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728|回覆: 18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白蘭黛.嬌意絲]冒牌夫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4-12-21 22:47: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冒牌夫人 作者:白蘭黛.嬌意絲

為了能擺脫貧民窟的生活,美雅只有嫁給年老的高爵士為妻來達成目的。
不幸的是,高爵士卻死了, 美雅必須面對謀殺親夫的吊刑!
就在此時家世顯赫的賀雷克出面替她辯護、並娶她為妻。
只是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又該如何相處下去呢?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4-12-21 22:47:34 |只看該作者
  序幕
  
  一八五O年 倫敦
  
  「爸爸?」
  
  沒有人回答。瘦小的女孩畏縮地立在地下室入口,望著在煙霧中閃動的點點紅焰——鴉片菸的火光。她痛恨這個地方,痛恨看到那些被鴉片菸害得有若行屍走肉的人——包括她父親在內。
  
  「爸爸!」美雅絕望地喊道,在一具具蒼白如鬼的人形中搜尋她父親。
  
  煙霧中伸出了只蒼白的手,無力地朝她揮了揮。
  
  「爸爸,是泥(你)嗎?」美雅喊道,握住了她父親骨瘦如柴的手。最初的釋然旋即被恐懼取代。他的手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加瘦弱。
  
  他半躺在地上,對她眨了好幾次眼後,有氣無力地道:「是你嗎,美雅?什麼事?」
  
  美雅急切地點了點頭,凝視著那佈滿血絲、空洞無神的藍眸。美雅繼承了她父親漆黑的頭髮,高聳的顴骨及姣好的五官,然而眼前瘦得像骷髏、憔悴不堪的男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正值二十四歲的青年。
  
  「是的,爸爸,是喔(我),美雅。我來帶泥(你)回家。」美雅強擠出個勇敢的笑容。鴉片的氣味令她想吐,但她拒絕放開父親的手。
  
  「不回去」他喃喃地道,將鴉片菸塞回嘴裡。
  
  「爸,求泥(你)。」美雅懇求道。
  
  「告訴愛麗我明天會回去。」何柏特喃喃地道,突然使力甩開了她女兒的手,無神的眼裡浮現了怒意。
  
  美雅喘息道:「媽死了。她死了三年了。」
  
          柏特眨了眨眼,瞪著他女兒的樣子彷彿她是個陌生人,說著他不懂的語言。
  
  「我需要泥(你),爸。」美雅破碎地低語。
  
  「明天。」他低喃道,語音漸漸微弱,突然間整個身子一軟,睡倒在隔斷的男子身上,但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和柏特一樣衣衫破爛,瘦若骷髏,迷失在一片鴉片的世界裡。
  
  淚水湧上了她的眼眶。「泥(你)昨天也是這樣說的。」她低語,還有昨天的昨天的昨天......
  
  〞美雅!〞地下室的入口傳來了急切的喊叫聲。
  
  美雅用破爛的衣袖拭去淚水,轉身奔上台階。她的朋友洛爾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泥(你)為什麼一再下去?」他怒吼道。
  
  美雅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她掙脫他的手臂,和洛爾走進小巷裡。巷子兩旁是破敗傾圯的住屋,牆壁斑駁不堪,水溝裡傳來陣陣惡臭。男女漫無目的地坐在台階上,孩子在泥污裡玩耍,飢餓的嬰兒哭嚎著,醉酒的人搖搖晃晃地經過。
  
  「這不關泥(你)的事。」美雅道,對著洛爾腳下唾了口痰。
  
  洛爾年約十一、十二歲,有著沙色的頭髮,臉上佈滿雀斑,和美雅一樣骨瘦如柴,衣衫襤褸。但他的眼神絕不是孩子的眼神,而是飽經世故的精明狡獪。
  
  「他不會離開的。」
  
  「不要那樣說!」美雅道,一拳打向洛爾。
  
  洛爾皺起眉頭,用力推開她。美雅倒在泥濘污髒的街上。她氣憤地站起來。
  
  洛爾的表情變了。「喔(我)很抱歉。只是泥下去時,喔總是擔心不已。」
  
  美雅的唇角顫抖,但她點點頭。「喔(我)必須下去。萬一他史(死)掉了呢?」
  
  「他當然會史(死)。每個人都會史,包括泥、喔在內。」洛爾直言道。
  
  美雅沒有回答。一輛豪華的馬車駛進巷裡,黑底銀漆的馬車和破敗的貧民窟格格不入,駕車的車伕甚至還穿著著制服。馬車在兩名孩子面前停下來。
  
  馬車的門打開來。一名穿著黑色大禮服的紳士走下車。他拄著銀枴杖,杖頂立著一隻銀鷹。美雅不認得這名氣派的紳士,但她可經看出她非常富有。他的外套口袋裡塞著金懷表,手上的黑曜石戒指鑲有閃閃發亮的鑽石。
  
  「別又是他。」洛爾低語,語氣裡有著懼意。
  
  留著山羊鬍須的紳士對美雅綻開個笑容。「日安,小美雅,這是你的名字吧?」
  
  「別回答他。」洛爾焦急地道,拉著美雅的手。
  
  「泥怎麼知道喔的名字?」美雅顫抖地道。
  
  「我怎會不知道你這樣美麗的小淑女的名字?」
  
  美雅的小嘴張了又合。她並不傻。她知道自己不是淑女,也永遠不會是。
  
  洛爾挑戰地問:「泥究竟想做什麼?」
  
  那名紳士冰冷的眼神掃向洛爾。「你何不乾脆消失?」
  
  「喔哪裡都不會去!」洛爾喊道。
  
  那名紳士轉向美雅,友善地微笑。「我叫安納森,我聽說你上星期剛過完生日,你現在幾歲了?」
  
  美雅的心忐忑不安。這個男人是誰?她認識這一帶的每個人,但這名男子顯然並不屬於聖基爾區。他看起來像是來自上流社會的西區。他為什麼找上她?美雅看過他兩次,但這是他首次找她說話。他究竟想要什麼?
  
  無論他的意圖為何,絕對都不是好事。他的笑容太假,眼神冰冷、無情。
  
  「你多在了?」他繼續追問。
  
  美雅感到吞嚥困難。「十歲。喔剛滿十歲。」
  
  「十歲,多麼美好的年齡。我的女兒也剛滿十歲,她整天穿著絲緞,佩戴珠寶。你想不想和她一樣,住在攝政街的漂亮屋子裡,穿著絲緞衣服,戴著珍珠項鏈?」他誘哄地微笑道。
  
  美雅睜大上眼睛。「住在攝政街上?那是貴族住的地方?喔(我)——穿著絲緞衣服,戴著珍珠?」
  
  「我有棟大屋子,美雅——數十間臥室,每個房間裡都有大理石壁爐,床上鋪著天鵝絨及毛皮,地板上覆著土耳其地毯。你甚至可以擁有自己的女僕。」
  
  美雅幾乎無法相信她的耳朵。「天鵝絨及毛皮!喔自己的女僕?老天爺!」
  
  洛爾用力擁住美雅,嗤之以鼻。「她住在泥的屋子裡做什麼,安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喔問的話?」
  
  安納森不睬他。「你的頭髮是什麼顏色,甜心?」
  
  「喔的頭髮?」美雅重複道。
  
  「是的,你的頭髮。」安先生再次微笑,但在美雅回答黑色之前,他已經掀開了她的帽子,一頭骯髒的黑髮流瀉到了腰際。
  
  「喔知道他要什麼了!」洛爾喊道。
  
  安納森的臉上閃過惱怒之色。他伸手到口袋裡,掏出把珍珠柄的小手槍。「滾開,臭小子!」
  
  洛爾睜大了眼睛,逐步往後退。美雅恐懼地望著那把槍,而後是她最好的朋友。洛爾轉身喊道:「快跑,美雅!」
  
  美雅毫不遲疑。她跟在洛爾後面,拔腿就跑。
  
    「喔從沒有待過有天鵝絨及毛皮的屋子。」美雅道。暮色已漸深沉,她和洛爾在一座廢棄倉庫的台階上。
  
  「而且泥永遠不會。」洛爾粗魯地道,自靴子裡拔出一把小刀。
  
  「喔不明白他的意圖,但肯定不是好事。喔不喜歡他。」
  
  「喔打聽過了。」洛爾站了起來。「他包養妓女,他要泥當他的妓女。」
  
  美雅愣住了。「喔?」
  
  「是的,呢。」洛爾抿起唇。「轉過身?」
  
  美雅看見了洛爾手上的小刀。「做什麼?」
  
  「轉過身。」他沒好氣地道。
  
  美雅依言轉過身。洛爾撩起她的長髮,一刀截下去。
  
  「老天爺!泥在做什麼?」她驚呼道,用力抓回自己的頭髮,並發現它們已經截斷了一半。「泥瘋了?」
  
  「閉嘴!」洛爾喊道,截斷了她另一半的頭髮。「泥想要躺平在地上,不姓安的及他的貴族朋友張開雙腿?」
  
  美雅凍住了。「不,喔不要!」她過了好一響後道,伸手到背後。她的頸後涼颼颼的。洛爾將她的頭髮截短到頸部,讓她看起來就像小男孩一樣。
  
  「喔們得找到吃的。」美雅低語,冷得直畏縮。一整天下來,她只吃了一小條麵包。那是她用為一名紳士牽馬賺的兩文錢買的。
  
  洛爾笑了。他們偷偷掛在一輛空馬車的側面,而車伕根本沒有注意到車上多了兩個小孩。美雅和洛爾很擅長用這種方式坐霸王車。「這種旅行方式很棒吧?不用費半分力氣。」
  
  美雅也笑了。「喔們到了曼菲爾區,洛爾。這裡有許多吃的。」
  
  「喔就是這麼想的。」洛爾咧開笑容。
  
  街道的兩側豎立著富麗堂皇的住屋。美雅感覺像進了另一個世界——住著王子的童話世界。街道上鋪著石板,乾淨整齊,連空氣聞起來都是清新的。馬車駛近了一棟豪宅。宅邸的車道及街道上已經排滿了馬車,車伕三三兩兩地人行道上聊天。美雅從沒有見過這麼豪華、壯觀的屋子。宅邸的大門口豎立著兩座石獅,玻璃窗內燈火輝煌——美雅認為至少有一百扇以上的窗子。
  
  「老天爺,不知道誰住在這種地方!」她驚歎道。
  
  「噓!」洛爾警告,但已經太遲了。
  
  馬車伕大喊道:「是誰?」他自座位上轉過頭,瞧見兩名骯髒的小孩掛在馬車邊,他氣壞了。「下去!」他大吼,將馬鞭揮過去。「滾開爵爺的馬車!」
  
  洛爾和美雅一起跳下車。車伕揮了揮鞭,馬車加速離開。迅速轉過街角。
  
  美雅拍了拍跌痛的屁股,站起來,看見褲子上又多了個洞。她歎了口氣。
  
  「泥還好吧?」洛爾問。
  
  「只是屁股有點痛。」美雅凝視著他身後。「喔可以聽到音葉(樂)。喔從沒有聽過這樣的音葉。」
  
  兩個孩子沉默了,聽著悠揚的管絃樂聲飄來。美雅再次歎氣。「它就像座城堡,不是嗎?」
  
  「它不是城堡,是何(赫)爾汀宅邸。一名伯爵住在這裡。」洛爾對著街上啐了口痰。
  
  「喔敢說他們從不曾挨過餓。」美雅仍望著宅邸。它就像城堡一樣,數棟高矮不一的建築連綿在一起,有著突出的高塔、塔垣及山形牆。
  
  「喔敢說裡面有的是吃的。」洛爾咧開笑容。
  
  美雅睜大了眼睛。「呢瘋了!」
  
  他聳聳肩。「喔今天什麼都沒有吃。」他握住了她的手。
  
  「等等。」美雅道,拉著他躲到一旁的榆樹下。一輛黑底銀框的馬車停在宅邸前。四匹神駿的白馬拉著車,車門上鑲著銀色的紋章。穿著藍、銀色制服的車伕躍下車,但車裡的人並沒有等他開門。美雅看見一名黑髮、英挺的男子走下車。他穿著黑色晚服,雪白的襯衫,昂然的氣勢彷彿擁有全世界。
  
  洛爾再次唾了口水。「又一位自以為是的老貴(貴族)。」
  
  「是的。」美雅附和道,視線卻無法離開那名英挺、偉岸的男子。他大步走進宅邸裡。
  
  「來吧。」洛爾道。他們駕輕就熟地爬上榆樹,翻過宅邸周圍的鐵欄杆,落在草地上。洛爾牽著美雅的手,避開燈光,往屋後跑去。經驗告訴他們廚房就在那裡。
  
  但花園及陽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美雅和洛爾煞住腳步,躲在修剪成鹿只形狀的灌木叢下。透過陽台的落地窗,他們可以看見舞廳裡的水晶鑲金吊燈,以及翩翩起舞的貴族男女。
  
  「老天爺!」美雅驚畏地道。
  
  洛爾默不做聲了。
  
  「喔們偷偷瞧瞧。」美雅懇求道。
  
  「泥瘋了!」洛爾驚喘出聲。
  
  美雅突然掙開了他的手,挑戰地瞪了他一眼,跑到陽台右側的一扇窗戶下躲起來。洛爾別無選擇,只有跟了上去。放置在窗邊的盆栽遮住了兩名小孩和身形。
  
  美雅往落地窗裡望了進去,驚畏得甚至忘了呼吸。她眨了眨眼。她從沒有看過像這樣金碧輝煌、美麗神奇的世界!
  
  美雅的視線定在那些女士身上。她們穿著亮麗的天鵝絨、絲緞,在水晶吊燈下幻化出虹彩般的光輝。它們的裙擺、領口及衣袖上繡著漂亮的蕾絲、珍珠及幾可亂真的玫瑰、百合、葡萄籐蔓等。戴在她們耳上、頸間的藍寶石、紅寶石、珍珠、翡翠、鑽石令美雅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她們戴著雪白手套,映著白皙似雪的肌膚。美雅納悶怎麼有人能夠有那樣白若凝脂的肌膚。她已經好幾年不曾照過自己的臉,但她知道自己的手及露在外面的身軀都是骯髒的灰黑色——或許只除了下大雨時。
  
  美雅的心怦怦狂跳。她想像穿著那樣漂亮的衣服、戴著珠寶,在「城堡」裡跳舞,那會像是天堂一樣!
  
  她的身軀一僵。一名男子離開了舞廳裡的人群,朝她走來。她認出了他偉岸的姿態——彷彿他擁有全世界;彷彿他是名王子。他是稍早下馬車的那名男子。美雅無法將視線離開他。她決定他一定是個王子。他富有、英俊,無憂無慮的笑容彷彿全世界都是在他的掌握內!
  
  美雅無法想像那樣的快樂及無憂無慮。她想起了她的父親及安納森,飢餓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一名美艷絕倫的金髮女子跟著離開了舞廳的人群。她穿著緋色的禮服,輕盈的步伐有若飄浮般,足不沾地。她和黑髮的男子相視而笑。美雅看得出女子的年紀比男子大,但他們凝視著彼此的眼神卻是深情愛戀有。美雅皺起了眉頭。
  
  「快閃!」一旁的洛爾道。
  
  落地窗被推開來,那對戀人出到了陽台上。美雅及時趴在地上。如果他們被逮到了,他們就麻煩大了。
  
  美雅聽見了男子醇厚的低語聲,女子逸出一串銀鈐般的輕笑,軟語呢喃。美雅從不曾聽見這樣溫柔、悅耳的聲音。在聖基爾區,男人總是大吼大叫,女人哭喊,笑聲則屬於醉漢。
  
  「讓我們在月光下跳舞吧,蒞拉?」黑髮男子喃喃地道。
  
  金髮女子偎入男子的懷中。「我是如此地想念你,雷克,而我們不過分開了數天而已。」
  
  黑髮男子擁著蒞拉,深情地凝視著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我是如此地想念你。」他低語。
  
  在月光下,映著大廳裡輝煌的燈火,這對光彩奪目的男女翩翩起舞。他們曼妙的身影投在陽台上,彷彿融合為一,他們迴旋、飛舞到陽台的另一端,而後突兀停住。
  
  美雅怔怔地望著,胃部彷彿打了無數的結。她看著那對男子親吻女子——深情地、飢渴地。
  
  這就是愛情吧!她相想著秀眉皺起,望向了洛爾。「喔們去找吃的吧!喔餓壞了。」突然地她感到嫉妒——還有憤怒。她痛恨那名黑髮男子及他的淑女愛人;她痛恨舞廳裡的一切。那是個她永遠不可能涉足其中的世界——無論她有多麼渴望!
  
  他們離開了陽台上熱情相擁的戀人,繞到了屋子後方。烤肉及甜點的香味傳來。
  
  美雅的胃咕嚕叫。老天爺!她舔了舔嘴唇,想像著烤牛肉、烤雞、蘋果派及熱騰騰的麵包。洛爾握著她的手,貼著廚房的窗子往內望。廚房的後門打開著,溜進去並不難,但廚房裡都是僕人。穿著一身白色制服的大廚忙著發號施令,要僕人送點心到舞廳裡。
  
  「喔們動手吧。」洛爾道。「泥的目標?」
  
  美雅垂涎地望著流理台上的梅子布丁及烤羊肉,難以決定要選哪一個。她舔了舔唇。「布丁。」
  
  「喔要烤肉。」洛爾道,眼神閃閃發光。
  
  他們衝進僕人當中。美雅捧起那碗布丁,洛爾端起烤羊肉,轉身往外衝。
  
  「老天!」驚愕的大廚回過神來,大聲吼叫。「小偷!小偷!他們偷了我的羊肉,還有布丁!」
  
  洛爾和美雅緊抱著他們偷來的食物,奔過草坪。憤怒的大廚一手持刀,殺氣騰騰地率領僕人,追趕著兩名小賊。
  
  「他們想殺死喔們。」美雅氣喘吁吁地道,回頭看見了這一幕。
  
  「跑快一點!」洛爾吼道,但下一刻,他就發現他們被困住了。宅邸高大的鐵欄杆擋在面前。洛爾猛地煞住了腳步,害得跑在後面的美雅幾乎撞上了他。
  
  「快叫警官來!」追趕他的僕人之一喊道。
  
  「放下食物!」大廚對他們喊道。
  
  洛爾喊道:「丟掉食物,翻過欄杆!」他將烤羊肉丟到草地上,爬上了滑溜的鐵欄杆。美雅遲疑了一下,將梅子布丁抱得更緊。僕人追得更近了,但美雅就是捨不得放開布丁,無法想像將那麼美味可口的布丁丟在草地。淚水湧上了眼眶。「美雅!」洛爾已經爬上了樹上。
  
  美雅抬起頭,看見洛爾伸出手給她。她將布丁擁得更緊。大廚和僕人已經形成半個圈,包圍住她,要她將布丁交出來。洛爾急切地喊她。美雅啜泣一聲,丟下布丁,往上一躍。洛爾將她拉上樹,用力擁住她。
  
  「喔們快走!」洛爾喊道,和美雅由樹的另一邊滑下來,快走到宅邸外。一到外面,他們拔腿就跑——然而他們並沒有跑得太遠。
  
  兩名持著警棍、穿著制服的警官攔住了他們。
  
  「老天爺!」美雅驚恐地道,淚水流了滿臉。
  
  「快跑,美雅!」洛爾喊道。
  
  他們伏低身軀,繞過警官,奔向街上。警官大喊著追上來。美雅的肺部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的腳似乎有千斤重。洛爾逐漸將她甩在後面。「等喔!」她驚恐地喊道。
  
  洛爾沒有聽見她的喊叫聲,帶頭穿過街道。一輛馬車急駛而來。美雅放專用尖叫,明白到他們即將被撞上。她煞住腳步,但洛爾沒有,他加速衝過馬車前,並僅以毫米之差,避開慘死輪下的命運。他在地上翻了個滾,站起來,繼續向前跑。
  
  然而美雅已無法追趕上去。粗魯的大手箝制住她的肩膀。她瘋狂地反抗,用牙齒咬他們的手、踢他們,但一點用處都沒有。警官咒罵一聲,用警棍狠狠敲下來。
  
  美雅睡不著,腦海裡不斷想著被丟棄在草地上的梅子布丁,還有她的好友洛爾。淚水湧了上眼眶,但她拒絕哭出聲。只有小孩才哭,而她已經長大了。
  
  美雅在薄薄的被單下瑟縮顫抖。她和十幾名小孩睡在靠牆的窄床上。那兩名警官無視她的意願,將她帶到了最近的工場。美雅拚命地反抗他們,但換來的是是只是警棍的毆打。被帶到工場後,兩名舍監用強剝光了她的衣服,發現她不是男孩後驚詫不已。他們丟給她一件灰色的罩衫,晚餐則是一碗清清如水的湯及一條小麵包。
  
  美雅強嚥回一聲啜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她聽說一旦進了工場,就必須工作到死。他們甚至連星期天也不能上教堂!美雅的心裡充滿了恐懼。她渴望回到聖基爾。就算和洛爾一起睡在冰冷的台階上,三餐不繼也比留在這裡好。不爭氣的淚水湧上了眼眶。洛爾現在怎麼樣了?他是否順利逃走了?她能夠再見到他嗎?美雅轉過身,以手抱著頭。還有她的父親呢?她知道他就快死了。她能夠再見到他最後一面嗎?她擁緊自己,阻止淚水流下來。她想著舞會裡穿戴珠寶華服的女士,想著那名有著王子般氣勢的英俊黑髮男子,還有被丟棄在赫爾汀宅邸草坪上的烤羊肉及梅子布丁。
  
  美雅開始哭泣。
  
  她哭了,再也無法抑制住淚水。她一直哭到淚水流盡,直至她精疲力竭得再也無力哭泣。然而她心裡也下定了決心:終有一天,她會變得和他們一樣富有、氣派。
  
  她對上帝起誓。終有一天,她會像那些女士一樣穿著絲緞及天鵝絨,戴著珍珠及鑽石。她會住在氣派、豪華的大屋子裡,有著無數的僕人隨傳隨到。她會僱用一名胖胖的法國大廚,而他會每天忙著為她做雞肉派、烤羊肉、梅子布鞋丁、檸檬蛋糕、巧克力等甜點。她會一直吃到肚子再也撐不下為止,江永遠不會再嘗到挨餓的滋味,或餓著肚子入睡......
  
  或許有一天,某個像王子一樣英俊、富有的紳士會擁著她在月光下的陽台跳舞,眼裡充滿愛意。
  
  懷著這個美好的夢想和希望,美雅終於睡著了。在夢裡,她恣意享用梅子布丁,和王子翩翩起舞......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4-12-21 22:48: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八五八年  約克郡
  
  高德威爵士和他的新娘坐在雙人馬車上。馬車的紅色皮革座椅已有裂縫,微銹的黃銅扶手也不再閃亮,但高爵士無意再購新馬車,而薇雅也不在意。六個月前,高爵士帶著他的年輕的新娘回到約克郡的鄉村宅邸時,薇雅也沒有注意到宅邸內的織錦及幃幔已經處處綻線,壁紙褪色破損。高爵士是個貴族,而他肯紆尊降貴地娶了一名小店員為妻就像是奇跡出現。就某個層面來說,高爵士可以說是薇雅的救命恩人。他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
  
  當然,高爵士的年紀大得可以當薇雅的祖父,而且這是他的第二任婚姻。他的妻子在十年前去世。但自從他走進薇雅的店裡,對她微笑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整個改變了。他彬彬有禮地追求她,並且慷慨地同意他們婚後,讓洛爾和她一起住在約克,僱用他當僕人。
  
  高爵士駕著馬車,駛過坦依村唯一的街道。薇雅高抬著頭,無視於路旁村人的注視。但當她瞥見高爵士的女兒費瓊安立在認帽店前時,她的一顆心往下沉。她別開視線,迴避比她年長三十歲的繼女冰冷的目光。
  
  一開始。她並不在意她和高爵士年齡上的差距。每個人都知道婚姻只是種便利及財務上的協議。她和洛爾仔細討論過。薇雅興奮極了能夠離開倫敦的貧民窟,嫁入仕紳階級,成為高爵士夫人。高爵士建議她改名為薇雅,而她也立刻同意了。反正她根本不識字。
  
  他們已經結婚六個月了,而薇雅剛滿十八歲。
  
  薇雅喜愛寧靜的約克郡鄉下及歷史悠久的高家宅邸,但她痛恨必須到村子裡。村人瞧不起她——事實是,除了她的新婚丈夫外,沒有人喜歡她。
  
  薇雅很清楚他們的想法。他們認為她出身低賤,配不上高爵士,嫁給他只是為了他的錢。但她才不在乎這些自以為是的人的想法。她嫁給高爵士是為了力爭上游,脫離倫敦貧民窟生活——而且她喜歡他。
  
  高爵士在村裡的藥店前停下馬車。薇雅理了一下駱黃色的絲料外出服。禮服的領口及裙擺上綴著累贅的蕾絲及玫瑰花朵。薇雅緊張地把玩著頸間的珍珠項鏈,將一絡髮絲攏至裝飾著小鳥及水果的深藍色絨帽下,拿起小皮包。
  
  「去買你的東西吧,薇雅。」高爵士溫和地道。
  
  薇雅對他綻開笑容。高爵士已屆七十高齡,高瘦得像根竹竿,蒼白的臉上佈滿了皺紋,但他對她說話時的語氣始終是溫和的、親切的。薇雅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的親切。「喔(我)會盡快回來的」她毫不淑女在躍下馬車。
  
  薇雅緊張地望著來路。沼澤地似乎永無止盡延伸出去,野地裡開滿了晚夏的石楠花。有時候薇雅感覺像站在世界的頂端,甚至可以看到中國。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然而由她所在的高處,她可以看到前方約五里處高起的小丘。赫爾汀伯爵莊園就位在小丘上。高爵士此行正是為了拜訪伯爵——並介紹他的新娘給他們認識。
  
  薇雅用力吞嚥,試著控制住自己的緊張。她害怕極了面對伯爵及伯爵夫人。她或許看起來像貴族夫人,但內心裡她知道好騙不了任何人。如果連村人都看不起她,她無法想像顯赫的伯爵夫婦會有怎樣的反應。
  
  然而她也對赫爾汀莊園好奇不已。高爵士臥病在床時,她和洛爾曾經駕車經過伯爵宅邸無數次,並對宅邸的豪華壯麗驚歎不已。她無法想像住在那棟皇宮般的建築裡,更不用提即將造訪它。
  
  薇雅甩去這些思緒,察覺到自己一直在流汗,她舉步走進藥店裡。藥店的老闆葛哈特和牧師和牧師的妻子施太太正在聊天。他們一起轉過頭看她,而施太太毫不掩飾眼裡對薇雅的輕蔑。
  
  薇雅抬高下鄂。「日安,施太太,葛先生。」
  
  「日安,高夫人。」她刻意加重了「夫人」兩字。「多麼有意思的衣服。」她諷刺地道。
  
  薇雅望著她別在裙緣及領口的大朵玫瑰,不明白它們有什麼不對。「謝謝(泥)你,施太太。葛先生,喔(我)想買些老鼠藥。」
  
  葛先行點點頭,自厚鏡片打量著她。「家裡有老鼠為患,高夫人?」他的語氣比施太太的親切多了。事實是,村裡的男人對薇雅比女人親切多了——有的還太過「親切」了,但薇雅並沒有被愚弄。
  
  她微微一笑。「是的,廚子要喔(我)出來時買些老鼠藥回去。」
  
  「你需要多數份量?」葛先生問。
  
  「喔(我)不確定,大概要能夠殺死四、五隻老鼠吧!」薇雅的手在顫抖。費瓊安剛剛走進了店裡。
  
  葛先生進到儲存室裡拿藥。薇雅猶豫地對她的「繼女」點點頭。費瓊安的年紀足夠當她的母親了。她嫁給了費男爵,養尊處優的生活令她身材臃腫發福。每次看到薇雅,她不是拿冰冷的眼神瞪著她,就是將她當作傢俱般視而不見。
  
  她譏誚地道:「在我的印象裡,高家宅邸從不會有老鼠患的。真不知道那裡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薇雅緊握著拳頭,不假思索地回答:「貓死了,老鼠就來了。」
  
  費瓊安挑了挑眉,背對著薇雅,充分表達出她的不屑。
  
  葛先生拿著藥回來,極力對她保證這些藥量足夠殺死上打的老鼠。薇雅驕傲地由皮包裡拿出五磅的紙鈔付款。她喜歡用現金買東西。這五磅事實上是她的零用錢。高爵士每月給她五磅零用錢。隨便她花用。他的慷慨大方令薇雅感動不已。
  
  薇雅謝過藥店老闆,但並沒有對施太太及費瓊安道再見——她們都背著她。她回到馬車邊,看見高爵士正在和施牧師講話。薇雅將藥袋交給她的丈夫,爬上馬車,在高爵士旁邊坐下。她驀地察覺施牧師一直盯著她的腳。薇雅低下頭,這才發現剛爬上車時,裙擺撩得露出褲襪。她急忙拉好裙擺,遮住鞋子及足踝。
  
  「你買好東西了嗎?」高爵士問。
  
  薇雅點點頭。「日安,施牧師。」
  
  「日安,薇雅。」施牧師微笑道。「你們正要去拜訪伯爵。」
  
  薇雅又開始緊張了。「是的。」他們剛結婚時,伯爵一家人也曾回到莊園過冬。但當時高爵士身體不適,並只派洛爾去送上名片,致是歉意。
  
  高爵士揉了揉胃部,一臉的痛楚。
  
  薇雅關心地問:「泥胃痛?」過去兩個月來,高爵士經常胃痛,而且情況似乎愈來愈嚴重。「或許喔們該改天再去拜訪?」她衷心希望能夠有藉口不去伯爵宅邸。
  
  「沒事的。」高爵士握住韁繩。「再見,施牧師。」
  
  「這是某種實驗嗎?」赫爾汀伯爵質問他的次子。
  
  「不。」雷克簡單明撩地回答。他悠閒地背靠著座椅,雙腿交疊,面對著他盛怒的父親。儘管已滿頭銀絲,伯爵依舊高大英俊,氣勢攝人。雷克的大哥強恩立在書房的窗邊,金髮、藍眸的他流露出溫文爾雅的氣質。
  
  伯爵父子在賀宅的書房裡。光可鑑人的橡木地板、奧本生地毯、大理石壁爐、彩繪天花板、織錦座椅,以及鑲皮革的玫瑰木書桌處處透露著貴氣。年代久遠的精裝書堆滿了兩面牆的書架,陽光自玻璃窗流瀉進來。
  
  「這一定是某種實驗!不然就是你像親王一樣瘋狂了!」伯爵憤怒地道。
  
  雷克站了起來,打了個呵欠。「很榮幸被拿來和親王相比。」他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黑髮、藍眸的他長相酷似伯爵,但曬成古銅色的肌膚卻不符合貴族的流行。
  
  「雷克,你知道我可以為此解除你的繼承權。」伯爵冷冷地道。
  
  強恩走向前,藍眸溫和。「我可以插上一句話嗎?父親,你不能解除雷克的承權。那會是比雷克建造「平民住宅」更大的醜聞。此外,他都已經捱過銀行的醜聞了。那應該比建房子更糟吧?」強恩微笑道,對他的弟弟拋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要他保持沉默,別再招惹父親。
  
  雷克歎了口氣。總是這樣,二對一。為什麼他做什麼事都不對呢?父親就是看他不順眼。
  
  「的確。」賀伯爵道。「當個銀行家!老天,那不只是糟,而且遠比當個建築商糟透了!該死,賀家人從不經商的!我們不是平民。雷克,你做這些事只是為了惹怒我。」
  
  雷克的笑容逝去了,「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父親,我已經成年了,而且是名次子。你要我怎麼維生?」
  
  「我給你一份津貼,而等我去世後,你的哥哥會同樣地做。」伯爵堅定一道。「貴族絕不會經商營利,貶低自己的身份,像平民一樣賺錢。那是不對的。」
  
  「這位貴族不同。他經商、從事貿易、建房子、開銀行,並該死地賺了許多錢。」雷克道。「我拒絕依賴你或強生維生,而且我不在乎社交界的人怎麼想。」
  
  「你從小就是這種個性!」伯爵搖搖頭。「八歲時你就想偷跑到印度去!」
  
  「我沒有偷偷跑掉。」雷克微笑回答。「我告訴了你我的計劃。」
  
  「幸好如此。」伯爵氣惱地道。
  
  「雷克八歲時就想自己賺錢了。」強恩微笑道。
  
  「事實是,那時候我比較有興趣的是環遊世界。我仍然懊惱極了被杜利帶回來。」雷克也笑道。
  
  「幸好有杜利在。」強恩道,轉向伯爵。「父親,你無法讓雷克改變心意或作風的。他一向為所欲為。你忘了他自封為家裡的無賴及不肖子?」
  
  「我怎麼會忘?」伯爵攤開雙手。「他只會搞出一個又一個的冒險。我原希望你成年後會有所改變的。結果呢?首先,我得向所有人解釋他的兒子在中國從事貿易——那是七年前社交界的首要話題。三年前,我又得解釋他買下銀行的事。所有的人都驚駭不已。你知道嗎。雷克?首相還問我是不是他聽錯了,賀家人在放高利貸?」
  
  雷克溫和地道:「我是放『低』利貸。」
  
  強恩呻吟出聲。
  
  伯爵的臉龐脹紅髮。「不准你在這個屋子裡提起那個字眼!現在我又得對人解釋你在東區建平民住宅!」
  
  「你去過東區嗎,父親?」雷克陰鬱地問。「你去過聖基爾、史岱爾及雷瓦克一帶嗎?」
  
  伯爵怒道:「這是個什麼問題,雷克?我是首位支持三二年的改革方案的貴族,包括之後的貧民法、工廠工人、礦工及童工的問題!別問我是否到過倫敦的貧民窟!」
  
  雷克的下鄂抽搐。「你去過嗎?」他挑戰道。
  
  強恩睜大了眼睛。伯爵僵在原地。圖書室陷入一片死寂,只聽到大鐘的滴答聲。雷克後悔極了自己的脾氣。
  
  突然,書房的門被推開來,伯爵夫人盈盈走了進來,賀珊娜有著和長子一樣的金髮、藍眸,風韻不減當年。她穿著水藍色禮服,戴著藍寶石耳環,明眸瞄了瞄劍拔弩張的父子三人。「我原以為我聽到了吼叫聲,進來後卻是一片靜悄悄的。」銀鈴般悅耳的女聲打破了圖書室內的寂靜。
  
  「嗨,媽。」雷克首先有了動作。他越過房間,執起母親的手,親吻她的面頰。「抱歉我沒有先整理過儀容,我坐了很長一段火車。你依舊美麗一如往昔。」
  
  「而你也依舊魅力非凡,毫無疲態。」伯爵夫人微笑道。「我可以想像你一路上粉碎了不少美麗女子的芳心。」
  
  「雷克笑了。「這必須歸功於我的裁縫師。而如果說我粉碎了任何女子的芳心,恐怕我並不知情。」
  
  「我懷疑。」強恩打岔。「不過至少倫敦最近沒有新的緋聞傳出。」
  
  雷克惱怒地瞪了他的大哥一眼。
  
  珊娜對她的次子綻開笑顏。「我很高興你回來了,雷克。我們一家人已經許久不曾在赫爾汀莊園團聚。我打斷了你們的談話嗎?」
  
  伯爵重重合上桌子的帳簿。「你來得正好,親愛的。『你的』兒子現在建起平民住宅了,誰曉得接下來他又會做些什麼?」
  
  伯爵夫人輕歎。「親愛的,我想天不會因為這樣塌下來吧?」
  
  雷克和強恩一起爆出笑聲。伯爵橫眉豎目。珊娜來到他身邊,輕拍他的手臂。伯爵不情願地被安撫了。「有什麼事嗎,夫人?」他聳了聳肩。
  
  「我們有訪客。高德威爵士帶著他的新娘來訪。我讓凱琳先招呼他們。來吧,和爵士及他的新娘打個招呼!」狄伯爵的女兒狄凱琳小姐是家族的好友。
  
  伯爵歎了口氣,越過房間。「老天,我不知道高德威還活著。去年我們一直沒有見過他。」
  
  「他生了場病。今天看起來有精神多了,但氣色還不是很好。」
  
  「母親,高爵士已經七十高齡了。」強恩道。
  
  「我想我應該先警告你們。」珊娜停在門口。「他的新娘一點也不是你們所預期的。」
  
  「我們預期著什麼?」雷克含笑問。
  
  「我想高夫人尚未滿十八歲。」伯爵夫人遲疑地道。
  
  雷克和強恩面面相覷,而後一起爆出大笑。「高德威真是老當益壯。」雷克格格輕笑。
  
  「我不知道他還有那個精力。」強恩也笑了。
  
  「而且她很......與眾不同。」珊娜謎般地道。
  
  薇雅驚畏不已。她從不曾待過這麼富麗堂皇的屋子!
  
  她硬邦邦地坐在會客室的黃色天鵝絨沙發裡,幾乎沒有聽進狄凱琳小姐和高爵士禮貌的閒聊。她睜大眼睛,打量著美輪美奐的會客室。它至少有高家宅邸的一整層樓大!光可鑑人的地板鋪著白、金色的地毯,織錦座椅、長榻及沙發錯落發佈,牆上掛著無數油畫,半身塑像及雕像立在大理石台座上。這絕對不只是伯爵及伯爵夫人的宅邸,薇雅想著,它應該是國王及王后所住的王宮!
  
  「你還喜歡約克鄉下吧?」
  
  薇雅過了好一晌,才明白到狄小姐正對她說話。她的臉脹紅了。「喔(我)......嗯,喔.......喜歡喔的新家。」她結巴道,而伯爵一家人也正好走進來。
  
  高爵士和狄小姐一起站起來,但薇雅卻僵在原地。她剛剛見過伯爵夫人。她非常親切,一點也不像那些瞧不起她的村人,但她還是不敢答半句話。和這麼尊貴、顯赫的人士在一起令她緊張不已。現在伯爵夫人和伯爵、兩個兒子回到會客室。伯爵並沒有穿著大禮服,但他的氣派看起來就像國王——神色不悅的國王。他的兩個兒子則像王子一樣英俊、出眾;一位像伯爵夫人一樣金髮俊美,另一位則像撒旦本人一樣黑髮、耀眼。薇雅的心怦怦跳,並沒有注意到她一直盯著伯爵一家人。
  
  「薇雅。」高爵士輕咳道。
  
  薇雅驀地明白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匆匆站起來,寬大的裙擺絆到了茶几的桌腳,桌子上的青花瓷器檯燈搖搖欲墜。
  
  薇雅驚恐地看著,但穿著銀色織錦背心、黑色外套的黑髮男子及時衝向前,在價值不菲的瓷器墜地前扶住了它。
  
  「老天爺,喔很抱歉。」薇雅低語。
  
  黑髮男子扶正了中國檯燈,像晴空般蔚藍的眸子凝視著她,令她的小腹忐忑不已。他綻開個燦爛的笑容。「無妨,高夫人。容我自我介紹,賀雷克在此為你效勞——但叫我雷克就好。每個人都這麼叫。」在薇雅能夠自他迷人的笑顏裡恢復之前,他已經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隔著手套印下個吻。
  
  薇雅驚喘出聲,一顆心彷彿要躍出喉間。突然間,八年的時光逝去了,她認出他是在陽台上跳舞的那名年輕男子。他再度對她微笑——笑容似乎帶點親暱的意味——放開了她的手。他轉向高德威。「高爵士,再見到你真好。容我向你致上遲來的新婚祝福。」
  
  高德威走向前,兩名男子握住了手。薇雅潤了潤唇,後退一步,整理裙擺。高爵士和伯爵、伯爵的長子輪流打了個招呼。薇雅的脈搏依舊狂跳不已,但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她差點打破了伯爵家裡的青花瓷器檯燈。她沒有察覺到自己一直盯著雷克爵爺,直至他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他再次綻開個笑容,露出左頰的酒窩。
  
  薇雅避開視線,雙頰緋紅。老天爺,她的夢中王子正看著她,而且他還吻了她的手!
  
  薇雅望向其他人。狄凱琳小姐優雅地落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她的丈夫和伯爵正在討論上議院裡的某個方案,伯爵的兩個兒子坦然、不掩好奇地打量著她。薇雅臉紅了。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害怕再撞倒任何東西。
  
  「在約克鄉下還住得習題嗎?」伯爵夫人問。
  
  「是的,太太——喔(我)是說,夫人。喔(我)住得很愉快。」她偷瞄向雷克。她的感覺並沒有錯。他一直看她,藍眸裡蘊著笑意。
  
  薇雅一點也不喜歡成為笑柄,儘管她並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她挑起下鄂。「喔在倫敦長大。喔一輩子從沒有看過這麼標(漂)亮的地方。」
  
  伯爵夫人親切地微笑。「我也喜歡待在約克。即使我為了社交季住在城裡,我的心仍留在這裡。」
  
  「釋加季?」薇雅皺起眉頭。「那是什麼?」
  
  左側傳出了噗哧聲。薇雅轉過頭,看見凱琳小姐遞了條手帕給強恩。強恩以帕掩口,咳個不停。
  
  「倫敦每年都會有社交季。」男性溫柔的聲音響起,薇雅凝視進雷克的藍眸。「這段時間,上流社會的人士不斷地舉辦茶會、晚宴及舞會等。」他微微一笑。「它實在有些過分鋪張,而且無趣。」
  
  薇雅的脈搏狂跳。她無法想像舞會及跳舞會無趣。「喔就不會覺得無趣。」她小心翼翼地道。
  
  雷克含笑注視著她。「是的,我可以瞭解。」
  
  高爵士走向前,雙頰脹得通紅。「來吧,薇雅,我們已經打擾過久了。爵爺,夫人很榮幸見到你們。」
  
  伯爵夫人站了起來。「謝謝你們來訪,高爵士。我真的很高興看到你和你的新娘。謝謝你,高夫人。」
  
  薇雅急忙地站起來,慶幸自己這次沒有絆倒桌子。但伯爵夫人在對她說謝謝?為什麼?「嗯 ......不謝,夫人。」她回答道。
  
  強恩再次咳出聲。
  
  「泥生病了嗎?」薇雅關心地望向伯爵的長子。
  
  狄小姐再次遞出手帕給強恩。她對薇雅微笑。「強恩染上了感冒,到鄉下休養。我相信病菌不只侵入他的肺,也進入了他的腦袋裡了。」凱琳冷冷地瞪著強恩。「他今天的行為有點失當。」
  
  薇雅不太確定「失當」是什麼。她猜測和行為舉止有關,但伯爵的繼承人已經表現得比她認識的多數人都好太多了。
  
  「高爵士,歡迎你有空再來。」雷克醇厚的語音響起,分散了薇雅的注意力。而後他轉向她。深深鞠了個躬。「很榮幸認識你,高夫人。」他以手覆在心口。「我很高興我們成為鄰居。」
  
  薇雅在腦海裡搜索著適當的回答。「喔也是。」她脫口而出。「喔一直納悶像這樣漂亮的大屋子裡面是什麼樣子。」
  
  雷克笑了,藍眸裡光芒閃動。「現在你知道了。竭誠歡迎你再次來訪,改天我可以帶你參觀。」
  
  「雷克。」強恩警告道。
  
  「讓我送你出去吧?」雷克道,伸出手臂。
  
  薇雅眨了眨眼,無法想像挽住像這樣英俊的男子的手臂。「喔可以自己來,謝謝。」她道,跟著高爵士離開。
  
  「你究竟以為自己在做什麼?」強恩咄咄追問。
  
  「我什麼都沒有做。」雷克望著窗外高家的馬車逐漸遠去。會客室裡只剩下他和強恩、凱琳三個人。
  
  「我認為你們兩個表現得差勁透了。」凱琳道,轉向強恩。「你怎麼能夠嘲笑那個可憐的女孩?」
  
  「我?」強恩挑了挑眉。「我不是在笑她;她是個甜美的可人兒。不過母親說得對,高夫人一點也不是我們所預期的。」他再次笑了。
  
  凱琳極不淑女地拐了他一肘,強恩「喔」了一聲。
  
  雷克繼續凝視著窗外。
  
  「至少我沒有和她調情。」強恩瞄向雷克。
  
  雷克終於將視線拉了回來。他聳了聳肩。「我承認,我是在調情。我的個性就是這樣。但你必須承認,儘管那一口可笑的鄉音及俗麗的衣著,她確實很美麗迷人。」然而真正吸引他的並不只是她的美麗——那份吸引力是他也說不出原因的,並深深困擾了他。
  
  「的確。」強恩附和道。「話說回來,當初在書房裡,你為什麼不告訴父親真相?」
  
  雷刻苦笑。「時機似乎不對。」
  
  「我認為你是故意要惹惱他。」強恩指控道。
  
  凱琳雙手插腰。「雷克,你沒有告訴伯爵艾伯特親王授你爵銜的事?」
  
  雷克懊惱地笑了。「不,我沒有。」
  
  強恩望向凱琳。「但他告訴了父親建平民住宅的事,差點沒讓他中風。」
  
  「你過份誇張了。」雷克溫和地道,再次望向窗外。
  
  凱琳和強恩互相換了個眼神。「雷克,」凱琳柔聲道。「城裡很快就會傳遍了親王授你爵位,獎勵你興建平民住宅的善行。伯爵不會喜歡由其他人口中聽到這件事的。你為什麼不在今晚告訴他?」
  
  「他拒絕做任何能夠改變父子關係的事。」強恩譏誚地道。「而且我不認為雷克現在的心思在父親身上。在這麼多年後,你終於陷入了迷戀了,小弟?」
  
  雷克笑了。「迷戀?才不,不過她的確很動人。」他的笑容斂去。她怎麼會嫁給高爵士那樣的老頭子?她滿十八歲了嗎?
  
  「她確實是個美人兒。」強恩含笑道,
  
  「我不認為這是個合適的話題。」凱琳正色道。「她是個已婚的女士,而高爵士是我們的鄰居。」
  
  「毋須你提醒我們。」強恩道,但雷克卻默不作聲。
  
  凱琳嗤之。「我必須。畢竟,你們一個有著花花公子的名聲,另一人遲遲未婚,辜負對家族的責任。」
  
  「誰說我沒有負起對家族的責任了?」強恩問。
  
  「你的母親、父親及全社交界。」凱琳回答。
  
  「還有你?」強恩柔聲問。
  
  凱琳的嬌顏染上了淡淡紅暈。「不,強恩,我是你朋友。我認識你太多年了。並不會妄加評斷你。」
  
  強恩謎般地望了她一眼後,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雷克。他的心思已再度回到了窗外。「雷克,哪裡不對了?」
  
  「她滿十八歲了嗎?」他輕歎道。「我知道這是常見的事——老夫少妻——但我總是覺得困擾。」
  
  「雷克,你絕對是陷入了迷戀了。」強恩揶揄道。
  
  「她已婚了。」凱琳堅定地重複。「嫁給我們的鄰居。還有,她滿十八歲了。」
  
  強恩凝視著雷克一晌。「她非常年輕,雷克。這一點也不像你。」
  
  「非常年輕、美麗,但卻嫁給了一名年紀大得可以當她祖父的人。」雷克知道自己對她的興趣正往危險的方向而去,但卻無力制止。他回鄉下並不是為了和鄰居出身不明的妻子來一段韻事。畢竟,她一點也不是他通常交往的類型。突然,他想起了蒞拉......
  
  「高德威究竟在哪裡找到她的?」強恩好奇地問。
  
  「他們說她在倫敦當店員。」凱琳回答。
  
  「或者更糟。」雷克知道是什麼困擾他了。他去過倫敦的貧民窟。「以她的口音,很有可能是出身東區。」
  
  「以她的過去,她現在可以說是出人頭地了。」強恩微笑。「嫁給高爵士,她算是麻雀變鳳凰了。」
  
  雷克想起她幾乎撞倒那盞青花檯燈的模樣,並忍不住笑了。而後他想起她的婚姻,笑容隱去。
  
  「或許她也愛著高爵士。」凱琳尖銳地指出。
  
  雷克迎上凱琳的綠眸。「我不是色魔,凱琳,儘管我現在單身。事實上,我被公認是個溫柔體貼的情人。我從不會找上不情願的對象,因此你可以停止擔心。正如強恩所指出的,她對我太過年輕了,而且太過純真。她不是我要的類型。」
  
  「我並沒有鬆了口氣。」凱琳回答。「相反地,看過你們相處後,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強恩嗤之以鼻,伸臂環住了她。「你想太多了,這一點也不像你。」
  
  「過去我從不曾有這種感覺。」凱琳道。「雷克,你會和她保持距離吧?」
  
  雷克遲疑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4-12-21 22:49: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不斷侵入他的思緒。難道他已經變得像他的一些單身漢朋友一樣沒有原則?為什麼他會被高夫人吸引?因為她年輕、純真、與眾不同?他似乎無法將她驅離腦海。但當他說她不是他要的類型時,他並沒有撒謊。雷克交往的女性一向比較年長、世故。她們不會受到傷害——也不會被他所愛。話說回來,雷克早就不相信愛情了。
  
  高家宅邸就在前方。雷克放慢了車速。他無法專注在帶回來處理的文件上,並決定駕車出來兜風。而不知不覺間,他就到了這裡。凱琳的警告浮現心頭,但他選擇置之不理。雷克停下了馬車。
  
  一名年輕男僕在宅邸前的小花園鋤著草。他大約二十出頭,有著一頭沙金色的頭髮。瞧見雷克的馬車,他放下花鋤。「有什麼喔可以為泥效勞的,爵爺?」
  
  和高夫人同樣的東區腔調,雷克注意到。「你是高爵士的園丁。」
  
  「園丁、車伕兼小廝。」年輕人的臉上並沒有笑容。「喔叫歐洛爾。」
  
  「洛爾,你將高爵士的花園照顧得很好。」雷克找著話題。「告訴我,這是新品種的野玫瑰嗎?」
  
  「喔不知道。女主人要我種什麼,喔就種什麼。」他依舊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
  
  雷克盯著前門。他該死地不在乎花園裡的花草!而後前門打開了,高夫人站在台階上。他們的視線相遇。很難解釋他的心跳為何突然加速,以及空氣中觸電般的感觸。雷克笑了,而高薇雅回以燦爛、嬌美的笑靨。
  
  或許他錯了,雷克想著。她或許年輕、純真,但許多像她一樣處境的女子會毫不遲疑地接納另一位愛人。
  
  她走向前。雷克畏縮了一下。這件草綠色的家居服一點也不適合她的膚色,裙擺上綴著的假柑橘及葉子更是俗不可耐。雷克想起她造訪伯爵宅邸時,別在領口及裙擺上的玫瑰。高薇雅的穿著品味顯然有待改善。
  
  「高夫人。」雷克躍下馬車,微笑地行個禮。「很高興見到你。我正要駕車去村子,並忍不住停下來讚賞你的花園。」
  
  「日安,節(爵)爺。」她結巴道。「這真是......驚喜。」
  
  「高爵士今天還好吧?」他望向那位年輕的園丁,暗示他可以退下了。但歐洛爾粗魯地回瞪著他,一動也不動。
  
  「喔的丈夫今天臥床休息。他身體未和。」
  
  「是身體違和,夫人。」雷克溫柔地更正。
  
  她的臉紅了,困窘不已。「噢......抱歉,節(爵)爺。」
  
  雷克納悶為什麼高爵士沒有為她雇一位禮儀老師,她明顯地並不想犯錯。「你能帶我參觀花園嗎?」
  
  她驚喜地道:「泥想參觀喔的花園?」
  
  「如果你有空。或者你可以先摒退你的園丁?」雷克柔聲道。
  
  薇雅眨了眨眼。『噢,對的。洛爾,泥下去吧。泥還有事要做吧?」
  
  歐洛爾不悅地瞪了雷克一眼。「是的,夫人,喔還有許多事要做。」他轉身離開。
  
  雷克不明白他的敵意為何而來,但歐洛爾帶給他一種不好的感覺。「他是你的朋友嗎?」
  
  薇雅紅著臉,避開了視線。「為什麼那麼想?」她有些緊張地笑道。
  
  雷克納悶她究竟在隱藏著什麼。他們漫步在花園的小徑裡。雷克回過頭,看見歐洛爾立在車房的陰影處,打量著他們。歐洛爾似乎並不是一般的僕人。他有著和高雅薇一樣的口音,舉止倨傲無禮。他和高夫人是情人嗎?這個可能性令他不舒服得很。
  
  「哪。」她率真地道。「這就是喔們的花園。」
  
  雷克直視進她的眼裡,並感覺心臟像被狠狠捶了一下。「或許改天我可以帶你去參觀赫爾汀莊園的花園。」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畏地道:「噢,那實在是太棒了,節爺!喔會愛極了。」
  
  雷克的笑容逝去。她還孩子氣得很,似乎正像外表所顯現得一樣純真。「你喜歡花嗎?」他嚴肅地問。
  
  她點點頭,藍眸瑩亮。「喔愛花,還有樹,還有晴天的太陽——就像今天。但喔痛恨下雨。」她激烈地道。
  
  他幾乎脫口說出她今天的眸子就像今天的天空一樣蔚藍。「你為什麼痛恨下雨?」他好奇地問。
  
  她遲疑了一下,聳聳肩道:「喔不喜歡挨餓受凍。」
  
  雷克怔了一下,驀地明白她話裡的涵義。她的神色寂靜蕭索。他想像她在東區淋著冷雨,餓著肚子......她來自的世界和不事生產、富裕優渥的貴族有若天壤之別。
  
  「我會帶你參觀赫爾汀的花園。」他最後道。「你可以盡情投入在花花草草裡,而且最好是在這樣晴朗的日子。」        
  
  她的眼神一亮,笑容漾得更開、更燦爛。
  
  為什麼她會用那樣喜悅、熱切的眼神看著他?彷彿他剛剛送給了她一顆大鑽石,並不只是提議帶她參觀花園?「或許高爵士今晚會好一點?今晚在赫爾汀莊園有個小型餐會。七點。務必賞光。」他誠摯地道。
  
  她的藍眸發光。「老天爺!謝謝呢,喔們一定會去的。」她綻開如夢似幻的笑容。「在赫爾汀莊園用晚餐。」她驚畏地低語。
  
  雷刻苦笑,明白了她確實是天真無邪。她太過純潔得不適合和他這樣的浪子調情,而如果他肯對自己坦白,那正是他來到高家宅邸的最初目的。他相當失望,但也覺得鬆了口氣。
  
  他十年前他犯了個大錯,將他的心交給另一名女子,而他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但他也有一種荒謬的感覺,似乎高薇雅遠比任何女人都能夠影響他——包括蒞拉在內,而他必須不計代價避免那種事情發生。
  
  薇雅撩高裙擺,飛奔進屋子。但洛爾已經在玄關處等著她。他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來。瞧見她的童年好友,薇雅綻開個太太的笑容,急於分享她的喜悅。
  
  「泥聽到了嗎?他邀請喔到赫爾汀莊園用餐?老天爺,喔無法想像和伯爵及伯爵夫人一起用餐!喔一定是在作夢!而且他還要帶喔參觀花園!那會像是天堂一樣!」
  
  「喔敢打賭他想帶泥參觀的不只是花園而已。」洛爾啐了口痰。「他根本是居心不良!」
  
  「噢,泥只是在嫉妒!」洛爾的話無法摧毀薇雅的好心情。「因為你無法和老貴們一起用餐!」
  
  「喔才不在乎那些天殺的節爺!」他又啐了口痰。「但泥最好遠離雷克節爺,我看見他看泥的眼神了。他對泥有企圖!」
  
  「泥別胡說了,雷克節爺是好人!」薇雅否認,但她並不愚蠢。她也注意到雷克看著她的眼神......那是男人看著女人的眼神。但他的眼神並沒有淫邪的意味,而且他一直對待她溫柔體貼,風度翩翩。「喔要去找高爵士,告訴伯爵家邀請喔們去用晚餐!」她拋下洛爾,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洛爾的話無法抹殺她興奮的心情。
  
  「反正泥最好小心就是了!」洛爾對著她背影喊道。
  
  薇雅不睬他,衝過走道,推開盡頭她丈夫的房間。除了照顧臥病在床的高爵外,她不曾進入這個房間。高爵士也不曾到過她的臥室。
  
  薇雅走到床邊,一顆心往下沉。高爵士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氣息淺促,臉色蒼白如紙,雖然她不是醫生,她可以看出他的病勢更沉重。老爺?泥還是不舒服嗎」
  
  高爵士睜開眼睛。看見她,他展開虛弱無力的笑容。「噢,薇雅,看到你令我感覺好多了,就像是烏雲散去後,陽光照耀著大地。」
  
  薇雅微微一笑。這半年來,她已由衷喜歡上這位老人。「別可笑了,喔才不是太陽呢!」
  
  「但你是的,親愛的。」高爵士溫柔地道。「而且我在我們初見面時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會給我帶來無比的歡樂。」
  
  薇雅的臉紅了。她走過去推開窗戶。「這樣空氣好多了。今天的太陽暖和極了。」她轉身,綻開個笑容,掩飾內心的憂慮。「喔最好進城去找葛先生。」
  
  「別走,」高爵士道。「你走了我會寂寞的。」
  
  薇雅迅速越過房間,握住老人的手。「泥還好嗎?」
  
  「我的年紀大了,薇雅,看起來是不行了。」
  
  薇雅握住他的手。「才不!泥會長命百歲的!」
  
  高爵士微微一笑,但突然間又痛得畏縮了一下。
  
  「胃又痛了?」薇雅關心地問。
  
  「沒事的。」他閉上眼睛。「一下子就過去了。這半年來有你在我的身邊,使得病痛容易忍受多了,親愛的。」
  
  薇雅走到門口大喊:「洛爾!洛爾!快去請醫生!」
  
  「聽到了!」洛爾自樓梯下喊道,用力甩上門離去。
  
  薇雅回到高爵士的床邊。「醫生很快就來了!」她改變了話題。「雷克節爺剛剛來訪,他邀請喔們到赫爾汀莊園用晚餐。」
  
  「雷克節爺真是太親切了。」高爵士有氣無力地道。
  
  「的確。」薇雅強擠出笑容。「但當然,喔們一可能赴宴了。泥需要在家裡休息,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但她的心情正在哭泣。她並不是傻瓜;她知道再被邀請到伯爵家赴晚宴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你去吧,薇雅。別管我這個老頭子,好好享受一下。」
  
  薇雅眨了眨眼。「這怎麼行!」
  
  高爵士格格輕笑,但隨即呻吟出聲。「不,親愛的,我希望你去,好好享受伯爵家的晚宴。那是你應得的。你不應該整天關在家裡,陪伴我這個老頭子。別介意我,我會躺在床上休息。」
  
  「但......」薇雅的內心交戰。她渴望參加伯爵家的晚餐,又覺得有責任留下來照顧她的丈夫。「但......」
  
  「不必但了!我堅持你去。」高爵士微笑道。
  
  淚水湧上了薇雅的眼眶,她跪在床邊,用力擁住她的丈夫。「噢,謝謝泥!」
  
  「快去準備吧,親愛的。」她伸出瘦骨如柴的手,輕撫著她的頭髮。
  
  薇雅聞躍了起來。「噢,老天爺!喔該穿什麼好呢?」
  
  薇雅並沒有多少選擇可言。她的衣櫃裡只有一件晚禮服——也是她在婚禮上穿的同一件。淡藍色的緞料高領禮服在領口打了許多白色的縐褶,裙擺綴著五層藍白色的縐紗。葛醫生已經來過了,開了些鴉片酊給高爵士止痛。她離開宅邸時,他在床上睡得很熟。
  
  洛爾駕車送她到赫爾汀莊園,一路上他始終板著一張臉,並不忘再次警告她小心賀雷克爵士。薇雅幾乎要怨恨他的多嘴了。
  
  伯爵夫人在會客室的玄關迎接她。她親切地微笑,握住薇雅的手。「歡迎,真高興你能來,高夫人。」
  
  薇雅靦腆地微笑,不知道如何回答。會客室裡坐著不少人,三三兩兩地聊著天,但薇雅第一眼看到的只有雷克。穿著黑色禮服的是他如此地英俊瀟灑。他對她綻開個笑容,朝她走來。她的心跳似乎停止了,無法呼吸。
  
  「謝謝泥們邀請我過來。」薇雅低語,嬌軀輕顫。
  
  「高爵士沒有一起來嗎?」伯爵夫人問。
  
  在雷克的凝視下,薇雅幾乎無法回答。她頰生紅暈。「他不太舒服。葛醫生給他開了一些鴉片酊,讓他睡著了。他堅持喔一個人過來。」
  
  「希望他能夠盡快康復。『伯爵夫人道,面有憂色。
  
  薇雅僵住了。雷克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親吻。儘管隔著手套,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手上的溫暖。一種奇異的感覺穿透了她全身,令她全身灼熱無力。
  
  雷克放開了她的手,藍眸依舊鎖住了她的臉。
  
  伯爵夫人輪流望著他們兩人,秀眉微蹙。她挽起了薇雅的手臂,轉身走向會客室,故意背對著她的次子。「來吧,親愛的,我介紹你認識一下。」
  
  薇雅這才注意到費瓊安也在座,冰冷的眼神隔著會客室盯著她。
  
  這絕對是薇雅所曾經享受最豐盛的晚餐了!炙松雞、烤羊肉、熏鮭魚、檸檬派、草莓餡餅——還有梅子布丁——足足有十二道菜!用餐時,薇雅大多沉默地進食、傾聽,不時偷偷瞄向坐在正對面的雷克。偶爾,他們的視線隔桌相遇。雷克舉杯微笑致意,令她的臉紅透了。
  
  晚餐後,男士到一旁抽著雪茄、喝白蘭地,薇雅和其他女士留在會客室裡聊天。
  
  伯爵夫人對她的貴客微笑道:「這真是個美好的夏日夜晚,不是嗎?」
  
  「的確。」費瓊安道,瞄著薇雅。「這時候只有瘋子才會留在倫敦。」
  
  薇雅打心裡同意。夏天的倫敦潮濕、悶熱不已,泰晤士河更是臭氣薰天。
  
  「來吧,高夫人。」狄凱琳和氣地道。「請坐。」
  
  薇雅遲疑了一下。她的繼女坐在紅色條紋沙發的正中央,狄小姐坐在她的右邊,伯爵夫人則坐在對面的雙人座沙發。薇雅不敢和伯爵夫人同坐,更絕不想坐在她的繼女旁邊。整個晚餐期間,瓊安一直用冰冷的眼神瞪著她。最後薇雅選擇了一張織綿圓凳坐下,並覺得彷彿被摒除在外圍,無法真正打入這群名門淑女當中。
  
  但那是事實。她的真實身份是出身貧民窟的何美雅,而這次的餐會清楚地提醒了她的世界有多麼脆弱——她只不過是格格不入的闖入者及冒牌貨!
  
  瓊安不睬她。「我熱切期望星期六的獵狐,你呢?」
  
  「恐怕我許久前就不再追著獵犬跑了,不過凱琳很喜歡這項活動。」伯爵夫人道。
  
  薇雅睜大了眼睛,無法想像金髮、綠眸、雪貌花膚的狄小姐騎著駿馬,追逐獵犬。她是薇雅所曾見過最優雅、溫柔的淑女。
  
  但凱琳微笑道:「是的,我熱愛狩獵。事實上,我喜歡有關馬匹的任何活動。我的父親擁有全英格蘭最好的馬廊,而且我每個早上都騎馬。」
  
  瓊安吃吃地笑道:「你何不邀請高「夫人」這個星期加入你們?我相信她會是個很棒的好狩獵同伴!「
  
  薇雅僵住了。瓊安明知道她討厭馬匹,害怕馬匹,並故意要她出醜。伯爵夫人及凱琳一起望向她。「你狩獵嗎?「伯爵夫人微笑詢問。
  
  薇雅用力吞嚥。「抱歉,喔從不曾學過。」        
  
  瓊安再次格格輕笑。「我愛極了狩獵。小時候我常常陪父親去狩獵。當然,以我現在的年紀,我比較偏好旁觀。」
  
  當然,以她的年紀——以及體形。薇雅脫口而出。「那或許是個好主意。萬一泥不小心落馬了,它可能要被泥壓死。」
  
  在座的女士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話裡的涵義。瓊安驚喘出聲,臉龐脹得通紅。凱琳最快反應過來,並試著打圓場。「的確,狩獵是個危險的運動,參與的人需要精湛的騎術。」
  
  伯爵夫人望著薇雅,溫和的表情深不可測。薇雅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她應該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但瓊安老愛用言語諷刺她!最後伯爵夫人道:「那麼高夫人或許可以和我一起旁觀。我同樣偏好在一旁觀看,而不是親自下場。」
  
  薇雅感動不已。伯爵夫人、狄小姐及雷克都如此親切!想想,她還曾經害怕和高爵士造訪赫爾汀莊園,甚至因為洛爾的話懷疑起雷克的意圖。「謝謝泥,夫人。」她沙啞地低語。「那樣會很好。」
  
  瓊安的臉龐脹得通紅。
  
  「抱歉,各位。」雷克醇厚的語音響起。他自門口探頭進來。「我是否可以打個岔?」
  
  薇雅的心跳漏了一拍,而伯爵夫人將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裡。「有什麼事嗎?雷克?」她微笑問她的次子。
  
  雷克面帶笑容,走向薇雅。「噢,只是我事先承諾了高夫人一件事。」他和視線持住她的。「你還記得嗎?」
  
  薇雅幾乎無法呼吸。她當然記得!她匆匆站了起來,走向他。「泥承諾帶喔參觀赫爾汀莊園的花園。」
  
  「而我一向遵守承諾,夫人。」雷克誇張地行了個禮。「請吧,夫人。各位,請容我們告退。」他對會客室裡的眾人附加了最後一句,在費瓊安冰冷的注視下,以及伯爵夫人若有所思的目光裡,挽著薇雅的手臂離開了。
  
  月色明亮,萬點繁星閃爍天際。薇雅挽著雷克的手臂,漫步在花園小徑裡,但她對週遭萬紫千紅、爭奇鬥艷的花朵視若無睹,心思全在身畔的男人身上。她的心狂跳不已。這一切彷彿一場夢!薇雅忍不住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個夜晚。她躲在倫敦赫爾汀宅邸的窗外,看著雷克在月光下和一名金髮女子翩翩起舞,恍若王子一樣......
  
  「你在想什麼?」雷克停下來,轉身面對她。
  
  薇雅仰望著他俊美的面容。那對藍眸是如此溫柔、體貼。她想起洛爾說過他心存不軌,但隨即否決了這個念頭。她希望雷克永遠是她心目中的王子——遙不可及,但永遠是個王子。「喔在想泥應該是個王子,而不只是伯爵的兒子。」
  
  雷克愣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我真是受寵若驚,高夫人。但我並不是王子。事實是,我還差得遠。」
  
  薇雅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趾。他的靠近及注視總令她感到莫名的燥熱,全身虛軟無力。是因為太過快樂了?今晚就像魔法一樣。
  
  「你並沒有在欣賞花卉。」他柔聲道。
  
  薇雅猛抬起頭,再次凝視進熱切的眸子裡。好一晌,她無法呼吸,全身有若被電擊一般。
  
  他輕觸她的手肘。「來吧。」
  
  他們來到一處鬱金香花壇,彩虹般的花朵處處綻放。「喔愛鬱金香。」她道。
  
  雷克繼續凝視著她。
  
  薇雅感到不安起來。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他的眼神是如此明亮,薇雅忍不住緊張起來。他不會像村子裡的人一樣看輕她吧?這一刻,她衷心希望自己是個真正的名門淑女,就像狄凱琳一樣。
  
  她離開鬱金香花壇,停下來欣賞一簇艷麗的橘色花朵。「它們叫什麼名字?喔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花。」
  
  「我也不知道,但它們很美麗——就像你。」
  
  薇雅僵住了。
  
  他也定住了,似乎很驚訝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我很抱歉,但你真的很美麗。你一定也知道的。」他的視線搜索著她的。「這是出自真心的恭維,我並無他意。」
  
  薇雅潤了潤唇,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一點也不美麗。伯爵夫人及狄小姐才是美人。「泥一定是在故意取笑我。」
  
  他審視著她。「不,我沒有故意取笑你。」
  
  她羞怯地別開目光,心臟狂跳不已。「現在輪到我收寵若經了。」
  
  他格格輕笑。「是受寵若驚,高夫人。」
  
  她的笑容消失了。「你覺得喔的口音很好笑?」
  
  「不,絕無此意。」他嚴肅地道。
  
  她潤了潤唇,一個字一個字道:「受——寵——若——驚?」
  
  「對了。」他喃喃地道。「就是這樣。」
  
  薇雅綻開了喜悅的笑容。「受寵若驚。」她再次道。突然她的表情變得很嚴肅。「呢......泥真的認為我美麗?」
  
  他的笑容斂去。好一晌的沉默過去。「是的。」他平板地道,突然間轉身離開她,眺望著遠處的平野。
  
  薇雅感覺想哭——但不是因為悲傷。「泥也是喔所見過最美麗的男人——喔第一眼看到泥就這樣認為了。」她低語。
  
  輪到他僵住了,他緩緩轉回向她。「你總是這樣坦率說出自己的心意,毫不偽飾。」
  
  薇雅的雙頰緋紅。「喔不能同樣地恭維泥嗎?」
  
  他沉默地凝視著她。
  
  「喔說錯話了?」她的臉更紅了。
  
  他點點頭。
  
  她潤了潤唇。「喔並不想要老是說錯話,或是因為裙擺過寬而撞倒東西。」
  
  「我知道。」他嚴厲地道,下鄂抽動。薇雅甚至沒有看到他抬起手,但下一刻,他的掌心已經覆上了她的面頰,帶繭的食指撫弄她的下鄂。她的視線由他黝深的藍眸游移到他的唇上,一人驚人的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海。被他這樣的男子擁住、親吻會是什麼滋味?
  
  「薇雅。」他低語道,雙手垂下了。
  
  她喜歡他低喚著她的名字的方式,聽起來像個真正的淑女。她沒有動。
  
  良久、緊繃的沉默過去。她感覺到他的內心正劇烈交戰。十年前他並沒有遲疑。他在月光下吻了那名金髮女郎。突然間,薇雅感到失望不已。
  
  而他似乎讀出了她的思緒。那對熾熱的藍眸持住了她的,黑色的頭顱倚向她,性感的薄唇輕拂過了她。薇雅一動也不動,甚至不敢呼吸,害怕破壞了這珍貴時刻。他的唇像羽翼般再次輕刷過她。
  
  他往後退開,藍眸依舊持住她的。薇雅用力吞嚥,她的脈搏狂跳,思緒紊亂一片,仍然無法相信剛剛發生的事。她的夢中王子在月光下的花園裡親吻了她......
  
  「老天爺。」她聽見自己低語。「喔從不曾像這樣被吻過。」
  
  他的眼神變得黝深不已,突然用力將她擁在懷裡。薇雅沒有抗議或掙扎。她的身軀緊偎著他的胸膛,他的唇再度攫住了她,但這次是灼熱、飢渴的。薇雅無法思考,全身虛軟無力。她的腿似乎無法支撐自己,並必須緊緊攀附著他。
  
  他吻了她彷彿永恆的時光。薇雅的身軀像是化成了一攤水,唇間逸出了細小的呻吟聲。他的唇離開了她。但薇雅依舊偎在他懷中,顫抖不已,氣喘吁吁 。她終於抬起頭,睜開眼睛,迎上了他過度明亮的藍眸。薇雅無法動彈。
  
  「你在顫抖。」他突兀地道,伸臂環住了她。他的臉龐掠過一絲陰影。面露難色,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腰間,改向托住她的手肘。兩人的身軀不再相貼。
  
  薇雅逐漸明白了剛剛發生的事。她的夢中王子親吻了她,而那是她一生最美麗、難以置信的一吻。她的身軀從不曾感覺如此鮮活過。她渴望他再次擁著她,吻她——但她已經嫁給了高爵士。
  
  這項認知有若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她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我想多們該進去了。」薇雅沙啞道,驀地明白到自己剛剛所做的。她竟然像個蕩婦般,回應她的丈夫以外的男人的親吻!
  
  他陰鬱在看著她。「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她緩緩抽回手。「談?談什麼?」她恐懼地問,試著甩去腦海那些愚蠢的影像——月光下的花園,和她的夢中王子在一起。但其他的影像紛沓而至——臥病在床的高爵士;洛爾的警告;十歲那一年出現在貧民窟,要她成為他的妓女的那名紳士;在工場裡,她被剪去頭髮,穿著破爛的男孩衣服,為雷克這樣的紳士打掃街道。
  
  老天,洛爾說對了!
  
  但雷克的吻是如此地美麗。這個夜晚是如此地美麗——而且他就像王子般英俊。
  
  薇雅感覺想哭。一股強烈的渴望湧了上來——而那不只是肉體的。然而她不也曾認為高爵士就像是她的夢想成真?但他是個老人,她的心裡吶喊。他是你的丈夫,內心的另一個角落提醒道。
  
  她仰望著雷克有若石雕般的英俊面容,清楚地察覺到她的臉龐燙紅不已——因為羞愧及憤怒。
  
  「我欠你一個道歉,高夫人。」他僵硬地道。「我只能說我是情不自禁,一時失控。我真的很抱歉。」
  
  薇雅怔怔地望著他。他的話是如此傷人,將她的心刺傷得鮮血淋漓。「泥是一時失控。」她沙啞地重複,想著他們之間社會地位的差異;他明知她已婚,而且高爵士是他的鄰居。
  
  他不安地挪動身子。「我一向以自己的紳士風度為傲,但今晚我卻表現得像個色鬼。我誠摯地道歉。」
  
  薇雅用力擁住自己。「喔不要泥的道——歉。」
  
  他畏縮了一下。「抱歉?」
  
  「泥聽見了。」她低語,拚命眨著眼睛,阻止淚水流下來。她不會在他面前哭泣。洛爾說對了。
  
  「別哭。」他的聲音像天鵝絨一般輕柔。「請你。」
  
  薇雅拭去眼角的淚水。「喔沒有哭。」她反駁。
  
  「我傷害了你。」他道。
  
  「泥沒有。」她搖搖頭,迴避著他熱切的凝視,眺望著遠處漆黑的來野。她是那麼地信任他!盡力他們剛才認識不久,她信任他遠勝過任何人——但他卻背叛了這份信任!就因為她是何美雅。每個人都知道她並不是真正的淑女,配不上「夫人」這個高貴的頭銜。
  
  「我傷害了你,薇雅。為什麼?」他突兀地問。
  
  他又叫她的名字了。「泥並沒有傷害喔。」
  
  他沉默了好一晌。「我再幾天就會離開約克。我不希望我們離開時,彼此之間存在不快。」
  
  薇雅的身軀一僵。她唯一能想的是他即將回到倫敦,而她或許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不能夠接受我的道歉嗎?」他沉重地問。
  
  他就要離開了。這個魔法般的夜晚已經結束了,而她唯一能夠擁有的只有他的回憶,這個花園及他的吻。無邊的寂寞湧了上來,伴隨的是深沉的哀傷。薇雅無法開口回答。
  
  「高夫人?薇雅?」他伸手向她,但迅即又垂了雙手。
  
  她緩緩點了點頭,依舊無法開口。她已淚眼盈眶。
  
  「謝謝你。」他道。
  
  他們沉默地回到了屋子。
  
  「想要再來一杯嗎?」強恩問,端著兩杯酒,越過陽台走向他。
  
  雷克轉過頭。曲終人散後,他一直待在月光下的陽台上,感覺惡劣到了極點。他怎麼會讓自己失控到那種地步?他聳聳肩,接過強恩遞給他的酒,但避開了他大哥犀利的視線。
  
  雷刻苦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薇雅含淚的眼眸浮現在他的腦海。他從無意傷害或侮辱她。他感覺自己像最卑劣的惡棍,禽獸不如!「我不知道它究竟怎樣發生的。」他鬱鬱不樂地道。
  
  「發生了什麼事?」強恩問道。
  
  雷克沒有回答。
  
  強恩歎了口氣。「我可以猜得出來。你帶一名美麗的女士到月光下的花園散步,而我湊巧注意到你和高夫人回到屋子時都激動不已。我可以假定她拒絕了你的求歡?」
  
  「我原本只是想對她友善。但我不認為我能夠和她發展一段友誼。」
  
  『為什麼?你在城裡有不少的女性好友,雷克。當然,她們都比較成熟、世故,而且沒有那麼美麗迷人。「
  
  「你故意要惹惱我。」雷克肯定地道。
  
  強恩挑了挑眉。「反正深陷局中的人又不是我。「
  
  「那該死地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高夫人非常美麗、動人——即使是就我保守的觀點。她一點也不像我們認識的女性。她有著獨特的魅力,幾乎就像蒞拉一樣出色。」
  
  雷克的身軀一僵。他沒有回答。
  
  強恩瞄著他。「提到她的名字仍令你困擾。」
  
  「絕對不。」雷克被惹火了。「她在八年前就嫁給甘威特,為什麼提她會令我困擾?」
  
  強恩的眼神放柔和了。「因為她是個不尋常的女士;她美麗、溫婉、聰慧,而儘管你們年齡上的差距,你深深地愛上了她,而儘管她同樣深愛著你,她卻拒絕嫁給你。」
  
  「她做出了她自認為正確的決定。」雷克強做平靜地道。該死,為什麼強恩執意要揭開舊傷口?「而我光榮地退出了。她現在很快樂,而我也另尋新歡。」
  
  「你是嗎?」強恩柔聲詢問。
  
  雷克重重地放下酒杯。「這是我所聽過最可笑的問題!如果你是在問我是否對蒞拉舊情難忘,答案是『不』!」
  
  「那麼你確實是愛慕她的男士當中,罕有的一位。」強恩啜著他的酒。「而且他們還沒有和她熱戀將近三年之久。」
  
  「當年我十八歲!」雷克吼道。
  
  「你想要娶她。」
  
  雷克怒目瞪著他。
  
  「在她之後,你一直拒絕正眼瞧那些名門淑媛。」強恩也發怒了。「這就是你追求高夫人的原因?因為她是可望不可即的——也因此是安全的?」
  
  「我已經受夠了!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並沒有追求高夫人,正如我並沒有對甘夫人舊情難忘!晚安。」雷克轉身離開。
  
  「你究竟想說服誰?我,或是你自己?」強恩喊道。
  
  雷克停下腳步。「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只是厭倦了看到你這麼辛苦地扮演浪蕩子的角色。」強恩嚴肅地道。
  
  「你是在五十步笑一百步嗎?」
  
  強恩笑了。「我喜歡高夫人。的確,她需要加以琢磨,但每個人都可以看出出藏在那身俗麗的穿著及可怕的腔調下,是一塊天然美玉。而且高爵士年事已高。」
  
  雷克驚喘出聲,聽出了他話裡的暗示。「你瘋了嗎?」
  
  「不,我沒有。只是我看可以清楚看出你們之間的緊繃——就像當年的你和蒞拉。」強恩認真地道。
  
  雷克再也聽不下去了。「你是個浪漫的傻瓜!想想,我們一起長大,而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他再度轉身要離開。
  
  「還有一件事,雷克。」強恩喊住他。「你知道的,費男爵夫人是高夫人的繼女。當你和高夫人神情激起地回到會客室時,她也在座,而費瓊安明顯地鄙視高夫人.....」
  
  「你究竟想說什麼,大哥?」雷克質問。
  
  「費夫人一心想找高薇雅的麻煩,而你或許在無意間提供了她最好的彈藥,雷克。如果我是你,日後我會盡量在和高夫人相處時小心一點。」
  
  雷克怔了一下,明白到強恩說的有道理。
  
  「好了,泥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喔他的事?」洛爾追問。他駕著馬車,行駛在返回高宅的鄉村小路上。
  
  薇雅雙臂抱胸,抿緊下顎,強自壓抑著淚水。她沒有回答洛爾的問題。
  
  「喔很抱歉,」洛爾突然道。「但喔只是想保護泥,薇雅。」
  
  薇雅好想哭。她一生最美麗、神奇的夜晚就這樣毀了。雷克說他是情不自禁,一時失控——就因為她不是真正的貴夫人!如果和他在花園裡的是狄凱琳,他絕不會有那種失禮、逾距的舉動。他對她的方式彷彿她是街頭廉價的流鶯!「或許喔已經厭倦了泥的保護。」薇雅激動地道。「或許喔可以保護自己。」
  
  洛爾抿緊唇,望向前方的高家宅邸。除了廚房還留著一盞小燈外,屋子一片漆黑。「好吧,泥就好好照顧自己吧!喔才不在乎。」
  
  薇雅轉過身,用手帕掩住抽泣聲。
  
  馬車在宅邸前停住。過去薇雅從不覺得她的家是如此地窄小!她撩起裙擺,躍下馬車,逕自走進屋內。玄關一片漆黑。薇雅摸到火柴,點燃煤油燈,登上二樓。
  
  高爵士的臥室靜悄悄的,顯然他仍在鴉片酊的藥效下熟睡。薇雅進到自己的小臥室。曾經,她是那麼地以臥室裡雕刻精緻的床、橡木衣櫃、雕花梳妝台、織錦座椅及全身鏡為傲。現在,她卻不由得注意到椅面的織錦已褪色,牆上的壁紙有些剝落,傢俱也略嫌寒傖。她將錫做的油燈放在梳妝台上——伯爵家裡檯燈都是瓷器或銀做的——照著鏡子。薇雅嚴厲地提醒自己她能夠擁有自己的臥室,以及高家宅邸這樣舒適的屋子已經很幸運了。她停頓了一下,凝視著全身鏡中的自己。
  
  鏡裡映出了一位肌膚白皙似雪的女子。過去六個月來,望著鏡中的自己總令她驚喜不已。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何美雅,一名焊接工的女兒,而是個真正的淑女。但那重要嗎?她或許穿著、打扮得像貴夫人,但她的本質並沒有變——而且雷克及全社交界的人都看穿了她。
  
  薇雅並沒有貼身女僕。她對高爵士堅持她並不需要。她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脫下一身累贅的禮服及撐箍,換上樸素的法蘭絨睡衣及睡袍。她持著油燈,走向高爵士的臥室控望他。
  
  臥室裡一片不尋常的死寂。通常即使高爵士熟睡著,她仍可以聽到他淺促的呼吸聲及偶爾的打鼾聲。薇雅憂慮地放下油燈。高爵士面帶微笑,但他的臉卻蒼白得不自然。薇雅俯身親吻他的額頭。
  
  他的肌膚冷冰冰的。薇雅僵住了,驀地注意到他的胸膛已不再起伏。恐懼淹沒了她。薇雅將手指探到他的鼻端......但他已經沒有呼吸,或任何生命的氣息。
  
  薇雅開始放聲尖叫。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4-12-21 22:4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赫爾汀的馬車由四匹神駿的黑馬拉著,兩邊車門上嵌著銀色的紋章。伯爵夫人及他們的兩名兒子、狄凱琳小姐坐在紅色天鵝絨座椅上,而車內的氣氛是嚴肅、沉重的。
  
  凱琳一早就騎馬過來,告知賀家高爵士去世的噩耗。狄氏莊園距離高家宅邸不遠,而且狄家的小廝娶了高家的廚子。凱琳在用餐前就得知了高爵士病逝的消息。
  
  「我希望高夫人能夠節哀順變。」凱琳打破岑寂道。
  
  「這真是個可怕的消息。」伯爵夫人的藍眸裡盛滿了同情。「不過他前天陪同高夫人來訪時,氣息就不太好了。」
  
  「我痛恨這麼說。」伯爵道。「但當時他看起來就像是時日無多。」
  
  「高夫人一定傷心得很。」強恩道。
  
  雷克始終保持沉默,注視著窗外。他不斷回想起昨晚薇雅有多麼難過,儘管他誠心地向她道歉。那實在是難以置信,離開伯爵莊園後的她竟發現丈夫病逝在床上!
  
  當然,高爵士的年事已高。活到了七十歲,他也算是得享遐齡了。
  
  馬車離開大路,駛向村莊裡的小教堂。村子裡的人已經聚集在教堂前。赫爾汀的馬車停了下來。伯爵一家人陸續下了馬車。雷克看見高爵士的棺木上置著白色花圈,準備下葬到墓穴裡。費瓊安由她的丈夫費男爵攙扶著,哭得淒天慘地。但高薇雅呢?她應該也在場吧?
  
  「老天!」凱琳驚呼道。
  
  雷克也看到她了,腳步一躓。村人全圍在男爵夫婦旁邊致意,高夫人和她的男僕孤零零地站在墓穴旁。
  
  雷克僵住了。該死,為什麼沒有人在一旁安慰她?伯爵夫婦、強恩和凱琳急忙趕到她身邊,雷克憤怒地跟了上去。
  
  伯爵夫人擁抱了她,伯爵行禮致意。雷克無法將目光移開她的身上。她並沒有哭。她像雕樹般僵硬地站著,眼神空洞洞地注視著遠方,似乎渾然不覺他的家人、週遭的村人及發生的一切。她的眼睛下方有著可怕的黑圈,但並沒有淚痕。那不足為奇。畢竟,她並不是為了愛情嫁給高爵士。
  
  強恩和凱琳致完了意,輪到了雷克。他深深行了個禮。「高夫人。」
  
  那對蔚藍如晴空的眸子終於聚集了焦距,他衝動地碰觸她的手臂,清楚地知覺到那名男僕一直在打量著他們。「我很抱歉。」
  
  她怔怔地望著他,幾不可覺地點了點頭。
  
  雷克望向那名男僕,兩人的視線對立了好一晌。雷克一點也不喜歡他。他似乎將他視為情敵——但那實在是太可笑了。
  
  教區的牧師走過來。「爵爺,夫人。」他恭敬道。「能夠請爵爺在葬禮上致詞嗎?」
  
  伯爵點點頭。「當然。」他走到棺木旁道,清了清喉嚨後道:「各位讚頌生、女士,我認識高爵士大半輩子......」
  
  他的父親致詞時,雷克也已下定了決心。他來到薇雅旁邊。挽著她的手臂。「你可以靠著我。」他低語。「如果你害怕會昏倒。」
  
  她望向他,藍眸眨了眨,而他感覺似乎在她的眼裡望見了淚光。「我從來不
  
  會昏倒的。」她道。
  
    明顯而易見,在場弔喪的人並無意到高家宅邸安慰哀傷的寡婦。伯爵一家人很快地討論過後,決定有必要到高家一趟。赫爾汀的馬車駛進了高宅前的車道,並不驚訝看見車道上空蕩蕩的。
  
  「這太過份了!」強恩陰鬱地道,說出了雷克心裡的感受。明顯地高夫人從不曾被村人所接受。
  
  葬禮上的那名男僕為他們開門。他似乎很驚訝看到賀家人,並不太高興有訪客。
  
  高夫人站在窗邊,轉身面對他們。伯爵夫人環顧及週遭。「我去廚房,吩咐廚子送些點心過來。」她離開了。
  
  強恩走向酒櫃。「高夫人,介意給我酒櫃的鑰匙嗎?」
  
  薇雅茫然地站在原地。她的視線和雷克相遇。
  
  「高夫人?」強恩再次道。
  
  雷克走向前,握住她的手,強擠出個笑容。她沒有戴手套,小手冰冷無比。「高夫人,我想我們需要來杯烈酒。你介意借我們酒櫃的鑰匙嗎?」
  
  「喔......」她沙啞地道。「喔不知道鑰匙在哪裡,喔不喝酒。」
  
  「那是好事。」雷克微笑道。「除了用餐時的淡葡萄酒及雪梨酒外,女士們是不喝酒的。」
  
  她茫然失措、困惑地望著他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泥們為什麼在這裡?」
  
  他伸臂環住她,走到沙發坐下,一顆心被狠狠地揪痛了。「這是習俗,朋友應該到喪家慰問、致意。」他道。
  
  「泥為什麼對喔這麼好?」她沙嘎地低語。
  
  好一晌,他只能深深凝視著她。他微微一笑。「這是我致命的弱點。」
  
  她小巧的鼻樑翕動,鼻尖變得紅通通的。
  
  強恩及伯爵四處尋找酒櫃鑰匙。雷克掏出繡有他名字縮寫的絲料手帕,遞給了她。
  
  「這條手帕太好了。」她哽咽道。
  
  「哪裡話。」他反駁。
  
  她用手帕大力擤了鼻涕。雷克的心一陣陣抽痛,而他一點也不瞭解自己的感覺。他從不曾對任何人感到如此強烈的保護欲。
  
  凱琳加入了尋找酒櫃鑰匙的行列。雷克留在薇雅身邊,大手輕撫著她僵直的背。她抬起地小鹿般的眼睛看著他。「謝謝泥。」她低語。
  
  雷克的手停了下來。他們的視線鎖住。
  
  「哈利路亞!」強恩喊道,舉高了鑰匙。
  
  「好極了!」伯爵道,用鑰匙打開酒櫃,拿出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很醇的年份。」
  
  「替我們倒兩杯。」雷克道,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背部。強恩端了威士忌過來。雷克遞給她一杯。「喝下吧,高夫人。」他柔聲道。「這會有幫助。」
  
  她搖了搖頭。「泥說瓷(除)了雪莉酒及葡萄酒外,女士是不喝烈酒的。」
  
  「除了。」他柔聲更正。
  
  她重複道:「除了。」綻開個淺淺的笑容。
  
  雷克柔聲道:「每個規則都有例行——像這種哀掉的時候就是例行。」
  
  薇雅的眉頭擰了起來。雷克慌了。她看起來似乎在哭出來。「喝吧!」他道。
  
  薇雅突然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到窗邊,背對著眾人。雷克茫然失措,反倒是凱琳走向了她。「親愛的,如果難過,哭出來沒關係的。要我找你我女僕過來嗎?你想要上樓休息嗎?」
  
  薇雅沙嘎地道:「我從不哭的。」
  
  客廳裡陷入了一片沉寂。
  
  雷克喝光了手上的半杯威士忌。伯爵夫人正好回到客廳。「廚子等一下就會送點心和茶上來了。」她道。
  
  「噢,不。」薇雅低語。
  
  「高夫人,你不想吃些點心嗎?」伯爵夫人困惑地問。
  
  薇雅搖搖頭。雷克來到她身後,看見費男爵的馬車停在宅邸前,費瓊安和她的夫婿下了馬車。
  
  「喔不要他們在這裡!。」薇雅喊道。
  
  「高夫人。」凱琳平靜地道。「費夫人是高爵士的女兒,她過來安慰你是應該的。」
  
  薇雅轉向雷克,眼神狂亂。「她恨喔。她是來找麻煩的。」
  
  雷克同意,但他安撫她道:「你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我有太多好害怕的。」她低語。
  
  費瓊安及男爵進到了客廳。看見伯爵夫婦,她急趨向前,淚痕未乾的臉龐綻開笑容。「爵爺,夫人,你們能過來真是太好了。」
  
  「我們當然會過來。」伯爵夫人和悅地道。「先前的葬禮舉辦得很隆重,費夫人。」
  
  「的確,而她一點也沒有幫到忙。」瓊安瞪著薇雅。
  
  薇雅一動也不動。她看起來就像脆弱的瓷器娃娃。
  
  「你根本沒有出到一點力。」瓊安當面指控道。
  
  「瓊安。」費男爵低聲道,額頭冒汗。
  
  「但她真的一點用處都沒有。」瓊安不睬她的丈夫。
  
  「費夫人,喝一杯吧。」伯爵嚴厲地道。
  
  雷克在心裡喝采。當他的父親用這種語氣說話時,沒有人能夠拒絕了他。瓊安接過了酒杯,遲疑地啜了一口,並立刻嗆到了,男爵輕拍她的背。雷克在心裡幸災樂禍,巴不得她能夠永遠閉上尊口。
  
  但她很快就順過氣來,放下酒杯,再度面對薇雅。「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我的父親去世了——願他的靈魂在天上安息——天知道,最後這半年他真是瘋了——。」
  
  薇雅的胸膛劇烈起伏。「高爵士沒有瘋。」
  
  「你竟敢打斷我說話!」瓊安喊道。「我已經受夠你這個——冒牌貨了!」
  
  薇雅的身軀一僵。「我不是——」
  
  「我要你滾出我的屋子!滾回街上——你該屬於的地方——你這個賤貨!」
  
  雷克在眼前看到一片紅霧。他走向前,但伯爵夫人已經挽住瓊安的手臂,微笑道:「瓊安夫人,請你平靜下來。沒有必要惡言相向,我們必須尊重死者。」
  
  淚水湧上了瓊安的眼眶。「尊重死者!我愛我的父親,他是個大好人!但自從娶了這名娼妓、狐狸精後,我的日子就變得無法忍受。我不知道她究竟怎樣迷惑我的父親,但我要她立刻滾離開我的家!」
  
  伯爵夫人愣住了,驚駭於費瓊安無禮怕言詞。雷克冰冷地開口;「費夫人,我建議你和你的丈夫現在就離開。回到男爵宅邸,哀掉你去世的父親。再見了。不送。」
  
  「雷克!」伯爵夫人驚喘。
  
  伯爵也被惹惱了。他威嚴地道;「費夫人,你或許不喜歡你的繼母,但她畢竟是高爵士的孀妻。我們不知道高爵士生前為你和高夫人做了什麼樣的安排,而在宣讀遺囑之前,高夫人有權利留在高宅。」
  
  瓊安驚喘出聲。「你偏袒她,爵士?」
  
  「我沒有偏袒任何人,費夫人。我只是陳述一件事實。」
  
  雷克轉向薇雅。她嬌小的身軀簌簌發抖,雷克不假思索地環住了她。「沒事的。」他平靜地道。
  
  「父親?」強恩介入。「既然大家的情緒都這麼激動,或許我們應該先找出高爵士的遺囑。他是個公正的男人,我相信他會為他的妻子及女兒都做出最好的安排。」
  
  伯爵歎了口氣。他點點頭,轉向薇雅。「高夫人,你知道你丈夫的遺囑可能放在哪裡嗎?」
  
  薇雅一臉的恐懼,搖搖頭。「喔不知道。」
  
  雷克舉步越過房間。「圖書室。我們由那裡找起。」
  
  「的確。」強恩跟上他弟弟。
  
  兩兄弟進到了窄小的圖書室。強恩開口就道:「你將你的心別在衣袖上了。我不是告訴你要小心嗎?」
  
  雷克愣了一下。「你瘋了嗎?你在說什麼?」他對高薇雅的關心有那麼明顯嗎?
  
  「你可以矢口否認,甚至對你自己,但你對高夫人的感情太過明顯了。費瓊安會注意到的。」
  
  雷克的身軀緊繃。「她還是半個孩子。我對她的感覺只有同情。老天,她的丈夫剛剛去世,我會同情她是自然的。」
  
  「昨夜你顯然不認為她是個孩子,而且她已經滿十八歲了。」強恩直視著她。「至於說同情?你別再自欺欺人了。」
  
  雷克停在書桌邊,煩躁地道:「老天,我們究竟是來找遺囑的,還是分析我和高夫人的關係?」
  
  「我很抱歉。」強恩挫折地扒了扒頭髮。「但這是個小村子,而你知道這裡的人有多麼愛嚼舌根。」
  
  「我保證絕不會有任何醜聞。」雷克陰鬱地道,拉開書桌中央的抽屜。「該死!。」他拿出個信封。「看來有人早知道自己即將蒙主恩召。」
  
  信封上清楚地寫著:高德威爵士之最終遺囑。
  
  薇雅站在窗邊,她感到茫然不已。過去她曾多次目睹死亡,但這次不同。高爵士帶給了她所夢想的一切,而且他一直對她很好。他的死似乎太不公平了。但她早知道這人世界上甚少有公平及正義可言,只有夠強壯及聰明的人才能生存下來。
  
  然而,她不也早料到這樣的結果?高爵士的年歲已高,而且他的身體一直不好。薇雅害怕不已。高爵士死了,她該怎麼辦?成為高爵士的妻子後,她並沒有感到安全感。她仍然清楚地記得在貧民窟挨餓受凍的那段日子,歷歷恍然昨日。她不想要回到那種生活。
  
  薇雅以袖拭淚。萬一高爵士沒有在遺囑中提到她呢?畢竟,他們才結婚六個月。費瓊安一定會將她掃地出門。
  
  「放寬心,不會有事的。」伯爵夫人安慰她道。
  
  薇雅茫然地望向她。赫爾汀夫人又知道些什麼?她出身名門世家,從小錦衣玉食,不曾過一天的苦日子。伯爵夫人擁有一切,而薇雅只有洛爾及高家宅邸了。
  
  雷克和強恩回到了客廳,手上拿著個大信封。「我們找到遺囑了。」他將信封交給他父親。
  
  伯爵朝眾人點頭示意後,拆開信封上的封緘,抽出一張薄薄的紙張。他很快地瀏覽了一遍。「遺囑由施牧師及齊洛特先生在場見證,委託倫敦的史葛氏律師事務所執行。它的內容很簡單。高爵士將高家宅邸及附屬的傢俱、產業留給他的妻子高薇雅夫人;他的錢財則留給他的獨生女費瓊安夫人。」
  
  薇雅鬆了一口氣,跌坐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她不會被趕到街上了!
  
  「他將屋子及附屬的產業留給她?」費瓊安尖聲道。
  
  「是的,留給我。」薇雅的語音微微顫抖。        
  
  「恐怕正是如此。」伯爵道,將遺囑收回信封裡。「這份遺囑暫時留在我這裡,等待史葛氏律師事務所的人接手,到法院公證執行。」
  
  瓊安挺起肩膀。「我父親瘋了。我絕不會溫馴地接受的。」她憤怒地望著薇雅。「你等著瞧,我一定會得回屬於我的屋子!你會回到街上——你原屬於的地方!」
  
  薇雅站起來,臉龐脹紅了。「出去。泥聽見伯爵說的話了。現在這是喔的屋子了,泥這只胖蟾蜍!。」
  
  「高夫人!」伯爵驚喘地道。
  
  薇雅無視伯爵夫人的反應,繼續憤怒地瞪著瓊安。這六個月來,她首次直言說出她的感受,為自己辨護——而那種感覺是如此地好!
  
  瓊安遲疑地由薇雅望向雷克、伯爵一家人。她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臉色灰敗的費男爵緊跟在後。前門用力甩上的聲音傳來,連牆都為之震動。
  
  薇雅站在原地,雙手抱胸。
  
  「高夫人,」凱琳溫柔地道。「我想你一定累壞了。我幫你拉鈴召女僕過來吧。這是個漫長、悲慘的一天,或許你應該回房休息了。」
  
  薇雅點了點頭,心中麻木不已,唯一清楚的是高家宅邸屬於她;親愛的高爵士終究沒有忘記她。「我沒有女僕。」她道。「但我不會有事的。」
  
  伯爵夫人看向凱琳。凱琳挽著薇雅的手臂。「至少讓我送你上樓。」
  
  薇雅激動地道:「謝謝泥們所有人——謝謝。」
  
  「沒有什麼她謝的。」雷克道,視線持住她的。
  
  凱琳跟著薇雅進到她的房間。她首先注意到臥室裡老舊寒傖的傢俱。為什麼高爵士沒有依照慣例,為他的新娘重新整修臥室?
  
  薇雅跌坐在床上。「喔真的累了!」
  
  「我想也是。」凱琳道,仔細審視著她,試著明白為什麼雷克會深深受她吸引。她很美麗,但又有著種孤兒般的荏弱氣質,惹人憐愛。薇雅和蒞拉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凱琳七歲時就認識賀家兄弟,並和他們結為好友。她父親德菲伯爵的領地離赫爾汀莊園不遠,三人的年齡又相近——雷克長她五歲,強恩七歲。當然,她很清楚雷克和蒞拉那段持續三年的熱戀。十年前,十八歲的雷克愛上了三十歲的寡婦安蒞拉。新寡的她以其成熟、美麗、智慧及高貴大方的儀態風靡了整個社交界,而她似乎也真心愛著雷克。然而她最終並沒有接受雷克的求婚,選擇嫁給了和她年歲相當的甘子爵。
  
  表面上看來,單純、天真的薇雅似乎和蒞拉完全不能比擬,她就像由叢林裡被移植到溫室的蕨類,和週遭格格不入,然而她又有著固執的驕傲及堅毅的勇氣。面對著眾人的敵視,她勇敢地為她的新生活奮戰,努力改善自己,在貴族社會裡立足。或許那正是她吸引了雷克,並深受賀伯爵一家人喜愛的原因。
  
  「讓我協助你寬衣吧?」凱琳提議,將心思拉回現在。
  
  薇雅怯怯地微笑。「謝謝,喔真的累壞了,並不想和這身累贅的衣服奮戰,狄小姐。」
  
  凱琳微笑,首次充當起女僕。「叫我凱琳就好。」
  
  薇雅感動地道:「那泥也叫喔薇雅吧!」
  
  薇雅已經褪下了黑色喪服及撐箍,只穿著襯衣。
  
  「我很遺憾高爵士就這樣撒手人寰。你想要談談嗎?它或許會有幫助。」凱琳道。
  
  薇雅眼泛淚光。她並不很確定撒手人寰的意思,但可以猜出她指的是高爵士死了。「喔的丈夫......雖然他年紀很大,但他對喔很好。瞧這個房間。」她指著週遭。「它是喔一個人的。泥知道嗎?他甚至還給喔零用錢。」
  
  多數的丈夫都會,凱琳心裡想著,但沒有說出來。
  
  「他是個好人,也是喔的朋友。他改變了喔的人生。」薇雅哽咽道。「現在他走了......而我是如此地害怕。」
  
  凱琳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只能握住她的手。
  
  門上傳來了輕敲聲。「誰?」凱琳詢問。
  
  「是我,雷克。」雷克醇厚的語音道。
  
  薇雅匆忙抓起禮服,遮住僅有襯衣的自己。「別進來!」凱琳喊道,但太遲了。雷克已經推開了門。
  
  他愣在原地,無法將視線扯離薇雅身上,儘管內心深處,他知道他的行為極端失禮。她手上的衣服產無法遮住她裸露的肩膀及上臂。薇雅羞窘得臉泛潮紅,將黑色喪服拉高到下鄂處。
  
  「雷克,你究竟在做什麼?」凱琳氣憤地道。
  
  雷克回過神來,遞出手上的白蘭地。或者我可以找葛醫生過來,讓他給你開些鴉片酊。「
  
  「喔不需要鴉片酊。「薇雅平板地道。
  
  雷克將酒杯遞給凱琳。「我們要離開了。我可以明天早上再來造訪,探望你嗎」他深深凝視著薇雅。
  
  薇雅的雙頰緋紅。「當然可以。」
  
  凱琳輪流打量著兩人,知道他們已渾然忘了她在場。空氣中充斥著靜電的張力。她敢說如果她當場掏出火柴點燃,它會立刻爆發成熊熊烈焰,焚燬了高家客邸及一切。
  
  * * * * * * * * * * * * * * * * * * * * *
  
  雷克在次日正午抵達高家宅邸。為他開門的是那名男僕,而且注視他的目光依舊是毫不隱藏的敵意。以他差勁的態度,如果他是賀家的僕人,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我來拜訪高夫人。」雷克盡可能禮貌地道。
  
  「她還在睡覺。」歐洛爾擋在門口,顯然無意邀他入內。
  
  「那我先留下名片,晚餐後再來拜訪。」雷克道。
  
  「洛爾,誰在樓下?」薇雅的聲音自樓上響起。
  
  洛爾皺起眉頭,雷克則笑了。「泥的朋友,雷克節爺。」他不悅地宣佈道。
  
  「噢,喔馬上下來。」薇雅屏息地道。
  
  「我在客廳等她。」雷克道,強勢地推開遲遲不肯讓路的歐洛爾,進到小客廳裡。
  
  他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薇雅飛奔下樓,,一頭長直
  
  的頭發放了下來,流瀉到腰際。他像被施咒般定在原地。貴族女性只有在極親暱的時刻才放下頭髮......
  
  薇雅停在半途,察覺到他熱切的凝視。「怎麼了?喔有哪些不對勁嗎?噢,喔的頭髮~!」她驚呼,省悟到他一直看著她的頭髮,轉身就要奔回樓上。
  
  雷克強抑下攔住她的衝動。「沒關係的,高夫人。」
  
  她停步望著他,臉泛潮紅。「但這並不符合禮儀,不是嗎?」
  
  他遲疑了一下。「的確。」
  
  「喔可以很快綁好辮子。」她的藍眸憂慮。「嗯......喔馬上就回來。泥不會離開吧?」她焦急的問。
  
  「當然不會。」雷克承諾。
  
  她綻開個燦爛的笑容,撩高裙擺,奔上樓梯。
  
  雷克望著露出在裙浪下的足裸及褲襪,無法別開視線。當他終於回過頭時,他看見洛爾也一直在望著薇雅,並毫不隱藏眼裡的愛意。
  
  薇雅很快就回到客廳,黑髮綁成個大辮子,怯怯地對著他微笑。
  
  「你今天感覺好多了吧?」雷克問。
  
  「是的,白蘭地很有幫助。」她小心翼翼地坐下,理好裙擺。「昨晚喔睡得很熟。」
  
  「很高興聽到這一點。事實是,我今天來訪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雷克切入正題。
  
  「不,謝謝泥。」薇雅綻開個笑容。「感謝天,高爵士並沒有在遺囑裡忘了喔。喔已經沒有事了。」
  
  「很遺憾高爵士這樣突然地離開我們,高夫人,但至少他算是得享高齡,福壽全歸了。」
  
  「喔知道。」她的語氣變得感傷。「但每當喔想到喔在赫爾汀莊園用餐時,高爵士卻病死在床上,喔就覺得好難過。」
  
  他衝動地握住了她的手,一心想安慰她。「你不可能事先知情。不要感到愧疚,或太過責怪自己。」
  
  「他要喔好好玩得愉快,他是這麼說的。」薇雅傷心地道,眸眨淚光。
  
  「顯然他是個好人。」雷克道,但他並沒有放開她的手。
  
  「他是個大好人。」薇雅激烈地道。「他是喔的朋友。他總是說喔是他的陽光。」她嫣然一笑。
  
  雷克並沒有笑。他可以明白高爵士的心裡,垂暮之年、孤單一人的他自然會渴望單純、開朗又美麗的薇雅的陪伴。他終於放開她的手,坐回原位。「他真的關心你。而你也在乎他。」他得出結論。
  
  「當然,瞧他為喔所做的一切。他買衣服給喔,讓喔不再挨餓,還在喔生日時送喔禮物。」薇雅急切地自衣領下拉出一條珍珠項鏈,展示在雷克面前。
  
  「很漂亮。」雷克撒謊道。鏈墜的珍珠很普通,中等大小,再加上純金項鏈,頂多只值三、四十鎊。
  
  「可不是嗎?」薇雅熱切地道,小心翼翼地將珍珠項鏈掛回衣領內。「他還每月給喔五鎊當零用錢。」
  
  「他每個月給你五鎊?」雷克竭力保持平淡的語氣。
  
  她點點頭,綻開個幸福的笑容。
  
  他的心似乎碎了,但他並不想這樣——不再了。然而他心裡想的是如果他娶了薇雅,他會有用最昂貴的藍寶石及鑽石來打扮她,並給她一份沒有任何限額的津貼。老天,他瘋了嗎?雷克突兀地站起來。「你和高爵士是怎麼認識的?你介意我問嗎?」
  
  她的臉色發白。「那重要嗎?」
  
  他在她的眼裡看到了恐懼。「我很抱歉,這個問題太私人了。」
  
  她站起來。「喔......喔在藥店當店員,高爵士去買藥。」
  
  「我明白了。」雷克道。看來傳言並沒有錯,她當過店員。「高爵士能認識你是他的幸運。」
  
  她的臉色稍霽。「泥為什麼要對喔這麼親近。」
  
  「我致命的缺點」他輕描淡寫地道。他還有無數的問題想問:關於她的雙親、她的童年及她怎樣在東區長大。但他不能。單單是提到她擔任店員的過去,已令
  
  她難過不已。
  
  「泥對每個人都這麼親切?」薇雅怯怯地問。
  
  「我只是盡紳士的本份。」他微笑,突然又忍不住地問:「告訴我洛爾的事。」
  
  她僵住了,好一晌後才回答:「喔們從小就是朋友。」
  
  雷克審視著她。「朋友?」
  
  她理直氣壯地回答:「是的,朋友。」
  
  雷克走到窗邊,視而不見地望著高家的小花園。薇雅並不擅長欺騙及偽裝,她的話應該是真心的。薇雅或許將洛爾視為童年好友,但洛爾卻並不這麼想。
  
    
  
  「你和洛爾又是怎樣認識的。」雷克小心翼翼地問。
  
  薇雅的身軀一僵。「這重要嗎?」
  
  她並不想告訴他,而雷克也紳士風度地不再追問。他回到了正題。「高夫人,我今天來是提供一些建議。現在你有了自己的屋子,無疑地,你會有許多問題要處理。」
  
  她眨了眨眼,困惑不已。「喔為什麼會有問題?」
  
  「你現在有了新的責任,高夫人。」雷克盡可能溫和地道。「你忘了你現在必須付給僕人薪水。還有養活自己?更別提你還有稅金要繳。」
  
  薇雅搖搖頭,臉色發白。
  
  「高爵士明顯地並沒有留給你一份津貼。」
  
  「津貼?」薇雅詢問。「泥是指錢?」
  
  「是的。」他嚴肅地道。「我是指錢。」
  
  「高爵士將他的錢留給了費夫人。」她道。
  
  「我很清楚這一點。」雷克耐心地等待她領悟其涵義。
  
  「老天爺。」她低語。「喔該怎麼辦。?」
  
  「別擔心。」雷克很快道。「我今天來訪就是想幫助你。我似乎頗有理財的天分。我在倫敦擁有一家銀行,高夫人,我可以提供你財務上的建議。」
  
  她憂慮地絞著雙手。「泥有一家銀行?」
  
  「是的,高夫人。你必須計算你的支出,衡量你的收入——或是沒有收入。」雷克直率地道。「而後我們必須找出解決你的財務困境的方法。」
  
  「泥在說什麼?」她滿懷恐懼地問。
  
  「高夫人,你有任何的收入嗎?」
  
  「不,」她的聲音顫抖。「但喔把零用錢都存了下來。總共三十五鎊。」
  
  雷克畏縮了一下。「高夫人,這棟屋子需要一筆收入來維持。你必須按月付給僕人薪水,還有稅金。英國的稅金很高。」
  
  「喔不需要廚子。」薇雅很快道。「洛爾也不要求薪水。」
  
  「你無法用三十五鎊來付稅金,而且你的每日開銷又要怎麼辦?」雷克感覺自己很殘忍,但他必須對她指出現況。他想要幫助她——非常想。
  
  「老天爺!」她喊道。「這是泥來的目的嗎?專程來嚇死喔?喔要怎麼辦?」
  
  「不。」他慌了,看見淚水湧上她的眼眶。「我是想幫你找到解決的方法。」
  
  「泥告訴喔即將會淪落街頭?這就是解決的方法!喔會失去喔的家,挨餓受凍,正好遂了費夫人的心意!」
  
  她的驚慌、恐懼揪痛了他的心。「我向你保證,絕不會有那種事發生,高夫人。」他堅定地道。
  
  她鬆了口氣,但依舊憂心忡忡。「但等到喔繳不出稅金時,法官就會查封喔的屋子,不是嗎?」她低語。
  
  「恐怕是如此,因此我建議你立刻出售這棟屋子。」
  
  『賣掉它?「她驚喘出聲。
  
  「是的。」他情不自禁,伸手拭去她面頰上的淚痕,但隨即又收回手。「賣出房子後,你可以獲得一筆為數可觀的現金,足夠你租個小公寓,優裕地生活數年。」她仰望著他。「真的?」她的表情變柔和了,眼裡湧起了希望。「喔喜愛這棟屋子,但它對喔一個太大了,」她微笑地又道:「對喔及洛爾。」
  
  對喔及洛爾。他甩開這句刺耳的話語。如果他們之間有任何暖味,她絕不會這樣坦然說出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協助你出售房子的事宜。」
  
  她點點頭。「喔並沒有選擇,不是嗎?」
  
  「的確,你沒有選擇。」他掏出手帕,遞給她。
  
  她拭去眼淚,對他綻開個笑容。突然間,她想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但等到幾年過後,賣房子的錢用完後,喔又要怎麼辦?」
  
  雷克很高興她的深思熟慮。「因此,你必須現在就為未來做好準備。」
  
  「喔能夠怎麼辦?噢,喔必須回店裡工作。」話一出口,她的臉就紅透了。
  
  「或許不。」他微笑道,持住她的視線。「總是有解決方法的。你可以做多數寡婦最終會做的事。」
  
  「那是什麼?」她凝視著他。
  
  「再婚。」他的笑容斂去。奇異地,他無法想像她嫁給另一個沒有臉龐的富有老人;浮現在腦海裡的是她站在赫爾汀莊園的沙龍裡,戴著藍寶石及鑽石,微笑歡迎賓客......「為你自己逮個第二任丈夫——一個有錢的丈夫。」
  
  她睜開了眼睛。沉默籠罩在小客廳裡,終於,她顫聲問道;「你是說,再嫁給像你這樣的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4-12-21 22:49: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雷克愣住了。「像我這樣的人?」他茫然重複。
  
  薇雅的脈搏狂跳不已。她無法將視線離開他身上,並幾乎沒有聽見他重複她的話。她腦海裡閃過各種景象——她和洛爾,兩個飢餓的小孩躲在樹叢裡,看著雷克和那名金髮女郎在月光裡跳舞。而後是前天晚上,雷克擁著一身藍色絲料禮服的高薇雅。熱情地親吻她。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但當時她還是高爵士的妻子......而現在她已恢復自由之身。
  
  願高爵士的靈魂在天堂安眠——他一直對她很好,但他是個老人,而雷克年輕英俊,溫柔體貼,又風度翩翩,是每個少女的夢中情人。她凝視著那對蔚藍的眸子,想起了被關進工場的第一晚,她想著陽台上的王子入睡——或許早在十歲那一年,他就已經愛上雷克了。
  
  這項領悟有若晴天霹靂,令她屏息、眩暈不已。她想起在花園裡他的擁抱、他的吻,他醇厚的語音及笑聲。老天爺,她驚愕地想著, 我愛他!我真的愛他!
  
  而他或許也愛她。薇雅的身軀輕顫。她想像成為他的妻子,日夜承受他的深情愛戀。她想像穿著高貴的禮服,站在赫爾汀莊園的沙龍裡,周旋於貴族賓客之間......
  
  「高夫人?」雷克開口了。「我事實上建議的是——」
  
  她魯莽地打斷他。「泥的意思是喔們該結婚?泥和渥?」
  
  他睜大了眼睛,一臉的驚駭。
  
  她不可能誤解他的意思——也或者她確實是?她愛他,而過去她從不曾感受到如此深刻的愛意,即使是對她一向視為哥哥的洛爾。她愛他,就像月亮愛著夜空,太陽愛著白天。她的笑容斂去了。「雷克?泥不是指喔們應該結婚?」
  
  「高夫人,」他強擠個笑容,臉色蒼白。「我很抱歉自己並沒有表達清楚。我並無意建議我們結婚。我只是指出絕大多數的寡婦終究因為經濟的因素而再婚,那是很常見的。」
  
  薇雅終於明白了她所犯下的錯誤。她完全誤會了他的意思。他根本無意和她結婚。她無法移動,無法呼吸。前一刻她還欣喜若狂,下一刻她的心卻裂成了碎片。他是在建議她嫁給其他人。
  
  「高夫人,」雷克道,突然握住她的手臂。「拜託,這是個可怕的誤會。」
  
  她堅強地抬起下鄂,眨回淚水,強擠出個笑容。「噢,喔真是太傻了!喔就像個白癡一樣,完全搞錯了!泥當然不可能和喔結婚。」她以手拭著眼角。「老天爺,高爵士甚至還屍骨未寒!。」
  
  他握緊她的手。「我絕不是嫌棄你,高夫人,只是我無意婚姻。而我就算結婚了,那也會是基於方便。」
  
  「噢,喔不該妄想高攀。喔講話帶著可笑的腔調,拖著裙擺走路會撞倒東西。喔不是真正的淑女,而且喔們都清楚得很。」薇雅的心痛得像要死掉。更糟的是,她羞愧得無地自容。她怎麼會愚蠢得認為雷克想娶她?
  
  「不,如果我想要娶你,我不會在意這一切。」
  
  薇雅倒抽了口氣。
  
  雷克畏縮了一下,他攤開雙手。「該死,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我無意和任何人結婚,或考慮婚姻,就這樣!」
  
  「為什麼?」薇雅追問,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
  
  他冰冷地回答:「這不關你的事。」
  
  她直視著她。「泥終有一天會結婚的——娶像凱琳那樣的名門淑女。」想像那幅景象令她的心有若刀割。
  
  「凱琳就像是我的妹妹。」他平板地道。「我向你保證,我並沒有結婚的打算——無論是在最近或未來。」
  
  薇雅沒有回答。她已經無話可說。她只想要他離開,她好可以躲起來追悼高爵士,撿拾她破碎的心。
  
  但他似乎無意離開。「高夫人,或許我們該改變這個痛苦的話題?」
  
  「喔想喔有些累了。」薇雅道,希望他能夠明白她的暗示,告辭離開。她只想要一個人獨處,躲在房間裡痛哭,責罵自己愚蠢的夢想!
  
  他並沒有離去。「你想要我代你處理出售房子的事宜嗎?我可以安排一切,你只需要在銷售契約上簽名。」
  
  薇雅轉身背對著他,注視著窗外。「喔不會寫字。」她說出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並彷彿感到一種自暴自棄的快感。她希望自己從不曾認識高高在上的他;希望他依舊是她的夢想遙不可及的王子......
  
  「你不會寫字?」雷克語氣裡的震驚令她回過頭。「甚至無法寫自己的名字?」
  
  「喔連字母都不會。」她別開視線,羞愧不已。為什麼高爵士要拋下她死去?為什麼命運要誘惑她愛上個永遠不可能愛她的王子,而後再殘忍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安全的小世界已土崩瓦解。她感覺如此地孤單——一輩子從不曾如此孤單過。「泥走吧。」她疲倦地道。
  
  「你當然會感到疲累,我實在有欠考慮。」        
  
  她沒有轉過身,但她也沒有聽到他離開。
  
  「如果你希望我協助你出售屋子,你可以在赫爾汀莊園找到我。再見。」但他依舊留在原地。
  
  薇雅無法開口,無法道再見——即使他們今後或許他們永遠不會再相見。
  
  他終於轉過身,大步離去。
  
  薇雅不知道她站在原地多久,一直注視著窗外雷克離去的方向,直至她聽見洛爾來到她身後。她歎了口氣,轉身面對他。
  
  「喔什麼都聽到了。」他激動地道。「泥是個大白癡。」
  
  「別說了。」薇雅警告道,藍眸裡有著怒意。
  
  「泥想要嫁給他?泥瘋了嗎 ?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泥一個人,他也不會娶泥的!」
  
  「喔還以為泥是喔的朋友!」薇雅死命握著拳頭。
  
  「泥愛著他,不是嗎?而泥的丈夫今天才剛下葬!」
  
  她再也無法忍受了。她一拳重重擊中洛爾的小腹。洛爾悶哼一聲,用力一帶,反而將她擁在懷中。薇雅伏在他胸前,淚水再也無法抑遏地流了下來。
  
  他撫弄著她的頭髮。「別哭了,吾愛,泥一直是最勇敢的。喔不怪泥愛上雷克節爺那樣的人。他們說他是個花花公子,倫敦的許多女士都為他著迷。喔只是不希望泥被他佔便宜,受到傷害。泥也不想那樣吧,薇雅?」
  
  薇雅和身軀一僵。洛爾為什麼執意在她的傷口抹鹽?
  
  「不過他還是有他的用處,」洛爾繼續道:「他可以幫助喔們處理掉這棟房子,換到現金。但你別想考慮再婚。」他激烈地道。「喔們很幸運。高爵士留給你這棟房子,而且泥已恢復自由之身,但喔不會讓泥再婚。以後喔們兩個就相依為命——就像過去一樣。」
  
  薇雅皺起眉頭。當初洛爾極力反對她嫁給高爵士,但薇雅決心要脫離東區的生活,而親切和藹的高爵士可以讓她的夢想成真。就算薇雅必須分享他的床,她也會答應的。然而高爵士從不曾碰她,而且他甚至答應僱用洛爾,體諒她不願意和親若家人的朋友分開......
  
  但薇雅一點也不喜歡洛爾佔有慾的語氣。如果她必須照雷克說的,為了「經濟」的因素再婚,那也是她個人的決定。然而雷克的影像依舊如此鮮明地烙刻在她腦海,她決定爭辯並沒有用。「什麼叫做「像過去」一樣?喔不想再挨餓,洛爾。喔不想再睡在台階上,或回到聖基爾區。」
  
  「喔們不會挨餓,喔們也不會回去,喔向泥保證。」洛爾陰鬱地道。
  
  薇雅譏誚地道:「怎麼做?泥認為喔們可以在街上撿到黃金?在喔嫁給高爵士之前,喔在藥店當店員,但喔不記得泥有工作,洛爾。」
  
  洛爾瞇起眼睛。「喔偶爾會帶錢回來。」
  
  她試著要推開他,但洛爾拒絕放手。「泥在街上扒人們的錢包,而喔們明明同意過好好做人的,洛爾。」
  
  前門打開的門的聲音傳來。
  
  「該死的又是誰了?」洛爾氣惱地轉過頭,兩人都沒有留意到他們仍然擁抱在一起。
  
  費瓊安夫人出現在門口,並隨即驚喘出聲。
  
  * * * * * * * * * * * * * * * * * * * * * *
  
  賀家兄弟沿著溪邊騎馬。「凱琳警告你不要和她調情的。」強恩對雷克道。
  
  雷克煩躁地用手扒著頭髮。「那真是我生命中最可怕的一刻,當我明白她所說的話時。我真的不想要她受到傷害——但她怎麼會認為我有意結婚?」
  
  「的確,她怎麼會認為你有意和她結婚?」
  
  雷克皺起眉頭。「她也說同樣的話;即使我們來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麼儘管不顧她的出身,你還是會娶她了?」
  
  「我沒有那麼說。我只是說對婚姻不感興趣。幸好我不是伯爵的繼承人,謝天謝地!」雷克道。
  
  「終有一天你會陷進去的。」強恩悠閒地道。
  
  「那是什麼意思?」雷克問。
  
  「意思是你會被閃電擊中一般,再也無法將那名女子趕出你的心海。你會明白她是你唯一想要的女人,而且你想要和她廝守一生,直至永遠。」
  
  雷克愣了一下。「這番驚人之語意味著你被閃電擊中了?」
  
  強恩譏誚地笑了。「我站在婚禮的祭壇前了嗎?」
  
  雷克委實看不透他的思緒。「愛人都是傻瓜。」
  
  「那麼當年你愛著蒞拉時是傻瓜了?還有我們的父母親?」
  
  雷克長歎。「你知道當年的我真心愛著蒞拉。就像你說的,我想要和她廝守一生。直至永遠。最糟的是,我知道她也愛我,但她終究因為我們年齡的差距拒絕了我。然而,直至今日,我內心的一部份依舊愛著她、仰慕她。」
  
  「我很遺憾你們之間沒有結果,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因為一次失敗的戀情,就此孤獨一生。我知道你曾經渴望一個美滿的家庭勝過一切。」
  
  「這就是人生。它不是玫瑰色的,而且一點也不公平。」奇異地,薇雅的影像浮現他的腦海,驅走了蒞拉的。
  
  「你變得太過憤世嫉俗了,生命有時候是充滿驚喜的。」強恩微笑道。「像高薇雅一樣的驚喜」
  
  雷克皺起眉頭。明顯地,強恩一心想將他和薇雅湊合在一起。但這一點道理沒有。 「高薇雅確實是個驚喜。」他不情願地道。「她顯得荏弱無助,但又堅強得捱過艱困的環境,力爭上游。」的確,她有的是勇氣及驕傲,雷克忍不住想著。
  
  強恩突然笑了。「瞧,我們有同伴了。」
  
  凱琳騎著她的白馬,迎面而來。她朝兩兄弟揮揮手,勒馬和他們同行。「噢,我正好要去赫爾汀莊園找你們。你們在聊什麼?」
  
  「我們在討論高夫人。」強恩溫和地道。
  
  凱琳輪流打量著強恩和雷克。「不會是在說什麼壞話吧?」
  
  「我們說一名寡婦的壞話?」強恩回答。「不,正好相反。」
  
  凱琳絞著雙手,顯得猶豫不決。
  
  「出了什麼事?」強恩問,感覺得出凱琳心裡有事。
  
  她遲疑了一下。「今天我去了村子裡,而我聽到個可怕的謠言——它太過可怕得我甚至不願意重複。」
  
  「現在你非說不可了。」強恩堅定一道。
  
  「強恩,你或你父親必須出面,阻止這種不實的謠言。」她抓住他的手臂。「關於高夫人的。」
  
  雷克急忙問:「什麼樣的謠言?」
  
  「費夫人說高爵士的死因並不單純。」
  
  「這太可笑了。」強恩道。「他已七十高齡,而且他的身體一直不好。」
  
  「但費夫人堅持她的父親健康狀況良好。」她打住,再次不安地絞著雙手。
  
  強恩握住她的手。「還有更多,對不對?」
  
  「是的,但它實在太過份了。」她望向雷克。
  
  「我被牽涉在內?」雷克問。
  
  她搖搖頭,潤了潤唇。「他們說高爵士是被謀殺的。」
  
  「謀殺!」強恩驚呼。
  
  「他們說是高夫人......和她的男僕下的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爵爺,」赫爾汀的管家宣佈道。「一名葛律師來找您。他說是急事,並
  
  為了這麼早打擾你而鄭重致歉。」
  
  伯爵正和他的兩個兒子吃早餐。強恩和雷克互換個目光。伯爵接過訪客的名
  
  片。「史葛氏律師事務所。」他低喃。「這是被委託執行高爵士的遺囑的律師事務。請他進來吧,南特。」
  
    南特離開了。雷克放下刀叉。「高爵士去世才四天而已;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想起了高薇雅。自從葬禮的隔日,他們就不曾再見過面。然而費夫人一直不遺餘力地在村子裡散播她謀殺親夫的謠言。昨天他就在宅邸裡聽到兩名女僕低語著高夫人謀殺了可憐的高爵士。雷克的表情變得陰鬱無比。
  
  葛律師走進宅邸。伯爵起身和他握了手。「謝謝你肯接見我,爵爺,我很抱歉在你們用餐時打擾,但我真的有急事。」
  
  「我想也是。」伯爵請他坐下,吩咐僕人送茶上來。
  
  「究竟是什麼事?」雷克心焦地問。
  
  「高爵士的死訊已經傳到了倫敦。就高夫人告訴我的,他的遺囑現在在您這裡,爵爺。」葛律師回答。
  
  「你去過高家宅邸了?」雷克問。他無法不擔心高薇雅的現況。她一直沒有找他協助出售屋子......
  
  葛律師點點頭。
  
  「的確,遺囑在我這裡,但那應該可以等到我們用完早餐吧?」伯爵好整以暇地道。
  
  「當然。」葛律師回答,然而他顯得焦躁不已。
  
  「介意詢問出了什麼事嗎?」雷克問。「就我所知,執行遺囑及處理遺產通常需要好一段時間。」
  
  「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葛律師重重歎了口氣。「事實是,高爵士在生前已債台高築。他在倫敦的債主得知他去世後,急著要查封他的財產。」
  
  雷克僵住了。
  
  「情況沒有你說的那麼糟吧?」強恩道。
  
  「就有那麼糟。高爵士欠了至少數千鎊。我離開高宅時,地方官正要去查封宅邸。他遺留下來的財產全都會處理拍賣,用來還債。他們打算在十月時先拍賣宅邸內部的傢俱,而後是屋子。」
  
  雷克站起來。「高夫人呢?她已經得知這個消息了?」
  
  「恐怕是如此。畢竟,她是損失最慘重的一方。」
  
  雷克的心裡有若刀割。「她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怎樣?」
  
  「我不確定。她一直看著我,一言不發。」
  
  雷克毫不遲疑。「我要去高家宅邸。」他宣佈。
  
  「我跟你去。」強恩道,跟著雷克追出去。
  
  雷克和強恩抵達高家宅邸時,費瓊安正在門廊上對她的丈夫發脾氣。「早安,費夫人,男爵。」雷克僵硬地道。
  
  瓊安和男爵回禮。「早安,兩位。」而後費瓊安立刻發作了。「我真的無法相信!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你已經聽說了?」雷克問。
  
  「是的,我的律師昨晚聯絡了我。父親遺留給我和喬治的帳戶被凍結了;帳戶裡的錢全間要用來還我父親的債務。」淚水湧上瓊安的眼眶。
  
  雷克一點也不為她感到難過,男爵已經夠富有了。「高夫人呢?」強恩問。
  
  「一定是在樓上在發脾氣。」瓊安譏消地道。「她一定急壞了——嫁給我父親,結果卻落得一無所獲。」
  
  雷克及強恩沒有回答她尖刻的言詞。
  
  「我敲過門。但沒有人應門。包括那個可惡的男僕在內。」瓊安最後道。
  
  雷克點點頭。「費夫人,你應該知道到處散播謠言,詆毀他人的名譽是極為失禮、不當的行為吧?」
  
  瓊安的身軀劇震。「你說什麼?」
  
  男爵的臉龐脹紅了,一臉的不安。「雷克?」
  
  「當然,除非你打算正式提出謀殺罪的起訴?」
  
  瓊安的臉色發白。
  
  男爵輪流望向他的妻子及賀家兄弟。「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雷克直視著男爵。「你的妻子一直在村裡告訴每個人她的父親是被他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高夫人——謀殺的。」
  
  男爵驚喘出聲,望向他的妻子。「不可能的,夫人!一定是雷克聽錯了吧?」
  
  瓊安抬起下鄂。「我的父親在結婚前身體還強健得很。我有理由相信他是被那個......」她用力吞嚥,看見雷克震怒的表情。「.......女人謀殺的!」
  
  雷克雙臂抱胸,冷冷地望著她。
  
  強恩開口了。「你有何憑據,費夫人?高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親眼看到她為了高爵士的去世哀痛逾恆,而且高爵士的年歲已高。」
  
  「為什麼?她是個投機獵財者,而且那一開始就很明顯了,她引誘我的父親結婚,而且我們都知道她嫁給他是為了他的錢!我很驚訝這椿婚姻持續了六個月——她沒有在五個月前就做掉他。我可以想像當她得知她只繼承到屋子,而不是他的錢時,有多麼『哀痛逾恆』!」瓊安惡意地道。
  
  「多數的女人都為了錢結婚。」雷克冷冷地道。「但那並不等於她們都是殺人兇手。」
  
  「你為她辯護!」瓊安喊道。「我毫不懷疑她是在那名傲慢的男僕的協助下謀殺了他——她的愛人!」
  
  男爵驚喘出聲。
  
  強恩握住雷克的手臂,阻止他的脾氣發作。雷克直視著瓊安。「我一向擅長判斷人,而高薇雅絕對不會是殺人兇手。我建議你最好不要不得再散播這類惡意誹謗的言詞,攻擊高夫人的人格,」
  
  她沙嘎地道:「我看到他們在一起。」
  
  雷克的身軀一震。「真的?」
  
  「費夫人,」強恩道。「不論你看到了什麼,顯然都是你誤會了。」這是句命令。
  
  雷克想要同意強恩的話。無論費瓊安看到什麼,她顯然是誇大了。但真的是如此嗎?他不也是一直懷疑薇雅和那名男僕的關係?
  
  「我們不需要這種醜聞。」男爵掏出手帕拭汗,警告地望了他的妻子一眼。「沒有必要爭吵。我相信我的妻子看錯了,兩位爵爺可以不必再為謠言擔心。假以時日,它自然會煙消霧散。」他又瞪了他的妻子一眼。
  
  雷克冰冷地回答:「說得好,爵爺。現在,我們該去看高夫人了?」
  
  雷克舉步就要上樓,但強恩拉住他的手臂。「雷克,」他低聲警告。「這是高夫人的家。」
  
  雷克不耐地停住。「高夫人?」他對二樓喊道。「是我,雷克——還有我的哥哥強恩來訪。請你下樓吧!」
  
  樓上沒有人回答。
  
  「管他的禮節!」在強恩能夠攔阻之前,雷克已經兩步並作一步地登上樓梯。強恩及男爵夫婦也跟著他上樓。雷克到過薇雅的房間,毛直朝它走去,不睬瓊安在後面嘀咕著他似乎很熟悉高家。該死的女人!她已經惹夠多麻煩了!
  
  她的門半開著。雷克的不安更甚。他輕敲門板。「高夫人?」但他已經知道她不在房內。
  
  雷克推開門,隨即愣住了。
  
  強恩、瓊安及男爵擠在他後面,望著空蕩蕩的房間。
  
  房間確實是『空蕩蕩的』。床上下班被單及毛毯不見了,只剩下床板。衣櫃大開著,櫃子裡空無一物。梳妝台上的蕾絲、梳子等女性用品都被帶走了。連鋪在地板上,老舊、綻線的地毯都不得倖免。
  
  「她跑掉了!」瓊安驚喘。「老天,那個賤貨逃走了——帶走了一切有價值的東西!」
  
  雷克的胃部似乎重壓著石塊。他感覺想吐。
  
  她真的逃走了。
  
  「我去我父親的房間,看看她還偷了些什麼!」瓊安喊道,轉身奔向高爵士的房間。男爵緊跟在後。
  
  「雷克?」強恩低聲問道。
  
  雷克終於轉身面對他。他的下鄂抽搐。「我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看起來的確不妙。我知道你喜歡高薇雅,但她明顯地逃走了。」
  
  雷克沒有回答。
  
  瓊安很快就回來了。「就人所看到的,我父親房間的東西似乎都還在。」她雙手插腰。「我不早就告訴你了嗎,雷克爵爺?她是個偷機獵財者。一旦她得知我父親負債,她就帶著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逃走了。」
  
  「費夫人,」強恩平靜地道。「明顯地,高夫人只帶走了她的衣服及私人物品。」
  
  「她帶走了被單、毛毯及地毯!」
  
  「她不喜歡受凍。」雷克茫然地道。
  
  「什麼?」強恩詢問。
  
  雷克無法開口。高爵士沒有留給她任何財產已經夠糟了,更糟的是,她匆忙的逃走彷彿她做賊心虛......
  
  「她是個小偷。」瓊安指控道。「不只如此。你想想,為什麼她知道沒有繼承財產後,就這樣匆忙離開了——像個罪犯一樣?」
  
  雷克怔怔地望著她,無法回答。
  
  「因為她正是罪犯,因為她是殺人兇手。她謀殺了我的父親,所以才這樣匆忙逃走。」
  
  雷克用力推開費瓊安,離開房間。再多看這個面目可憎的女人一眼,他絕對會嘔吐。然而她熱辣辣的指控卻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4-12-21 22:50: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倫敦
  
  薇雅已經無路可走。她在倫敦的赫爾汀寓所徘徊了良久,終於鼓起勇氣,走向那兩扇雄偉的大門。
  
  在律師告知他們高爵士破產,房子將被查封拍賣後,洛爾堅持他們立刻離開。他們已沒有理由再待在約克鄉下,特別是在費夫人惡意散播的謠言後。
  
  洛爾將他的薪水存了下來,加上薇雅的三十五鎊零用錢,他們用這筆錢回到倫敦的東區,租了最便宜的平民住宅。洛爾在碼頭邊的鐵匠鋪工作,薇雅則試著回到過去當過店員的藥店,但她的缺早就被頂替了。這兩個星期下來,她面試過許多家店,但又遇到的是一家又一家的拒絕。靠著洛爾微薄的薪水,他們正逐漸坐吃山空。最糟的是,洛爾又染上了過去的惡習,開始怠工倦勤,照這樣下去。他遲早會丟了工作,而薇雅迫切需要找到一份工作。
  
  薇雅痛恨擁擠、骯髒的倫敦東區。天知道她有多麼想念約克郡的藍天、綠野及清新的空氣。為什麼高爵士要死掉?她曾經珍惜無比,安全的小世界轉眼間灰飛煙滅,她再次回到了倫敦的東區,而雖然他們幸運地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並暫時沒有挨餓之虞——暫時——她再也無法像舊日一樣的知足了。她的心留在約克——及賀雷克身邊。想到他,她的心頭依舊刺痛不已。但他終究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只能留待午夜夢迴時唏噓長歎。
  
  而現在她正要去找他。薇雅緊張地絞著雙手。在兩個星期前那個心碎的日子裡,他曾經允諾要幫助她。他是否還記得他的承諾——是否還記得她?
  
  決定來找他之前,薇雅的內心交戰許久。她渴望再見他一面,但她的驕傲又令她卻步不前。但她和洛爾已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她需要他幫忙找到工作。
  
  薇雅握緊珠子皮包,撫平禮服的裙擺,提醒自己她已不再是倫敦街頭的流浪兒何美雅,而是可敬的爵士孀妻。她擁有『夫人』的貴族頭銜,並毋需感到自慚形穢。
  
  她登上台階。佇立在大門兩側的僕役立刻為她打開門,將她迎進屋內。薇雅眨了眨眼睛,驚喘出聲。
  
  她站在個圓形的廳堂裡,鑲金框的天花板就像教堂的一樣高,上面繪著雲彩、藍天及天使。
  
  她的腳下是純白色的大理石。她的右邊是無數扇緊閉的門——她猜測門後是舞廳。正前方一道高貴、優雅的雕花欄扶手階梯通往二樓。左邊是兩扇敞開的門,門後是寬敞、華麗的沙龍。觸目所及,每一面牆壁都掛著著名家畫作。
  
  約克郡的赫爾汀莊園已經歎為觀止了,但伯爵家的倫敦寓所甚至更為壯麗觀、華麗。
  
  穿著筆挺、閃亮制服的僕役一直望著她。他伸出戴著雪白手套的右手,掌心朝上。
  
  「你的名片,夫人。?」他最後道。
  
  薇雅抓緊她的珠子皮包。她沒有任何名片,在鄉下並不需要用到名片。事實上,她這輩子從不曾擁有名片,並對這樣的要求驚訝不已。她的膝蓋開始顫抖。
  
  「雷克爵爺在家嗎?」她沙嘎地道。
  
  門房眨了眨眼。「抱歉,夫人,雷克爵爺並不住在赫爾汀寓所。」
  
  薇雅的臉色發白。「他不住在這裡?喔......不明白。」
  
  伯爵宅邸的總管走了出來。他穿著黑色禮服,顯得威嚴十足。「有問題嗎,約書?」他以權威的語氣詢問。
  
  「不,杜先生。這位夫人沒有留下名片,並詢問雷克爵爺是否住在寓所。」門房平板地道。
  
  杜先生轉身望向薇雅。「夫人,如果你惠賜名片。我會確定轉達給雷克爵爺。」
  
  薇雅更加惶惑不安了。但她不過是沒有帶名片來,這不該是什麼滔天大錯吧?「喔很抱歉,先生。」聽見她的腔調及稱謂,總管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薇雅抬起下顎。「喔沒有名片。但雷克節(爵)爺告訴喔可以找他幫忙,而喔真的有飛(非)常重要的事找他。」
  
  杜總管看著她的樣子彷彿她頭上長角。
  
  「拜託!告訴喔哪裡可以找到他!」薇雅急切地道。「喔的丈夫死了,他們說他破產了,但雷克答應要幫助喔!」
  
  杜利轉向約書。「這實在很不平常。」他低聲道,但薇雅還是聽見了。杜利轉向她,蒼老的面容上有著憐憫。「我會告知雷克爵爺夫人來訪。請問我該怎樣稱謂?」
  
  「高薇雅夫人。」薇雅的胸口劇烈起伏。她不要他的憐憫,來找雷克求助已經夠難堪了。「伯爵夫人在家嗎?或者狄小姐在這裡嗎?」
  
  「她們仍待在鄉下。」杜利平靜地道。
  
  「雷克告訴喔她們會回倫敦。」薇雅茫然地轉過身。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才好,雷克是她的最後一線希望。她沒有看見杜利和約書互相換了個眼神。
  
  「高夫人,我會派人通知雷克爵爺你來訪。你是否可以留下聯絡住址?」
  
  薇雅用力搖搖頭。她一點也不想要雷克知道她住在東區的廉價平民住宅。「喔會明天再來拜訪。或許他明天會在家。謝謝泥,日安。」
  
  她轉過身,倔強地高抬著頭,往外走去。男僕匆忙趕上前,為她開門。薇雅顫抖地對他綻開個笑容。男僕在她身後關上門,再度像雕像般駐守在門邊。
  
  薇雅站在台階頂,眺望著曼菲爾區綿延不斷的豪宅、草坪及花園,截然不同於她租賃的擁擠、骯髒的東區。她感覺想哭。她提醒自己至少她暫時還有棲身的地方,衣食不虞。然而她並不確定明天就能找到雷克。她清楚地看見了總管紆尊降貴的態度——更糟的是,他的憐憫。
  
  「夫人。」
  
      喊住她的是杜總管。薇雅轉過頭。杜利追著她下了台階。一臉的嚴肅。
  
  「夫人,我這麼做或許大錯特錯,但我的僱主不是雷克爵爺,而伯爵一向以他的同情心及公正著稱。伯爵一定會贊成我這麼做的——如果我對雷克的懷疑沒有錯。」他喃喃道。
  
  「喔不明白。」薇雅困惑地道。
  
  杜利歎了口氣。「雷克爵爺在貝爾發廣場有自己的房子。索龍街一號。」
  
  薇雅的臉龐一亮。「貝爾發廣場!它距離這裡並不遠——喔可以走路過去!」
  
  杜總管又道:「但這個時候他不在家裡,他應該會在波爾莫俱樂部。」
  
  「波爾莫俱樂部。」薇雅重複道。
  
  「如果你真的急著找他。我建議你在爵爺離開俱樂部時攔住他。那應該快了。」
  
  「是的,喔很急著找他。走路過去俱樂部要多遠?」薇雅急切地道。
  
  杜利愣了一下。「走路過去?」他低語,審視著薇雅。「這下我真的明白了。」
  
  「抱歉,泥說什麼?」薇雅茫然地問。
  
  「上帝原諒我。」杜利望向天空。他對薇雅微笑道:「我會派車伕用一輛沒有紋章的馬車載你過去。」
  
  「上帝保佑泥,先生!」薇雅喊道。
  
  ※※※※※
  
  雷克悠閒地窩在真皮沙發裡,看著倫敦時報。他正在俱樂部的圖書室裡。週遭的其他紳士和他一樣閱著報,啜著波本酒或抽雪茄。沒有人開口說話。
  
  直至威弗利侯爵走過來。眾人爭相和洛斯福公爵的繼承人打招呼。
  
  「嗨,雷克。」桑里昂微笑著走向雷克。
  
  雷克放下報紙。他的好友在他身邊坐下,悠閒地伸長了腿。「里昂,你看起來愜意極了。來城裡有事嗎?」
  
  里昂綻開個爽朗的笑容。金眸、金髮的他在婚前曾是城裡最炙手可熱的單身漢,但現在他的心裡只有他的妻子。事實是,在認識安妮之前,他原本和雷克一樣認定愛情只是種愚蠢的浪漫幻想,現在他們的伉儷情深卻是有目其睹。「安妮和我剛剛去巴黎度週末回來。」
  
  「多麼浪漫。」雷克道。「你美麗的妻子可好?」
  
  「美麗如昔——也依舊令人氣惱如昔。」
  
  雷克格格輕笑。「我們去沙龍喝一杯吧!」
  
  「好主意。」里昂站起來,和雷克一起離開圖書室。「對了,雷克,我進來俱樂部之前,看見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現在待在倫敦的賀家人只有你吧?」
  
  「的確。為什麼問?」他們走進沙龍,要發兩杯酒。
  
  「我看見你們家的馬車——沒有紋章的——停在俱樂部的轉角,一名女子坐在車裡。」
  
  「你一定是看錯了,里昂。」雷克悠閒地道。
  
  「或許,畢竟,和赫爾汀家有交情的女子不太可能戴著一頂綴滿了假櫻桃的可怕帽子。」
  
  雷克僵住了。「綴滿了假櫻桃的可怕帽子?坐在沒有紋章的馬車裡?她是不是黑髮、藍眸,長得很漂亮?」
  
  「我只是坐馬經過時,瞥了一眼,沒有注意到她是否很漂亮。或是黑髮藍眸。」里昂回答。
  
  雷克已經起身離座,往俱樂部門口走去。不可能是高薇雅!他出到了玄關,腳步一頓。
  
  「你一定替喔傳話給雷克節爺!」薇雅大聲喊道,用力搖晃著門房。她已經闖進了玄關,而且她確實戴著頂俗氣得可怕的帽子。
  
  數名俱樂部的成員被這陣騷亂吸引,走到了玄關。里昂也停在了他身邊。「這女人闖進了俱樂部!」
  
  雷克不知道該怎樣反應。
  
  「夫人,你必須立刻離開。女人......是不允許進入的。」俱樂部 經理匆匆趕來,一張臉脹得通紅。
  
  「但喔有急事。飛(非)常重要的事。喔求泥!」
  
  「薇雅。」雷克,舉步向前。
  
  薇雅看見他了。「雷克!」她的眼神一亮,推開門房,彷彿要飛奔進他的懷中。週遭響起了一片驚訝、不贊同的聲音。更多俱樂部的成員出來圍觀這次歷史性的事件。女性闖入俱樂部是前所未聞的。
  
  雷克及時在薇雅擁住她之前,抓住她的手臂。他的心臟狂跳,貪婪的目光吞噬著她。該死,他原以為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
  
  「高夫人,你希望我被驅逐出俱樂部嗎?」他輕苛道,但眼裡卻閃動著笑意。
  
  「老天爺,不!」而後她看到了他的酒窩猶豫地綻開個笑容。「喔做錯了什麼嗎?」
  
  「是的。還有,是『我』,不是『喔』。你必須要咬音清楚。」他溫和地道,坦白說,他真的很高興見到她。
  
  「我。」她慎重地道,視線始終不曾離開他的臉龐。
  
  「很好。」他柔聲道,挽住她的手臂,似乎害怕她會逃走。他凝視著她的藍眸。
  
  她緩緩漾開個笑容。「謝謝泥。」她低語。
  
  「你。」他更正道。
  
  「你。」她重複道,這次的發音完美極了。
  
  「噢,這真是令人大開眼界。」里昂莞爾。
  
  雷克不睬他。「高夫人,女士是不被允許進入紳士的俱樂部的。」他溫和地道。
  
  她大吃一驚,變得沮喪不已。「真的!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雷克笑了。他發現自己真的很想念她。
  
  「抱歉,雷克爵爺。」開口的是漢頓伯爵,他是個圓胖的中年人。「你應該知道這個......女人必須立刻離開。」他的臉龐脹紅了。「你可以確定我會向俱樂部提出申訴!」
  
  在雷克能夠回答之前,里昂已經先開口了。洛斯福公爵的繼承人微笑,但笑意並沒有到達眼裡。「漢頓,沒有必要小題大做。雷克、高夫人和我正要離開。至於說提出申訴,我會很遺憾這樣歷史悠久的俱樂部必須在一天內失去多位會員。」里昂輕描淡寫地道。
  
  漢頓愣了一下。「你不會是要......」
  
  「我會的。如果雷克在這裡不受歡迎,我的父親洛斯福公爵也會退出。我相信赫爾汀伯爵及斐登子爵也會跟進。」斐登子爵是強恩的封號。
  
  漢頓的臉色發白。「我很抱歉,爵爺。」
  
  雷克行了個禮。「日安,漢頓。」
  
  「日安,節(爵)爺。」薇雅也襝裙行禮,但她的鞋子踩到了裙擺,而如果不是雷克挽著她的手臂,早就跌倒了。
  
  雷克和里昂互換了個無奈的眼神。
  
  薇雅乘坐的馬車已不見蹤影。雷克和一臉好奇的里昂道了再見,攙扶薇雅上了他的馬車,跟著上車坐在對面。他指示車伕開動。好一晌,兩人都沒有開口。薇雅迎上他的視線,紅著臉垂下了頭。
  
  雷克首先打破僵局。「這真是驚喜,高夫人。」
  
  她抬起頭。「我需要見到你。我很抱歉給你惹麻煩,節(爵)爺。」
  
  他衝動地握住她的手。「沒關係的,」他掏出手帕給她。「想哭就哭吧!」
  
  「我不哭的。」但她接過了手帕,緊緊抓住。
  
  「高夫人?」他的心為她揪痛不已。
  
  她吸了吸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而你說過你可以幫助我,我真的失去一切了?」
  
  「恐怕是如此,高爵士負了許多債,我很驚訝他並沒有為你做好財務上的安排。」
  
  「老天爺。」她低語,睜大著眼睛。
  
  「總是有解決的方法。」他柔聲道。
  
  她點點頭,美麗的面容變得落寞不已。「我一直希望能在西區的服飾店找到工作——在攝政街或牛津街上,那些名門淑媛逛街買衣服的地方。」
  
  「找工作?你想要回去當店員?」
  
  「不然我又有什麼癬(選)擇?」
  
  「選擇。」他更正道,心念電轉。
  
  「我試過了各個地方。一開始每個人都很親切,但下一刻他們就忙不迭地趕我走,彷彿我配不上他們。」她哀怨地道。
  
  雷克可以想像那種情景。薇雅的穿著雖然俗麗,看起來仍像個貴婦人——畢竟,不少貴族夫人的品味並不比她好上多少——直至她開口說話。而後她立刻洩了底,並被子請出店裡。雷克為她心痛不已。
  
  他痛恨提起這個話題,但他一向是個實際的人。「你考慮過再婚的可能性嗎?」
  
  她迴避他的目光。「我考慮過。或許過一段日子後,我可以在店裡遇到像高爵士那樣的紳士。」她抬起視線,目光幾乎是挑釁的。「某個年輕、富有的紳士。」她頓了一下。「就像你。」
  
  雷克愣住了。
  
  她沒有別開視線。
  
  雷克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他甚至不知道該怎樣想。他並不喜歡她再嫁給某個沒有臉龐的陌生人的景象。話說回來,她想要找到富有的年輕貴族結婚的可能性幾近於零。他的同儕絕不可能娶一名出身貧民窟的女孩。她能夠期望的是另一個年老的紳士,如果幸運,另一位爵士。如果她不想要再嫁給老頭子,她將必須降格以求——像是商人。
  
  「高夫人,多數的女士不會在店裡找丈夫。」
  
  她抬高下顎 。「那麼我要怎樣找到富有的丈夫?像你一樣的?」
  
  他遲疑了一下,不願意說出事實傷害她。「通常是經由介紹。」他不會建議她到社交季裡碰運氣——她進不去的。
  
  「你能夠為我介紹嗎?」她問。
  
  「那是不可能的。」他脫口而出。
  
  「為什麼?」
  
  「我沒有適合介紹給你的對象。」
  
  「你沒有朋友?」她懷疑地道。「或是我高攀不上他們?」        
  
  「我的朋友多數對婚姻並不感興趣。」他遲疑了一下。「薇雅,這並不是高攀或不高攀的問題。貴族只和貴族通婚——或者他們會為了錢而結婚。在我的世界,人們講究門當戶對。伯爵的女兒嫁給伯爵的兒子,或是公爵、侯爵。你明白嗎?」
  
  「你是要告訴我毫無機會。」她的鼻端通紅。「我並不屬於你們的世界。」
  
  他沉默了一晌。「是的。」他嚴肅地道。「你並沒有機會——在我的社交圈裡。」
  
  但她執拗地拒絕放棄。「但高爵士呢?他並不屬於你們的圈子?」
  
  雷克歎了口氣。「不,高爵士並不真的屬於我們的圈子。他位在邊陲地帶。他能夠和伯爵家來往,只因為伯爵領地和高家宅邸毗鄰。」
  
  「我不喜歡你們的世界。」薇雅直率地道。
  
  雷克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也不怎麼喜歡他的世界。
  
  她望著自己的膝蓋好一晌後,抬起頭直視著他。「我並不是真的想要再婚。我只是詢問一下秦(情)況。」
  
  雷克並不相信她的話。「情況。」他柔聲更正。
  
  她點了點頭。「那麼你能幫我找到工作嗎?」她緊張地撫弄著長裙裙擺。
  
  「我是可以幫你找到工作。」他緩緩地道,但他一點也不樂見這樣的結果。為什麼?過去她也當過店員,而且她急需要一份收入。
  
  「在西區的服飾店?我可以服務像你的母親及狄小姐那樣的貴夫人?」
  
  他的內心糾結成一團。「是的。在西區的服飾店,你可以服務我的母親及狄小姐那樣的貴夫人。」他仍無法接受這樣的解決方式。他不斷想起高爵士去世的那一晚,她穿著藍色緞料禮服,和他站在月光下的陽台上,藍眸閃閃發亮。過去兩個星期來,這幅景像一直糾纏著他不放。
  
  薇雅對他綻開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雷克爵爺,真的很謝謝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4-12-21 22:51: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們陷入了沉默。似乎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高夫人,讓我載你回去吧?」雷剋剋禮貌地詢問。
  
  她的身軀一僵。「我......嗯 ,我還不想回家。」
  
  他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你住在哪裡?」
  
  她遲疑了一下道:「聖詹姆士飯店。」
  
  雷克挑了挑眉。「那是倫敦最好的飯店之一。」他敲了敲車壁。「湯姆,到聖詹姆士飯店。」
  
  馬車轉了個彎。薇雅面無表情地坐著,但雷克很肯定她並不住在聖詹姆士。她負擔不起那樣昂貴的住宿費。但她為什麼要對他隱瞞?
  
  他望向窗外,想著高爵士的死。他一點也不相信費瓊安指控薇雅謀殺高爵士的話。但為什麼薇雅在得知高爵士的債主即將查封宅邸後,匆匆忙忙地逃離開鄉下?
  
  「有什麼不對嗎?」她問。
  
  他直視著她。「高夫人,兩個星期前,你為什麼匆匆地離開高家宅邸?」
  
  她睜大眼睛。「你是說,在我得知我丈夫的負債後?」
  
  雷克點了點頭。
  
  「我很害怕。」她咬著下唇。「害怕失去一切。」
  
  他想要安慰她、碰觸她,但勉強克制住自己。「那是唯一的原因?」他柔聲道。
  
  「是的。」但她顯得遲疑。
  
  「還有更多,對不對?」
  
  她聳聳肩,迴避他的視線。「洛爾堅持我們立刻離開。」
  
  雷克的心狂跳。洛爾。薇雅不可能殺人。但那名男僕?或許他才是殺人兇手——如果真有謀殺案?「而你總是聽你的男僕的話?」他語含譏誚地問。
  
  她的身軀一震。「我告訴過你了,我從小就認識洛爾。我們一起長大,就像家人一樣。」
  
  「我明白了。你的父母仍健在嗎,高夫人?你有兄弟姐妹,或其他親戚嗎?」
  
  「不,只有洛爾。」她坦白道。
  
  雷克怔住。
  
  他們沒有開口說話,直至馬車停在聖詹姆士飯店前。薇雅對他微笑。「我的工作呢?」
  
  「我會在今天下午及明天到處詢問。」
  
  「你要怎樣通知我?」她微笑問。
  
  「我會在聖詹姆士飯店留話。」
  
  她迴避他的視線。「謝謝你,雷克爵爺。」
  
  「雷克」他更正道,搶在她之前握住門把。「高夫人,女士應該讓紳士先下,她協助扶她下馬車。」
  
  她睜大了眼睛。「噢。」她坐回座位上。
  
  他推開門,下了馬車,握住她的手。「不能用跳的。」他附加道。
  
  薇雅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
  
  雷克行了個禮。「明天再聯絡了,晚安。」
  
  她微笑道:「明天再聯絡……雷克。」這次她行了個完美的淑女禮。
  
  雷克跟蹤她。
  
  她站在飯店前,等待他的馬車開走,轉過街角。但馬車一轉過街角,雷克立刻命令停車,下了馬車,要車伕直接將馬車開回家。他匆忙趕回飯店,並正好看見了薇雅叫了輛出租馬車。雷克跟著招了一輛馬車,緊跟在後。
  
  馬車往西走,離開了上流社會居住的曼菲爾及貝爾發區,穿過了較樸實的商人區,轉入了骯髒、雜亂、擁擠的東區。薇雅的馬車停了下來。
  
  雷克示意車伕停下馬車,表情陰鬱。這裡的屋子並沒有美麗的花園及草坪環繞,有的是雜處其間的工廠及雜貨店,多數的建築都已老舊、破敗不堪。街道上到處充滿垃圾、路旁的下水道發出可怕的臭味,混雜著工廠的煤油煙味,幾乎令人無法忍受。
  
  薇雅下了馬車,走向一排簡陋的平民住宅,打開門走進去。雷克跟著下了車,注視著她消失的門後。
  
  他早該料到的。她只能負擔得起這種廉價住宅。他和亞伯特親王就在東區大量興建平民住宅,供給平民居住。然而親眼看到薇雅住在這種地方,令他心痛不已。
  
  他用力敲門。門幾乎立刻就開了,薇雅看見了他。她的臉龐刷地變白,反射動作就要甩上門。
  
  雷克用肩膀頂住門,擠過她身邊。
  
  她喊道:「你不能進來!」
  
  但他已經進入了屋裡。他環顧著陰暗、沒有窗子的客廳,認出了原本鋪在高家的宅邸、薇雅臥室裡的小地毯。但除了地上另外鋪著的一張睡墊外,客廳裡沒有任何傢俱。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她喊道。
  
  雷克不睬她。走進老舊、被油煙薰黑的廚房。廚房裡擺了張小桌子及兩張椅子,一張椅子已經搖搖搖欲墜。
  
  「你不能進來這裡。」薇雅自他身後道,語含哽咽。
  
  他沒有回答,他太過驚駭了。雷克走進臥室。裡面只有一張床墊及數條毛毯,薇雅的衣服掛在牆上的釘子上。
  
  「你怎麼敢!」她自他身後喊道。
  
  他轉身面對她。「我必須知道。」
  
  她已淚光瑩然,泫然欲泣。「現在你知道了,高興了吧?」
  
  「一點也不,」他平靜地道。「你不能住在這裡。」
  
  「對極了!而我應該住在哪裡?」她譏誚地道。「赫爾汀宅邸?」
  
  或許,但那並不是解決的方法。雷克打開皮夾。
  
  「你在做什麼?」薇雅恐懼地問。
  
  「我要寫張支票給你,你這裡有紙筆吧?」
  
  她的眼神狂亂,沒有回答他走進廚房,尋找著紙筆,驀地明白他根本不可能找到,因為薇雅不會寫字。他轉向薇雅,自口袋裡抽出張名片遞給她。
  
  薇雅好奇打量著它。「這是什麼?」
  
  「上面有我的銀行的地址。明天你可以去那裡取支票,金額是五千鎊,開給你的。你可以在那裡,或任何一家銀行兌現現金。」
  
  她驚喘出聲。「五千鎊?你瘋了嗎?我永遠無法還清這筆錢。
  
  「我不需要你還清。它是項禮物。在耐特橋或布明區有一些不錯的公寓出租,要我明天帶你過去嗎?「
  
  她怔怔地看著他。「我不明白。你說的禮物是什麼意思?」
  
  「你不曾收過禮物嗎?」他問。
  
  「高爵士送給我珍珠項鏈,還有許多衣服及零用錢,」淚水湧上她的眼眶。「一個月五鎊。」
  
  他的下顎肌肉抽動。「現在我們知道高爵士債台高築,並沒有辦法給你更多。」但他事實上可以的。儘管高爵士愛著他的小新娘,他也卻是吝嗇的。
  
  「我......我......」她結巴道。「我怎麼能夠接受?」
  
  「你可以,而且你會。不要再推托了。」雷克無法將視線離開她蒼白的面容及顫抖的唇。「明天到銀行來。如果我不在,你可以找我的助手克裡。」
  
  「禮物。」她低語,仰望著他的眼神彷彿首次收到聖誕禮物的孩子。
  
  雷克微笑。「這是我的榮幸,薇——高夫人。」
  
  他們的目光鎖住。「叫我薇雅就好。」她低語。
  
  他沒有動。在這一刻之前,他從不曾有過非份之想。但她的眼神是如此閃亮,臉上洋溢著狂喜。她顯得美麗、脆弱,而且該死地坦率、純真。安靜的小公寓裡,只聽到兩人輕柔的呼吸聲。遠處模糊地傳來工廠機器運轉的聲音。隔壁的公寓裡,孩子的哭泣聲響起。
  
  但他們恍惹未聞。雷克注視著好怕唇,憶起了它的紋理及滋味。他似乎很難想起她為什麼是禁忌的。他渴望擁著她,和她做愛,教會她一切。他已經許久不曾被任何女人如此強烈吸引過——自從八年前他失去蓓拉後。
  
  他的心狂跳,慾望和理智天人交戰。薇雅和他過去認識的女性都不一樣,更截然不同於蓓拉。她所擁有的不只是美麗,而他的感情及理智正瀕臨失控。但他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她始終沒有動。明亮大睜的藍眸裡盛滿著她的心——她的愛意。
  
  老天,他想著,伸手向她。
  
  前門突然間被大力甩上,腳步聲響起。雷克自情慾中驚醒過來。薇雅亦然。
  
  洛爾走進廚房,望著他們。 「這該死地怎麼回事?」
  
  雷克彷彿在耳際聽見自己雷鳴般的心跳。他想起了臥室裡的單人床墊,想起薇雅和洛爾一起離開高家......「你來拜訪高夫人嗎?」他問,但他心裡早已知道答案。嫉妒及憤怒像野獸般啃嚙著他。
  
  薇雅和洛爾同住一個公寓是極不恰當的——即使她視他為家人。
  
  「拜訪高夫人?」洛爾大笑。「不,喔不是拜訪高夫人,喔就住在這裡,老天爺!」
  
  雷克面無表情。他想起鋪在客廳的那張睡墊。然而洛爾又能夠嚴守和薇雅之間的分際多久呢?他一言不發地越過洛爾,離開了房間。
  
  他並沒有用力甩上門,也沒有再回望一眼。
  
  薇雅聽見關門聲,但她仍為了雷克送給她的禮物驚愕不已。而後她迎上了洛爾的視線。他笑得好得意。薇雅回過神來,憤怒地推開他,追出門外。但她只來得及看見雷克上了出租馬車。她的心跳似乎停止了。她想要喊住他,但雷克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並不曾回望一眼,彷彿她根本不存在似的。而後馬車就開走了。
  
  薇雅感覺洛爾來到她身後。她猛轉過身。「你怎麼敢!」
  
  「喔敢怎樣?」洛爾問。
  
  「你明知道的,你趕走了他!」她憤怒地道。
  
  他眨了眨眼。「喔什麼都沒有做,吾愛,只是告訴他事實。喔們確實住在一起。」
  
  「你可以不必告訴他的。」薇雅道,用力甩上門。她的身軀顫抖。萬一她再也見不到雷克呢?他是如此地憤怒。為什麼他不喜歡洛爾?他不相信她說的,他們是從小長大的朋友嗎?又或者他也聽說了那個可怕的謠言——說她和洛爾是愛人,併合謀殺害了高爵士?
  
  「泥的手上是什麼?」洛爾問。
  
  薇雅眨了眨眼,低頭看著她緊握在手上的名片。「雷克的名片。他擁有一家銀行,他送給我一份禮物。」
  
  「什麼樣的禮物?」洛爾懷疑地問。
  
  「五千鎊!老天爺,你能相信嗎?」薇雅喜孜孜地道。
  
  洛爾睜大了眼睛。「泥做了什麼得到這份禮物?」他憤怒地問。
  
  「我什麼都沒有做。」薇雅傷心地道,推開洛爾,走進廚房坐下。她的心像要碎了。雷克為什麼要送她禮物?
  
  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那幾乎就像奇跡一樣。
  
  洛爾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她。「該死,薇雅,喔必須知道!」
  
  她用力推著他的胸膛,但卻撼動不了他分毫。「走開!你毀了我的人生,而且我什麼都沒有做——那是禮物!」
  
  「他要鑽到泥的裙子底下!」洛爾的臉龐脹紅了。「泥必須把支票還給他!我們都知道他想要泥當他的妓女!」
  
  「他不要我做任何事——什麼都沒有!雷克是個真正的紳士,慷慨、善良——你一點也不明白他!」
  
  「泥是個傻瓜!」洛爾怒啐道。
  
  「不,」薇雅喊道。「別再說了!我不會把錢還給他的。這是禮物——雷克送給我的禮物!」
  
  ※※※※※
  
  次日清晨,薇雅就得到了回音。聽見敲門聲時,薇雅的心怦怦狂跳。她衝過去開門,預期著見到雷克。但站在門口的是一名穿著紅色制服的僕役。他將一個封緘的信封交給她。
  
  薇雅沒有接過信封,因為她不識字。她羞愧地道:「能夠請你......念信的內容給我聽嗎?」
  
  他拆開信,念了出來。「我遵守承諾,為你找到了一份工作。明天上午十點,到攝政街一O三號向艾夫人報到。我也已經在銀行留下給你的支票,你可以隨時去取。」僕役清了清喉嚨。「署名是『雷克』,夫人。」
  
  「謝謝你。」薇雅低語。她應該感到欣喜若狂的。雷克慷慨地送給她一份大禮,又為她找到了她一心渴望的工作。但她的心情一點也不高興起來。雷克信裡的語氣顯得好疏遠——也或者那只是她的想像?
  
  她勉強自己對僕役綻開個笑容。「請你我轉達爵爺,說我感激不盡。」
  
  他行了個禮。薇雅目送著他回到馬車上,衷心希望送信來的是雷克本人。
  
  艾夫人是個親切、堅毅的寡婦。她已經開女性服飾店數十年了。她的丈夫生前是個機械發明家,並因此被女王冊封為爵士。艾夫人一點架子也沒有。她不認為女人應該待在家裡,唯一的活動是拜訪其他女士,舉辦茶會、晚宴、舞會等。「我會被悶死的。」她在第一天面談薇雅時就這麼說。
  
  薇雅立刻喜歡上艾夫人。艾夫人指派她跟著一名資深的職員學習一個星期。在艾夫人的店裡。她們被稱為職員,而不是店員。「除非你熟悉了店裡的每一項物品,你什麼也賣不出去。」她警告道。
  
  薇雅溫馴地點點頭。「是的。忽(夫)人。」艾夫人皺起眉頭。
  
  前三天很快過去了。薇雅有太多要學習及明白的。光臨艾夫人店裡的顧客都是倫敦最高貴、富有的女士,而薇雅一輩子從不曾看到這麼多美麗的絲緞、天鵝毛皮、以及皮包、披肩、絲巾等令人眼花撩亂的女性配件。服飾店的櫥窗裡展示著兩套璀璨奪目的舞會禮服,但薇雅很快學到上流社會的女士從不買成衣。她們穿的禮服都是量身定做的,櫥窗裡展示的樣品旨在吸引她們走進店裡。她們也從不付現,而是簽在帳上。
  
  艾夫人的服飾店經營得有聲有色。薇雅驀地明白到她也可以擁有同樣的事業——如果她努力工作,用心學習,存夠了開店的資金。這似乎是雷克說的『解決方法』之一。艾夫人明顯地過得很快樂,而且富裕。她是個寡婦,但她不曾再婚,而就店裡的職員說的,她也無意再婚。如果薇雅能夠擁有艾夫人的地位,她也可以毋須再婚。她的眼前彷彿開了一條康莊大道。未來或許平淡,不再有狂悲狂喜,但它可以是富足、優渥的——不再生活在恐懼中。
  
  薇雅認真地投入實習訓練裡。她努力矯正自己的發音,牢記店裡的每一項銷售物品、顧客姓名及她們的偏好。她對顧客格外有禮,並仔細觀察其他店員怎樣接待這些貴夫人。如果有一天她有了自己的店面,這些將會是她最重要的資源。
  
  艾夫人似乎很贊成她的努力。她嚴厲的面容變得溫暖多了,偶爾還對她綻開個笑容。
  
  但雷克始終不曾出現,詢問她的新工作或近況。這是薇雅的新生活唯一的缺陷。
  
  然而,某位和雷克一樣年輕、英俊的褐髮紳士卻再度光臨了店裡。第一次他帶了位美麗嬌柔的金髮女子同行——他的情婦,根據薇雅同事的說法。薇雅看著那名金髮美女試穿了一件又一件的禮服,驚訝怎麼有人能夠眼睛眨也一不眨地買下這麼多衣服。法洛爵爺狀甚無聊地等在一旁,任由他的情婦揮霍,但薇雅不只一次逮到他打量著她。但他們的視線一接觸,薇雅立刻別過頭去,迴避他饒富有深意的眼神。
  
  第二天,鈴聲響起。薇雅的同事莉莎正忙著為兩名女士介紹店裡新到的貨,並只有由她招呼客人。法洛子爵面帶笑容走進來——但這次他並沒有帶他美艷的情婦同行。
  
  薇雅有些緊張。她仍在接受實習訓練,並未真正接待過顧客。「你昨天忘了什麼嗎,爵爺?」
  
  「的確。」他凝視著她。「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法洛子爵,譚洛恩。你是薇雅嗎?」
  
  她的脈搏狂跳。艾夫人嚴禁職員和顧客調情,但莉莎正忙著招呼兩位女士。她用力吞嚥。「請稱呼我高夫人。」
  
  他頓了一下。「我明白了。」
  
  薇雅臉紅了。「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效勞的嗎,爵爺。」
  
  他沒有回答她。「我相信有許多紳士告訴過你同樣的話,但你真的很美麗,高夫人。」
  
  她不安看著他。他的視線炯炯有神,而她無法對他的容貌及魅力免疫。「你會害得我被辭退,爵爺。」
  
  「我很抱歉,高夫人。我一點也不希望那樣的事發生。你能夠為我挑選一條絲巾嗎?那是送給一名美麗女士的禮物。」他對她微笑。
  
  薇雅點點頭,鬆了口氣。「你的女士朋友喜歡什麼顏色?」
  
  他微笑柔聲道:「我不知道。」        
  
  薇雅眨了眨眼。「那麼你認為她會喜歡什麼顏色?」
  
  「美麗、大膽的顏色——就像那位特殊的女士一樣。」        
  
  薇雅突然覺得他是在暗示她。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打開箱子,挑出幾條絲巾讓他選擇。他微笑道:「你來挑選吧!你喜歡什麼顏色?」
  
  她的手在顫抖。「我......我喜歡紅色。」
  
  「我並不驚訝。能夠為我包起來嗎,高夫人?」
  
  薇雅點點頭,慶幸他已購買完畢。她找出禮盒。「我是否能夠有這個榮幸,邀請你改天和我到公園裡駕車兜風?」
  
  法洛輕柔的語音在她頭頂響起,嚇得薇雅差點掉了禮盒。薇雅正要開口拒絕
  
  卻聽見鈴聲響起,轉身看見赫爾汀伯爵夫人和狄小姐走進店裡。她漾開個喜悅的笑容。法洛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賀夫人和狄小姐,」他喃喃地道。「她們是你的顧客?」
  
  「我不曾服務過她們,但我在赫爾汀莊園用過餐。」薇雅驕傲地道。她揮了揮手,而她們明顯地很驚訝看到她。
  
  「我明白了。」法洛平靜地道。「星期天中午怎樣?等到服飾店關門後?」
  
  薇雅遲疑了。她對法洛並沒有興趣,她的心已給了另一個男人。而有一天,如果她努力工作,步步為喜,她可以擁有一家自己的店——像艾夫人一樣的店,確保她的未來。然而法洛子爵一點也不像高爵士。他年輕、英俊、高貴非凡。她不由得有點心動——也許他真的愛上了她?
  
  雷克曾警告過她不可能在他的世界裡找到丈夫。萬一他錯了呢?她突然有股衝動,想要證明他是錯的。
  
  「高夫人?」法洛追問。
  
  「我......不,謝謝你。」話一出口,薇雅鬆了口氣。她不能冒險失去她的工作。
  
  法洛顯得沮喪,但只有一會兒。他微笑行禮。「我們會再見面的,高夫人。」他朝伯爵夫人及凱琳點點頭,帶著禮盒,離開了店裡。
  
  薇雅望著他背影,感覺自己做對了選擇。
  
  「薇雅!」凱琳喊道,綻開個喜悅的笑容。她握住她的手,親吻她的面頰。「真高興見到你!你匆匆忙忙地離開坦依村,甚至沒有道再見,或留下聯絡地址!」
  
  「你還好吧,親愛的?」伯爵夫人微笑詢問。
  
  「我很好,謝謝你們。」薇雅道。她們似乎真的很高興見到她,而她也是。她們絕對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你們呢?」
  
  「我們很好。」伯爵夫人和悅地道。「赫爾汀在城裡有事情要處理。我和強恩決定陪他一起回來。」
  
  「我自然也不可能留在鄉下。」凱琳道。「父親只會整天忙著狩獵。」
  
  「我真的很高興看到你們。」薇雅堅定地道。
  
  「薇雅,你在這裡工作嗎?」凱琳困惑地問。
  
  薇雅臉紅了。她知道真正的淑女是不工作的。但她高抬著頭,堅定地道:「是的,而且我很喜歡這份工作。艾夫人對我很好,我學會了許多關於做生意的事。」
  
  「我們都聽說了,可憐的高爵士並沒有留給你任何財產。」伯爵夫人柔聲道。「你還好吧,親愛的?」
  
  薇雅點點頭。「我別無選擇,夫人。我必須找工作。事實上,是雷克為我找到這份工作的。」她微笑道。
  
  伯爵夫人和凱琳互換了個眼神。「那麼,這是他的主意了?」
  
  「不,是我自己的主意。我真的喜歡這裡;有這麼多好看、可以學的。我一直努力地學習。」
  
  「你實在很堅強、勇敢,親愛的。」伯爵夫人道。
  
  「我明天就受訓完了。」薇雅熱切地道。法洛子爵是她做成的第一筆生意。
  
  「薇雅,」凱琳嚴肅地道。「法洛子爵究竟有何居心?他似乎對你很感興趣?」
  
  薇雅垂下視線。有這麼明顯嗎?「他來買絲巾,但他邀請我星期天到公園裡駕車兜風——我拒絕了。」
  
  「你做的對。除非有伴護在場,和一名紳士共乘是極不恰當的。」凱琳堅定地道。
  
  「艾夫人不會喜歡我和顧客出去。」薇雅道。
  
  「我想也是。」凱琳回答。
  
  「或許你應該知道,法洛是個著名的獵艷高手。他在女性這方面的名聲並不是很好。」伯爵夫人坦白道。「你最好遠離他。」
  
  薇雅點點頭。看來雷克是對的。她忍不住有些失望。如果能讓法洛子爵那樣的人愛上她,追求她,那會多麼有成就感呀!她轉變了話題。「你們是來購物的吧?莉莎忙著招呼其他客人,讓我服務你們吧!」
  
  「好極了。」伯爵夫人道,但艾夫人也已經由店後面看到伯爵夫人,笑著走出來。兩位夫人很快聊了起來。
  
  凱琳轉向薇雅。「薇雅,你確定很好?」
  
  「我真的很好。」她遲疑了一下。「你最近見過雷克嗎?」
  
  「昨晚我才和赫爾汀一家人一起用餐,但他並沒有提到見過你,或幫你找工作。」她的秀眉微蹙。
  
  薇雅咬著下唇。「我明白了。」原來她根本不值得一提,更不用說來看她了。
  
  而後她想起了雷克慷慨的禮物。她去過他的銀行,開了個帳戶,但她並沒有看到雷克。她實在無法瞭解他。
  
  「薇雅,你什麼時候見到雷克的?」凱琳問。
  
  薇雅侷促地回答。「我主動去找他。在我離開坦依村前,他告訴我他可以在財務上協助我。」
  
  凱琳點點頭,審視著她好一晌。「很奇怪他從不曾提起。」她聳聳肩。「不過,我真的很高興見到你。你住在哪裡?或許我可以去拜訪。」
  
  薇雅強擠出個笑容,想起雷克得知她租賃平民住宅時的驚駭,儘管她已經和洛爾搬到了耐特橋,她並不認為邀請凱琳來訪會是個好主意。
  
  「我住在飯店。」她轉變了話題。「你想要買些什麼嗎?」
  
  凱琳微笑點頭,轉移了注意力。
  
  下午五點,服飾店要關門了。薇雅正要照艾夫人吩咐拉下百葉窗,突然她的手定住了。她絕不會認錯轉過街角的那輛黑色馬車。她的心跳漏了數拍。薇雅僵在原地,看著馬車停下來,雷克下了馬車。
  
  他來了。他終於來看她的新工作做得怎樣——他來看她了。她感到暈眩。
  
  「薇雅?你怎麼了?」莉莎詢問。
  
  她結巴道:「不......雷克......嗯,雷克爵爺來了。」
  
  「或許你最好打開門,請他進來。」莉莎道。
  
  薇雅匆忙照做。但看見雷克冷肅的表情,她熱切的笑容逝去了。雷克行了個紳士禮,走進店裡。「日安,高夫人。」
  
  「日安,雷克——我是指。雷克爵爺。」她搓著雙手,他還在生她的氣嗎?但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艾夫人已迎了出來。「爵爺,這真是驚喜!」
  
  雷克執起她的手親吻。他對她綻開個溫暖的笑容。「近來可好,艾夫人?」
  
  「好極了,」艾夫人望向雷克及薇雅,挑了挑眉道。「高夫人是個模範僱員。她認真地投入她的工作。」
  
  薇雅喜悅地低下頭。這是艾夫人首次公開讚美她。
  
  雷克平淡地道:「我並不感到驚訝。」
  
  「謝謝你介紹她來。」艾夫人道。
  
  「我想和高夫人私下談談,她下班了嗎?」
  
  薇雅想不出他要和她說些什麼,但她不喜歡他的語氣及態度。她可以感覺得雷克很不高興。她的胃彷彿打結了。她多麼希望他能夠像對艾夫人一樣對她微笑。
  
  「當然。明天見了,高夫人。」
  
  「謝謝你,艾夫人。」薇雅回答,詢問地望著雷克。
  
  他比著門外。「我們出去走走。」
  
  薇雅點點頭。他們出到了薄暮的街上。倫敦剛剛下過雨,空氣中頗有濕意。雷克挽著她的手臂,沉默地往前走。薇雅緊張地看著他,決定主動打破沉默。
  
  「謝謝你替我找到這個工作。我很喜歡為艾夫人工作,而且我一直做得很認真。」
  
  他停下腳步,望著她好一晌。「我聽說了你和法洛子爵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和法洛子爵?」薇雅問。顯然是凱琳或伯爵夫人告訴他的。
  
  「是的,你和法洛。他今天來過了?他邀請你星期日到公園裡駕車兜風?」
  
  薇雅的身軀一僵。她抬起一顎。「是的,他來過店裡。但那不是我的錯,他來買東西。」
  
  雷克嗤之。「他提出了極不恰當的提議。」
  
  「我拒絕了。」薇雅悻悻然道。「這並不關你的事!」
  
  「看來你還有些常識了?」他的語氣凌厲如鞭。「法洛是個花花公子,他在女性這方面可說是聲名狼藉。我希望你沒有鼓勵他的追求。」
  
  她憤怒地反擊。「而如果我有呢?也許我喜歡他,而他也喜歡我!」
  
  雷克殘忍地指出:「你喜歡到想當他的情婦?」
  
  薇雅的身軀劇震。「你怎麼敢這樣說!」
  
  雷克深吸了口氣。「我了解法洛,他只是想拿你取樂。他無意於婚姻,無論對象是你或任何女性。他是個著名的獵艷高手。」
  
  「就像你?」薇雅反問。
  
  雷克的眉頭憤怒地擰起。「我想我在這方面算是小有名聲,但比起法洛就差多了。」
  
  他的話重重傷害了她。「就算我接受了法洛的追求,你又在乎嗎?」
  
  雷克的身軀僵硬。「那麼你打算接受他的邀約了?」
  
  「我不知道。」薇雅轉身背對著他,視而不見地望著街上。她感覺想哭。她一直期待雷克來看她,但不是像這樣......
  
  一晌後,他輕觸她的肩膀。「薇雅,我的確在乎。」他放柔了語氣。「因為我關心,所以我來了。」
  
  薇雅幾乎無法相信她的耳朵,她轉身面對他。「你在乎我?」
  
  「我不希望看見你受到傷害。」他嚴肅地道。
  
  她想要投入他的懷中。薇雅綻開個燦爛無比的笑容。「雷克,我也在乎你。
  
  如果你——」
  
  「不要再說下去,不要誤解我的涵義。」他截斷她的話。「我們是朋友,就只是這樣。」
  
  「朋友?就像我和洛爾?」她以手捂著胸口,心痛得像要裂掉。
  
  「不,」他的下顎肌肉抽搐。「我指的就只是朋友。我很樂意幫你找到工作,幫助你站起來,就這樣。」
  
  她往後退開。「我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麼來!」
  
  「我來警告你遠離法洛。薇雅,你太過純真得一點也不瞭解他及他這一類人。我很遺憾。」他伸手向她。
  
  她打掉他的手。「我不要你為我感到遺憾!天知道,你或許錯了!或許法洛有著比你更寬闊的心,節(爵)爺!或許有一天,他甚至會喜歡到向我求婚!」
  
  雷克愣住了。他好一晌沒有開口,薇雅則奮力眨回滿眶的熱淚。
  
  「他不會的。」雷克平靜地道。「他不能。你們的社會地位相差太遠,那是不可能的。」
  
  「走開,」薇雅激動地道。「去找其他人當你的朋友!讓我一個人清靜!」
  
  「就算他愛你,他也不會娶你的。我很抱歉,薇雅。」
  
  薇雅跌步後退,哽咽道:「走開。」
  
  「我很抱歉。」雷克沉重地道。「但我一向是個務實主義者。我送你回家吧!」
  
  「務事主義者!」薇雅苦澀地道。「你知道嗎?節爺?我才為你感到難過!」她轉身想回店裡。
  
  「那是什麼意思?」他攔住她,咄咄追問。
  
  薇雅已淚光瑩然,但她拒絕在他面前哭泣。「意思是你認為這個世界是一片灰朦朦的陰暗及污髒,不是嗎?而且我出身貧民窟,但陽光無私地照耀著每個角落,雷克!」
  
  「的確,陽光照耀著每個角落。」他道,持住她的目光。「即使是最陰暗的地方,而且美麗的玫瑰也有刺。」
  
  她的雙手在腰際緊握著拳,勉強克制揍人的衝動。「還有彩虹呢!以及彩虹那端的金子?」
  
  他眨了眨眼,彷彿她說的是某種外國語言。而後他搖了搖頭。「薇雅,彩虹只是種幻想,而且它們稍縱即逝。彩虹的那一端根本沒有金子。」
  
  薇雅反手拭去眼角的淚水。「彩虹是真實的,而且它們是有魔法的。人相信它們,而且我相信有一天,我能夠找到永恆的感情。」她挑釁地望著他。
  
  他默然了好一晌。「那麼,我祝福你。」
  
  「至少我擁有夢想及希望。」她沙嘎地道。「不像你。」薇雅轉身回到店裡。
  
  這次雷克沒有攔住她。他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4-12-21 22:5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雷克的馬車停在赫爾汀宅邸前。距離他和薇雅的服飾店外的談話已經過了三個星期。這段時間,雷克全心投入事業中,拒絕讓自己想她,或再去找她。
  
  雷克登上台階。兩名僕役恭敬地行禮,為他打開門。雷克進到玄關,聽見熟悉的女性談話聲傳來。他微微一笑,朝著家人專用的小客廳走去。
  
  凱琳和伯爵夫人正在討論明天的舞會——也是今年社交季的第一場舞會及年度的盛事。但雷克早已對舞會失去了興趣。當然,明天他會出現露個臉,但他寧可埋首公事裡。
  
  雷克對凱琳及伯爵夫人綻開個溫暖的笑容。擁抱、親吻面頰。「你們還好吧?」
  
  「我擔心極了。」伯爵夫人道。「舞會就在明天了,而還有這麼多事要準備。」
  
  雷克溺愛地微笑。「你太愛操心了。你主辦的舞會向來是社交季最盛大的聚會——也是最成功的。」
  
  伯爵夫人秀眉蹙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走到書桌前,列下注意事項。
  
  凱琳扯了扯雷克的衣袖,一臉的嚴肅。「雷克,我必須和你談談——關於薇雅。「
  
  雷克立刻全神貫注。「有什麼好計論的?「他故意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心裡卻在意得很。
  
  「我恐怕做了件可怕的事。」凱琳咬著下唇。
  
  「我懷疑。」雷克輕鬆地回答。
  
  凱琳歎了口氣,挽著雷克的手臂走向沙龍。「前天我去艾夫人的店裡看薇雅。我一直嘗試問出薇雅的住處,但她總是故意岔開話題,彷彿有意隱瞞。話說回來,薇雅的氣色並不好。她看起來很疲倦——哀傷。」 凱琳望著雷克。「衝動下,我邀請她參加伯爵夫人的舞會。」
  
  雷克睜大了眼睛,脈搏加促。「這是世界末日嗎?」他平靜地問。但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他心裡想的全是薇雅明天會出席舞會,並突然間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我非常擔憂這件事,雷克。伯爵夫人的舞會是社交季的年度盛事,每個人都爭相獲得邀請。薇雅非常興奮被邀請。我知道她會參加,但她來了會變得怎樣呢?這不像在赫爾汀莊園的晚宴。」凱琳絞著雙手。「她非常地敏感,而我害怕她會受傷。你知道人們有多麼殘酷。」
  
  雷克知道凱琳說得對。他轉過身,將手插在褲袋。社交季會對薇雅的出現驚駭不已,將她摒拆在外,
  
  「我還沒有告訴伯爵夫人。老天,我已可以預期一場災難!」
  
  雷克心念電轉。「別擔心母親那一邊。我可以對她解釋,而且她有顆赤誠的心。恐怕我們別無選擇,只有團結一致,保護薇雅。」
  
  凱琳的臉龐一亮。「這個主意太好了!或許我可以表明她是我的好朋友,而且你可以擔任她的護花使者!如果人們看到你追求她,我敢說他們會在對她倨傲無禮前,三思而後行!」
  
  雷克望著凱琳,緩緩地道:「凱琳,我希望這不是你的某種瘋狂計劃,故意要湊合我和高夫人?」
  
  凱琳驚喘出聲。「雷克,你怎麼能夠這樣說?」如果她真的是假裝,她的演技足以登上舞台了。但凱琳有顆同情的心,她的動機應該是單純的。
  
  凱琳微笑。「這幾個星期來,法洛子爵數度造訪了艾夫人的店。他甚至送給薇雅禮物——一條美麗的絲巾。」
  
  雷克的身軀一僵。「她不應該接受的。」
  
  凱琳直視著他。「她並不知道,」她的臉龐突然一亮。「強恩!」
  
  強恩漫步走進沙龍。「你們在談什麼?」
  
  凱琳臉紅了。「我在對雷克解釋,我一時衝動,邀請薇雅參加明天的舞會。」
  
  「那是個好主意,」強恩親吻她的面頰。「你不認為嗎,雷克?」
  
  雷克迎上他大哥溫煦的目光,他懷疑他是被他們兩個設計了。他轉身走向窗邊。那不重要了。他期待再見到高薇雅,即使那就是像玩火一樣危險。
  
  雷克離開後,強恩邀請凱琳到花園散步。「你實在很聰明。」強恩指出。
  
  凱琳笑了。「我也是這麼想。我還借了一件我的禮服給薇雅,我希望明天一切都能順利。」
  
  「我相信薇雅將會艷驚四座,」強恩停在金魚池邊。「不過還比不上你。」
  
  凱琳垂下了視線,雙頰緋紅。「謝謝你。」
  
  「很遺憾薇雅沒有個可以教她禮儀、談吐的老師。只需要稍加琢磨,沒有人會懷疑她並不屬於我們的圈子。」
  
  凱琳一愣。「這就是了!她需要的是一位教導她社交禮儀、時尚及談吐的老師!只要假以時日,她一定可以在社交界大放異彩。噢,你實在是太聰明了,強恩!」
  
  強恩但笑不語。
  
  洛爾冷冷地望著薇雅換上禮服。薇雅知道他在生氣,但她並不在乎,她的心裡滿溢著能夠參加舞會的興奮!
  
  她即將赴生平的第一次舞會,而且是在赫爾汀宅邸。薇雅緊張得要命。萬一她在舞會上說錯話、或做錯事呢?在艾夫人店裡的這段時間,她已學到貴族社會的規矩多若牛毛,然而凱琳是那麼親切地邀請她,而任何事都無法阻止薇雅前去。
  
  而且雷克也會在場。
  
  她的心裡一陣抽痛。過去三個星期來,薇雅全神投入工作中,藉此忘懷雷克。這個星期,艾夫人說她的績效遠勝過其他店員,並決定為她加薪。
  
  今晚會發生什麼事?她要怎樣做來贏得雷克的心?他會不會像在赫爾汀莊園的那個夜晚一樣地吻她?那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感覺卻恍若隔世。
  
  「泥今晚只會惹上麻煩。」洛爾道,打斷她的思緒。
  
  薇雅不睬他。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凱琳借給她的這件藍色絲料禮服美極了,深藍色的裙擺內襯隨著每個轉身,盪開虹彩般的光輝。美中不足的是,它樸素了一點。它唯一的裝飾是袖口的天鵝絨蓬袖,沒有薇雅偏愛的蕾絲、珠子、或玫瑰點綴。
  
  「你太過杞人憂天了。」薇雅咬字精確道,用上她新學到的成語。「今晚可能發生什麼事呢?」一個吻,她想著,像那個美麗的夏夜晚一樣熱情的吻。
  
  「泥最好記得,就算節(爵)爺帶你出了舞廳,到某個隱密的地方親熱,他還是不會娶泥!」
  
  「我清楚得很!」噢,為什麼洛爾堅持要潑她冷水?她已經夠緊張了。她即將闖入截然不屬於她的世界,而她是如此地害怕她會在那些高貴的紳士、淑女面前犯錯或鬧笑話。萬一她不小心流露出口音,或是她在跳舞時絆倒呢?老天爺,她根本不會跳舞!但她是那麼渴望能夠在舞池裡翩翩起舞。她想起費瓊安曾指控她是『冒牌貨』。畢竟,她只是貧民窟出身的『何美雅』,並非真正的名門淑媛......
  
  「喔可以感覺出來,今晚泥只會受到傷害。」洛爾道。
  
  「我不會受傷。」薇雅反駁。「你只是在嫉妒——嫉妒我能參加舞會,而你不能。」
  
  「天殺的,喔確實在嫉妒!我看過泥看著他的眼神,而那令喔嫉妒不已!」洛爾咬牙切齒地道。話完,他轉身大步離開房間,留下薇雅錯愕地站在原地,驚訝於洛爾話裡的涵義。
  
  薇雅叫出租車到赫爾汀宅邸。僕役肅立在玄關,接過紳士、淑女的斗蓬、外套或帽子。輪到薇雅時,她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他們。薇雅的面頰燒紅,感覺自己似乎犯了個大錯誤。幸好其他人似乎沒有注意到。
  
  而她後看到了杜利。薇雅綻開個喜悅的笑容,彷彿看到瞭解一位親愛的老朋友。杜利看見她時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過來。他親切地行了個禮。「舞廳往這邊走,高夫人。」
  
  『謝謝你,杜利。「薇雅小心地咬字道,跟著前面兩對夫婦登上通往舞廳的台階,並隨即僵在原地。
  
  它甚至比她記憶中的更加宏偉壯觀,金碧輝煌。淺綠色的圓形天花板鑲以金框,巨型水晶吊燈燭火輝煌,嵌木方格地板光可鑑人,沿著舞廳的牆壁排列著上百張的織錦座椅,大理石雕像及名家畫作裝飾其間。舞廳內衣香鬢影,珠光寶氣。薇雅估計至少有兩百名以上的賓客!舞廳的正中央,一對對穿著高貴華服的紳士、淑女翩翩起舞。舞廳的盡頭,兩扇敞開的大門通往餐室,餐室裡的每張長桌都擺滿了豐盛的食物及甜點、飲料。
  
  薇雅站在舞廳門口,不確定該怎麼做。她環顧著廳裡,卻沒有看見任何熟人。但賀家人應該在場——還有雷克。
  
  而後她認出了凱琳。她穿著淡紫色禮服,艷光四射,在舞池中央和一名英俊的男士跳舞。薇雅遲疑地舉步,走進舞廳。她總不能一直忤在門口。她會試著找到伯爵夫人、強恩或雷克。
  
  薇雅穿過舞廳。她注意到多位紳士及淑女好奇地打量著她。一、兩位沒有攜伴的紳士對她綻開笑容。而後薇雅看到了法洛子爵,腳步一頓。子爵顯然也看到她了,笑著朝她走來。
  
  「高夫人,」他的眼裡光茫閃動,執起她的手親吻。「很高興看到你。」
  
  「晚安,節爺。」薇雅緊張地道,發現數名賓客正在看著他們,而她一點也不喜歡受人注目。法洛子爵經常來店裡,而艾夫人警告過她子爵的名譽。他將那條漂亮的紅色絲巾送給了她,並堅持她一定要收下。
  
  「今晚你是如此地美麗動人,」他挽住她的手臂。「我們去喝杯香檳吧?」
  
  薇雅遲疑了一下。她依舊沒有熟人。「我......嗯,好吧!」
  
  「她是誰?」薇雅聽見一名紳士低語。
  
  「我毫無慨念!」一名女士大聲回答。「你聽見她的口音嗎?老天,她是來搞砸賀家舞會的?」
  
  薇雅的身軀一僵。法洛一定也聽到了,但他的表情不孌。他挽著薇雅要離開,但她也聽見另一名紳士道:「太遺憾了——以她的容貌。她是法洛的新歡?」
  
  薇雅跟著法洛離開,羞愧得無地自容。這一刻,她只想消失無影無蹤。她還以為她已經改掉鄉音了!
  
  他們越過舞廳,進到了餐室。薇雅不敢望向任何人,但她覺得每個人都盯著她看。
  
  「你餓嗎?」法洛親切地問。
  
  薇雅終於迎上他的目光。她的情緒激動不已,並無法信任自己的聲音。而後某個醉厚的男音自她身後響起,奇跡般地拯救了她。「我認為高夫人一點也不餓。」
  
  薇雅驀地轉身,面對著雷克。
  
  他的藍眸裡閃動著危險的光茫,下顎的肌肉抽動。他的視線持住她的短暫一晌,隨即注定在法洛身上。法洛冷冷地回望著他,兩名男子間的緊繃敵意一觸即發。
  
  雷克是在嫉妒嗎?薇雅的心中雀躍。
  
  「晚安,雷克。」法洛冷淡地道。
  
  雷克點點頭,轉向薇雅。他的眼神登時放柔和了。他行了個禮。執起她的手。「我很高興你能蓓臨,高夫人。」
  
  薇雅的心湧上暖意,渾然望了稍早的羞辱。「金的?我是說,真的?」
  
  「當然。」他挽起她的手臂。「我無意失禮,法洛,但高夫人和我有一些事要討論。我是她的財務顧問。」
  
  法洛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復過來。「當然。你能夠在舞卡上為我保留一支華爾茲嗎,高夫人?」
  
  薇雅眨了眨眼。她尚未自雷克溫柔的著顧裡恢復過來。他似乎真的很高興看到她。或許她的夢想終究能夠成真,薇雅在心裡祈禱。
  
  「你有舞卡嗎,高夫人?」雷克柔聲詢問。
  
  薇雅毫無慨念舞卡是什麼。「沒有。」
  
  「我們會為你弄一張。」雷克的視線始終不曾離開她。
  
  法洛行了個禮。「一曲華爾茲?」他溫柔地提醒。
  
  「謝謝你的遨約,爵爺。」薇雅微笑點頭。
  
  法洛滿意轉身離開。薇雅怯怯對著雷克綻開個笑容。
  
  「今晚的你美極了。」雷克帶著她走向餐檯。「我告訴過你的,法洛心懷不軌。」
  
  薇雅點點頭。「或許……你說的有理。」        
  
  他望向她。「你餓嗎?」
  
  「不。」當她心目中最高貴、英俊、瀟灑的王子正挽著她的手臂時,她怎麼可能還想到食物?
  
  他們停了下來。「要跳舞嗎?」
  
  她的臉紅了,坦白道:「我不知道怎樣跳舞。」
  
  「我明白了。那麼或許今晚你應該盡可能地遠離舞池,高夫人。」他微笑道。
  
  「我想你是對的。」薇雅道,回以笑容。
  
  「讓我介紹你認識我的幾位朋友。」雷克帶著她走向一名威嚴的長者及一對耀眼的年輕夫婦。他們看見雷克,綻開個溫暖的笑容,顯然和他很熟。他對那名長者行禮。「公爵閣下,晚安。容我介紹我的一位朋友。高夫人剛剛由約克郡來到城裡。高夫人,洛期福公爵閣下。」
  
  薇雅幾乎驚喘出聲。她從不曾見過公爵,更不敢想像被介紹和這麼高貴顯赫的人認識!雷克輕觸她的手肘。薇雅回過神來,行了個禮。「晚安,公爵閣下,很榮幸認識你。」她的脈搏狂跳不已。
  
  「這是我的榮幸才對,高夫人。」公爵和藹地道,藍眸裡盛滿著笑意。「很棒的舞會,不是嗎?」
  
  「是的,節爺......噢,我是說,公爵閣下。」薇雅的臉紅透了,但公妥似乎毫不在意,依舊笑容可掬。
  
  「        近來好嗎,年輕人?」公爵問雷克。
  
  雷克笑道:「在這樣美好的夜晚,又有美女相伴,我還需要回答這個問題嗎?」
  
  雷克驚愕地望向雷克,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是認真的嗎?但雷克已轉向那對耀眼的夫婦。「高夫人,我相信你已經見過公爵的兒子了,威弗利侯爵。這位是侯爵夫人。」他介紹道。
  
  薇雅認出了那名英俊的金髮男士,雙頰脹紅。當初她大吼大叫闖入雷克的俱樂部時,他就在場。
  
  但威弗利侯爵對她綻開個溫暖的笑容。「很高興見到你,高夫人。」
  
  在薇雅能夠回答之前,像小鳥依人般站在他身邊的侯爵夫人搶著開口了。「你剛剛來倫敦?噢,你有空一定要來造訪洛斯福宅邸。我等不及聽到你和雷克認識的經過了。」美麗的藍眸裡笑意閃動。
  
  「一定。」薇雅愕然道,仍未自震驚中恢復,無法相信這樣顯赫、高貴的一家人竟然對她如此親切。
  
  雷克和公爵一家人熱絡地聊了起來。薇雅傾聽他們談話,但大部分都保持緘默。離開公爵一家人後,雷克陸續介紹她認識了多位他的貴族朋友,薇雅幾乎記不得這麼多的頭銜!她感覺像處在一場最瑰麗、華美的夢境裡,夢裡的她成了高貴的公主,挽著王子的手臂,醉在他英俊迷人的笑容裡。或許,上帝終究回應了她的祈禱!
  
  「你似乎顯得有點累,高夫人。」將近一個小時後,雷克問道,遞給她一杯香檳。
  
  薇雅點點頭。「認識這麼多人是很疲沛(憊)的。」
  
  「疲——憊。」他更正道。
  
  「疲憊。」薇雅的雙頰微紅,低頭啜了口香檳,她從不曾品嚐過香檳。「噢,好好喝!」她低呼道。
  
  雷克醇厚的笑聲響起。「一八四九年的派瑞岡,極好的年份。」他看著她啜了一大口。「小心,它的後勁不容小覷。」
  
  「我一輩子從不曾醉過,」薇雅坦率地道。「只除了高爵士去世的那一晚,你給我白蘭地。」
  
  「按照你現在喝的速度,恐怕這會是第二次。」雷克含笑道。
  
  薇雅凝視著他,幾乎沒有聽見他說的話。雷克是如此地英俊,她彷彿可以這樣看著他一生一世。
  
  雷克將視線扯離開她身上,啜著香檳。
  
  薇雅望著他的唇,想起了他們曾經有過的吻。她的身軀因為回憶而騷動、緊繃。她想著月光下的花園,衝動地道:「你能夠帶我透口氣嗎?這裡好熱。」
  
  他注視著她,笑容逝去。
  
  「我想是因為緊張吧。」薇雅試著解釋,以手扇風。
  
  「外面頗有涼意,你會需要披上披肩。」
  
  「不,我不需要。」薇雅道,垂下視線。
  
  好一晌的沉默。「好吧。」雷克挽著她的手臂,離開了餐室。他們越過賓客,出到了落地窗外的陽台上。花園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下,就像八年前一樣迷離動人。
  
  「你確定不覺得冷?」他問。
  
  薇雅感覺全身著火。「不。」
  
  「水藍色很適合你,可惜你沒有藍寶石及鑽石可以搭配這件禮服。」他望著月光下的她低語。
  
  薇雅沙嘎地輕笑。「我?老天爺!」
  
  「上帝,」他退離開她一步。「淑女不會用『老天爺』這種說法。」他背對著她,走向一張長椅。薇雅貪婪地注視著他高大的背影,愛意及飢渴在藍眸裡流露無遺。雷克驀地轉過身,迎上她的視線。「上帝!」他低呼。
  
  「上帝。」薇雅屏息地道,對他的愛慕一發不可收拾。
  
  他緊抿著下顎,藍眸裡激情蕩漾。月光灑落在沉默的兩人身上。薇雅的脈搏狂跳。濃郁的花香襲來,薰人欲醉。她想起另一個夏日花園裡的吻,全身緊繃著,充滿期待。
  
  雷克的額頭青筋跳動。「我想出來透氣或許不是個好主意。我們回去舞會吧。我再介紹一些人給你認識。」
  
  「我不想認識任何人。」薇雅直率地道。為什麼他不肯走近她?他應該會吻她的!「雷克?」她低語,而那也是句無言的邀請。
  
  但雷克沒有走近她。或將她擁入懷裡。他空兀地轉身背對著她,抬頭仰望著月光。而薇雅有種可怕的預感,似乎雷克打算拋下她一個人在花園裡。她聚集起勇氣,深吸了一口氣,舉步走向他。他微側過身子,但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無法擠出笑容,或說出任何社交言詞。她只能坦白說出心裡的話。「雷克,」她沙嘎地道。「我還沒有謝謝你的禮物......以及我們相識以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潤了潤唇。「還有今晚,你帶給我一個美好的夜晚。」
  
  他的視線持住她的。「這是我的榮幸。」他緩緩道。
  
  「你知道嗎?」她的語音輕顫。「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我真的以為你是個王子。」
  
  雷克愣了一下。「不會吧,薇雅?」他微笑道。
  
  「不,那是事實。八年前,就在這裡,曾經有一場盛大的舞會。」她的語音輕顫。「我和洛爾餓壞了,潛進赫爾汀宅邸找吃的。但我忍不住躲在窗邊,偷看舞廳裡的人。而後我看到了你。我清楚地記得那一晚,恍若昨日。」
  
  他的藍眸變得嚴肅無比。「你或許看錯了。」
  
  「不,」她搖搖頭。「你和一名比你年長的女士在一起——一名金髮女郎。我記得你帶她到陽台上,和她跳舞。」
  
  雷克的胸膛劇烈起伏。「我不記得了,八年前我只是個青嫩少年。」
  
  「對我不,」她羞怯地微笑。「當時我才十歲大。」
  
  他們凝視著彼此。雷克抬起手,指尖輕拂過她的面頰。他沒有開口,但那對藍眸裡卻是情慾氤氳。薇雅的心在歡唱。她的嬌軀輕顫,斜倚向他。
  
  下一刻,她已經被他擁在懷中。雷克有力的手臂環住她,他的唇激切地攫住了她的。薇雅從不曾夢想過如此激情、狂野的吻。他的唇強硬而需索。大手游移過她裸露的肩膀,用力箍住她的腰。他的唇分開她的,舌頭舔吮著她。
  
  薇雅的喉間逸出了狂野的呻吟聲,緊攀著他寬闊的肩膀。他的唇扯離開她的,但隨即再次覆上了她,他的吻變得更加灼熱、飢渴。薇雅呻吟出聲,身軀因喜悅而顫抖。
  
  他加重了環著她腰間的力道,再度攫住她的唇。薇雅試著回吻他,釋放靈魂裡所有的熱情。他是如此地美麗;他的吻也是。她的手游移到他的臉龐,渴望著更多。
  
  而後雷克突然停止親吻她。他的氣息粗重,緩緩直起身軀。「上帝!」他們的眼神相遇。「上帝!」他再次道。
  
  薇雅對他綻開個甜美的笑靨,眼眶裡盛滿了喜悅及幸福的淚水。她是如此地深愛著他——以她的心及靈魂!
  
  他一逕望著她,而後他的表情變了。他垂下雙手,後退離開她,藍眸裡盛滿了沮喪。
  
  薇雅一點也不明白。「雷克?」        
  
  「我道歉——再次。這種事不應該再發生。」他的語氣嚴厲,身軀僵硬、緊繃。
  
  她驚喘出聲。「為什麼不?」
  
  「我一時昏了頭,你的美麗令我情不自禁。」
  
  「不。」薇雅低語。她知道雷克說的是推托之詞。「你究竟在說什麼?剛才的吻——它是如此地美麗、神奇——」
  
  「不。」他強硬地截斷她的話。「你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薇雅喘息道。「別又來我們只是朋友那一套!我認為你是愛我的。」她急切地道。
  
  他的臉色發白。凝重的沉默懸在兩人之間。「不,」他清晰地道。「我很遺憾你不明白。但男人並不需要愛一個女人,才會渴望她。我很抱歉,薇雅。」
  
  她想要用手摀住耳朵。「你怎麼能對我說這種話?你怎麼能如此殘酷?」
  
  「我們最好回舞廳了。」他沉重地道。不等待她的回答,他挽著她的手臂,穿過花園,往舞廳走去。
  
  薇雅拒絕哭泣。她的心碎了,但她不會在他面前流一滴淚。
  
  他們回到了走廊上。舞廳裡的笑語喧嘩隔著落地窗傳來,他低頭望向她。「你要哭嗎?」
  
  薇雅搖搖頭,無法開口說話。他剛才的話不可能是真心的——不可能。
  
  「薇雅,」他開口,語氣嚴厲。「這都是我的錯。我們不應該走到花園的。我不應該太過慇勤,造成了你的誤解。我很抱歉。」
  
  「我不要你的抱歉。」她低語。
  
  「我必須,」他遲疑了一下。「我無法給你想要的。」
  
  她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後悔,以手捂唇。上帝,她是個徹底的傻瓜——大白癡。
  
  「現在的你並不適合回到舞廳裡。」他平板地道,挽著她的手臂往回走。薇雅沒有抗議。突然間,她感到他的身軀明顯地緊繃。她抬起頭,看見一位穿著金色禮服的中年美婦朝他們走來。
  
  「你好,雷克。」金髮美婦的語音輕柔動人。綠色的明眸直視著雷克。她大約比雷克年長十歲,但美貌風情懾人,身上唯一配戴的珠寶是頸間的翡翠項鏈。
  
  「你好嗎,甘夫人?」雷克沙嘎地道。薇雅來回望著他和金髮美婦人,但無法解讀那對藍眸裡複雜的感情。
  
  「我很好,謝謝你。」甘夫人嫣然淺笑,轉向薇雅。「你好,我是甘蓓拉。」
  
  薇雅笑不出來。她在甘夫人的笑容及眼神裡看到了濃濃的哀傷及深情眷戀。她和雷克曾經是戀人嗎?
  
  「這位是來自約克郡的高夫人,」雷克介入。「她剛剛來到倫敦。」
  
  「希望你在倫敦待得愉快。」甘夫人道,轉向雷克。「今晚的舞會實在是太成功了,你的母親舉辦的舞會總是最好的。」
  
  「謝謝你。」雷克道。
  
  「高夫人,很榮幸認識你。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雷克。」她對兩人綻開個溫暖的笑容後,優雅地舉步離開。
  
  雷克凝視著她的背影好一晌,再次挽著薇雅的手臂。他沒有看她。一會兒後,他們來到無人的小沙龍。薇雅坐在米色的沙發上,但拒絕迎上雷克的目光。
  
  「我去找凱琳來。」雷克道。
  
          
  
  薇雅沒有回答。雷克離開了,留下她一個人。薇雅依舊處在驚愕狀態裡。她一點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今晚原本是那麼美好,就像童話故事一樣。難道就像雷克所說的,他吻她只是出自於低下的慾望,並不摻雜有任何的感情在內?是因為她配不上他嗎?
  
  還有,甘蓓拉夫人又是誰?薇雅總覺得她很眼熟。甘夫人或許已年屆四十,但風韻卻更成熟、動人。薇雅知道如果她想要雷克,她是絕對爭不過她的。
  
  門打開又關上。凱琳匆匆來到她身邊。「老天!薇雅,雷克說你心裡很亂,需要人陪伴。發生了什麼事?稍早我在舞廳裡看到你時,你似乎快樂得很。」
  
  「我是的。它是如此地完美,就像一場美夢成真。」薇雅搖搖頭。「我希望我能夠恨他,但我不能。」
  
  凱琳關心地看著她。「他做了什麼事?你看起來像要哭了。」
  
  「我不會哭。」薇雅沙嘎地道,堅定地抿起唇。「從不。自從我還是個小女孩。他們把我關在工場裡後,我就不曾再哭泣了。」
  
  「工場?」凱琳低語,睜大了眼睛。
  
  薇雅突兀地站起來。「工場,收容所。他們將孤兒關起來,餵他們餿飯,強迫他們工作。」她不再試圖掩飾鄉音。她從來就不是個真正的淑女,只不過是個冒牌貨,而且凱琳和雷克都清楚得很。
  
  凱琳驚喘出聲。「你待過收容所!天可憐見!」
  
  「喔不要泥的可憐。」薇雅大步走開。她茫然地望著窗外的花園,雷克吻過她的地方。她的心裡疼痛不堪。為什麼他不能回報她的愛?為什麼她不是個真正的淑女,而是出身東區的何美雅?
  
  凱琳來到她身後。「雷克做了什麼?」
  
  薇雅轉過身。「他吻了喔。喔從不知道吻可以這麼地激烈、狂野。」
  
  凱琳的雙頰緋紅。「上帝!」
  
  「天殺的!」薇雅怒啐道。「他吻了喔,而後說他很抱歉,說那只是慾望!」
  
  凱琳驚喘出聲。「雷克那麼說?」
  
  薇雅望著凱琳。「他吻過你嗎?」
  
  凱琳愣了一下。「噢,不——不是以你說的方式。」
  
  「而且他不會——除非泥是他的妻子。因為泥是淑女,而喔只是被踩在人們腳下低賤的泥土。」
  
  「親愛的,你絕不能這麼想自己。」凱琳關切地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他是在乎你的。」
  
  「不。」薇雅以拳揉著眼睛。「終有一天,他會娶一位像泥一樣的女士,而喔是絕對為會被列入考慮的。」
  
  「你不能這樣想著雷克,薇雅。他根本無意於婚姻——至少短期內不。」
  
  「喔可以等。」她沙嘎地道。
  
  凱琳沒有回答。
  
  「但喔猜喔必須等到永遠,不是嗎?」她苦澀地道。
  
  「這都是我的錯。」凱琳愧疚地低語。
  
  「它怎麼可能是泥的錯?」薇雅陰鬱地問。
  
  「我很抱歉,」凱琳的臉龐蒼白。「我一直擔心你今晚不會被社交界接受。我要求雷克幫忙,請他假裝追求你。」
  
  「泥做了什麼?」薇雅驚喘道。「泥要他『假裝』追求喔?泥的意思是,今晚的一切只是場遊戲?」
  
  「不!我們只是試著要保護你,因為我們都喜歡你。」
  
  「泥也要他親吻喔?」薇雅咄咄逼問。
  
  「當然不。」
  
  薇雅轉身背對著凱琳,以手捂著心口,感到呼吸困難。「喔今晚為什麼要來?喔實在是愚不可及!」
  
  「我並沒有惡意,薇雅。」凱琳來到她身邊。「我是你的朋友;我只是想幫忙」
  
  「泥無法幫忙喔的。」薇雅的語音重濁。「除非泥是個魔術師,能夠用魔法將喔變成雷克會喜歡的高貴淑女。」
  
  凱琳笑了。「不幸地,我不是魔術師,但我可以是個絕佳的老師。」
  
  「泥是什麼意思?」薇雅小心翼翼地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凱琳激動地握住她的手。「薇雅,如果你能夠改進你的談吐、舉止——還有穿著,學會社交界的禮儀,我相信你可以騙到每個人,讓他們相信你是我們之中的一份子。」
  
  「泥究竟在說什麼?」薇雅驚愕地問。
  
  「你想要當個真正的淑女嗎?」凱琳問。
  
  「真正的淑女?」薇雅眨了眨眼。「我當然想。但那是不可能的,它需要的是奇跡。」
  
  「不。它不是不可能的,也不需要奇跡。你需要的是一位耐心、優秀的老師,以及一位認真學習的學生。」
  
  薇雅睜大了眼睛,恍然大悟。
  
  「我可以擔任你的老師,而且我會讓你變成一位真正的淑女,甚至可以在宮廷裡露面!」凱琳道。
  
  薇雅沒有動。「但雷克呢?我們能騙得過他嗎?」
  
  她們的視線相遇。「我們可以嘗試。」凱琳堅定地道,兩人間達成了共識。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4-12-21 22:51: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薇雅的感覺好多了。她看見凱琳穿過舞廳,偶爾停下來和熟識的人說話。,凱琳十足是高貴及優雅的化身。或許她還沒有全盤皆輸。薇雅並不確定凱琳能夠將她改變成為真正的淑女,但她決心一試。這是她唯一能夠贏得雷克的愛的方法。
  
  她看見雷克穿過舞廳。
  
  雷克也看見她了。他們的視線持住一晌,但他隨即背轉過身子。薇雅的身軀一僵,笑容逸去。噢,她是個徹底的傻瓜,竟認為她可以改變他的心意!就算凱琳成功地將她改造成一位淑女,他就會喜歡她嗎?
  
  她的心痛得再也無法承受。一整個晚上,她只喝過一杯雷克給她的香檳,但她決定提早離開舞會,再逗留下去已沒有意義。明早十一點,她會去找凱琳上上禮儀課。
  
  然而她剛剛舉步走向舞廳門口,就看見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費瓊安夫人。
  
  薇雅的心裡呻吟出聲。費瓊安正好擋在階梯前。如果她要離開,勢必得和她的繼女打照面。薇雅想起她們最後一次在高家宅邸不愉快的場面,猶豫不決地停在原地。
  
  而後她瞥見法洛子爵。他和一群賓客在距離她不遠處,似乎相談甚歡。他也看見她了。薇雅微微一笑。法洛子爵立刻捨下他的朋友,朝她走來。
  
  「高夫人,我一直期望著今晚能再和你談話。」
  
  由眼角的餘光,薇雅瞧見瓊安已注意到她了。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要驚慌。「事實是,我正要離開。」
  
  他挑了挑眉。「這麼早?舞會才剛開始,而且我們還沒有跳過華爾茲。」
  
  薇雅遲疑了,看見雷克出現在法洛身後。但他只是淡漠地注視著他們,令薇雅無法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先是瓊安,現在又是雷克。薇雅不認為她能夠承受得了更多。
  
  而後雷克突兀地轉身走開。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比任何的言語都更決絕。薇雅深受打擊。
  
  「你再留一會兒吧?沒有人這麼早離開舞會的。」法洛挽住她的手臂。
  
  「我的哥哥生病了,而我很擔心他。」薇雅很快編出了藉口。「今晚我原就無意久留,你能夠護送我離開嗎?」
  
  他望著她好一晌後道:「我很遺憾你哥哥身體不適。我會在明天梅家的舞會見到你嗎?」
  
  「我不知道。」薇雅道。當然,她並沒有被邀請,但她總不能直言告訴法洛。他們越過舞廳時,她偷偷覷向雷克,但他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們,專注著和熟人說話。
  
  她和法洛已來到了階梯前。薇雅迴避瓊安的目光,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瓊安滿懷敵意的注視。她突然開口,聲音大得附近的人全可以清楚聽到。「我真無法相信!我父親屍骨未寒。而她已經勾搭上新的對象!她甚至沒有為他服喪!」
  
  薇雅的臉龐脹紅了,迎上瓊安憎恨的眼神。為什麼這個女人就是不放過她?
  
  「話說回來,像『她』那種女人根本不可能明白服喪的涵義。」瓊安再次大聲道。
  
  法洛對薇雅綻開個笑容,彷彿根本沒有聽到瓊安的話。薇雅掙開他的手臂。她已經受夠了。
  
  她雙手插腰。「或許你只是嫉妒,你這個肥胖的老巫婆!」她大聲道。「有可能是因為你暗戀著法洛爵爺?」
  
  瓊安輕喘出聲。薇雅聽見法洛輕笑出聲。「我們最好走了。」他柔聲道。
  
  在薇雅能夠附和同意之前,瓊安已經甩開她丈夫試圖拉她的手,擋在薇雅及法洛面前。「你!」她激動地喊道。「你這個滿嘴謊話的淫婦——殺人兇手!」
  
  薇雅驚喘出聲,臉色發白。
  
  法洛愣住了。「費夫人,剛才是否我聽錯了?」
  
  「你絕對沒有聽錯。」瓊安的臉龐脹紅了。「她怎麼還敢出現在這裡——在她謀殺了我的父親後!」
  
  週遭的賓客驚喘出聲。他們全都望向了這裡,再也無法假裝若無其事。
  
  「我沒有謀殺高爵士!」薇雅喊道,冷汗涔涔。
  
  「你絕對有!」瓊安尖叫著撲向前。然而在她能夠攻擊薇雅之前,雷克已經出現了。他冷酷地抓住她的手臂。
  
  「費夫人,如果你堅持繼續這番荒謬的言論,恐怕我必須要求你離開我父親的屋子。」雷克道。強恩和凱琳幾乎同時出現在他身後。他們成半圓形拱衛著薇雅和法洛,表明站在她這一邊。
  
  薇雅從不曾這麼害怕過。她想要擁抱雷克,感謝他在瓊安面前為她辯護。但她無法。法洛握緊了她的手,無言地傳達支持她之意。
  
  瓊安轉向雷克。「你為什麼再次為她說活?你為什麼不親自問她老鼠藥的事?我知道她毒死了我的父親!」
  
  薇雅驚喘出聲,眼神狂亂地望向雷克。
  
  雷克愣了一下,而後他瞇起眼睛。「抱歉,費夫人,我不想再繼續這番談話。」
  
  薇雅張口想要否認購買老鼠藥,但卻沒有聲音出來。
  
  雷克冷冷地道:「法洛,你能夠先護送高夫人離開嗎?我會派賀家的馬車送她回去。」
  
  法洛點點頭。「我可以親自護送高夫人回家。」在薇雅能夠回過神來之前,他已經帶著她走向階梯。在場的賓客開始竊竊私語,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
  
  她在樓梯頂停下來,轉頭望向雷克。她想要回到舞廳,告訴他瓊安夫人的指控不是真的,但他已往後退開,再次轉身背對著她。
  
  薇雅畏縮了一下,驚慌、絕望淹沒了她。老天,雷克不會相信瓊安所說的吧?
  
  法洛帶著薇雅走到賀家的車道上,薇雅的心中仍紊亂一片。今晚真是一場大災難。在場的賓客不會相信瓊安的指控吧?但薇雅害怕極了。噢,如果那一天她沒有去村子裡買老鼠藥就好了!
  
  「我送你回去。」法洛停了下來,招來他的馬車。
  
  薇雅回過神來。她仰望著法洛英俊的面容,但他無法像雷克一樣讓她的心跳加快。「我可以雇出租馬車。」
  
  「這是我的榮獲,高夫人。」法洛堅持道。
  
  腳步聲突然在他們身後響起。「我相信這是你的榮幸,法洛,但我已經命令我的車伕送高夫人回家。」
  
  薇雅鬆了口氣。她欣喜地望向雷克,但他的表情冷漠不可測。薇雅的心往下沉。她不在乎全世界的人都認為她是殺人兇手——只要雷克相信她是無辜的。
  
  「你要護送高夫人回家?」法洛冷冷地道。「我是否侵犯了你的領域了,雷克?」
  
  雷克的身軀一僵。「你的說法是無可原諒的,誣蔑了高夫人的人格。要是我我就會謹言慎行,法洛。」
  
  法洛冷笑,望向薇雅。「我對高夫人懷著最高的敬意。」
  
  薇雅輪流望著兩人,感覺他們像即將為肉骨頭大打出手的飢餓公狗。
  
  「這真令人鬆了口氣。」雷克僵硬地微笑。「不,我並沒有要護送高夫人回家,只是將馬車借給她。你說是嗎,薇雅?」他轉向她,笑容和眼神一樣的冰冷。
  
  法洛一愣,放開了薇雅。薇雅知道她應該和法洛道再見,但她的眼裡只有雷克。「謝謝你,雷克。」
  
  他沒有回答,迴避了她的視線,指著他的黑色馬車。
  
  薇雅的心再次被狠狠刺傷了。她轉向法洛,綻開個不穩的笑容。「謝謝你,法洛爵爺。」她的聲音輕顫。
  
  「我期望著和你再見面。」他行了個禮。他似乎不大高興這樣的發展。
  
  雷克握著薇雅的手臂,推著她上了他的馬車。薇雅望向他冷硬的面容,但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雷克,我......」
  
  他截斷她。「我不知道你現在住在哪裡,你必須告訴車伕住址。」
  
  薇雅上了馬車,而車門幾乎是立刻當著她的面關上。雷克回到人行道上,仰望著星空,就是不看她。
  
  「雷克,」薇雅緊握著窗框,急切地道。「你不可能相信費夫人可怕的指控喲?」
  
  他終於望向了她。兩人的視線鎖住。「不,」他一晌道。「我不相信她的指控。」
  
  馬車啟動離去。薇雅應該感到安心的,但她並沒有。雷克的表情冷硬如石,毫無暖意。
  
  馬車漸駛漸遠。薇雅看著雷克轉身走進賀家宅邸,她崩潰倒在座位上,淚水已盈眶。
  
  雷克回到屋子裡。賓客正陸續抵達,但他並沒有和他們打招收的心情。他走進稍早帶薇雅來過的沙龍,由酒櫃裡取出威士忌,為自己倒了一杯。
  
  他的心裡不斷浮現薇雅深受打擊的表情。他真想掐死費瓊安,為了她那番荒謬的指控。薇雅不可能是殺人兇手。儘管她嫁給高爵士是為了脫離貧民窟,但她似乎真心喜歡他,並對他心懷感激。令他不安的是。薇雅沒有否認買老鼠藥的事。但她或許只是太過震驚得一時無法反應?
  
  雷克來回踱步,將杯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今晚他根本不應該親吻薇雅。幾乎自從見到她的第一面,他就被她的美麗吸引,而且那份吸引力已變得愈來愈危險。今晚面對著蓓拉時,他已不再像過去一樣沉溺於往日的回憶裡,反而有大半的心思都在薇雅身上......
  
  圖書室的門被推開來,強恩走了進來。「我就猜可以在這裡找到你。」
  
  雷刻苦笑。「要不要來一杯。」
  
  「何不呢?」強恩微笑。「今晚的舞會熱鬧極了,你卻躲在這裡悶悶不樂。是為了薇雅及費瓊安吧?」
  
  「她那張大嘴巴應該被縫起來。」雷克冰冷地道。「薇雅絕不可能殺人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
  
  「是嗎?」強恩反問。
  
  「你認為她是殺人兇手?」雷克驚駭不已。
  
  「放輕鬆!我並不相信她是殺人兇手,正如我相信高爵士是壽終正寢。然而高夫人確實出身貧民窟。而那是一般人首先會想到的。」
  
  雷克歎了口氣。「那正是我所擔心的。你看見她飽受羞辱及打擊的表情嗎?」
  
  「是的。你似乎很關心她。」強恩的眼神銳利。
  
  雷克的身軀一震。「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正在打一場必輸的仗。你何不坦白承認自己的心意?」強恩柔聲道。
  
  雷克一僵。「好吧,我的確內心交戰不已,我也承認我喜歡高薇雅。但僅此而已。「
  
  強恩竟然笑了。
  
  「你故意挑釁我嗎?「
  
  「不,」強恩的笑容不變。「噢,或許有一點吧!」
  
  「你以為我不知道今晚你和凱琳玩的小把戲——建議我賓客面前追求薇雅?」雷克冷冷地問。
  
  強恩裝出一臉的無辜。「你想得太多了,雷克!畢竟,有人命令你帶薇雅到花園,並親吻她嗎?」
  
  雷克愣了一下。他冷笑。「真是感人。」
  
  「或許,你應該認真地追求高夫人,」強恩溫和地道。「那可以省去你和她許多的痛苦折磨。」
  
  雷克過了好一晌後才道:「我並無意結婚。」
  
  「你真是固執,雷克。奉送你個做大哥的建議,忘掉蓓拉,展開新的戀情吧——在你的薇雅被法洛追走之前!」
  
  ※※※※※
  
  「淑女絕不會和紳士一起離開舞會。」次日,在在狄伯爵家的城中寓所,凱琳鄭重地對薇雅上她的首度社交課。「即使她是個寡婦。」
  
  薇雅緊張地道:「但是雷克要法洛護送我離開的。」
  
  「雷克做錯了,」凱琳嚴肅地道。「而且你也不應該和雷克單獨在花園中逗留。」
  
  薇雅臉紅了,想起了雷克熱情的吻及事後的絕情。她真的能夠在凱琳的教導下,蛻變成一位高雅的淑女,贏得雷克的愛?萬一她失敗了呢?
  
  稍早她準時到了狄伯爵的城中寓所,但卻在門口遲疑了好一晌。當她鼓起勇氣登門入室後,凱琳熱情的歡迎令她鬆了口氣。凱琳似乎毫不相信費瓊安荒謬的指控。知道她還未用過早餐,她立刻拉著她到餐室,堅持兩人一起用早餐。隨即她將話題帶到昨晚的舞會上,糾正薇雅所犯的錯誤。
  
  「薇雅,」凱琳柔聲道,喚回了薇雅游離的思緒。「你絕不能允許一名紳士親吻你——除非你想要給他你不是淑女的印象,而且歡迎他不軌的意圖。」
  
  薇雅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 唯一的例外是你們相愛,並即將結婚。」
  
  薇雅的脈搏狂跳。「我明白了。」
  
  女僕送來了早餐,鞠躬退下。凱琳微微一笑。「我們的課程就先由早餐的禮儀開始吧。首先,淑女絕不會在用早餐時戴著帽子,但當然,你事先並不知道會在這裡用餐。」凱琳看了看薇雅帽子上裝飾的假花、小鳥,歎了口氣。「我們稍後再談論時尚流行。記得,你必須在離開屋子時戴著帽子,還有在外面用餐時。用早餐時是不戴手套的,但在其他時候——包括午餐及茶會時,你都必須戴著手套。你必須一天換六副手套的。」凱琳微微一笑。「淑女應該擁有至少十八雙手套。」
  
  「十八雙!」薇雅聽得頭昏腦脹。
  
  「考慮到洗濯的需要,淑女絕不會戴骯髒有手套。記得這個原則:如果你要在戶外待上一天,你必須每三小時就換上一雙手套。算起來你必須換六次以上。」
  
  「六次以上!」薇雅驚畏地道,光是手套就有這麼多規定,她無法想像其他還有多少數不清的規則!
  
  「像昨晚那種舞會。」凱琳繼續道。「你必須在午夜前就更換一雙手套。沾上灰塵的手套是極不合禮儀的。」
  
  薇雅點了點頭,憂慮地道:「我害怕我記不了這麼多。」
  
  「別擔心,我們會重複複習。你可以記毛記。」
  
  薇雅遲疑了一下。「我不識字。」
  
  凱琳睜大了眼睛。
  
  「我很抱歉。」薇雅低語,在心裡畏縮不已。雷克也有同樣的反應——彷彿不識字是犯了滔天大罪。
  
  凱琳恢復了過來。「我會雇一名家庭教師,教你讀寫及一切的社交禮儀。」
  
  「凱琳......我不認為我負擔得起家庭教師的費用。」薇雅遲疑地道。
  
  「淑女絕不會討論她的財務。」凱琳堅定一道。「『錢』這個字眼絕不會出現在淑女的字典裡。事實是,它根本不存在。」
  
  薇雅點點頭。「我要怎麼付費給家庭教師?」
  
  「薇雅,你又在談論財務了!別說了,我會安排一切。」凱琳握住她的手。「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薇雅感動不已。「你要為了我這麼做?」
  
  凱琳笑了。「或許我是個過度浪漫的傻瓜,但我堅持為你這麼做。」
  
  淚水湧上了薇雅的眼眶。她從不曾遇過像凱琳這麼善良的人。為了不讓她失望,她一定要蛻變成真正的淑女。
  
  當然,也為了雷克。
  
  薇雅的上課時間在早上,因此她仍可以繼續受雇於艾夫人的服飾店。凱琳不只為她雇了位家庭教師,教導她讀寫及社交規範,還有一位法籍老師教她跳舞。凱琳還重新整頓了她的衣櫃,去除那些過度繁複的花草、蕾絲、毛皮等裝飾,講究高雅大方的格調。
  
  一個星期過去了,而薇雅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這個週末上完了華爾茲課後,凱琳用力拍手鼓掌,讚賞她的進步神速。「你進步得真是快極了,現在再也沒有人會懷疑你不是真正的淑女。」凱琳道。
  
  「真的嗎?」薇雅的發音已被徹底糾正過,根除了鄉下口音,但她並不像凱琳一樣的自信。內心裡,她知道自己始終是來自東區的何美雅。還有雷克。他對她的出身瞭如指掌。
  
  「你必須對自己有信心。事實是,這個星期四晚上在齊家有一場舞會。而你已經被邀請了。你將有機會令雷克刮目相看。現在,我們該去喝茶了。」凱琳微笑道。
  
  薇雅踩著優雅的步伐,跟著凱琳走到沙龍,但她卻感到憂心忡忡。她真的可以嗎?雷克會對她的改變印象深刻嗎?她是否有另一次機會可以贏得他的心?
  
  雷克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他知道薇雅每天早上到狄家上課——強恩很早就告訴了他。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和高薇雅保持距離。但這個上午,他卻發現自己的馬車停在狄宅門前,他舉步登上狄家的階梯。
  
  雷克經常出入狄家,幾乎就像是家人。門房告訴他狄小姐和高夫人在沙龍用茶。雷克不待通報,逕自往沙龍走去。而後他在沙龍的門口突兀地止步。
  
  午後的陽光由窗口流瀉進來,將室內的兩名女子映成一幅優美的圖畫。凱琳穿著亮麗的黃色禮服,薇雅則是件高雅大方的薰衣草色絲料禮服,並不像平常一樣點綴了過多蕾絲、玫瑰或花草。雷克感覺像被當胸捶了一拳。他已經忘了她有多麼美麗——也或者是因為她甚至出落得更美麗了。
  
  沙龍裡的凱琳和薇雅言笑晏晏,並沒有留意到他的到來。薇雅道:「狄小姐,你說的故事實在太有趣了。容我再為你斟杯茶吧?」
  
  雷克驚愕不已。薇雅的發音、措辭及儀態完全無懈可擊!現在的她就像是真正出身名門的淑女!
  
  「謝謝你,高夫人。」凱琳回答。
  
  雷克看著薇雅端起茶杯及銀茶壺,優雅地倒好了茶,沒有濺出半滴或發出聲音。她對凱琳微笑。「加一匙糖,不是嗎?」
  
  「是的,謝謝你。」薇雅加了糖,放下凱琳的茶杯,跟著為自己倒了一杯。
  
  雷克依舊愣在原地。這是他在約克郡鄉下認識的高薇雅嗎?也或者是他的眼睛欺騙了他?
  
  雷克好不容易恢復過來,但他的心裡卻感到莫名的煩躁不安。他怔怔地望著薇雅,提醒自己不管她的儀態、外表變得多麼高貴。本質上她依舊是個冒牌貨,也是他決心要避而遠之的女人。
  
  雷克走進沙龍。薇雅及凱琳同時停止了談話。薇雅正要舉杯就唇,驚愕下重重放下茶杯,濺出了數滴琥珀的茶液。她睜大藍眸望著他。
  
  知道她和他一樣深受影響,雷克感到一股野蠻的滿員。「午安,兩位女士。」他行禮道。
  
  凱琳站了起來。「噢,雷克,真高興見到你。」
  
  雷克吻了她的手,轉身面對薇雅。她的雙頰緋紅。「高夫人,這真是驚喜。我沒有料到會在這裡看到你。」那當然是謊話。
  
  薇雅潤了潤唇。「我…….很高興見到你,雷克爵爺。」
  
  不再是『節爺』了!無法理解地,薇雅的蛻變反而令雷克沮喪不已。他可以想像凱琳介紹薇雅進入社交界後,她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及吸引法洛那樣的花花公子的熱情追求。
  
  「我可以加入你們嗎?」雷克問。
  
  「當然。」凱琳很快道,吩咐僕人送上茶及茶杯。
  
  雷克望向薇雅。她像雕像般端坐原地,雙手整齊地交疊在膝上,蕾絲手套潔白似雪。雷克拉開椅子坐下。無法解釋地,他突然想起了和她在賀家舞會上共享的熱吻。
  
  「我想你已經聽說了我們的課程。」凱琳找著話說。
  
  「的確,強恩對我提起過。」
  
  凱琳微微一笑。「薇雅是個優秀的學生;她很認真學習,我相信她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
  
  雷克望向薇雅,而她也在看她。「是的,我可以看出來。」他不情願地道。
  
  薇雅因喜悅而脹紅了臉。
  
  「你應該見識她稍早的華爾茲課程。她絕對是我所見過最優雅的女性了。」凱琳又道。
  
  雷克並不驚訝。「是嗎?」他幾乎衝動地提出在下次的舞會上共舞的要求。但及時打住。那會太過危險了。
  
  薇雅熱切地望著他。「我正在學習淑女的儀態、談吐及社交規則,還有讀寫。」她的藍眸發亮。「我已學會了所有的字母,而且能夠拼出自己的名字。」
  
  雷克的心為她疼痛不已。部份的他想要擁抱她,盛讚她的努力。明顯地他的讚美對她意義重大,但他不能。他衝動的造訪已經錯了,並不能一錯再錯。「你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小心翼翼地道。
  
  「你真的這麼想......爵爺?」
  
  他們的目光鎖住,雷克不得不點點頭。他轉向凱琳,改變話題。「明天我們要到公園騎馬嗎?」
  
  凱琳微笑。「或許薇雅可以加入我們。」
  
  薇雅望著雷克,藍眸裡盛滿了希望。
  
  「薇雅學會騎馬了?」雷克感覺像繩索已經套上了頸子。
  
  「不,薇雅尚未上騎術課。」凱琳回答。「但我有個好主意,雷克的騎術精湛,何不由你來教薇雅騎馬?」
  
  薇雅滿懷期望地看向雷克。雷克同意的話已到了舌尖,但理智及時令他懸崖勒馬。和薇雅同騎一騎,教她騎馬......那絕對會太過危險。「恐怕我無法挪出時間。」
  
  薇雅的臉龐垮了下來。凱琳在桌子下重重踢了雷克一腳。
  
  「薇雅已經被邀請參加明晚齊家的舞會。」凱琳再次努力道。「那不是太棒了嗎?」
  
  「你是怎麼辦到的?」雷克問,當下決定明晚絕不會去齊家的舞會,儘管他也被邀請了。
  
  「我主動提議的。」,凱琳有些惱怒地道。
  
  僕人端著茶壺出現,更換茶具,及時化解了沙龍裡尷尬的岑寂。「親愛的薇雅,能夠請你為大家倒茶嗎?」
  
  薇雅執起茶壺,凱琳問:「你應該會出席齊家的舞會吧,雷克?」
  
  雷克看起著薇雅端起凱琳的茶杯。她的手在顫抖,弄得杯盤鏗鏘作響。「不。我另外有事。」
  
  薇雅突兀地放下茶杯,望向了他。「你不去?」她驚愕地問。
  
  「恐怕正是如此。」雷克僵硬地道。
  
  「為什麼?」薇雅沙嘎地問,藍眸注定在他的臉上。「因為我?因為我會去參加?」
  
  雷克睜大了眼睛。她實在是太敏銳了。沙龍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在雷克能夠回答之前,薇雅已站了起來。
  
  「抱歉,」薇雅道,不自覺地微露出鄉音。「我有些不舒服。恐怕我必須先告退了。」不等待回答,她倉皇奔離了房間。
  
  「薇雅!」凱琳徒勞地喊道。她氣憤地轉向雷克。「你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你專程來傷她的心嗎?」
  
  雷克一逕注視著薇雅離開的方向。「該死,我不知道!」他抿起下顎,眼神陰暗。「我似乎就是無法克制自己。老天,你——你們兩個究竟想要我怎樣?」
  
  凱琳過了一晌才回答;「你是個紳士,也是她朋友。你理應參加齊家的舞會。幫助她成功地打入社交界。」
  
  「就像我在賀家的舞會上保護她一樣?」他冷硬、堅定地回答。「不。」
  
  凱琳瞪著他。
  
  雷克歎了口氣。「你究竟在計劃什麼,凱琳?你知道我並不愚蠢。」
  
  「我只是想幫助薇雅。她那麼勇敢、聰明;她決心改變自己,成為真正的淑女,而她的決心值得喝采、鼓勵。」
  
  「而當她成了真正的淑女後,她想要得到什麼?第二任的丈夫——或是我?」他譏嘲地問。
  
  「你可真是虛榮自負。倫敦有的是條件比你更好的單身漢。」凱琳不客氣地道。
  
  「但對薇雅不。」他冷冷地道,但心裡卻有了不安。
  
  「不嗎?」凱琳雙手插臀。「你想賭多少?」
  
  「我不知道你喜歡賭博。凱琳。」
  
  「我喜歡正義得到伸張。」
  
  「而我不?」雷克一僵。「老天,隨你高興和高薇雅進行你們的瘋狂計劃——只要不把我牽涉在內。我祝你們兩位好運。」雷克不明白自己的怒氣。他的腦海裡浮現了薇雅和法洛在一起的影像。
  
  「我們不需要好運氣。」凱琳反駁。「如果你沒有注意到薇雅變得有多麼優雅、迷人,那是你眼盲目瞎。我毫不懷疑法洛子爵會對薇雅的轉變印象深刻。」
  
  「希望如此。」雷克簡潔地道。「我必須走了,我另外在其他地方有約。」那純粹是個藉口。
  
  「懦夫。」凱琳道。
  
  雷克的身軀一震。「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懦夫。」凱琳甜甜地微笑道。「我認為你根本就迷戀著薇雅,並因為這份感情一直在逃跑。而且它絕對不只是慾望,你能否認嗎?」
  
  「你瘋了,」雷克冷冷地道。「絕對是瘋了。」
  
  「我不認為。」凱琳直視著他。
  
  雷克轉身,大步離開了房間。
  
  雷克和他的父親、哥哥正在圖書室裡討論一椿投資事宜,門房杜利前來通知兩名警探來訪。他們宣稱的急事。
  
  「很抱歉打擾幾位,」兩名警探恭敬地道。他們自我介紹為郝洛德及韓亞伯。「但謀殺這種案子的調查是片刻拖延不得的。「
  
  謀殺?雷克的心往下沉。「有關誰的。「他問,儘管心裡早已知道答案。
  
  「高威德爵士。高爵士的女兒向法庭提出了告訴,而我們必須做些初步的調查,以決定是否正式起訴被告的一方。我們尚未決定是否開棺驗屍——但必要時,我們會的。「個子較高大,也比較急性子的郝警探道。
  
  雷克感覺想吐。「高爵士已屆七十高齡,難道他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當然那是可能的,但高爵士的女兒費夫人深信他是被毒殺的。」韓警探道。「事實上,我們今日來是想請教有關高爵士去世那晚發生的事。」
  
  雷克還要開口,但伯爵抬起手,制止了他。「兩位, 我和我的兒子並沒有在那天晚上見到高爵士。但在他去世的前一天,他帶著他的新娘來拜訪我們。」
  
  「我們很清楚這一點。」郝警探道。「請問爵爺,你覺得高爵士當天的氣色怎樣?」
  
  「坦白說,他看起來糟透。」伯爵道。「我的第一個想法是他似乎命不久矣。」
  
  「您願意在法庭上作證嗎?」郝警探問。
  
  「當然。」
  
  「兩位爵爺呢?你們覺得高爵士當天的氣色怎樣?」
  
  強恩搶在雷克面前開口。「我和我弟弟的看法相同。高爵士的氣色並不好,而且我們都可以在法庭上作證。」
  
  郝警官作了筆記。「那麼高夫人呢 ?當晚她是否有什麼行為異常的地方?」
  
  「當然沒有。」雷克搶先道,但他不由得想起那一晚薇雅有多麼緊張。當然,他瞭解原因,但兩名警探並不。
  
  「事實上,」伯爵開口了。他是個公正的人,從不隱瞞真相。「她看起來很緊張。畢竟,那是她初次被介紹和我們認識。而她似乎不習慣那樣的場面。」
  
  「她有多麼緊張?」郝警官在筆記簿上振筆疾書。
  
  伯爵望向雷克,歎了口氣。「她差點撞倒我妻子心愛的中國花瓶。」
  
  「她會緊張是因為她首次被介紹給伯爵一家人,」雷克插口。「但那並不代表她是殺人兇手。」
  
  「當然。」郝警官道。「我們想要詢問赫爾汀莊園的僕役當晚的經過,並想先徵求伯爵的允許。」
  
  伯爵點頭。「我會指示我的秘書這件事。」
  
  「在高爵士去世的那一晚,高夫人讓高爵士服下葛醫生開的鴉片酊後,獨自到伯爵府用晚餐。當晚她的神色如何?」
  
  伯爵顯得很為難,但仍據實以告。「她還是很緊張。」
  
  雷克在心裡呻吟出聲。這下是愈描愈黑了。
  
  「高夫人有多麼緊張?」郝警官追問。
  
  伯爵描述當晚的經過。雷克很清楚警探的心裡會怎麼想。恐怕開棺驗屍是不可避免了。而如果高爵士的屍體真的被檢驗出殘留著毒藥呢?他想起了費瓊安指控薇雅在高爵士去世前一天購買老鼠藥,而且她並沒有否認......
  
  警探終天詢問完了案情,告退準備離去。但雷克忍不住問:「你們打算怎麼做?」
  
  郝警探清了清喉嚨。「我們還沒確定,依理我們也不能透露案情。」
  
  「就當做給我的人情吧。」雷克微笑道。
  
  郝警探歎了口氣。「好吧,爵爺,看來請檢察官下令開棺驗屍是不可避免了。」
  
  雷克的下顎肌肉抽動。「為什麼?」
  
  「因為我們由坦依村的藥店得知高爵士去世的前一天,高夫人購買了足夠殺死一打老鼠的毒藥——而那些藥量足夠殺死一名重病的老人!」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8 06:4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