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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蘭黛.嬌意絲]紫焰激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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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2: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紫焰激情 作者:白蘭黛‧嬌意絲
 
在這個保守的時代,歐凱莉的行徑連「驚世駭俗」四個字都難以形容。她拿著一把老手槍,跳上一架豪華鋼琴,對著滿廳的宴會仕女宣揚解放婦女宣言。從這一刻起,活潑圓滑的白雷斯便漸漸陷入她致命的吸引力中,無法自拔。

凱莉這個熱情如火的女子誓言要喚醒所有女性的自覺,於是她的解放火焰從紐約燒到了南方,卻也惹火了整個徹斯特鎮——但最惱火的人卻是白雷斯。他因此更堅定決心要馴服這名頑固女子,將她收為情婦。凱莉雖然深深受他的男性魅力所吸引,但卻一口回絕了他狂妄的提議。然而對雷斯而言,這個「不」卻是他最樂意接受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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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2:38 |只看該作者
  序幕

  一八七三年十一月一日 紐約市

  

  「雷斯,真高興你能來。」

  白雷斯握住何伯特的手,露出一個令人眩目的微笑。他一腳踏進何家在第十四街的華廈大廳,映入眼簾的是二十五呎高的天花板,上面畫滿了神話人物;蜿蜒而上的紅木階梯上鋪展著東方波斯地毯;廳裡擺飾著栩栩如生的古典人像;天花板上垂下的金光吊燈足足有兩架鋼琴大。雷斯在他自己的產業裡並非沒見過豪華氣派,但是看了這陣勢,他也不由得驚歎讚賞。

  「我才真的高興呢,伯特,你知道的。」他親切而誠懇地說。

  何伯特也對他笑了。南北戰爭爆發前,伯特一直都在經營鐵路事業。他一手擁著雷斯肩膀,兩個人沿著黑白大理石的廳廊往裡走。「你最近如何,雷斯?」

  「很好,先生,您呢?」

  「你可以說我是老當益壯。」伯特回答道。「我聽說你很快又要離開我們了。」

  「是的,先生,我恐怕又得走了。」

  「在你走之前我有些事要和你談談。」伯特搖了搖頭。「雷斯,再幾年你就三十了。你不久前才剛從歐洲回來,現在又要走,難道不覺得應該安定下來了嗎?組個家庭、在一個地方生根呀!」

  「但是,先生,我這次是為了公事——可不是去享樂的喲!我在凡高爾的煤礦區作了點投資,那兒的運作有點問題,我要過去查出原因來。」

  「你認為那是人為的疏忽嗎?」何伯特問。

  「可能是蓄意的人為疏忽。」雷斯帶著一絲冷冽的語氣道。他本來是個異常俊美的男人:高大、寬肩、窄臀,黃色火焰般的金髮、無懈可擊的臉部輪廓。然而現在的他原有的自在魅力卻變得嚴肅而逼人。

  他們走進一間富麗堂皇的內廳,廳裡的賓客稀稀落落,三五成群地聊著天。這天的晚宴並不是什麼大型聚會,只是二十人左右的宴會。

  雷斯環視廳內四周,一面對附近的人微笑點頭。他走向一位溫和的胖女人——何夫人。「喬絲,真高興再見到妳。」他吻她的手說道。「看來妳又重新裝潢過這兒了,這地方真是漂亮極了。」

  「哦。你真的這麼想嗎?」喬絲憂慮地問道。「我一直都在擔心紅色和紫色不太配得起來呢!你真是有品味,雷斯。老實告訴我,你真的覺得這樣可以嗎?」

  「我看這兒只有國王和皇后適合住,」他微笑著說。「妳信不信,親愛的夫人?」

  她咯咯地笑起來。

  房地產界大亨范帕克走過來緊緊握住雷斯的手。「終於又見到你了,老弟。聽說你又幹了些荒唐事,到阿爾卑斯山去爬懸崖是不是?」

  雷斯笑了。「我們都叫它作攀巖,老兄,而且這不是什麼荒唐事,這是很好的運動。」

  「依我看來,這倒是很好的自殺方法。」

  雷斯大笑起來。「這也正是它有趣的地方,但我可不想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你這個幸運小子!」帕克說。「你知道,雷斯,大部分男人都巴不得有你這種好運氣呢!」

  雷斯揚起一道眉毛。「你是指哪一方面?生意、牌局,還是女人?」

  帕克笑起來。「三樣都是!」

  「貝莎如何?」雷斯問。「還有那些女孩子呢?上次我見到她們兩個時差點沒把一顆心切成兩半!」

  帕克粲然一笑。「貝莎很好,謝謝你。那些女孩們一聽說你在城裡就一直吵著要來看你。」

  帕克的女兒各是十三和十五歲,長相平凡,沒什麼本錢可以傾倒眾生。「明天我會過去府上拜訪,」雷斯說。「我會帶些巴黎的禮物過去。」

  「你會把她們慣壞的。」帕克和善地責怪道。

  雷斯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我怎麼能不寵邢兩個小東西?」他是真心的。

  放眼望向廳內,他看見了一個鋼鐵大王、一位紡織鉅子、紐約晚報的發行人,以及著名的律師馬勃裡和他的妻子莉娜。他一一朝他們點頭,正準備走向最後這位名人及他的夫人時,手臂上突然被敲了一記,從這一擊他知道必然是安夫人的手杖了。他轉身,結果又被敲了一下。面前是個嬌小的白髮女人。

  「你來這裡以後拚命找每個人說話,就是不理我。你這個渾球!」

  雷斯握起她枯枝般的手,有禮地吻了一下。「對妳我是不敢操之過急的,碧嘉。妳知道的。」

  她皺起眉頭。「你一個星期來都沒有來看我,小子!」

  「我昨天才到的,記得嗎?」他溫柔地說。這位老寡婦是個顯赫大銀行家的妻子,在她那一代人裡有無可匹敵的地位。因此儘管她已顯出昏庸的老態,所有的宴客名單仍然不會遺漏她。「妳喜歡我送妳的法國巧克力嗎?」

  她混濁的藍眼睛突然綻出光芒。「我太喜歡了,還有你送的這條披肩也是,我每天都披著。雷斯,下次你出去的時候記得帶我一起去,那樣我才可以自己買巧克力糖和披肩。找已經好久沒去巴黎了,小子,歲月不饒人哦!」

  安夫人已經八十歲了。「到那兒的旅程太長、太累了。」雷斯認真而和藹地說。「我還記得我到達倫敦之後,整整在床上躺了一星期呢!」

  「嗯。」她噘起嘴。「你也許對,我這個年紀不太適合旅行了。」

  「這樣吧,妳告訴我妳要什麼,我就給妳帶回來。」

  「你真是個好孩子。」她說著,爪子一般的手指撫著雷斯的臉頰。

  「謝謝妳,」他說著微微欠個身。「大家也都這麼說。」

  碧嘉寡婦正要答話,何伯特和一位耀眼的金髮女郎走了過來。「你見過我的侄女嗎,雷斯?」他問。「戴佩妮。說不定你在倫敦時見過她丈夫呢!」

  雷斯轉身面對美麗的女郎,執起她的手輕吻了一下。「沒有,我無緣會見戴先生。但是我認識戴夫人,」他又露出酒窩了。「因此我敢斷定戴先生是個幸運人兒。」

  佩妮專注地看著他。「謝謝你。我聽說你剛從歐洲回來?」她有禮地問。

  「是的,阿爾卑斯山脈、巴黎和倫敦。」

  「真好啊!」佩妮喃喃說道。

  雷斯轉身去看伯特。「順便提一下,伯特,我在倫敦拜訪我的哥哥時買了一匹牡馬和兩匹牝馬。母馬沒什麼,可是伯特,」雷斯眼中閃著光。「那匹牡馬可不得了,天生贏家。」

  「真的?那麼明天到俱樂部晚餐之後,你得好好地把情形告訴我。」

  雷斯露出燦爛的微笑。「好,我們還可以討論你稍早提過的事情。」

  何伯特表示同意之後便離開了,加入其餘賓客之中。

  佩妮靠近雷斯一步。「我想死你了。」她低沈而輕聲地說道。「我到你住的旅館去等了一小時,可是你都沒有出現。」

  「很抱歉,佩妮,那時候我在開會。」他向四周瞄了一眼,大家正各自談得起勁呢!他一手扶住她的腰,大拇指充滿暗示地在她的腰側撫摩。「我們等一下可以彌補過來,是不是?」他沙啞的聲音帶著德州西部腔調,既溫柔又粗率。

  「半小時以後到樓上的藍色客房來見我。」佩妮輕聲說完便走開了。

  雷斯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場了一下眉毛,腦海裡浮現他們最後一次的熱烈交歡。但是好景不常,佩妮最近常常暗示他結婚的事情,而且還不時打聽雷斯的哥哥尼克的現況。尼克雖然和雷斯一樣也有四分之一的印地安血統,卻是當今的薛頓伯爵。雷斯想,或許該讓她停止幻想了。他壓根兒都沒想過要結婚——他並不抱獨身主義,只不過時候未到罷了。世界這麼大,那麼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嘗試!從加拿大回來之後,他打算乘坐一艘新近合股購得的商船到中國去,接著呢……誰管他,反正他永遠有無窮的冒險精神。

  然而他還是對佩妮感到一絲歉意,雖然他實在沒有作過任何承諾,而她又早已結婚了。雷斯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女人都想嫁給他呢?就算他尚未賺進百萬元,她們似乎也不怎麼計較;她們一看見他彷彿就準備好和他步入禮堂似的。

  雷斯和何家的客人又閒扯了一會兒,三十分鐘之後,他準時走進藍色客房,反鎖上門。佩妮正在等他,她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男人會意會不出來的。雷斯緩緩地把她拉近自己,緊貼在他身上。「嗨,小妮子。」他喃喃地說,接著他的嘴便覆上她的,溫柔而肉感。他伸出舌頭探索,他已完全挺起,堅硬地在她腿間反覆摩擦。她發出呻吟,雷斯一手握住她赤裸的蓓蕾,用力揉捏著。

  「哦,雷斯,雷斯。」她喘息道,雙手狂亂地抓住他濃密的金髮。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他也喘息地回應。

  她的衣裙長到腳底,裡面襯著腰墊,還有裙箍。雷斯被這些玩意兒惹火了——在這種時候!他一把抓起她的裙子提到腰部,一手立刻找到她的大腿,撫摸她雙腿間柔軟的地帶。他極靈巧地褪下她僅著的底褲,伸手觸到她溫暖潮濕的肉體。他不停地撫弄、探索,佩妮也不斷地發出低沈愉悅的呻吟。

  他大膽而誘惑地吻著她,舌頭火熱地逗弄。她顫抖地叫了出來。

  「哦,親愛的。」他沙啞地喊著,迅速解開了褲子。他微微屈膝,一鋌而入。她屏住氣息,他也不吐一口氣。

  她的雙腿緊繞著他的腰,背靠著牆。他韻律地抽動著,她在他上方緊抱住他的頭,他的頭埋在她的胸脯裡。

  「雷斯,」她喊著。「我想——哦!」她叫出聲。

  雷斯發出粗啞的叫聲,他爆發了,一陣一陣的熱液充滿她體內。

  他們喘息平定之後,雷斯親暱地捏捏她的細腰。「甜心,」他說。「我們回去吧,免得他們來找人了。」

  她滿臉仰慕地望著他。

  ***

  二十分鐘後他們在白亞麻桌巾、水晶餐具的餐桌邊坐下。話題很快便集中在大家最津津樂道的伍氏姊妹醜聞案上。

  伍薇亞和她妹妹經營了一份極端前衛的女性週刊。除了其它大膽的主張之外,她們極力宣揚女人可以自由選擇愛人,不論何時、何地、何人。伍薇亞最近指控婦女參政協會的領導人畢瓦德,和她手下一位編輯委員的妻子唐伊麗,有不正常的關係。伍薇亞更進而指稱畢瓦德是個偽君子,不敢公開支持自由戀愛。接著婦女參政協會正式和女性週刊絕裂,伍氏姊妹因被控出版淫猥作品而遭逮捕。目前所有報紙都如火如荼地報導這個事件,社會大眾更是不肯錯過任何一點芝麻大的消息。

  「我覺得伍家小姐罪有應得,」馬莉娜說。「想想看,公開宣揚自由戀愛!這根本就是色情嘛!」

  「那整份刊物都是色情淫穢的,」何伯特說。「男女自由戀愛?老天!那簡直是無神論。」

  雷斯笑了。「我倒是覺得自由戀愛也滿有意思的呢。」他低聲說。

  「以後少發表這種無聊意見了,小子!」安碧嘉敲敲手杖大聲地說。雷斯對她緊蹙的眉頭份了個鬼臉。

  「從一開始,」何伯特又繼續說。「這些改革派女人就是個雜交的動物,她們痛恨男人。」

  「的確是。」范帕克附和道。

  「事實上,我是絕對支持婦女參政協會的。」發行人艾福特說道。「但是他們如果老是惹上這種麻煩事,我懷疑他們能不能得到我們的選票。」

  「你認為她會被判刑嗎?」佩妮問道,她指的是伍薇亞。

  話題便這樣一直延續著,直到晚餐結束。女士們都退到內廳去喝咖啡、吃甜點,男士則到圖書室裡享用白蘭地和雪茄了。

  ***

  雷斯嘴裡叨著雪茄,漫不經心地看著手中的牌。他的禮服已經脫下來,絲領結也鬆開了,兩隻袖子捲到手臂上,露出結實的肌肉。

  「再給我兩張牌。」他說。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尖銳的喊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聽起來好像是「解放」!

  「這是什麼鬼玩意呀?」艾福特捻著鬍子問道。

  雷斯聳聳肩。這時又有玻璃摩擦聲,接著又是一聲尖銳的喊叫:「女性解放!」

  圖書室裡的男人全都呆住了,雷斯在大家還在發愣時便快步走到門口。尖喊聲又來了,這次是:「打倒男性專制!」

  雷斯跑出走廊,內廳裡又傳來尖叫聲,但這次是何夫人的。「把她弄下鋼琴來!」

  雷斯來到內廳門口時停下來,眼前的這幕情景使他不禁微笑起來。

  一個高而苗條的女子高高地站在鋼琴上面。她穿著粗布衣,頭上戴的軟帽幾乎遮去她大半個臉。四周的女人全都像雕像般呆呆地瞪著她。

  「各位女士!」她喊道。「我們不僅是上帝的子民,我們也是法律下的公民。我們和黑人一樣都應該有權投票!」

  「快阻止她!」何夫人驚喘道。「她會把我的鋼琴弄壞。」

  何伯特也來到廳裡了。「她是怎麼進來的?」他生氣地問。「快把她弄出去!」

  這時,那女子鎮靜地掏出一把手槍,全廳裡的人都屏住氣息。「等我說完了我自然會出去!」她喊著,銳利的眼神掃視全場,一面還揮舞著手槍;幾個女人尖叫出聲,幾個暈倒在沙發上了。雷斯忙著研究她手上那把槍,看來是一八四○年的五髮式老式手槍——他真懷疑還能不能用,這想法使他笑了起來。

  「女士們!」女孩子說。「我今晚是為了正義而來的。我突破了妳們這個男性王國的大門封鎖,翻過禁閉妳們的城牆才進來的。明天是選舉日了,我請求妳們、我拜託妳們到投票所去!要求妳們的權利,跟隨巴蘇珊的腳步——」

  「妳闖入私人產業,」何伯特喊道。「妳最好趕快下來,否則我就去叫警察了。」

  那女人的臉突然由象牙白轉為赤紅。「女士!」她繼續說。「為什麼我們一結婚,法律就不把我們當作人?我們變成丈夫的財產、變成他的物品。如果妳是單身的話,妳還得繳稅給一個無法代表我們的政府,為什麼?我們必須爭取發言權!所以,我請求妳們各位,明天到投票所去!」

  「雷斯,想想辦法。」喬絲狂亂地說。「我的天!我會完蛋了,一個女性解放者跑到我家裡來!」

  雷斯仍然忍不住微笑。「下來吧,女士。」他柔聲勸誘道,一面伸出手,一腳準備踏上鋼琴椅。

  她立刻用槍瞄準他的胸口。「不准動!我還沒說完,我——」

  何家一名僕役這時偷偷地走到她背後,喬絲不停地對他作手勢。那女人及時回轉過身,同時扳動手槍,發出一聲巨響。很明顯這是不小心走火的,她自己跳了起來,周圍的人都向後縮。

  「找警察來!」何伯特喊道,他妻子癱倒在地板上。「看!我妻子暈倒了,我要把她抓起來!」

  鋼琴上的女人好像沒聽見他的話似的。「明天一定要去投票所!我們要摧毀這個男性帝國,討回我們的權利!」

  「她瘋了是不是?」佩妮說道。

  那女人又喊了:「投票只是其中一回事而已,我們要從所有的男性統馭中解放出來!不要讓他們為了滿足他們的私慾來利用妳們的身體,妳們和他們是平等的,我們都是平等的!」她講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手槍裡又不小心地射出兩發子彈,幸而都只擊中彩繪的天花板。

  雷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我見識的事情也夠多了,」他對范帕克說。「但這種事還有是頭一遭遇見。」

  「我們必須開始行動了,」那女孩一頭的紅髮,現在因過度激動而垂了幾綹下來。「現在!」她說著又射出兩槍,這回是故意朝著天花板。

  「我們不能再苟延殘喘了。」那女人歇斯底里地喊。「結婚、生孩子、煮飯、洗衣,還要替他們暖床!這些都是壓迫!」

  雷斯笑起來。女人真的離得開男人嗎?他笑了幾聲往前走去。

  她回轉過身,槍口指著他的胸膛。

  他微微台起下巴,嘴巴堅定地抵著。「下來吧,親愛的。」

  「別叫我親愛的!還有別再走近。」她警告道。「登徒子、無恥之徒、臭男人!」

  雷斯知道她已經沒有子彈了,於是跳上鋼琴。女孩子跳到旁邊的長桌上,上面的瓷器叮叮噹噹地抖起來。雷斯也跟著她跳過去,一手抓住她的腰,將她緊靠著自己。她的身體和她的言語大不相同,十分的女性化。「妳應該數數自己有幾顆子彈的,甜心。」他低聲說道。

  「豬!」她喊叫著,接著便惡狠狠地一腳踢在他的鼠蹊上。他鬆開手,她跑向長桌底端,抓起一個瓶子,準備朝背後跟來的雷斯擲去。

  「混蛋!」她把瓶子丟過去。

  雷斯縮下頭,後面的人也一樣,瓶子擲到牆上了。雷斯走向前去,一把將她抱起扛在肩膀上,輕盈地跳到地上來。他的手放在她圓潤的臀上,顯得過分親暱。她扭著、踢著、打著。「放我下來,畜生!」

  他一隻手抓住她兩隻手腕。「你要我怎麼處置她?」他問何伯特道。

  「把她抓到外面等警官來。」何伯特命令道。

  雷斯扛著她走出了內廳,留下身後一片騷動,肩上的女孩則不停掙扎。

  「放開我,你這只禽獸!」

  雷斯輕笑一聲走進夜色之中。

  「妳答應不亂跑嗎?」他問。

  「我答應,」她喘息道。「快放我下來。」

  他放開她的手,然後情不自禁地又撫上她的臀部。儘管一身破爛的衣服,但是無疑的她有一具傲人的胴體。她一拳揍向他的臉側,但對他而言只是無害的一掌。他緩緩地放她下來——她的身體緊貼著他滑下來。她戴軟帽的頭碰到他的下巴,在女人當中她算是很高的了。兩個人無言地對望了一會兒。

  夜色十分昏暗,但雷斯模糊之中看見一張柔弱的女性面孔;高顴骨、紫羅蘭色的大眼睛。他嚇了一跳,嗯,她竟然這麼漂亮。

  她望著他完美的臉孔和豐潤性感的唇。嗯,這大概是她見過最英俊的臉了,她想。不知是什麼緣故,這使得她更加憤怒。

  他微笑了。「別擔心,」他喃喃地說。「我不會讓警察抓到妳的。」

  兩人的目光緊緊相鎖,他溫暖熱情,她則冷若冰霜。然後她抬起腳使出所有力氣,狠狠地踢中他的脛骨。

  他彎身蹲下,她一溜煙地逃進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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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4: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八七五年 密西西比

  

  歐凱莉直挺挺地坐著,戴手套的手貼放在膝上。她由灰色軟呢帽下望向窗外,不斷閃過的鄉村景色在八月的陽光下顯得光亮燠熱。他們已經過了無數的小鎮、田野了,火車現在正通過密西西比州,再幾個小時她就要抵達目的地了。她的雙手不覺握緊了些。

  她這一身打扮簡直難以形容。一身邋遢的灰色旅行裝,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但是仍然擋不住一雙大而迷人的杏眼。她的眼睛有最奇特的顏色:紫羅蘭色。她的嘴唇豐潤,她的頭髮——哦,她的頭髮全都藏進那頂蹩腳的灰帽子裡,這簡直是不可能辦到的大工程,因為那頭濃密鬈曲的紅髮足足長到臀部。她的眉毛在金邊眼鏡上優美地彎曲著,比她的頭髮還要更深一些。

  她很不安,一心煩惱在徹斯特鎮那兒的工作會不會接受她。為了這個工作,她穿上她最好的外出服,戴上一副老氣的眼鏡,又把滿頭長髮藏起來,她真希望這樣子可以做個合格的女家庭教師了。「他媽的!」她終於忍不住煩悶,低聲咒了一句。

  坐在她對面的夫婦轉頭看著她。

  凱莉立刻對他們回以笑容,但是她並不理會那個紅臉的暴躁男士,她只看著那肥胖而憂傷的女人。他們是在納維爾上車的,凱莉一直想找機會和他們說話。「我是歐凱莉,從紐約市來的。」凱莉笑著伸出手。她報出真名時感到了一絲焦慮,雖然在離家這麼遠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人認得她了。

  「我叫葛瑪麗,這是我丈夫,查斯。」

  查斯從手裡的酒瓶中啜了一口之後才轉向她。「很高興認識妳,女士。」

  凱莉對他點點頭,然後又轉回頭望著瑪麗。「妳是哪兒來的,瑪麗?」

  「妳不會曉得的,是個叫兩角地的小地方,在納維爾南方五十哩。」

  「我的確不知道。妳和妳丈夫到南方去做什麼?」

  「我們要去探訪在徹斯特的女兒,」瑪麗露出愉悅的面色。「她剛生了第一個孩子。」

  「真好呀!我也是要去徹斯特的,我是個教師。」

  查斯突然插了嘴。「希望妳不是教那些黑小鬼的老師。」

  凱莉立刻氣得脹紅了臉、四肢僵硬。不要發作,她警告自己,千萬不要。她不理會他。「不是,我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替我在一處叫莫洛斯的莊園裡找到一份女家教的工作。」

  「真好,」瑪麗說。「妳要教幾個孩子?」

  「只有兩個。」凱莉說著歎了口氣,她不知是走了什麼好運竟能得到這份工作。薪水已經遠超過慷慨的程度,連住宿伙食都包辦了。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把所有的錢都寄去給她生病的母親了。

  凱莉的父母都是活躍的廢奴派,她父親歐賽恩在南北戰爭時死了。她母親很早便開始思考女性在社會中的角色問題,賽恩也全力支持她。賽恩死後,她開始把所有活動和組織重心轉到女性的參政權上。她首先加入美國「人權組織」,後來這個組織分裂了,她也隨之進入「女性參政協會」。

  所以,凱莉很自然地對女權運動產生了興趣。從小開始,她便坐在父親的膝上,聽著父母激烈的爭辯而長大的。他們兩人從她幼兒起就開始教育她。六歲的時候凱莉愛上了讀書,凡是有字的紙張她都拿來讀,而他們家裡從來不缺書和冊子的。

  他們家真正缺少的東西便是錢。她母親黛娜有一雙巧手,經由她的辛勤織縫,桌上才得以常有糧食。凱莉很早就學會了如何拿針線,她經常幫忙母親刺繡,雖然她真正喜歡的是讀書。

  她很小的時候就立志要做一名老師,她父親初聽到時有些訝異。「妳確定嗎,凱莉?」

  「爹,想想看;如果我生在河邊那些城堡華廈裡,我大概會變成一個嬌滴滴的白癡了。但是幸好我是你和媽的女兒,你們使我的眼界開展開來。自由、人生和平等,這些偉大的信念是我摯信的真理。但是,爸,如果沒有人去教他們,這些理想未來怎麼可能實現呢?」

  賽恩摟住他稚嫩年幼的女兒。「我真以妳為榮,凱莉。」當時她才十二歲而已。

  自此之後,她的教育成為全家人努力的目標。他們省下每一分錢來替她繳學費、買書、供她上學;但是自從南北戰爭爆發,她父親死後情形就更糟了,於是凱莉開始打工賺點錢,甚至連在學校裡她都兼差。這期間她跟隨母親的腳步,參加無數的女權運動及會議,儼然已經是個小小女權主義者了。

  在她二十三歲時,凱莉終於獲得了教師證書。

  凱莉茫然地望出火車窗外。十個月前她丟了學校的飯碗,因為一個男服飾店老闆控告她破壞安寧——但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捕了。兩年前她就曾經和五個女人一起被控違反投票法則,後來若不是因為大家注意力全都轉到巴蘇珊被捕的事情上,恐怕她現在還在牢裡吃牢飯呢!

  但是最後這一次被捕卻使她被任職的學校開除了,更糟的是,她母親的身體變得更加衰弱。六個月後終於診斷出她母親患的是肺結核。

  凱莉迫切需要工作賺錢來醫治她母親。但是她很快就發現,在紐約市她的惡名已經無孔不入地散開了。沒有人肯僱用她——甚至連個書記員的工作也不例外。

  「妳結婚了嗎?親愛的。」瑪麗問道,打斷了她的思緒。

  凱莉想起她的好友甘卡倫。「沒有。」她說著,立刻看見瑪麗臉上同情的表情彷彿在說:可憐的東西,她是個老處女。

  凱莉抿緊嘴巴。她恨透了這個字眼:老處女。這根本就是典型男性統馭下的蔑視字彙。而且如果她肯結婚,她不會嫁不出去,卡倫早就向她求了兩次婚。

  卡倫。

  親愛的卡倫解救了她。凱莉緊緊地抓著手提袋靠在胸口上,那裡面有他的信。卡倫也是學校教師;他們在三年前的一場演講會上認識的。那天的演講人是伍薇亞,演講完畢後,凱莉是第一個舉手發問的人。她非常生氣,因為她相信伍薇亞所提倡的自由戀愛毫無道德標準,這將嚇走許許多多潛在的支持者。凱莉沒有問她問題,但是要她解釋為何誤導這次運動。會議結束之後,卡倫不但十分贊同她的觀點,同時也絕對反對這種無道德的戀愛方式。於是兩個人興奮地談論了很久,並且很快成了朋友。

  去年卡倫離開紐約,到密西西比一所公立學校任教,主要的學生是剛解放的奴隸。在他走之前,他向凱莉再次求婚,而凱莉也再次拒絕了他。雖然她愛卡倫、尊敬他,但是她並不想嫁給他。卡倫是所有男人當中最開明的人,他溫柔、善良、有見地,但是凱莉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她歎了口氣,再度望著葛瑪麗。為什麼要回顧過去呢?她告訴自己,眼前不正有個可以努力的目標嗎?

  「我可以和妳坐嗎,瑪麗?」她說著,指指葛查斯走開後空下的位子。

  瑪麗很愉快地同意了,凱莉坐進位子裡,由手提包中拿出一本小冊子。「妳喜歡閱讀嗎?」她問。

  「當然。」瑪麗說,凱莉早已把冊子遞過去給她。「這裡面有史美蒂的精彩演說。」凱莉熱情地說。「有關婚姻、離婚的。」

  瑪麗瞪著凱莉,嘴巴張大。凱莉繼續說下去:「妳曉得的,兩個人的婚姻關係如果變得對雙方都無益,那麼他們最好是解除這種關係,各走各的路。」

  瑪麗咬著下唇,緊緊握著小冊。

  凱莉繼續說:「為什麼只有我們女人在受折磨,而且還要忍氣吞聲?當一個孩子長大以後,父母對他就沒有控制權了,為什麼一個女人在丈夫死後卻還要替他守寡一輩子?妳知不知道,有些國家的女人如果丈夫死了,就得和她們的丈夫一起被活活燒死呢!」

  「我不知道。」瑪麗無力地說。

  凱莉抓著她的手臂。「瑪麗,如果徹斯特鎮沒有女性組織的話,我會成立一個。請妳一定要來參加我們,至少聽聽演說也好。」她拿下因激動而滑落的眼鏡,深深望著瑪麗的眼睛。「我要幫助妳。」

  「我不行,」瑪麗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查斯他……」

  「他不會知道的。」凱莉熱心地說。

  瑪麗眨眨眼睛。「我不曉得……」

  「第一次開會時我會通知妳。」凱莉捏捏瑪麗的手。「我們都在同一條在線,瑪麗,我們是一起的。」

  ***

  卡倫在徹斯特火車站上等她。

  凱莉看見他熟悉的身影,內心湧現溫馨的情感。她轉身面對葛氏夫婦,抓住瑪麗的手。「好好保重,我渴望能再見到妳。」

  瑪麗帶著罪惡感地瞥了查斯一眼,然然偷偷回捏凱莉的手。

  凱莉對卡倫揮手。他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強壯得近乎魁梧了。「凱莉!」他的興奮之情全都寫在臉上。

  她高興地下了車和他碰面。

  「再見到妳太好了。」卡倫緊緊握著她的手說道。

  「你好嗎?」凱莉問。

  「還不錯,」卡倫說,但是凱莉很快看見他眼裡閃過的陰霾。「起碼現在是這樣子。」

  凱莉皺起眉頭,不知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卡倫付錢給一個黑人搬夫把她的行李提到站外的一輛馬車上。坐上車後,卡倫拿起韁繩;凱莉調整坐姿觀察這城鎮。白色的木板屋、低矮的木柵欄圍起一座座小型花園,但遠方的工廠煙囪中冒出陣陣黑煙。「密西西比河在哪裡?」

  卡倫指向遠方。「在鎮上的另一頭。」他用手碰碰她的鼻頭。「這是什麼?」

  凱莉笑了。「眼鏡,卡倫。可別告訴我說你沒見過這東西。」

  他咯咯笑起來。「敢問妳為什麼要戴這個東西?妳的視力有什麼不對嗎?」

  她的笑聲豐潤、有力。「沒有,卡倫,我的視力沒什麼不對。事實上,這是我用來唬人的道具之一。」

  他握起她一隻手。「我很想念妳,凱莉。」

  她沒有遲疑——卡倫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也想你,卡倫。」她誠懇地說。「你這裡的情形怎樣?你在信裡寫得好多,我簡直等不及要去看一看了。」

  卡倫猶豫地說:「還好。」

  凱莉無言地端詳他。

  她從報上得知許多消息,在南方教書的不是件輕鬆的差事。這兒有大股的力量反對學校政策、反對黑人解放、反對共和政府的立法。

  南方人大多數是保守的民主派,他們終其一生都在為南北獨立而奮鬥;即使戰後,在新政府的領導下,他們仍然建立了嚴苛的黑人條款,這使得名義上獲得解放的黑人再度陷入經濟和政治的奴隸狀態。

  但接著在一八六七年,共和政府又重新組織南方,設立了三條重建法案,其中一條使得南方歸於軍管。於是新政府被迫實施憲法的十四條修正案,這些條款賦予所有黑人同等的公民權,包括投票權。在這次接管行動成功之後,共和政府重新控制了南方,但是民主黨派的地方勢力在某些地區仍然十分強大,足以影響——甚至控制當地政府的決策。卡倫所在的徹斯特就是這種情形,民主黨在州、鎮的政府單位裡有很多職位,例如警長。

  在卡倫每週至少一封的信裡,他總是談他黑人學生進步的情形,或者是密西西比河的美麗風光。凱莉感到他有意隱瞞什麼,但她不十分確定。

  「我來告訴妳莫洛斯那兒的事吧。」卡倫說。「包家是徹斯特數一數二的大地主,莫洛斯是戰時的大農場。當然了,主要的作物是棉花,但是包家後來也和其它農場一樣,為了北方工業效益而把產物多樣化了。這塊農地實際上橫跨密西西比河到劉易斯安納州。但是包莉薩喜歡徹斯特,所以多數時間住在這兒。莉薩嫁給包菲利時才十六歲,但他已經是中年人了。戰時菲利老死在床上,莉薩也寡居了一小段時間。」

  「戰時他們沒有失掉莫洛斯嗎?」

  「沒有,菲利太富有了,謠傳他們連繳稅都毫不吝薔。就我所聽到的看來,莫洛斯是個繁榮的地方。」他說完之後神色轉為黯然。

  「卡倫,怎麼回事?」

  「沒什麼,」他說,勉強擠出笑容。「我只是希望這對妳沒什麼不好,凱莉。」

  「不要替我擔心,卡倫。」她堅定地說。

  ***

  經過一天炎熱、灰塵滿天的旅行之後,他們終於來到莫洛斯。房子是紅磚牆的希臘式建築,廊上有巨大的白色圓柱。他們走上蜿蜒的車道,空氣中充滿玉蘭花香。凱莉滿臉憂慮,眉頭緊得展不開似的。「卡倫,你看他們不會知道紐約的事吧?會不會?」

  「如果妳只管教書的話就不會了。」卡倫溫柔地說,但語氣帶著一絲責備。凱莉也知道她必須收斂一些,她不能再丟工作了。但是她同時也知道這只是自欺罷了。

  在巨大的正門前,卡倫留下她和一個約十五歲的黑人女孩獨處。他叫她愛絲,她是他的學生。他答應星期天來接凱莉上教堂,之後一同晚餐。

  一會兒之後,凱莉就站在一間有挑高天花板的大廳裡了。「妳先等一等,女士。」愛絲對她笑著說。凱莉立刻就喜歡上這個年輕女孩了。她就在那兒「等一等」,結果一等就是半小時。等到包莉薩姍姍出現時,凱莉已經氣得快冒出火來了。

  莉薩和她年齡相近,黑亮的頭髮、澄藍的眼睛——完美的南方美女。她身上的低胸禮服低得不能再低了,露出大半個雪白的胸脯。她一面搖著一把精巧的手繪扇子,一面從頭到腳端詳著凱莉。

  凱莉硬邦邦地站著,汗水由她的額頭流下,在她刻意緊束的胸部間冒出。她不敢呼吸,害怕稍微一動就通不過考驗;但同時又怨恨自己要來受這種罪。莉薩用扇子指指她的頭。「也許妳該把帽子脫下來吧?」

  凱莉連忙摘下帽子,目光緊盯著地面。她怕如果抬起眼睛,莉薩會看出她的憤怒。

  「妳的頭髮是紅色的!」莉薩似乎頗為驚訝。

  凱莉什麼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你在信裡沒有提呢?根據我的經驗,紅頭髮的女人都不安分,我的女兒們可不能受到不好的影響。」她又瞧了她一遍。「還好妳已經不年經了。」

  凱莉咬咬唇。通常年紀的問題對她不會構成困擾,但現在她煩透了這些無聊的明示暗諷。就在不久前的車上,葛瑪麗還間她結婚了沒呢——也許她應該面對現實,她已經不年輕了——二十七歲,一個老處女。

  莉薩隨即又露出無奈的神情,聳聳肩。「呃,我的女兒現在急需人來照顧。每天早晨十點到一點,她們要上縫紉、刺繡和禮儀。午餐在一點十五分準時開飯,午後她們可以小睡一下,三點到五點妳可以教她們閱讀和地理。孩子們六點吃晚餐,妳要和她們一起吃,除非妳想要自己在房裡用餐。孩子們九點吃早飯,妳呢?隨時吃都可以。至於星期六,我希望妳能給她們來點娛樂——像是野餐啦等等,星期天是妳自己的時間了。漢納會帶妳去妳的房間,並且介紹妳給我女兒認識。」

  凱莉對這個女人說不出「是的,夫人。」,幸好莉薩說完很快就走了。接著一個高大而拘謹的四十歲左右的黑女人出現,愛絲跟在她後面。

  漢納對凱莉親切一笑。「妳不必擔心她,只要不去惹她就不會有麻煩。包夫人自以為十分高貴,她也要別人這麼以為。」

  凱莉微笑,心裡高興著又找到一個同伴。「找是歐凱莉。」說著她伸出手來。

  那高女人眨著眼睛,半笑地說:「女人家握手?」她對凱莉揮手。「算了吧,妳一定累壞了。妳見過我女兒吧,愛絲?」

  「是的,我見過。」凱莉放下手。「為什麼女人見面不能握手?男人就可以。」她嘴上說,心裡卻在敦促自己住口。

  漢納睜大了眼睛。「因為我們不是男人。愛絲,去給歐小姐準備一下,順便弄杯檸檬水、一塊蛋糕。」

  凱莉緊咬著舌頭。

  「是的。」愛絲睜著圓眼睛好奇地望著凱莉,然後才匆忙地跑開。

  凱莉的房間在二樓,遠遠地躲在走廊底瑞,這可能是包家最小的房間了。但是凱莉並不怎麼在乎。房裡有一把舒適的藍絲絨椅子、一個松木鏡櫃,上面有臉盆、鏡子,鏡上還蓋著一條漂亮的織巾;房間另一頭有一張小寫字檯,另一邊甚至還有一個紅木衣櫃。凱莉看完之後走到窗檯邊。

  在下面,綠色的草地延伸到馬廄;再遠一點還可以看見另一幢華廈。天空藍得不可思議,連一朵雲也沒有。她轉身來看著漢納,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

  「老天!妳這樣笑起來真是美極了。」漢納說。「我敢打賭脫掉那副眼鏡妳會變成個大美人。」

  凱莉紅了臉。她知道自己不只是漂亮而已,但卻成為她生存的主要阻礙。因為她的容貌,男人就不會嚴肅認真地對待她。她不希望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更不希望他們整天奉承她、追逐她——尤其是當她投注了全部心力要有所成就時。上天不知道為什麼讓她生就這樣的臉孔和身材:豐胸、細腰。她每天都要費力把這些掩藏起來,這樣她才能盡心處理生命中的嚴肅課題。

  「這是新來的女家教嗎?」

  凱莉看著一個小女孩,這一定就是十歲的包露露了。她和她母親簡直是同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嗨。」凱莉友善地笑道。

  露露交叉起雙臂。「這衣服真醜。」

  凱莉只是睜大了眼睛。

  「夠了。」漢納制止她。

  露露根本不理會她。「我正在做一個枕頭套,針織全都弄亂了,妳來幫我弄。」

  凱莉仍然在驚嚇之中。「對不起,妳說什麼?」

  「妳的工作就是要幫忙我。」露露驕傲地說。

  「歐小姐明天才開始工作,露露。」漢納說。

  「閉嘴,笨黑鬼!」露露說。「妳沒有事好做嗎?哼!如果媽媽知道妳站在這裡鬼混偷懶的話,她會叫妳收拾行李滾回去的。在幾年前她可能就會讓妳吃一頓鞭子了。」

  漢納緊縮下顎,恐懼和憤怒在她眼裡顯現。

  「夠了!」凱莉喊著抓住露露的手腕。「妳立刻道歉——先對我,再對漢納。」

  露露圓睜著眼睛,傲慢和驚訝同時浮現她的臉龐。「我寧死也不要給一個骯髒的懶黑鬼道歉。」

  凱莉往後退一步。她還能期待什麼?這裡是南方,不是紐約。露露趁這時跑出了門外。

  「沒有關係,歐小姐。」漢納說。「妳收拾好了就下來吃點東西,約翰會幫妳把行李提上來的。」說完她就走了。

  凱莉這輩子還沒見識過像露露一樣的惡劣態度,她不知道有沒有權利管教露露,如果沒有的話,她如何制得了這個嬌嬌女呢?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男人走進來,可能就是約翰了。他後面跟著一個小男生,手裡也提著她的手提箱。「哦,謝謝你,約翰。但是孩子提那箱子太重了。」凱莉說。

  「我不是自己提上來的。」小男孩臉上露出雪白的牙和愉悅的笑容。

  「沒有人問你就不要開口。」約翰嚴肅地對男孩子吼著。「請妳不要生這孩子的氣。」

  「哦,我不會。」凱莉很快地回答。男孩被父親一罵立刻垂下頭。「你叫什麼名字?」

  「喬瑞,女士。」

  「十分謝謝你,喬瑞。謝謝你。」她對小男孩說。

  約翰立刻接口了。「如果妳需要任何東西,找我或者漢納都可以。」他說著一面把男孩子推了出去。

  凱莉出來找教學室,她在走廊底端找到了。包琪琪正在裡面玩著一個看來很貴的洋娃娃,她比她姊姊似乎更胖了些。

  凱莉走近她,蹲下來。「嗨,琪琪,這娃娃真漂亮啊!我是妳的新老師。」

  「這是我的,」她緊緊摟著娃娃。「我討厭上學,我不要讀書。」

  「我以前也很討厭上學哪,妳曉得嗎?特別是像妳這麼大的時候。」

  「我討厭上學!」琪琪眼睛裡浮上一層淚水,小嘴巴也噘了起來。

  「今天不必上學的,琪琪。」凱莉試圖安撫她。「但是明天我們就要開始上課,妳會發現讀書是很有趣的。」

  「我討厭讀書!」琪琪喊著,一面把手上的娃娃用力丟在地上,那娃娃的漂亮腦袋就破了。

  琪琪尖叫著跑出房間。「媽媽,媽媽!」她一面哭著,一面轉了彎。

  凱莉歎了口氣,立刻跑著追上去。這真是好極了,任教的第一天孩子就淚眼模糊地跑去找媽媽,她可真是好運氣啊!

  但是她真正的好運還沒開始呢!她跟著琪琪轉了彎——砰!她撞上一個溫暖、結實的男性胸膛。那人結實的雙臂緊圍著她,使她緊靠在他的身體上,她的頭埋在他柔軟的白色襯衫裡,一陣輕浮的麝香充滿她的鼻孔。大大的手掌扶在她臀上,堅定而親密地。一陣渾厚的笑聲揚了起來。

  「哈!看看這兒來的是什麼。」那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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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4: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在震驚的狀況下感到一雙手掌在她臀上親密地游移,她正緊靠著一個男性,一個陌生的男性。她感到驚恐,但她心中最深沉的地方,她不但感到安心,甚至感到誘惑。這人必定是撒旦,他有一副欺人的面具!

  她舉起手推開他,抬頭看他的臉。

  她立刻認出他來。

  這並不是因為他的長相——性感的臉、豐潤的唇、天藍色的眼睛、挺直的鼻樑——他的面貌確實讓人不易忘懷。但是凱莉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在兩年前那個宴會上,他是唯一發出笑聲的人,彷彿她的主張、她為女性權利所作的奮鬥在他看來都不過是笑話,更不用提他當時把她像個布袋一樣扛在肩上。是的,她雖然不知道他姓啥名誰,但是她認得出他。

  現在他又在笑,眼睛裡閃著揶揄的神采,嘴旁有兩個酒窩,無盡的笑意都藏在裡面似的。他的牙齒白而均勻。

  「你竟敢如此!」凱莉指著他說。

  他揚起一道眉毛。「哦,我向妳道歉,我不該撞上妳的。」

  凱莉紅起臉來。他的德州腔甜而濃,雖然充滿了嘲弄及揶揄,但不太傷人。凱莉挺直起身子,想要跑開,但是被他擋住去路。

  「別氣沖沖地跑掉嘛,」他低柔地說。「妳叫什麼名字?」

  她抬起頭。「歐凱莉。」她憤憤地說,然後不禁開始狂亂地思索起來。

  他認出她了嗎?雖然那件事已經過了兩年,而且當時她還戴著布頭套。但是誰會輕易忘記一個站在鋼琴上、手拿一把槍的瘋女人呢?是啊!她原本也是希望令人印象深刻的,但是……現在……他若是認出她來,她一定又得捲鋪蓋走路了。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呢?希望他只是個客人而且很快就會離開。她不能再丟飯碗了。

  凱莉猛力要衝過去,但是他伸出結實的手臂擋住了她。他對她調皮地眨著迷人的眼睛。

  「包琪琪小姐,請出來。」他說道,眼睛正視著凱莉。

  包琪琪從附近的門廊裡走了出來,雙眼紅紅的。

  「我相信妳是在找這個小逃犯吧?」

  「是的,謝謝你。」凱莉回答。

  琪琪瞪著凱莉,跑向這個金髮的陌生男子。「她打破我的娃娃,她打破了莉莉!」

  他把她高高抱起來。「哦,可憐的莉莉!」

  「我沒有打破,」凱莉說著,盡量控制內心的憤怒。「她自己拿娃娃出氣打破的。」她像個孩子似的為自己辯護。她不知道為何在他面前她會變成這樣,但似乎就是無法控制。

  他抱著她緊瞪著她眼睛,裝出責備的神情。「琪琪!」

  她哭了起來。

  「好了,甜心,」他撫慰她說。「我想我們最好把莉莉送去看醫生,妳說怎樣?」

  「它已經破了。」小女孩啜泣道。

  他把她抱在臂彎裡走回教學室,凱莉在後面不情願地跟著。他放下琪琪,檢查地上破了頭的娃娃。「嗯,一個好醫生沒什麼修不好的。」他愉快地說。

  「真的嗎?」琪琪小心地說。

  「我會騙妳嗎?」他又露出了兩個酒窩。

  女孩抱住他。「我愛你,雷斯。」她說。

  凱莉咬緊牙。這個男人居然對這麼小的孩子也在施展魅力!難道他不知道這小女孩已經會感受了嗎?

  他笑了。「我也愛妳,現在我要帶莉莉去看醫生了。我希望妳能對歐小姐好一點,女士都是溫文有禮的。而妳呢,就是一位女士。」

  琪琪皺起眉頭。

  「別這樣,」雷斯說。「妳看臉上都是醜醜的皺紋。」他轉向凱莉。「妳也不應該噘嘴巴。」

  凱莉發現自己雙手緊握著拳頭。這個男人……這個臭男人想把這個小女孩教導成虛偽做作的南方閨女!凱莉想要發作,但為了保住這個難得的飯碗,她仍然壓抑了下來。

  「我要去告訴漢納娃娃的事。」琪琪喊著便跑出去了。

  凱莉望著琪琪的背影,因為這比看著雷斯好得多。她感覺得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緩慢地游移。最後她不得不抬起眼睛看著他,她的心快跳出來了,但是下巴仍然高高抬著。「這女孩子才六歲,不是十六歲。皺紋?拜託你,不要在她的小腦袋裡裝進一堆虛榮心好嗎?」

  「有何不可呢?」雷斯神情自若地說。「她是個漂亮的小女孩,以後會是個美女的。妳難道不贊成讚美別人嗎,凱莉?」

  他的目光深而穩,凱莉覺得他似乎要挖掘出她的秘密似的。「我從來就沒這麼認為。」她冷冷地回答。

  「好極了。」他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來,凱莉嚇了一跳,發現他正伸手向她的眼鏡。她踉蹌地後退靠在牆上。

  「因為我打算把這副醜東西弄走,好好看看妳。」他沙啞的呼吸聲就在凱莉面前,他的食指觸到她的臉頰。「然後我要告訴妳妳有多美。」

  凱莉跳了起來。「求求你,」她喘道。「別想對我施展你的男性魅力了,我不需要你或任何臭男人的讚美。」

  雷斯的表情由驚愕轉回嘲弄。「哈,我懂了。獨立、解放,是不是?」他又深深望著她的眼睛。「妳是不是恨我,凱莉?」

  她既氣又驚嚇地說不出半句話。

  「或者妳害怕別人對妳中肯的讚美?」

  她氣得直喘氣。「先生,我既不怕任何人,也不怕任何話——至少不怕你的任何話!但是我倒想請問你,」她像只憤怒的老虎。「你除了諮媚奉承之外,還有什麼專長嗎?」

  他咯咯笑起來。「哦,對女人我也很有一手的。」

  他的話真正惹惱凱莉了,她吼道:「世界上就是有像你一樣的男人,把女人當作洋娃娃把玩,我們才無法享受上帝所賜予的各種權利!」

  「哦,拜託!」他眨眨眼睛。「妳可不會是那些瘋狂的女權份子吧?凱利,我不過是想使妳高興罷了。」

  「男人不喜歡別人奉承嗎?」她反問。

  「這樣說起來,連狗也喜歡人家奉承牠,而我碰巧又頗喜歡撫弄狗兒。」他回瞪著她。

  她紅了臉。「我們現在談的是男人和女人,不是狗。」

  他笑了。「那我們就來談男人及女人,」他說,然而音調驟然變得十分曖昧。「雖然光是談早晚都會變得無聊的。」

  她無奈地輕歎一聲。「你到底喜不喜歡被奉承,先生?」

  「凱莉,任何時候妳都可以奉承我,如果妳願意的話,現在也不妨。」

  「恐怕你委託給我的這項任務很難實行,因為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地方值得讚美。」

  「妳對人類的看法真是獨特,」他感興趣地看著她。「通常我是被公認十分具吸引力的。」

  「我可不是偽君子。」

  他笑了。「凱莉,妳不必擔心被冠上這種封號。」

  不可理喻!他永遠不會認真談事情的。她突然轉身。「我要走了。」

  「等一下。」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肘,她轉回身去面對他。他笑了起來。「凱莉,咱們到河邊去散步一下吧?」

  她睜大著雙眼,向後靠。

  他靠上前來,更近了。

  她的心狂跳,他的酒窩更深了。

  她的背碰到了牆,他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就算戴著這個醜東西妳仍然一樣美麗。」他沙啞地說道。

  她無法動彈,他的臉靠得更近了,凱莉緊瞪著他的藍眼睛。

  「妳知道嗎?」他回望著她,臉上的酒窩消失了。

  她張開嘴想說話。

  他向前靠,眼睛落在她的唇上。「妳的唇……妳的唇像在渴望被人親吻……」

  凱莉無法思考、無法動彈。他要吻我了,他要來吻我了。

  他的唇刷上她的唇。

  「雷斯,親愛的,你在哪兒?」

  他笑起來,搖搖頭、聳聳肩,但是並未移開。「該死!」他柔聲說。

  「雷斯?」

  他向後靠,一手把娃娃挾在手臂下。「我在這兒,莉薩。」他喊道,但目光仍然溫暖地望著凱莉。太溫暖了,凱莉不禁由頭羞紅到腳底。

  莉薩走進房裡,眼睛打量著他倆。她很快走到雷斯身邊,抓住他的手緊靠在胸前。「親愛的,我正要找你去吃晚餐呢,你在這兒做什麼?」

  「向女孩們打聲招呼呀!」電斯對她笑道。「順便安慰一下琪琪,她把娃娃弄壞了。」

  「看來你也見過歐小姐了。」

  「是的。」雷斯說。

  「不要和保母打情罵俏,雷斯。」莉薩說。

  雷斯笑出來。「不要這麼凶悍,甜心,這樣不適合。」

  她瞪著他,鼻孔也張大了。

  他用手臂圍住她。「這是哪門子的歡迎啊?」

  凱莉渾身都不自在,她覺得自己像個闖入者。這兩人的關係愈明顯,她愈覺得噁心。「這可不是我安排好的歡迎方式。」莉薩充滿暗示性地說。

  凱莉喃喃地告辭退身出去,她回房之後鎖上門,坐在椅上全身顫抖著。這個男人不只是個混蛋,他還是最可惡的那種——自私、自大、無情。她厭惡他。

  但是,這樣的人卻這麼俊美,真是太不公平了。

  ***

  「你覺得如何?」羅洛尼間。

  「我覺得,」雷斯說,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我非常、非常興奮。」

  這是個美麗的密西西比清晨,雷斯雙手插在口袋中,一腳跨踏在白色柵欄上,一副南方仕紳的標準模樣。他到徹斯特來除了料理一些生意,還特別要看看這匹小馬。他很高興他來了,因為這匹漂亮的小馬十分值得。但是他並沒有讓他的滿意神色溢於言表。他小心地收起興奮的面容,目光由小馬身上移開。「聽說你收藏有美味的白蘭地。」他說著,企圖引開話題,為緊接而至的議價取得優勢。他並不十分在意,他對成功已經習以為常了。

  「是的,」羅洛尼說。他指指他的白色住屋。「請跟我來。」

  一個半小時後雷斯告辭了羅家,而且以合理的價錢成為那匹小馬的主人。他一點也不驚訝,事實上,從小開始,他就已經把自己的幸運視為理所當然的。

  他出生在德州西部的牧場裡,他的父親白德瑞是德州騎警隊的隊長,母親是英籍美麗仕女。雷斯是家裡的么兒,自然也得到全家的寵愛。從小他就被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這樣看來他似乎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事實上,他卻是最會惹麻煩的一個孩子;他會偷偷跑去射野免、在閣樓上放鞭炮、逃學去河裡釣魚、逗弄野馬結果弄得一身瘀傷;在他十歲的時候還幾乎成功地偷渡到一艘貨輪上,只因為他想看看非洲是什麼樣子。

  他像匹脫韁的野馬,任何東西都束縛不了他的精力。他父親對其它的孩子是不動一隻手指的,卻經常給他吃鞭子。他母親曾說:「我每天都禱告感謝上蒼讓你有個幸運星座,否則啊,你怎麼可能活到現在呢!」

  成人之後他延續著孩童的運氣。他在牌局上幾乎是每賭必贏,也就是這牌局上得來的資本,他才得以投資他的第一個鐵器事業,並且獲得四倍的回收。就這樣,幾百變成千,千又滾成萬,投資成為雷斯最熱中的挑戰。於是在二十四歲前,雷斯獲得了第一個百萬元。

  至於女人呢?情形也是一樣。他在十三歲時第一次嘗到了女人的溫柔和性的滋味,自此以後,他就不記得有什麼女人曾經拒絕過他。

  他帶著新買來的小馬回到旅館。現在他在徹斯特的事情已經辦完了,他知道他沒有必要再留下來。然而不知為什麼,離開的想法使他不安,接著他的念頭便轉到包家那個戴眼鏡的女家教凱莉。他想像著她摘掉眼鏡、放下頭髮,全身赤裸的模樣。儘管她裝扮得老氣橫秋,但憑他的眼光,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美人胚;至於她的胴體呢,他曾經抱著她,她有高挑的身材、纖細的腰和一雙長腿,正合他的身量。

  當然了,她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但無疑的,他卻被她吸引住了。他知道這是再荒唐不過的,他怎麼可能對她產生興趣?她是個老小姐,而且還是潑婦,她既冷酷又沒有嬌羞的女人味;還有,她當然是個處女了。雷斯向來對處女都是退避三舍,他知道他也應該不要去碰她,反正他很快就要離開徹斯特了,不是嗎?

  他一生中只有在十三歲時勾引過一個處女。露西是他們鄰家的女兒,十五歲大。雷斯雖然腦裡清楚這樣做不好,但是當時他根本不太用腦筋的。他們在一起火熱地度過了十來次的甜美幽會,後來終於東窗事發。他父親氣壞了,雷斯永遠不會忘記他父親對他說的話:「如果換作是你姊姊被哪個混蛋小子佔便宜的話,你會怎樣?」這個教訓使得雷斯此後都盡量避開天真無邪、教養良好的年輕女孩。

  在技術層面上,凱莉自然也屬於這一類。表面上她儘管冷漠——但是身為男人,他本能地知道最難融化的東西燃燒起來最熾熱。

  除開凱莉之外,他想到了包莉薩,這女人有些惹他厭煩了。自從數年前他們在一場舞會認識之後,她就不斷地追逐他,每當他來到鎮上,她就百依百順地成為他的情婦。但是現在,他寧可聽聽凱莉的長篇大道,也不願再和莉薩瞎搞。也許他最好早早避開這個妖艷寡婦的好……

  但是到了中午,雷斯並未按照原定計劃收拾行囊,反而又驅車前往莫洛斯。只不過這一次他的目標並不是那兒的黑髮女主人——而是那位紅髮的女家教。

  ***

  凱莉決定要在午餐時間四處探尋一番。

  她讓女孩們留下吃飯,自己走到花園去,她立刻感到輕鬆和自由。這天早晨她真是吃盡了苦頭;非但兩個小鬼千方百計和她作對,莉薩的課程安排更讓她氣不過。這兩個小女孩的主要課程居然是中世紀時代的女紅!凱莉覺得既絕望又受辱,但是她仍然決心一逮到機會就要向包夫人建言:算術和縫紉是同樣重要的!

  凱莉走到一叢柳樹下,深吸了口氣,空氣中充滿花香。她穿了一件寬鬆的棕色棉衫,天氣十分暖和,這顏色顯得太暗了些,凱莉覺得身上略微濕熱。她摘去眼鏡,伸手抹去額上的汗珠。這時她右手邊傳出一個男聲:「妳真該把那副眼鏡丟掉的。」

  凱莉驚駭地跳起來。

  雷斯坐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對她微笑。「日安,凱莉。」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胸前,又回到她臉上。

  凱莉感到臉上發熱,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你……你……」她戴上眼鏡。「你在這裡做什麼?監視我嗎?」

  他笑出聲來。「哦,我不是有意要嚇妳的。」他的表情卻另有所指。

  凱莉知道他在想什麼。昨天他問過她:妳怕我嗎?當然不了,她想,但是心臟卻狂烈地跳著。「我再對你說一次,」她說。「你永遠也嚇不了我的。」

  「那很好,」他說。「因為這樣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了。」

  凱莉想要擺脫他,急急地向前走。「我們沒什麼好開始的。」

  雷斯下馬,跟在她後面。「妳真的這麼認為嗎?」他的聲調輕鬆而玩笑。「妳的第一天工作如何?」

  「不錯。」

  「那些小女孩沒有找妳麻煩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的臀部似乎不經意地觸著她身體,她立刻僵直起來地避開他。「如果她們調皮的話,」他繼續不在意地說,似乎全然沒有感覺。「妳告訴我,我來教訓她們。」

  「謝謝你……貴姓?」

  「白,」他說。「白雷斯,隨時為妳服務。」他握起她的手。

  他的手掌大而溫熱。凱莉被他的大膽狂妄氣壞了,她甩開他的手。「你好大膽!以後別再叫我凱莉了,我是歐小姐!」

  「我怎麼敢握妳的手或叫妳凱莉?」他咯咯地笑道。「我當然敢了。」他向前靠向她,她的手又落在他巨大的手掌間了。他微微一笑,將她的手舉向唇際。

  在他濕熱、豐潤的唇觸上她的皮膚時,凱莉叫了一聲,縮回手來,雙眼冒火。「你會讓我丟掉飯碗的!包夫人不會喜歡你對我施展魅力,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他仰起頭,又笑了起來。「妳的脾氣真是火爆呢,凱莉。但是妳相信嗎?我喜歡。我只是表示友善罷了,妳為什麼這麼動怒呢?」他優雅地躍上馬匹。「請教妳,妳討厭的只是我,還是所有男人?」他問。

  「我不認為你能接受得了事實。」凱莉丟下一句話,踏步往前走。

  「我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他在她身後邊笑邊說道。「倒是妳,我懷疑妳接受不接受得了?」他笑了幾聲又緩緩騎開了。

  自負、驕傲、目中無人。

  她這輩子從未見過這種男人。

  ***

  那天下午兩個女孩子不停地打呵欠、撇著頭裝作沒有聽。凱莉發現她們兩個的程度都嚴重落後;六歲的琪琪連字母是什麼東西都不清楚;十歲的露露拼字程度只到一年級,她的閱讀能力更是慘不忍睹,至於寫字就更不用提了,和她的針織手藝一樣糟糕。

  露露寫了一半的字,突然把鉛筆丟到地上。「哼!我討厭這個,我不要寫了!以後我丈夫自然會替我寫這些東西。」

  「我也一樣!」琪琪跟著把筆丟掉。她正在學寫A到G的字母。

  凱莉耐著性子站起來。「露露小姐,妳丈夫會替妳寫舞會邀請卡嗎?」

  露露眨眨眼睛。

  「他會不會替妳寫茶會的邀請卡?如果妳妹妹以後嫁到紐奧良,妳丈夫會不會幫妳寫信給她?」

  「但是媽媽從來都不寫字的。」露露故作姿態地說。

  「妳母親似乎不是喜歡開茶會的那種女人,」凱莉衝動地說。「好了,想想看我說的話。」

  「我想妳說得對。」露露回答,一面撿起鵝毛筆。琪琪也跟著照做。

  「D開頭的字是什麼?」凱莉坐回琪琪旁邊,耐心地誘詢她。但是這個小女孩瞪著眼睛,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DOG,狗!」

  門外傳來一聲男孩的稚嫩嗓音,聲音裡有掩不住的得意。門裡三個人都抬起頭望著門外,喬瑞正笑得開心。

  「喬瑞,你會英文字母嗎?」凱莉問。

  他站在門廊上。「不會的,女士。我只有在妳教琪琪小姐的時候聽到而已。」

  「哦——他在偷聽!」露露喊道。

  「進來,喬瑞。」凱莉微笑著招呼他,然後又轉回身面對琪琪。「好了,琪琪,現在妳告訴我D開頭的字是什麼?」

  「是DOG,狗。」琪琪咬著下唇說。

  「那麼E呢?」

  沒有用,琪琪的腦袋裡記不住任何東西。她頗戲劇化地聳了聳她的小肩膀。

  凱莉身旁的喬瑞卻再也忍不住了。「E是EGG,蛋;F是FISH,魚;G是GIRL,女孩子!」

  「非常好,喬瑞。」凱莉打心底喜歡起來,同時對他的吸收力也感到十分訝異。她已經和琪琪磨了半天,而這個嬌嬌女卻沒有半點成績。「好,你再從頭說一遍。」她興奮地鼓勵喬瑞。

  露露喊起來了。「妳不可以教他,他是黑鬼!」

  「閉嘴,露露!」凱莉嚴厲地說。「繼續,喬瑞。」

  於是喬瑞便毫無錯誤地把A到G的字母和代表生字全都背了出來,一點也不猶豫,沒有半點含糊。凱莉簡直是興奮透了。

  「你想不想讀書寫字呢,喬瑞?」她問。

  「想的,女士。」

  「你難道沒有上公立學校嗎?」

  他搖搖頭。「沒有。我有很多事要做。」

  凱莉被腦裡湧起的想法激動不已。她一定要教喬瑞讀書寫字!她想起小時候看見過的黑人,他們像畜生一樣地被對待,挨餓、鞭打、辱罵都是家常便飯,在那個時代,更別提讓他們受教育了。凱莉記得她六歲時曾經讀到一本很有趣的故事書,她想要和一個八歲大的黑人小孩分享,結果他卻連書都拿反了。她仍然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失望的心情。在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人連讀書識字都不行呢?

  凱莉的聲音發顫。「你坐下來,喬瑞。」

  「不!」露露尖聲喊。「我妹妹和我絕不和黑鬼平起平坐!我要去告訴媽媽,說妳要教這個黑鬼唸書。妳會後悔的!」她蒼白著臉大吼著,小小的身驅飛跑出門外。

  凱莉立刻跳起來。「等等,露露!」

  但是露露已經跑掉了。

  凱莉雙手按在胸前。她又做了什麼?哦,她該死的衝動。「喬瑞,親愛的,」她把手放在他肩上。「我們待會兒再見面,你最好趁包夫人來之前先走。」

  他垂下頭。「是的,女士。」說著便走出去了。

  「我們今天的課程結束了嗎?」琪琪滿懷希望地問。

  「還沒有。」凱莉在她身邊坐下,一面等待著大風暴的爆發。

  但是風暴一直到了夜晚時才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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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4: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終於在晚上八點鐘時蒙「主」召見了,她滿懷戒懼地踏進圖書室,莉薩已經不耐煩地在等著她了。莉薩身旁有個人,凱莉不必抬頭也知道是雷斯。

  「露露說妳在教喬瑞讀書,是嗎?」凱莉只瞥了她女主人一眼就知道大禍臨頭了。

  凱莉小心翼翼地說:「他有很不錯的潛——」

  「是不是,歐小姐?」

  她吸了一口氣才回答:「並不盡然。」

  「那麼我女兒是騙子嗎?」她抬高了聲音,漂亮的藍眼珠像是要燃燒起來。

  「那時候他正在附近,我正在教琪琪字母,琪琪有的問題不會,我就問喬瑞會不會,他會。事情就是這樣子。」

  莉薩向前走近她。「根據露露的說法,妳還要他和她們一起學,是不是?」

  凱莉到了這關頭反而堅定不移。「是的。」

  「這兒不是紐約,歐小姐。」莉薩火辣辣地說。「我們這裡的遊戲規則是不同的。聯邦政府盡可以讓黑鬼有投票權,共和黨也可以叫黑人去上學,但是在這裡,他們別想來這一套。他們不必唸書,更不能和我的女兒同坐在一個房間裡!」

  凱莉好不容易才壓下破口大罵的衝動。「黑人也是人,在憲法之下他們和白人一樣享有同樣的權利、自由——」

  「歐小姐的意思是說,」雷斯懶洋洋的聲調插進來。「她很抱歉觸怒了妳。」

  「就算他們被解放了,」莉薩不理會他,繼續氣沖沖地說。「在這裡他們還是耕我們的田,如果沒有我們他們會活活餓死!他們是次等人類,妳懂嗎?在莫洛斯他們無權唸書,妳也無權教他們!」

  凱莉盯著地板,全身微微顫抖。她正在奮力控制自己對這個自大狂妄的女人的憤怒。這是什麼世界!為什麼一個無辜的小孩必須成為這種制度的被害人,一輩子只知道種田?她低垂眼睛免得莉薩看出她的不滿和反抗,直到她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時,她才開口道:「是的,夫人。」

  莉薩得到勝利了,她的音量更大。「如果不是這麼缺人,我早就讓妳去收拾行李了。」她說。「算我心軟,歐小姐,妳從北方來不懂我們的規矩,這次我就不和妳計較了,但是妳最好記住這個教訓。好了,妳現在走吧!」

  於是凱莉抬起頭來,第一次接觸到雷斯的目光。他對她微微一笑,又眨了眨眼睛,彷彿在說:放心好了,會吠的狗不會咬人,她不會對妳怎樣的。凱莉對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很不滿,但——他難道站在她這一邊嗎?她才不需要他的幫忙呢!她投給他憤怒的一眼,挺直著背走出去。

  「妳不覺得妳對她太凶了點嗎,莉薩?」雷斯說。

  「哦,呸!我還嫌客氣了呢!她竟敢如此?」

  雷斯露出微笑,看來這個凱莉沒什麼不敢的,他心想。「喬瑞為什麼不去上學?」

  莉薩抬起一道眉毛。「我正巧需要他幫忙,如果我讓我的黑奴去上學,我就不得好死!」

  「我倒覺得這主意不壞,」雷斯冷冷地說。「妳既然需要他的幫忙,那麼他如果懂一點生字或數字,對妳不是更好嗎?」

  「雷斯!你是什麼意思?看看南方現在的情形,都是讓黑鬼投票的結果!那些混蛋的共和黨人控制了所有事情啦!」

  「甜心,有色人種和妳我一樣都是人,」雷斯柔和地說。「我認為到現在還在反對解放黑人是沒意義的,妳難道不希望黑人也投票給民主黨嗎?」

  莉薩瞪著大眼睛。「你是個叛徒,是不是,雷斯?該死的牆頭草!你是不是共和黨?你還在乎偉大的南方嗎?」

  「妳真的在乎我的政治立場嗎?」他緩緩地以諷刺語調說。「莉薩,戰爭已經結束了,妳不要再逃避現實,繼續妳的春秋大夢了!」

  「這算哪門子的現實?你叫我和一窩子的臭北佬同流合污?別夢想了!」

  雷斯歎了口氣。「夠了,我不要再聽妳那一套了,」他由靠著的牆邊站直身體。「我回來是來拿一封紐約寄來的信。」這句話當然只對了一半;他是回來看歐凱莉一眼的。「妳有沒有看見?」

  「有的,在樓上。」她很不情願地回答,隨即又轉為嬌羞。她勾住雷斯的手。「親愛的,坐下來嘛。你肚子餓不餓。!」

  「信在妳房間裡嗎?」雷斯問,他已經邁開腳步了。

  莉薩跟著他。「是的,親愛的。你今天晚上不打算留下來嗎?」

  「恐怕不行。」他跳上樓梯。「今天晚上有個牌局,推不掉的。」

  「你昨天晚上也這麼說。」她噘起嘴說。

  「也許改天吧。」他說。

  「一言為定哦?」

  他只是微微一笑。雷斯並非不解風情,事實上,自從他來到徹斯特鎮之後,她的熱情款待使他十分愉快,但那是他遇見凱莉之前的事了。現在他倒寧願和凱莉鬥鬥嘴,也不願意和莉薩纏綿了。

  凱莉,這個紅頭髮的女教師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他想起她在莉薩面前忍氣吞聲的模樣,但是對他卻絲毫不退讓。雷斯皺起眉頭。這真是愚蠢,凱莉這丫頭對他才沒有魔力呢!他想留在莫洛斯莊園完全與她無關。

  ***

  他往後靠著蔭涼的大橡樹,盡情地看著她。

  這是第二天的中午,雷斯憑著本能的衝動又來到莫洛斯莊園。他對女人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如果要找凱莉,他就得避開莉薩。於是他像個逃學的小男孩,躲躲藏藏地來到莫洛斯。他發現凱莉和喬瑞藏在有草地的樹叢裡,兩個人都埋著頭,看著喬瑞手上的石板,喬瑞顯得非常認真。「很好,好極了,喬瑞。」凱莉的聲音很清楚地傳到雷斯耳中。他喜歡她的聲音,當然了,他也喜歡她其它的地方。

  她摘下了眼鏡,盤起的頭髮也放了下來。她的嘴唇豐滿,彎成優美的弧形。陽光照在她的髮上閃閃發光,她的樣子真美。

  雷斯不禁猜想,是什麼原因使得這樣一個女人變成一名瘋狂的邀進份子。

  他們仍然埋頭在石板上,雷斯向他們走來,凱莉抬起頭,睜大眼睛跳了起來。喬瑞高興地叫起來。「是雷斯先生!」

  喬瑞跑向前迎接他,雷斯看著凱莉輕鬆自然的表情和姿勢逐漸消失。她的嘴抿成一直線,肩膀僵硬,雙手撥開啟落在臉上的髮絲,那副眼鏡又架回她的鼻樑上。

  「你在偷窺!」她喊道。

  他做了個無辜的表情。「我看見妳獨自往這兒走來,我怎麼抗拒得了和一個美女散步的誘惑呢?」

  她雙手橫叉在胸前,企圖隱藏狂亂的心跳。「你為什麼要偷窺我們,白先生?」

  「是雷斯,」他輕柔地說。「雷斯,我想我們已經夠熟了。」

  她的臉暈紅了。「熟個鬼!」

  「我可不是沒試過喲!」他笑道。

  「你盡可以試到你死的那天為止,白先生。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沒有用的!」

  他笑得很甜。「這是挑戰嗎?」

  她渾身都不自在,只想趕緊擺脫這個傢伙。「隨便你怎麼想。」

  「這是在邀請嗎?」他實在忍不住繼續揶揄下去,她太引人遐思了。

  「邀請?」她蒼白地問道。「那你會去告訴莉薩嗎?」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雷斯一面撫著喬瑞的頭髮,一面說道。他被喬瑞扳倒蹲在地上,兩個人玩成一團,最後他拿起石板。「啊,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A和B了。」

  「真的嗎?」

  「真的。」

  喬瑞尖叫地歡呼一聲,繞著雷斯和凱莉跳了起來。

  「你不要和我作戲,白先生。」凱莉最後僵僵地冒出一句。「你到底會不會去告我的密,白先生?」

  「叫我雷斯。」他說。「雷斯,而且我不會去告密的。」

  她抬起下巴,露出輕蔑的表情。

  這使他啼笑皆非。「妳懷疑一個德州人的話嗎?」

  「我懷疑一個花花公子的話。」

  雷斯發出渾厚的笑聲。「妳現在別無選擇了,妳得信任我。」他對她瞇起眼睛。「如果妳試著信任我,妳會發現我是不會令妳失望的。」

  她也尖諷地笑了幾聲。「我相信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信任你。」

  他具的覺得被羞辱了。「又一個挑戰?凱莉,妳知道,我是不怕挑戰的。」

  她咬咬牙。「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現在我們要告退了,喬瑞,來,我們時間不多呢!我要教你怎麼寫C。」

  喬瑞跑過來趴在草地上。凱莉裝作雷斯不在場,她抓住喬瑞的手寫下C。雷斯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C開頭的字是什麼,喬瑞?」

  「是CAT,貓!」

  「答對了。好,現在你再寫一下。」

  凱莉眼睛望著石板,一邊卻瞥見雷斯的長筒靴緊包著小腿,向上則是有力的大腿。她急忙定神回來看喬瑞的字。「好極了,我們再繼續看下去。」

  「我來看看。」雷斯說著,他的靴子摩著凱莉的手臂。當他彎下身時,凱莉不禁吸了口氣。「真的棒極了,喬瑞。」

  喬瑞很高興地又寫了許許多多的C。

  凱莉感到一雙大手覆在她的肩膀上,她退縮一下,站起身來。「你在幹什麼?」

  「妳這樣不難過嗎?老是僵著肩膀。」

  她的肩膀挺得更直了。「你無權碰我!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難道你沒事幹嗎?」

  「沒有。」

  「什麼?」

  「除了和妳在一起之外,我再也沒有其它事好做了。」

  「那太糟了,」她冷冷地說,心想他不過是在花言巧語罷了。「因為我並沒有這種感覺。」

  「這又是為什麼?妳是個好人,怎麼可以還沒認清我之前就斷定我。」他的目光是揶揄的,但是他的話卻很認真。「妳難道沒聽說過公平審判嗎?」

  「我不知道這竟變成審判了。」

  他已經沒有笑容了。「妳還說呢,妳沒有半點證據就宣告我有罪了。」

  「你的自負真是驚人。」凱莉駁斥道。「和你所想的正好相反,我連想都沒想過你。」她瞪著眼說道,美麗的臉頰竟不期然因說了謊而抹上紅暈。

  他漸漸微笑起來。「一點兒也沒有嗎?」

  「生命對你只是一場玩笑,是不是?」她嚴肅地說。

  「妳卻把它太當真了。」雷斯伸出一隻手指撫摸她雪花石膏般的臉頰。果然沒錯,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觸感。

  她驚愕地張開了嘴,他的目光隨即移向她豐潤的唇。他無法抗拒,於是彎下身。

  他的唇像羽毛似地刷過她的,然後他向後靠,瞪著她漂亮明媚的紫羅蘭眼睛。突然有手掌快速揮來,他沒有閃躲,只是微偏著頭。這一巴掌甩得又重又響,他想他大概算是罪有應得吧!

  「你好大膽!」

  他沒有笑容。「真正的問題是,我怎麼能不大膽?」

  「你比其它男人都要可惡,」她喘息道。「可惡,可惡!你這種可惡的混蛋對女人只有一個目的:我們全都是你的玩具,是不是?這個世界只是你的遊樂場,是不是?是不是?」

  他睜大了眼睛,腦裡突然浮現某個時間、另一個地方的情景。混蛋的男人……雷斯突然捧起她的下巴。

  「住手!」她憤怒地喊著、掙扎著。

  「不要亂動!」他用雙腿夾住她不讓她扭動。「真的是妳!」

  他放開她,她後退了數步,驚嚇地喘息。她在他眼裡見到了認出的神情。

  「凱莉——就是妳。在紐約,妳就是大鬧何家的那個女瘋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凱莉撇過頭,不安地說。

  他仰著頭說道:「是妳!該死,我早就覺得妳很眼熟。」

  他又在笑她了。「你這個自大狂!」

  「暴君?」他的眼睛閃爍、酒窩深陷,用言語調侃著她。

  「沒錯,沙豬、暴君、自大狂!你們真叫我噁心。」

  他又笑了起來,雙手緊握住她的肩膀。「凱莉,妳到底到這裡來幹什麼?」

  她不再掙扎,戴眼鏡的臉頰因為憤怒、羞愧和其它危險的感情而變得狼狽地通紅。「這不干你的事!」

  喬瑞突然跑過來尖聲叫著。雷斯放開凱莉,在喬瑞身邊坐下。「嘿!喬瑞,哪兒不對勁啊?」

  喬瑞快要哭出來了。「你把凱莉小姐弄痛了。」

  「喔,不會,絕不會的,喬瑞。我是個南方紳士,我不會對女士無禮的。」

  「沒關係的,喬瑞。」凱莉伸出手摸他的頭。「他沒有弄痛我,我們只是有點意見不合罷了。」

  「真的嗎?」

  「真的,」凱莉說。「我要你今天晚上自己偷偷練習這些字母,好嗎?」

  「好的。」

  「現在我得走了,你先收拾好回去。這塊石板你可以留著,但是不要給人看見哦!」

  喬瑞走了以後,凱莉嚴肅地面對他,他正在微笑著。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先說了:「妳等不及要和我單獨相處了嗎?」他伸手摸她的臉。

  她躲開他。「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雷斯露出思考的神情。「這個嘛,我不知道。」

  「求求你!」凱莉千百個不願,但是仍然必須懇求。「我需要這份工作,莉薩不知道我在紐約的那回事。」

  「原來如此。」

  「我只求你不要插手這件事。」

  雷斯的眼神一亮。「我如果不洩漏,可以得到什麼報酬?」

  「你是什麼意思?」她小心問道。

  「妳認為呢?」他說。

  她喘不過氣來,滿臉通紅。

  「要我保密的代價是一個吻。」

  她嚥下憤怒。「你真是不可理喻!」她喊道,轉身便要走開。

  「同時也難以拒絕。」他柔聲說道,身體緊靠著她。

  「對我是沒有用的。」

  「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我的酬勞?」

  「自然不是現在!」她說。「也不是明天,你永遠也別想!如果你真是個紳士,保密還需要報酬嗎?」

  「那麼妳可能說對了,我不是紳士,我是個花花公子。」他靠著她的耳朵,氣息吐在她的臉頰上。「我什麼時候可以得到一個吻?」他追問。

  凱莉胸部起伏不已。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如果他真的去告密,她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她不能拒絕他,這代價太大了。「今天晚上。」她說。

  ***

  老實說,雷斯在心底承認,他確實有一、兩次想過要引誘她;但是這樣做總是不好,因為他知道只要他真的設計誘惑她,他一定可以成功的,她不可能抗拒得了他熟練美妙的技巧。但這會讓他產生一些罪惡感。誘惑女人?他這輩子裡,女人向來都是自動投懷送抱的,哪裡需要他費工夫?如果他夠聰明,他早該收拾鋪蓋離開徹斯特鎮,而不是在這個穀倉裡等著那凶悍的女人,就只為了一個吻。她的吻。

  她真的認為他會去向包莉薩告密嗎?這使他有點沮喪,看來她真的把他當作一個惡棍了。他努力回想,試圖找出一個不喜歡他、不歡迎他的女人,但他就是找不出半個來——直到現在。凱莉是真的不喜歡他。

  唉!一個吻應該還無法構成引誘吧?自然也不會對他們任何一個有什麼傷害了。這是他應得的,他不必有什麼罪惡感……

  但是,她會來嗎?

  雷斯這念頭才出現,他便看見在昏暗的月光下,凱莉的身影出現在穀倉門口。她僵直著肩膀在他面前數碼處停下腳步。他勉強看到她的面龐緊張而不悅。如果光線再亮一些,他倒真想看看她紫羅蘭色的眼睛會有什麼神色。興奮嗎?或者狂喜?

  「到這裡來。」他柔聲道。

  她沒有動。

  他笑起來,黑暗中一抹白色閃光。「那麼我來了。」他低語著緩緩走向她。她抬起頭。

  哦,凱莉,他想,如果妳放鬆,妳會喜歡的。

  哦,老天!她想,我不敢相信我會做這種事。

  雷斯走近時看見了她的雙眼,既怨恨又氣憤,同時還閃著淚光。他不願意見她如此,彷彿他真是個暴君在執行什麼淫亂的享樂似的。「不要怨我,」他說。「要怪的話就怪妳的魅力吧,是它讓我情不自禁的。」

  「我的魅力?」她嘲諷道。「不是吧,白先生,我想該怪的是你的怪癖。」她抬起下巴。「白先生,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太遲了!」他向前靠了一步,雙手正要拉上她的肩膀。

  「那就快點解決。」她說,全身傳遍一陣顫抖。

  他對她的反應些微訝異,雙手在她手臂上撫摩。「我知道妳並不冷。」他喃喃地說,聲音濃厚低沉。「放輕鬆,這是享受,妳知道嗎?給我一個機會,妳會發現十分美妙的。」

  「我厭惡你和你所代表的一切。」她啜泣地說道。

  雷斯被她憤怒的聲音震駭住了。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起露西,在他還是個小男孩時被他摧殘的那個十五歲女孩。她和凱莉不同,她和他一樣渴望。凱莉在他的撫觸下顫抖,而這種顫抖……他突然對自己的慾望感到萬分憎惡,於是鬆了手。「我猜我比我們兩個想像的都要紳士些,妳放心,我會保密的。」他沉重地說。

  接著他便轉身離開了。

  ***

  卡倫在早晨九點準時到達了。他駕著雙輪馬車,穿著正式的禮服。「凱莉,我整個星期都在期待這一天!」

  凱莉笑容滿面地跑向他。雖然她是星期二才來的,稱不上整個星期,但是這已經使她筋疲力竭了。露露和琪琪鬧過一陣子之後,態度和成績都有所改善了。但是她還得經常偷偷地給喬瑞上課,還要擔心白雷斯會洩漏她的過去。自從他想吻她那夜開始,她就沒再見過他了。因此當卡倫吻她臉頰,她再度看見雷斯時,她簡直大吃一驚。他站在馬車上,臉上帶著疑惑的神情,眉間彷彿緊皺著。他們的目光相遇,凱莉立刻臉紅起來。她連忙回過頭來。

  「你好嗎,卡倫?」她心不在焉地問道。

  「還好,凱莉。妳知道嗎?我像個小學生一樣天天在數日子咧!」

  凱莉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卡倫扶她坐上馬車,隨後也爬上車。他拿起韁繩時看見了雷斯。「嗨,雷斯。天氣真好,是不是?」

  雷斯的目光移開凱莉,看見他們的座位中放著野餐籃和一塊紅色桌巾。他瞪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對卡倫露出微笑。「卡倫,我不知道你認識莫洛斯莊園新來的女家教。」他說。

  卡倫笑開來,雙手握住凱莉的手。「凱莉和我有一段過去。」他高興地說。「事實上,」他對她柔情地望了一眼。「我還希望將來能有榮幸作她的丈夫呢。」

  沉重的寂靜,玉蘭花的香味變得窒息悶人。「呃,那麼,」雷斯終於開口了。「祝你們幸福嘍。」

  他們離開之後卡倫關心地望著凱莉。「怎麼啦?」他說,凱莉的目光隨著雷斯移動,他穿著緊身褲的下身強壯而有力。她從來沒想到男人的褲子會這麼暴露。

  「你怎麼認識白雷斯的?」她小心地問。

  「呃,他是我女房東的朋友,」卡倫答道。「我猜是家族的友人。我和他聊過不少次,他是個有趣的人——但是思想並不怎麼前進,起碼就我所知是這樣的。」他又關切地望著她。「妳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她快速地回答。「卡倫,我真希望你沒有提到婚姻那回事。」

  「但我就是如此希望,而且我也十分引以為傲。」

  「這件事應該是私人的,只要你我兩人知道就好。」凱莉微噘著嘴說道。

  「對不起,凱莉。」卡倫滿懷歉意地道。

  此後一路上他們便聊著學校裡的事,凱莉尤其喜歡談她那位聰明的學生喬瑞。

  教堂的講道似乎漫漫無期,凱莉不安穩地在凳子上動來動去。她等不及要對鎮上的女人來一番教育,並且籌辦一個組織,定期舉辦集會。禮拜儀式結束之後,她立刻跑到外面,等在出口處。

  「凱莉,妳打算做什麼?」卡倫問道。

  她對他微笑。「我只是希望找機會見見這兒的女士。」

  他驚訝地瞪大眼睛。「妳說過妳不會再去惹麻煩的。」

  「哦,卡倫,」她叫道。「你叫我怎能袖手不管呢?」

  他歎口氣不再說什麼,他太清楚她了。

  一對中年夫婦走出來了,他們對凱莉微笑,她也回以笑容。漸漸地,教堂裡的人都走出來了,鄰人們一個星期沒見面,個個都愉快地談著、聊著。凱莉走向樹蔭下一群女人。「嗨!」

  「嗨!」一個略胖的女人回答道。「妳剛來徹斯特鎮是不是?妳是不是莫洛斯莊園新來的女家教?」

  「是啊,我就是。」凱莉說。「我叫歐凱莉。」隨即便伸出手來,但她立刻就恨不得踢自己一腳。

  女人們都瞪著她的手,最後胖女人終於握住了。「原來北方的女人行握手禮啊!我是巴莎拉,這是戴麗麗和古珊妮。」

  凱莉也和其它兩個女人握手。「我在想這個星期是不是可以選個晚上來開個女人的集會。」

  「什麼樣的集會?」麗麗問道。

  「討論現代女性所面臨的問題的集會。」凱莉小心翼翼地說。

  「哦,我認為這主意不錯。」珊妮說。「這樣我們也可以把歐小姐介紹給大家。」

  「哦,那真是太謝謝妳們了。」凱莉說。「請叫我凱莉。」

  莎拉笑著拍拍她的手臂。「星期三晚上我會籌辦一個女士的集會,親愛的。」

  「哦!太謝謝妳了,莎拉。」凱莉握著莎拉的手說道。

  四十分鐘後凱莉爬上馬車時,滿臉是興奮的紅暈。卡倫開動車子。「目標都達成了嗎,凱莉?」他問。

  她對他笑著。「目前為止,卡倫,目前為止。」

  ***

  卡倫選的地點風景美妙:碧綠的草坪、高大成蔭的樹,一旁的白色矮籬上爬滿了粉紅的夾竹桃,附近一頭牛正靜靜吃著草,偶爾懶洋洋地瞥他們一眼。凱莉用手肘撐著,臉上掛著滿意的微笑。

  卡倫也笑了。「妳現在對自己可是萬分滿意了,是不是,歐小姐?看來徹斯特鎮要刮暴風了。」

  凱莉舉起手裡的玻璃杯。「願上天保佑徹斯特鎮。」

  他們啜著檸檬水,卡倫最後開口了。「妳知道這兒的女人對投票權沒什麼興趣的,是不是?」

  「我知道。」

  「徹斯特鎮是個特別保守的地方,凱莉。我想這是因為這裡有很多舊財團,即使是內戰時這兒也沒受到多大的損失。這兒連禁酒組織都沒有呢!」

  「真是罪惡,」凱莉說。「金銀街有這麼糟嗎?」

  卡倫笑了。「妳又是怎麼知道金銀街的?」他說。「這可不是讓妳去探險的地方呢!」

  她微笑道:「滿街的酒店、沙龍、賭場,一個名副其實的罪惡之窟。」

  「妳的腦袋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呀?」卡倫搖著頭笑道。

  路上突然傳來馬匹的聲音,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三個人騎著兩匹栗馬和一匹紅棕色的馬向這兒走來。凱莉見卡倫全身僵直起來。「怎麼回事,卡倫?」她問。卡倫站起身來。

  「他們是一群人渣,」他壓低聲音憤憤地說。「但全都是舊時的大財主,洛斯是他們的頭子之一。我不要妳攪進這件事,凱莉。」

  她也站起來。「卡倫,你真叫我擔心!」

  三個人騎馬走近了,其中一個金頭髮的先開口。「嘿,看這個是什麼?」他穿著細麻襯衫、漂亮的褲子、靴子閃閃發亮。「這是不是那位新來的女家教呀?」

  「嗨,洛斯。」卡倫平板地說。

  「真是巧遇啊!」洛斯緩緩地說。「嘿,錢寧、法克,你們說是不是?」他問站在他兩旁的人。「看來他正在求愛咧!」

  凱莉握住拳頭,身體往前正要衝過去,她突然看見卡倫制止的眼神,於是才停下來。「這是歐小姐,莫洛斯莊園的家教。」

  三個人對她微微點頭,法克甚至還摘下了帽子。但短暫的禮貌很快便消失了,洛斯騎到卡倫後面,錢寧和法克仍然分站兩邊,他們把卡倫包圍起來。

  「你還記得我們上星期的談話吧,卡倫?」洛斯說。

  「我想是的。」

  「真的嗎?」洛斯裝出誇張的驚訝。「但是由你的表現看來,你似乎是不把我們的話當回事。」

  「也許我們該提醒提醒他。」法克建議道。

  洛斯大笑道:「好,我們來提醒他。」他說著一踢馬腹,朝卡倫撞過去。

  卡倫被撞得倒向錢寧的馬,但又被推向法克。三個年輕人便把卡倫在圈子裡推來推去。卡倫變得滿面通紅,汗水直流。

  「住手!」凱莉急得不得了,她在一旁大喊著。

  「你這個臭北佬!」洛斯又推撞卡倫一下。「聽說你對黑鬼提到秋天的選舉,還叫他們全部都要去投票,是不是?」他的聲音充滿憤怒。「聽著,你最好是少管這些事,收拾收拾回你們北方去,否則我會要你好看的。」他說完又用力推了卡倫一把,卡倫一跌跌在法克的馬身上,法克奸笑著揚起馬鞭,一鞭打在卡倫臉上。卡倫被打得跌倒在地,凱莉尖聲大叫。

  「這次算便宜了你,臭黑鬼老師!」洛斯不屑地吐了口口水。「如果你再叫他們去投票,我們就把你全身的骨頭都打碎。」說完他便掉頭騎走,另外兩人也跟在後面,路上揚起一片紅塵。

  凱莉跑向卡倫。「哦,老天,你受傷了。」

  卡倫扶住她的手。「我沒事,凱莉。」

  凱莉深吸口氣。「我來幫你清理傷口。」她把餐巾弄濕擦拭他臉上的傷口。「你得縫個幾針。」她說。「我們先去看醫生,然後再去找警長。我猜這種行為應該可以和三K黨一樣被判刑吧!」(譯註:三K黨為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南方白人的秘密組織,旨在重新奴役黑人。)她憤憤地說著,一面收拾東西。

  「凱莉,在這裡所有被捕的三K黨人都被處緩刑了,他們根本沒有下獄。」

  她僵住了。「什麼?」

  「在密西西比這兒,」卡倫說。「光是一八七二年一年就有兩位白人被捕——但是全都被釋放了。」

  凱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從幾年前國會調查報告顯示出這種反黑人集團出現之後,全國各地,特別在南方便掀起逮捕行動。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行動都只是障眼法。「你是說,他們全都被無罪開釋?」她又問了一次。

  「是的。」

  「為什麼?」

  「凱莉,妳也看見的,這兒的民眾都支持他們。他們一個個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都是舊地主的兒子。他們在法庭上都表示服罪,一旦服罪了,法官就讓他們緩刑,所以他們又回家去重起爐灶了。至於反對他們的人更是不敢吭聲。」

  「你是什麼意思?」凱莉圓睜雙眼。「你是說他們還在繼續秘密從事恐怖活動?」

  「而且現在連面具都不戴了。」卡倫沮喪地說。他把籃子放上馬車。「來吧,上車。」他說。

  「那警長呢?他難道不管嗎?」凱莉問道。

  「福特是個笑話,凱莉。他自己就是個蒙面騎士,不但不以為恥,而且還很愛對人炫耀呢!他也是他們的領導人之一,其中最壞的一個。」

  凱莉被事實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她雙手緊握地說道:「他們會不會再來找你?」

  「不會的。」卡倫回答得太快了。

  凱莉並沒有相信他。

  ***

  雷斯掙開莉薩的手,走到窗邊瞪著窗外。天色漸漸暗了。

  「雷斯親愛的,怎麼了?」莉薩望著他的背影問道。「你先是莫名其妙地失蹤,現在又突然出現,脾氣古怪得像隻貓。」

  雷斯一個字也沒聽見。卡倫現在正在吻她嗎?應該不會吧,如果凱莉拒絕了他,那她也應該會拒絕卡倫。為什麼偏偏是卡倫呢?雷斯不但喜歡他,甚至可以說是尊敬他。他是個正直的人,事實上,他和凱莉真的是理想的一對。但是,他為何這麼生氣呢?

  「你真是不可理喻!」莉薩氣憤地喊。

  雷斯沒有轉身,他聽著她裙子磨地的沙沙聲離開了大廳。他知道他這樣子十分唐突,借口回來拜訪而臨時匆匆到達。他一整天都忍受著莉薩,事實上卻滿心期盼再見到凱莉。

  他倒了一杯波本酒後又回到窗前。當他看見一輛馬車接近時,心跳停頓了幾秒鐘,接著又狂亂地跳起來了。

  甘卡倫停下馬車,他們兩人互相凝望了好一會兒,然後凱莉投進他的懷裡,用力地擁著卡倫。雷斯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她連小小的一個吻都不肯給他,卻肯對甘卡倫這樣投懷送抱!

  「該死!」他詛咒著,波本酒翻倒了。現在甘卡倫摸她的臉,彎下頭並吻了她。雷斯看不見凱莉的臉,但照情形看來她似乎沒做什麼掙扎嘛!他嫉妒得發狂。這是不是表示他們以前便接過吻?她以後會再吻他嗎?他簡直要發狂了。

  他看著凱莉下馬車,對卡倫說了些話,卡倫緊握著她的手。雷斯轉過身背對窗戶,兩眼緊盯著門廊,等著。

  前門關上,腳步聲隨即響起。她走進廳廊時出現在門廊間,他喊出聲叫住她。「晚安,歐小姐。」

  她轉過身來面對他。

  牠的臉蒼白得像張紙,雷斯一眼便看出來了。他更注意地觀察,她的唇沒有遺留一點熱情的痕跡。也許卡倫對接吻並不怎麼在行吧!她真該比較比較他的吻的,雷斯想。

  「你為什麼這樣瞪著我?也許我該說,這樣粗魯地?」她說。

  雷斯的微笑含有特別的意味。「如果是卡倫這樣瞪妳妳也會不高興嗎?」他哼了一聲。「你們的野餐如何呢?妳和卡倫過得愉不愉快呢?」他以為她會露出浪漫的幻想,但沒想到她全身顫抖、嘴巴緊抿,眼睛裡閃著淚影。雷斯的嫉妒之情立刻一掃而空。「怎麼了,凱莉?」

  她望著他的眼睛,淚水漸漸滑下臉頰。「哦,天哪!」

  他雙手扶住她柔軟而結實的肩膀。「到底發生什麼事?」

  她搖搖頭,大顆的眼珠掉了下來。

  他將她擁在懷裡,她在他胸前顫抖著。雷斯本來打算安慰她的,但是她的胸部緊靠他的身體,臀部相接,雷斯心蕩神搖了。

  「我真害怕。」她抽噎地說。

  「是什麼讓妳這麼害怕,凱莉?告訴我。」他撫著她的頭髮。

  「是卡倫。」她說。

  雷斯將她推開好看清她的臉。是卡倫把她嚇成這樣子的?他要重新評估這個人了。

  凱莉吸口氣又繼續說下去。「卡倫有麻煩了,」她說。「我很替他擔心。」

  「是這樣子?」

  他漠然的語調驚醒了凱莉。「我怎麼會告訴你?搞不好你也是其中一個!」

  他不喜歡她全力護衛她未婚夫的語氣。「其中一個什麼?」他氣惱地問。

  「那些滿腹私心、野蠻的白人自大狂!」她喊道。「你就是吧?不是嗎?」

  雷斯花了一會兒才猜出她的意思。「妳指的是不是那些蒙面騎士?」他說。「怎麼回事,凱莉?」

  她擦擦眼睛。「他們威脅卡倫,叫他回北方去。他們還用鞭子打他。」

  雷斯十分嚴肅沉重。「甘卡倫應該知道鼓勵黑人投票會有什麼後果的。」

  「他們有權投票!」她吼著,但隨即又黯淡下來。「哦,我現在累得無力反抗了!」她轉身便跑開了。

  這個甘卡倫,雷斯想,如果他要鼓勵黑人去投票,起碼也該做得嚴密些。至於凱莉嘛,她居然認為他是三K黨的人。

  看來他還得繼續和她纏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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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5: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接下來的星期三凱莉整天都顯得興奮異常,她忙著準備那天晚上的會議。但是這天的課程似乎永無了結,因此當露露和琪琪被送去吃晚飯時,凱莉便抓起她的手提袋以及一捆小冊子往外衝。在黃昏的門廊上她撞上了一堵人牆——奇怪的是她覺得異常熟悉——是雷斯。

  「妳沒事吧?」他扶住她的手臂,使她靠得他很近。凱莉向後退,他不情願地放開她。小冊子散滿了一地,她蹲下身子開始撿。「來,我來幫妳撿。」雷斯說著便在她身旁蹲下。「妳這麼匆匆忙忙要去哪裡?是不是看到我來了?」他捉弄地說道。

  「哼!」凱莉哼了一聲,抬頭想要瞪他。這真是個錯誤。

  他湛藍的眼睛正深深地望著她,當她和他的目光相遇時,一切似乎都暫停了。他眼睛裡嘲弄的光彩漸漸淡去,變成深不可測的眼神。藍色的光芒愈來愈深、愈來愈狂熱,凱莉無法動彈,脊骨裡傳過一陣顫抖。她趕緊移開目光,忙亂地收拾地上的小冊子。

  他伸手抓住她的雙手。

  她又再度僵住了。她感覺得到他巨大溫暖的手掌,聽得見自己的呼吸。他穿著緊身褲的腿那麼不害臊地暴露!凱莉的目光移向他肌肉結實的大腿,向上移向胯處的隆起。我在做什麼

  ?她一驚之下,立刻扭開頭站了起來。他跟著站起來。

  「鎮定點,」他喃喃地說。「放輕鬆些,凱莉。」

  她再也不敢看他了。「我遲到了。」她說道,內心一片混亂:我到底怎麼了?

  「妳要去哪兒呢?」雷斯問。他瞥了眼小冊子的題目:離婚之道。然後笑起來了。

  凱莉不理會他,拿起小冊子大跨步便走向前。

  「妳忘了這個,親愛的。」他在她後面喊著,一面拿起手提袋追上去。「妳要去哪裡?需不需要我載妳一程?」

  凱莉得走兩哩路才能到鎮上去,因此這個提議十分誘人。但是她寧死也不肯接受這個花花公子的任何幫忙。「不,謝謝你。」她說著繼續往前走。

  「妳要走路去嗎?」雷斯疑惑地問。「妳絕不可以這麼做。妳知道嗎?我回來莫洛斯莊園全都是為了妳。」

  她不屑地哼道:「我有兩條腿,白先生,還有一對健康的肺,我為何不能自己走去?」

  他微笑地瞄著她。「我看得出妳有一對『健康』的肺。」凱莉看見他的目光,臉上立刻通紅。但是她決定不睬他,他也不值得她去費神。凱莉板著臉孔往前走,一會兒之後她發現他不再跟上來了,心裡卻因他如此輕易放棄而感到失望。

  但是十分鐘之後她聽見身後有馬車聲,她轉頭過去發現雷斯正坐在車上對她微笑,一副南方仕紳的光鮮模樣。她決心不理會他。

  「來吧,凱莉,上車來。」他對她說道。「等一下妳打算怎麼回來?再一、兩個小時就天黑了,妳難道要在黑暗裡亂走嗎?妳會迷路,說不定還會更糟呢!」

  「如果我上了你的車,更糟的事才真的會發生呢!」她反駁道。

  「哈,凱莉,這樣說太不公平了。前個晚上我不是十分紳士嗎?」

  「我不記得了。」她言不由衷地敷衍道,雙頰熾熱。即使到了現在,她想起那一夜,體內仍有一陣奇異的翻攪。

  「如果我吻了妳妳就不會輕易忘記了。」他說。「聽著,凱莉,我只是要載妳一程而已。」

  凱莉真的十分願意坐馬車到莎拉家去,但是她不敢對他放鬆防線。她不信任他,或者是,她不信任自己?「不必了,謝謝你。也許你應該去找莉薩,我敢說她現在一定正到處在找你。」

  「我懷疑。」雷斯說。

  「我不需要坐車。」凱莉堅定地說。

  出她意料之外,他竟屈從了。「反正是妳的肺。」他笑著說。

  ***

  夜色十分柔和怡人。雷斯靠著馬車,再一次望著莎拉家的窗戶,裡面有十幾個女士聚集在一起。雷斯想起凱莉煽動的演說,想起她在何家那副劍拔彎張的模樣,不禁微笑起來。

  窗裡斷斷續續傳來談話聲,雷斯聽見凱莉激昂的聲音。「我們是平等的!只有通過投票我們才能有權立法——立法在離婚時使我們能有孩子的監護權,立法使我們在婚姻中享有財產……」

  雷斯感覺出徹斯特鎮的女士對凱莉的觀點感到恐懼,而他自己卻開始贊同她的某些看法。他知道如果全世界的婚姻都像他父母親一樣,那麼離婚這回事永遠也搞不起來。但事實上世上的確有許多不幸的婚姻,許多女人因此受苦,男人也不見得有多快樂。凱莉的觀點就在此——男人在社會的雙重標準下,獲得絕大的利益,女人則處處被欺凌、剝削。

  他正專心聆聽時,凱莉突然話題一轉,改談禁酒令。

  「酒真是可恨,」莎拉立刻熱烈響應。「罪惡、無恥!據我所知,這兒就有幾位女士的丈夫每天晚上都在金銀街鬼混,家裡的錢都被他們拿去花在酒和女人身上!」

  「去金銀街的人都該下十八層地獄!」有個女人憤怒地喊,雷斯聽了不禁笑了起來。

  這個話題很明顯地激起了女士們一致的熱烈迴響。

  「我家威廉平常都很好,但是只要一沾上威士忌他就變成魔鬼了。我很怕他,我也不敢勸他什麼。」

  一波又一波的意見都被提出之後,大家最後都同意,組成禁酒會是她們基督徒不可躲避的責任。

  雷斯在外面笑著搖頭。看來徹斯特鎮的男士們往後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會議終於結束了,雷斯抽著煙斗,看著女士們魚貫地走出門外,互相道別。最後他看見凱莉走過柵欄門,緩緩走向街道。他在黑夜之中靜靜看著她。她難道真以為他會讓她自己走路回去嗎

  ?

  他優雅輕快地由車中跳下來。不想嚇著她,但是當他走到街燈的光亮下時,凱莉叫了一聲跳起來。

  「是我,」他說。「隨時效勞,女士。」

  她瞪著他。「你是怎麼回事?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不要你的幫忙。」她低聲吼著。

  「我知道妳不需要,妳早就表示得很清楚了。」他向前靠了一步。「凱莉,退一步吧!現在天已經很黑了,回莫洛斯還有一大段路!何況誰也說不准路上有多少小偷及強盜。」

  「哦。」她低喊了一聲。

  「這是表示答應了嗎?」

  「你永遠都是非達目的絕不終止嗎?」

  「直到最近才如此。」他低聲回答。

  她沒有聽見。「哦,好吧,我投降,如果你真要這麼麻煩……」

  她走向馬車,他上前扶住她幫她上車,但是被她掙開了。她提起裙子想爬上馬車,但腳步不穩。雷斯扶住她的纖腰,然後久久停留著不放。

  「你在幹什麼?」她喊著扭開了,彷彿抓她的人是個瘋子似的。

  他歎了口氣。「沒那麼痛苦吧,嗯?」

  她小心地看著他,肩膀挺直、背脊端正,雙手在膝上交握。「我什麼時候說過會痛苦的了?」

  他仰起頭笑了起來,笑聲渾厚有力。他轉頭瞥見她的臉龐,她也在微笑——很小、很小,但她是在微笑。

  歐凱莉小姐這座冰山開始在融化了。

  ***

  包莉薩在門廊前等著他們,她的眼睛裡冒著怒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說。

  雷斯無動於衷地微微一笑。「晚安,莉薩。」凱莉的臉不自覺又紅起來,她詛咒自己白晢的皮膚。

  莉薩看見她的反應了。「究竟怎麼回事?」她又問了一次。

  「我載凱莉從女士們的聚會裡回來。」雷斯輕鬆地說。

  凱莉很快又接上一句:「莎拉把我介紹給鎮上的女士。」

  莉薩狠狠瞪了她一眼。「歐小姐,我等一下再對付妳。現在請妳離開。」

  凱莉不想走,她要聽聽雷斯會不會洩漏她今晚集會的秘密。她離開門廊走進屋裡,但是偷偷躲在門後。

  莉薩轉過身。「你什麼時候開始接送僕人了,雷斯?」

  「歐小姐是僕人嗎?」

  「她是家教呀!還有一個問題,」莉薩問。「你是不是要來看我時,順便在路上載她回來的?」

  「不,莉薩,」雷斯說。「我今晚會來這兒完全是為了要把歐小姐安全護送回來的。」

  「你混蛋!」她喊道,但立刻便意識到自己太過分了。她抓著他的袖子。「對不起,」她想要撫慰他。「我太想念你了,昨天晚上我想你想得都睡不著。」

  「對不起。」他說著掙開她的手。

  她誘惑地笑著。「你似乎很累了,親愛的,我知道有個辦法能讓你恢復精神。」

  雷斯心裡很清楚他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了。「我今天晚上有約會,莉薩。」

  「你昨天晚上、前天晚上也是這麼說的。」她說,突然爆發了。「一定有別人!我感覺得到,你一定是去見別的女人!」

  他想到凱莉。「沒有別的女人,莉薩。我是要去打牌。」

  她不理會他的解釋,皺起眉頭。「你和我的女家教在一起做什麼?我想你應該不至於會喜歡她吧,但是……」

  他感到憤怒漸漸升起,尤其是她對凱莉的指控更令他生氣。他提醒自己凱莉有多麼需要這份工作,他絕不能把事情搞砸。「我說過,我只是送她一程。別胡思亂想了,莉薩。」他說。

  「那個婊子!」她喊道。「我知道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麼,否則你幹麼護著她?你們兩個居然敢在我家裡做這種事?」

  「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雷斯沉肅地說道。

  「我恨你!」莉薩咬牙說道。

  「既然如此,」雷斯歎了口氣。「我想我最好走了,請妳告訴孩子們說我會來向她們道別的,好嗎?」

  「你別想再踏進我的家門一步。」莉薩吼道。

  雷斯聳聳肩走了,而凱莉趕緊跑回房裡。

  莉薩抓起身邊一盞銅燈,憤憤朝他身後丟去。銅燈打在地上,發出叮咚的聲響。她轉身跑上樓梯,門也不敲便闖進凱莉的房間。凱莉站在房間中央,雙手在胸前橫抱著。

  「妳被開除了!」莉薩吼道。「收拾妳的東西,現在就滾出去!」

  ***

  她全身都在劇烈顫抖。凱莉坐在床上,她正收拾到一半。老天爺!她該怎麼辦?

  她只剩下幾塊錢了。她以前的積蓄都花在到南方來的車費上,再不久她母親的住院費就到期了,現在她得趕快找到工作。但是目前全國都在鬧不景氣,特別是南方,經過內戰之後情形比北方更糟。現在就算她找得到兩份工作也不夠了。該死,該死!都是那無賴對她緊追不捨惹來的禍,現在教她怎麼辦呢?卡倫,當然了。她要到他的住處去找他,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一定會幫她的忙。

  但是她真正想做的是,一拳打在雷斯那張漂亮的臉上。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來煩她——真該死!

  她收拾好了行李:一共是兩個袋子、一個行李箱。她把袋子背在肩上,沉甸的重量在她的鎖骨處深陷成一線。她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但是腦子裡卻想著孩子們。

  離開露露和琪琪並沒有太大遺憾,她只是很難過沒有機會打開這兩個虛榮女孩的眼界。但是喬瑞呢?想到他,凱莉感到一陣傷心。她得向卡倫提一提,也許她可以想辦法再回來偷偷教他。像這樣一個有天分的孩子,若是把一生葬送在像莉薩這樣的惡主人手裡,那真的就是喪盡天良了。

  一路上小石子一直跑進她的鞋裡,她不時停下來休息換手。她已經快忍受不住了,但是她卻還在包家的車道上走著。凱莉想哭,她痛恨這一切。

  她提起袋子,繼續前行。

  ***

  雷斯發現自己來到金哈莉的寄宿屋外。

  他滿腹心事。自然了,晚上並沒有牌局,他只是在回去「銀女旅館」的路上彎到這兒來。他到這裡來唯一的原因是他滿腦子想著凱莉——想著卡倫和凱莉。他知道他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是這種想法並沒有使他愉快。他又想到莉薩,不知她會怎麼對付凱莉,如果她辭退凱莉,凱莉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怨恨他了。更有可能的是,她會因而投向卡倫的懷裡。

  一聲痛苦的輕呼使他扭過頭去,一道黑暗的人影被身上的重負弄得不成人形,步履維艱地走著。雷斯正打算別過頭去時,這個人走進燈光下。「凱莉!」

  她呆住了,雙眼圓睜。

  雷斯跳下馬車。「妳怎麼了?妳半夜在街上做什麼?」他說著一手接過她手上的行李。

  「你!」她吼道。「放手!放下袋子,我不要你幫忙!」她從他手上搶過行李袋。雷斯萬分驚訝,對眼前的情景還沒有會過意。

  「全都是你的錯!」她喘著氣喊道,身子因用力過猛而跌跌撞撞,雷斯連忙扶住她,卻被她甩開。「別碰我!你做得還不夠嗎?」

  真相漸漸大白,雷斯明白了。「原來莉薩辭退了妳。」雷斯說著,罪惡感開始侵蝕他的良心。

  「是的,全都因為你!」

  「妳這樣說不公平。」雷斯嘴裡這麼說,但心裡卻在責備自己。

  「她是你的情婦!」她吼道。「我沒有要你送我回去,我沒有企求你的注意!」

  「我不能讓妳獨自走回去。」雷斯輕柔說道。

  「你只是想證明你能征服一切!」

  他愣住了。「對不起。」他說。

  「對不起,」她喃喃地道。「哼,這可真有用,這句話大概可以幫我付賬單吧。」她開始拿起一個提包,雷斯搶著提起另外兩個,默默跟在她後面。他心中充滿了罪惡感。

  這時,屋內仍有明亮的燈光,門廊上傳來女人交談的聲音。哈莉和她的房客正在享受夜晚清涼的空氣。雷斯騰出一隻手為凱莉推開柵門,凱莉逕自走向前去沒理會他。

  這地方很明顯地是整修過了,很乾淨、整潔、清爽可喜。哈莉是個心地善良、充滿母性的女人,她的名聲和她做的煎餅一樣都棒得不得了。

  金哈莉是個中年寡婦,戰前這兒是她家人到徹斯特鎮度假住的地方。她丈夫在一八六四年時突然死去,兩個兒子則在戰場身亡,於是她開始經營寄宿屋。當雷斯和凱莉走進來時,這位胖寡婦先喊起來了:「雷斯!」

  他微笑說道:「晚安,哈莉,美麗的夜晚,是不是?」

  「呃,當然了。你最近如何呢,年輕的小無賴?我看到你眼睛裡有光彩喲!」她對凱莉親切微笑。「這一定是莫洛斯新來的女家教了。」

  凱莉紅了臉。「是的,呃,我……」

  「歐小姐已經決定要換個工作環境了。」雷斯婉轉地插嘴道。「她現在需要一個房間。事實上,」他想起卡倫,突然間決定了。「我也需要一個房間。」他故意不理會凱莉和哈莉對他投來疑惑的目光。

  「我還有幾間空房間。」哈莉愉快地說。「但是你為什麼捨棄『銀女旅館』那兒的豪華房間來這兒屈就,這個我就搞不懂了。你就和你父親一個樣,滿肚子壞主意。妳要特別小心他,凱莉,我告訴妳。」

  「是的,金太大。」

  「這些是妳的行李嗎?」哈莉問,雷斯立刻提起來,哈莉對凱莉眨眨眼。「真是有禮啊!來吧,我們上樓去,妳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還有,以後妳就叫我哈莉好了。」

  ***

  雷斯沒一會兒就安頓好了,窗外正對著密西西比河。他把外套掛在架子上,解開襯衫的扣子,露出輕鬆的一面。哈莉剛才要他收拾好就到廚房吃點東西,他正轉身要走時聽見花園裡傳來凱莉的聲音。於是他飛快地跑下樓梯,然後又故意放緩速度以便顯得像是不經意。他來到通往花園的廳房,故意藏著不讓她看見,他想先探探她的情緒。

  但不一會兒他就發現凱莉和卡倫在一起,嫉妒在他胸中湧起。

  「我該怎麼辦,卡倫?」凱莉說。她站得離卡倫很近,事實上,卡倫正握著她的手。「我沒有錢。喔!這全都是那個可惡的無賴的錯……」

  雷斯睜大了眼睛——她指的是他。她居然在卡倫面前提他!

  「凱莉,不要擔心,我有一個最簡單的解決方法。」他溫柔萬分地望著她。「嫁給我,妳知道我有多愛妳。嫁給我妳就什麼也不必擔心——」

  凱莉驀地跳開,憤怒在她身上爆發。「原來你是在對我施捨!」

  「凱莉,我不是——」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凱莉憤憤地說。「你和其它男人一樣「我以為這種話應該出自白雷斯那種人,但我沒想到你竟然也如此!」

  「凱莉!妳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卡倫把她擁在懷中。「我的意思是我愛妳,我永遠都支持妳。妳如果嫁給我,我們可以一塊兒教書。這樣不是很好嗎,凱莉?」

  她凝視著他。雷斯嫉妒得像著火一般。「卡倫,你知道我不想結婚的。我為什麼要呢?我這樣就很好了,為什麼要去做男人的財產呢?」

  「我們不會這樣的,凱莉。」卡倫說。

  「哦,卡倫,求求你,不要現在提。」

  「我知道妳是在乎我的。」

  「我的確在乎你,非常在乎。」

  「我會是最好的丈夫,凱莉。答應找,認真考慮考慮。」

  「好的。」凱莉說。

  雷斯看著牠,一陣慾望湧起使他顫抖。凱莉要考慮卡倫的求婚,很明顯的,她以前並沒有真正考慮過。但她是在乎他的,她親口說過。他看過他們兩個如何熱情擁抱,他看過凱莉投入卡倫懷中。那麼,凱莉會嫁給卡倫了,除非……除非事情有什麼變化。

  她又開口了。「我的錢只夠租幾天房間,這幾天我要去找工作,就算是擦地板我也願意。」

  「哦,凱莉,」卡倫說。「為什麼不讓我借點錢給妳呢?」

  「你真的很好,卡倫。」凱莉說。「但現在還不要,也許以後吧。謝謝你。」

  雷斯突然心跳加速,脈搏在他耳膜裡震得他幾乎聽不清了。一個念頭在他心底閃過:她需要錢,而他有錢。他才真正有解決的好辦法呢!他要好好照顧她。

  他要她做他的情婦。以他的經驗說來,女人從來沒有拒絕過他的提議。

  ***

  已經是午後了,但徹斯特鎮卻才漸漸甦醒過來。凱莉找了半天的工作卻毫無著落,現在終於來到全鎮最污穢的邊緣——金銀街。她站在街角遲疑了許久,但終於走向前去。

  這一整天下來她已經跑遍了鎮上的所有店家。她先找到一家織錦行,那家的老闆娘告訴凱莉他們近來都沒什麼訂貨了。「戰後的生意不好做嘍!」她歎息道。「除了幾個大財主,誰還有閒錢來買漂亮衣服呢?事情真是糟透了。」

  她又走了數十家商店,也全是相同的回答。她甚至還去過幾家旅館,但仍一無所獲。

  凱莉現在望著這條惡名昭彰的街道,兩旁的沙龍前坐著幾位女郎,她們只穿著胸衣和襯裙。凱莉只瞥了一眼便望向別處。其中一個女郎甚至還向她招手呢!想想看,她們幾乎是光著身體站在大街上!

  她轉頭四處張望,看見一家旅館的門打開了,裡面出來一個人。凱莉見到那人的臉時,心幾乎跳了出來。雷斯關上門走出來,朝四處望了一下。凱莉趕緊背過身去,幸好一輛馬車經過正好擋在中間。凱莉全身僵直地站著,她想像著雷斯和妓女糾纏在一起的影像。天!他剛離開莉薩的床,現在又來找女人了。

  她轉頭看見街旁一個賣餅乾的黑人女販,幾個水手模樣的人正圍著她。其中一個搶走她手上的籃子,一手抓住她的腰。她拚命掙扎,但沒有用。另一個用力吻上她的嘴,這時凱莉發現他已經醉得很厲害了——但這並不是個好理由。那人把她推向他的同伴,幾個人瘋狂地大笑著。他的同伴抱住女人,一手伸進她的衣服裡。

  凱莉來不及思考,便提起裙子跑過去。

  「住手!」她喊道。「放開她,你們這群豬!」

  那些人叫囂起來。「看看這個,埃布爾!一個女老師,妳吃醋嗎,甜心?」

  「我要你們立刻放開她!」凱莉大吼著,她已經氣憤得無法思考了。

  「嘿,羅賓,她看來好像想找個男人呢!」叫埃布爾的人放開女販說道。凱莉還沒察覺,他就已經抓住她的腰,緊貼在她身上,一手擠弄她的胸部。凱莉突然受驚,於是拚命喊叫掙扎起來。他的臉挪近了,一張滿是酒味的嘴壓住她的嘴,噁心的舌頭在她嘴裡用力探索。她感到一個堅硬的物體頂著她的腹部,一隻手摸著她的臀,用力把她的腿分開。突然間,有人從她背後將她一把拉開使她跌坐在地上。她聽見砰的一聲,某人痛苦地呻吟。她掙扎著台起頭,看到雷斯正揮出一拳,把埃布爾的臉打得歪了一邊,同時立刻流出血。雷斯這時彷彿完全換了一個人,凱莉簡直認不出來。她從未見過這麼充滿殺氣的臉孔,凱莉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是為了她嗎?

  雷斯雙拳不停地揮舞,幾個水手全被打得東倒西歪。凱莉看見雷斯臉上露出一種笑容,她這輩子從未見過這種笑。這時埃布爾抽出一把刀子,凱莉不禁低喊了一聲,又叫了起來。雷斯向前跨一步。「來呀!你這混蛋,試試看。」

  雷斯猛然伸出手擊中水手的手臂,刀子立刻掉在地上,接著在水手的肚子上又是一拳。水手向前仆倒,雷斯抓住他的肩膀,提起膝蓋,又是狠狠的一擊。他把癱軟的水手向後一推,幾個無賴便倒在一堆。

  雷斯緩緩地說:「再來試試吧,朋友?」

  埃布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猛搖了幾下頭,然後逃開了。

  凱莉在一旁喘息、顫抖,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殘酷的暴力。雷斯站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慢走向她,四周已經圍了一群人。他無視於四周的喧嘩,輕輕摟著她。「噓,」他撫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雷斯,你要不要去找警長?」群眾裡有個人問道。

  通常雷斯是不會多此一舉的,因為他知道這些水手頂多被關上一天就被放出來了。但是這次不同,他們幾乎傷害了凱莉。「好。」他回答。

  他緊緊抱住凱莉,因憤怒而加速的脈搏開始緩和下來。四周人群議論紛紛,雷斯對其中一個相識的妓女貝蒂說道:「貝蒂,拿些水和白蘭地來。」他轉頭面對凱莉,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妳還好嗎?說說話呀!凱莉。」

  她微微推開他想站起來,雷斯幫忙她。凱莉疲軟地站著,一手伸向臉摸摸鼻子。「我的眼鏡。」

  在這時候?雷斯望著她,感到憐愛,同時也明白了:凱莉是永遠不會停止使他驚奇的。貝蒂拿了酒來,雷斯接過之後把酒杯舉到她的唇邊。「喝下去。」

  「我沒事了。」

  她確實已經站穩——但是他也知道她有多倔強。他強迫她喝了幾口,她嗆了一口,咳個不停,他卻笑了。

  他們的目光相遇。她的眼神宛如一隻驚弓之鳥;他的則勝利而充滿佔有的滿足感。凱莉感覺出他的心思,臉不禁又紅了。

  「妳到底在這裡做什麼,凱莉?」

  凱莉被他質問的語氣嚇了一跳,她瞇起眼睛。「我是否能請教你同樣的問題?」她甜柔地說道,還故意朝他走出的旅館門口望了一眼。

  他對她的猜測簡直差點笑出來。「我先問的。」他說。

  「我來找工作的,」她回答。「好了,現在換你回答。」

  「什麼?」他皺起眉頭,聲音提高了好幾倍。「妳到這種地方來找工作?」

  「你呢?你不覺得害臊嗎?」凱莉也提高聲音說。「難道你除了……除了自己的私慾之外就不顧其它一切嗎?我想你根本沒想過廉恥這回事。」

  他臉上浮出一個誇大的笑容。「嗯,有可能。」他故作沉思狀說。「也許妳說得對。」

  「你從來沒有認真過嗎?」她氣憤地吼著。

  「而妳呢?卻對所有的事都太認真了。」他抓住凱莉的雙手。「妳打算改造我嗎?」他的聲音低柔充滿暗示。

  凱莉想縮回雙手,但是他的手抓得太緊了。「依我看,你是徹頭徹尾的不可救藥。」她說著,體內卻有股力量緊縮著,產生一股罪惡之熱流。

  他的臉似乎愈來愈近了。「改造,妳要試著來改造我。」

  她張開嘴但發不出聲音。

  雷斯微微一笑,向前低下頭。他的嘴壓在她的嘴上,凱莉立刻感到一股強烈的電流傳遍全身。他的舌溫柔地進入她的嘴裡,輕巧地在其中玩弄。混合著痛苦和甘美的激情流入她體內,她的胸部堅挺起來。

  他輕輕推開她,沒有再加深,但是仍未放開她。凱莉無法動彈、無法思考、無法喘息。她無法移開她的眼睛。

  突然間,凱莉發現他仍然抱著她,而且剛才還在公眾之前吻了她。她掙開手,企圖站起來。「我想我很樂意被改造。」他在她耳邊低語道。

  他簡直不可理喻。凱莉張口想怒斥,但當她瞥見站在一旁的警長時,遂改變了主意。「我的眼鏡呢?」她向後往地上尋找。

  雷斯替她拾起眼鏡。不幸地,眼鏡並沒有破,只是略微彎曲。他在一瞬間曾經想趁她未發現之前,用靴子把它踩破。但是他的騎士精神卻不允許他如此做,於是凱莉又戴起那副醜陋的眼鏡。

  福特警長是個近五十歲高大、魁梧的人,有一對銳利的眼睛。「雷斯,這兒到底發生什麼事?」

  「歐小姐想要阻止兩個水手非禮一位女販,結果他們反倒來攻擊她。」

  警長四處望了一下,然後看著凱莉。「情形是如此嗎,歐小姐?」

  「是的。」

  「那小販在哪裡?」

  「我不知道。」凱莉說。

  「她跑掉了,警長。」一個紅髮妓女說道。「她撿起餅乾就走了。」

  「她是個黑鬼嗎?」警長問。

  凱莉感到一陣驚駭。「是的,她是黑人。」

  福特看著她。「妳不是附近的人吧,歐小姐?」他說。「妳怎麼知道那隻母狗不是心甘情願和那些小子玩耍的?」

  凱莉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雷斯氣憤地站到兩人之間。「福特,你沒理由對歐小姐這樣說話,她是位女士。」

  福特只是點點頭,他隔著雷斯望著凱莉。「歐小姐,請原諒我,但是那些男孩只是找點樂子。妳知道我的意思吧?」

  「再清楚不過了。」凱莉充滿諷刺地說。

  「那些人攻擊了凱莉,」雷斯低沉地說,他緊盯著福特。「我想知道你要怎麼處理,警長。」

  「你這是威脅嗎,孩子?」

  「我怎麼敢呢?」雷斯嘲弄道。

  「諒你也不敢。如果你還知道好歹,就少管這檔子事。」福特說。兩個男人緊緊地注視著對方,像是兩隻待戰的鬥雞。

  接著雷斯笑了起來,但是眼中並無笑意。「我等一下會去做個筆錄——既然我看見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福特的眼睛斜斜地瞇起來。「在我拘捕之前,我還要做些調查。」

  「你儘管去,」雷斯說。「你最好快去做。」他的嘴又浮起一個微笑。他抓起凱莉的手。「我們離開這裡,凱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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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5: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們要去哪兒?」

  雷斯堅定地扶著她往前走。「回寄宿屋去洗滌洗滌,然後我再帶妳去吃晚餐。」

  她乍然停住腳。

  他拖著她又開始走了。「妳難道不餓嗎,凱莉?看在我今天為妳做的事的分上,妳難道不能賞光和我吃頓飯嗎?」

  這又使她停下腳步。「你為我做了什麼?就我所見的,你只是藉著揍那兩個人達到發洩的目的罷了!」

  他的臉突然變得陰沉嚴肅。「妳為了管那個黑女人的閒事,自己都險些被強暴了。如果我沒有趕到,妳現在還躺在地上,裙子掀起,雙腿分開——妳懂不懂?」

  凱莉紅著臉,雙手插在臀上。「那麼那個可憐的女人呢,雷斯?她怎麼辦?」

  「什麼?」

  「那個黑女人,」她吼道。「這麼重要的事你似乎老是記不得。」

  「妳呢?妳似乎也老是不記得安全常識、適當禮數!」雷斯也回吼道。「好女人是不會在花街柳巷閒逛的。」

  「禮數!」她幾乎尖叫著。「你竟敢和我談起禮數?是誰那麼不顧羞恥地緊黏著我,是誰讓我丟掉工作的?」

  雷斯無言了。

  「這件事的重點是,」凱莉用力抓住雷斯的手要使他注意。「那個黑女人在大白天被白人當眾欺侮,但卻沒有半個人說半句話!」

  「該死,唔!」雷斯呻吟道。

  凱莉發現不對勁,她立刻放開他的手,發現她的雙手沾滿了血跡。「哦,老天!你的手在流血!」

  「有一點。」他說著,然後瞥見凱莉驚嚇的臉孔,他又呻吟了一聲,這次還加了點哀嚎。他又看看她的反應。

  「來,讓我看看。」她流露出細緻又堅定的關切。

  「喔!」他喊著縮回雙手。

  「哦,老天!」凱莉突然覺得暈眩起來,他的指關節已經血肉模糊了。「我們得回哈莉那兒去,這些泥沙得趕緊清理乾淨。」

  雷斯知道怎麼玩這場遊戲,因此他乖乖閉上嘴跟著凱莉走。這個插曲並沒有使凱莉放棄先前的話題。「雷斯,我們得想辦法對付這個警長。」她一面走一面說。「卡倫告訴我說福特也是蒙面騎士之一,像這樣的人怎能讓他身處高位?這等於把所有人民的權利都丟掉一樣嘛!不知道寫信給州長會不會有效?」

  「他是民選的,凱莉。」

  「民選的!哼!他應該被罷免的。否則,起碼在秋天選舉時也要讓他出局。對了!這主意好極了!到時候我們要發動所有黑人投票讓他沒辦法當選。」

  雷斯擔憂地看著她。「不要捲進政治是非裡去,凱莉。」

  「嗯。」她在沉思之中答了一聲,然後又專注地望著他。「你應該明瞭吧,雷斯?這一切問題都在於教育。年輕的白人小孩應該要訓練他們有獨立的思想,不要讓他們對世界上不公平的強權盲目信從;至於黑人小孩,他們得先學會讀書寫字,這才是關鍵之處。法律應該強迫所有小孩子都要上學,直到他們達到一定的程度為止,像喬瑞就是需要幫助的一個。」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一直到了寄宿屋時才停下來。「好了,到了。你的手還痛不痛?」

  雷斯跟在凱莉後面走進屋子裡,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段。雖然她身上的衣服十分粗劣不合身,但仍難掩她美好的曲線。

  他們來到廚房時金哈莉看到雷斯沾滿血跡的外套和襯衫,嚇得大叫一聲。「老天爺,雷斯,這是怎麼回事?」

  「只是一點刮傷。」雷斯說著,一面看著凱莉把臉盆裝滿水,捧到桌上來。

  「哈莉,妳有沒有乾淨的破布可以給我用?」她問。

  哈莉從雷斯望到凱莉,露出一抹暢懷的微笑。「當然了。」她說著拿來一些乾淨的麻碎布。「我一會兒再來。」她說著連忙出去了,故意留下兩人在一起。

  雷斯並沒有注意到她出去了,他正專注地望著凱莉把麻布浸在水裡。她的側面有著天使般的線條,但那顆頭顱下卻有著最敏銳的心智。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美麗、毫不虛榮、充滿前衛的道德觀,卻又勇敢得近乎毛躁。

  「妳知道嗎,凱莉?」他說。「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妳到金銀街做什麼?妳應該還不至於嫩到想在那兒找到工作吧?」

  「呃,不,」她慌亂地答道。「事實上,我是去探險的。」

  「探險!」雷斯驚喊。好,這就是了。她這種勇敢幾乎沒嚇壞他,雷斯知道必須要有人來保護她。她需要有人來保護她。

  昨夜,當他首先想到這個主意時忍不住興奮,但很快地便為罪惡感和猶豫不決所取代。他怎可能說服她呢?這樣做對她公平嗎?他整夜輾轉反側,良心和慾望不停地交戰。但是到了今天,他再沒有任何疑慮了。她必須要倚靠他來保護。

  凱莉終於替他清理完畢。她抬頭發現雷斯正凝望著她,眼神與從前大不相同。「好了,這樣就可以了。」她說,然後很快地收拾起來。

  雷斯向後靠在椅背上,望著她的一舉一動。他想像著凱莉的腿、她美麗的軀體,這使他立刻激奮起來。當然這是因為他已經許久沒有性行為了,自他十三歲以來,這還是頭一遭呢!凱莉說他和金銀街的妓女在一起,事實上,他只是到那兒去取回出借的錢罷了。他彷彿不經意地說:「那麼我們二十分鐘後在這兒見面嘍?」

  她緩緩轉過身。「在這兒見面?」

  「帶妳去晚餐啊!我要帶妳去吃晚餐,凱莉。」

  她全身每個細胞都在警告她:危險!危險!她應該等卡倫回來,和他靜靜吃晚餐的,她不想從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任何東西。但是,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使她產生奇特的感覺;而且,她現在已經一窮二白了,哈莉太太的伙食雖然便宜,但終究對她仍是項開銷。吃頓免費的晚餐有何不可呢?如果她再找不到工作,以後吃飯的機會就不多了。是的,這是她願意和他吃晚餐的唯一原因。「好吧。」她終於說。

  雷斯笑了。

  ***

  二十分鐘足以使凱莉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徹底後悔了。

  她提醒自己,他和她所信仰的一切完全背道而馳。對他來說,女人只是玩物,而且更糟的是,他要的不只是一個女人。

  他是個帶有偏見的南方人。她還記得他和警長之間的談話,他爭取的原因只因她是個白女人,對那個女黑人受辱的事情卻全然不理會。雖然她必須承認,她很感激他的及時出現,但是她卻不欣賞他的處理方式。暴力絕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但似乎是他的唯一方式。而且她認為他也過分誇大了這次事件——就算他沒有趕來,其它人一定也會伸出援手的!更何況他實在只是個不折不拉的享樂主義者。

  「有什麼不對嗎,凱莉?」他們一同走上街道時,雷斯問道。

  她沒有看他。我需要這頓飯,她提醒自己。但是他是這麼自大的男人,她又想。這個男人為了妳的名節貞操冒了多大的危險!她心裡又有個聲音在說。

  「凱莉?」

  這時她才抬頭望著他,仔細看著他的打扮:深色外套、銀鍛背心和領帶。他身上不時散發出淡淡的古龍水香味,他的樣子簡直俊美得驚人。凱莉突然覺得自己的穿著有多麼寒酸,她有生以來頭一次希望自己能有一件絲緞禮服。這時她看見前方有一輛童話般的馬車等著他們。

  佇這輛馬車全部漆成黑色的,邊緣鑲著金色的銅邊,高大俊挺的馬兒不時搖擺著頭,穿著灰色制服的車伕扶著車門等著。車子內部是閃亮的紅色皮座。「雷斯,你在哪裡找到這東西的?」她問道。

  他高興地笑了。「我要給妳最好的。」他說著便引她坐進車裡。她撫著柔軟的座墊,心裡覺得萬分荒謬,她竟然覺得自己像個王后。雷斯坐進來之後,凱莉連忙又坐直了身子,雙手擺在膝上。雷斯吩咐車伕開動,馬車便轆轆地跑起來了。「如果妳喜歡的話這就送妳。」他說。

  「什麼?」

  「如果妳要的話,這就是妳的了。」他說,目光溫柔地注視她。「我十分樂意送妳東西,凱莉。」

  她睜大了眼睛。「你在打什麼主意?」

  哈,他想,如果妳知道的話……

  他開始指著窗外的建築對她介紹,凱莉被美麗壯觀的建築物所吸引,便忘了繼續追問。

  「那棟屋子叫做『法德絲』,」他指著一棟白色建築說。「那也是寄宿屋,屋主是葛太太,她也是個寡婦,但是她和哈莉可大不相同。」

  凱莉好奇地望著他。

  「她又老又健忘,我想她大概有九十歲了。她的僕人是個解放的黑人,也許比她更老。他也一樣健忘。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那麼他們健不健忘就沒什麼關係了。」

  他看著她。「他們不只會忘記收房租,他們也經常忘記餵他們的房客。」

  凱莉試圖忍住微笑,但終於忍不住。「呵,老天!」她說。「他們一定餓壞了。」

  他笑得更深了。「這是我編的。」

  她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笑。

  她又望出窗外,在密西西比河上她見到一艘輪船,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艘船有三層,全部漆成紅白色,船身旁有一個巨大的槳葉。「哦,它真美呀!」凱莉不禁高聲讚歎。「它要去哪兒呀?」

  「這是『密西西比皇后號』,」雷斯笑道。「它要到紐奧良去。」

  紐奧良!那要多久啊?「乘客都睡在船上嗎?」她問,這時馬車已經停下來。

  「的確是,」雷斯答道。「一共要花兩天半。」

  凱莉驚呼了一聲,之後又問:「我們要去哪兒呢?」

  雷斯笑道:「乘船游河呀!」

  當雷斯護著凱莉走向渡口時,凱莉驚訝地睜著大眼睛。「但是,雷斯,我不可能和你一起去紐奧良呀!」

  他笑了。「我們只是要去吃晚飯,車伕會到下游去和我們會合的。」他的眼神彷彿在笑,但又充滿關切。

  凱莉把手放在胸前,抵著狂跳的心臟。「哦,是的,是的,我們去吃飯。」

  他們走上跳板時,他似乎十分高興。「我們到甲板上走一走。」

  「好的。」凱莉連忙說,她看見甲板上也有幾對男女,女士們穿著白麻紗、細絲邊的衣服,還打著洋傘。

  「來吧。」雷斯說道,牽住她的手。

  凱莉被四周的景象深深吸引住,因此並未注意到他行為的不當。當他們走到船首時,一聲尖銳的汽笛突然劃破寧靜,凱莉嚇得幾乎跳起來。當第二聲又響起時,雷斯及時用雙手摀住她的耳朵。「真嚇人,是不是?」

  「那是做什麼用的?」

  「通知用的。再過十分鐘船就要開了。」他告訴她,再度握住她的手。

  這一次凱莉注意到了,她感到他巨大而微濕的手掌。「雷斯。」她低喊道,一面輕輕地掙開手。他明顯地顯得失望,但是他不再堅持,扶著她的手肘繼續往前走。

  他們站在船頭,看著碼頭上的工人忙著裝卸貨物。一陣微風輕柔地吹過來。「看那兒,凱莉!」雷斯說著一手圍著她要她轉身去看。

  她不再抗議了。碼頭上的工人收起跳板,解開纜繩,他們的效率和快速的動作使凱莉迷住了。「摀住耳朵,凱莉。」雷斯說,凱莉及時摀住雙耳,汽笛又鳴叫了一聲,然後輪船便離開碼頭了。船身在河面上回轉,直到朝向南方,然後便開始朝下游駛去。微風變得涼了些,凱莉用臉迎著風。「嗯,真好。」她喃喃說道。

  雷斯無法移開他的眼睛,他伸出手覆著凱莉握著欄杆的手。凱莉在陶陶然之中向他望了一眼,全身立刻緊繃起來。

  「妳的頭髮就算是綰起來,」他柔聲道。「在陽光下仍然美麗得驚人;金色、紅色,我真希望看著它們放下來的樣子。」

  他的讚美使凱莉很高興,但他的暗示同時也使她緊張。

  「我想我們該去找些東西給妳吃了。」雷斯說。

  「好的,」凱莉連忙道。「好的,這主意很好。」

  餐廳在船艙的頂層,裡面的裝潢使人覺得彷彿進了高雅的餐廳:厚的波斯地毯、錦鍛壁氈、水晶吊燈。雷斯要了窗邊的雙人座,他為凱莉拉開椅子,然後自己才入座。凱莉這輩子從來沒有被人家這樣對待過,她覺得自己像個初次參加社交晚宴的年輕女孩。她碰碰光可鑒人的餐具,不敢確定那些到底是銀器還是水晶。

  「我自作主張點了一瓶香檳。」

  香檳。凱莉這輩子還沒有嘗過香檳的味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喜歡香檳嗎?」

  她覺得臉頰又熾熱起來。「嗯,當然嘍。」

  「好極了,」他說,似乎覺得很有趣。「因為我也喜歡。」

  他伸出手來覆在她的手上。凱莉全身緊張起來,心跳加速。她不禁抬頭看他,他的眼神仍然溫暖親暱——但卻絕不是肉慾的親暱感。凱莉不知道該怎樣反應,她的心裡有困惑、有驚慌、有溫馨,混亂之中她只能盯著他的眼睛。

  侍者這時把香檳拿來了,凱莉如大夢初醒地回過神來。她看著金色的液體倒入酒杯裡,細小的銀色泡沫在杯沿破滅,興奮和好奇使她目不轉睛。香檳,她想,多麼奇妙的東西!雷斯舉杯,凱莉知道他在等她。「敬一位奇女子。」他溫柔地說。「敬妳,凱莉。敬這美好的一天、敬未來。」他把杯子碰碰她的。

  凱莉告訴自己不可以相信他,他是個花花公子兼享樂主義者,說這種話對他而言就像吃三餐一樣稀鬆平常。但是,她心底另一個聲音卻辯解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誠懇。她又啜了口香檳,覺得十分舒暢。

  「還合妳的胃口嗎?」他說,忍住笑意。

  「好得很。」

  「這一瓶是世界上罕有的,」他說。「老實說,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種香檳。」

  凱莉又喝了一口,發現「好得很」還不足以形容它的風味。她看著雷斯笑了。

  「待會兒妳就會變成香檳迷了。」他笑道。「妳想吃些什麼,凱莉?來點鮮魚如何?」

  「好的,似乎很不錯的樣子。」她說著又啜了一口香檳。雷斯說得沒錯,這個香檳確實很棒,而且能使人異常放鬆。她覺得肩膀輕鬆下來,身體也柔軟輕快,全身都覺得棒透了!她抬頭看見雷斯凝望著她,這次她不再臉紅了,也對他回以微笑。

  「哦,我願意做任何事來換取更多的微笑。」

  「那麼你就得多帶我來乘船嘍!」她說。

  他驚訝地張口望著她,然後笑了。「嘿,歐小姐,妳是在和我調情嗎?」

  凱莉又臉紅了,她用手摀住嘴。她真的做了那種事嗎?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侍者這時又端來一盤奇異的東西,凱莉的尷尬才沖淡了些。那東西紅紅的像果醬,卻又生生的有種奇特的味道。雷斯看見她的表情,笑道:「這是魚子醬,凱莉,老饕的必用餐點。」

  「魚子醬?」她清清喉嚨。「是魚卵嗎?」

  「不要從那個角度來看。」他在一小片餅乾上放了少量的醬,然後遞到她嘴邊。凱莉往後縮了一下。

  「給我的嗎?」她問。

  「喝香檳是不能不配角子醬的。」他磁性的聲音緩緩說道。凱莉只好伸手接下,輕輕地咬了幾口。味道真可怕呀,她在心裡喊道。但是為了不傷他的好意,她勉強把手上的魚子醬餅乾吃完,隨即喝了一大口的水。

  「怎麼樣呢?」

  「很——很有意思。」

  「妳得學著品嚐它的滋味,妳知道嗎?」

  「的確。但是,我們為什麼要學著品嚐這麼恐怖的東西呀?」凱莉天真地問道。

  雷斯笑了。「我也不懂。讓我告訴妳一個小秘密:我也受不了這鬼東西的味道。」

  凱莉不禁也笑起來。「那麼為什麼……」

  「因為我要妳嘗一嘗。」他目光中的揶揄神色消失了,溫情愈來愈濃。

  凱莉的笑容也凍結了。她莫名其妙地覺得感動萬分。「謝謝你。」

  「別客氣。」

  凱莉突然變得有點靦腆。「我要向你坦白。」

  「哈,坦白,妳會有什麼事需要向我坦白的?」他說。「說妳已經愛上我了?」

  她笑了。「不,不是。」她說。「你到底想不想聽嘛?」

  「我等得頭都白了。」

  她向前傾身。「我從來沒喝過香檳。」

  他笑著緊緊握住凱莉的手,她也沒有縮回去。「我知道。」他輕柔地說道。

  她微微地紅了臉。「你知道?」

  「當然了。」

  「你知道得太多了。」

  「和一個世故的男人在一起是不會吃虧的。」

  凱莉知道和世故的男人在一起會有什麼好處:溫柔、體貼、香檳美酒、悠閒生活。但是她也知道這代表她將失去女性的獨立,受制於男性。

  「再來點香檳吧?」

  「不,謝謝你。」她說著往後靠在椅子上。「我覺得有點暈陶陶的了。」

  他笑著端詳她。「我喜歡妳『暈陶陶』的樣子。」

  她花了一會兒工夫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原來她一直是半躺在椅子上!她是不是整個下午都這麼坐著?她猛然坐直。她向餐廳裡掃視了一遍,沒有人在看她。「哦,老天哪!」

  他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回椅子上。「放輕鬆,凱莉,今天是妳的日子,完完全全的!沒有人會管妳腰桿挺得直不直的。這樣不是很舒服嗎?」

  她遲疑了一下。「的確是,」她承認道。「像這樣無憂無慮是很快樂的。但是雷斯,這不是真實,徹斯特鎮的生活才是真實的。」

  「哦,不,凱莉,」他溫柔地說道。「這個和那個一樣真實。犧牲奉獻是很偉大的,但是偶爾像這樣舒展一下也是不可少的。妳得好好學學這一點。」

  她對他眨著眼,想要開口爭辯,但還是放棄了——畢竟他說得滿有道理。

  他低頭吃著紅魚。凱莉看著他濃密的金髮、略深的睫毛,她真想伸手撫摸。她看見他修長的手熟練地使用刀叉,感到溫柔之意油然而生。她真希望他能再伸手握她的手。

  雷斯抬起頭,思慮了一會兒之後開口說:「凱莉,妳改變了我。」他的聲音充滿情感。「自從我遇見妳之後,我的人生就完全不同了。」

  她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著,但她的心底卻湧出喜悅之情。

  「妳知道嗎?」他又繼續說。「妳知不知道我上星期就辦好事了?妳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來嗎?」

  她的眼睛又圓又亮。「你是說……」她說不下去了。他又在施展魅力,她內心感到一陣蠢動。

  「是的,我是為妳留下來的。」

  她甩手摀住胸口。

  「我晚上睡不著覺,我整天都想著妳。」

  她設法恢復鎮定。「你睡不著是因為你的胃口太多、太雜、太大了。」

  他笑著伸出手撫觸她的臉頰。「我自從遇見妳之後再也沒有找過其它女人了。」

  凱莉不肯相信的意思全都擺在臉上。

  「我是說真的。」他焦急地說。「我要妳,凱莉。我要永遠地擁有妳、照顧妳,每天每夜。我要給妳穿最好的絲緞、戴最美麗的珠寶。我要保護妳,我要帶著妳跟我到紐奧良、到紐約、到巴黎。」他笑道。「我要在妳身上失落。」

  凱莉的心已經快跳出來了。她不敢相信這個漂亮的男人會向她求婚。「你要娶我?」她聽見自己以不敢置信的聲音說道。

  「親愛的,」他沙啞的嗓音有點驚愕,但很快又恢復正常。「我還沒有準備結婚,還沒有。但是我已經為妳瘋狂了,讓我來照顧妳吧!」

  困惑在她心中狂亂地翻攪,立刻又被乍然的省悟所震呆了。「難道你是要……」

  「我保證我會使妳快樂的,」雷斯說著捧住她的臉。「看看我們今天一起過得多好。妳若是做了我的情婦,妳就不必擔心缺什麼了,其中包括一個男人的保護;這對妳是最重要不過的了。凱莉,妳不會後悔的。」

  凱莉發現自己緊緊抓著桌沿,都是香檳害的!它使她變得遲鈍,使她的反應緩慢。

  他向前靠過來,一手撫著她的手臂。「答應我。」他低啞地說。

  儘管在凱莉體內深處有緊繃的興奮之情,憤怒和失望仍然在她內心膨脹。雷斯略微後靠等待她的回答。凱莉伸手緊抓住盛水的茶杯。「你這個混蛋!」她咬緊牙道。「你竟敢這樣侮辱我,你休想要我做你的情婦!」接著她把一杯水全部潑在雷斯的臉上。

  凱莉衝出餐廳,她跑下樓梯時幾乎跌倒。現在她變得十分清醒——同時也十分憤怒及沮喪。她本能地回過頭,看見雷斯在她後面拚命追趕。凱莉並沒有繼續跑,她霍然停下來,轉身面對他,雙手還握著拳,彷彿準備好好打一場似的。

  雷斯來到她面前。「難道妳非要對我臉上潑水不行嗎?」

  她皺起眉,提高聲音。「我這樣對你算客氣了!你侮辱我,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被羞辱過!」

  雷斯心裡懷疑。「我侮辱妳?」他用不敢置信的聲音道。「恰好相反,凱莉!一個男人想要一個女人並不是侮辱,特別是像我要妳的方式。」

  「難道我要覺得很榮幸嗎?」她回道。

  「難道我要做個偽君子,假裝沒這回事嗎?那是妳的方式,不是我!」

  「你的方式也不是我的方式!白先生。」她冷冷地回道。

  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妳以為我天天在求別人做我的情婦嗎?我告訴妳吧,我從來沒有養過情婦。」他直截了當地說。「我的建議是對妳的奉承,凱莉。」

  「奉承?」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先生,你真是我見過最自大、自私、自利的臭男人!」

  他的臉緊繃著。「凱莉,我知道妳需要錢,我可以提供妳所需要的一切。相信我,妳會喜歡這種關係,我一定會使妳快樂的。」

  「你?」她幾乎要嘲笑起來。「如果你以為你能使我快樂,那你是在作夢!」

  「我懂了。」雷斯咬著牙道。「對卡倫妳就能投懷送抱,妳是不是打算嫁給他?」

  她不解地眨眼睛。「我沒有對卡倫投懷送抱。」

  「別對我撒謊,凱莉,我見過你們在一起。」

  凱莉無語地睜著眼睛看著他。

  「凱莉,我知道妳不是傻瓜,這種關係除了能解決妳金錢的困擾之外,還可以使妳受到保護。」雷斯說。「妳需要我的,凱莉。今天的事件已經證明了。」

  「今天證明的是你是個只管自己獸慾的人!」

  雷斯倒抽了口氣。「這樣說可不太好,凱莉。我今天下午是被獸慾控制著嗎?我是想幫妳!」

  「幫我?把我拉到你床上去幫我?哈!」

  他抓住她下巴,目光冷峻。「我還沒有開口罵妳,凱莉。但是也許我該罵妳。」

  她掙脫開來。「請便!」她說,但隨即又感到害怕。她知道他會說什麼:假正經、潑婦、老處女。這些都是她最害怕聽到的字眼。

  雷斯張開嘴,但又合上了。「我會喚醒妳的熱情的,凱莉。」

  沒聽見那些惡毒的字眼令她鬆了口氣,但她仍不肯放鬆。「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的。」

  「那麼妳會給卡倫機會嗎?」

  「那個不干你的事。」她反駁。

  「我可是把它當成我自己的事。如果今天我沒有把妳當作我自己的事,凱莉,妳早就被強暴了。妳自己想想看!」

  「我想過了,我認為你誇張得可笑!」

  「所以妳才會需要我,」雷斯說。「妳的那種態度會給妳惹禍的!」

  「我願意冒險。」

  「我認為,凱莉,」雷斯緩緩地說。「妳是在怕我。」

  她僵住。

  「我認為妳害怕我是因為我有妳親愛的卡倫所沒有的一切。」

  她緊握著拳頭。

  「我認為妳害怕我是因為妳想要我。」

  她氣得無法思考了。「我喜歡卡倫是因為他有你所沒有的一切。」

  「那是妳的頭腦在說話,」雷斯說。「不是妳的心。」

  「隨你怎麼說,但我永遠不會想要像你這樣的人。」

  「騙人!」

  「不!」她的眼中充滿淚水。「你才騙人!整個晚上都是謊言,你為的只是——」

  她沒說完便又衝下甲板。雷斯站在原地,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猛捶了欄杆幾下,然後又追上前去。他必須如此。

  她正站在船尾,茫然地望著河面。河水濺在她的臉上、身上,但她一點也不在乎。雷斯看見她眼中的淚水,心中不禁緊縮起來。他想把她擁入懷中,但他知道她一定會抗拒的。他遞給她一條手帕,但凱莉扭過身去。

  「今天晚上不是謊言,凱莉。」他說。「我只是要妳痛痛快快地輕鬆一下,就這麼單純。妳也的確很快樂,妳總不會告訴我妳玩得不開心吧?」

  她抹去淚水,看了雷斯一眼。「你只是想騙我放鬆,這樣你就可以讓我接受你的鬼提議了。」

  雷斯不得不微笑。「如果我今天沒有求妳,明天我也會,或者後天,大後天。」他放柔了聲音。「我希望我們能好好享受這一天,不要糟踢了我們已有的。」

  凱莉望著河岸的樹,好久之後她才開口:「今天過得很愉快。」她承認。

  「我們還可以再有這樣的日子的,凱莉。」

  「不。」

  「為什麼不呢,凱莉?妳難道不願意快樂些嗎?」

  「這樣子是不對的。」

  他靠近她。「為什麼?因為我誠實地說出我的想法、我的慾望嗎?我要對妳說對不起,因為惹妳傷心,而不是因為我希望妳做我情婦的想法。我會一再地請求妳的。」

  「我也會一再拒絕你的。」

  她望著他溫柔的臉,心中希望她的憤怒不會那麼輕易便消失無蹤。他笑著撫她臉頰,然後用手帕拭去淚跡。「我最不願做的事,」他十分嚴肅地說。「就是惹妳哭。」

  她看著他的眼睛。「那麼就試著瞭解我。」

  雷斯一手緩緩地圍住她的肩膀。「我會的。」他無限柔情地說。

  ***

  他瞪著她熟睡的姿勢。

  他們下了「密西西比皇后號」之後,馬車正在那兒等著。雷斯看著凱莉坐到他對面的座位上,不禁覺得好笑。他拍拍身旁的位子。「不嗎?」

  她回以微笑。「這兒很好,謝謝你。」一會兒之後她就睡著了。

  她的鼻子和臉頰都曬成粉紅色了。她的頭靠在椅座上,看起來似乎不大舒服。路上一陣顛簸,凱莉挪了挪身子,但沒有醒來。雷斯開始脫下外套一件——漂亮的絲質外衣——但把衣服捲成枕頭狀,然後蹲在她面前,用手小心地抬起她的頭。凱莉的眼睛睜開,她開始抵抗。「噓,」他喃喃地說,一面將外衣靠在她脖子下面。「好些了嗎?」他問。

  她睏倦地笑著,但又閉上了眼睛。

  她拒絕了他,其實這早在雷斯的預料之中。但是他有絕對的耐心,總有一天他要聽到她肯定的回答。雖然和她講道理證明是行不通了,但是他總有辦法,他的誘惑是沒有人能抗拒的。

  他立刻又覺得罪惡深重。他知道他應該忘記她,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像個無賴。凱莉說得沒錯,他既自私又無情。是的,她確實需要錢、需要男人的保護,但她是個規矩的處女,他不應該再繼續煩她了。問題是,他無法忘記她。事實上,他從未如此渴望過任何女人。

  現在他再也離不開徹斯特鎮了——只要凱莉還在這裡。在她同意之前,他決定要好好地看住她。他想起那天下午她在金銀街遭遇的事便不禁顫抖。他想起她在談警長時的口吻,他感覺得出麻煩將至。福特是個混蛋,而且還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凱莉企圖改變現況,她若是不被害死也會惹上大麻煩的。

  他又想起今天下午她對他微笑的樣子。只是一趟河上之旅這麼輕易的事。妳終究要解除防線的,凱莉。他想,而我就是那個要教妳如何享受生命的人。

  凱莉真是一團謎,她和他認識的其它女人完全不同。他完全被迷惑了。

  馬車又顛了一下,凱莉頸下的衣服滾下車內,她低吟了一聲。但仍然皺著雙眉繼續睡覺。找了一天的工作,又經過下午的事件和晚上的香檳,她真的累壞了。

  雷斯靜靜地坐到她旁邊,輕而穩地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凱莉眨著眼睛。「乖乖睡覺。」他輕聲道,一面用手將她圈抱住,一手輕撫她的肩膀。凱莉靠著他扭著,最後將頭躺在他的膝上,全身都蜷曲到椅座上來了。雷斯輕撫著她絲般的臉頰。他知道他再不會有疑問了,這女人對他的影響是無可描述的。

  整趟旅途中她都在睡覺,而雷斯卻沒有一絲睡意——當凱莉柔軟溫暖的軀體倚很著他時,他如何能有睏意呢?

  午夜之後他們回到了徹斯特。雷斯輕輕地搖醒凱莉。「醒來,甜心。我們快到家了。」

  她眨著眼睛,懶洋洋地坐起來。當她逐漸清醒時,她發現雷斯正擁著她。她立刻抽身坐到另一邊椅子上。「我剛才睡在你膝蓋上嗎?」她驚問。

  「這兒是個很舒適的靠枕喲!」他拍拍膝蓋說道。

  她紅了臉,轉頭望出窗外,看著滿天紫色星斗的黑夜。「老天爺!」她輕聲道。

  「妳總是為這種事去煩妳自個兒嗎?」他輕輕地說。

  她轉頭看他。馬車裡非常昏暗,只有一盞油燈發出微弱的黃色燈光,氣氛既幽暗又親密。凱莉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這小小的車廂裡他們的距離顯得那麼近,空氣中充滿男性的氣味。她感覺到他凝視的目光,也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響亮得有如擂鼓。

  她看著窗外,一面清清喉嚨。「今天我過得很好,謝謝你。」

  他沒有回答。

  她把披肩圍得更緊些,心裡十分慶幸剛才睡了那麼久,否則她要怎麼挨過這趟漫長的旅途呢?她不敢看他,但是感覺到他的凝視愈來愈灼熱。「不知道『密西西比皇后號』現在到了哪裡?」她說。她知道她說的話蠢透了,但是她已經無法思考。為什麼他不回答呢?

  「我們離徹斯特鎮還有多遠?」她鼓起勇氣望了他一眼,但立刻被他強烈的目光所驚嚇。她嚥了口口水,仍舊看著黑黑的夜景。

  「還有幾哩。」他用極慵懶性感的聲調低低地說,恰好足以傳到她耳中。她立刻覺得難以喘息。

  「幾哩!」她故作驚訝地輕喊道。「我不敢相信我竟然睡了一路!我睡了多久?」她轉頭去望著他。

  這一轉頭鑄下了大錯。他的目光使她心跳停止,他微啟的雙唇使她意亂情迷。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她便再也無法動彈。

  他發出一聲低沉沙啞的呻吟。

  凱莉發覺她已在他懷中。

  他用手臂圍著她,深深的目光彷彿要穿透她。他將她擁著緊靠自己堅硬的身體,凱莉立刻把手伸在他胸前,想要推開他。

  「求求你!」他的聲音像是痛苦的哀求。「讓我吻妳,只要小小的一個吻,凱莉。求求妳!」

  凱莉知道從一開始她就錯了,但是她無暇思考。雷斯的嘴在她的臉頰、眼睛上流連,當他吻上她耳朵時,她被體內湧出的熱流沖激得猛吸了口氣。只是小小的一個吻,她體內有個聲音在說,妳當然可以給他小小的一個吻!

  於是她頭一回對他作出了反應。她轉回頭來,睜開眼睛。當他的嘴碰到她的嘴時,她以為自己要量倒了。

  「凱莉,」他說道,聲音低而沙啞。「為我張開妳的嘴,親愛的。張開嘴讓我進去。」

  她茫然地順從了。他的舌頭觸到她的舌頭,凱莉顫抖地縮了回去。她的雙手在他胸前漸漸變得柔軟無力,她的胸部硬挺地抵著他的身體。雷斯把她抱得更緊了,舌頭也活動得更加激烈。他的舌頭一波又一波地衝刺,律動產生的熱流也一波一波地傳遍凱莉體內。雷斯的手開始下滑,蓋住她的臀部。

  這種親密的感覺使她喘息不已。他的觸摸有她從未夢想過的感覺——恍若燒灼的快感。這種親密撫摸使她羞怯地作出反應——她用舌試探性地碰觸他的舌。雷斯全身顫慄的反應使她驚駭,他把她抱得更緊,舌頭探索得更深更激烈。兩人的舌交纏著。雷斯的手往上撫摸她的腰,接著來到她胸部,他毫不矯情地以顫抖的雙手狂熱地撫摸。突然他的手停了下來,凱莉顫抖著,渴望他繼續愛撫。

  「這是什麼東西?」他的手在她外衣下發現她穿著的棉質束胸。

  在激情之中凱莉靦腆得不知如何討論內衣這種事情。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繼續行動。但是他有力的雙手仍舊握著她的胸部,輕輕地擠捏著。

  凱莉的頭向後仰,雙眼緊閉,她現在只感覺得到一股火熱的慾望從她的腹中升起。他的拇指在她的乳頭不斷地揉弄,她覺得胸部緊緊繃在胸衣裡,不由得發出一聲飢渴的低吟。

  「是的,愛人。」雷斯低語,他的手指撫著堅挺的乳峰。「就是這樣,放輕鬆。」

  凱莉喘息著。

  突然,他開始熟練地解開她胸衣前無數的小鈕扣。凱莉知道她必須抗議,但是當她開口發出第一個微弱的聲音時,他的嘴隨即蓋下來,他的舌進入她的嘴中。

  他扯開她的外衣,拉下她的胸衣。「老天,凱莉!」他望著她裸露出豐滿圓潤的雙乳、大而桃紅的乳頭驚歎道。「妳為什麼要隱藏自己?」接著他便低下頭,大聲地喘息,用他的舌頭逗弄著她的乳房。凱莉猛吸了口氣。當他含住一邊乳峰開始吮吸時,她喊叫出來。

  但是他的探索仍未結束。她感覺到他的手緩緩地滑下她的腹部、更低的地方,他的手在她的雙腿之間撫弄;再往下,他掀開她的內衣,隔著一層棉布探手進入她潮濕的幽穴。

  凱莉直抬起頭,雙眼圓睜。他的頭正埋在她的胸前,嘴忙著嚙咬、舔舐著乳峰;他的手指無視於布的阻礙,摩搓玩弄著。凱莉伸出手來,瘋狂地推開他,她在驚慌中尋得了力氣。他們不能再繼續下去!

  雷斯的動作停了下來。「凱莉。」他發出濃濁的聲音。

  「請你停下來。」她喘息地哀求。

  他也在喘著息。有一會兒他一動也不動,凱莉看得出他正在掙扎。然後他縮回手將她的胸衣拉好。「我自己來!」她連忙喊著,轉過身去背對他。她感覺到他移到對面的座位去。

  她顫抖的手無法扣上細細的小鈕扣,她又試了一次。現在她多麼羞愧、驚慌、恐懼!而且徹頭徹尾地困惑。當她發現她把所有鈕扣全扣錯了時,她不禁絕望地哭了出來。「哦,可惡!」

  「讓我來。」雷斯說,從她身後扶住肩膀。「沒關係的,凱莉。」他說。「相信我。」

  「我不明白。」她勉強說出話來,聲音裡夾雜著無助的哽咽。

  他緊緊地扶著她。「妳是個女人,凱莉。」他說。「妳也許可以花一輩子來逃避這個事實,但我是個男人,我不會再讓妳躲開了。」

  ***

  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她重新回想著這漫長一天中所發生的事:由半天毫無結果的尋職行動開始,到金銀街上發生的暴力事件,最後她回想起馬車中那次驚天動地的熱吻。

  他的話仍然在她耳邊迴響。「妳是個女人,凱莉……但我是個男人,我不會再讓妳躲開了……」

  她乍然翻身臉朝下躺著。她當然知道自己是個女人,而且她也沒有逃避事實,不是嗎?她只是不明瞭為什麼她會感到如此困惑?為什麼她身體有一部分渴想再回到他的懷裡?在她謹慎的生活中從來沒有過如此失控的感情。

  她必須停止這種愚蠢的回想了。是的,她不能再沉溺於與那個男人的親密記憶中。她故意將思緒轉到徹斯特鎮所面臨的問題上,其中一個便是福特警長。

  當卡倫告訴她福特的行徑時,她雖然恐慌,卻不驚訝,像他這種蒙面騎士自然只會使用恐嚇威脅的高壓手段了。

  這種人該如何才能制止他呢?她不知道鎮上有多少人支持福特,又有多少人反對他。卡倫曾經提過有些人並不贊成福特的這種低劣手段,那麼,該用什麼辦法來使這些人挺身而出呢?

  凱莉側躺著繼續思考。卡倫和雷斯一定都寧願她裝聾作啞,但這怎麼可以?像福特這種混蛋一定要有人來治治他才行。問題是,去哪兒找一個足以和福特對抗的人呢?這個人必須在必要的時候徹底犧牲,完全奉獻。

  例如:白雷斯。

  她陡然坐起。多麼荒謬啊!就算他符合所有標準,他仍然是個南方人啊!她幾乎可以確定他屬於民主黨,而民主黨就是要為選出福特這種警長負責的人,政治的分野再清楚不過的了。可惡透了!如果雷斯是個共和黨的話多好!但是她的心仍然興奮地狂跳。

  人心是會變的,而凱莉的本能更清楚地告訴她:她有能力改變這個人。

  哦,老天!她竟會自大地認為她能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但是一旦她辦到了,福特警長就有了牽制者!

  「妳可以改造我。」他曾經對她說過,聲音濃重、沙啞。

  她想著臉頰又緋紅了,他並不是認真的。雖然凱莉不是個老到世故的女人,但是他的性暗示再明顯不過了。也許他唯一想過的,就只是那件事而已!

  然而,她為什麼獨獨不肯對這個男人施以思想改造呢?難道只因為他清楚地表明他需要她嗎?她不是決心要把所有人教化為文明人嗎?如果把他換作別人,她會毫不猶豫地進行改造。

  但是他長得太英俊,他的品性太差勁,而且,他還要她做他的情婦。

  他這樣的人會接受她的意見嗎?但,試一試又有何不妥呢?她興奮地睜亮雙眼,手抱雙膝坐在床上。

  明天,明天她將要開始改造白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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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5: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哈莉,白雷斯這個人妳知道多少?」凱莉盡可能裝出隨意的口氣問道。這是第二天早晨了,今天她就要開始著手馴獅!

  哈莉正在給凱莉倒咖啡,她突然停下來,眼睛閃爍著笑道:「呃,妳想知道什麼呢?」

  凱莉自己倒先臉紅起來。「不是妳想像的那樣子。」她辯稱。「他下來了嗎?」

  哈莉咯咯地輕笑著。「早下來而且走了很久。別不好意思,凱莉。妳不是被那對酒窩迷倒的第一個女孩。」

  「不,真的,事情不是妳想像的那樣。」

  哈莉便滔滔不絕地開始敘述,於是凱莉知道他是來自德州西部的牧場,家庭背景良好,事業成功。「他是個好人,凱莉。妳別被他花花公子的模樣給騙了,骨子裡他其實是個負責的年輕人。」哈莉說。

  凱莉為了掩飾她聽到這些話所引起的喜悅之情,她咳了幾聲。雖然她絕不會相信他有一絲一毫的責任心——但他顯然是有一點。「妳到底認識他有多深呢?」

  「我認識他十二、三年了,從南北戰爭時開始的。」哈莉看見凱莉不解的表情,她又繼續說:「他和我的一個孩子在渥克軍團服役。」

  凱莉睜大了眼睛。「妳的意思是雷斯也參戰了?」

  「當然呀!」

  「但是那時候他還很小啊!」

  「雷斯在十五歲時跟隨他的大哥離家了,有機會妳去問他這件事。他不喜歡談這些事,但是我偶爾還是會零零碎碎地聽見一些。」

  凱莉迷惑地側轉過身去。一方面她很失望,因為他若是參過戰、擁護過南方政府,那麼她的任務就更加艱巨了;但另一方面她想到一個小男孩跟著大哥出走時,心裡卻有著異常親愛的感受。「哈莉,」凱莉問。「妳介不介意我在妳的柱廊下掛個縫繡的招牌?」

  「妳要接女紅來做?」

  「昨天我沒有找到工作。」

  「我不會介意,但是親愛的,我認為妳可能接不到太多工作,付房租會有困難,更別談寄錢回去給妳母親呢!」

  「我正擔心這個。」凱莉憂心地說。

  ***

  午餐時她和鎮上的女士在莎拉家裡集會,討論舉辦第一次的禁酒遊行。她們定在星期六下午——酒廊和沙龍顧客最多的時候。

  通常來說,凱莉對這類集會再熱心不過的了,但是今天她顯得若有所思,因為下午她打算去找雷斯,並開始進行她的計劃。

  離開莎拉家之後,她開始尋找,最後在「銀女旅館」中找到了他。她曾聽哈莉說過他在這兒有個房間,這幾乎不太合理。但是當她站在他房門前,看到這間佈置精緻的房裡擺滿了文件、信和檔案,她才知道他把這兒當作辦公室。

  他向後背靠著椅子,眼睛驚訝地睜大了。

  她看見他的這一刻,立刻憶起了昨夜的每個細節,她知道他也在回想他們的吻。凱莉臉紅了。她想逃開他逼人的注視,但意志力卻早已融解了。

  他站起身來對她微笑。凱莉想逃開,但仍鼓足勇氣挺直著肩膀。

  「想我是嗎?」他揶揄道。

  她不理睬,只是理直氣壯地說:「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她試著不去看他的唇。「但首先我要謝謝你昨天帶我去遊船、吃晚餐。」

  他緩緩地走向她,凱莉強迫自己不可以後退。「繼續謝我吧。」他說著,雙手抓住她的手臂,然後將她拉進房裡,一腳將門踢上。

  她的手伸向前想擋開他,但不知為什麼,她的手卻緊緊抓住他的手腕。他正看著她的嘴,凱莉發現自己快被吞噬了。「我們得談談。」她沙啞的聲音道。

  他微微一笑放開了她。「我覺得談話總是比較沒有情調的。」

  她紅了臉。

  「我剛才在找妳。」他說。她看著他拉來一把椅子放在桌前,向她比了比。凱莉坐下,她以為他會坐在桌後的椅子上,但他卻隨意地靠在桌沿,修長的身體就在她面前。她又看見他緊繃的褲子、突出的肌肉,她連忙盯著地板。

  「你在找我?」她問道。

  「是呀!我要帶妳去吃中餐。妳吃了嗎?」

  「吃了,在莎拉家。」

  「哦,那麼妳到這兒來可就和我的提議毫不相干曠?」

  她一會兒之後才會意過來。「你的提議?做你的情婦?哦!不,絕不是的!」

  「凱莉,妳知道我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嗎?」

  她接觸到他的目光。不,他只是在嚇唬她罷了。「這次可行不通。」她堅決地說。

  他露出一抹笑容。「又是一個挑戰?妳從來學不會,不是嗎?」

  「那不是挑戰,」她鎮定地說。「只是單純的事實。」

  他笑起來了。「來吧,要討論事情,我們總可以輕鬆一點吧!」他抓著她的手臂,拉她走出房間。

  「我們要去哪兒?」她問,帶著一點驚惶、幾許興奮。

  「我有個禮物要送給妳。」雷斯愉快地說。「如果妳不喜歡,我保證馬上帶妳回來。」

  他們下樓時凱莉瞥了他一眼。「什麼樣的禮物?」她覺得自己像六歲小孩在過聖誕節。

  「到時妳就知道了。」他碰碰她被太陽曬紅的鼻子。「會痛嗎?妳今天戴了帽子。」

  「有點發熱。」

  「待會兒我給妳擦點藥膏。」雷斯說著牽住她的手。

  他們就這樣手牽手走在街上。「雷斯,」凱莉看看周圍。「我們是在公共場合!」

  他微笑道:「我難道不能和我中意的女子一起散步嗎?」

  就在這一刻,凱莉的心飛躍起來;但在下一刻,卻又跌落在地上,充滿失望。他只是在玩把戲,他要她做他的情婦,昨天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凱莉縮回手,雷斯疑惑地望著她。

  「怎麼了,凱莉?」他最後問道。

  「沒什麼。」

  他帶她走過一條寧靜的街道,直到密西西比河出現在眼前。雷斯緊握著她的手,這次凱莉順從了。他們走向河岸,沿途的路多石難行,凱莉很高興雷斯扶著她。

  河水拍打著沙灘,一條木筏在河岸邊搖晃著。凱莉睜大了眼睛,張開嘴。木筏上有釣魚竿和竹簍子以及一條毯子。「這是什麼東西啊?」她驚訝地問。

  「我想妳會喜歡再來一趟河上之旅的。」他對她眨眼笑道。

  她把手放在心上。「哦,我喜歡,但是你打算做什麼呢?」

  「自然是釣魚了。」

  「我不能去。」

  他笑道:「為什麼不行?」

  「呃——就是不行。」

  他大笑起來。「算了吧,凱莉,坐到筏子上去,脫掉鞋子。」雷斯說著已經坐下來開始脫靴子了。「來呀,妳還等什麼?」

  她沒有動。這太不可思議了!她看著雷斯把褲子往上捲到膝蓋上,露出一截肌肉結實的小腿。

  「好了。」他說著又脫下外套,隨意丟在地上。「隨便妳脫不脫鞋,我不管了。」他又把襯衫袖子往上捲到手臂。「妳先請,女士。」他有禮地笑道。

  她看著木筏,又看看河水。哦,那一定有趣極了!但是……「雷斯,我不知道。」

  「我隨時都可以把妳誘拐上來的。」他捉弄她。

  「好吧。」她立刻決定下來。

  雷斯開始將木筏推離岸邊,凱莉望著他全身緊繃突起的肌肉。雷斯轉身回來,凱莉連忙移開目光。「好了。」他走向她。

  凱莉喊叫出來時已經太遲了,雷斯一把將她橫抱起來了。「你做什麼呀?」

  「既然妳不肯脫鞋。」他在她耳邊說道,一面抱她涉水到木筏上去。

  她發現自己緊緊抱著他。「我想這樣不……」

  「嗯,」他說,一面用嘴唇摩觸她的臉和頭髮。「我很高興妳沒有脫鞋,凱莉。」

  凱莉發現自己置身於他的氣味之中無法逃脫。他把她放到木筏上,木筏開始搖晃。

  「妳最好蹲下來。」他說。她照做了。

  當雷斯轉身又跑回岸邊時,凱莉驚慌起來。「你要去哪裡?」

  「我得去解開纜繩呀!」他說。他濕透的褲子和上衣貼在身上,露出結實的身體輪廓,凱莉看得目瞪口呆。雷斯把木筏推入水中,然後立刻跳上木筏。木筏劇烈地搖擺,河水也高濺上來,打濕了凱莉衣裳,她樂得笑起來了。雷斯在她身邊趴下。「妳覺得如何,女士?」

  太陽又高又烈。雷斯教她如何上餌,雖然凱莉並不怎麼喜歡。但是她也不願意顯得忸忸怩怩的。接著他又教她如何拋釣線,於是,兩條魚線在陽光下便有如銀絲一般,在他們的木筏後面跟隨。雷斯撐著手肘躺在筏子上,凱莉則緊緊靠攏雙膝,中規中矩地坐著。天氣好熱呀!

  凱莉穿黑鞋的腳從裙中露出來,她扭動腳趾。如果能光腳伸到水裡有多好啊,她想。她的高領衣服此時更顯悶熱,如果能解開幾顆扣子……她轉頭看看雷斯,他也正望著她。

  他對她粲然一笑,雙腳伸進水中。「嗯,」他歎道。「好涼、好舒服哦!」

  她咬住下唇,望向別處,但水波濺起的聲音仍然傳到她耳裡。水珠噴到她臉上,她嚇了一跳忙轉過頭去,又是一波水潑在她身上。凱莉的矜持已經消失殆盡了。

  「很舒服吧,是不?」雷斯笑道。

  「非常舒服。」她盯著他的腳道。雷斯突然抬起腳,又是一波水花打到她身上。凱莉的衣服全濕了,但是她卻聽見自己大笑起來。

  「脫掉鞋子吧,凱莉。」雷斯說。

  她垂下眼睛。她可以這樣做嗎?沒有人會知道的,而且玩水似乎很有意思呢!

  「呃,」她望了他一眼。「我想我還是脫了好。」

  他躺著不發一言,凱莉轉身過去背對他,然後開始解開鞋子上的絆扣。她高度敏銳的感官知道雷斯正在看她,她脫下第一隻鞋之後遲疑了一下,但立刻又開始解另一隻鞋。好不容易脫完鞋子之後她又面對另一個窘境——她還想再脫去襪子,但是不可能伸手到裙子底下去解開襪帶。算了,於是她把一隻穿襪子的腳伸進水裡。

  雷斯發出一些聲音。「我不會偷看,凱莉,把襪子也脫掉吧!這兒除了妳我沒有半個人。」

  她無法看他,因為她的臉紅透了。「我這樣就很好,謝謝你。」

  「凱莉,」雷斯爬過來跪在她身邊。「我不是鄉村的小男孩了。」

  她好一會兒弄不清楚他的意思,後來她才明白他所指為何。他是個經驗豐富的男人,他看過無數女人的腳踝、無數的襪帶。不知為什麼,這使她感到沮喪。

  他在她耳邊低語:「如果妳不脫,我就把妳丟到水裡去!」

  「你不敢!」她笑道。

  「妳變得愈來愈勇敢了,歐小姐。」

  他不會真做吧……會不會呢?她想。「好吧,閉上眼睛。」

  他大聲歎了口氣。凱莉背對他坐著,等他退到筏子另一邊去。但令她吃驚的是,他竟抓住她的肩膀,在她頸背上吻了一下,然後才退開。

  這輕輕一吻使她的心臟狂跳。她小心翼翼地脫下襪子,捲好放在鞋子裡。她把一隻腳趾探入水裡,笑起來了。然後她把兩隻腳都伸進水中,河水使她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雷斯坐到她身邊來,他的膝蓋有意無意地碰了她一下。凱莉看了他一眼,全身竄起一陣顫抖。但她立刻用腳打著水花,潑在雷斯身上。兩個人便打起水仗來,木筏被晃得搖擺不定。啊!這真是美妙!

  突然筏子後面的魚線被用力扯了一下。「啊!」凱莉嚇得叫出來,雷斯擁著她。

  「妳釣到魚了,凱莉!」雷斯興奮地說。

  她也無比興奮。她抓住釣竿,感覺到另一端牽扯的力量。「我現在該怎麼做?」

  雷斯就在她後面。「把釣線前後拉扯,直到妳能把魚甩上來為止。」

  這條魚頑固地和她纏鬥了許久,雷斯在她身後穩住她的腰。最後當一條巨大的銀色白魚由空中落到筏上時,凱莉大叫起來。「看!」

  「哦!好一條巨無霸!」他說著抓住魚線,解下魚來。

  凱莉臉上光彩四射。「我的第一條魚!我們可不可以吃?」

  「哦,我們當然要吃了。」雷斯說,他忙著把魚取下來,凱莉則忙著再上新的餌,同時又把線拋出去。她在興奮之中沒有注意到雷斯專注的眼神,她再坐回筏邊時,雷斯對她頑皮地眨眨眼。凱莉覺得愈來愈悶熱了。管他的呢!她心裡想著,伸手解開了頸上的高領扣子。雷斯轉開頭,但她還是偷看到他嘴上掛著一抹笑容。

  下午很快便流逝了,當他們掉頭朝上游回去時,凱莉發現自己滿懷失望。她看著雷斯用力地划水,他的每吋肌肉似乎都毫無倦意。他有幾次看見她正注視著他,他沒有微笑,但深刻地盯了她一會兒。

  最後他們終於回到出航的地方,凱莉沒有等他,一縱身便跳進及膝的水裡。雷斯訝異地瞪著她的行徑。當她到達岸邊時,裙子已經濕漉漉地貼在腿上了,但是她似乎不太在乎。

  凱莉在地上快樂地跑著、跳著,沒有注意到身後跟來的雷斯。他將她一把摟進懷裡,凱莉的心跳立刻緊張地加速。

  「今天妳玩得高興嗎?」他問。

  「是的,」她迎接他的目光,想要對他表達謝意。「是的,高興極了,謝謝你。」

  他並沒有微笑,事實上,他的面孔充滿專注的激情。他低下頭來。

  凱莉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知道這不應該再發生的,但是……他的唇輕輕刷過她的嘴角,他的舌那樣誘人。凱莉開始慢慢放鬆,雙唇慢慢張開;她覺得自己渴望更多、更深的吻,她渴望他。他的嘴彷彿感到她心底的渴求似的,開始深入地猛烈吮吸,凱莉在暈眩之中羞怯地回吻了他。

  他強牡的雙手移到她的背和臀上,然後將她緊緊抱住。凱莉感到他堅硬強壯的男性身體,一陣熱力和電流貫穿她,激起強烈的慾望。想起昨夜,她知道自己還應付得了一個溫柔的吻,但是如果他再不停止——而且他似乎無意停止——後果將不可想像的。她堅定地下了決心。

  「住手!」她喊道。「現在就停下來,白雷斯!」

  他停下來用力地喘著氣,彷彿跑了幾哩路似的。「我要妳,凱莉。」他一手拂過濃密的金髮。「妳也要我,我知道的。」

  「不,」她猛搖著頭。「我沒有。」

  他瞪著她歎口氣。「妳只是不肯對自己承認罷了。妳喜歡我的吻、我的愛撫,以及我的陪伴。我們在一起再適合不過了,凱莉。」

  她轉開身去。沒錯,他又再一次證明自己是個自大的混蛋。但是……如果她夠誠實,她應該承認她的確喜歡他的陪伴和親吻!

  他們無言地走回鎮上,直到後來凱莉才想起她一直沒對他提起她原本找他的正事。「雷斯,關於昨天我們討論過的事,我一直在考慮。」

  雷斯抬起一道眉毛。

  「我們的問題——福特警長。」

  「我不知道福特警長已經變成我們的問題了。」

  「福特用暴力和恐嚇在腐化南方!你自己也這麼說的,你也同意我們得阻止他。」

  他又抬起眉毛。「如果我記得沒錯,我一直在聽妳說話,說話的人只有妳呀!」

  「呃,」她說。「既然你沒有任何異議,我自然就認為你也同意嘍!」

  他笑了。「妳到底想幹什麼,凱莉?」

  「你到底認不認為應該有人來牽制福特警長?」

  他臉上的笑容褪去了。

  她又急著繼續說:「雷斯,只有你可以辦到,你是唯一的人選!你知道,要對付福特的人必須和他一樣強——更重要的是,不可以害怕。而你——」

  「喔,妳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你難道不願意幫我的忙嗎?我需要有人來對抗福特,讓他知道他不能逍遙法外,不能再繼續使用暴力治理了!我知道你並不在乎這件事,」她不顧他愈皺愈深的眉頭繼續說。「但是你具備了所有的條件呀!」

  「妳瘋了!」他說。「首先,有太多人支持福特了。第二,我見鬼的為什麼要去和警長作對呢?還有,妳說的條件是指什麼?」

  她帶著顯而易見的失望表情望著他,雷斯不自在地扭動身體。「你怕他是不是?我指的條件就是這個——我想你不會怕他吧?」

  「我才不!」

  她懷疑地揚著頭。

  「妳明知道我不會怕他的,凱莉。」他說。

  她知道現在她走對路了。「你知道,」她閒聊似地說。「我今天經過了監獄。」

  「那又有什麼關聯呢?」

  「雷斯,那裡面根本沒有關什麼水手。我問過管理人了,他們根本就沒有被捕!」

  雷斯睜大了眼睛,一會兒之後才反應過來。他詛咒了一聲,大跨步朝街上走去。

  「你要去哪裡?」她故意無邪地問。

  他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雷斯,別生氣。」她趕上他說道。「如果你想過的話,你就知道我說得沒錯。」

  沒有回答。他們現在開始走上坡了,雷斯逐漸超前,凱莉提起裙子半跑著追上。「黑人為什麼不能同樣享有民主的好處?他們也是這個國家的人民呀!但是福特根本不管這些,這兒根本就是獨裁!我們一定要阻止他!」

  雷斯走進了「銀女旅館」,凱莉緊跟著他。「你一定會發現我是對的!」

  他猛地撞開房門,直接走向他的大書桌,打開抽屜拿出一把左輪槍,檢查槍膛。凱莉的心緊縮起來。「你要做什麼?」她驚惶地問。「你拿槍做什麼?」

  「妳難道要我手無寸鐵去對付福特嗎?」他說。「妳再想清楚些「」

  「但是……但是我的意思不是……你知道,暴力解決不了問題的。」

  他已經走向門口去了。「太遲了,凱莉。」

  她追上去。「雷斯,如果你用槍對付福特——」

  「回去,凱莉。」他的聲調嚴厲而堅定。「妳已經達到目的了。」

  「我的目的不是這樣!」她跟著他跑下樓梯。「我要的不是暴力!」

  「妳現在阻止不了我了,凱莉。」他猛轉過身,眼中閃著殘暴的光。「妳幾乎被強暴,而且就在大街上!我對妳的感覺已經無法使我置身事外了。」說完他繼續走過大廳。

  她追上他。「但是那個女販怎麼辦?她也是被害人呀!她和我一樣是個自由女人哪!」

  「凱莉,告訴我,她真的是自由女人嗎?如果妳真的這樣認為,那妳最好是醒來吧!奴隸制度還繼續存在,只不過換了種形式罷了。」他大步向前走,凱莉拚命追。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因為有福特這種人,所以解放宣言在這兒根本就無效。」

  「我猜你一定很滿意這種情形。」

  他突然停住,眼睛憤怒地閃爍。「妳現在又是什麼意思?我對妳的評語已經厭煩透了,凱莉。」

  她臉紅筋脹。「你根本不在乎那些可憐人的遭遇!你根本不管他們是不是被奴役、有沒有自由——畢竟你還曾經獻身保衛過偉大的南方,我怎麼會笨得想改變你呢!」

  雷斯似乎已經憤怒到了極點。「讓我把話說清楚,女士。是的,我保衛過南方,而且引以為榮,如果我必須再從頭來一次、再次面對血腥和死亡,我不會有半秒遲疑的。我是個德州人,凱莉,我會為了它出生入死,我願意為了保衛它的自主權而戰鬥。我們從來沒有過半個奴隸,我母親是英國人,也是個廢奴主義者,我父親也一樣。我們認為奴隸另一個人類是罪惡。但是,我們有權決定我們要不要蓄奴,不要那些騙人的政客來告訴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輸了戰爭,凱莉,但是我們沒有輸掉尊嚴!我以身為南方人為傲,妳可不要搞錯了!」

  「你也以那些蒙面騎士的行徑為傲嗎?」她問。

  他的眼睛彷彿著火了。「妳以為我和他們有任何關聯嗎?」

  「我並不是說你是其中一個,」凱莉叫道。「我是說,你這種不聞不問的態度等於支持他們!」

  「回家去吧,凱莉,順便把妳那些鬼話也帶走,我和福特有些私事要解決。」

  雷斯走進監獄辦公室,凱莉在門口徘徊。她看見福特坐在房間中央的桌子前。

  「你似乎不把我們上次的談話當回事。」雷斯低聲說。凱莉見他壓迫地向福特彎身講話,但是福特卻顯得十分鎮定。

  他往地上吐了口煙草汁,然後對雷斯微笑。「上次的談話是什麼呀,小子?」

  「歐小姐昨天被欺侮,你忘記了嗎?」

  「我沒有忘記,小子。」

  「你看來倒像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沒有,我知道我該盡的責任。那幾個水手不見了,我猜他們的船啟航了。」

  「你最好禱告你說的句句屬實。」雷斯說。

  「喔,我已經開始打顫了。」他裝出誇大的恐懼神色,企圖嘲笑。「如果不是的話你要怎麼樣呢?」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的,」雷斯說。「不必操心。」

  他出了門後福特的笑聲還跟隨在後。他很氣憤,但是明顯地正在壓抑自己。凱莉並沒有因為雷斯開始挑上福特而高興,事實上,她感到十分憂心。

  「回去,凱莉。」雷斯說著又大步走向街道。

  凱莉曉得她最好別碰運氣,於是放慢腳步。「你要去哪裡?」她在他背後喊道。

  「妳以為呢?」他轉回身。「當然是去港口了。妳可別想跟上來。」

  「也許福特警長說的是真的,」她吼道。「也許他們真的已經離開鎮上了!」她雙手交叉在胸前,望著雷斯的背影直到他轉彎看不見為止。她擔心他的安全,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傻事。

  「哦,我做了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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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6:1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第二天,徹斯特鎮禁酒會的十二位會員走進了「醉天堂酒館」。

  剛被選作會長的凱莉首當其衝,站在隊伍之前,她的兩邊站著莎拉和瑪麗。事實上凱莉並不太專注,因為她一心懸在雷斯身上。昨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他沒有回哈莉的寄宿屋,甚至到了就寢時間,也還不見蹤影。凱莉那時已經急瘋了,於是她在黑漆漆的大廳中等候他。

  然而就在她告訴自己:一定出了問題時,他卻回來了。那時已屆午夜,凱莉沒有驚動他,只是在他上樓之後,她才回自己房裡睡覺。

  這天早晨他也沒有吃早餐。凱莉猜想他一定睡遲了,因為連她都累壞了。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十分苦惱,她想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他有沒有找到水手。她忍不住反倒希望福特說的是事實——那些水手最好真的已經走了。

  凱莉對酒館裡掃視了一遍,心裡十分高興她們選對了日子,因為這時人潮擁擠正是她們宣揚禁酒的好時候。所有的女會員都帶著宣傳小冊和詩歌集,準備大幹一場。

  一個高大的男子由牌桌上急忙走過來。「那是赫山姆,這家酒店的主人。」莎拉在凱莉耳邊說道。「他後面的那個大塊頭一定是專門負責攆人的。」

  「各位先生!」凱莉開始說。「各位先生,請注意!」但是人群嘈雜,沒有半個人轉過頭來。

  整個酒館充滿了人聲、酒杯撞擊聲,一架鋼琴傳出優美的音樂在此時顯得格格不入。山姆走到她們面前。「各位女士,妳們在做什麼呀?求求妳們,妳們不能進來,這樣子不好啊!」他半帶驚惶地說。

  「哦,但是我們可以進來,而且己經進來了。」凱莉故意甜甜地說。現在坐在她們面前的幾個男人開始注意到了。

  「那是我家的傑明!」貝絲突然喊道。

  傑明看見她們,眼睛幾乎要凸出來了。他連忙縮下頭去,背對她們。

  「哦,老天爺!」瑪麗輕呼了一聲,全體會員整齊劃一地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一位漂亮的女人穿著件露出整個小腿的裙子,她坐在一個男人膝上,膝蓋幾乎全裸露出來了。凱莉忍不住盯著這女人瞧,彷彿見到奇特的動物似的。那妖艷的女人朝她們喊著:「嘿!這是什麼東西呀?」她喊道。「各位女士們,我相信妳們是彎錯了巷子吧。」

  她附近的男人大笑起來,但其它人對這歷史性的時刻仍然毫無所覺。

  「開始唱,女士們。」凱莉指揮道,她決心要讓每個人都注意到。

  於是她們唱出了和諧的哈利路亞,酒館裡的嗆雜人聲逐漸沉靜下來,每個人都扭過頭來看著徹斯特鎮前所未有的景觀。

  「哦,老天慈悲!」當樂曲結束時,山姆不禁歎了一聲。

  「各位先生!」凱莉大聲地說。「基督精神已經降臨了,我們應該要摒棄酗酒這種惡魔了!」

  「哦,見鬼!」前面桌子一個男人不屑地說。

  「沒想到徹斯特鎮也會有這麼一天。」另外一個喃喃地詫。

  「我要妳們滾出我的酒館。」山姆吼道。

  「隨她們去好了,山姆。」那個妖艷女郎說道。「她們只是自討沒趣罷了!」

  「當你們在這兒花天酒地的時候,」凱莉不理會他們繼續說道。「你們的妻子兒女呢?他們在家守著一個空米缸,孤單飢餓地哭泣著。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因為你們把家裡的錢全都花到這裡來,留下無辜的妻兒去挨餓受凍!你們難道沒有羞恥心嗎?」說完她又向女人們做手勢,於是她們又唱起一段詩歌。

  赫山姆發出呻吟,當歌曲終於結束時,他警告道:「我要去找營長來了。」

  「儘管去。」凱莉說。「我要告訴你們——」當她看見人群中一雙銳利的藍眼睛時停了下來。雷斯看來不甚高興,凱莉試著忘記他的存在。

  「我要告訴你們關於酗酒的一則悲慘故事。原本是個完美的丈夫、虔誠的基督徒,但是自從他把家裡的錢統統丟到酒瓶以後,他就開始打妻子兒女、變賣家產,甚至還賣掉小孩子——為的是什麼?為了酒!」她激烈地喊。「女士們,再唱一首歌曲。」

  「你要我怎麼辦,老闆?」大個子問山姆。

  「去找警長來。」山姆說。

  「不必找警長了。」一個紅頭髮的大塊頭站起來吼道。「女士們,我不想再聽妳們見鬼的歌曲了。我今天的手氣正好呢!全都被妳們破壞了!」

  「是啊!」有人附和,隨即房裡便充滿了憤怒的吼聲。

  凱莉緊握雙拳。「如果你們還珍惜自己的家,」她也高聲嚷著。「如果你們還在乎自己心愛的人,如果你們還敬愛天上的神,那麼你們便應該奮起抵抗這個惡魔!」

  牌桌上的人已經很不耐煩了。紅髮大個子走到凱莉面前,像座大山一樣地壓下來。「聽著,女士,我們已經受夠了!」

  「妳們最好快走,」山姆緊張地說。「求求妳們!紅頭髮的是不會客氣的。」

  「我不怕。」凱莉堅持道。

  「我們也不怕。」莎拉跟著說,雖然大部分的女人已經臉色蒼白了。

  後面有個男性的怒吼聲:「徹斯特鎮該成立禁酒會了!」

  所有的頭都轉向聲音來源處。凱莉的心猛跳了一下。是卡倫,親愛的卡倫。她早該知道他會猜出她的計劃的。

  「這些女士們說得沒錯,」他大聲說道。「如果一個男人因為酗酒而顧不了家庭,那麼他就沒有資格喝酒。我們難道不想保護家人嗎?」

  群眾中有零星而遲疑的聲音表示同意。

  「女士們!」凱莉鎮定地指揮。「繼續唱歌。」

  她們高歌起來。

  「沒用的北方叛徒!」紅頭髮大個子低吼道。

  「滾出去,北佬!」有人對卡倫吼著。這人聲音十分耳熟,凱莉看見曾經毒打過卡倫的洛斯。

  「把這個北佬弄出去!」後面有個人喊道。

  「把這些女人也弄出去!」近處又有人叫著。

  凱莉看見雷斯緊張地站了起來。「記住你們的基督責任,」他吼道。「她們是母親、妻子……」

  但是後來這些話全都聽不見了,因為兩個人突然打在一起,其它人也開打了。洛斯跳到卡倫身上,凱莉尖叫起來,於是酒館成為一片混亂。

  「卡倫!」凱莉叫著向他衝去。她看見卡倫被洛斯摔在地上,又連挨了好幾拳。凱莉很擔心,因為卡倫並不會打架。她突然被絆倒趴在地上,一雙手抓住她的頭把她拉起來,一個拳頭準備要揮下去了,這時那醉鬼才發現他抓到的是個女人!

  於是他笑著把她拉近,低頭準備要吻她。凱莉狠狠地抬起膝蓋,頂撞他的鼠蹊部,然後趁他彎腰呻吟之際,趕緊跳開來。但站在她面前的一個男人因為被猛地揍了一拳,便像石頭一樣地向後飛來,凱莉被他撞到一張檯子上去,乍時酒瓶酒杯碎了一地。

  「凱莉!」

  她掃視群眾,看見喊她的人是雷斯。他對她比了比,凱莉明白他要她暫時留在桌上別動。這時凱莉看見他後面有個人高舉著椅子,正準備擊他的頭。

  「雷斯!」她尖叫。

  他剛好閃過那張立刻分屍斷裂的椅子,然後抓著突襲者的衣服,將他往牆邊丟。砰!解決了一個。

  凱莉轉頭去找卡倫,發現他正被一個人抓著,而洛斯正猛打他的肚子。

  她慢慢地滑下桌子,小心地避開打架的群眾。她從地上拾起一隻威士忌酒瓶,然後用力打在抓住卡倫那人的頭上。他立刻倒在地上。

  卡倫已經半昏迷了。凱莉憤怒的目光接觸到洛斯。他淫笑著。「好哇!女士。」

  他閃電似的一把抓住凱莉,用力而無情地吻她。她感覺到頭上的髮夾鬆了。她像只野貓般地反抗,但是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腕使她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雷斯把洛斯拖開來。凱莉跪倒在地上喘息,雷斯則開始痛揍洛斯:一拳在肚子、一拳在臉上、一拳擊中下顎,這三拳差不多使洛斯肝腸俱斷了。凱莉看見雷斯身旁又竄出紅頭髮的大個子,她雖然仍跪在地上,但立刻使出全身力量死拖住紅頭髮的腳。紅頭髮用力把她踢開,頓時她覺得胸骨似乎有千百枝利箭穿心,她只能躺著不動。

  雷斯看見了。憤怒或許給他超人的力量,但是雷斯並不想這麼輕易解決。他抽出小刀,紅頭發愣住了。但這時紅頭髮背後有人用酒瓶敲在他頭上,於是他又轉頭去找他的新對手。

  雷斯立刻來到凱莉身邊抱起她。「妳是個混蛋加傻瓜!」他一面突過重重的人群,一面對她吼道。

  「等等,雷斯,求求你!」她哀叫道。「我不能把其它女人和……卡倫留在這裡。他受傷了,我看見了。」

  「其它女人比妳識相得多。」他說著已經把她帶出酒館外,走到午後的陽光下。「拳頭一開始亂飛起來她們就跑出來了;至於卡倫,我會回去找他的。」想到要替她救回她的男朋友並不好受,但是他告訴自己他也喜歡卡倫。

  當他抱著凱莉在街上趕路時,他看見凱莉臉上的痛苦,以及她眼中湧出的淚水。他每跨一步,她的長髮在他身上便更加糾纏。

  「支撐著點,凱莉,」他說。「只要再一會兒就好。」

  ***

  等他看過她的傷勢之後,他就要把她殺掉。

  當雷斯抱著凱莉走上樓梯時,他的心在喉嚨中跳著。他走進她房間,將她放在床上。她變得十分蒼白,原本豐潤的唇因痛苦而抿成一條線。「現在沒事了,凱莉。」

  她的眼睛望著他。「卡倫?」

  憤怒和嫉妒湧現他全身。「是肋骨在痛嗎?」他忍著氣問道。

  「卡倫有沒有事?」她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道。

  「我不知道。」他伸手去解開她的外衣鈕扣,她連抗議也沒有。這種徵兆顯示出她的傷勢有多嚴重,雷斯神色不禁黯然。他輕柔地把外衣褪到腰間。

  「凱莉,我認識妳不到一個禮拜,但是我已救過妳無數次了。」他著手去解她的胸衣。

  「你在幹什麼?」她驚問。

  她沒有穿束腹,只有胸衣和可怕的束胸。這種時候雷斯已經無暇去管了。

  「雷斯,你到底在做什麼?」

  「妳以為呢?」他答道。「該死,凱莉!我要看看妳的傷勢。」

  她閉上嘴。雷斯把她的胸衣由裙中拉起來,露出了腹部,瘀傷已經漸漸轉成紫色。這景象使他刺痛難忍。

  「有多糟?」她聲音顫抖地問。

  他一手撫過她的肋骨,她的皮膚有如絲緞——雖然這種觀察似乎有些不是時候。「沒有什麼斷掉,」他說。「只有一點瘀血,妳算幸運了。」

  「你確定嗎?」

  「我不只見過瘀傷、骨折,我自己還有過不少次咧!」他故意說道,想要逗她笑。

  她笑了。

  他也笑了。他接著把她的胸衣拉下來。「凱莉。」他的聲音緊繃,愛慾高漲。

  她只是睜著痛苦的紫羅蘭色大眼睛望著他。

  他靠她很近,他的手扶在她紅色的秀髮下。即使在痛苦之中,她仍然美得驚人。「凱莉。」雷斯輕喚一聲,他正要告訴她她如何嚇壞了他,正要求她永遠別再做傻事……

  「求求你,」她說。「求你去看看卡倫有沒有事。」

  他突然站起來,眼底有嘲弄的光芒。「當然了,沒問題。」他說。

  ***

  卡倫並不好。

  一會兒之後雷斯傳回這個消息。他離開凱莉之後就到酒館裡去把他帶回來了。他的情況很嚴重,雷斯叫了醫生,哈莉在他身邊看守著。「有多糟?」

  雷斯不自在地挪著身子。「他現在昏迷不醒,看來頭上挨了好幾拳。醫生擔心他可能無法醒來。」

  凱莉放聲大哭。「他是故意的!那個洛斯。」她哽咽道。「他恨卡倫教黑人讀書。」

  「妳沒錯,」雷斯將她擁在懷中說。「如果妳相信上帝的話,凱莉,現在就開始禱告吧。」

  她緊抱著他,淚水落在他胸前。「都是我不好。」

  「這不是妳的錯。」他溫柔地吻她,心裡湧起對她的溫暖感情。

  「如果我們沒有去『醉天堂酒館』的話,他也不會受傷了。」

  「還是會發生的,」雷斯說。「如果現在沒發生,以後也會的。」

  「我必須去看他。」她叫著推開了雷斯。

  「妳哪兒都不能去,凱莉。」他抓住她。「起碼今天不行。」

  「我必須去。」她痛苦地哀求。「求求你!雷斯,我必須看看他。」

  嫉妒在雷斯心中像瓶酸液被打翻了。「妳去見他沒什麼用,他不會知道的。」

  「我不在乎。」她頑固地說。「求求你!雷斯,求求你!」

  他軟化了。「但是妳要讓我幫妳。」

  「好的。」她同意了,然後開始挪到床邊,雷斯把她抱起來。她溫暖的身體又引起他不當的遐思,雷斯猛搖了兩下頭,甩掉他的幻想。

  在卡倫的門外他停下來。「凱莉,他傷得很重,樣子不太好看。妳確定妳要見他嗎?」

  「我不在乎。」

  她那麼關心他嗎?雷斯打開門,哈莉由床邊站起來。「雷斯。」她略帶責備地說。

  「她堅持要來,」雷斯回答。「我擔心如果我不帶她來,她會弄傷自己的。」

  「哦,老天!」凱莉咬著嘴唇,輕聲哭了起來。

  卡倫毫無知覺。他的臉又浮又腫,鼻子貼上繃帶,他身體的其它部分用床單蓋了起來。凱莉無視於自己的痛楚,立刻抓住卡倫的手貼放在胸前。「哦,卡倫,是我,凱莉。親愛的卡倫,我在這兒,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雷斯覺得像個闖入者,他神色黯然地離開了。

  ***

  深夜時雷斯仍然坐在大廳裡,望著空壁爐發呆。他知道他再也無法責備凱莉了。

  事實上,他今天所體驗的是他這輩子所經歷過最深的恐懼,他無法恢復平靜。他永遠忘不了當凱莉在人群之中倒下時,他心驚的感覺;當洛斯強吻凱莉時,他如何被一群暴徒阻隔在數呎之外,憂焚的心如何憤怒恐懼;當凱莉被踢倒時,他又如何驚心。卡倫現在躺在床上,但那很有可能是凱莉。

  老天哪!他到底要怎樣保護她、使她不受傷害?他這一生注定要做好這件事,但即使如此,在到他死的那一刻,他仍將擔憂她的安危。

  他不安地在椅子上那動。凱莉的確需要他,這是毫無疑問的。他也確信凱莉終究會成為他的情婦,因為不論她如何抗拒,她其實還是喜歡他的。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如何保護她呢?啊,凱莉,他想,妳愈早停止抵抗這段情感對我們兩人愈好呀!

  但是他仍然不覺得心安。無論他如何確信這種方式對他們兩人都有益,他仍然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追求有點無恥,他想到他的父母,他知道他們對他的行為會有什麼反應——震驚吧,也許暴怒。他們一定會告訴他: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要她,那就應該娶她呀!雷斯幾乎笑了出來。

  但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知道如果他骨子裡還有一點善良,他就該娶她為妻。

  我還沒準備結婚呢,他告訴自己。那是真的;而且我並不愛她,那也是真的,不是嗎?

  當然是嘍!雷斯知道就算這世界上的女人全死光了,他也不會娶一個滿嘴政治、改革的女人。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一直是像他母親一樣——溫柔、有教養、優雅。

  該死!他要凱莉,而她也要他……

  他整夜無眠。第二天他滿懷期待地跑到莫洛斯莊園去,在那兒他居然沒被莉薩發現就找到了喬瑞。回到哈莉寄宿屋之後,雷斯把這位小訪客帶到凱莉面前,著實讓她驚喜了一下。「哦,雷斯,謝謝你!」她充滿感激地說。「我好想念你啊!」她對黑小孩說道。

  他看著她熱烈擁抱喬瑞,她的眼睛閃爍,笑容美妙。「我可不可以也來一個呀?」雷斯愉快地問道。

  「你也是八歲嗎?」她頑皮地反問道。

  「我想不是吧,」他帶著誇大的失望表情。「但是我們不能假裝一下嗎?」

  她的嘴唇牽動著,笑了。

  ***

  她的笑聲隨著他來到了港口區。尋找那兩個水手已經成為他的例行差事了,他早已覺得那兩個水手並沒有離開鎮上。他感覺得到福特是在撒謊。雖然雷斯也並不感激凱莉想要操縱他這件事.,但是他早就準備好原諒她任何事了,這一件自然也不例外。

  天色漸晚了,他因疲累而有些睏意,但是他卻不想再浪費時間,因為最終這兩個水手總會離開鎮上。他這樣鍥而不捨的原因雖然與凱莉所願不盡相同,但卻是他所堅持的:凡是粗暴凌辱過凱莉的人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雖然那個女黑人也被欺侮了,但是他心裡很清楚,無論他或任何人做任何努力,徹斯特鎮對待黑人的方式也不會因此改觀的。

  然而她的話響起了:你這種不聞不問的態度等於是在支持他們!

  「啊!該死的凱莉!」他想著遂大聲詛咒出來。「妳看妳對我做了什麼好事!」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兩個水手其中之一。

  就在數十步遠的地方,那水手彎進了巷子裡。雷斯爆發出豹一般的速度追趕上去。就差幾步之時,那水手聽見腳步聲回轉身來,隨即拔腿往前跑。雷斯的腿肌緊繃,雙眼發出銳光,就像野獸捕食前的模樣。當他只差一步遠時,那水手突然轉身,手中握著刀子,朝雷斯胸前刺過來。

  雷斯沒有停下來。但是他的反應神經異常敏銳,刀子從他身邊落空而過,他手臂一揮,水手順勢倒地。

  幾秒鐘後雷斯便把水手的頭挾在腋下,緊緊扣住。「別亂動。」

  「你要什麼?親愛的兄弟呀,我做了什麼?」

  雷斯笑了,笑得既冷酷又狂傲,讓人忍不住顫抖。他小心地把他的手反扭在背後,然後帶他來到福特的辦公室。

  門嘎吱地響著,雷斯猛然踢開。「快來瞧瞧潮水把什麼東西衝上來了。」他說。

  福特站起身來,瞪大雙眼。「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姓白的?」

  雷斯微笑著。「當我看見這個逃犯,我就知道你會多高興親自給他上銬,所以我就幫你個忙把他帶來了。我們就說是我自任為副警長好了。」

  「你說的什麼鬼話!」福特說道。「你還會不知道我有自己的副警長嗎?」

  「福特,想想看明天新聞的標題:警長髮威,鐵腕整頓混亂港區。我想徹斯特鎮的女士們會很高興聽到這則消息的,這麼一來,她們就會要丈夫們在秋季時投你一票了。」

  「她們的丈夫早就要投票給我了。」福特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氣。

  雷斯揚起一道眉毛。「是嗎?」他說。「那麼你再聽聽這個頭條標題:家庭女教師受辱,警長縱容嫌犯逍遙法外。」

  「你到底想要搞什麼鬼?」

  「我要他下獄,我還要他在下星期巡迴法官來到時出庭受審。」

  「你是在自找麻煩,小子。」

  「不,」雷斯鎮定地說。「你才是在自找麻煩。你不妨這麼想吧,這件事能使你聲望高漲,也可以讓你名譽掃地。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忘記今年是選舉年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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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6: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幾天之後凱莉到鎮長辦公室去申請工作。她介紹自己是卡倫來自紐約的朋友,施鎮長立刻就猜出她是莫洛斯的女家教,後來又因為包莉薩的嫉妒被辭職了。

  「在甘卡倫先生修養的這段期間,我非常希望能代替他的位置。」她說。

  施鎮長先是非常驚訝,接著令凱莉訝異的是,他顯得十分高興。「太好了!我才正在擔心去哪裡找人來代課呢!妳應該知道,呃,我們這種制度是遭受許多壓力的吧?」

  「我很清楚。」凱莉說。「但您很明顯是支持它的嘍?」

  「我是共和黨。」施鎮長驕傲地說。「我想妳曾經和甘先生討論過了吧?」

  「呃……是的。」她費了許多唇舌說服神奇復元之中的卡倫,他終於答應了。

  於是她終於有了份工作,雖然只是暫時性的。待遇非常微薄,因此為了償付她母親即將到期的賬單,她必須再想辦法籌錢,單憑這一星期三元五分的薪水,她還有得努力呢!

  那天晚上凱莉興奮得吃不下飯。她翻弄著盤子裡的烤雞,心裡計劃著明天的課程。路查力是另外一位房客,他問她道:「妳一定十分期待明天嘍,凱莉?」

  凱莉抬起頭,急於和他人分享她的興奮。「萬分的期待,查力。」她微笑著說。

  雷斯緩緩地抬起頭。「妳找到工作了?!」

  「呃,是的。」她回答,憂慮漸漸襲上心頭。她低下頭,不敢望著他。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同意她去做那份新工作的。

  「明天妳一定要把第一天上班的情形詳詳細細告訴我們,」哈莉高興牠說。「卡倫一定會很高興的。」

  雷斯放下刀叉,往後靠坐在椅背上。

  「好的,我一定會的。」凱莉說。她恨不得趕緊改變話題。但是,她怎會瘋狂到以為她能夠瞞住他?但是就算他不同意,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哈莉,」她很快地說。「這只烤雞味道好極了,妳能教我怎麼做嗎?」

  「當然了。」

  「妳究竟在做些什麼?」雷斯緩緩地問道。

  她臉色蒼白。「我暫時到公立學校去代卡倫的課。」她說。

  他有好一會兒一動也不動,凱莉以為自己猜錯了——他根本不在乎。她竟然有些失望,但是他接著站起身來。「請容我告退。」他對大家說,然後繞過桌子來到凱莉座位邊。「我相信我們有些事情需要一討論一下。」他說。凱莉現在已經頗瞭解他,由他渾厚的聲音聽來,他是非常非常生氣了。

  「雷斯。」

  他替她拉開椅子,然後拉著她的手,半拖半拉的把她帶到大廳的後門外。她憤怒地掙開他。「你好大的——」

  雷斯的目光是冰冷而滿含殺意的,凱莉沒有說完,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

  「妳是不是瘋了?」他說。

  「那不干你的事。」

  他走近她,她向後退。

  「妳需要有人照顧妳。」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就像妳星期六那天那樣照顧自己嗎?或者像在金銀街遇到水手那天下午一樣?」他緊追不捨。「妳差點就送命了,妳知道嗎?」

  「但是我沒有。」她嚥了口口水說道。

  「因為我在那裡。該死!凱莉,下一次我也許就不會在妳身邊了。」

  「我會照顧自己的!」她也吼回去。「我一直都是這樣。」

  「妳有九條命嗎?」他說。「自從我認識妳以後,妳就不停地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我無法呆坐著什麼也不做呀!」

  「該死!難道妳就不能乖乖地做一件事嗎?」他炯炯的眼神逼近她。「妳非得要把手伸進每一盆水裡去嗎?」他說。「妳知道妳需要什麼嗎?」

  「我不敢想。」

  「妳需要好好鞭打一頓!」他說,他的臉離她只有數吋了。「讓妳有點腦筋!」

  「讓我走!」她生氣地喊,雙手想推開那鐵牆般的胸膛,但是他文風不動。

  「然後妳就需要我了。」他平靜地說。「凱莉,面對現實吧,妳需要我的保護。」

  「你是我見過最自大的男人!」

  「妳是我見過最不可理喻的女人……」他低吼著,然後低頭找到她的嘴,他的身體和她交纏。

  在他的軀體下,凱莉凍結了。她真的曾經試圖抵抗,但是沒有用,她的唇軟化、分開了,她的身體漸漸融化了。她遲疑地舉起手放在他肩膀上,雷斯發出佔有的勝利吼聲。

  他雙手繼續扣在她的頸子兩旁,用他巨大的身軀囚禁她。他用牙齒咬住她的下唇,然後不停舔舐她的唇。「為我張開吧,親愛的。」

  她張開了嘴。他的舌探入,火熱、堅硬。在這同時他的臀也開始靠著她扭動,他堅挺的勃起在她的腿際摩擦。凱莉呻吟著仰起頭,雷斯因而在她的喉底灑下無數熱情的吻。他的舌頭在她的耳朵探索她的輪廓,凱莉忍不住地顫抖。他更加激烈地摩擦她,彷彿在述說他多麼想要她。

  「該死!」他低聲詛咒,頭埋在她的頸子上。

  凱莉感覺到他全身劇烈的反應。她不要他停止,現在不要,永遠也不要。

  他離開她,但雙手仍然緊握她的肩膀。「我們得進去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她居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失望!她現在只想再投入他懷裡。

  「凱莉,」他吸口氣道。「妳昏了頭,我不要妳教書。」

  她的心仍然在狂跳。「你沒有權利告訴我該怎麼做!」她舔濕嘴唇。「是你害我失業的!」

  雷斯看著天空詛咒了一聲。「該死!」他輕柔地說。「妳比我見過的女人都要頑固。」

  「這是事實。」

  他瞪著她。「妳想知道事實真相是什麼嗎?」

  她咬著唇。

  「事實真相是我和妳是天生的一對,親愛的凱莉。」

  「我不要聽!」

  他繼續說:「妳對我的影響、我對妳的影響都是千真萬確的,凱莉。事實真相是我們是最相配的一對,妳也知道的。」

  ***

  事實的真相。

  那不是真的!

  他們一點也不相配。不管他有多英俊,事實上他是最自私自大的男人,他一點也不適合她。雖然他的唇令她顫慄,但那只是因為她缺乏經驗,而他又經驗豐富罷了,她想。

  當他的情婦?哼!他永遠也別夢想,除非他是全世界唯一剩下的男人!但是,如果他繼續這樣下去,她就會有問題了。如果她要讓他幫忙重整這個徹斯持鎮,她怎麼能對他保持距離呢?

  凱莉,妳簡直是在玩火。一個聲音說。

  但是我有什麼選擇?她悲慘地自問。她的頭痛死了。

  晚餐之後她帶著一本書到卡倫房間,想要念些故事讓他高興,也讓自己輕鬆一些。她決心要忘記所有的人:白雷斯、福特警長。

  卡倫見到她十分興奮。他仍然十分虛弱,但是已經可以坐起來了。他轉向她,淡淡地微笑著。紅腫的嘴唇尚未消褪。「嗨。」他輕聲說。

  「嗨,卡倫。」她說著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這個好男人那麼愛她、瞭解她,但是當她在他懷裡時,她從來沒有任何反應。她感到一股可怕的絕望。

  而雷斯,最糟糕的男人自大狂,他卻能使她臉紅心跳;在他的懷裡,她有所有的反應。哦,老天!他只要熱情地看她一眼,她的脈博便立刻加速。

  她開始急急地向卡倫述說那天發生的事,想要藉此擺脫腦海裡那個揮之不去的鬼魅。她直到後來才發現卡倫痛苦的表情,她嚇僵了。「卡倫,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

  「我不要妳去教書,凱莉。」他叫道。「我改變主意了。」他想坐起來,但這動作使他痛得急喘著氣。

  「求求你,卡倫,你會受傷的!」

  卡倫再度躺下來。「凱莉,不要當傻瓜——更不要做烈士。妳也看見是誰在對付我的,我不希望妳牽涉在內,我真不應該讓妳去見施鎮長的……」

  凱莉感到熱淚湧上眼睛,她溫柔地撫摸他的臉。「卡倫,」她輕聲地說。「你是我最心愛的人,我好愛你。」

  「哦,凱莉。」卡倫也含著淚水,兩個人坐著含淚相對。

  「我也說不動她。」門外傳來一個渾厚的嗓音。

  凱莉猛轉回身。「你在這裡做什麼?」

  雷斯雙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門邊。「我才正要問妳同樣的問題呢!什麼,妳竟然沒有和嬤嬤一起,真是羞羞羞!」他轉而對卡倫說道:「告訴她吧,卡倫。」

  「答應我,凱莉,答應我妳會去找施鎮長,告訴他妳已改變主意了。求求妳!凱莉。」

  但凱莉沒有聽進去。「你!」她尖聲叫道。「你說我和卡倫在一起要跟個嬤嬤?」

  兩個男人都瞪著她。

  「你竟然敢暗示說卡倫不是紳士?就連他這個樣子,你也不放過?」

  「鎮定一點,凱莉。」雷斯說。

  「鎮定!」她控制不了怒火,雙手揮舞著。「在你對我做了那麼多侮辱之後,你竟然還想要責罰我?」

  「你們兩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卡倫問。

  凱莉和雷斯都沒有說話。「我道歉。」雷斯說。

  凱莉正打算繼續數落他道德上的缺陷和雙重標準,聽了這句話她嚥了口口水。你怎樣?」

  「我道歉。」他重複道。

  「你在向我道歉?」

  「妳要我說幾次妳才甘心呢?」

  「一次就夠了。」她喃喃地說,然後突然又睜亮了眼睛。「等一下,你究竟為什麼向我道歉?」

  他的目光毫不動搖。「為了責罰妳。」

  她想要吼叫。

  「我這輩子從來就沒有做過偽君子,」他說。「我不會為了我對妳的請求道歉的。」

  「你是在暗示我是個偽君子嗎?」

  「暗示?這麼公開的事情我何必暗示呢?」

  「我?」

  「偽君子,」雷斯走到門口說道。「根據我的定義,偽君子就是說和做的是兩回事。」他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開了。

  「到底怎麼回事?」卡倫問。

  她緩緩地轉向他。「那個人簡直不可理喻。」她試著微笑。「其實沒什麼。我原本希望他能幫我對付福特,結果我們反而經常吵架。」

  「雷斯?妳是什麼意思?要對付福特?」

  「總得有人來阻止他。」凱莉說。「雷斯也許沒什麼道德感,但是他夠狠,而且他不怕福特。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和他相抗衡!」

  「凱莉,妳不可以挑上福特,那是往火坑裡跳,妳知道嗎?是不是因此雷斯才會去抓那個欺侮妳的水手?」

  「什麼?」

  「妳從來沒有告訴我,凱莉。」卡倫以略帶責怪的眼神看她。「我還得從別人閒聊時聽到消息。」

  「那不重要,卡倫。你說雷斯昨天抓到了一個水手,怎麼回事?什麼時候?」

  「昨天,他已經被關起來,等待巡迴法官來審判。凱莉,妳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呢?」

  凱莉被這消息震懾住了。「雖然他持的理由很奇怪,但是他已經有所不同了。」她咬著嘴唇,腦裡清楚地想像雷斯和福特對峙的情景。「你看,」她緩緩說道。「這證明了他是對付福特警長的最佳人選。」

  但是她的聲音並不熱中。

  ***

  第二天,權充作教室的教堂裡的學生已經全部離開了,凱莉正在收拾書本,喬瑞在她身旁害羞地亂轉。這一天嶄新的經驗使凱莉振奮不少,她發現純樸的黑人有強烈的學習精神,在某方面來說甚至有更高的潛力。喬瑞下午時來上課了,這使凱莉更加高興。「你願意幫我拿這些書嗎?」凱莉笑著問道。

  他興奮而驕傲地接過書。

  突然間門打開了,一道光線照進教室,凱莉抬起頭,以為是哪個學生回來拿東西。

  洛斯微笑著走進教室。

  「嗨,老師,」他說著在板凳上坐下。「妳有沒有時間給我上幾堂課呀?」

  凱莉盡力保持鎮定,但仍然忍不住想起他在酒吧裡毆打卡倫的惡狀。「你好,洛斯先生。」她說著忍不住打著顫。「我的課已經上完了。」

  他伸伸懶腰。「沒有關係,反正我不可能和一群黑鬼坐在同一間教室。」

  凱莉對他的惡意已經不願再理睬了。「喬瑞,我們走。」她安靜而急切說道。

  當他們正走向走廊時洛斯跟了上來。她額頭上冒出滴滴汗水,心跳得像要蹦出來似的。凱莉彎下身去由喬瑞手中接過書,同時在他耳邊輕聲道:「去找雷斯,要快!」

  凱莉看著他小小的身影,覺得安心了許多。她突然停下來微微側轉。「你可以讓我自己走嗎,先生?」

  他擋在她面前。「如果不可以呢?」

  她想裝出冷酷的模樣。「時候不早了,先生。」她說,聲音似乎有些微的顫音。

  他笑道:「嗯。」然後玩弄她散落臉旁的一綹秀髮。「妳很美麗,妳知道嗎,歐小姐?特別當妳頭發放下來的時候。」

  「對不起。」她短促地說道,開始跨步走。

  他輕易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靠近自己。「我很驚訝妳的男朋友會讓妳來做這種工作。」他說。「真的令人驚訝。」

  「卡倫不會受威脅的。」她說。

  他的眉毛困惑地蹙成一團。「卡倫?甘卡倫?」他大笑。「我指的是那個沒用的德州少爺,白雷斯。」

  她白了臉。雷斯?

  「歐小姐,我必須警告妳,我們這兒不需要妳這種老師,我們不要黑人來上什麼學。上學?笑話!叫我們付稅來讓這群沒用的東西上學?」他朝地上用力呸了口口水。「歐小姐,這兒的人可不太喜歡像妳這種北佬,妳最好回去好好想想。」

  她倒抽一口氣。

  「我可不願意再到這裡來,親自給妳上幾堂課咧!」說完他放開凱莉,坐上馬匹,矯情地向她行了禮,便策馬離去了。

  凱莉像是崩潰一般地跌坐在教堂前的階梯上。她內心有憤怒的聲音在說:這算什麼?威脅?他以為我會屈服嗎?但是另一個弱小而清晰的聲音說:但妳只是個女人。女人,哼!女人。

  這時她低著頭看見一匹白馬朝她快步跑來,她驚跳起來向後退了一步。但她隨即又想到洛斯的馬是棕黃色的。雷斯來到她身邊時,凱莉鬆了一大口氣。雷斯滑下馬來。「凱莉!怎麼回事?喬瑞哭著跑來告訴我妳有麻煩了。」

  他話沒說完凱莉就投進他的懷裡。他的唇在她的額上溫柔撫慰著她,凱莉把頭埋得更深,尋求安全的庇護。雷斯也將她接得更緊。接著他輕輕推開她,捧著她的臉注視她。「究竟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她說。「幸好沒什麼!」淚光在她眼中閃爍。

  雷斯大聲地詛咒。

  凱莉現在覺得膽子壯多了。「我認為他也不敢怎樣,我想他只是在嚇唬我罷了。」

  「誰?」

  「洛斯。」

  他站起身在她周圍憤怒地踱來踱去。「這到底怎麼回事?」

  凱莉把事情告訴他。

  雷斯抓住她的肩膀,他的指甲深陷入她的皮膚。「今天是妳最後一天上課。」

  「雷斯,我現在不能走!」

  「該死!」他整個人都爆發了,在四處跳著、跺著。「妳該死!凱莉。」

  她雙手緊抱在胸前。

  一會兒之後,雷斯平靜下來了。「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妳改變主意嗎?」

  她搖搖頭。

  「好吧,」他說。「那麼我每天下課都要來接妳,妳也別想拒絕。」

  「我哪裡敢呢!」凱莉膽怯地回答,暗地裡她卻正鬆了口氣。

  ***

  那天晚上,凱莉想得愈多,心裡愈是覺得洛斯不可能對她怎麼樣。畢竟她是個女人,而南方人向來是以他們尊敬女士的傳統為傲的。然而卡倫卻不以為然。

  雷斯這傢伙竟然把這件事全都告訴卡倫了!凱莉為此氣得要命。

  卡倫半坐著喘息道:「凱莉,妳得立刻坐車回紐約去。」

  「我不要。」她噘著嘴說。「卡倫,雷斯太誇張了,他當時根本就不在場!」

  「不要低估了雷斯,」卡倫說。「他有時候是個危險人物,凱莉。而危險人物對危險狀況再清楚不過了。妳——」

  「我是女人,卡倫。」凱莉插嘴道。「洛斯是南方人,他不可能傷害女人的。」

  「凱莉,我從來沒有向妳要求過任何事,但是現在我要求妳,就算為了我吧,求妳回紐約去。」

  「我不會逃避現實的。」

  卡倫詛咒一聲,凱莉吃了一驚,因為她從來沒聽他說過一句髒話。卡倫立刻道歉了。

  但凱莉並沒有太在意。「此外,我也沒有錢。」她繼續說。「我必須留下來,等下個月十五號領錢。我需要錢來付母親的醫藥費。」說到此處,凱莉不禁黯然。她掛出去的補繡招牌到現在仍然沒有得到任何響應,時間愈來愈緊迫了,凱莉知道她必須想辦法增加收入。

  「我還有二十元,凱莉,我要妳拿去。教書的錢少得可憐,妳也知道的。另外我有一些貴重的書籍,妳可以全權做決定。」

  「我不會回紐約的。」她冷靜地說,雖然她的內心實際上充滿了恐懼。也許她該向卡倫借錢,起碼母親的醫藥費就有著落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如此。「卡倫,你在修養期間需要錢,那可不是一段短日子,更何況你還欠梁醫生的費用呢!」

  卡倫臉紅了。「他讓我慢慢還債,沒有關係的。」

  凱莉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但這朵微笑卻像是浸在苦藥水裡似的。她不敢想像未來會如何,在這小小的鎮上,她因為禁酒會的免費宣傳,早已惡名遠播;現在她又到公立學校來給「黑鬼」上課,情形必然變本加厲。這就好像她當初在紐約的情況一樣,沒有人敢再僱用她了。老天,她自己做出什麼好事!

  但是……也許莉薩肯讓她回去給女孩子們上課。她想像自己苦苦哀求、跪地屈膝的模樣,又猜想莉薩會擺出什麼樣的架子、端出什麼派頭。但是凱莉才不在乎呢!只要有一絲的工作機會,她願意在那女人面前跪地磕頭。但是,她心裡也很清楚,莉薩是永遠也不可能再錄用她的。

  她心裡很清楚,在這個鎮上,她找不到任何一個正當的工作。

  當她閉上眼睛時,一個駭人的念頭竄入她的腦海:金銀街上隨時會有工作等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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