面前的鞠水騫哪曉得他們在想什麼?
  
  一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他就想起了來意,緊接著再看見他們兩個人臉上那種沉重的表情,心情自然而然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聖者他沒事吧?」很擔心,語氣十分的沉重,但刻意壓下的嗓門只能維持一句的問候。
  
  沒等答案,一回頭,看見到惹事的女兒,忍不住又破口大駡了起來,「你這個不肖女,胡作非為也要有個限度,瞧瞧你做了什麼?連聖者都敢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爹啊!我不是故意的。」鞠春水一臉無辜,趕緊喊冤,「我以為他是個練家子,所以想以武會友……」
  
  「友你個大頭!」鞠水騫截斷女兒的自白,像只出柵的老虎,拉著嗓門咆哮,「月氏一族崇尚和平,四海宣揚仁愛義理,當中沒一個善武,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你要找聖者練武?練什麼?」
  
  「我那時又不知道他就是您在等待的東方聖者,這怎能怪我?」鞠春水頗有乃父之風,反駁的聲音也不小,氣勢更是十足。
  
  而且說著說著,忍不住還抱怨了起來,「那時候的那種狀況,我只聽到他說沒人能傷他,以為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嘛!再說,他又沒把東方聖者四個字刻在頭上,不講的話,看起來跟路邊的普通酸儒有什麼兩樣?誰會知道他就是傳說中的東方聖者?」
  
  「你動手打人就是不對,還敢回嘴?」做爹的大聲吼回去。
  
  「我這不是回嘴,我只是想跟您講點道理嘛!」做女兒的據理力爭。
  
  「道理?你打了人還想講什麼道理?我平常是這樣教你的嗎?啊?」
  
  「我就說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是沒聽見嗎?」
  
  「你……你……你這是什麼態度?」這廂抖著手,指著女兒,氣到講不出話來。
  
  「不然你想怎樣?」那廂沒有一點退讓,敬語早就不見。
  
  「你這個不肖女,我留你何用?早知道,你出世的時候,我就直接打死你還來得省事。」
  
  「來啊!有本事你現在就打死我,別扯那些狗屁倒灶的陳年往事。」
  
  「誰怕誰,咱們出去單挑,就讓我打死你這個不肖女。」
  
  「有本事就來啊!你這個手下敗將。」
  
  這一來一往、毫不退讓的唇槍舌劍,聽得司寅、司辰一陣傻眼。
  
  但更教人傻眼的事還在後頭!
  
  一旁默不作聲的年冠雅,那個看起來該是當中最具理智的人上,他在這一陣的相互叫囂中像是失去了聽覺一般,不但沒有居中勸和,更甚者,在那對父女愈吵愈烈,真真要動起手來的時候,手一伸,直接推倒身邊那只半個人高的大花瓶……
  
  磅啷的一聲巨響,這突來的聲音嚇了所有人一大跳,但他沒理會,只是從地上拾起兩片較大的碎片,交到總算靜默的兩父女手上。
  
  「喏!」他一瞼的平靜,年輕的臉龐上看不出情緒,說道:「想殺就殺吧!用不著手軟,能有多大力氣就捅多深。」
  
  這種場面、這種對話、這種的發展……
  
  司寅、司辰除了傻眼,也只能傻眼了。
  
  *****
  
  這……這王府其實是座瘋人窟吧?
  
  因為家訓的關係,加上長久經由月氏族人的薰陶,生平以來,還是第一次見識這般的場面與陣仗,司寅、司辰想半天後,唯一的結論也只有這樣了。
  
  但事情還沒完呢!
  
  「動手啊!怎麼沒聲音了呢?」年冠雅表情不變,冷冷的催促。
  
  鞠家父女倆對看了一眼,無言,哼一聲的各自別過頭。
  
  「用不著跟我客氣。」年冠雅微笑,一個讓人發毛的微笑,輕柔道:「與其讓你們在客人們面前繼續丟臉,不如讓你們捅個高興,傳出去,好歹幫咱們王府博得一個說到做到的美名,替咱們王府留點顏面。」
  
  「冠雅。」鞠水騫趕緊丟掉那塊碎片,陪著笑……雖然臉上那把大鬍子遮住他大半的臉,看不出討好的表情,但聲音中示好的成分相當明顯,「你別生氣啊!」
  
  「就是、就是,我、我只是在跟爹講道理而已,你生什麼氣?」鞠春水一臉悻悻然,跟著丟掉那片會紮人的瓷器碎片。
  
  「講道理?在這種時候?當著客人的面『講道理』?」反正家醜都外揚了,年冠雅也不跟他們客氣。方才的兩隻鬥獅安靜無聲,低著頭,噤若寒蟬。是直到這時候,總算的總算,在安樂王爺鞠水騫踏入後便沒停 過的隆隆雷響終於止息,還回一室的清幽寧靜,但也沒維持多久……
  
  「都是你啦!老老實實認個錯不就得了,現在惹冠雅生氣,你高興了?」鞠水騫嘟嘎,這時小媳婦的樣子哪有方才橫掃千軍的氣勢。
  
  「是我嗎?是我的問題嗎?」鞠春水不滿,但這時的嘀咕明顯壓低了聲量,「我本來就有在內疚啊!打人這種事會發生,真的就是意外,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好一個不樂意啊!」小小吐槽一句。
  
  「你還講?」用力的瞪回去,「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一進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亂罵,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兩父女都認為責任在對方,即使沒敢大聲,還是大眼對小眼的瞪上,似乎要引爆第二回的咆哮大戰……
  
  「怎麼?不過癮,想再來一次是嗎?」森冷的聲音幽幽介入,這一日,在這兩父女正式鬥上之前,迅速又有效的讓這一對鬥獅鳴金收鼓。
  
  一旁,看完整個馴獅的經過的司寅、司辰,呆滯的表情不變,還處在傻眼狀態當中。輕笑聲是在這時突兀的響起,循聲望去,原先昏迷中的月卯星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經合理的推判與聯想,十之八九,很可能是讓那一對父女可怕的爭吵聲給吵醒……
  
  「爺!」司寅、司辰看見他醒來,內心之激動的,想在最快的時間內帶他離開這座瘋人窟。
  
  「抱歉,難得貴客來訪,卻因為舍妹的魯莽,讓聖者倒著入我安樂王府的大門。」拱手,年冠雅出面表示歉意,森冷的目光瞟向那個肇事者。
  
  鞠春水機靈,即使有些不甘,卻也深知情勢比人強,板著臉上前一步,陪禮拱手道:「對不起,全是我魯莽,不知輕重,意外傷了聖者大人!還望聖者大人大人有大量,切勿見怪。」
  
  「都是本王的爺,教女無方—累得聖者大人受罪。」鞠水騫趕緊也跟著陪罪。
  
  「沒的事,王爺這麼說真是折煞晚生了,其實是我自己不好,語意不清,引起鞠少……」頓了一頓,看著男裝模樣,俊俏的鞠春水,想到方才聽見的話,改口道:「鞠姑娘的誤會,事情才會演變至此。」
  
  「看吧!這下證明我的清白了吧!」鞠春水得意的用鼻孔瞪自家老爹,哼道:「那是意外,是個不小心的意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還有臉說?」鞠水騫用力瞪回去,遷怒的罵道:「瞧瞧你這什麼鬼樣子,還要讓聖者大人看多久的笑話?藹—還不趕緊去換下這一身衣服!」這對父女旺盛到足以嚇人的精力讓月卯星覺得有趣,忍不住扯唇欲笑,卻沒料扯痛嘴角傷口,讓他俊秀的臉緊皺了一下。
  
  「爺!」司寅察覺到他的不適。
  
  「不礙事。」狀似不經意的用手撫過受傷之處,知曉房內也只有司寅、司辰瞧見泛於他指尖處的微弱靈光。
  
  正在與自家老爹互瞪比眼大的鞠春水哼一聲的別過頭,沒料到卻看見異光,猛地瞪大了眼,怔怔的看著月卯星輕撫過嘴角的手……
  
  皺眉,不自覺的用力眨了眨眼,她嚴重懷疑自個兒眼花了。
  
  而且……是她的錯覺吧?
  
  總覺得這講話文裏文氣的書呆子嘴角的血瘀似乎沒剛剛那麼恐怖……
  
  「春水?」年冠雅是第一個發現她表情呆滯的人。
  
  「丫頭,發什麼呆?」鞠水騫大嗓門的嚷她,「現在才知道內疚,已經太晚了。」
  
  鞠春水瞪了老爹一眼,覺得他真是超沒趣的,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怎麼了嗎?」月卯星即使察覺有異卻波瀾不興,那溫雅的恬靜笑顏就像沒事人一樣的無辜。
  
  那鎮定如常的模樣撫平了鞠春水的疑慮,她尷尬的摸摸鼻子,嘀咕道:「沒事,剛剛我有點眼花了。」
  
  嘴裏這樣說著,但心裏卻怎麼也覺得不踏實。
  
  眼花?
  
  真的是她眼花了嗎?
  
  *****
  
  無可避免的一番客套寒暄,直到送出王爺一家人之後,司寅、司辰同時發難……
  
  「爺,咱們真的要住下來嗎?」司辰的娃娃臉皺成了苦瓜。
  
  「不妥嗎?」月卯星意外注意到司辰的苦相。
  
  「何止不妥,那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妥。」司寅的表情沒那麼苦,他只是挫敗。
  
  「怎麼了?借住當地主事者住處,往年我們也都如此的,不是嗎?」月卯星讓他們兩人的態度弄糊塗了。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難道您不覺得……」司辰謹慎的挑著用語,「不覺得這安樂王府怪怪的嗎?」
  
  「有嗎?」月卯星偏頭,清俊秀氣的面容露出些不解,回想道:「安樂王爺就如傳聞中的豪邁英武,人又有趣,府上的少爺跟小姐看起來,一個知書達禮、一個活潑爽朗,一家人感覺都很好相處的呀!」
  
  「爺啊!難道您沒聽見他們父女倆一開始對咆的模樣嗎?簡直要吃了對方似的,年少爺這個調停人更是可怕,竟然要他們直接互捅,您說,這像是正常的一家人嗎?」司寅光是回想都覺得難以接受。
  
  「還有還有,那個男裝打扮的小姐,她……她動手打人,打傷了您……」司辰擔心的是另一個層面的事。
  
  「剛剛不是說清楚了,那只是一樁意外?」月卯星依然不以為意,並說道:「再者,每家人有每家人的相處方式,王爺跟他的千金都是不拘小節的爽朗個性,這樣大剌剌的吵來吵去,或許大異於一般家庭,但換個方式來說,不也是別有一番風趣?我倒覺得有趣得緊。」
  
  「那個不是重點!」對著那天下太平的微笑,司寅更要讓他的後知後覺給氣死。
  
  「……」白淨俊秀的臉龐透著無辜,似乎很努力的在想,「重點」是什麼?
  
  「她打了您!她竟然能打到您,這一點,您都不覺得奇怪嗎?」救命,他一點都不想要這樣暴力粗魯的主母。
  
  「爺啊!我贊同司寅的話,鞠家小姐能打傷您……」也不是想逆天而行,但司辰同樣覺得,這一定是哪裡弄錯了,「總之,眼下我們先避開她就是了。」
  
  「是啊!」總算想到這一點,月卯星一臉的恍然大悟,很後知後覺的想到,一般常人確實沒有辦法讓他挨上這一拳,受這些皮肉之痛。
  
  難不成……這鞠姑娘就是他命定之人嗎?
  
  沉思,月卯星很認真的想了起來。
  
  「爺!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司辰光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連忙阻止,「我猜」定是哪兒出了問題,才會有這種意外。」
  
  司寅舉雙手雙腳同意,「我贊同辰的話,一定是哪兒出了問題……是了,鞠小姐是抱著以武會友的心情動手的,並不是出於惡意,所以才會造成這起意外!」
  
  「嗯,我贊同寅的推論。」司辰也趕緊表態,「因為出發點不是『惡』,所以鞠姑娘得以傷了爺,這純粹只是一場意外而已,我們絕對不能夠想大多。」
  
  月卯星很仔細的聽著他們的發言,沉吟片刻後……
  
  「司寅的推論確實有道理,因為動手的人心中無惡,所以我挨了這一拳,但不管是不是意外,你們這麼討厭鞠姑娘嗎?」後知後覺不表示他無知無覺。
  
  月卯星聽出他們的抗拒,卻想不通原由。
  
  因為他個人還覺得鞠春水滿好的,雖然在街上時是挨了他一拳,但即使是挨了這一拳,也無損於他心中的那份好感,那份在第一印象後便存在著、讓他也解釋不出來的好感。
  
  他以為司寅、司辰跟他有同樣心思,卻沒想到……
  
  「為什麼?」想不通,索性直接問了,「這年頭—能像她這樣有正義感,還這樣有行動力的姑娘家可沒幾個,我以為你們會喜歡她。」
  
  「這不是討不討厭的問題,針對她這個人的品德性格,我跟辰絕對沒有二話,我們所介意的是……」司寅遲疑,但最終還是決定先行聲明,「而是適不適合的問題。」
  
  「適合?」月卯星怔了一下。
  
  「爺的命定之人,不該是那樣的人。」司辰小小聲的補充。
  
  沒想到話題又繞回這邊來,讓月卯星清楚的知道,與其說他們兩人是介意他挨打,不如說,他們對結界被破解所代表的意義還要在意。
  
  適合他的人嗎?
  
  這問題讓月卯星感到有趣,過去,他可從沒想過這種類似的問題。
  
  「那麼在你們的心中,怎樣的人才適合我?」他決定聽聽他們的意思。
  
  「……」司寅、司辰被問住,雖然現下是舉反對票,但說實話,過去他們兩人也沒人想過這樣的問題。
  
  「你們也沒有答案?」見他們語塞,月卯星失笑,「既然從沒人想過這些,也都認定了,我這回挨打受傷純屬意外,那麼,一直介意我的結界被破解,還想得那麼多,不覺得是白操心了嗎?」
  
  「這叫防患未然。」司寅覺得該更正一下,而司辰則是用力的點頭附和。
  
  月卯星還是笑,實身事外的那種好笑感,「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擔任族長所派下的工作,我剩下的餘力也只想著找七寶靈珠的事,想著怎麼幫官弟續命,哪有精神去想那些。」
  
  提起讓月氏宗族小心呵護的官少爺,司寅、司辰面面相覷,倒也無話可說了。
  
  人人都知道,月氏一族的承傳制度是選賢與能,會從下一輩中挑選最具資質的幼立裏,一同送往當任族長家中接受嚴格的培訓教養,日後再由這一批的接班人接任起族長與四方行使的職務與工作。
  
  如今的月氏族長,也就是現今被聖上冊封的神官大人,以及被封為四方行使的四位大人,也是依這樣的模式被選任出來的,沒有例外。
  
  而官少爺是前族長的唯一愛子,在幾位大人年少學藝時長伴左右,與幾位大人培養著濃厚的情誼,是他們五個人共同珍視、視為血肉同胞的弟弟……這一部分,世人並不清楚,可司寅、司辰並不是別人。
  
  他們知曉這位小少爺的體弱多病,也知曉幾位大人一直在設法跟努力,如果可以,他們也願盡一點棉薄之力,只可惜,那七寶靈珠流落人間,無人知其下落,要找也無從找起,有如大海撈針,真是難啊難……
  
  「爺,現在咱們怎麼辦?」司寅擔憂靈珠的下落無蹤。
  
  「沒事,我有預感,我們一定會找到的。」月卯星倒是樂觀,「再說,官弟也朝我們這邊來了,他雖然身體不好,但運氣一向不錯,眼下有人要護送他過來幫忙,說不定會有什麼轉機出現。」
  
  微笑,即使秀雅的俊顏因為嘴角紅腫了一塊而有點破相,但仍然可見那樂觀的好心情。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還有,方才所說之事,那些適合不適合的,日後別再提,你們也別再多想了。」月卯星交代。「鞠姑娘是個好姑娘,或許不是你們認知中那樣的大家閨秀,但她絕對是個好女孩,日後見了她,可別失禮了。」
  
  「是。」司寅、司辰雙雙領命。
  
  「那麼,在王府住下的事,還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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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0: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無所謂,對於失手打傷人的事情,鞠春水只是不願在老爹跟兄長面前示弱,但實心裏,她是感到很抱歉的。
  
  要不然,她也不會一大早趁著沒人注意就摸上清嵐居——大哥刻意安排給貴客靜養的清幽小院——懷裏還揣著她珍藏的上好金創藥,賊一般的溜進……輕靈的身影忽地頓住,僵在不高不低、堪稱只有裝飾用的矮牆上。
  
  瞪著前方泛著淡淡幽光的男人,鞠春水的表情古怪,是一種介於「見鬼了」跟「這其實是錯覺」的複雜表情。
  
  第一次是眼花,那第二次呢?
  
  瞪著人工小湖的那一頭,正倚坐在柳幹上,面對著湖面、單腳盤腿閉目的人,看著他周身輕覆的不尋常異光,其實不只表情複雜,鞠春水的內心也一樣的複雜。
  
  如果可以,她很想告訴自己,那其實只是再一次的眼花,沒有什麼奇怪的光暈—幻覺,一切都只是眼花的幻覺。
  
  因為按正規常理來說,人是不會發光的,又不是螢火蟲子,哪有那個道理,人類跟螢火蟲一樣,可以發出光芒?
  
  理智是這樣告訴她,但眼下,她明明看見了,而且她也能肯定,那種淡淡的光暈,絕對有別於晨光金曦,不是什麼太陽光照映到該有光芒……雖然說,那光芒的顏色有點類似,但她很清楚的知道,陽光雖能普照大地,卻沒理由會聚集在一個人的周身,讓一個活生生的正常人類閃閃發亮,活像廟宇正殿的鍍金大佛似的。
  
  意志力在理智與情感間擺蕩,鞠春水無法動彈,僵在原地繼續思索眼前的合理性。
  
  在她遲疑停滯的當中,並沒有發出任河異響,可極其突然,遠方那頭看似閉目養神的人就像是靈通一般,即使前一刻還閉著眼,卻在突然之間,毫無預警的睜開緊閉的眼,隔著一水之隔,正確無誤的對上著她烏亮的瞳眸。
  
  鞠春水不是一般的姑娘家,突來的四目交接,她沒空也沒那個心情裝羞怯或是假裝嬌柔,因為那完全符合她身上那一身俐落爽颯的男裝;她大剌剌的迎視這目光,眉頭仍是緊皺,一點也不掩飾她的困惑之色。
  
  驀地翻身,從矮牆上一躍而下,沿著岸邊低垂的柳枝,像只小猴兒一般的靈巧翻跳,沒兩三下,快速的來到小湖的這頭。
  
  「鞠姑娘。」正在岸畔練武的司寅、司辰一發現她的到來,雙雙停下,一左一右的護在月卯星的身前,拱手問安。
  
  在他們身後的月卯星微笑著,方才那道教她無解的異樣光暈已不見,可晨光透著柳梢映照他一身,點點金光輕染他一身儒衫,即使嘴角仍見些微的青瘀,可全然無損那一身儒雅清逸、出塵絕俗的輕靈感。
  
  即使是鞠春水這樣崇武厭文的人,見了這樣的翩翩風采,也不得不贊一聲,好俊的一個文雅公子。
  
  「鞠姑娘,起得真早。」月卯星神色自若的打著招呼。
  
  「好說,沒有聖者大人起得早。」鞠春水走近,回應他的問候之後沒停頓,站在他身前不遠處,萬分自然又直接的問:「剛剛你似乎在發光?」
  
  這麼直接的問題,完全符合她那直接的個性,月卯星溫雅的俊顏不見異色,倒是一旁的司寅、司辰張大了眼……一方面是沒料到她的靈感力有那麼強,竟能看見異樣,更是因為沒法兒想像,竟有人會像她這樣,問得這麼樣直接。
  
  「發光?」偏頭,月卯星像是有所不解,接著露出稚子般純真的無辜笑容,反問道:「鞠姑娘是說笑的吧?人又怎麼會發光呢?」
  
  鞠春水瞪著他,即使他這樣的模樣純潔得有如小羔羊一般的無辜,可她偏偏覺得假,太假太假,假得很真,好像真沒那一回事似的假。
  
  「這是你們月氏一族的能力?」依憑動物一般的野性直覺,她逕自猜。
  
  其實她也不想這樣猜的,在過去,以她眼見為憑的鐵齒個性,總覺得那些傳說中的、關於月氏一族的異能,是被美化跟誇大。
  
  什麼守護聖朝、為人民降妖驅魔、納吉避凶,講得多好聽,但說穿了,跟一般江湖術土又有什麼兩樣?
  
  至少,在今日之前,她心中是這樣想的啦,一直到剛剛……
  
  「剛剛你是在練功吧?」像想到了什麼,她脫日而出,「就像你兩個侍從得練功一樣,只是你練的不是武藝,而是你們月氏一族的能力?」
  
  這般大膽的猜測—命中率之神准,冰雪聰明四個字已不足以形容。
  
  司寅、司辰表情不變,可心中驚訝,沒想到看似粗魯不羈的她竟會有這樣的腦袋,可以做出這麼神准的猜測。
  
  在他倆身後的月卯星沒開口,斂眸,溫雅的俊顏看不出情緒,只依稀見那唇畔留有淡淡的笑,輕道:「鞠姑娘真是風趣。」
  
  鞠春水皺眉,一向是直來直往的她有些不以為然,覺得一句話:是或不是,這樣明白的事情,他何必要迂回的繞開話題?
  
  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對方表現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圖,她也不強求彼此一定要當五湖四海皆兄弟的好朋友。
  
  「喏!這個給你。」拿出金創藥,現下只想給了藥早早走人。
  
  「哦?」月卯星看她,像是有點意外。
  
  「雖然你好得很快……」頓了一下,覺得這一點也萬分可疑,但昨日之時,他已說了他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嚴重,所以她也不多想。
  
  「總之,這是我的心意。」她表態,一派的光明磊落,說道:「如果你用不著,也可以留著傍身,還有昨天打你的事,我很抱歉。」
  
  不給人發一日的機會,抱拳,完全是千山我獨行,山水有相逢的氣勢,姑娘退場去也。
  
  *****
  
  一連數日,鞠春水如同往常一般的過著日子,上上衙門、看看通緝檔案,陪著幾位元捕快大哥巡城。
  
  看得出她的心情極好,因為要在平時,還得等運氣好一些才有賊子可抓,但這時這刻,因為時值迎神大會的籌備之時,城裏城外都是人潮,那些個想趁亂行竊的小賊們可全出籠了,完全正中她下懷。
  
  她呀——就怕沒有練拳腳的對象,沒辦法累積實戰的經驗值,如今有這些不長眼的小賊自動送上門來,雖讓她忙著追著,但也讓她可樂的,暗暗高興天天有笨瓜送上門讓她練功。
  
  「大姑娘早!」
  
  「怎麼了?今兒個好像起晚了些。」
  
  「看來這些天真是忙壞您了,真謝謝您這樣守護著大夥兒。」
  
  「是阿是啊!昨天要不是大姑娘幫忙抓到偷錢的小偷,我們一家可要喝西北風啦!」
  
  「來來來,別忙著說那些,這是今兒個剛出爐的豆腐腦兒,請大姑娘嘗嘗。」
  
  「我這兒也有剛要起鍋的鹵肉,大姑娘可得賞光,試試這味道。」
  
  大街上,民眾爭相問候,因為忙碌而晏起的鞠春水親切的笑著,算是對父老鄉親的回應,可突然間,像是看見了什麼,她的笑容有些些的僵祝
  
  街尾的古玩店走出了三個人,三個據說是貴客,這時應該在她家王府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閒人……假裝沒看到、假裝沒看到……她笑,很親切的對親切的鄉親們笑著,很認真的在假裝沒看見。
  
  事與願違,即使她很認真的要假裝,可是再怎麼說,人是住在她家王府中,怎麼算她總也算是地主之一,那種沒道理可言的責任心讓她忍不住又看去,這一次,她是結結實實的愣祝
  
  目光越過熱情招呼的鄉親們,直接落在街尾處,古玩店前的三人已不見蹤跡,因為,他們進了斜對面那家的當鋪裏。
  
  當鋪?!
  
  這兩字所代表的意義讓鞠春水感到震驚,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
  
  過去,她雖然沒花腦力去想過,獲得天下美名的月氏族人,平日都是靠什麼本事掙錢過活,但她更加沒有想過,月氏一族的人,特別是地位崇高到身為四方行使,讓人尊稱為東方聖者的人,竟然落魄到要上當鋪當東西?
  
  這會不會太誇張啦?
  
  好奇心大起,但又不想引起在意,鞠春水臉上爽朗的笑容沒變,一派自然的接受民眾的好意,選了角度極佳的豆腐腦兒攤子坐下,然後不著形跡的監視起當鋪門口。
  
  並沒有久等,在她喝完豆腐腦兒的時候,她等的人就出來了,二話不說,她自然是跟上,好瞧瞧這三人想做什麼。
  
  接下來的口口標是蜜棗鋪子,沒多久的時間,躲在暗處的鞠春水看著司寅、司辰各自抱了一大包的戰利品跟著月卯星出走。
  
  哇!這怎麼吃的呀?
  
  這麼樣分量十足的兩大包,會不會也太能吃了一點……鞠春水心頭嘀咕,腳下沒停的繼續跟著,一路的七彎八拐,直到城裏頭較為貧困的住區。
  
  接下來,鞠春水所看見的一切,樣樣件件都教她大大的受到震撼。
  
  她看見,月卯星用蜜棗甜食哄著貧民區的小朋友,聚集了他們。
  
  她看見,月卯星讓兩個侍童分了點心,親切親善的問候他們。
  
  她看見了,看見他溫柔和善,耐心十足聽著他們吱吱喳喳的說著天真的話語。
  
  她還看見……看見他帶頭領著小朋友玩,趁著休息的時候,陪他們說故事,藉由故事,教育他們善與惡的分辨……
  
  鞠春水無法說明心頭那股大受震撼的感覺,知道月卯星在做的事情,讓望塵莫及的她感到汗顏,更感到一腔的熱血為之沸騰不已。
  
  然後,她決定了……
  
  *****
  
  是夜,月色昏沉,一抹可疑的黑色身影恍若融入夜色一般,安靜、無聲的潛進安樂王府中的其中一個小院落。
  
  夜太黑,就連大門匾額所題的清嵐居三字都看不清楚,黑衣人順利摸入之後,毫無遲疑的往院中的主房竄去。
  
  沒多久,那鬼魅一般的身影再次竄出,而後,消失無蹤。
  
  *****
  
  一早……
  
  「爺,這什麼?」整理被鋪的司辰發現枕頭邊的小錢袋。
  
  那是非常尋常又普通的錢袋,但絕非月卯星身上所佩帶的錢袋,而且他臨睡前也沒發現任何異狀,怎麼一覺醒來,會多出這麼個東西?
  
  一行三人,對著這錢袋都露出困惑之色。
  
  「倒出來看看。」司寅怕是有人惡作劇,先行提議看過內容物再說。
  
  司辰依言解開錢袋,倒出二十來顆的金豆子。
  
  「這麼多錢?」司寅嚇到。
  
  尋常人家辛苦掙個一年,恐怕也攢不了兩個金豆子,眼下平空冒出這二十來顆的金豆子,教司寅不得不起疑。
  
  謹慎的天性讓他直覺拿起一顆咬了咬……
  
  「是真的。」他證實,不由得納悶起哪來這麼一袋的金豆子?
  
  「會不會是幫忙整理房間的丫頭所遺漏的?」月卯星想半天後,得此結論。
  
  「爺矮~一般的丫頭要有這筆錢,還需要當丫頭嗎?」司寅想得很實際。
  
  「這倒也是。」點點頭,月卯星不得不承認。
  
  「那現在怎辦?」司辰問。
  
  「不怎麼辦。」月卯星微笑,「不是咱們的東西,就一定是王府的東西,即使不是責們所遺落的,也一定是某個人不小心落下,咱們應該要設法物歸原主。」
  
  司寅司辰對視一眼,雙雙表情困惑。
  
  「怎麼個歸法?」沒頭沒腦的,要還給誰?
  
  微笑,一臉的理所當然,「當然是交給王爺,讓王府去失物招領。」
  
  *****
  
  打一早起,鞠春水的心情便極好。
  
  依那陽光普照似的笑容滿面,可見她心情之好,完全不輸給大打一場,抓了一個匪徒似的成就感。
  
  總覺得做了一件好事啊!即使天知地知,也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但無妨,她自認做了應該做的事,就是覺得心情很好,好到她一邊偷偷摸摸的盯稍,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還能輕鬆的哼著小曲兒,就知她大姑娘心情真是超好。
  
  今兒個,月卯星仍是上了蜜棗鋪,同樣是兩大袋的甜食,這回不用花時間誘哄聚集這些小孩子,因而講故事的時間多了些,那低沉溫柔的嗓音訴說著一個個忠孝節義的故事,極其有耐心的回覆小朋友一個比一個古怪的問題。
  
  對躲在暗處的鞠春水來說,這是很奇妙的一天,明明也沒做什麼事,但她一整天都維持著愉快的情緒,直到她回府,在穿堂處看見的那張早上還不存在的紙張,一張失物招領的告示單。
  
  失、物、招、領?!
  
  她的臉綠了綠,沒想到她的一片好心竟變成了失物招領?
  
  火大,一手揭下那單子,姑娘招領失物去!
  
  *****
  
  是夜,黑影再現。
  
  因為是第二次的事,來去的速度比昨日更快。
  
  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夜深沉。
  
  *****
  
  又是一天的開始。
  
  這一次,某個人學聰明,打一早起就密切注意清嵐居的動向。
  
  結果是,眼睜睜的看著好心贈予再次被送交回帳房,成了失物招領……
  
  同樣的熱血沸騰,但這時不是因為好心情、不是因為大受感動,而是快被氣死了。
  
  不過不怕,姑娘是愈挫愈勇型的最佳典範,當下立了志向,等到天黑了,再決一死……呃——不是啦!不是決一死戰,是再試一次啦!
  
  總之,她就不信這食古不化的笨呆書生真那麼不知開通,黃澄澄的、讓人送上門的金子,真的能一次又一次的送出門。
  
  走的瞧吧!呆頭聖使,姑娘就跟你耗上了!
  
  *****
  
  第三次的夜晚,不似前兩夜的烏漆抹黑。
  
  烏雲不再蔽日,月亮高高掛在天際,而某人把這現象視為吉兆,認為皎潔的月光是在預祝她的勝利。
  
  仍是一襲的黑衫,第三次的往目的地而去,因為都第三次了—加上月光引路,這次進到屋內的速度更快。
  
  照例,放下裝了金豆子的錢袋,那黑衣人正轉身要走,卻不知怎地又停下了腳步。
  
  柔柔的月光透過窗櫺映照出一張儒雅恬靜的睡顏,沒了清醒時的溫文笑意,清逸的俊顏少了幾分超然物外的淡然,卻多了幾分惹人心憐的稚氣……
  
  「書呆子,」黑衣人輕啐,想不出這樣文秀外貌的人立兒能呆笨到這種地步,連著兩次把她送上門的錢財往外推。
  
  到底有沒有搞清狀況啊?她是不想他再上當鋪去做買賣,省得讓人發現後,把他東方聖者的良好名聲給傳到臭掉。
  
  她完全是出於一片的好心,怎麼他就不能開竅一點呢?
  
  明明窮到要上當鋪的人了,還在搞什麼士大夫風骨,撿了那麼一大筆的錢不直接拿去用,竟然傻傻的交出去招領?
  
  有沒有搞錯啊?!
  
  再浪費她大好的心血,她就要教他好看!
  
  無聲的撂著狠話,黑衣人像是滿意了,轉身就要順著來時路離開。
  
  一躍出窗,就知不對
  
  「誰?」守株待兔一個晚上的司寅、司辰默契十足的躍出。
  
  幾乎是同時之間的事,一待露面,他們一個截斷後路,避免黑衣人回頭傷了自家主子的事發生;另一個擋在前頭,阻擋黑衣人的去路。
  
  「讓開!」面對這一前一後的包夾,黑衣人壓低聲量的低喝。
  
  「可以,只要說出閣下的身分。」司寅很講道理。
  
  「給你們送金子來的人,還會是敵人嗎?」黑衣人低斥。
  
  司辰跟著埋伏一晚上,可不是為了要聽廢話,「是敵是友,可不是蒙著臉面就算數的事!」
  
  雙方意見不合,黑衣人為免驚動王府裏的護衛,不願往下再多談,纖細的身子一縱,出其不意的直接攻向阻在前頭的司辰,劈哩啪啦,轉眼間兩人過招七、八手。
  
  司辰沒閑著,逮著空檔加入戰局,與司寅聯手,誓要逼出這個黑衣人的真實身分—弄清他夜半贈金的目的。
  
  三人在月光下打了起來,乒呤乓啷,鏗囹匡啷,沒一會兒,受波及的盆栽倒了幾個,在寂靜的深夜中發出巨響。
  
  「誰?」穿著單衣的月卯星出現在洞開的視窗,清逸俊雅的面容帶著明顯的睡意,還一邊揉著眼睛,那毫無防備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個鄰家大男孩,教人難以聯相心,這樣的人竟是傳聞中的東方聖者。
  
  因為沒睡醒,月卯星著實慢了好幾拍才醒悟到眼前的畫面。
  
  「住手!別打了!」搞不清狀況,純屬直覺反應的要勸架。
  
  沒人理他,院落前的三人依然打得難分難解,一直到……一直到一長排的人影出現,從矮牆上團團包圍住清嵐居,然後訓練有素的就定位,一個個的拉起了長弓……
  
  「不打了,不打了!」已經發覺逃無生天的黑衣人突然大喊。
  
  司寅、司辰聽了聲音皆是一怔,因為音質清脆,分明是女聲—怎麼會呢?
  
  詫異中見黑衣人住手,司寅、司展也雙雙眼著停手,只見清嵐居的矮牆上讓王府裏的弓箭手給團團圍住,而領隊的人,竟是安樂王爺鞠水騫跟他的義子年冠雅?
  
  「王爺?世子?」這些人,包含黑衣人、王爺與世子的突然出現,月卯星跟司寅司辰一樣的納悶……不!是更加的納悶!
  
  司寅、司辰好歹有心理準備要逮住那一身夜行衣裝扮的贈金者,可他卻什麼也不知情,半夜被吵醒時,已經是一海票人團團圍住清嵐居的景況了。
  
  「諸位深夜前來,有事嗎?」月卯星試著要進入狀況,但現場似乎沒人理他。
  
  「爹啊!你們搞這麼大陣仗,是想嚇死誰啊?」這會兒想藏也藏不了,鞠春水也不逞英雄,繼續裝什麼神秘了,一把拉下覆面巾,不爽的抱怨出聲。
  
  「鞠姑娘?」一見覆面巾下的人,月卯星跟司寅、司辰皆是一怔。
  
  唯獨安樂王爺鞠水騫跟他的義子年冠雅……
  
  「春兒,你大哥先前怎麼說我都不信,但你怎麼……怎麼……」老王爺一瞼痛心,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
  
  鞠春水覺得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她也不過是為善不欲人知失敗了,搞得大家都知道,沒必要裝那種表情出來吧?
  
  她感到納悶,卻聽年冠雅安慰道:「義父,別這麼說,春兒到底是大了。」
  
  「我知道我沒說,可也一直在注意著,她不能……實在不能用這種方式啊!」
  
  「春兒有她的想法。」
  
  「想法,一個女孩兒家做這種事,要傳了出去,我這個做爹的還要怎麼做人啊?」
  
  「爹、大哥,你們在說什麼?」聽得一頭霧水的鞠春水只能自力救濟,「我不過是想做好事……」
  
  「你給我閉嘴!」鞠水騫朝一身夜行衣裝扮的女兒大吼,「好事,這種醜事你還能稱之為好事?」
  
  「醜事?」指著鼻子,鞠春水傻眼,「我做了醜事?」
  
  「你貪圖聖者的美色,獸行大發的夜襲聖者,不是醜事,難道還要做爹的我頒獎表揚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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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1: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夜風吹過,咻~~
  
  不知是這陣風太涼,還是王爺的話太教人發冷,現場有片刻的僵凝,一個個全凍在了原地。
  
  貪圖美色?獸行大發?夜襲?!
  
  這幾個字眼組合成的意思教司寅、司辰驚得差點掉了下巴!而傻眼到最高點的鞠春水則是震驚到腦中一片空白,只覺一股火氣由腹部燃起,燒起一陣滔天的火力,然後一路的往上竄延。
  
  話題中,身為被夜襲的當事者則渾然不覺嚴重性,輕輕、輕輕的,打了個呵欠……
  
  「你瘋啦?」一肚子的火氣爆發,回過神來的鞠春水發出她正義的巨吼。
  
  可怕的咆哮讓月卯星停下打呵欠的動作,迷離的瞳眸中除了困倦,也只有搞不清狀況的茫然不解。
  
  再一次的,沒有人理會他,那對有著同樣性格的火爆父女已經直接對上
  
  「我瘋了?老子我還寧願是瘋了,也不願見你做出這等醜事!」鞠水騫回吼,那憤怒與痛心都是認真的。
  
  身為他的女兒長達二十年,鞠春水知道,以她老爹那大老粗的性格,真要他裝這樣痛心疾首的模樣也裝不來,也因此該要感到奇怪,沒頭沒腦的他到底在痛心疾首什麼?
  
  可惜她這時早已氣瘋了,實在沒心情去弄清楚,讓她老爹如此誤解,離譜到要笑掉人大牙的天大誤會是怎樣形成的。
  
  眼下對她來說,先罵就對了。
  
  「說你老了,老糊塗還真是便宜了你,你不是老糊塗,你根本就是失心瘋!什麼醜事?我只是送點金子,這算什麼醜事?」真是要氣死她了。
  
  「送、送金子?」聽到這話,老王爺更是氣得直發抖。
  
  剛示令弓箭手收兵的年冠雅出聲安撫,「義父,緩口氣兒,您先別惱。」
  
  弓箭手一退,在場的都是自己人,老王爺更是沒有了顧忌,直接破口大駡,「要我怎麼不惱?這丫頭貪圖聖者的美色,想用強的就很過分了,現在竟還想用金子來收買?」
  
  氣到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但還是堅持要罵完,「說!你當聖者是什麼人?到底是要怎麼作踐人才高興?」
  
  這下抖的人不只是老王爺,鞠春水也抖了起來,氣到極點、無法自製的抖了起來。
  
  「冠雅啊,先前你說春兒這丫頭思春了,想要夜襲聖者,我當你是在說鬼話,還直嚷著是賊偷誤闖入府,堅持調了兵馬埋伏,這下子醜事全攤了出來,教這麼多人看見了,我這王爺的臉面日後該往哪兒擺?」鞠水騫悲痛得就要流下他的英雄老淚,「真是造孽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就算女大不中留,也得用點高明的手段,偏偏……偏偏……」
  
  「你夠了沒?」暴吼,超想吐血,「沒制止你,你的瘋話愈講愈多,是怎樣?真想我打你是嗎?」
  
  罵完,換個對象,惡狠狠的眼神是教人發毛的那種,「大哥,我一向敬你、重你,沒想到讓老爹講這大半夜瘋話的人,竟然是你?」
  
  「我?」聽起來是始作俑者的年冠雅神色不變,從容自若的不像興風作浪之人,「春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太沈著自若,別說是興風作浪的嘴臉,相反的,年冠雅表現出來的還是一副受辱的模樣,教鞠春水滿腔的怒火因為不確定而小了一點點。
  
  當然還是很氣,但年冠雅那不急不躁,又篤定的樣子唬住了她,她怕弄錯了,想想還是問清楚一點比較好,「聽老爹的意思,不是你在他耳根前亂說話嗎?」
  
  「我問你。」年冠雅沒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問起她來了,「你前兒個晚上回府時,是不是匆匆跟帳房支了二十顆金豆子?」
  
  「是啊!」鞠春水承認。
  
  「昨兒一早,聖者大人拾了一袋金一旦子,要我貼失物招領的告示,結果到了傍晚,去帳房那邊領錢袋的人是你,我說的對不對?」年冠雅再問。
  
  「沒錯。」鞠春水再承認。
  
  「到了今早,聖者大人再一次的撿到同樣一袋子的金一兒子交給我,我才剛拿給帳房先生處理,又是你領走那袋錢的,是也不是?」年冠雅第三次發問。
  
  「沒錯,今早是我把錢袋領走的。」她鞠春水做過的事,就不怕承認。
  
  「結果這會兒,你又一身夜行衣的打扮來送錢,你說,你到底是存了什麼居心?」年冠雅最後一問。
  
  「我的居心?」鞠春水嗤了一聲,「我的居心再簡單不過了,當然是……」
  
  「當然是你看上了聖者大人,原想夜襲,但畢竟不忍傷害文秀俊雅的他,最後以為能用錢打動他的心,所以搞這種夜半贈金的小動作。」年冠雅順口截下她的話,一口氣說完。
  
  鞠春水當下臉又綠了,方才好不容易平熄下的火氣又熊熊的燃燒了起來。
  
  「都是我不好……」老王爺忽然哭天嗆地了起來,「春兒的娘走得早,我沒想過要再娶,讓春兒一個女孩兒家從小沒了娘的教導,現下竟把她養得這樣無法無天,還讓她誤以為,追男人是用錢去追的,這全怪我……」
  
  這下子,發青的臉色已經直接泛黑,可見鞠春水真是氣得不輕,可難得的,這一日她竟沒如平日性格一般,直接暴吼出聲。
  
  「夜襲?」雙拳緊握,指節微微泛白,她開口,聲音由牙根逸出,「大哥就這樣看待我?當我是個淫賊?一個用錢來買人的淫賊?」
  
  聲音並不大,但這樣的指控卻讓老王爺縮了一縮,即使是自製力驚人的年冠雅也稍稍滯了一下——「淫賊」兩字,素來是這個家的禁忌。
  
  眼眶發酸,但心頭更加的冷,鞠春水知道自己牌氣不好,但不表示她的腦子跟著也不好,除了氣憤,她其實知道這是他們試著要設下的局,她知道的。
  
  「如果這個家容不下我,容不下一個不想出嫁的女兒,直說一聲就好,我自己會走,犯不著用淫賊的名義來羞辱我。」心裏好痛,不願再往下多談,她轉身,踏著月色而去。
  
  「春兒……」老王爺喚她,想追,卻因為心虛而卻步。
  
  回頭看看義子,忍不住問:「冠雅,現在怎麼辦?看樣子你的計策不管用,春兒好像氣壞了。」
  
  年冠雅俊朗的面容有些微的黯然,張口,似有千一言萬語,但此時刻地並不宜多談,最終卻也只能沈默。
  
  夜風再起,咻~~
  
  沒人開口,一旁的司寅、司辰仍全神警戒,但年輕的臉龐上完全掩不住傻眼跟搞不清狀況的古怪表情。
  
  至於被人暗暗設計其中、該是當事人的月卯星……
  
  在兩個侍兒一左一右的護衛下,趴在窗沿邊靜靜的沉睡。
  
  *****
  
  東方屬木,身為鎮守東方的行者,要論起性格與習性,最簡易的白話法,就是木頭化。
  
  因為木頭,也因為所有的敏感度全分派給了對正事的處理能力,所以那張可以稱之為漂亮的好看面孔下,存在著教人感到無力的後知後覺與遲鈍。
  
  更是因為木頭,他平日的日常作息就像林間樹木一樣,沒了陽光,一入夜便得入眠安息;相反的,只要日出東方,曙光一現,他便即刻醒來……
  
  「咦?」一睜眼,立高外發現床前站著一個人,讓他怔了一怔。
  
  他沒嚇到,正在擺錢袋的鞠春水反倒被他嚇了一跳。
  
  本以為一夜風波後,沒人能想到她這時會再來,卻沒想到他這個該要呼呼大睡的人竟突然醒了過來,壞了她為善不欲人知的計畫。
  
  「你這麼早醒來做什麼?」沒好氣,抱怨的話脫口而出。
  
  「呃……我一向這麼早起。」坐了起來,和和氣氣的解釋。
  
  這般溫雅謙和的態度,讓她無從氣起—只得擺擺手歎道:「算了,你醒了也好,我直接交給你,省得再惹風波。」
  
  站在床沿邊的她,不再是一襲夜行裝扮,而是平日爽颯俐落的男裝,凸顯出她俊俏姣好的面容與大異於其他女人的勃發英氣,然後完全符合那一身的俐落爽颯,她豪爽的將那袋肇事的錢袋塞到他手中。
  
  「這……」月卯星沒得選擇的接下錢袋,那袋他送出去失物招領兩次的錢袋,俊雅的面容露出困惑之色。
  
  鞠春水輕易看出他搞不清狀況的表情,只得明白的說:「這是我給你的,不是什麼失物,拜託你不要再交回帳房了。」
  
  「啊?」他試著要跟上她的語意。
  
  「你是聖上封的聖使,該為自己留點面子。」她好心說道8這些金一旦子你收好,以後別再上當鋪做買賣了,幸好眼下還沒人知道你聖使的身分,也只有我一人看見你進出當鋪,要不然聖使做好事做到進當鋪,這話要傳了出去,你們月氏一族、你這聖使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
  
  「當鋪?」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說到當鋪,月卯星卻有話想問她,「那個……」
  
  「我能說的,也就這些了。」鞠春水截過他的話語,逕自道:「其實這些話本來不該由我來說,但我離開之前還能跟你見上一面,這也算是我們有緣,就當提點你一聲,你自己要記好了。」
  
  「離開?」儒雅的俊顏流露出困惑之色,隱隱覺得不對勁,「你要上哪兒去?」
  
  「還沒決定,但天下之大,總有個可以容下我的地方。」說得十分瀟灑,但笑容下的苦澀卻沒能完全掩飾。
  
  「發生什麼事了?」因為不小心睡死,月卯星壓根搞不清楚狀況,為她眼中的黯然感到憂心,「好端端的,怎麼會想離開?有人逼你?」
  
  「你……」鞠春水看著他,表情有幾分古怪,「昨夜鬧了一個晚上,你什麼都沒聽見嗎?」
  
  「抱歉。」歉然,很誠心的在道歉,「我……我不小心睡著了。」
  
  語畢,白淨的臉上出現幾分赧色,不好說出他連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都不知道。
  
  鞠春水啞然,看他這樣,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算了,你不知道也好。」想了想,她只能這樣說。
  
  看看時間不早,不願再多說,拱手告辭,「總之你好自為之,記得我的話,日後若有困難,大可以回安樂城跟我爹或是大哥開口,千萬別再去當鋪了。」
  
  「等等。」月卯星想攔下她,因為她周身散發出的憂傷之氣。
  
  「別跟人說你見過我,我走了。」
  
  她決然而去,月卯星知道不能讓她離開,但他也知道,憑他一人,絕不可能攔得住她,因此……
  
  *****
  
  鞠春水感覺有人在跟著她,但每次回頭,什麼也沒看見。
  
  感到狐疑,可偏生她確實沒看見任何人跡,最後她只能選擇相信她的眼睛,當一切是她自個兒敏感,繼續上路。
  
  其實還沒想好,離開安樂城後她該上哪兒去,只不過在做出決定之前,她得先到一個地方……
  
  在她的身後,看似空無一物、沒有人跟隨;實際上確不然,因為放心不下,月卯星施術魂神離體,當真是沒聲沒息又不著形跡的緊跟著她。
  
  說起來有點不夠光明正大,但情勢所逼,他的肉身跟不上她,眼下也只能用魂神離體這種方式先跟著她,待瞭解狀況後才好慢慢勸她回來。
  
  說起來該要神不知、鬼不覺,但路途中,他數次見鞠春水停下,不住的回頭往他的方向打探,讓他再一次見識她那種堪稱為動物級,異常發達的靈感力。
  
  一路跟到城郊處的某個小院落,她不露聲息的翻牆而入,他尾隨在後,同樣的沒聲沒息卻是穿牆而入,然後跟著她直奔後院。
  
  後院裏有一間小屋,屋裏頭纖塵不染,置得整潔雅致,但卻沒有什麼人氣,至少月卯星可以由空洞的氣場感覺出來,這是一間空置許久的空屋。
  
  沒人住的原因,也許是案桌上的靈位所所致……月卯星看著輕倚在桌案邊上的少女,一個尋常肉眼無法看見的女孩,看著這女孩,再看看正在桌案邊上摸摸碰碰的春水,他心中的疑問更深。
  
  女孩看見月卯星,更進一步的來說,是看見他周身清聖之氣,蒼白的臉上出現敬畏之色,連忙起身福了一福。
  
  鞠春水渾然不覺這些,自動自發的從桌案底下的暗格取出三枝清香,設法點上後,拿著香,朝桌案上的靈位拜了三拜——
  
  「良姊姊,春兒要走了,在安定下來之前,恐怕很久很久都不能來看你,所以特來跟你道別,希望你能保佑春兒一路平安……」頓了頓,遲疑了一下,可是還是忍不住說了,「雖然爹爹跟大哥容不下我,但他們其實沒那麼壞,在我走後,希望你也能保佑他們一切順利。」
  
  聞言,女孩面露愁容。
  
  持香的鞠春水似乎知道她的話會引人不安,因此稍稍解釋一下,「其實沒什麼啦!只是爹爹跟大哥他們所認定的事,跟我所想的並不相同,為免日後摩擦更大,真的傷了彼此的和氣,所以我決定要走了,遠遠的離開……」
  
  有些些的哽咽,她鞠春水畢立見沒有自己所想像的那麼灑脫。
  
  吸吸鼻子,她插上三炷清香,極力的想壓抑下心頭那股委屈感,但她卻怎麼也壓抑不篆…
  
  「良姊姊,我真不懂,這到底是誰規定的?為什麼時間一到,女孩子就一定得嫁人?一定得像個弱者一樣,任人安排自個兒的人生?」佇立靈前,總是生氣盎然的俏臉上有幾分的茫然不解。
  
  咬唇,她愈想愈覺不公平,覺得好恨,「同樣都是人,只因為我不是男孩子,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為自個兒的人生做安排?
  
  「不公平,這一點也不公平……」恨恨的抹去眼淚,她不想哭,她一向都是不哭的,但心頭那陣受傷的感覺,讓她難受。
  
  「大哥明明說過,他不逼我,絕不逼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但他始終還是做了,而且還是用最卑鄙的方式,他設計我、設計聖者,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誣賴我……他誣賴我……」
  
  讓她心痛的是被親人設計與誣賴,一想到那份的委屈,持著香,眼淚不禁撲簌簌的落下,覺得好傷心。
  
  一旁的女孩又急又愁,但什麼也不能做,最終,那求助的目光不自覺的投向一旁觀望的月卯星。
  
  求求您,這當中一定有誤會,請您幫忙勸勸她吧——
  
  月卯星跟來,原本就是想瞭解狀況的,沒理由拒絕女孩的請求。
  
  凝神聚念,下一刻,他的生魂不再虛無飄渺,而是化為平日的形體……
  
  「誰?」鞠春水很敏感,立即察覺有異,沒想到一回過身來,竟然看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月卯星,太過訝異,讓她忘了在第一時間內擦去臉上的淚水。
  
  「又見面了,鞠姑娘。」微微笑,稀鬆平常,好像他們常以這樣方式見面似的。
  
  鞠春水瞪著他,瞪著他那微微發著螢光,好像有一點點透明的身子,懷疑她的眼睛真是徹底出毛病了。
  
  「你……」困難的出聲,她不知道該怎麼界定他這時的靈異狀態。
  
  遲疑當中,忽然間像是想到什麼,她連忙抹去臉上的淚痕,然後瞪眼,極其不爽的質問:「你跟蹤我?」
  
  月卯星輕笑,發現她真的很有趣。
  
  原以為他得花時間先解釋此時的狀況,沒想到她對他此時的異常模樣沒有第二句話,倒是在計較他跟蹤的事?
  
  正打算開口說明,但異常的氣流波動驚動了他,讓他閉上眼……
  
  「有人來了。」睜開眼後,他說道:「是年少爺,我想,他是來勸你回去的。」
  
  「大哥?怎麼可能?」她不信,但絕佳的耳力確實聽見異響。
  
  半信半疑的瞪了他一眼,她閃身,朝床上躲去。
  
  月卯星跟著她,但沒跟著她一起躲,而是坐在床沿邊上,看著她隱身在床幔內側……
  
  「你還不躲起來?」她低斥。
  
  「放心,令兄看不見我。」月卯星微笑,胸有成竹。
  
  她不信他,因為,她明明就看見他了,可是他一臉篤定,而來人的足音又已接近,她不好開口,只好瞪著他……
  
  咬牙,決定賭了!賭他的話是真的!
  
  在她做下決定的同時,門扉「咿呀」一聲被打開,來人果真是年冠雅,靈堂邊的女孩一見到他,蒼白的臉上露出既憂傷又欣喜的表情。
  
  一如鞠春水的行為模式,年冠雅一進到屋內,直直走向靈堂,腳步在看見靈前的三炷清香時頓了一頓。
  
  清俊的面容上微微露出放心之色,不著形跡的看向屋內可供藏人的地方。
  
  月卯星對著他微笑,但年冠雅當然沒看見,他收回視線,就像沒看見爐龕裏的香似的,如同鞠春水片刻前的動作,自動從暗格內取香,一樣三枝,點著後,朝寫著「溫良」的靈位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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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1: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良妹,昨夜府裏發生了」件大事……」持著香,年冠雅開口,溫潤的嗓音蕩漾在微見曙光的房內。
  
  升煙嫋嫋,只見他不慍不躁的說道:「春兒她被我惹惱了,只怕要氣上好一陣子,如果你地下有知,希望你能設法勸勸她,再怎麼說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呢?她要生氣,要怎麼對我這個大哥發脾氣都成,但為了義父,希望她懂事一些,千萬別鬧到離家出走的局面。」
  
  月卯星看看那頭的年冠雅,再看看這頭咬著下唇,一臉不甘心的鞠春水,溫雅的面容露著淡淡的笑意。
  
  「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大哥也真是瞭解你,知曉你想離開的打算。」
  
  他的開口換來鞠春水一臉的緊張,雖然年冠雅進來時沒看見他,讓她稍稍安了心,但她可不確定他的出聲會不會被聽見,只能用力的瞪他。
  
  「放心,你哥哥他聽不見我的聲音。」月卯星直接說道。
  
  她不信,但半晌,聽年冠雅毫無反應,驗證他的話,可她還是覺得不爽,用力的再白他一眼。
  
  那頭的年冠雅並不知道這小小的插曲,插上三枝清香後,佇立於靈案前,像說給自己聽一樣輕聲道:「良妹,我的做法或許太極端了一些,讓春兒覺得很受傷,但為了義父,我又能如何?」
  
  苦笑,年冠雅頗為無奈,「身為人子,我得設法為義父分憂;為人兄長,我得為這個妹妹打算,不論是哪種身分立場,確保她一生喜樂和順,是我責無旁貸的義務與責任,只是魚與熊掌,兩者難以兼得,我其實也很為難。」
  
  鞠春水咬唇,聽半天隻覺得嘔上加嘔,表情黑得有些難看。
  
  她多想反駁,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旁的人覺得是為她好的事,只要她不覺得好,那一切都是白搭。
  
  就像嫁人的事,這種事她一直就沒有考慮過,可是就因為一句「為她著想」,他們不顧她的意願就要她接受,這種硬性逼迫的事,造成她痛苦在先,怎可能讓她快樂得起來?怎麼可以說是為了她好?
  
  「春兒是我唯一的妹妹,她想什麼,我還會不知道嗎?」年冠雅輕歎出聲,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不禁放柔,「我還記得,春兒小的時候,軟軟甜甜的,見了人總是笑咪咪,即使玩得一身的污泥,也是一臉的甜笑,是個讓人疼到心坎兒裏去的女娃兒……」
  
  因為這話,靈堂前的女孩面露微笑,因為過去美好的回憶而淺笑著。
  
  「但自從你出事後……」滯了滯,因為最不願回想的往事,「自從你出事後,那個記憶中的春兒也跟著變了,回想起來,是從那時候開始,她不再把她自個兒當女孩兒,鎮日男裝打扮不說,還嗜武成癡,空暇時就跟著捕快們四處抓賊逮人……」
  
  看著嫋嫋升煙,年冠雅不知想起了什麼,漂亮的眸中淨是沉痛之色。
  
  「如果……如果當年不發生那樣的事,你不會死,春兒也不至於變成今日這樣;又如果,如果春兒是個男孩,我跟義父也犯不著這麼樣的擔心。」
  
  聞言,蜷縮在床內側的鞠春水縮了縮,擱置在膝上的俏臉僵了一下。
  
  佇立在靈案邊的女孩兒面露感傷,娟秀面容上的不舍與牽 掛都是那麼的明顯……
  
  月卯星將一切看在眼裏,不動聲色。
  
  年冠雅想著當年的事,清朗的俊顏有幾分痛苦之色,開口道:「春兒一直把你當親姊姊看待,當年你出事,她受到的打擊很大,惦著這個,義父跟我體諒她,所以一直任由著她去,但如今,她都二十了,我們身為她的至親,為了她著想,你說,我們還能這樣放任她繼續下去嗎?」
  
  身為現場唯一一個同時觀察三方的人,月卯星聽得很認真,因此有所疑問。
  
  「以前的事?」他好奇,朝躲在床內側的人問:「以前發生過什麼事?」
  
  同樣處在哀傷情緒當中的鞠春水白他一眼,覺得他好吵,沒想回答他。
  
  而那一頭的年冠雅——
  
  「我知道,昨夜的事我做得過火,確實是委屈她了。」斂起憂傷的情緒,他坦言道,也得澄清一番,「可是我能不做嗎?」
  
  又是幽幽一歎,他說道:「對待嫁的閨女而言,她這年歲已經算是老小姐,雖然義父平日不提,但實際上,他老人家卻總是暗暗發愁—愁著這唯一的女兒會遭人取笑,說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小姐,一方面,他更是暗暗愁著,憂慮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他的好女兒。」
  
  才怪!
  
  如果他們真的當她是一家人,真的愁慮她的未來,不管有什麼想法,大可以好好跟她說,絕沒有必要這樣設計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誣賴她,而且還是最嚴重的那種誣賴,誣賴她是低賤的淫賊,她最痛恨的那種人。
  
  鞠春水的心中滿是不以為然,一想到昨夜的事,心頭那股子的怨氣就是沒辦法消下去。
  
  「昨天的事全怪我太過躁進了,但東方聖者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對象,也只有他那樣品性高潔又同時具有好脾氣跟好教養的人,才能讓我跟義父感到放心,不用擔心她嫁了人之後會過得不好……」
  
  鞠春水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此時此刻,話題內容太尷尬,即使是她也覺得不自在,這會兒索性將整張臉埋進腿間,整個人蜷成了一團,好避開月卯星的目光。
  
  「當然,除了人品問題,更重要的是,四方行使這個職務所代表的責任與義務。」年冠雅確實是仔細的想過每一個點。
  
  一旁的月卯星完全沒有當事人的自覺,聽得可認真了。
  
  「身為東方行使的月卯星,為了職務,常年在東方境內遊歷飄泊,以春兒的個性,可以跟著這樣的夫婿四方行走歷練,她必然歡喜。」年冠雅極具條理的分析,「而,換個方向來說,如果她真不喜歡這個夫婿,大可以不跟著出門。」
  
  連這個,年冠雅也想到了,「只要她一句話,義父跟我自會幫她出頭,讓她得以待在安樂城內,自此,她名義上多了個丈夫,可是生活不變,可以一如往常的生活,卻又不用擔心嫁不出去而遭人指指點點。」
  
  「你大哥倒是為你考慮良多。」月卯星竟然讚美起年冠雅的面面俱到。
  
  鞠春水悶著頭不想理他,覺得他這時的讚美真是莫名其妙。
  
  心情還是很差,即使方才那一番說詞說得合情合理,好像很為她著想似的,可是她沒辦法領情,對於這一套說辭只感到羞恥。
  
  說得再冠冕堂皇又如何呢?
  
  講半天,結論還不就是那樣,根本就只是幫她逮住一個丈夫,一個身分條件合適就好的丈夫而已,除此之外,她的感受限意願都是屁,對方的感受跟意願也都是——
  
  屁。
  
  哼!
  
  她心頭老大不爽,那頭,年冠雅分析完之後—換個語氣柔聲再道:「總之,我知道是我衝動了,只顧著想幫她留住這樣的好丈夫,卻沒顧慮到她的感受就設了局,如果她不開心,不喜歡我們這樣做……」
  
  以自言自語這種事來說,年冠雅這話的語氣慎重得過頭,「我跟義父已經反省過了,只要她開口,我們以後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面對這樣的保證,鞠春水沒有動作,不知是聽進去了沒有。
  
  「義父已上了年紀,膝下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如果春兒不原諒我們,不給我們悔改的機會,心一狠,就這麼一去不回了……」幽幽一歎,年冠雅緩緩道出他的憂慮,「如果演變成那樣的地步,我更不敢想像,義父他老人家會有多麼的難過,若是因此一病不起……」
  
  話沒說全,可更加顯出話語中的嚴重性,鞠春水的思緒受擾,不由得方寸大亂,沒來由的感到煩躁了起來。
  
  「我知道,春兒一向識大體。」年冠雅狀似無心的自語,「她捨不得,不會那樣對待義父上切是我小人之心,自己多慮了。」
  
  聽到這裏,月卯星也忍不住暗贊,這個年冠雅確實厲害,為了能留下人,何止是雙管齊下,根本好的、壞的全都讓他」個人說完了。
  
  這般的好口才,即使她原本有心要走,這會兒恐怕也難走得開……
  
  *****
  
  直到年冠雅離開,身為當事人的鞠春水沒開過口,發出一點聲息。
  
  她安靜的蜷縮在床內側,動也不動,俏臉埋在雙腿之間,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以為她在這一番話後還真能安心離開,但月卯星忍不住開口,跟著柔聲勸道:「回去吧!你大哥確實是擔心你。」
  
  她悶聲輕哼一聲,不怎麼買帳的樣子。
  
  月卯星也不急著得到她回應,望向靈案桌邊一臉憂傷的女孩,思索著這邊該從何處理起……
  
  「卑鄙!」蝸牛一樣埋著頭的人突然罵了一聲。
  
  罵一句不夠,索性卯起來大罵,「卑鄙,卑鄙!大哥最卑鄙了!」
  
  「有嗎?」月卯星回過頭再看她,回想一下,中肯的道出他的觀察,「我倒覺得他說得很誠懇,看得出他很擔心你,也真的很瞭解你,曉得你性子剛烈,打算離家出走以明志。」
  
  「這樣還不卑鄙嗎?」她抬頭,一掃方才低落的士氣,低聲咆哮,「他先是設計了我,現在又好聲好氣的想哄我,是怎樣?」
  
  愈想愈氣,繼續再罵,「也不想想,夜昨他做的事就像是拿刀捅我一下,以為現在說兩聲好聽話,我就該摸摸鼻子當作沒事嗎?」
  
  「呃……沒那麼嚴重吧?」因為睡死,月卯星實在不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喂,你有一點自覺好不好?」她沒好氣,連他一起罵進去,「好歹你也是被設計的人耶!要是弄個不好,讓大哥的奸計成功,你可是得跟我綁在一起,而且是綁一輩子,種事還不嚴重?還不夠恐怖嗎?」
  
  她講得很認真,月卯星只好配合,偏著頭,很認真的思索當中的恐怖性。
  
  「不公平,這真是太不公平了。」想到就沮喪,她低聲抱怨,「為什麼男女要有這樣的差別呢?又不是我自願要當女孩子的,為什麼我不能選擇我自己想過的人生,不能自己安排我自己想做的事?想過的生活?」
  
  「嗯,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她提起,月卯星真的很認真的思索了起來。
  
  「簡直沒道理!」見他附和,她說得更起勁,滿腔的不平一古腦兒的全發洩出來,「一樣都是人,只要認真一找,多得是那種三、四十歲未娶的男人,只要他們不吭聲,也沒見過人去管,可女孩子呢?」
  
  握拳,真的很不滿,「女孩子就像菜攤子上限時搶購的菜,時間一到了,要是沒人選購,就會讓攤老闆打包,變成贈送品一樣的被送出去,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
  
  好氣,覺得這事一點道理也沒有,恨恨低咆,「根本就是欺負人嘛!要不是沒得選擇,誰要當女孩子?誰想當這種贈送品?」
  
  「別這麼說。」面對她的不平,秀雅的俊顏仍是那一派的溫和,柔聲道:「這世上沒有人是贈送品,也沒人當你是贈送品,你現在只是在氣頭上,才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其實你清楚得很,事實並非如此,不是嗎?」
  
  「才怪!事實就是如此,」她憤道:「人們不只是把女孩子當成限時拍賣的青菜,對女孩子的要求更是多如牛毛,不是不准這樣,就是不准那樣,硬是要把女孩子養成弱者,也因此一遇上壞人時,沒有一點自保能力,就只能任人侮辱……」
  
  哽咽,想起枉死的人,她好恨,恨自己當時沒有能力可以救人,痛恨那些為了一己之欲而欺侮弱者的惡賊。
  
  月卯星看著她硬撐不落下眼淚的倔強表情,又看看靈案前幽然歎息的女孩,下了結論,「這就是你們說的『那件事』?」
  
  「是又如何?」她恨聲道,「你知不知道良姊姊是多善良的人?連她這樣的好人都會遭到攻擊、受害枉死,你這位奉行天道的聖者能不能說說看,這還有什麼天理可言?」
  
  回想起來,如果沒有發現那件意外,那原先該是美好的一日……
  
  當時,她十二歲,時值楓魚季節,城郊處的多羅河裏,滿是肥美味鮮的楓魚。
  
  大哥知她嘴饞又貪玩,因此早在楓魚季開始之前就說好了,一等楓魚季節,就要帶她跟良姊姊一同游河抓魚去。
  
  卻沒想到,到臨出發的那一天,府裏有個僕傭用火不小心,燒了廚房,害得大哥一時走不開,得留下來處理。
  
  為了不耽誤時間,教她失望,因此臨時改了主意,由良姊姊先帶她出門,待大哥處理好事情後,便會趕到多羅河邊跟他們會合。
  
  已經都說好了,也都安排好了,可沒想到,當她在河岸邊玩水的時候,來了四、五個窮兇惡煞的匪徒,他們見良姊姊貌美,起了色心,逮住了她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良姊姊供他們狎玩取樂,就當著她的面……當著她的面……
  
  事隔八年,她始終記得良姊姊讓那些人姦淫至死時,那種驚恐至極又無能為力的憾恨表情;更記得當大哥趕到,救下差一步也要遭受同樣淩虐的她時,那張溫和俊朗的面容扭曲成什麼樣絕望跟無助。
  
  她知道,就算用盡她一輩子的時間,她永遠都沒辦法忘記當年的那種恨,那種眼睜睜看著至親至愛的人遭受淩辱,可自己卻無力做些什麼的恨。
  
  即使是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八年了,又即使,那四、五名惡徒當場讓大哥就地正法,全部以命相賠,可每每回想起來,她還忍不住的直發抖,恨到忍不住的顫抖……
  
  並不需要她明說,由她這時傳遞出來的強烈情感便足以說明她的難受,那是歷經極重的創傷才會有的暗黑情緒,教人難以想像,平日爽朗活潑的她,在開朗明亮的性格下,竟隱藏了這麼一份難以啟口的夢魘。
  
  看著她因為陷入回憶而露出的痛苦表情,月卯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時的心情。
  
  過去,他不乏接觸這樣的人,碰觸他們最心底的傷口,他知道他們痛,這些深藏在心口的傷讓他們痛極。
  
  而此刻,看著她受回憶的苦,他同樣的感到不忍與憐惜,但除此外,更多了幾分的不舍,一種他自己也捉摸不清的感覺。
  
  「沒事了。」他輕哄,用過去從沒有過的溫柔嗓音輕哄,「已經沒事了。」
  
  直到他開口,一度視而不能見的鞠春水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眼前模糊一片,她恨恨的抬臂擦去臉上的淚水,不想哭,她沒想過要哭的……
  
  愈擦,眼淚掉得更快,她好氣,因為她沒想過要讓人看見她哭,哪曉得今個兒是怎麼回事?
  
  特別是八百年沒哭過,沒想到剛剛她哭的時候被看見一次,現在又一次,她不想讓他以為她是那種沒用只知道哭的人,她不是那種人,她不是!
  
  「沒關係。」月卯星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殘害她無辜被抹紅一片的嫩臉,溫言道:「能哭是一件好事,沒什麼的,想哭就哭吧!」
  
  溫雅的嗓音是足以醉人的那種好聽聲音,但讓她止住眼淚的不是他的聲音或他的溫柔。
  
  淚眼模糊,擋著她的視眼,低頭的同時,眼淚順勢滑落,讓她得以看清眼前的異象——
  
  他握著她的兩腕……看起來是這樣,但又不是這樣,因為腕間的那種觸感太過的不真實,與其說是他握著她,感覺起來更像是一片溫暖的光芒圈著她的手腕。
  
  忘了哭泣,她怔怔的有些失神。
  
  是直到這時才想起該要計較,他這時的狀態不太像是人,雖然形體上是,但她不以為一個發著光、帶著點透明的形體會是人,活生生的真人。
  
  「你……」停下,發現很難開口,不知從何問起。
  
  「不怕,雖然在你眼前的並不是我的真身,但一樣是我,我不會傷害你。」沒把握她能明白,但一時之間,月卯星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廢話。」她啤他,噙著水光的美眸白了他一眼,「你是聖者耶!要有害人之心,當得上這個東方聖者嗎?」
  
  那理所當然的語氣惹笑了他,沒辦法形容,但他真覺得她好有趣。
  
  沒有多想,他伸手幫她擦去頰邊的淚水,說道:「就算讓人尊稱為聖者,也不是事事樣樣都做得到。」
  
  溫暖輕柔的觸感隨著他的手輕撫上她的頰,沒來由的,她的心口處猛然跳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能推論,那該是月氏一族才懂的神靈異術,導致她出現異樣的感覺。
  
  月卯星不知她心中所想,幫她擦去淚痕後,白淨的手覆上她的,掌心對著掌心,任由淡淡的金光包覆起她因為練武而不顯細柔的手。
  
  「每個人的一生中,多少都會遇上挫折跟不如意的事,事有大小,但痛苦跟難受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溫柔的嗓音如同要哄人入睡一樣,柔柔的輕喃道:「這當中,受傷程度可以區分出多與寡,就看當事人怎麼面對、怎麼想、怎麼放手。」
  
  鞠春水怔怔的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有一股溫暖的暖流從手心處開始蔓延,流向全身,最後彙集到她的心口處,讓她的心裏覺得熱烘烘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
  
  「仇恨跟壓抑並不能解決問題,你得學著面對、學著釋懷、學著放手,讓那些不愉快的記憶跟感覺離開。」月卯星開導她。
  
  「你要我放過那些人?忘掉他們對良姊姊做的事?」她直覺抗拒。
  
  「忘掉那些醜事,不是要你放過他們,而是要你放過你自己。」目光柔得像是能滲出水,月卯星看著她,誠心希望她能走出這個陰霾。
  
  她的回應是別過頭,不領這份情,「我不聽你說這些。」
  
  「我並不是想逼迫你做什麼。」他始終是那樣溫和慈善的模樣道:「只是想讓你知道,過去你一逕的避著不去想,將那股恨意與受傷的感覺藏在心裏,對事情並沒有任何的幫助,到頭來,不好受的也只有你自己,何苦呢?」
  
  頓了頓,最終還是決定讓她知道嚴重性,「更何況,如果你不設法從這樣的痛苦記憶中走出來,那份執念害的並不只是你自己,更會影響周遭,讓身邊的人跟著一起困在這樣的情緒當中,走不出來。」
  
  咬唇,她知道他說的人是誰。
  
  在當年的事件中,受到傷害的人不只是她,失去未婚妻的那個人她的義兄年冠雅也同樣感到痛苦,至今都是。
  
  不過,月卯星指的人並不只是年冠雅——
  
  「不只是活著的人,你們的執念也會牽絆住這個事件中最大的傷害者,阻礙她前往生極樂世界。」
  
  「你是說……」醒悟出他的暗示,表情一變,她臉色轉為死白——
  
  「良姊姊她還在?」無法自製的顫抖了起來,有些的慌亂,「她死不瞑目,魂魄還留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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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2: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黑暗褪去,迎接的不見得一定是光明。
  
  至少,就目前來說,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月卯星的意料……
  
  「喂,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不要再跟了啦!」
  
  「如果你願意回去,我自然也會跟著回去。」
  
  「本姑娘說了不回去,難不成你要一輩子跟著我?」
  
  答案是一記微笑,很氣人的那種。
  
  「走開!我見了你就生氣。」低咆,渾然不覺路人的奇異目光。
  
  對官道上的其他行人來說,那實在是很奇怪的一個畫面,明明是個俊俏的公子哥兒,但偏偏自稱姑娘?
  
  要自稱姑娘也就算了,一個人沿路上嘀嘀咕咕的,一下齜牙咧嘴,一下低咆憤喊,行為舉止說有多怪就有多怪真是白白糟蹋那張好看的臉,面紅齒白的好模樣,竟然是個瘋子。
  
  哎哎,別管閒事,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瘋子可是不講理的,長得再俊都一樣!!
  
  有此共識,路人間避得老遠。
  
  「月、卯、星!」愈想愈氣,鞠春水也不管對方有什麼顯赫還尊貴的身分,直接點名撂狠話,「我警告你,再跟著我,我就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已經許久沒聽人叫喚自個兒的全名,月卯星面露新奇,很認真的想了一想,竟然說道:「真高興你把我當朋友看待……」笑容滿面,開心的說道:「那我以後也不用鞠姑娘、鞠姑娘的叫,就直接叫你春水了。」
  
  吐血,鞠春水真想要吐血。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的話?其實你根本沒搞清楚重點吧?」什麼朋不朋友的,他這是扯到哪裡去了?
  
  「你不把我當朋友嗎?」溫雅的面容露出困惑之色。
  
  「這不是重點!」大吼。
  
  「你不喜歡我叫你春水嗎?」他想得很認真,只得求教,「還是說……你習慣王爺跟年兄的叫法,喜歡人家叫你春兒?」
  
  雖然家中父兄是這樣叫她,但一想到他跟著叫春兒的樣子,她暗自打了個冷顫。
  
  「不用,你叫我春水就好。」她俐落的決定。
  
  「嗯。」點頭,溫馴接受,「那我就叫你春水。」
  
  「好,就讓我們當好朋……去你的!我不是在跟你討論這個!」發現話題的大離題,鞠春水惱得想要揪扯頭髮。
  
  「不是嗎?」月卯星很順應要求的回想,「啊!我知道,我們在討論你應該要回家的事情。」
  
  「不是。我。應該回去,而是『你』!」鞠春水嚴正強調。
  
  「我?」不解,「離家出走的人又不是我。」
  
  「但你是聖者,再沒幾天就是迎神大會,你不回去主持祈福儀式,是誰要主持?拜託你有點責任感好不好!」她沒好氣。
  
  微微笑,月卯星注意到,「你還是惦著安樂城的事。」
  
  她恨恨的別過頭,不想做任何的表態。
  
  「春水,為什麼你不回去呢?」他始終想不通。
  
  明明事情進展得很順利,關於那些隱藏在她內心深處中的暗黑情緒,他確定已經幫她化解去,或許不能讓那段記憶完全消失,可至少那些呈黑色的,教她感到痛苦的強烈恨意確實已讓他消去,他很肯定。
  
  眼下還能影響她的,該只有那件事所帶來的遺憾與自責感,但那些情緒的對象該是叫溫良的受害者,沒理由要牽扯到離家出走。
  
  莫非,有什麼他沒留意到的問題嗎?
  
  想半天……
  
  「你很介意我對溫良說的話嗎?」經回想,她是在溫良離開後才變臉的。
  
  「廢話!」她忿忿的走著,裝模作樣的模仿起他當時的語氣,「你安心的離開吧!他們兄妹就交給我了,特別是春水,我會好好照顧她……我呸!誰要你的照顧?你憑什麼對良姊姊說這種話?我是誰?我可是鞠春水,安樂城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哪一個人不曉得我的厲害?我會需要你的照顧?」
  
  並不在意她的火爆反彈,溫雅的俊顏仍是一派溫和,好整以暇的說道:「如果不讓溫良安心,捨下那份牽制她的掛礙,她無法接受渡化,將永遠無法升天,難道你願意那樣?寧願她孤零零的一個飄蕩在人間,哪兒也不能去?」
  
  她明顯一滯,但依然不滿,「那你犯不著急著把她送走吧?最少你可以讓我見見她,跟她說幾句話吧?」她最不滿的是這個。
  
  「沒能見上溫良一面,真讓你那麼介意?」揚聲,他問。
  
  聽到了問題,賭氣行走中的人忽地停下了腳步。
  
  「為什麼?」他主動提起,她不得不問:「你為什麼不讓我見她?你明明有那個能力的!」
  
  她相信他有這個能力,絕對有。
  
  對聞名天下的東方聖者來說,她自覺要求也不是多過分,又不是要求登天或下地府,不就是小小的請求一下,希望能跟往生的亡靈見上一面,她深信這種事絕對難不了他。
  
  但偏偏他就是不願意幫忙,反過頭還當著她的面渡化了她的良姊姊,只讓她看見一團柔和的光向上飄揚,然後消失於空氣之間。
  
  這算什麼?既然能讓她看見這個,為什麼不先讓她見良姊姊一面?不讓她……讓她……說點什麼……
  
  「春水,你不覺得奇怪嗎?」面對她的埋怨與難掩失落的憂傷表情,月卯星卻是反問:「你能看得見這時的我,這表示你的靈感力極強,但這樣的你卻偏偏看不見溫良,這代表什麼呢?」
  
  「你在搞鬼。」她直覺。
  
  那篤定的語氣讓月卯星搖頭失笑,「我唯一幫她做的事,也僅是為她截斷那些牽制住她的執念,讓她順利渡化、歸返另一個世界,其他的事我可是一件也沒做。」
  
  她皺起了臉,擺明不信。
  
  「既然你什麼也沒做,又說我有靈感力,那為什麼只有你看得見良姊姊?我卻什麼也沒能看見?」愈想愈奇怪,「還有,我都不知道我靈感力強,在你來之前,我可是一次見鬼的經驗都沒有。」
  
  「那是當然。」忍不住又笑,先回答她這一部分的問題,「因為你運旺氣清,低等的鬼會自動回避你,再者,疑心生暗鬼,心正之人並不會犯這樣的毛病,在這樣條件之下,你真要有機會見鬼撞邪,那才是奇怪的事。」
  
  沒明說,但月卯星暗暗覺得難得。
  
  雖然在過去曾有極不愉快的事發生在她身上,但除了造成她心靈上的傷害,自己悶著痛苦外,竟無損她的正氣,沒讓她走偏了路,這一點讓他頗感意外。
  
  「你現在是在暗示,良姊姊的靈是低等靈?」她不滿,板起了臉;即使溫良死了八年,她也不許任何人口出輕蔑之詞。
  
  「不!溫良雖是陰靈,但正如其名,她的靈質也是溫良謙和,純淨不帶邪氣,絕非低等的靈,看得出她生前是個人品高尚、個性溫柔的姑娘。」他說。
  
  「沒錯,良姊姊她就是這樣的人。」她用力附和,卻也不懂,「既然你也覺得良姊姊人好,又說她不是低等的靈,為什麼我看不見她?」
  
  「因為你並不想看見她。」答案非常簡單。
  
  「我聽你在……」她直覺要破日大罵,但看著他的臉,那種混合著了然與一點同情的表情教她噤了聲。
  
  粉色的唇瓣合了又張、張了又合,試了兩次,就是罵不出來,最後……
  
  「我沒有!」她改口,異常用力的表態。
  
  「春水,溫良是因為你跟年兄的執念才被留在人間,卻也是因為你不想見她,才會對她一直視而不見,讓她平白的在人間徘徊了八年。」月卯星不得不說明。
  
  「你說謊!我一直當她是我親姊姊,我怎麼可能會害她?怎麼會想過要她不得升天?我、我又怎麼可能會不想見她!」握拳,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我、我一直想跟她說道歉,是我對不起她、是我害了她……」
  
  「春水呀!」見她陷入極端的自責,月卯星在反應過來前,已經輕輕的、輕輕的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我違例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要你難過,我只是要你面對真正的現實,希望你不要再自責了。」
  
  她不語,微微顫抖的身子覆著他泛著淡淡幽光的身子,在那層暖暖的光暈下,慢慢平復那激動的情緒。
  
  「你會看不見溫良,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你自責。」不想她一逕沉溺在這樣的情緒中,不得不點破,「你覺得對不起她,是你害了她,但一方面你又怕見到了她之後,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說抱歉才足以表現你的歉意……」
  
  月卯星在那麼一瞬間,竟希望她不要那麼正直,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那樣就不是她了。
  
  輕輕一歎,續道:「更甚者,你怕她不願意原諒你,這種種的原因教你感到害怕,害怕見她,在這些前提下,你又怎麼可能見得到溫良?」
  
  *****
  
  眼睛濕濕的,鞠春水很不想這樣,但在她反應過來前,眼淚就先冒出來了。
  
  可惡!
  
  這怎麼回事?
  
  自從良姊姊死後,她從來就不哭的,怎麼這瘟生一來,她就接二連三的失常,還偏偏都在他面前哭給他看?
  
  「你心裏覺得害怕,怕得不敢見她,但你卻不知道,溫良她沒怪你,從來沒有。」他試著讓她明白,溫柔卻堅定的說道:「她不但沒怪你,相反的她很擔心你,怕你陷在自責的心情中,背著這個不屬於你的原罪,在懊悔中過日子。」
  
  「良姊姊她……她沒怪我嗎?」她不信,因為就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怪你什麼呢?」心口微擰著,他心疼她太過正直的傻氣,「做壞事、傷害她的是那些真正的惡人,你跟她一樣,都是事件中的受害者,只是,她是實質的受到傷害,受了辱又喪失了生命;你雖看似完整無損,可你的心卻受了傷,很重很重的傷。」
  
  她沒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沒法自製的一直掉個不停。
  
  「春水,你要知道,那並不是你的錯。」他希望她能明白這一點。
  
  「良姊姊是為了保護我……」她哽咽,始終覺得自己是始作俑者之一。
  
  「那是溫良的選擇。」他提出簡單,但她一直不願去想的那一面,「就如同你,假設立場交換,有那麼一天,條件相同的你帶著小女孩出遊,遇上了壞人,你能夠見死不救?真能夠因為無還擊力就自顧自的逃跑,丟下小女孩不管嗎?」
  
  她的眼淚一直掉,而他也沒真要她回答。
  
  摸摸她的頭,他續道:「溫良疼你,用自己的命爭取時間想讓你獲救,這番心意你該要珍惜跟感激,但沒必要攬著不必要的責任直扛著,她想要的是你快樂的活著,難道你不明白嗎?」
  
  喉嚨裏像是有個硬塊直梗著她,她沒辦法開口,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心裏頭覺得好苦好苦,是一種要淹沒她的酸楚感。
  
  「春水,你放下了。」他溫柔的聲音跟暖暖的體溫包圍著她,「溫良人好心軟,見你這般的自責、這樣的逼著自己,她比誰都要難過,就算是為了她吧!聽話,放下了,好不好?」
  
  軟軟的一句「放下了」,看似軟弱無力,卻奇異的鬆動了她的心防。
  
  多年來壓抑在心底的委屈終於傾泄而出,不再是咬著唇的無聲哭泣,她哇一聲的哭了出來,將遲了八年的傷心、害怕,跟無盡的委屈和歉意一起哭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良姊姊……對不起……
  
  月卯星輕擁著她,心中滿溢著柔情,一種因她而起的憐惜之意。
  
  沒說話,他靜靜的用他暖暖的懷抱在支持著她,讓她安心的宣洩所有被壓抑的淚水與情緒……
  
  「都是你!都是你,」覺得自己的模樣難看,她邊哭邊罵,「做什麼說這些話惹我哭?我是鞠春水……鞠家的人是不哭的……」
  
  「沒關係,能哭出來是好事。」輕拍著她的背,他一邊哄,一邊鼓勵她繼續哭,「把情緒發洩出來,才不會悶著生玻」
  
  「我很強的,我才不生玻」她生氣的問聲低嚷,忍不住打了個一隔。
  
  「你外表不病,但心已經病了,一種深陷自責的玻」他說道。
  
  「又在胡說,又在胡說了。」吸吸鼻子,她不甘心的嘀咕,用力的把鼻涕、眼淚往他的身上擦,恨道:「這世上哪有這種病!」
  
  見她願意開口抬杠,月卯星略感安心,正要說點什麼,卻突然的一僵,眉頭皺起,看向隱隱作痛的指尖。
  
  「怎麼了?」她察覺到他瞬間的緊繃,也慢好幾拍的發現被他擁在懷中,連忙推開他,「你抱著我做什麼?」
  
  罵完後更是發現路上的人雖不多,但見她的表情都很古怪,一個個避之唯恐不及卻又忍不住好奇想多看兩眼的古怪表情。
  
  省悟過來,她此刻在外人眼中是自言自語,還兼之又哭又罵……臉色泛青,她知道其他人是怎麼看待她了。
  
  「都是你!」低斥,覺得太丟臉,氣得扭頭就走。
  
  「哎哎!那不是回安樂城的路,你上哪兒去?」他理所當然的跟上。
  
  「要你管!」她賭氣。
  
  聞一吉,溫雅的俊顏露出苦笑。
  
  能不管嗎?
  
  要真能不管,此時此刻,他就不會以這模樣出現在這裏了。
  
  無聲輕歎,沒有第二句話,他追了上去。
  
  *****
  
  「春水……」
  
  假裝沒聽見。
  
  「春水……」
  
  繼續裝耳聾。
  
  試了兩次,月卯星沒再費神喚她,也沒想再追問,她棄官道就小路而行之後,帶著他來到這河畔想做什麼?
  
  臉色略顯蒼白,他跟著挑了顆石頭坐下,既來之則安之,她想靜一靜,那他便不再多言,索性閉上眼睛養神。
  
  不遠處的另一顆大石頭上,鞠春水望著悠悠河水怔怔的發著呆。
  
  如此,直到傍晚時分—沒有人開口……
  
  說實話,鞠春水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麼,怎麼突然間、突然之間會想來這裏,一個她這一生中最痛恨的地方?「喂!」她突然開口。
  
  「嗯?」
  
  「幸福跟開心的定義是什麼?」大半天過去,她丟出個大問題。
  
  「怎麼會這麼問?」睜開眼,他看她。
  
  「沒什麼,就問問。」她睨他,說得好似很隨意。
  
  「幸福眼開心嗎?」帶著點透明的皙白掌心平舉身前,向晚的豔色金光投映其中,像是穿透過他,又像是掬起一抹金黃霞光……
  
  她怔怔的看著那異象,表情近乎著迷。
  
  「這問題,答案因人而異,我很難具體回答你。」深慮後,他回答。
  
  斂回目光,她再次看向河面,沒了聲音。
  
  「怎麼了?怎會突然想問這個?」換他問她。
  
  「也沒什麼,只是在想……」遲疑了一下,她低聲道:「為了良姊姊,我不能總記得不開心的事,我應該要積極,要讓自己活得幸福跟快樂,這才算是報答她的恩情,也是讓她放心、不用再為我擔心的方式,是不是?」
  
  她不是很明白,是不是就像他說的,哭一哭對她有幫助,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突然間就像開竅了一樣,開始有一些不同於過去的想法。
  
  「你能這樣想,是再好也不過了。」文雅的俊顏雖然蒼白,聞言不禁面露欣慰之色。
  
  「但……」她遲疑。
  
  「但?」他等著。
  
  她看著,表情迷惘,「我該何去何從呢?」
  
  「怎麼會這麼問?」他啞然失笑。
  
  「我知道,你覺得答案自然是要我回家去,但是『回去』真是最好的選擇嗎?」她低語,聲音中滿溢著失落,「雖然大哥說了不再逼我,但是,這話的時效能維持多久呢?」
  
  她想過,很認真的想過了,「日後,當我再繼續增長歲數,屆時議論的耳語一定比現今還要多,到時大哥跟爹親受到輿論壓力時,他們真能守諾,不逼迫、不使計、設局叫我嫁出去?」
  
  「你還在介意年兄設計你的事?」揚眉,忍不住提醒她,「也許方式不是很好,但年兄的出發點並非惡意,他以為這樣是為你好。」
  
  她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真是奇怪,「你一點也不介意?」
  
  「為什麼要介意?」他不明白。
  
  「昨晚要弄得不好,你東方聖者的名節可是要讓我毀了。」她發現,有時候他更是遲鈍得教人髮指,「這要是弄個不好,受著輿論壓力,我們可是得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
  
  看她講得很嚴重的樣子,他想了一想,卻覺得沒什麼,「那也沒什麼不好啊!」
  
  睜大眼,鞠春水差點懷疑她聽錯了。
  
  「之前寅跟辰就提過,你很有可能是我的命定中人。」愈想,愈覺得這主意不錯,明顯蒼白的儒雅俊顏露出一抹很純潔的,純潔到讓人聯想到天真的單純笑容,「如果真綁在一塊兒,就應了他們的話,那也沒什麼不好。」
  
  「……」她無言。
  
  這已經不是奇不奇怪的問題,她知道,雖然他好像說笑一般的輕鬆態度,但他絕對是說認真的。
  
  就是因為知道他認真—才更讓她不知道怎麼反應才好。
  
  突然間,沒來由的一陣心虛,讓她回避了他純潔真摯的目光。
  
  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但突然間就是覺得氣氛變得很奇怪,害她整個人不自在了起來。
  
  「啾!啾!啾啾啾!」
  
  氣氛莫名尷尬中,不知打哪兒來的一隻白色小雞從一旁的林間飛撲了過來,那一雙短短小小的絨毛小翅膀奮力的飛舞,半飛半跳的躍到月卯星身前,然後又是一跳,直跳上他益見透明的身子,咚咚咚的直跳著。
  
  「啾啾啾!啾啾啾,」
  
  哪裡來的雞啊?
  
  鞠春水呆住,杏眼睜得老大,看著那只只能稱之為亢奮的雞仔,表情甚是驚奇。
  
  幼雞的嗚聲未止,只覺眼前一花,一整片雪色映入眼中,那是一匹鞠春水所見過最美麗的一匹白馬,而馬背上坐著兩個人,一個高大英挺,貴氣逼人;另一個……被裹在披風之下,看不見。
  
  一馬兩人出現得突兀,駕馬的貴氣少年看起來老成沉穩,可實際年歲看起來應該不超過十八、九歲,也就因為那份年輕,加倍凸顯出那一身效世不凡的驚人氣勢。
  
  鞠春水下意識的警戒著,一雙大大的杏眼中滿是防備。
  
  突然間,前一刻還在月卯星身上跳躍的雞發揮神奇之力,用力一跳,短短的小翅膀揮啊揮的,竟也讓它「飛」上了馬頭,繼續又唱又跳。
  
  「啾啾啾!」
  
  被氣勢少年護在懷中的人回應這亢奮的嗚叫,從披風中露出臉來。
  
  同時之間,映入鞠春水眼中的,是一張纖美靈秀得足以教人吃驚的美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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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2: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官弟?!」
  
  在鞠春水暗暗驚於那份比女人還要勝上幾分的清靈之美時,月卯星已脫口而出,俊雅的面容上滿是驚喜。
  
  「啾啾啾。」站在馬首上的小絨球得出息的啾啾直叫。
  
  「知道了,知道你棒。」被小心護在身前的纖細美少年接過那蹦蹦直跳的小絨球,而後,目光準確無誤的看向月卯星。
  
  早在月卯星脫口而出之時,鞠春水就覺有異,這會兒再見到約莫十五、六歲的美少年竟可準確無誤的看向月卯星,那個呈半透明、據說尋常人不會看見的人之時,她更可以推想,這美少年跟月卯星一定認識。
  
  「東聖大人在嗎?」握執韁繩的少年是現場中唯一的正常人,看不見月卯星的他低聲問著身前的人。
  
  「嗯!」美少年輕應了一聲,暗暗鬆了一口氣,虛弱的身子不自覺軟軟倒在身後人的身上,靈秀的面容露出疲色。
  
  「官弟,你怎麼會在這裏?」驚喜,月卯星忙不迭的問。
  
  「卯星哥哥……」方才小松了一口氣又緊繃了起來,特別是事關緊要,美少年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與其問我為什麼在這兒,還不如問問你,你為什麼會以這模樣出現在這裏?」
  
  「你別動氣。」
  
  一模一樣的叮囑同時響起,月卯星詫異的看向小弟身後的男孩,只聽那少年老成的男孩沉穩的說道:「記得出門時,你答應我的話?」
  
  月靈官聞聲不語。
  
  「別忘了你的承諾。」男孩,也就是紫堂曜叮嚀,沉聲道:「不許動氣。」
  
  不許?
  
  這隱帶霸氣的字眼讓月卯星多瞧了兩眼,而月靈官本想抗議,可沒辦法,那些保證的話語確實是臨出門前由自己口中說出的,做人的誠信問題教他不好自打嘴巴,只好悶悶的點頭,暗暗做了兩次深呼吸。
  
  「卯星哥哥……」重來一次,試著不動情緒,冷冷道:「你這個聖者當得如此失職,如果讓之丞哥哥知道你現在所做的事,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呢?」
  
  「我……」自知理虧,月卯星面露難色,「我有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已經盡力克制,但靈秀的面容終究還是染上幾分薄怒之色,「我倒不知道,之丞哥哥派下的工作,包含要你送命這一條。」
  
  「送命?」鞠春水掌握到這重要的一個字眼,「什麼意思?」
  
  直到她的開口,月靈官這才有空閒打量兄長身邊的人,不等開口,月卯星已想起該為雙方介紹一下,「官弟,這位是鞠春水姑娘,她是安樂王爺的女兒……」
  
  「我知道。」月靈官順口的接話,清靈的俊顏透著古怪之色。
  
  「你知道?」月卯星愣了一下。
  
  「就是夜襲你不成,正鬧離家出走的那個人。」如今兩造當事人就在眼前,月靈官好奇的表情很明顯。
  
  「我?」鞠春水怪叫一聲,差點讓口水給噎死,「我夜襲他?」
  
  「下午我一進城,聽城門處打群架的人這麼說。」說實話,月靈官至今仍沒辦法消化那種荒謬感。
  
  「打群架?」月卯星皺眉,下意識排斥暴力行為。
  
  「是啊!就在進城的地方,那裏的大空地正在搭迎神會的大臺子,一群人就在那兒打架。」月靈官如實道。
  
  「為什麼打架?」P月卯星好奇原因。
  
  「一邊的人嚷著得到第一手的情報,說王府裏的大姑娘夜襲男人,因為失敗,憤而離家出走。」頓了頓,好奇的目光不住的打量那英氣勃發的俊挺俏顏,續道:「另一派的則是高喊,以大姑娘的為人,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沒錯,我不是那種人。」鞠春水點頭,內心中頗感安慰,慶倖做人不錯,還有人願意相信她。
  
  「因為雙方都很堅持……」月靈官論述所見,「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有人高喊說得到真正第一手的消息,指稱不是夜襲,而是兩情相悅的私會被發現,鞠大姑娘害躁,自覺無顏見江東父老,所以羞憤出走,最有力的證據就是:暫居王府的束方聖者為了大姑娘的離家出走,憂慮到病倒了。」
  
  鞠春水張大了嘴,對這不可思議的發展有一種歎為觀止的感覺。
  
  月靈官看看這個,接著又看看那個,不由得歎氣。
  
  「卯星哥哥……」無奈,很無奈的語氣,「我承認,以你的遲鈍跟後知後覺,對男女之事竟懂得開竅,這一點確實教我吃驚,但,你開竅歸開竅,做事情難道不能留點分寸嗎?」
  
  「別太責怪東聖大人,感情的事情原就難以掌握分寸。」一路沈默的紫堂曜開口提醒,即便看不見月卯星,身為局外人的他自覺該客觀看待。
  
  「難以掌握?難到可以分不出輕重?不把自個兒的一條命當一回事?」月靈官沒辦法接受這種事,可礙於不能動氣,因此冷下臉,朝鞠春水斥道:「鞠姑娘,假如你有一丁點憐惜我卯星哥哥,就該制止他做傻事!這畢竟是會送命的事情,怎能夠等閒視之?」
  
  「我?」鞠春水一臉的莫名其妙,「他……我……」
  
  手指頭一下比向月卯星,一下比向自己,她試著想說明,但一激動,卻是無從說起,一口氣梗在胸口,差一點就要憋死她了。
  
  「別怪她。」月卯星卻是在這時挺身而出,「她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再者—是我自己要這樣跟著她,她一直是拒絕我同行的。」
  
  鞠春水正要用力的點頭,表示她的無辜,沒想到月靈官卻是接話,「這就是她不對的地方了。」
  
  嘎?
  
  再一次目瞪口呆,鞠春水深刻體會了什麼叫做含血噴人,眼前就是!她現在就被噴了一身的無妄之血。
  
  「鞠姑娘,既然你與卯星哥哥是兩情相悅,又何必去在意別人的眼光?即使私會這種不光彩的事被發現,也犯不著憤而出走,更何況,你怎麼可以不顧我卯星哥哥的反對就走?」
  
  「我……」指著自己,鞠春水傻眼到最高點,「不顧他的反對?」
  
  「當然是那樣,你覺得丟臉,只顧著想離開,卯星哥哥攔不住你,又跟不上練家子的你,自然是使出最下下策,用神魂離體之術才能跟著你。」月靈官以所知道的,加上想像力總合後,得到結論,因而不滿,「你現在只顧著兩人遊山玩水的快樂,但你知不知道,這樣他會死的!」
  
  鞠春水有十句、百句話想要反彈、抗議、大聲的聲張正義,咆哮出她內心中所有的不滿,但最終,所有的語句全終結於一句——
  
  「他會死?!」錯愕、不信,她懷疑她所聽到的字眼。
  
  「你當真以為他有什麼通天之能嗎?」旅途的不適加上憂心,白玉的面頰暗暗的浮起一抹異色的紅,月靈官強忍著不適說道:「再怎麼說,我卯星哥哥還是凡人之軀,神魂離體之術無法久施,有一定的時間限制,若拖過了時間,他凝聚的神魂是無法再回到肉身,到那地步,你說他還能活嗎?」
  
  「月、卯、星!」鞠春水的一口惡氣瞬間得以抒發,全數爆發向那個會死的人,「這麼重要的事,你為什麼不說?」
  
  「我沒想到你會不想回去。」月卯星說得好無辜。
  
  「你不要講那麼不負責任的話!」鞠春水真要讓他氣死,「難道這要怪我嗎?你什麼都沒講,就只顧跟著我,跟在一旁講大道理,我哪知道你會死?」
  
  「春水……」
  
  「你閉嘴!」難得憋一整天傷春悲秋的情緒,這時全炸了個精光,直接破口大駡,「要不是有人追了出來,我若是沒開口要回去,難道你就這樣一直跟,跟到你自己回不了去,跟到你就這樣莫其名妙的死嗎?」
  
  「我……」
  
  「還不快回去?」她瞪他,表情之可怕,說是目露凶光也不過分。
  
  月卯星在那可怕的瞪視下,溫雅的俊顏並無退縮,只有為難。
  
  場面僵持了好一下下,只聽他小聲卻又堅定的說道:「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這下子,鞠春水的表情可以說是扭曲了起來。
  
  這個人……
  
  這個人礙…
  
  真真是要氣死她了!
  
  *****
  
  姑娘一言九鼎,即使百般的不爽、千般的怨恨,但承諾下的事就是承諾。
  
  所以,在滿天星斗的美麗夜色中,鞠春水只得跟著坐上車……其實她很想騎馬的,在得知林外有紫堂曜的侍衛駕了馬車等候之時,她暗暗打算著,紫堂曜跟病懨懨的月靈官上車的話,那她就可以騎一下那匹美麗得不可思議的雪白寶馬。
  
  但事情發展不盡人願,據說那匹馬太具靈性,身為月靈官的坐騎,除了紫堂曜可以接近駕馭外,它並不接受任何人坐在它的身上。
  
  所以,在哄得月卯星的神魂回體後,身為凡夫俗子的她沒有那種瞬間時空移動的本事,只得跟著紫堂曜他們一起上了馬車,在搖搖晃晃中回到了安樂城,回到了王府家門前。
  
  一路上,因為月靈官的不適,車內安靜無聲。
  
  而她,反正心情也悶,沒那興趣開口談天說地,三人就這樣相對默默無語的回到王府門前。
  
  本打算無聲無息的摸著鼻子回家,反正天都黑了,她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回家門,但門口那個陣仗……
  
  「春兒!春兒啊!」老王爺嗓門奇大無比,一見女兒下車,帶著淚音就要撲了過來。
  
  要不是她的表情陰沈得太可怕,硬生生的止住了那份熱情,只怕她就要讓一隻大熊給撲倒在門前。
  
  一旁的年冠雅含蓄許多,清朗的面容滿是欣慰,溫言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
  
  翻翻白眼,一肚子悶氣的鞠春水不太想理他,冷著臉正打算直接回房的同時,突地,她停下腳步,睜大了眼,怔怔的看著迎接行列中的某一張臉,一張陌生卻又是那樣教人熟悉的面容……
  
  「少爺!」同樣在等候,等的是另一批人馬的墨紫迎了上去,目標是紫堂曜抱在懷中的人。
  
  聽得聲音,一路上呈半昏迷狀態的人在紫堂曜懷中動了一下,努力的睜開眼睛,蒼白的臉逞強笑道:「我沒事,你別緊張。」
  
  聲音虛釜臉色糟得嚇人,他的「沒事」很沒說服力。
  
  墨紫一探額就知道有事,白了他一眼,「還說沒事,又發燒了。」
  
  把脈,同時忍不住叨念,「早說了讓紫堂少爺去找就好,你不聽,偏嚷著要跟,也不想想你這身子,哪禁得起這樣的勞累。」
  
  「啾啾。」躲在月靈官懷中的小絨球啾啾兩聲,像是在邀功一般。
  
  「好,知道你棒,真讓你找到卯星大人,你了不起。」墨紫意思意思贊了兩聲,也順道再叨念個兩聲,「你看你,球球這麼管用,讓它跟紫堂少爺去就好了,你做什麼湊這個熱鬧?」
  
  「我只是累了一些,不礙事。」一門口的人都在看,月靈官讓墨紫念得困窘,趕緊轉移話題,「倒是卯星哥哥,他沒事吧?」
  
  「若再拖上一個時辰鐵定是沒救,但幸好他及時趕回來,卯星大人這會兒死不了,只是沒躺上個幾天,是別想下床主持迎神大會。」說完一個瞪眼,「你也是!不好好在床上躺三天,你別想有任何的行程。」
  
  「小少爺身子不適,還是趕緊讓他進屋裏躺著。」年冠雅接腔,看似體貼客人的建議,可一雙眼睛卻不住的往墨紫身上看去。
  
  「世侄這一路來回波奔,一定也累了。」鞠水騫的大嗓門對著紫堂曜直響著,老長官的親親嫡孫能登門造訪,讓他心情好得不得了。
  
  鞠春水近乎出神的看著他們一父互寒暄、對話……正確的來說,在這一番的寒暄對話中,她近乎失神的看著墨紫的臉,那張如同複製,與溫良長得一模一樣,如今卻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的好看面容……
  
  意識過來之前,她伸手抓住,抓住正好行經眼前、墨紫的衣袖。
  
  墨紫被迫停了下來,一臉古怪的看著這位鞠大小姐。
  
  並不是多心,但自從踏入這安樂王府後,她就覺得有點古怪。
  
  她知道自個兒的男裝扮相俊美異常,很容易引人側目,不過身為月靈官的專屬大夫,隨侍在月靈官身旁的她為了避免更多的流言問語,兩害取其輕,最直接跟省事的做法,也只能選擇男裝打扮來杜絕悠悠眾口。
  
  長久下來,她其實也滿習慣旁人的側目了,誰讓她得天獨厚,長得好看呢!
  
  但這安樂王府的人也恁是誇張,先是王爺跟那位義子,這會兒換上這位鞠家小姐,就算她的扮相真美得冒泡好了,這鞠家的人看了她,也沒必要一個個都像見鬼似的,直盯著不放,讓她覺得古怪極了。
  
  「有事嗎?」對著發怔的鞠家小姐,墨紫不得不問。
  
  有禮生疏的詢問,來自那張該說是熟悉,但其實流露全然陌生感的面容,不真實……太不真實了……
  
  怔怔的看著墨紫,一股不真實感滿溢於鞠春水的心中。
  
  在她意識到之前,她轉身離開,逃也似的離開……
  
  *****
  
  再次見到鞠春水,司寅、司辰的心情複雜,表情也很複雜。
  
  情感上,他們覺得她並不適合做為他們的主母,不適合他們卯星少爺。
  
  但現實卻是:他們的卯星少爺為了她,連自己的一條命都可以不顧。
  
  這……這……
  
  「月卯星呢?」不知不覺來到清嵐居,失魂落魄的鞠春水劈頭就問。
  
  對視一眼,司寅代表回答,「爺他還沒醒來。」
  
  「哦!」嘴上應著,但沒有離開的意思,更甚者,鞠春水逕自走向了內室,在司辰張羅來椅子後,直接坐了下來,怔怔的對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發呆。
  
  看著她這般「深情以對」的失魂落魄,司寅、司辰看在眼裏,歎息在心裏。
  
  雖然情感上仍舊不明白,性格如此天差地遠的兩人是怎麼看對眼的,但眼前的現實教他們想不面對都不行。
  
  郎有情、妹有意,一旦發展到這種地步,身為局外人的他們絕對是無從置喙起。
  
  感情這種事就是這樣,自古以來都是當事人高興就好……司寅、司辰面對現實,但同時卻不得不歎一句:問世間,「情」是何物?
  
  對他們兩人來說,這千古難解的問題果然是太難懂了,即便是要面對現實了,他們依然不懂啊!
  
  他們的卯星少爺,到底是喜歡上她的哪一點?
  
  「鞠姑娘,少爺他沒事。」心中悲歎,但該做的禮數也不可省,司寅解釋道:「雖然他現在昏迷不醒,可那只是元神消耗過度所造成的,只要讓他補足了精氣神,他自然會好起來。」
  
  「吃點東西吧,在外奔波了一夭,您一定也累了。」司辰機靈的送上一碗湯麵。
  
  鞠春水並不想吃東西,但想想,她確實也該進食了,除了健康的因素,更是因為不想讓人誤會,誤會她受到了影響。
  
  天曉得是受到什麼事情的影響,年冠雅的設計?溫良的事?還是月卯星溫煦的守護相伴?
  
  不管是哪一項、哪一件,總之,她就是覺得她應該要表現得跟平常一樣才對。
  
  念頭一繞,做下決定,當下接過司辰送上來的餐點,毫不客氣,一口又一口,淅哩呼嚕的把面吃個精光。
  
  看著她毫不客氣的粗魯……不,是直率與豪邁,
  
  看著那不讓鬚眉的率性吃相,司寅、司辰、心中再次幽幽歎息:問世間,「情」是何物?
  
  「春水……」床上不省人事的人突然逸出申吟。
  
  司寅、司辰心目中,該要深情相對,執手相視的感人畫面沒有出現。
  
  鞠春水吃完麵條,這會兒改成大口大口的喝她的湯,一臉的倔強,根本不搭理那微弱的申吟聲。
  
  下巴顯些掉了下來,司寅、司辰試著要進入狀況,但發現很難,真的很難。
  
  「春水……」幽幽轉醒的月卯星極其虛弱,張開眼睛後,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她那倔強吃飯的表情。
  
  扯開一個虛弱的笑容,他很高興看見她,沒想過為什麼,就算想了也沒有理由跟原因,總之就是覺得高興。
  
  「你回來了。」他說,聲音虛浮無力。
  
  她沒應聲,覺得他問的話真是廢話一句。
  
  她可是鞠春水,一言九鼎的鞠舂水,既然都答應他了,哪有食言的道理?
  
  見他似乎想再開日說什麼,她臉一沉,直斥,「閉嘴!」
  
  司寅、司辰睜大了眼,懷疑耳朵所聽到的。
  
  沒理會他們兩人的驚訝,鞠春水頭也不回的把手中空碗竹筷丟向司寅,杏眼逕自瞪著床上的人,說道:「你睡你的覺,不要再講話了。」
  
  看著她逞強的倔強表情,月卯星柔柔道:「對不起。」
  
  聽到這聲道歉,七手八腳接住空碗跟筷子的司寅顯些要掉了下巴。
  
  「哼!」用力的哼他,假裝沒聽到。
  
  「對不起……」月卯星知道,她這時擺的臭臉也只是在逞強,即使虛弱到意識有些的飄浮,仍堅持道歉,「讓你擔心了。」
  
  見他這模樣,鞠春水沒好氣,心裏明白得很,他根本是靠一口氣在硬撐著,面對這樣的他,即使心中有氣,她又能如何?
  
  好氣,氣他根本就是吃定了她,吃定她會心軟!
  
  「知道會讓人擔心,你就認分一點。」好氣,氣自己的心軟,她邊罵,邊動手幫他蓋好被子,「下回你要敢這樣玩自個兒的一條小命,要敢讓我背黑鍋、成為害死你的千古罪人,看我饒不饒你。」
  
  閉上眼,儒雅的俊顏露出淺淺笑意,知道她這樣的叨叨念念,表示她已經原諒了他,原諒他用了手段,拿自個兒的生死相逼,逼她回家的事……
  
  見他再次失去意識,對著那張恬靜俊雅的睡顏,鞠春水有些的失神。
  
  她的心有些亂,明明、明明她有好多的話想問他,想問月靈官身邊那人是誰?為何那男人有著一張跟良姊姊一模一樣的臉?又為什麼他明知道有這樣的事,卻不事先告訴她一聲……
  
  真的,她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問,但看他那虛弱蒼白的樣子,她卻什麼也問不出來,只顧著跟他生氣,氣他不顧自個兒生死,輕忽生命的事情;又氣著自己被吃定,老是不由自主的為他心軟。
  
  這一瞬間,她有些迷惘,覺得自己變得有些的奇怪。
  
  但……
  
  怪在哪裡呢?
  
  想半天,她竟說不出也厘不清,教她莫名的感到有些害怕了起來。
  
  這……到底怎麼回事?
  
  她是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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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 02:22: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徘徊、徘徊,看著小院中賞景閒聊的兩人,鞠春水好想加入……
  
  「啾啾!」
  
  在椅邊竄來竄去的白色小球是第一個發現鞠春水的人,小翅膀快樂的揮舞著,也不管當事人願不願意洩漏行蹤,那毛絨絨的小身體朝她藏身的地方飛撲了過去。
  
  「春水姊姊,你在那裏做什麼?」養病當中被限制行動,因而只能在暫居的小院中乘涼打發時間的月靈官顯得意外,他身邊的墨紫也覺得意外。
  
  「沒、沒什麼。」不敢看向墨紫,鞠春水一臉的尷尬,自覺像個偷窺的變態。
  
  不悅的白眼掃向害她行蹤曝光的小白球,那圓滾滾又毛絨絨的小東西啾啾叫個不停。
  
  鞠春水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因為不管橫著看、豎著看,那小毛球看起來就是一副沒啥用處的小雞仔一隻,讓她難以想像—這樣養著當寵物的無用小東西竟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她問過司寅、司辰了,據說昨個兒在所有人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怎麼找回月卯星離體的神魂之際,是這坨毛球沖上去,朝月卯星的指尖猛咬了一口。
  
  那一口咬得極重,傷處深至見血,在所有人的驚呼怒斥中,它一逕的用吵死人的聲音直叫個不停,直到引起人們注意,發現異樣後,它一馬當先的領著月靈官出門去找「魂」的。
  
  而結果,還真讓它給找到了,簡直比狗還要好用……
  
  愈想,鞠春水的眉頭皺得更深,嚴重懷疑起這個雞模雞樣的白色小球,到底是什麼生物所冒充的。
  
  「啾啾。」球球精力充沛的在鞠春水的腳邊打轉,渾然不覺她的困惑之意。
  
  「球球,回來。」月靈官朝小寵物喚著,略顯病容的俊顏朝鞠春水露出和善一笑。
  
  雖然不知道鞠春水是來做什麼的,但不論為何,對於她的造訪,他絕對是歡迎的,畢竟他現在被下了禁足令,得留在院落中養玻
  
  這會兒有人自投羅網,願意過來陪他談天解悶,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春水姊姊,過來一起坐嘛!」指指身旁的椅子,月靈官親切的說道,那一聲的姊姊也叫得極自然,完全視她身上的男裝於無物。
  
  鞠春水偷偷朝墨紫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墨紫沒有反對之意,掛著不自在的尷尬笑容,摸摸鼻子,聽話的坐了過來。
  
  「卯星哥哥他今天好一點沒?」一見她坐下,月靈官直覺問。
  
  「嘎?」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到口口卯星,鞠春水嚇了一跳,趕緊撇清,「不知道,他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也不知道在心慌什麼,但鞠春水就是止不住的心慌。
  
  接連著好幾日,她躲著月卯星、躲著任何有關於他的人、事、物,而王府裏的人好像是怕再刺激她,只要她沒提,也沒人敢多說一句有關月卯星的話題。
  
  今兒個要不是因為她念念不忘那張溫良的臉,她不至於會摸了過來,也不至於會坐了下來,哪曉得才剛坐下,就讓她碰上最不想面對的話題。
  
  坐在一旁的月靈官就看著她臉色變了數變,加上方才那近乎激烈的答話方式與內容,帶著病色的蒼白小臉不由得露出困惑之色。
  
  「其實你誤會了,事情並不像外邊所傳的,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搔搔鼻頭,鞠春水想了想之後,覺得還是該把話說清楚才好。
  
  三言兩語,飛快的說明簡單的誤會,澄清她與月卯星的關係,那份如白紙般無瑕的單純關係。
  
  不論是夜襲、還是私會,還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言,剛好趁這機會,讓她一一指正過來……
  
  「咦?不是夜襲也不是私會?你是想送錢給卯星哥哥?」月靈官的表情更見不解,「為什麼?為什麼要送錢給他?」
  
  因為這個問題,鞠春水更是直接說出誤會的最初經過,講古一樣的—把當鋪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結論——
  
  「我也不想他把你們月氏一族的名聲弄臭,又怕傷了他面子,才會想到半夜給他送錢去,哪知道會搞成這樣。」兩手一攤,鞠春水覺得自己可無辜的。
  
  聽完整個經過的月靈官忍笑,「春水姊姊,你誤會了啦!」
  
  「誤會?」
  
  「卯星哥哥他們絕不會沒錢花用的。」失笑,解釋道8除了擔任四方行使的工作,其實我卯星哥哥還有一項特殊專長,只要他想,捧著大把銀子供他取用的人多得是,哪用得著為銀子的事發愁。」
  
  哇~~這麼神?是什麼特殊專長啊?
  
  鞠春水表情古怪,擺明瞭不相信。
  
  「就算不靠真本事掙錢,我卯星哥哥一樣也不愁沒錢花用。」也不強迫她信,月靈官另外舉一個例子,「因為不論是東邊的他,還是南邊的午星哥哥、西邊的酉星哥哥、北方的子星哥哥,身為四方行使的他們跟擔任神官的之丞哥哥一樣,他們都有一塊御賜的權杖。」
  
  「權杖?」鞠春水可沒聽過這些,「什麼令?」
  
  「那是聖上的恩賜,感念他們行走四方,為天下人分勞解憂,護國安邦,因此恩賜他們一人一枚權杖,要他們在旅途中有需要的時候,拿著權杖就可以到各大府庫錢莊記朝廷的帳,而且金額並沒有上限……你說,有這樣一塊權杖在手,他們怎可能沒錢花用?」一想到接連可以鬧出那麼多事,月靈官還是覺得很好笑。
  
  得此真相的鞠春水臉色不禁綠了綠,深怕被誤解她在造謠、亂嚼舌根,趕忙澄清,特別是向墨紫澄清,「但我確實看見,是我自己親眼看見他進當鋪的,那天他先進了古董鋪子,後進了當鋪,我看得很清楚。」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旁聽的墨紫一直默不作聲,對她突來的熱切目光感到莫名其妙。
  
  「春水姊姊,你們家的人好像對墨紫特別有興趣喔!」即便鞠春水從剛剛就假裝當墨紫不存在似的,但月靈官早發現那只是假相而已。
  
  「呃……有嗎?」鞠春水一臉尷尬,不知該從何說起。
  
  「昨天當我們登門拜訪時,年少爺、老王爺跟一些奴僕看見墨紫的表情就像看見鬼一樣,之後,我發現年少爺的目光總是有意無出息的飄向墨紫,而你也是,你第一次見到墨紫時,也露出那種看到鬼的表情。」月靈官一一舉例,不容她逃避這話題。
  
  「講得真難聽,什麼看到鬼?」墨紫白了他一眼,原就沒好氣的心情更是陰霾了幾分,冷聲朝鞠春水問道:「你們鞠家到底有什麼毛病?」
  
  很不客氣的問話,但鞠春水自知理虧在先,也沒什麼好生氣跟計較的,反倒是對這質問交代不過去。
  
  知道瞞不住,不得已,鞠春水只得提起溫良,將兩張臉神似的事情給說了……
  
  「我長得像世子已經往生的青梅竹馬?」沒料到是這答案,墨紫愣了一下。
  
  「不是像,是一模一樣。」鞠春水強調。
  
  「難怪了!」月靈官大呼難怪,「難怪你們大夥一見墨紫就像見鬼一樣。」
  
  「該不會當我是那個人的轉世吧?」墨紫可不認這種事,「先說一聲,就算有轉世那種事,這一世的我可沒前世的印象,也就是另一個人了,別指望我是你們記憶中的那個人。」
  
  「不會的,良姊姊八年前死的……」
  
  「那就不可能了,我今年都二十了,八年前我都十二歲了。」
  
  「是啊!不可能,但……但還是教人吃驚呀!」鞠春水忍不住歎,「在良姊姊死了八年後,竟然出現一張一模一樣的瞼,而且還是長在一個男人身上,不論怎麼想,都讓人很難接受啊!!」
  
  聞言,月靈官忍不住一怔,長扇一般的眼睫眨巴眨巴閃了三下後,忍不住看著墨紫哈哈大笑了起來,「墨紫,你該糟了,假男人扮久了,人人都把你當真男人看,連春水姊姊都沒看出來。」
  
  樂極生悲,笑太用力的結果引起一陣的嗆咳,生病的人果然不適合大起大落的情緒,真是太危險了。
  
  「假男人?」坐在這頭的鞠春水一臉呆滯,怔怔的看著墨紫搶上前去扶住月靈官,拍著他的背好讓他順過氣。
  
  沒想到……她真的沒有想到,有著溫良臉的墨紫跟她一樣,都是穿著男裝,做男孩子的打扮,但其實……其實……
  
  「墨紫是女的?」鞠春水在驚訝中,總算整理出結論。
  
  「怎樣?」扶著月靈官,墨紫凶巴巴的瞪她,「難不成就准你一個人穿男裝,扮男孩兒的模樣,其他人不能穿啊?」
  
  鞠春水愣愣的看著她,彌漫心頭的那份感覺再奇怪也不過。
  
  對墨紫,因為那張跟溫良一模一樣的臉,她總不由自主的產生一份移情作用,下意識的就把那份對溫良的感情全投射過去了。
  
  但偏偏,同一張臉之下的個性,差別何止是十萬八千里,她很難想像,溫良會用這樣凶巴巴的不馴態度跟她講話。
  
  「幹嘛?你傻啦?」墨紫口氣依然兇惡無比。
  
  「沒,我只是一時之間很難接受,良姊姊的臉卻有這樣的個性。」苦笑。
  
  「廢話,我就是我,就算跟人長一樣的瞼,我還是我,幹嘛要跟別人有一樣的個性?」
  
  再次傻眼,鞠春水看著墨紫……真的是墨紫,眼中生氣蓬勃,愛恨分明的墨紫,而不再是那張溫良的臉……瞬間,鞠春水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溫良死了,在月卯星的幫助下升天去了,即使世間出現同樣一張的臉孔,那人也不會是溫良,永遠不會是,她怎麼……怎麼會把兩個人搞混了呢?
  
  拱手,真心誠意的道歉,「抱歉,是我們冒犯了,墨紫姑娘就是墨紫姑娘,絕不可能因為長相就成為另一個人。」
  
  她的態度坦率真誠,墨紫也是個直性子的人,「沒事,你能想清楚就好。」擺擺手,率性道:「也不用姑娘不姑娘的,是朋友,就叫我墨紫吧!」
  
  相視一笑,當真是英雄……不!英雌惜英雌!
  
  這種時刻,怎能少得了好酒助興呢?
  
  不囉唆,趕快取酒去!
  
  *****
  
  佳餚美食,美酒佳釀立即備上,滿滿擺上了一桌……
  
  「哇~~也給我一杯嘛!」月靈官抗議,不滿意盛酒的杯子就獨漏他一人。
  
  開什麼玩笑,連球球也有一杯耶!而且是大大的一個酒碗,簡直是欺負人嘛!為什麼就他沒有?
  
  「不行!」墨紫瞪他,「現在讓你坐在這兒談天說地,沒教你躺在床上就要偷笑了,還想喝酒?」
  
  「是啊!生病的人要認分一點,喝什麼酒?」保護弱小成習慣,鞠春水跟著叨念得很順口。
  
  「你啊,要喝就喝這個。」墨紫拿出早先熬煮好的養身藥茶,一旁的鞠春水立即補上一個大茶杯,好讓墨紫倒出熱騰騰的藥液。
  
  「哇——你們兩人的默契會不會太好了一點?」月靈官傻眼。
  
  就這一句,便值得浮一大白,乾杯!
  
  「讓我喝一口,也讓我喝一口嘛!」隱隱的酒香味讓月靈官嘴饞。
  
  「喝你的藥茶吧!」異口同聲,頓了頓—同時開口的兩人相視一笑,哇哈哈,再乾一杯!
  
  「喝就喝。」感染那股氣氛,月靈官也跟著豪氣大發,「寒夜客來,茶都可以當酒了,我月靈官覺得開心,把養生藥茶當酒喝,古往今來可是第一人!」
  
  咕嚕咕嚕……咚的一聲放下杯子,氣勢模樣做得十足,但下一瞬間吐舌呵氣的慘樣破壞了一切。
  
  「燙燙燙!燙啊!」叫苦連天,雖不至於燙傷,但猛地灌下那些溫度偏高的養生藥茶也不是那麼好過的事。
  
  見那狼狽的模樣,墨紫與鞠春水哄堂大笑,就在這笑語不斷與乾杯聲不絕於耳的時光中,友誼的橋樑在三人之間築起。
  
  即使多數時間裏面,除了乾杯喝酒,就是在天南地北的閒扯淡,但人生其實也沒有那麼多可以細數的慘烈大事……有啦!要慘烈的事也是有,但先前在月卯星的開導下,她已經決定放下,用開闊的心去面對。
  
  因此,當墨紫好奇的問起跟她長得一個模樣的溫良時,鞠春水已能平靜的面對這個話題,就算回憶的往事中有著壯烈的部分,但她努力擺開了悲情與鑽牛角尖的部分,堪稱平靜的訴說有關溫良的過往,讓這些過去的事情,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原來你那個良姊姊那麼偉大。」聽完溫良壯烈成仁的往事,墨紫一臉敬佩:「為偉大的溫良,乾杯!」
  
  這杯酒,鞠春水當仁不讓,一口氣咕嚕咕嚕喝光杯中的佳釀。
  
  「我覺得春水姊姊也很了不起。」只能喝養生藥茶的人保持著清醒,點出所見,「面對逆境而存活下來的人,所背負的包袱比死去的人還要沉重難熬,但她卻能夠化悲憤為力量,用自己的力量來守護安樂城的百姓,我覺得這一點更教人敬佩。」
  
  「沒什麼啦~~」沒想過會得到正面的讚美,鞠春水感到難為情。
  
  「不過有一點不好。」墨紫搖頭又晃腦,有些不以為然。
  
  「哪裡有不好了?墨紫你別亂講話。」月靈官當她醉酒在胡言亂語。
  
  「我哪有亂講。」墨紫可認真的,「像我,我穿男裝是為了避免流言閒話,但春水可不一樣,她做的可是行俠仗義的好事,做這種事就該以原面目來做,讓世人清楚的知道,女人可不是弱者。」講完順便抱怨兩句,「春水啊!這不是我愛說你,你幹嘛穿男裝讓男人掠這個美?」
  
  「嗯!」鞠春水用力的點點頭,覺得這話說得真有道理,「沒錯,我應該要讓人知道,女人也是能有一番作為的。」
  
  「沒錯!就是這股豪氣,」哇哈哈,墨紫大樂,當下又乾了一杯。
  
  「明天起,不論巡城或緝匪,我要正大光明的穿回女裝,讓世人知道,咱們女人可不是好欺負的。」也是哇哈哈,咕嚕乾掉一杯。
  
  「好!就是這個氣勢!讓我們敬奇女子鞠春水一杯。」酒酣耳熱,墨紫鼓噪著,舉杯,率先喝掉杯中甘液。
  
  兩個酒國女英豪的拚酒拚到一種銳不可擋的地步,只能老實喝養生藥茶的月靈官苦笑,「你們兩個,年歲相當、個性相當,喝酒的豪氣也相當,直到今天才相識,還真算你們相見恨晚了。」
  
  這麼一句相見恨晚,怎麼能不為它乾上三杯?
  
  「對了。」一肚子酒氣,鞠春水像是想起了什麼,好奇的問:「你們月氏一族的命名方式,是不是就用天干地支來命名啊?」
  
  想了想,覺得有點好笑,直道:「現在光是我知道的,四方行使中,有東方的月卯星,南方的月午星,西方的月酉星,北方的月子星,然後再加上月卯星身邊的司寅、司辰……」
  
  傻呼呼的笑了一下,她道:「這十二地支不就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一共十二個,但現在我知道的人名就占走了六個,該不會剩下的三個聖使身邊都配給兩名侍童,六個人剛好用剩下的六個吧?」
  
  她隨口講講,純粹是湊數亂講著好玩的,卻沒想到……
  
  「是埃」月靈官的點頭,答得也很隨意。
  
  「嘎?」愣了一下,隨口亂講的鞠春水一下反應不過來。
  
  「這一任四方行使的名字,還有身邊的護法童子,確實是用十二地支來命名的。」月靈官以為她醉糊塗了,忘了剛剛問什麼,因此重複一次。
  
  怕她不明白,想想也覺得好笑,月靈官特地說明了一下,「是我爹爹偷懶,所以商請護法的符家人配合,用十二地支取他們所有人的名字,舉例來說,『卯』屬木,方位正東,所以命格屬木的卯星哥哥用『卯』這個字命名,鎮守東方;『午』屬火,方位正南,所以命格屬火的午星哥哥用『午』命名,負責鎮守南方。」
  
  說穿了是很簡單的道理,曼官拿出筷子,沾了水酒朝空白的桌面上畫……
  
  子
  
  亥醜
  
  戌寅
  
  酉卯
  
  申辰
  
  未巳
  
  午
  
  [哇——」看了看,已有七、八分醉意的鞠春水咋舌,「意思是,西方的聖使命格屬金,所以用『酉』命名,活該倒楣要去守西方;然後北方聖使命格屬水,理所當然用『子』命名,然後不用考慮,直接調派北方。」
  
  這說法惹笑了月靈官跟墨紫。
  
  「不止這樣。」已經有點大舌頭狀態的墨紫補充,「歷任的四方行使身邊都會跟隨兩名符家的護法人,老爺為了省事,就直接跟符家的長老商量,讓行使身邊的護法人也是按這方式命名,所以跟在卯星少爺身邊的人是司寅、司辰,因為寅跟辰,在圖面上看來,就是卯的左右手。」
  
  「天才!天才!令尊這一招真是妙透了。」經由圖解,鞠春水一下便明白當中的玄機,對這奇特的命名方式,不得不大聲贊上一聲絕妙。
  
  「是啊!我爹很天才吧?」月靈官一直就這麼覺得,但得意之色很快轉為沮喪,「不過我很久沒見他了,自從他送我上太學堂讀書,嚷著要出門雲遊四海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唉!別提了。」就算是醉得迷迷糊糊也不忍見人失落,鞠春水直覺帶開話題,「要我矮~與其整日跟我老爹相見,那還不用不見。」
  
  忍不住這口氣,把她老爹跟兄長逼婚的卑鄙手段用力的數落了一次。
  
  「真是的,當女人真煩,時間一到就得煩惱嫁不出去的問題,到底是誰規定女人一定要嫁人的啊?」愈想愈不滿,抱怨著,「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呀!除暴安良又濟弱扶傾,可以說是替天行道,做的事可比嫁人這種事偉大多了。」
  
  「沒關係啦!等你嫁給卯星哥哥,就不用再煩惱被逼婚的問題了。」月靈官說得理所當然。
  
  「嫁、嫁、嫁……嫁給月卯星?」八分的酒意瞬間醒了三分,鞠春水大驚之下,差點打翻手中的酒杯。
  
  「到時我可要改口喚你卯星嫂嫂了,嗯!這樣好奇怪,不然,就叫春水嫂嫂好了。」嘻嘻一笑!月靈官想得可美了。
  
  「你……你這小子別胡說!我之前不是才說過了,一切都是誤會。」不知道在慌什麼—趕緊灌酒三杯,壓壓驚。
  
  「一般人要有這樣的誤會也不容易啊!」墨紫閃著大舌頭說話,「你跟卯星少爺能搞成這樣,好好一個夜半贈金的美意可以鬧到人們為你們的流言打群架,那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證明你們一定有緣。」
  
  「沒錯!」月靈官樂和的,哪有什麼病人的模樣,笑嘻嘻的說著煽情的話,「緣!你們之間有特別、不尋常的緣分,命運才會把你們綁在一起,因此,卯星哥哥才會那樣不顧一切的追著你去,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啊!」
  
  「亂講,他只是聖使職責,覺得沒辦法放著不管。」臉頰熱熱的,不知是酒氣給醺的還是怎麼了。
  
  「春水姊姊,你此言差矣,我卯星哥哥可從沒護一個人護到連自己的命都不顧的地步。」搖晃著纖長的指頭,月靈宮否決她的話。
  
  「嗯……」墨紫搖頭晃腦的說出見解,「春水合該東流,這可是大自然不變的定律,再說,以天地五行變化中,水能生木,所以說啊!春水跟木頭的卯星少爺根本就是上天註定的一對。」
  
  「何止是註定。」月靈官好高興,沒料到幾位兄長中,像木頭的這一個竟會是第一個娶回嫂嫂的人,「要我說啊!我覺得你們兩個簡直是天生的一對,絕配!」
  
  「小孩子別亂說話。」赤紅著瞼,鞠春水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話題,只能一杯又一杯的喝她的酒,表情尷尬至極,「哪裡配啦?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當局者迷,當然不清楚啦!」靈秀的臉兒露著小奸小惡的賊笑,看起來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亂講,你有什麼根據?」反駁,有點大舌頭。
  
  「直覺啊!」笑嘻嘻,好像多了不起似的,「我喜歡你,相信卯星哥哥也很喜歡你,只是他呀!太木頭了,可能搞不清楚。」
  
  鞠春水真要為這不負責任的答案絕倒,瞧他,還那麼理直氣壯哩!
  
  「嫂嫂。」像預演似的,月靈官立兒然胡亂叫了起來,而且叫得極為順口,「嫂嫂、嫂嫂……春水嫂嫂,嫂……」
  
  「別亂叫啦——」好窘,鞠春水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好快。
  
  「哎呀,叫幾聲先適應適應也好啦!」墨紫昏頭昏腦中,忍不住為她勾勒起美好的未來,「想想,如果你嫁給卯星少爺,到時身為聖使之妻,日後你可以管的範圍可是更寬更廣,到時候,你想怎麼行俠仗義、替天行道……嘿嘿,有什麼不成的呢?」
  
  咬著杯緣,鞠春水忍不住跟著想像那美好的畫面。
  
  鋤強濟弱、替天行道,在月卯星的相伴下,那威風八面的神氣風采……
  
  傻笑,那種坪然心動的感覺,讓她迷蒙的杏瞳漾著好美麗、好美麗的光輝。
  
  嫁給月卯星嗎?
  
  呵呵……
  
  *****
  
  出門辦事的紫堂曜回到院落之時,滿院子的酒氣,除了一桌子的殘食空杯,還有一隻醉癱在酒杯中的小雞仔跟一個醉趴在桌上的墨紫……
  
  「你喝酒了?」不怒而威的沈著目光對上現場唯一清醒,而且應該在床上躺著好好休息的人。
  
  「沒有,有墨紫跟春水嫂嫂管著,我怎可能喝得到酒!」抱怨,是真有幾分遺憾,因為墨紫她們兩個酒女在醉倒前竟然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害他想趁亂,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嘗上一口都沒辦法。
  
  眯著眼,紫堂曜試著弄清楚,為何他會跟墨紫還有鞠春水在這裏喝酒的原因。
  
  「告訴你,我就快有一個嫂嫂了呢!」月靈官吃吃笑,想到就覺得開心。
  
  紫堂曜才不管他多了嫂子還是小叔,看那白玉般的面頰不見了平日的蒼白,反而染上一抹瑰麗的淺紅,對此,紫堂曜有點擔心……
  
  「是不舒服,發燒了嗎?」大手一把覆上了他的額。
  
  「沒有沒有,我好得很。」沒好氣,一把抓下紫堂曜的手,覺得他真沒趣,竟沒有同歡的心情,不過這樣的壞心情一閃而過,纖細的身子軟軟的往他身上倒去,沒來由的又笑了出來。
  
  「心情很好?」接住了他,看著那可愛到不行的笑容,紫堂曜的目光放柔。
  
  「我從來沒想過,我這樣的身子也能四處的遊走,在我有生之年見識如此有趣的人……相信嗎?我要有嫂嫂了,這樣有意思的人,就要成為我的嫂嫂了。」幸福的歎息著,聲音中滿滿的感恩與知足,「謝謝你,如果不是有你這個好朋友的全力相助,今天的我就不會在這裏,也不能親自體會那種最真實的感覺。」
  
  「這樣就滿足了?」大手輕拍他的額,保證式的輕道:「把身子養壯一些,未來我們會去更多的地方,會見識更多形形色色不同的人。」
  
  「未來?」低喃,靈秀的面容不見片刻前的開心,反倒透著幾分迷惘跟困惑,「我真的有未來可言嗎?」
  
  「沒事的,找七寶靈珠的事情已經在進行,一定能找到的。」紫堂曜下意識的保證,語氣強悍,也不知是要安他的心,還是安自己的心。
  
  靈透的大眼睛閃著波光,怔怔看著紫堂曜嚴肅剛毅的俊顏,沒來由吃吃的笑了起來,「曜,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高興有你這個朋友?」
  
  看著那瑰紅的粉色嫩頰、近乎是傻氣的可愛笑容,紫堂曜歎氣……
  
  「你醉了。」結論,而且很肯定。
  
  「就說我沒喝到酒,一口都沒有。」辯駁,很認真的那種。
  
  「雖然沒喝,但是讓這裏的酒氣給醺醉了。」他歸納出的結論。
  
  清靈秀氣的小臉皺了一下,好像在思索他的話,最後點頭,「好像是,我覺得頭昏昏,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沒事。」紫堂曜抱起了他,「我在這裏,我會緊緊抓住你,你不會飛走,哪兒也不去。」
  
  細細的手臂軟軟的環住他的頸項,靈秀的面容在他肩窩磨蹭兩下,自動自發的調整一個較舒適的角度,閉上眼,舒舒服服的就要睡去。
  
  「你要抓住我喔!」輕喃,順著他的話,完全無意識的那種。
  
  「嗯!我會的。」允諾,對他,也是對自己,「一切有我,你安心的睡吧!」
  
  之後,再無聲息,紫堂曜護送懷中的人回房裏去。
  
  至於醉到在桌案上的墨紫跟癱在酒碗中的球球……
  
  咻……冷風吹過,這一人一雞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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