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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德瑞莎.麥德羅]百萬魔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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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3: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你說你讓她走了是什麼意思?你的頭腦壞了嗎?」傑登抓住高大的挪威人睡衣的領子,把他從床上揪了起來,壓在牆上。
  
  傑登花了十五個小時,才在溫暖的緹貝卡公寓找到史文。十五個小時以來,在寒冷的街道上地毯式的尋找,把愛蘭的結婚照給每一個他碰見的人看---醉漢、白人、黑人、同情的臉、冷漠的臉、害怕的臉、帶著敵意的臉。
  
  愛蘭已經失蹤將近二十四個小時了。
  
  傑登花了最初的三個小時在打電話上,叫醒了每一個曾經要他贊助他們年度善舞會的警察局長和管區首長。他不在乎他是否聽見他們的妻子在一旁咕噥著抗議的話,或是他們自己在發現是從第五大道的百萬富豪打來尋找新婚妻子時,立刻不高明的把咒罵壓成喃喃低語。他所關心的只有他們立刻開始打電話,派出他們躺在溫暖舒適床上的手下出動去尋找愛蘭。
  
  從清晨三點到五點,傑登都在運用他優於常人的組織技巧。他打電話給大部分的員工,答應付給他們三倍的薪水,要他們在星期日加班幫他影印了十萬分有愛蘭照片的傳單。每一張傳單從影印機中滑出來時,他都會撇開頭,上面寫著諷刺的字句:懸賞讓藍愛蘭安全歸來者---獎金一百萬。
  
  但是即使當他被保證有一半的員工正在街上散發傳單,而另一半則守在藍氏大樓的電話旁,即使他知道有一整隊全紐約最佳的隊伍正在地毯式地搜尋每一條街道,即使他得知醫院裡沒有任何一個符合愛蘭特徵的病人,那還是不夠。因此在天亮以後,寒冷的北風已經準備要將雨水變成雪花時,傑登豎起了他大衣的衣領,七年來第一次在沒有安全人員的陪伴下,走出了藍氏大樓。
  
  十五個小時後,他在一間臥室裡將他的貼身保鏢揪了起來。「你剛放走了她?你沒跟她一起去?去保護她?你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史文在老闆的手中全身軟綿綿的,太過於驚訝與茫然了,連句辨白的話幾乎都說不出來。「她不讓我跟,她說她已經害我丟了工作,她怕你要是發現我們兩個在一起的話,會把我關到牢裡去。」他慚愧地低著頭。「我不想失去我的綠卡。」
  
  傑登放開他,忍住沒罵出聲來。「要不是我這麼渾蛋,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酸苦地笑笑。「但這一招我最在行了,你知道的,我已經花了一輩子在練習它。」
  
  他在小小的房間裡踱著步,每走一步就更驚慌。當傑登掏出槍來時,史文立刻高舉雙手,顯然以為自己完蛋了。
  
  但傑登只是檢查了一下槍裡是否裝有子彈,然後再把它插回牛仔褲的皮帶上。「你趕快到下東城去,我要往北。她也許躲在公園裡。」
  
  「先生?」當傑登朝門口走去時,史文小小聲的喊道。「我被炒魷魚了嗎?」
  
  「沒錯,你被炒魷魚了!」傑登吼道。「現在趕快行動!」史文還在搔著頭,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傑登猛一轉身。「還有一件事。」
  
  「什麼?」
  
  傑登的微笑幾乎是溫柔的。「下一次你搬家時,可不可以麻煩你把人事資料上的住址更新一下?」
  
  在史文喃喃說著「是,先生」時,傑登已經走出門去了。
  
  愛蘭在日落後從凋萎的繡球花叢底下爬出來時,發現她的頭髮都已經凍僵了,綿綿的細雨已經變成了雪。雖然成片的雪花要比雨絲來得好一點,但冷風刮在她的身上就像把刀一樣。她揉了揉眼睛,睡了一整天令她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她本想在前一天晚上睡幾個小時的,但每次她找到一個舒適的長凳睡下,就會有一個穿制服的人用棍子戳著她的背,要她離開。
  
  從大樓逃出來在街上遊蕩,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愛蘭終於找到這個公園作為避難所。她本來還擔心自己破爛的衣服和糾結的頭髮會引起他人的疑心,但在這個地方有很多和她一樣的人。失落的靈魂漫無目的的在小徑上遊走,有些人步履蹣跚,喃喃自語;有些人則推著手推車,裡面就是他們在這世上全部的家當了。一個裹著一條破爛不堪的毯子的老人用一種令人十分不忍的眼光看著她,她蹲下來,把史文給她的一疊綠色鈔票塞進他凍僵了的手裡。
  
  她所害怕的是那些從黑暗中用掠奪的眼神看著她的人。他們跟著她,直到另一個警察出現,他們才慌慌張張地尋找躲藏的地方,掠奪者變成了被獵物。就是這些人逼得愛蘭不得不躲到繡球花叢底下,像只受驚的小動物般,藏在落葉下讓疲憊的身體休憩一下。
  
  她從躲藏的地點出來,伸了個懶腰,全身的關節都在隱隱作痛。噠噠的馬蹄聲跑錯時代似的在這個忙亂的世紀響起,令她的心跳加速。
  
  當騎著馬的巡邏員疾馳而過時,她幾乎來不及跳開。
  
  她瞪著他的背影,心想也許他和那個把他心愛的『貝夏巴』介紹給她的警官是同一個人。
  
  他用力拉住韁繩,讓自己的坐騎猛一轉身。他戴著黑色手套的一隻手指指著她,叫道:「嘿,你!站住!」
  
  在頭盔底下的他只是另一個陌生人,和夜裡騷擾她的那些人沒什麼兩樣。由於身體已經凍僵了,愛蘭轉身逃走,尋求高叢樹木的掩護。她縮著身子,走上最近的一條小徑,極需要燈光和人群的慰藉。
  
  沒多久她就走上一條繁忙的街道,路上行人匆匆,不斷地撞到她,彷彿她是隱形人一樣。每一個人的領子都豎了起來,以抵擋刺骨的風雪。他們和公園裡的那些人不一樣,他們顯然都有又乾又溫暖的地方可去。
  
  他們的粗魯和冷漠嚇到了愛蘭。當她在傑登的懷中走在街上上,他彷彿為她覆蓋了一層看不見的保護罩,強迫其他人保持禮貌的距離,否則後果就要自行負責。
  
  但是那層神奇的保護罩已經沒有了,她心酸地提醒自己。很快地,她就可以習慣這種改變,愈快愈好。
  
  一陣烤肉的香味直衝愛蘭的鼻子,使得她的鼻孔抽動,忍不住流起口水來。這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餓了。
  
  她循著香味的來源,看到一個男人從一輛銀色車子的窗戶探出頭來,大叫著,「熱狗!這裡有最新鮮的熱狗!」
  
  她看著肥大的香腸熱騰騰地冒著煙,空空的肚子發出了叫聲,第一次明白為什麼窮人會覺得狗是美味的食物。也許把『路西佛』留在頂樓的套房裡是一件好事。
  
  愛蘭得踮起腳尖,才看得見車子裡的樣子。「對不起,先生,我可以要一根---」她忍不住機伶伶地抖了一下。「香腸嗎?」
  
  他把香腸夾在切開的麵包裡時,上面的油滴了下來。「一共是三塊五毛。」
  
  愛蘭茫然地盯著他。
  
  他探出了窗戶,用嘲弄的眼神打量著她破破爛爛的衣服,和那雙她曾穿去『布明貸』百貨公司的女僕的鞋子。「該死的小乞丐!」他斥道。「我已經受夠你們了。我繳了那麼多稅來養你們,而你們竟還敢來要東西吃。你們從政府那兒騙來的救濟金也許比我誠誠實實花勞力賺來的錢還多呢!」
  
  愛蘭退離車子,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冒犯了這個人,但他的臉已經開始漲紅。
  
  「滾開!」他吼道,「滾開這裡!自己去找個工作!」他用力關上門,爬進前座,急速把車開走,冒出的藍色煙霧幾乎要令愛蘭窒息。
  
  「真是太好了!」她叫道,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要是他這麼小器的話,他就不應該到處發熱狗給人。」
  
  她轉身走上另一個方向的人行道,每走一步,憤怒就更加深一點。她的飢餓只是令她的情緒更糟。突然間,她使自己平靜下來,有了一個令人振奮的發現。
  
  不斷地自憐自艾只會令自己更加的寒冷,但對整個世界感到憤憤不平卻鼓舞了她。她的臉發熱,指尖也暖和起來。她在深雪裡大步前進,踩碎了賣熱狗的小販、李奈特、雷偉特、她不知名的父親,以及自古以來那些負心的男人。她恨他們,尤其是她的丈夫。她是如此的恨他,以致差一點就失去了腳步的節奏而跌倒。
  
  她很快就發現了自己升高怒意的另一項好處。只要她繼續用力踏步前進,嘴裡不停的低咒著,她的臉看起來就面露凶光,其他人都會讓路給她,甚至有些人還走到對面街道以避開她。他們的懦弱給了她一絲殘忍的滿足感。
  
  她就這樣走了幾條街,一直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而沒有注意到街上愈來愈多的人、零星的槍聲、警車的聲音,以及街上大部分的路燈都已經被打破或是破壞了,但是她無法忽視不斷侵入她耳朵裡的重低音樂。她停了下來,皺著眉頭。至少她以為那是音樂。它並沒有旋律,只是不斷地敲擊著,是如此的沉重,令她的腳底都震動起來。
  
  音樂似乎是從一家燈光幽暗的店前傳來的,那家店有著黑黝黝的窗子,還有一個寫著『wd』的霓虹招牌。吸引愛蘭走進去的不是那種撩人的節奏,也不是因為它是一個溫暖的暫時避難所,而是不會錯過的烤豬排香味。既不是貓,也不是狗,而是豬排。她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一頭嘴裡銜著一顆蘋果,烤得油滋滋的豬,她推開了門。
  
  愛蘭並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她站在飛舞的雪花中,看起來就像是一尊石膏塑的巫毒教王后。
  
  一隻緊張的手指按下了在一個黑色長方形盒子上的按鈕,音樂停了,煙霧瞭然的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回過頭來看著她。
  
  燈光很暗,愛蘭眨了幾乎一分鐘的眼睛,才看出那些混雜著不可置信和敵意看著她的臉都是一種和她不同的褐色。
  
  當傑登手中拿著槍,衝進一家哈林區的酒吧那搖搖欲墜的門時,他壓根兒也沒想到自己的妻子會坐在一個年輕黑人身旁,在一架老式的直立式鋼琴上用一隻手指彈奏著黑人靈魂的音樂,另一隻手則拿著看起來像是一大片烤肋排吃剩的骨頭。
  
  他們的目光相遇,短暫而熾熱。她彈錯肋一個音,但沒理他,彷彿他沒有冒著生命危險闖入哈林區,要把她從天知道有多可怕的命運中解救出來。
  
  當那個瘦長的男人從琴凳上站起來時,傑登唯一能做的是忍住不叫出聲來。他身上過大的卡其外套是那種紐約街頭最可怕的幫派所穿的顏色,有兩個同伴跟著他站起來,雙臂交叉在胸前,其他人則在煙霧後頭看著他們,眼中帶著謹慎。
  
  他們的頭頭精明的目光看了看傑登,歎了一口氣轉著眼珠子,彷彿某個瞪大了眼睛、穿著高級皮鞋和大衣,手上拿著自動武器的有錢白人闖進他的勢力範圍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怕有子彈隨時會穿過他的身體,傑登的槍口一直瞄準那個男孩的胸口。
  
  「嘿,老兄,冷靜一點。」那個年輕人用安撫的口吻說道。「我們可不想在這裡惹麻煩。」
  
  「我也不想惹麻煩,我只要我太太。」
  
  那個孩子回頭困惑地瞄了一眼。「他是你的駢頭?」
  
  「不。」愛蘭慍色道,將其中一個肋骨舔乾淨。「他是我的丈夫。」
  
  傑登發現她時的寬心現在被一陣不悅所取代。雖然她全身又濕又髒,但她看起來睡得很好,也吃得很飽。這是他過去三十六小時以來,最擔心的兩件事。一陣烤肉的香味直衝他的鼻子,他的肚子立刻抗議起來。他努力握牢他的槍,用另一隻手抹了一下臉,他餓得幾乎可以吞下一整隻豬,生的豬。
  
  「愛蘭,」他嘎聲道,「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新上場的葛拉德站到兩人之間。「別煩這位小姐,老兄,要是她不願意的話,她哪兒也不必去。」他擔心地瞥了一眼他的心上人。「他不是警察吧,親愛的?」
  
  傑登屏住氣息,知道要是愛蘭誤會了這句問話而回答是的話,她就會成為一個非常有錢的寡婦了。一個敢隻身獨闖哈林區的警察是個已經是死人的警察。
  
  她吃掉最後一口肋排,向後拋掉。「不,他是個沒有良心的渾蛋。」
  
  傑登對這一點無話可說。當她的英雄從夾克底下掏出一把烏茲槍,對準傑登的頭時,他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充滿自信的年輕人在他的老古董槍下看起來一點都不驚慌的原因了。「你要我殺了他嗎?」
  
  愛蘭舔著指縫間滴下來的汁液,看起來似乎真心在考慮這個提議。她的臉最後一沉。「我想還是不要吧!」
  
  葛拉德聳聳肩,把烏茲槍塞回夾克裡。傑登也乘機放下自己的武器。「拜託,愛蘭,和我回去。」
  
  她從凳子裡站了起來,黑色的眸子裡充滿了混亂的感情---渴望、厭惡、謹慎。「你要帶我到哪兒去?牢裡?」
  
  這次所有的武器都一起舉了起來,屋子裡的每一個年輕人手中都拿著一把烏茲槍或九厘米自動步槍。
  
  葛拉德看起來特別不高興。「我還以為你說他不是個警察。」
  
  愛蘭用可怕的冷靜把他的烏茲槍揮開。「他不是警察,他不是要不你們關進牢裡去,是要把我關進去。」
  
  傑登無視於她強調的語氣,朝他的妻子伸出手。「我只想帶你回家。」
  
  愛蘭不情願地上前一步,然後又走了一步。在她還來得及改變心意以前,傑登快速脫下外套,裹住她的肩頭,它們全都濕透了。
  
  「你好好照顧她。」年輕的葛拉德警告他。「她是個小…………」他用一種全世界共通的手勢敲敲額頭,表示她的頭腦有問題。然後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讓自己看起來比可能只有的十七歲更年輕。「再多一會兒,我就可以教她彈『小丑的眼淚』了。」
  
  對這個孩子的感激不只是他沒有轟掉他的頭,傑登伸手到後頭的口袋裡,才發現他把皮夾留在大樓裡沒有帶出來了。他看了一眼那孩子破爛的軍靴。「你穿幾號?」
  
  他沒有戒心地衝口而出:「十號。」
  
  傑登彎腰脫下腳上的便鞋,丟過房間,「這雙鞋花了我五百塊。如果你穿不下的話,可以拿去賣錢。要是你需要一份工作的話,到第五大道的藍氏大樓來找藍先生,我可以聘用你這樣的人來做警衛。」
  
  傑登手挽著愛蘭,領著她走向門口。她抬起熱切的臉看著他。「你知道這些迷人的黑人都是自由之身嗎?那不是很不尋常嗎?」
  
  傑登退縮了一下,加快腳步,但那些幫派分子只是哄堂大笑,顯然對她的誤解感到有趣的成分大過受到冒犯的感覺。
  
  他們一走出門,傑登立刻抓住她的手,拔腿就跑。
  
  他們幾乎跑過了一打的街口,潮濕的雪在傑登的襪子底下嘎吱作響,好不容易才碰到一輛吉普賽記程車。
  
  就算是坐進了車的後座,傑登抓著愛蘭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過。脫去了濕透的襪子,摩擦雙腳讓它們恢復知覺後,他拉著她靠向他,無視於她的輕聲抗議。
  
  愛蘭極不願意承認,但她真的很感激那雙圍繞著她的溫暖的雙臂。雖然那輛計程車的老古董暖氣已經開到最強,愛蘭還看得到自己呼出來的氣息。她禁不住發起抖來,傑登將她擁得更緊,她也無言地接受,將臉靠在他胸前的毛衣上,讓自己的雙手在他的手中取暖。
  
  「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從格格打顫的牙縫間迸出話來。
  
  「公園裡的一個警察看到你,說你可能是朝著北方走。要追蹤到你並不太難。」他冷冷地加上一句,「哈林區沒有幾個清教徒。」
  
  愛蘭打量著他的臉,但他的臉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星期日晚上的交通並不擁擠,幾分鐘內他們就到了藍氏大樓的門口。門房趕忙上前打開車門,臉上圍著一條厚厚的御寒圍巾。
  
  「付計程車費。」傑登命令道,挽著愛蘭穿過旋轉門走進大廳。
  
  「是的,先生!」門房在他們身後喊道。除了司機以為,沒有人看到他那雙藍色眸子裡的邪惡光芒。
  
  他們一抵達頂樓套房的臥室,愛蘭抖得更厲害了,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傑登保持他慣有的效率,把外套從她的肩頭除去,發現她的衣服就像一大塊冰一樣貼在她的身上。
  
  一陣痛苦席捲了他,他從未曾像現在這麼後悔過給她一個溫暖的感覺。昂貴的絲質睡衣和床單對一個冷到骨子裡的人來說有什麼用呢?
  
  他想為愛蘭穿上一件法蘭絨睡袍,用溫暖的棉被將她裹起來,抱著她坐在火爐前的搖椅上,讓她睡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揮落自己頭髮上的雪花,走進浴室找可用的東西。
  
  愛蘭看著他,不安的眼神提醒了他,他們還未解決任何事,一堵不信任的牆還隔在兩人中間。但此刻,傑登什麼都不在乎,他只要她不再顫抖。
  
  突然靈光一閃,他大步走進浴室,扭開浴缸上的兩個水龍頭,熱水冒著熱氣流了出來。害怕刺眼的燈光也許會刺激到愛蘭疲倦的雙眼,他從放毛巾的櫃子裡拿出幾根蠟燭點落起來,擱在浴缸的大理石邊緣上。
  
  當他回到臥室裡時,愛蘭正在解上衣的扣子,但手指因過於僵硬而使不上力。傑登輕輕拂開它們,接手做這項工作,要把濕透的衣服從她的肩頭剝下來。」直到她的小手緊緊握住他的手時,他才知道她並沒有穿任何的胸衣。
  
  「沒關係的。」他輕聲說道,深深看進她的眼眸。「我是你的丈夫。」
  
  連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這句話並不是很有說服力,因為他的所作所為都沒有符合這一點。但她還是讓步了,讓他繼續下去。當他解開最後一顆扣子,將衣服從她的頭上脫下時,他自己的手也因強烈的慾望而顫抖不已。
  
  看著她未經人工修飾過的肌膚,並不難想像她真的是不屬於他這個充斥著行動電話和傳真機的時代。濕透了的卷髮垂在她的兩頰,眼中燃燒著極度的驕傲。她有一種微妙的,甚至是另類的美。她一半是女巫,一半是妖精,白嫩的肌膚光滑如凝脂。
  
  傑登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體內升起了一股原始的衝動,渴望佔有他的新娘。
  
  但是愛蘭還在顫抖,大部分是因為羞怯,而不是寒冷。
  
  傑登用雙手抱起她,帶她到浴室,只允許自己穿著衣服的身體在碰觸到她赤裸的身子時,微微戰沭了一下。他試了試水溫,才把她放進浴缸,關上水龍頭。
  
  愛蘭緩緩進入冒著熱氣的水裡,快樂無邪的低吟令傑登的兩腿之間更加蠢蠢欲動。她一寸一寸的消失了,先是她的纖腰,再來是她的酥胸,然後是嫩滑的肩膀,最後連一頭黑色的亂髮都不見了。
  
  傑登正想要跟她一起潛進水裡,她突然冒出水來,揮開跑進眼睛裡的水。
  
  她對他感激的一笑,使得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聲音之大,有如一面遭到重擊的鼓。「我還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再暖和起來了呢!」
  
  傑登並不覺得溫暖,他全身都是熾熱的。
  
  愛蘭背靠在大理石浴缸的邊緣上,閉上眼睛,滿足地歎了口氣。蠟燭的燭光圍繞著她,在空氣中散發出一股茉莉花香。水蒸氣在她的喉頭上形成如珍珠般的小水滴,頭髮都粘成了一綹一綹的。水拍打著她的雙峰,這正是傑登想做的事。
  
  當愛蘭睜開眼睛時,她的丈夫正把毛衣拉過頭。
  
  愛蘭從未看過男人的**,不管是多炎熱的夏天,手上的工作有多繁重,都沒有一個虔誠的清教徒會在她面前脫下衣服。那就好像是在村子裡的廣場上赤身**一般。
  
  發覺自己也像只**的美人魚般躺在他的浴缸裡,她無法抗議地大叫。但是傑登古銅色的身軀令她的感覺比自己的裸露更加表露無遺,這讓她覺得十分不公平。她看著他胸前的金色毛髮時,他當然可以聽見她的每一下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聲。
  
  「上帝啊!」她低吟道,害怕自己的臉已經開始發燒。
  
  當傑登的手伸向他牛仔褲的扣子時,她的紅暈更深了。愛蘭將她痛苦的眼神移到他的臉上,他的目光抓住她的,兩人的眼眸深處都因一種她前天才由神父口中聽到的無聲挑戰而閃爍著。
  
  從現在起你們將獲得永遠的平靜。
  
  他拉下拉鏈,褪去褪色的牛仔褲,愛蘭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夢般的歡唱---那種調皮的夢境,她總是渾身是汗地醒來,因甜美的期待而顫抖著。
  
  當傑登象條滑溜溜的魚溜進水裡時,她用力閉上眼睛,一股強烈的羞赧使她不得不裝作自己還是一個人的。
  
  但是她的偽裝敵不過她丈夫在她唇上又濕又熱的吻。當她睜開眼睛時,他正把她拉到他的兩腿之間,讓她轉身,背靠在他的胸前。他結實而修長的身軀是陌生的,但和她自己的身體配合得就像是手指在絨毛手套裡一樣。熱水就像是一個溫暖的繭般包裹著他們,他伸手去拿紫檀木香的香皂。
  
  愛蘭本以為自己會因逃跑而遭到懲罰,但傑登卻像是對待一個心愛的孩子般為她洗澡,以一種幾乎是聖潔的溫暖。
  
  幾乎。
  
  他掬起一手掌的水淋在她的胸前,然後用滑溜溜的香皂在上面擦著,直到兩邊的乳尖都硬挺起來。
  
  他把洗髮精倒在她的頭髮上,摩擦著她的頭髮,然後再讓她全身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為她衝去泡沫。愛蘭可以一輩子都沉醉在這種似天堂般的情境裡,尤其是當傑登搔著她喉頭的敏感肌膚時。
  
  他輕輕讓她用雙膝跪著,擦洗她的背部和大腿,揉搓著她疲憊的肌膚,直到她覺得所有的緊張都離她而去,全身都放鬆下來。
  
  當他用已經軟化了的香皂擦洗她的兩腿之間時,愛蘭驚訝又愉悅地將頭往後一仰,她忘我的陶醉在這種感官的歡愉裡,完全沒有注意到香皂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傑登的手。
  
  他的手向上移到她塗滿了香皂、滑溜溜的腰側,然後覆上她的雙峰,用拇指和食指輕捏她的乳尖。她的喘氣變成了呻吟,背部弓了起來,身體彷彿在向他乞求只有他能給的東西。
  
  但他沒有乘虛而入,反而將臉埋進她的頸項間低語道:「別擔心,我的天使,這不是車子的後座,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
  
  她轉過臉看著他,他以又深又濕的吻回報。「這浴缸有備用的瓦斯筒嗎?」
  
  她可以感覺到他靠著她的臉頰在笑。「沒有,可是我有。」
  
  他肌肉結實的大腿在她的大腿底下動著,分開了她的腿,用手去探索她的神秘地帶,引得她因為渴望的痛苦而呻吟著。
  
  他加重了手的動作,令她因熱切的渴望而畏縮。愛蘭拚命告訴自己他們已經是夫妻了,這種情慾的動作都是合法的,受到上帝的允許。
  
  但是這麼好的感覺似乎是一種罪。
  
  「噢,求求你。」她哀求著,幾乎在高潮的邊緣,當他的手故意慢下來時,她差一點大聲啜泣起來。
  
  「你是否願意幫我…………」他的唇覆在她的耳邊,低低的說道,使得她的雙頰染上一層紅暈。
  
  她的頭轉向一邊,無助地點點頭。她會答應給他她的心,她的靈魂,她的第一個小孩,只要他停止這種折磨。
  
  他讓她背對著浴缸的邊緣,又故意突然停了下來。「那麼我可以…………」
  
  在他說完之前,她就已經叫了起來。「是的!是的!但我不認為在這裡可以做得到。」
  
  他邪惡地笑了起來。「噢,是嗎?等著瞧吧!」
  
  在第一陣激情過後,傑登將她擁在胸前,讓她的身體在他殘忍的進攻後平靜下來。他已經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愛蘭並不是那種會隨身帶著一打保險套的女人,而他的皮夾在2層樓底下的辦公室裡。他一輩子都沒有和任何女人這樣完全沒有隔離的措施,但他並不想要破壞這種甜美的結合。再說,愛蘭並不是別的女人,她是他的妻子,他希望這一點至少解釋了他想在她身上撒下自己的種子的原始衝動。
  
  她在他懷中動了一下,他的喉頭發出一聲呻吟,接受了她無聲的邀約,再度佔有了她。當那種古老的節奏再次牢牢掌握住他們時,他的手抓住了她兩旁浴缸的邊緣,讓流動的熱水在他們合而為一的身子旁起伏。愛蘭的叫聲跟在他之後響起,兩人同時到達愉悅的頂峰,臣服在它原始而奇妙的力量裡。
  
  他又再度照顧她了,把她從浴缸抱起來,放在厚厚的地毯上,從熱毛巾器裡選了最厚的一條毛巾,擦拭著她的身體,直到它發熱。愛蘭歎了一口氣,陷入了沉思。熱水似乎洗去了她承受的所有痛苦,留下了令人感到愉悅的溫柔。她大部分的羞赧也都消失了,他們彼此之間丈夫和妻子裸裎相對,似乎是最自然和最正確的事。
  
  傑登擦著她的背時,在她渾圓的臀部上停留,她咯咯笑了起來,「我們在浴缸裡待了那麼久,身上都皺得像乾梅子了。」
  
  但是當她轉過身來看他時,她丈夫臉上邪惡的笑容告訴她,他根本不在乎。她底下了視線,立刻就後悔了,臉又紅了起來。
  
  「噢,老天!」她叫道。「你根本一點也沒皺起來!」
  
  他又從架子上取了一條毛巾時,愛蘭以為他是腰把自己圍起來,然而他卻把它鋪在地上。
  
  「躺下來。」他命令道,眼中有一股笑意。
  
  愛蘭向後退。「好了,傑登,我不知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答應過的。」他提醒她,性感的嘴唇忍不住舔了一下。
  
  愛蘭皺起眉頭。「我答應的?」
  
  他默默地點點頭。
  
  愛蘭轉動昏沉沉的腦袋想了一下,終於想起了在她哀求他不要再折磨她時所說的話。「噢!」她叫道。「你不是當真要…………」
  
  他是認真的。
  
  一開始愛蘭不以為他印在她胸前和小腹上撩人的吻是墮落的,但那是在他的手把她的兩腿分開以前,在他金色的頭顱消失在她的兩腿以前。無視於她羞怯的抗議,他的舌尖將她帶入一個瘋狂的愉悅的境地。
  
  當她再一次虛脫地躺著,他把她拉起來抱在懷中,她的大腿纏著他的臀部,頭靠在他的肩頭。他並沒有把她抱到床上,反而帶她到淋浴間裡。他們在蓮蓬頭灑出的熱水下無止盡的擁吻,水蒸氣包裹著他們糾纏的身體。
  
  她讓他背向她,張開雙手貼著毛玻璃門。他疑惑地揚起一道眉頭,但沒有抗議。她將自己裸露的酥胸貼在他的背上,拿起一塊香皂摩擦他全身的每一寸地方。她熱切的手讚賞著他們之間的不同,探索他結實的大腿、前胸和手臂。當香皂從她的手中滑落,手指羞澀地撫著他仍然因渴望而硬挺的部分時,他的頭向後一仰,發出一聲低吟。
  
  老天,她是多麼深愛這個男人,愛蘭想到。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讓他對她做任何事。
  
  被一種原始的慾望所驅使,她放開了他,在他面前跪下來。
  
  當傑登看著愛蘭可愛的雙唇含住了他時,他以為自己就要瘋狂了。他的手指纏進了她的髮絲間,只一下子就用有力的雙手握住她的雙臀,在淋浴間的牆上激烈的擁有了她。
  
  當最後一陣甜美的戰慄退去後,他擁緊了她,彷彿再也不放她走,啞聲低語:「親愛的,這就是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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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麥克第二天一大早就衝進了臥室,連門也懶得敲時,傑登只呻吟了一聲,轉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愛蘭坐直身子,全身從腳紅到頭頂,想把床單拉高到鼻尖上。不幸的是,大部分的床單都包裹住傑登的臀部,她連胸部都遮不住。
  
  「早安,愛蘭。」麥克輕快地說道,彷彿對她的存在或赤裸的身體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是。」她細聲說道,還在扯著床單。
  
  他拉走傑登頭底下的枕頭。「起來了,睡蟲。這不是在床上待一整天的時候。」
  
  傑登只露出一隻眼睛,上面佈滿了血絲。「我不是已經炒你魷魚了嗎?」
  
  「不,是我自己辭職的。」
  
  「那你已經被炒魷魚了。」他拿回枕頭,但麥克又把它搶了回來,古銅色的臉上充滿了興奮之情。
  
  「我要你們兩個立刻到實驗室,我想我已經找到可以證明愛蘭是無辜的關鍵了。」
  
  這句話讓傑登坐直了身子。他謹慎地瞥了愛蘭一眼,但只是讓她的紅暈更深了。他早已成功地證實了她的清白---至少在某個領域上。
  
  麥克的頭朝浴室一甩,「你們倆洗澡吧,我在客廳等。」
  
  他們兩個人的臉都同時紅了起來,都不想先看到對方的眼睛。
  
  「不必了。」傑登低吼道。「我們馬上就好。」
  
  他拉開床單,翻身下床,走進浴室,就像米開朗基羅的大衛象般,對自己赤裸的身體毫不在乎。愛蘭拉過床單,直蓋到頭。
  
  麥克看著她微笑。「我真該早點警告你的,他在喝下第八杯咖啡前,脾氣是很暴躁的。」
  
  傑登的實驗室就和愛蘭所記得的一樣,潔白、嚴肅、空無一物。她苦著臉看到自己生疏的閃電球所造成的大洞已經補了起來。
  
  她沒有穿傑登買給她的彩色套裝,只穿了一條黑色的緊身褲和一件寬鬆的毛衣。如果她還在被審問階段,那麼她也要親自參與。蜷縮在她臂彎裡的小貓完成了她被指控的女巫形象,傑登憤怒的低吼聲警告著她,他還在意她的樣子。
  
  麥克把一隻還冒著熱氣的杯子塞進傑登的手裡,帶他們走到一排長長的檯子前。愛蘭有點驚訝地發現史文正在欣賞映照在光亮檯子上自己的倒影。
  
  傑登對著他怒吼。「我不是已經炒你魷魚了嗎?」
  
  史文立正站好,撥了一下他亂蓬蓬的頭髮。「是的,先生。」
  
  「很好,你又受到僱傭了。」
  
  愛蘭坐了下來,把睡著的小貓放在大腿上。傑登喝著咖啡,麥克則繞到檯子的另一邊,顯然因太過興奮而坐補下來。他過人的精力令愛蘭懷疑在過去四十八小時來,他睡得就和傑登一樣的少。
  
  「我前天晚上回到公寓後,」他說道。「既不能集中精神,又睡不著。於是我回到大樓,強迫莫高登讓我看他對翡翠墜子所做的實驗。」
  
  傑登又啜了一口咖啡。「這就是我沒要你交回通行證的結果。我應該要史文揪著你的耳朵把你扔出去的,可是他正扮演保護我的新娘的騎士呢!」
  
  他們全都瞪著他,他立刻住嘴,沉默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咖啡。
  
  麥克在他面前放下一份薄薄的檔案夾。「這些是葛高登的結論。」
  
  傑登打開檔案夾,檢視它的內容。他並沒有花很長的時間就看完,不滿的表情顯出他的挫折感。「上面什麼都沒有,項鏈和掃帚的碳離子分析一點結果都沒有。我在麻州的研究人員已經被迫鑽進了三個世紀的文件資料,其中大部分都脆弱得沒辦法用手去拿,這裡顯然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他小心翼翼地瞥了愛蘭一眼。「任何事情。」
  
  麥克探身指著文件最下面的部分。「除了這一點以外。」
  
  傑登讀道:「微處理器是鑲嵌在不知名的合金離…………」他無可奈何地瞥了麥克一眼。「然後呢?」
  
  「莫高登記得所有人類現知的合金成分,要是那是他不知道的合金,那就是現在還沒有被發現的東西。」
  
  傑登站了起來,沿著逆時針的方向踱著步。每一次他經過麥克身邊時,愛蘭的頭就更昏了。她在椅子裡動了一下,引起了沉睡中被吵醒的『路西佛』的抗議。
  
  「因此你覺得這種合金是來自於未來?」傑登說道。
  
  「正是!要是方亞瑟能夠到未來,他當然也可以回到---」
  
  「過去。」傑登替他說完。他們同時轉過身,正視對方。
  
  愛蘭的心開始唱著希望之歌,但她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提醒他們這個理論的問題所在。「那還是不能解釋我母親怎麼能在二十年前就從方亞瑟那兒偷走魔術師。
  」
  
  麥克伸出一隻手指,朝他們搖著。「不是二十年,是三百二十八年。用你的想像力想想看,傑登,我知道你有想像力的。」
  
  傑登跌坐回椅子上,撫著沒有刮鬍子的下巴。
  
  麥克說道:「假設方亞瑟回到了1669年,讓魔術師被某種妓女給偷走了---抱歉,愛蘭---然後在接下來的二十年裡尋找著它。」
  
  「他需要花這麼久的時間找這個女人?或是她的孩子?」傑登問道。
  
  麥克點點頭。「也許。你得記住這是在大眾傳播發明以前,他不能把她的照片印在牛奶盒上。而且在他們認識的時候,她還不是什麼有名的高級伴遊女郎,只是一個長相普通的---」
  
  「妓女。」愛蘭輕聲說道。
  
  麥克退縮了一下。「我懷疑亞瑟會想引人注意地向地方當局報這宗是竊案。」
  
  傑登點點頭,示意麥克繼續說下去。
  
  「就算亞瑟找到了項鏈,那也並不表示他就能回到他所離開的剛好二十年以前。他也許把魔術師設定送他到195年。他已經老了二十歲,而你還是那個害羞的小男孩。或許他可以回到1967年,乾脆不讓你被生下來。」
  
  愛蘭顫抖起來,傑登越過桌子握住她的手。
  
  麥克看了看他們倆,放低了聲音。「假如亞瑟被困在17世紀二十年,那麼他的女兒是很有可能生下來的。」
  
  女兒。
  
  傑登仍然握著她的手,他打量著她的臉,彷彿想在她的臉上找出他昔日朋友的影子。那不是一種令人感到愉快的感覺。雖然愛蘭常常想像著未曾謀面的父親的樣子,但是自己可能是她丈夫所痛恨的人的女兒的想法實在令她很不舒服。
  
  傑登縮回手時,她的心痛了一下。
  
  他看著麥克,然後又看著史文。「你們可以讓我們兩人獨處一下嗎?」那兩個人靜靜地走了出去,留下他們倆。
  
  愛蘭第一個打破這令人尷尬的沉默。「你看出我們的相似之處了嗎?如果你想要的話,你可以看看我的頭髮底下有沒有長角。」
  
  傑登對她茫然一笑。「假如你有尾巴的話,我昨晚就會注意到了。」
  
  「我可不敢這麼肯定。」
  
  他只是看著她,所有在浴室裡發生過的事情使他的眼神暗了下來。
  
  她的手指梳著『路西佛』的毛,努力保持聲音的輕快。「麥克沒有指出最明顯的事實,如果我是亞瑟的女兒,我不是有可能一直都是和他一夥的嗎?」
  
  「你有嗎?」
  
  愛蘭希望傑登大笑,大聲地斥退這個荒謬的想法,而不是牢牢地盯著她,問她這個她根本不必回答的問題。
  
  她低下頭,再也不知道昨晚的一切是出自愛、復仇,還是魔法。即使她還擁有那個墜子,也沒有辦法再讓傑登相信她,也沒有辦法再抹去他眼中懷疑的陰影了。他得自願地相信她,她決不會求他的。
  
  她把『路西佛』抱在臂彎裡,站了起來。
  
  傑登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越過桌子抓住她的手,他的掌握因絕望而顯得粗暴。「我需要時間,愛蘭。你能給我一些時間去適應這個想法嗎?」
  
  愛蘭在淚光中對他微笑。「你慢慢來吧,我顯然有很多時間。」
  
  她輕輕縮回手,走出房間,感覺到傑登痛苦的眼神正跟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愛蘭蜷縮在長椅上,手指埋在『路西佛』的毛裡,看著夕煙的餘暉照進屋子裡。史文已經在茶几旁一動也不動地坐了幾乎兩個小時了。
  
  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這麼像是一個囚犯,甚至在葛洛斯特那個小小的囚籠裡時也沒有。她無法忍受走進臥室,聞到有傑登的古龍水味道的床單,以及他們在黎明時激情的影像。而浴室更糟,到處是散亂的浴巾,和撩人的回憶。
  
  殘酷的懷疑在她的心頭盤踞不去,折磨著她。要是傑登不回來怎麼辦?要是他對方亞瑟的恨超過對她的愛呢?要是他每一次看她的時候,都揮不去她笑容中方亞瑟的影子呢?也許他的餘生都不敢再看她一眼,害怕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從後面朝他刺上一刀。
  
  這對他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知道。他從未真正相信過任何一個人,甚至是他自己。而她卻要求他完全地相信她。
  
  愛蘭下意識地去摸那個墜子,就像她以往碰到困難時都會做的一樣。她的手抓了一個空,墜子已經不見了。但是如果說過去的幾個星期以來,她有學到任何東西的話,那就是這世界到處都充滿了魔法。
  
  愛蘭低下頭閉上眼睛,她在心中祈禱著,比她在孩提時代更誠心地祈禱著。她再也不想要什麼達官貴族了,只要---真真實實的、充滿了勇氣的男人。
  
  她的男人。
  
  電梯響了一下,愛蘭抬起頭來,幾乎覺得那是來自天堂的仙樂。她把『路西佛』放在枕頭上,滿懷希望地站起來。
  
  電梯門還沒打開,她就已經站在門的前面了,希望讓傑登第一個看到的是她歡迎的笑容。
  
  她僵在那裡,笑容在嘴唇上顫抖。史文衝到了她的身邊。
  
  傑登站在廣場上,心裡完全地平靜下來了。他已經站在那裡很長一段時間了,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結了冰的噴泉,然而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四周是如此的安靜,靜得可以聽見雪花飄落的聲音。
  
  上一分鐘,他還在搖擺不定;但下一分鐘,他所有的疑慮全都不見了,不再感到害怕,過去十年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思緒是如此的清明。
  
  他愛他的妻子,她也愛他。他們會成功的,不管愛蘭是一個在時光中旅行的清教徒,還是一個吸血鬼的女兒。他只想要在後半生裡對她表現他的忠誠。
  
  他抬起頭來,拍去肩膀上的雪。他今晚要帶愛蘭上車,他打定主意地微笑。他要讓司機放一個星期的假,然後親自開車帶她到康乃迪克州去。他會在某個鄉間小旅館裡訂好房間,給她一個難忘的蜜月旅行。
  
  他轉身走向玻璃電梯,急切地想去見他的新娘。
  
  麥克站在那兒,指節發白的手裡拿著一隻無線電話。看到他朋友毫無血色的臉,傑登的心一緊。
  
  麥克把電話遞給他。「是雷偉特,他要用愛蘭交換魔術師。」
  
  在廣場上方96層樓高的頂樓是個殘酷的世界,雪花瘋狂地飄落,冬天刺骨的寒風呼呼吹著。風到了這裡,就像一條怒吼的龍,用它強勁的尾巴重重地擊著大樓,幾乎可以感覺到腳底下的震動。
  
  傑登一衝出防火門,就明白了所有的情況。地獄一點也不酷熱,地獄就在紐約的一幢高樓頂層,雪花像是玻璃碎片般被狂風吹入眼睛裡。
  
  而撒旦就是那條噴著冰、而不是火的龍。有那麼一下子,當傑登把刺骨的空氣吸進肺裡時,他以為自己就要死去了。
  
  但是當他再吸第二口氣後,他才明白真正的地獄是愛蘭既沒有穿外套,也沒有穿鞋子地站在屋頂的邊緣上,只有雷偉特蒼老的身子為她抵擋巨龍的進攻。他幾乎可以聽見她的牙齒打顫的聲音。
  
  他的血因憤怒而沸騰起來。他想要大步走過屋頂,從雷偉特的魔爪下將他的妻子搶回來,然後把那個老傢伙打得不省人事。但是地租愛蘭下巴的左輪手槍比龍的氣息更有效地制止了他的行動。
  
  雷偉特示意他再上前一些,他照做了,一寸一寸地前進,直到看見愛蘭眼中狂亂的光芒,以及她努力吞下恐懼時,喉頭上下的顫抖。
  
  「你帶來了我要的東西嗎?」雷偉特叫道,以前所接受的表演訓練在此時展露無遺。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袍子,看起來就像是一部拍壞了的神劍與魔法裡二流的梅林法師。
  
  傑登從口袋中掏出魔術師,抓住它的鏈子讓它擺動。
  
  「別耍什麼把戲。」雷偉特警告,抓緊了愛蘭的腰。「我向你保證,在你想得到任何咒語前,我就已經扣下扳機了。」
  
  傑登也許正有這種想法,當愛蘭是唯一知道該怎麼去操縱這個鬼東西的人。他可不能拿她的性命做賭注,把她變成一隻羊,或是變成一對斑鳩來。
  
  「你別給他!」愛蘭大叫,努力讓聲音蓋過怒吼的風聲。「如果你給了他,他會把你給毀了的,他會把我們都毀了的。他是個比他兒子更邪惡的人。」
  
  「噢,謝謝你,孩子。」雷偉特低哼道。「你的讚美很動聽。」
  
  好女孩,傑登心想,刺激他的虛榮心,讓他說話,好為他爭取多一點時間,多一點的時間讓史文綁好繩子,從屋頂的邊緣爬上來。也許甚至有時間等紐約警方的特種部隊從雪封的街上趕來。
  
  他們所能做的只有讓這個老人不停地說話,傑登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充滿了嘲弄的意味。「別相信這個老笨蛋說的任何一句話,愛蘭。那是亞瑟,不是雷偉特,他才是想出這一切計謀的人。」
  
  雷偉特立刻義憤填膺起來。「我可不這麼認為!是我先想到腰對你示好的,而那並不難。你是如此的熱情,令人同情,又渴望得到友誼。」
  
  真相失去了它刺人的力量。「我猜想要謀殺我也是你的主意。」
  
  「大部分是,然後由亞瑟來執行。我告訴他:『等他睡著後,先用鈍器敲他的頭,再用枕頭悶死他。』但是不!他比我更有創造力,改拿了那把切肉刀。一文不值的男孩向來都得不到警方的同情的。」
  
  傑登不敢相信地搖搖頭。這些年來,他一直對毀了自己的朋友感到愧疚,根本沒想到亞瑟從一開始就已經壞到骨子裡了。愛蘭轉頭瞪著雷偉特,臉上的神情比他的更可怕。她也許正在想著這段家族的牽連是多麼的瘋狂。傑登害怕她就要發現了。
  
  雷偉特在空中揮舞著手槍。「我才是值得擁有這魔法的人!我才是那個在這兒和帕沙地拿的舞台上呼風喚雨的人!想想看,要是我真的能把助手鋸成兩半然後又把她拼回去,我的觀眾將會多麼的印象深刻。」
  
  愛蘭顫抖起來。
  
  看到史文金色的頭在黑夜裡出現時,傑登全身一僵。雖然身材魁梧,這個挪威人的動作倒是靜巧無聲的。他悄悄翻過屋頂的矮牆,就像他一向渴望扮演的電影裡的英雄一般。
  
  而雷偉特的聲音變了,變得和藹可親,甚至像是在哄小孩一般,他甜得膩人的語氣,令傑登感到有一股涼意直爬上背脊。「但我不能相信每一件事,你知道的,因為站在這裡的是我的孫女。她才是那個聰明地用女性特質來迷惑你的人。」他溫柔地看了愛蘭一眼。「我很驚訝你竟然看不出來那種家族的相似之處,我第一眼看到她時就立刻認出她來了。女人就跟老爸是一個樣子的,我總是這麼說,但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東西。」
  
  「噢,你這個可悲的老渾蛋!別相信他,傑登!」愛蘭叫道,開始瘋狂地掙扎。「我從未設計過你,他只是在編故事罷了。」
  
  她一拳打在雷偉特的胸口,然後又用力踩他腳趾,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史文停了下來,不敢插手,怕會傷到她。
  
  「愛蘭,不要!」傑登大叫道,害怕那個老人會失去耐心而射殺她。
  
  愛蘭不顧傑登的警告,掙脫了雷偉特的掌握,朝她的丈夫直奔過去。但是屋頂都結了冰,她滑倒在地,肚子直接撞到了地,把她肺裡的空氣全擠了出去。有好一陣子,世界變得一片寧靜,連風聲也聽不見。
  
  等她再度可以呼吸了,她抬起疼痛不已的頭,張開了眼睛。傑登就站在不到十尺的地方,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是想跑向她的---把她抱起來,拍掉身上的雪,然後吻她的鼻尖。但是什麼阻止了他?是因為他相信了雷偉特所說的那些可怕的話嗎?
  
  她抬起頭看著後面,一定是那把槍,那把槍指著她的背後。如果槍是指著傑登的話,他一定不會在乎的,雷偉特知道這一點。愛蘭瞇起了眼睛,不知道那道悄悄逼近雷偉特的黑影是不是出自自己的想像。
  
  魔術師像個暴躁的孩子般踱著腳。「給我魔術師!我現在就要魔術師!」
  
  傑登笑著縮回了手。「給你吧,老頭,它是你的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同一時刻發生,墜子以一道拋物線飛過愛蘭的頭上,朝雷偉特張開的手而去。就在他的手抓住它時,史文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但就在這個時候槍聲響了,史文跌了下去,緊緊抓住自己的大腿。血從他蒼白的指縫間冒出來。
  
  雷偉特一隻手拿著墜子,另一隻手握著槍,勝利地笑了笑,白色的袍子在風中飄舞。「她是我的孫女,笨蛋。你以為我會殘忍到殺了自己的孫女嗎?」
  
  愛蘭此刻才明白到他一直都不想殺她,他要殺的人是傑登。他要完成他兒子在多年前未完成的工作。
  
  「你是不敢。」傑登說道。他沒有退縮,直挺鋌而驕傲的站著,髮絲在風中飛揚。雷偉特把槍對準他的心臟。
  
  愛蘭掙扎地爬起來,想要推開傑登,但她的腳在滑溜溜的冰上使不上力,而直直地摔入了他的臂彎裡。她聽到了槍聲,然後子彈直直地射進了她的背裡。
  
  愛蘭倒進他的懷裡時,傑登發出了一聲哀嚎。他們倆一塊兒摔了下去,就像多年前他和亞瑟的情況一樣。她的眼睛緊緊閉著,黑色的睫毛襯著蒼白的臉。他想用自己的手替她止住流個不停的血。
  
  從愛蘭的血管中流出來的東西染紅了她的四周,令她的背悸痛不已。她困惑地掙扎著張開了眼,想問傑登雪什麼時候變成了雨。
  
  當她終於張開沉重的眼皮時,麥克和史文都站在那裡,奇怪的是連雷偉特也站在那兒俯視著他們,還冒著煙的槍無力地握在他濺滿了暗褐色斑點的手上。愛蘭立刻明白他們揍了這個老人。魔術師在今夜結束以前就會物歸原主了,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就充滿了平靜。她歎了一口氣,更深深地沉入了傑登溫暖的臂彎裡,染讓自己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也許她還可以多睡一下。
  
  「她是我的孫女。」雷偉特喃喃說道,藍色的眸子裡充滿了淚水。「我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
  
  「那就治好她。」傑登咬著牙低吼道,將愛蘭軟綿綿的身子緊擁在胸前。當雷偉特只是呆呆地望著他時,他吼道:「那個墜子!用那個墜子!」
  
  雷偉特張開一隻手,彷彿早已忘了這費了一番工夫才得來的東西。「啊,是啊,墜子。」他喃喃道。「好,我想我可以想出一些可用的咒語。畢竟,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等的就是這一刻。」
  
  當傑登前後搖擺,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抵擋寒風和冷意時,老人從牙縫間迸出一些字眼,聽起來像是一些胡說八道的話兒。
  
  「好了。」他說道,笑開了臉。「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傑登存著一絲微乎其微的希望,透過愛蘭的肩膀看著她的背,雖然血還不斷地從他的指縫間滴落,但是那個暗褐色腫脹的傷口慢慢癒合起來,直到再也不留任何痕跡。傑登擁緊了她,彷彿再也不放她走。
  
  他幾乎沒有察覺到麥克輕拍他肩頭的手。「嗯,傑登?」
  
  「呃?」他喃喃道,將臉埋進了愛蘭的卷髮裡。
  
  「她正在消失。」
  
  「我知道傷口正在消失。在他悲慘的一生裡,這是雷偉特所做的第一件正確的事。」
  
  麥克聲音中的恐慌提高了。「不,傑登,不是血,是她,愛蘭要消失了。」
  
  傑登狂亂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回到他妻子身上。麥克說的沒錯,愛蘭本來就很白,但從來都不是透明的。他已經可以隱約看到自己在她身體下面大腿的輪廓。
  
  雷偉特向後退一步,然後又一步。但史文動作更快,站起來阻擋了他的去路。傑登揮開那幾乎要令他癱瘓的恐懼,試圖將愛蘭擁得更緊。她的肌膚好像已經不存在似的,只留下淡淡的丁香花香。是他的想像,還是連那香味也在消失?
  
  「你做了什麼?」他對雷偉特吼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雷偉特哼了一聲。「你真是沒良心,我只是把她送回她原本屬於的地方,她父親的身邊。」
  
  傑登只想一把掐住他的喉嚨,但他只能更絕望地想抱住愛蘭逐漸消失的身軀。他如此用力地朝她的手臂意抓,卻只抓住空氣。史文放開他受傷的腿,從雷偉特的手中搶回墜子,丟向傑登,但在傑登來得及許願以前,愛蘭就消失了,就像一個甜美的夢境般消失了,在黎明時只剩下模糊的記憶。
  
  傑登蹣跚地站起來,用力給了雷偉特一拳後,就癱倒在麥克的懷裡。
  
  他一直都沒有看見警察湧上屋頂;沒有感覺到他們把他拖離麥克瘋狂的雙臂,拿去他手中的魔術師,把手銬銬上他滿是血跡的手腕;沒有聽見警察嚴厲的語氣:「你有權保持沉默…………」
  
  他所能聽見的只有風聲在他的耳邊怒吼,還有愛蘭聲音中的輕責:當她在淚光中微笑,並且低聲道:你慢慢來吧,我顯然有很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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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4-12-23 00:03: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愛蘭往下落,在時光中向後退。她伸出雙臂,想抓住飛逝而過的時光。傑登,一直都是傑登,沉醉在愛情裡、憤怒裡、熱情裡。在一片霧氣中將唇落在她的唇上;從她的髮際取下橙花的花瓣;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裡對著她怒吼;用修長而有力的手指撫著她發疼的額頭,他的冷酷被溫柔所融化了。
  
  這些景象都消失了,把她送入了全然的黑暗中。
  
  她感到一陣暈眩,身子縮成一團,緊閉的眼裡湧出了溫熱的淚水。她彷彿是一顆石頭,落進了無底的深淵。然後一下撞擊,她衝破了一道無形的柵門,掉進了某種潮濕和溫暖裡。一開始她以為那是她自己的血。
  
  鋼鐵一般的手抓住她的手腳,把她拉上充滿了煙味和汗味的夜晚空氣裡。那些手拍打著她的背,強迫情願死去的她呼吸。她虛弱地咳著,張開了眼睛。
  
  「女巫還活著!」一個男人說道。
  
  「是撒旦救了她。」一個女人說道。
  
  此起彼落的呼喊聲瘋狂地撞擊著愛蘭的腦袋,她閉上了眼睛,失望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點。一條有力的大腿頂著她的脖子,一隻溫柔的手拂去她臉上的髮絲。她想掙脫,頭向後一甩,用力吸了一口氣。
  
  李牧師低頭盯著她,臉上的笑容有如天使一樣的無邪,閃亮的黑色眸子和她的如出一轍。「嗨,我的孩子。」
  
  「嗨,爸爸。」她嘲弄地叫了一聲,一拳打中他的嘴角。
  
  
  
  
  一隻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髮絲,愛蘭更深地沉進了那熟悉的絲質床單裡。「噢,傑登,我作了一個可怕的夢。」她喃喃道。
  
  「可憐的小東西。」他輕哼道。「告訴爸爸所有的事。」
  
  愛蘭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揮開腦袋裡昏沉沉的感覺。她慢慢轉過頭去,發現自己並非在做夢,而是身處在一場噩夢裡。坐在她床畔的不是傑登,而是李牧師。
  
  「啊,睡美人醒來了。」他說道,在一隻修剪得無懈可擊的手後打了個呵欠。「每天能有一個如此美麗的人兒在他的床上醒來,這個男人是多麼的幸運啊!傑登總是有所有的好運氣。」
  
  「以及所有的魅力。」她哼道,盡量離他遠一點。
  
  李奈特狡猾的笑容警告她說得太多了。她昏沉沉的腦袋裡好像塞滿了漿糊。她揉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滑向床沿。她自製的粗布睡衣攤在床上,四個擺胖的天使從巨大的床蓋上看著她。
  
  「對一個清教徒的牧師來說,有點太過糜爛了,你不覺得嗎?」她問道。
  
  李奈特聳聳肩。「布傑蒂覺得這樣很好。在我們這兒的小小的激情時刻,她大概從沒這般快樂過。」
  
  愛蘭發著抖,對於自己是這個可憎的人的女兒感到一陣厭惡。只有上帝才知道在葛洛斯特還有多少女孩遭到他魔爪的摧殘。一道曙光在雲端探出頭來,露出灰色的雲帶。深沉的靜默被燃燒的聲音所打破。
  
  愛蘭站起來的時候,李奈特的眼神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抓住一根床柱,以穩住身子。「我要見我的繼父,莫斯應該知道真相。」
  
  「哪一種真相?在吃了安眠藥的過去兩天以來,你都沉浸在一場夢境裡,在一座謎一般的高塔裡,和你金髮的愛人一起?還是你穿越時空,到了未來的紐約,和我過去的合夥人胡搞?」
  
  愛蘭的臉如火燒,然後又冷靜下來。「你怎麼知道…………」
  
  他抓住另一枝床柱。「噢,我知道你所有的冒險故事。」
  
  愛蘭覺得自己最秘密的事情在他的注視下一覽無遺。「你竟敢對我下安眠藥?」
  
  「你攻擊我後,我別無選擇,只能讓你安靜下來。」他撫著下嘴唇,愛蘭一點也不滿意地發現它腫得有平時的兩倍大。「至少上百個證人看到在我把你從池塘裡救上來以後,你竟然想掐死我。」
  
  「我真希望我成功了。」她不屑的說道。
  
  「為什麼,女兒?你真是傷我的心!你真的這麼想變成一個孤兒?」他裝模作樣地發著抖。「你怎麼不乾脆在我身上下個咒語算了?」
  
  愛蘭伸手去抓墜子,李奈特的微笑提醒了她,那個墜子就和傑登一樣遙不可及---在37年後的未來裡。
  
  她強迫自己冷冷地看著他嘲弄的眼神。「我也許不再擁有魔術師,親愛的爸爸,但你那愚蠢的爸爸也一樣,而你也是。」
  
  李奈特的微笑慢慢消失了,看到取而代之的表情,愛蘭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我猜你還以為是你那愚蠢的小小咒語把你送進二十世紀的。你難道還沒有發現我已經修改了晶片的程式,要把我和你一起送到那兒去?你一定是啟動了晶片,要不是那個該死的老太婆偷了晶片,把它扔進水裡,我早就除掉傑登了。」
  
  「為什麼是那個時代?為什麼在1996年?」
  
  「為什麼不?十年就夠傑登賺取他的財富了。我只要安排一場意外,簽署一些必要的文件,讓自己成為他的另一個沉默的合夥人,就可以插入並接手了。」
  
  「你自己就可以賺這一筆財富了,為什麼還要這麼麻煩?」
  
  李奈特的哼聲顯示出他醜惡的嫉妒心。「噢,那就不會是他的財富了。」
  
  「他是你的朋友啊!」愛蘭叫道,「有多少次你都想背叛他?」
  
  「每一次必要的時候。友誼是會消耗殆盡的,就和忤逆的子女一樣。」
  
  愛蘭放開了床柱,李奈特每一句打擊她的話都只讓她更堅持用自己的雙腳站起來。「我從未曾想過,有哪個男人會如此冷血地談論著謀殺自己親生女兒的事。」
  
  「你是說他的私生女?」
  
  愛蘭忍住不退縮,但還是失敗了。這實在不是她以往所想像的愛的相聚。「被生下來的私生女總比被人牽著鼻子走好。」
  
  他諷刺地鞠了個躬。「真感人。要是你母親也這麼聰明的話,我也許不會在一夜之後就厭倦了她。不幸的,莉安只有在張開雙腿,同時閉上嘴巴時才能令人可以忍受。我猜傑登也在你身上看出了同樣的特點。」
  
  「傑登是愛我的!」她衝口而出。
  
  李奈特的大笑令她不寒而慄。「在二十世紀裡,每一個人都愛著其他人。好的時候,他們愛不同的性別、但是同種的人;在不好的時候,呃…………」他聳聳肩,露出全然的法式優雅,他顯然在法國找了她好幾年。
  
  「別把你那卑劣的標準加諸在整個世紀上。」愛蘭斥道。
  
  「那也別把你孩子氣的情感強附在傑登身上。在你被鴉片麻醉的時候,你喃喃地說些他相信你背叛了他的話。正如我相信你已經知道的,傑登不是一個容易原諒他人的人。」
  
  愛蘭想起了他們在頂樓套房所共度的那些激情時光。她不知道傑登那時的心裡是充滿了愛意還是復仇的情緒,他好像是以懲罰她為榮,奪走她的意志和靈魂。
  
  她低下了眼睛,但還是透露出一絲猶疑。
  
  李奈特抓住了這一點。「遊戲還沒結束呢,親愛的。你現在還來得及改變心意投靠到我這一邊。要是我真像你所想的那麼想拜託你,我在看到你飛起來的那天晚上就從你毫無戒心的手裡奪走魔術師,立刻遠離這個該死的時代。相反的,我給了你保護,以及每一個讓你發誓對我忠心的機會。」
  
  「你把我關進牢裡!你操縱我的繼父和大眾,要他們對抗我,直到我別無選擇,只能投靠你。」
  
  李奈特綁著鞋帶的鞋子無聲地走過厚厚的羊毛毯,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噢,但是我勇敢而美麗的愛蘭是絕對不會求我的,是嗎?即便是在我把她丟進水裡時。我真的以為你會掙扎著浮出水面,可憐兮兮地哀求我呢!」他一隻手指拍打著腫脹的嘴唇,不情願地搖著讚許的頭。「但你不是我的女兒。」
  
  「是你的私生女。」她提醒他,不願意屈服。
  
  他的眼神一凜。「為什麼在我找你找了二十年後,你卻把你的忠心給了傑登?」
  
  「你不是在找我,你只是在找魔術師,好回到二十世紀去。」
  
  「噢,二十世紀的巴黎就和現在一樣的迷人---有眩人的燈火、熱情的女人,還有不受限制的鴉片交易。」
  
  「法國麻疹、頭虱,以及鼠疫。」愛蘭甜甜地數道。
  
  「假如你是在暗示這個世紀迷人的風光正在開始褪色的話,那你的觀察力真是比我所想的還要敏銳。」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歐洲的口音變成了純正的紐約腔調。「我想泡在冒著熱氣的按摩浴缸裡,喝口酒,再抽根特大的古巴雪茄。我想喝親愛的老爸在四季飯店享受一頓早午餐,然後在懶洋洋的星期日下午看場戲。我想聞聞女人頭髮上洗髮精的香味,而不是煙熏的味道。」他的嘴唇不屑地噘了起來,把臉湊近她。「我要魔術師。」
  
  愛蘭努力忍住不因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而後退。「魔術師不是你的,是傑登發明的,不是你。」
  
  「但他不夠種去用它,而我有。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他微笑地轉過身。
  
  李奈特的話令她全身發冷,但愛蘭
  心中還存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她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你是什麼意思?」
  
  他揮開她的手。「櫃子裡有一件傑蒂的衣服,一個小時後,我們就要喝保安官會面了。」他伸手撫著她的喉嚨,手指握得愈來愈緊。「別高估了我對家人的忠誠度,要是你膽敢說出一句不利於我的話,我會親手把你交出去。」
  
  愛蘭屏住氣不敢呼吸,直到他要從對面牆上一道隱藏的縫鑽出去,走下一道樓梯進入黑暗中為止。她不願意將最甜美的那一場夢和最深的恐懼訴諸言語,但還是忍不住低語。「要是你真的以為傑登恨我,那你又憑什麼以為他會來找我?」
  
  李奈特憐憫地瞥了她一眼。「別高估了你自己,孩子。傑登就和我一樣想復仇。他不是來找你,而是來找我的。」
  
  
  
  愛蘭坐在一張椅子裡等著被召喚,干涉的眼睛盯著天空。她把不受拘束的一頭亂髮盤成了一個嚴肅的小髻,雙手交疊地放在自製的裙子上。
  
  就在第一陣雨落下時,裂縫滑開了,李奈特對她勾了勾手指。愛蘭跟著他走下狹窄而陡峭的樓梯。
  
  殷吉索警長宏亮的聲音在客廳裡響起時,她心裡呻吟了一聲。「誰能否認我們是受到魔鬼包圍的正義的人呢?我們的權利受到了侵犯,盜匪掠奪了我們的海岸,連法國都與我們為敵。記住我的話---是魔鬼和女巫想把我們逐出上帝賜予我們的土地。」
  
  李奈特和愛蘭進入客廳時,兩個身穿黑色的衣服、和殷吉索坐在一起的男人站了起來。
  
  李奈特挽著她的手肘。「魏小姐,這兩位先生是赫約翰和郭強生,波士頓來的保安官。」
  
  愛蘭低下了頭。赫先生清了清喉嚨,像只緊張的兔子般眨著發紅的眼睛。郭先生的嘴唇則不贊同地抿成了一條線。
  
  第四個男人站在窗前,手插在口袋裡,看著窗外飄著雨的夜空。
  
  「莫斯爸爸!」愛蘭叫道。
  
  她掙開李奈特的掌握,跑向她的繼父。他看起來比她記憶中的要老,眼皮疲倦地垂了下來,肩膀也有如頂著千斤重擔般下垂。當她踮起腳尖吻著他的臉頰時,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有多想念這個單純的男人。現在她才知道,莫斯一直都想做個好父親。
  
  但她的感激之情似乎表現得太慢了,莫斯在她的懷裡全身僵硬
  ,不發一語地又轉回去看著窗外。
  
  「魏小姐。」李奈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你可以到火爐前坐下。」
  
  愛蘭照做了,在李奈特所指的椅子上坐下,嘴唇反抗地抿了起來。
  
  李奈特身子向後靠,讓椅子只有兩隻腳著地,一派悠閒的樣子。從他白色的襯衣赫上面的銅扣看得出來,他身上還有紈褲子弟的影子。
  
  「各位先生,」他說道。「我們都知道今晚為什麼要聚集在此,你們都已經聽說了對魏小姐不利的證據。我也已經告訴了你們我是如何將魏小姐從失去理智的群眾手中救了出來。」
  
  愛蘭將兩隻腳踝交叉,忍住一把踢倒他椅子的衝動。
  
  「吊死她。」殷吉索警長哼道。「你們不該讓一個女巫活下去。」
  
  赫先生傾身向前,鼻尖抽動著。「看來證據對這位年輕的小姐十分不利。」
  
  「廢話!」郭先生斥道。「為什麼要花時間在一些孩子氣的把戲上?」
  
  愛蘭對這個嚴肅的老人微微一笑,因他的辯護而解除了防備。
  
  「吊死她!」警長吼道。「她是個女的,又是個法國人,更是一個女巫,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嗎?每一個人都知道法國人是魔鬼的子孫。」
  
  愛蘭無法和殷警長在這一點上辯論,她的確是一個魔鬼所生的。
  
  警長開始冗長地說著法國人性格上的各種缺點。郭先生斥責他的每一個論調,赫先生則在其中一個人說話時,都高興地表示贊同之意。
  
  「各位先生,」李奈特放下了椅子。「天啊,我想我並沒有把整個故事說清楚。」
  
  「或是所有的事實。」愛蘭插嘴道。
  
  李奈特正好經過她的身旁,悄悄地拉了她的頭髮一把。她咬咬牙。
  
  「自從我把魏小姐從池塘裡救起來後,讓她平靜下來是必須的。」他從背心上抽下一條線。「有很多村民可以證明我在救起她後,要把她帶回家裡時,她卻試圖用手掐死我。」
  
  愛蘭盯著她的鞋子,努力不對這個甜蜜的回憶笑起來。
  
  「為了保護她和我自己不受她傷害,我請史醫師開了一劑強烈的麻醉劑。就在藥效發作之後,魏小姐向我吐露了一個可怕的秘密。」
  
  「他在說謊!」愛蘭猛然站起來。
  
  李奈特雙手壓住她的肩膀,以一種偽裝出來的溫和把她按回椅子上。「堅強一點,孩子,要和折磨你的魔鬼對抗。」
  
  她抿緊了嘴唇,決心只和一個魔鬼對抗。
  
  李奈特走到火爐前,拿起火鉗,攪動壁爐裡的木材。他看著每一個人的臉,臉上閃過一陣陰影。「我甚至無法形容我在臥室裡所看到的那種景象。」
  
  「你一定要試一試,先生。」殷吉索傾身向前,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魏小姐握住了我的手,用一種非常大的力量把我拖到床上去。」李奈特的臉頰上升起了一股紅暈。
  
  愛蘭倒抽了一口冷氣,不敢想像接下來他會說出什麼。他的演技好得讓人輕易就能夠理解他在法國的那些年,是怎麼靠舞台上的表演活下去的。
  
  
  「她抓住我時,的確告訴了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他用手遮住眼睛。「她坦誠在落入池塘的前一天晚上,一個黑暗的靈魂在林子裡抓住了她,他帶著她乘坐在一把掃帚上飛翔,用他邪惡的方式讓她因痛苦和快樂而叫喊著。」
  
  「侵犯女人的魔鬼!」殷吉索道。
  
  「那是胡說八道,你這個無恥的渾蛋!」愛蘭叫道,再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坐下,女孩。」莫斯的聲音令她僵在原地,他一直都保持沉默,以至於她都忘了他的存在。「讓李牧師把話說完。我們不要再聽你的胡言亂語了。」
  
  愛蘭坐了下來,眼睛盯著屋櫞,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滑落。莫斯的態度是最讓人難過的。
  
  郭先生清了清喉嚨。「好了,現在我們有了一個年輕女孩在鴉片的誘導下說出來的故事,你可有任何具體的證據可以指控這個孩子,牧師?」
  
  愛蘭真想擁抱這個老人,但是李奈特平靜的笑容讓她的血液都要凍結了。
  
  「噢,是的,郭先生,我有證據。在這一陣掙扎後,魏小姐陷入了昏迷,此時,我認為最好讓史醫師檢查她的身體,看看是否有魔鬼所留下的印記。」
  
  愛蘭的臉頰如火燒,客廳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種印記是在身體最隱私的部位上。
  
  李奈特朝她嘲諷地點點頭,使得她的呼吸急促起來。「檢查是在合宜的情況下進行的,魏小姐,當時布太太也在場。」
  
  殷吉索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手帕,揩了一下額頭。「我想像不出自己沒有被召喚見證這場檢查的理由。」
  
  「你找到任何印記了嗎?」郭先生問道。
  
  李奈特難過的搖搖頭。「沒有,但我們發現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他抿緊了嘴唇。「我不知道有什麼較委婉的方式來說明這個,那女孩不再完整…………她不是處女。」
  
  愛蘭盛怒的喘氣聲被殷吉索勝利的叫聲掩蓋過去。警長的臉笑開了。「她不但是個女巫,還是個蕩婦。馬上安排一場審判,然後吊死她。」
  
  郭先生搖搖頭。「審判是沒有用的。如果她有可能懷孕的話,我們是不能吊死她的。」
  
  李奈特揚起眉毛。「有這種可能嗎,魏小姐?」
  
  愛蘭盯著她的大腿,記起了熱水淋在她的身上,傑登金色的皮膚上冒著熱氣,發出滿足的沙啞低吟。即使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地落入李奈特的陷阱裡,她仍不露出一絲絲的羞愧之意。
  
  她抬起頭來,驕傲地迎著他的目光。「是的。」
  
  郭先生站了起來,失望的神情表露無遺。「魏小姐,假如村子裡的某個年輕人引誘了你,現在就是你說出他的名字的時候了。這不是你該獨自承擔的恥辱。」
  
  愛蘭沉默地搖搖頭,遺憾自己無法正視他熱切的眼光。
  
  殷吉索警長也站了起來,相信一切已經做了決定。「我的馬上有一副手銬,我會親自把這個蕩婦和她的魔鬼一起帶回牢裡。」
  
  「不。」郭先生說道,聲音中的權威性令殷吉索停止了動作。「我不允許這個可憐的孩子待在那個骯髒的牢裡。」
  
  莫斯張開嘴,又合上。
  
  李奈特拯救了他,同情的笑了笑。「我們不能讓魏先生將這個女孩帶回家去,她已經試過一次想殺他了。如果魏小姐同意的話,她可以留在我這兒,知道她的命運被決定。」他在她面前跪了下來,握住她的雙手。「你願意待在我這兒嗎?孩子?還是你要和警長到牢裡去?」
  
  殷吉索期望地舔著嘴唇。
  
  「我怎麼能拒絕如此好心的提議呢?」愛蘭連眼皮也沒眨一下的答應了。「我當然選擇留在這兒,牧師。」
  
  喃喃說些關於魔鬼的話,殷吉索用力戴上帽子,拉開門走進雨中。
  
  「我得在警長引起另一場暴動前和他所幾句話。」郭先生給了愛蘭一個道別的微笑,消失在夜色中,赫先生立刻跟了上去。
  
  莫斯尷尬地動了動。「我最好也回去了,我還得餵食家畜呢!」他連看也沒看愛蘭一眼就走入雨中,將門在身後關上。
  
  
  莫斯站在他的馬旁,在冰冷的雨絲中回頭看著李奈特的房子。前面的窗戶上透出一盞油燈的影子,發出溫暖的光芒。
  
  一個茶壺飛過窗前,在雨聲中,莫斯聽見了憤怒的尖叫聲,和金屬落在石頭上的聲音。
  
  莫斯搖搖頭,上馬踢了一下馬腹,拉低帽簷,遮住沉思的雙眼。
  
  
  隱密的裂縫打開了,李奈特閃進閣樓裡,黑色的眼睛上方貼了一塊紗布。愛蘭直挺挺地靠著枕頭坐在床上,兩隻手交疊擱在大腿上。
  
  他哼了一聲,「如果你敢再動我一下,我會親手把你吊死。」
  
  「冒著所有的危險?畢竟,如果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話,又何必費事把我留下來呢?你一定是不如你所撞出來的那般有信心,相信傑登一定會來找你。」
  
  李奈特的大笑比他的哼聲更醜惡。「傑登不會來找你的,我才是他要找的人,你只是為了保險起見。一個象傑登這樣自我中心的人會犧牲一切來保護他的子嗣---甚至他的生命。」
  
  愛蘭不祥地顫抖起來。「要是你的計劃失敗了呢?要是我根本沒有懷孕呢?要是傑登根本就不來呢?」
  
  李奈特連一下都沒有遲疑。「那麼保安官就可以以巫術起訴你…………帶著我的祝福。」他深深鞠了個躬。「晚安,女兒,祝你有個好夢。」裂縫合上了。
  
  愛蘭顫抖的雙手交握,祈禱著傑登趕快來,或是就乾脆不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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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3: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犯罪現場,禁止進入。
  
  麥克揮開警告布條,它就像黃色的風箏般在一月的風中飛舞,嘲諷著他的悲傷。
  
  一排排馬圍繞在大樓四周的人行道上,使得第五大道上的擾攘彷彿是另一個世界。被遺棄的陰霾籠罩整幢大樓,它已經被它的主人、居民、訪客所遺忘了,連媒體也在動用了大批的採訪車和直升機,想要一窺傑登美麗年輕的新娘卻不得其門而入後,也放棄了。
  
  麥克穿過空無一人的大廳時,腳步聲在裡面迴盪著。大樓令他想起了一座墳墓---「一座白色長方形的墳墓,堆滿了死人的骨骸。」但唯一埋在這座巨大的陵墓裡的只有傑登。
  
  他經過主樓電梯,來到高速電梯,心中已經瞭然他所要求的東西位於何方了。
  
  在走出電梯以前,他豎起了大衣的領子,彷彿除了頂樓強勁的冷風之外,還要保護自己不受別的什麼侵犯。天空就和站在屋頂邊緣的那個男人一樣毫無表情,用他蒙上了一層陰影的眼睛搜尋那寒冷而灰暗的穹蒼。
  
  一個月以來第一次看到傑登時,麥克幾乎畏縮了。他朋友的臉容枯槁,眼睛因缺乏睡眠而深陷。假如活得夠長,他將會變成一個只有人性外貌的鬼魂。
  
  麥克陪著他一起熬夜。傑登沒有穿大衣,但他似乎並不感覺到寒冷。而麥克幾乎忍不住要顫抖起來。
  
  傑登先打破沉默時,麥克差點兒跳了起來。「嘉莉還好嗎?」
  
  麥克笑了一下。「還好。我送了她一隻訂婚戒指當作聖誕節禮物,但是她說結婚是一個很大的承諾,必須給她多一點的時間考慮。」
  
  傑登笑容十分憔悴。「叫她別等太久,到頭來也許會是一場空。」
  
  麥克把手插在口袋裡。「蘭達幾乎每天都打電話來問你的情況,她聽起來十分焦慮。」
  
  傑登的聲音中有淡淡的嘲諷意味。「她也許想要確定她在我的遺產名單上。」
  
  那也許給了麥克提起這件事的開場白,他苦笑的說著。「我今天和法官談過了,開庭的日期已經定了。」
  
  傑登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
  
  「你知道紐約在九五年的秋天就已經恢復死刑了嗎?」麥克問道,絕望而無情地說了出來。
  
  對方只是心不在焉地聳聳肩。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讓史文和我替你作證。」
  
  傑登厭惡地哼著。「對不起,長官,我要求撤銷對我當事人的指控,因為我自己和其他的證人在被告涉嫌謀殺魏愛蘭小姐的那天晚上,親眼目睹她被吸進了一個時光的黑洞中。」他發著抖。「不了,謝謝。你只會讓史文被遣送出境,而自己也會失去律師的資格。你也許可以也叫雷偉特上證人台。」他瞥了麥克一眼。「而我們都很清楚他的情況。根據我以前的歷史,恐怕法官不會忽略任何間接證據---譬如說我的妻子已經失蹤了近兩個月,而我的手沾滿了大量她的血。噢,對了
  ,我們一定不能忘記一半以上的紐約市民看到我們在結婚喜筵上的激烈爭吵。」
  
  他已經把麥克準備的所有論點都一一推翻了。
  
  麥克挫敗地扯著尾巴,踱離他的身邊,又走了回來。「你對每件事都有一個解釋,是嗎?除了自從她不見後就一直困擾著我的一件事。你為什麼不用魔術師去追她,然後把她帶回來呢?我知道你很討厭那個該死的東西,怕它的力量會使人墮落,但一個象愛蘭那樣的女人難道不值得你冒險?」
  
  麥克終於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反應,雖然不見得是他原先所預期的。傑登抓住他的大衣衣擺,雙眼在蒼白的臉上發出熱烈的光芒。「我情願把靈魂賣給魔鬼,只求能在死前再將她擁入懷中一次!你怎麼敢說我沒這麼想過?」
  
  「那麼是為什麼?」麥克低聲道,完全不能理解。
  
  傑登放開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他把紙遞給麥克。「這是你說服法官讓你保釋我的那天我收到的東西,那天他們把魔術師還給了我。」
  
  那是一封上面註明著日期為961126的傳真---愛蘭消失的第二天。那封傳真是從葛洛斯特的市政廳發來的,看起來像是從某種模糊不清的古老文件上面影印下來的東西。
  
  他困惑地瞥了傑登一眼。「我還以為你的研究員一無所獲咧!」
  
  「是沒有。」傑登輕聲說道。「直到愛蘭回去以後。」
  
  突然間,麥克不想讀那封傳真了,不想把上面的字句存放進腦海裡。但在傑登毫不妥協的眼神注視下,他別無選擇。
  
  他用力吞了一口口水,輕聲讀道:「在主日169131當天,一個名叫魏愛蘭的女人被指控為女巫,遭到吊刑---」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處死。」麥克把紙揉成一團,淚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轉。
  
  「他們吊死了她,麥克,他們吊死了我可愛的小女巫。」傑登指著天空,聲音碎了。「假如她在那兒的某一個地方,迷失在時空裡,你想我會不知道嗎?我會感覺不到她的呼吸嗎?她死了。」他狠狠說道。「她已經在墳墓裡腐爛了三百年以上,全都是因為我太他XX的固執,不願意相信她,她才得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擋一顆子彈,來證明她的清白。」
  
  那張傳真從麥克的指間滑落,但傑登並沒有去接。他們一起看著它像一片飄蕩的雲朵般,飄落過屋頂的邊緣。
  
  麥克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開口。「噢,你為什麼不乾脆跳下去算了?」
  
  傑登退縮了一下,彷彿嚇了一跳。「你說什麼?」
  
  麥克朝屋頂邊緣的矮牆伸出手。「你為什麼不乾脆跳下去,替納稅人省省為你執行死刑的費用?」
  
  傑登眨眨眼睛,看起來一臉的困惑。「我一向都知道律師是種憤世嫉俗的動物,但是要你的當事人自殺,不是斷絕了你收取律師費的來源嗎?」
  
  「我情願不要那些錢,也不願看你像個幽魂般在大樓裡飄來蕩去。要是你只是忙著自怨自艾,而不採取行動去救你的妻子---」
  
  「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傑登吼道。「愛蘭已經死了。」
  
  麥克噘起了嘴唇。「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讓那麼一件小事阻隔在你們倆之間。」
  
  傑登瞪著他,顯然掙扎在痛苦與希望之間。他向他走過去一步,然後又一步,把他逼到了屋頂邊緣。「假如你殘忍到給我沒來由的希望。」他啞聲道。「上帝為證,我一定會把你丟下樓的。」
  
  「你不必這麼做的,」麥克向他朋友保證,懶懶地笑道。「如果這一次我真的錯了的話,我就自己跳下去。」
  
  
  「魔鬼的女人!」
  
  瘋狂的群眾一看到愛蘭從李奈特的屋子裡走出來就開始叫囂。她拉起外套上的帽子遮住臉。
  
  「撒旦的婊子!要去見你的情人,對吧?好讓他在你的肚子裡再下一個野種。」
  
  她抱緊了懷裡的東西,低著頭走過泥路,祈禱自己能夠順利地走到林子的邊緣。一團泥球打中了她的外套背後。
  
  她猛一轉身,兩個男孩蹲在路的另一頭,正在用地上的泥巴製造武器。過去的三個星期以來,她看見他們和許多其他像他們的人在李奈特的房子四周徘徊,想要看她一眼。要不是天就快要下雨了,一定還會有更多的人。
  
  最高的那個男孩抬起頭,寬大的外套顯示出他是個有錢人的孩子。「日安,女巫,我表哥說你應該放棄那個幽靈情人,試試看一個真正的男人。他會很樂意找一天下午在林子裡和你碰面,並且讓你知道---」
  
  愛蘭手中的泥巴團打中他的鼻子時,他鬼叫起來。兩個男孩同時哭著跑開,哭喊著女巫已經在他們倆身上下了魔咒。
  
  愛蘭歎了一口氣,搖搖頭。她不能怪這些孩子,他們的想法都是大人灌輸給他們的。
  
  她溜進林子裡,慶幸自己能擺脫李奈特屋子裡那種令人窒息的空氣幾個小時。灌木叢勾住了她外套的下擺,裸露的枝椏透露出冬天要來的訊息。
  
  愛蘭在一截木樁上坐下來,把一塊當作是晚餐的牛肉派擱在一旁。李奈特給她出來的自由,因為他知道不管往任何方向,只要不出三步,立刻就會招引群眾聚集,做出比他嘲諷的眼神更傷害她的事。他確信她不會逃跑的信心令她感到憤怒,他們全都知道她無處可去。
  
  愛蘭伸手去拿她的晚餐,木樁上卻空無一物。她探頭看它的底下,除了在黑色的土壤裡鑽進鑽出的甲蟲外,什麼都沒有。她坐直了身子,皺起眉頭。就她所知,當愛蘭俯身探看那樹叢時,它害怕地顫抖了一下。但在藏在裡面的人可以溜走前,她已經在刺人的枝椏底下抓到了一雙穿著黑褲襪的腳。她拖出了一個滿臉皺紋的矮小女人,她認出她就是那個從李奈特手中偷走墜子,丟進池塘裡,因而救了她一命的那個蘇格蘭女人。
  
  愛蘭取下了沾在那女人頭髮上的一片葉子,比某人高的感覺真是有些奇怪。「你真是個可怕的小偷,貝卡。難怪他們要把你吊死。」
  
  那個老女人抹去臉上的牛肉汁。「就如同你是個女巫一樣,我也是個優秀的小偷,小姐。」
  
  愛蘭難過地笑笑。「你說得沒錯,我也許會比你還要早上絞架。」
  
  貝卡舔了舔她如雞爪的手指,狡猾的眼神移到了愛蘭的小腹上。「要是那裡面真有如村民所說的魔鬼的種的話就不會。」
  
  「噢,貝卡。」愛蘭責備道。「我還對你有所期待呢!」
  
  那女人滿是風霜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唯一會把自己的種撒在別人身上的魔鬼,是那些會甜言蜜語的魔鬼。是誰讓你蒙羞的,小姐?是喬家的少年,還是包家的那些野男孩?」愛蘭的臉蒙上了一層陰影,貝卡的聲音柔和下來。「別把那些傢伙想得太好,為了要染指一個教養良好的年輕小姐,他們都會許下一些自己無法遵守的諾言的。」
  
  「我的男人什麼承諾都沒有給我。」愛蘭淒愴地低語道。「除非你把他的婚禮誓言算在內。」
  
  「但是他很愛你,對嗎?不用臉紅,孩子,他唯一該感到羞恥的是沒有在群眾找上你之前來救你。」貝卡伸手拍拍愛蘭的小腹。「我以前是個接生婆,但很遺憾,小姐,你的肚子裡並沒有小孩。」
  
  貝卡的話只是確定了愛蘭一直在懷疑的事實,但一想到她也許永遠都無法擁有那個金髮的小男孩,一股極大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她坐回木樁上,用手支著下巴。「他恐怕永遠都不會來找我了。」大聲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感覺比她所想的還有糟。「我們有了一些誤會,他有道理懷疑我的忠貞。」
  
  「他以為你和別的男人亂搞嗎?」
  
  「噢,不,不一樣的事情。」
  
  貝卡搖搖頭。「在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另一種忠貞的問題,至少沒有別的理由值得去尋死的。而且如果他再不來的話,你一定會沒命的。」她加重語氣,「那個有著一雙魔鬼眼睛的牧師正在準備一場審判,小姐,就在沒有月亮的夜裡。」
  
  在愈來愈暗的林子裡,愛蘭抬起頭看著那個矮小的女人,一道陰影似乎籠罩著他們。「可是從波士頓來的保安官…………郭先生…………赫先生…………」
  
  貝卡用瘦骨嶙峋的手捧住愛蘭的臉龐,她的手指驚人地有力。「沒有什麼來自波士頓的保安官,小姐,只是群眾、繩索和你。在一切都太遲以前,把你的愛人喚來吧!」
  
  
  
  蒙上了一層黑紗的天空蠢蠢欲動,一隻花栗鼠用兩隻腳站在葉子上,鼻子因這詭異的寧靜而抽動著。突然間,罩住天空的黑紗裂開了一道縫,嚇得這個小東西趕緊逃竄尋找安全的地方。
  
  包圍在寒冷的冬風和紐約的煙霧栗,傑登從裂縫中鑽出來,當他穿過格子柵欄時,四肢都在瘋狂地打顫。他摔倒在地上,壓在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柔軟的落葉上。
  
  就在他剛喘過氣來時,麥克出現了,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從天空落下。傑登向一旁滾去,但麥克已經落在他的胸口。麥克正要翻身下來時,傑登低咒了一聲。
  
  「高興點,」麥克道。「要是我再跳低一步,你就不再需要愛蘭---或是其他任何女人了。」
  
  傑登坐了起來,朝他的朋友的頭丟去一把樹葉。一陣輕微的風聲在樹梢間低吟,天空中的裂縫已經又合上,吞沒了最後一絲工業污染和廢氣的痕跡,原來的地方是一片無盡的黑暗,連月亮也不見影子。
  
  傑登心想,愛蘭剛到紐約時,是不是也有這種強烈的失落感。他不知道自己最想念的是什麼---是噪音污染還是空氣污染。
  
  他檢查了一下口袋,確定魔術師還在,麥克則在落葉間翻找著什麼。「媽的,我的戰斧不見了。」
  
  傑登也加入了尋找。「那不過是橡膠做的,能有什麼用?」
  
  麥克哼了一聲。「你說的倒輕鬆,你又不必翻遍了紐約所有的戲店服,只為了找清教徒和印第安人的服裝。要是我們不能把這些東西在星期一以前還回去,店主就要我們付雙倍的錢。」在找到失蹤的東西時,他滿意地咕噥了一聲。
  
  傑登站起來。「我實在覺得我們該把你的錢要回來,你看起來真是太可笑了。」
  
  麥克調整了一下他的皮帶,咧嘴一笑。
  
  傑登扯了一下上了漿的領子,心想難怪清教徒總是如此的壓抑自己,因為他們都得穿上這麼多層的衣服。而唯一的好處是愛蘭可以用她纖細的手指,一層一層地幫他脫去,直到…………
  
  一個可怕的想法閃進了腦海,使得他只敢小聲地說出來:「要是今天已經是111了怎麼辦,麥克?要是我們晚了一步呢?」
  
  麥克一隻手攬住他的肩頭。「我看見前面有燈光,也許是一幢房子。我們要不要去瞧瞧?」
  
  傑登很感激他朋友實際
  的聲調,點了點頭。他也看出了樹叢間微弱的燈光。麥克在樹叢間匍匐前進,揮開勾住他頭髮的枝椏,傑登跟在他後面。在林子的盡頭,他們停了下來,眼前的景象令他想起了硬紙做的可愛小屋。它前面的窗戶透出了溫暖的燈光,兩個如娃娃般的身影映在窗框裡。
  
  他們交換了一個警戒的眼神,
  穿過潮濕的草地,躲在一棵橡樹的陰影底下。
  
  客廳裡的景象就像是一副畫一樣,安靜而溫暖。一把掛在爐上的鐵壺裡冒著熱氣騰騰的蒸氣,擱在爐台上的白錫燈台上的蠟燭泛出溫柔的光芒。一個坐在直背椅上的男人正從一個木碗裡抓出爆米花往嘴裡塞,目光不曾從放在大腿上的黑皮書本上離開過。
  
  「真是一副溫暖的家的畫像。」傑登喃喃道,靠在橡樹上的手握成了拳頭。
  
  坐在一度是方亞瑟的人對面搖椅上的是愛蘭,黑髮的頭面向一塊刺繡低垂著。她咬著下唇,全神貫注的將一根細針穿過厚厚的布。一頂白色的小帽戴在她的卷髮上,遮住了大部分的頭髮。
  
  傑登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活生生的,與他的敵人和平地相處著---他的心好像受到重重的一擊。
  
  就在他們觀看的時候,亞瑟抬起頭說話了。愛蘭站了起來,露出她最甜美的微笑。
  
  「我要殺了她。」傑登平靜的說道。「他們不需要吊死她,我會親手掐死她。」
  
  他站起來,麥克抓住他外套的衣擺。「你就不能等一下嗎?看著!」
  
  傑登一隻腳跪了下去,摸著下巴,看著愛蘭走向火爐。她在手上纏了一條毛巾,取下沉重的鐵壺。蒸氣染紅了她的雙頰,就如同他的愛曾經做的一樣,令他的心如海潮般波濤洶湧。
  
  亞瑟把書擱下,給她一個如父親般的笑容。傑登低吼著。
  
  愛蘭甜甜的微笑早該讓他有所警覺了。亞瑟舉起了杯子,愛蘭高舉鐵壺,快樂地將滾燙的金黃色蘋果汁往他的頭澆下去。
  
  傑登咧嘴一笑。
  
  亞瑟跳了起來,臉孔因憤怒而脹成了紫色。愛蘭向後退,懊惱地用手拍著雙頰,那模樣即使是最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覺得不忍心。她的嘴唇動了起來,傑登想像得到她嘲弄的話語。亞瑟推開椅子,發出無聲的吼叫並朝她走去。他把她逼到了爐火前,舉起了拳頭。
  
  傑登並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要越過院子,直到麥克身體的重量把他壓倒在潮濕的草地上。
  
  麥克呼吸的熱氣吹在他的頸背上。「他沒有打她,你明白了嗎?他想打她,但是他沒有。」
  
  當門關上的聲音傳來,亞瑟的腳步聲在小徑上響起時,他們屏住了氣息。他在幾尺外的地方經過他們,口中吐出一連串的咒罵聲,手上還拿著那本黑色的書。
  
  當他在一條小徑上消失時,傑登起身推了麥克一把,「跟著他。」他低聲說道。「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也別讓他看見你。」
  
  麥克手裡拿著橡膠做的戰斧照做了,在樹叢間以一種如他印第安人祖先般的身形穿梭前進。
  
  傑登轉頭看著就站在幾步之遙的窗口的愛蘭,她的手掩住了嘴,他的心一緊。她的眼睛看著朦朧的夜空,彷彿一點星光就可以振奮她的心情。她無聲的歎氣在窗戶上形成了一片水霧,然後就離開了,留下客廳裡翻到的椅子和打翻了的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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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4: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愛蘭拖著疲憊的腳步爬上樓梯回到她的臥室,自從第一天晚上落入他的掌握後,她就被驅逐到李奈特的臥床上。他喜歡在他的閣樓裡準備好有香味的蠟燭和絲質的床單,以備他從村子裡帶回來的某個黃毛小丫頭之用。
  
  她把蠟燭擱在桌上,在鏡子前的凳子上坐下。她的恨意已經讓她疲憊不堪了。她摘下帽子,拿起一把梳子梳著頭髮。晦暗的鏡子映照著她,是她的想像嗎?連鏡子似乎也知道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整個星期以來一直支持著她的希望的銀白色的月亮終於也隱進了一片黑暗中。
  
  即便是使她的父親的生活有如在地獄之中也失去了它的樂趣。也許她已經變得和他一樣邪惡了。
  
  梳子卡在一團頑固的髮結裡,愛蘭吞回淚水,害怕她在淚水中失去了自己的身影。她放下梳子,難過得無法再將它拿起來,傑登就像黑暗般襲上她的心頭。
  
  她閉上眼睛,她的思念是如此的強烈,使得她幾乎可以聞到從打開的窗戶飄散進來的他身上的古龍水香味,並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指撫著她的頸背。一個熟悉的重量壓在她的胸前。
  
  她猛然張開眼睛,那個翡翠墜子就好端端的掛在她的上衣前,即使是在幽暗的光線下依然閃耀著光芒。她抬起驚訝的目光,看到了鏡子裡的傑登。
  
  他就站在她的身後,但是並沒有碰觸她。愛蘭的手開始顫抖,她一定是發瘋了,才會看到這種景象。傑登剪短了有如諾迪克王子的頭髮;因無數個不眠的夜而凹陷的雙頰;性感的雙唇四周圍繞著一圈鬍渣子。忍不住一股衝動,愛蘭向後伸出手去碰觸那個影像。
  
  在她不敢置信的指尖底下,它是如此的真實柔軟。
  
  他抓住她的手送到唇邊。「現在,我的愛,如果你想要的話,你可以用魔術師把我逐進沒有盡頭的世界裡,而我只能說這是我自己應得的。」
  
  愛蘭倏地站了起來,猛一回頭。「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他嘲諷的聳肩看起來是那麼的熟悉。「我就在附近。」
  
  她走到窗邊,顫抖的雙手用力擱在窗台上,在寒風中擁著自己。過去一個月來她日思夜想的溫柔重聚,似乎在傑登突然的出現後全化作雲煙了。相反地,她感到憤怒和矛盾,就好像孩提時代從一場霍亂中活過來一樣的心情。
  
  傑登無助地看著愛蘭扯著窗簾,兩個肩膀比脖子上的硬拎還遙僵硬。「我父親恐怕出去了,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在客廳裡等他。我去替你倒一些蘋果汁來。」
  
  「不用了,謝謝。」他答道,臉上漾開了笑容,他甚至比她自己還早知道在困擾著她的是什麼。「我看到了你在他的頭上澆水。」他大膽地向前靠近,近的可以聞到她頭髮上的熏木和丁香花的香味。「我不是來找亞瑟的,愛蘭,我是來找你的。」
  
  她在窗簾上吸著鼻子,聲音聽起來有點模糊。「哼,你還真是花了好長的時間啊,你!」
  
  他低吟了一聲,雙手抱住她的纖腰,用長滿了鬍渣的臉頰磨蹭著她的。「噢,愛蘭,把我變成一隻青蛙,或是用閃電把我烤焦吧,但是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哭,我不能忍受你哭泣。」
  
  她埋進了他的臂彎。「我可不希望你以為這樣抱著我,我就會原諒你,你盡可以吻我,用你的臉摩挲我的頸子,但我可不…………」她的聲音化作了喘息聲。她抬起頭來,讓他用鬍渣子撫著她的喉嚨。
  
  「愛蘭?」
  
  「嗯?」她在他的唇找到她的時候喃喃道。
  
  「我愛你。」
  
  傑登將她擁入懷中,在她還來得及抗議前吻住她微張的甜美雙唇。如果不是一顆石頭打破了窗戶上的玻璃,他們似乎會吻上三百年。
  
  傑登把她壓在地上,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
  
  「出來,魔鬼的駢頭!帶著你的魔鬼情人出來!」
  
  玻璃碎片在她的頭上飛舞,愛蘭抬起頭。「噢,不!不要是哈小姐!」
  
  傑登爬向蠟燭,用兩隻手指將它捻熄,然後從窗簾的隙縫向外窺探。愛蘭可以瞥見下面草地上聚集的火把。
  
  「出來,女巫,面對上帝的正義!」
  
  聽到李奈特偽善的叫聲,愛蘭看見傑登的臉一沉。她爬到窗前,拉了拉他的腳。「我們走吧,傑登,現在!我們可以用魔術師逃回未來,回到我們屬於的紐約。」
  
  「我們不能。」他冷冷道。
  
  「為什麼?」
  
  「因為那個畜生抓到了麥克,他本來是遙偷偷跟蹤亞瑟的。」
  
  愛蘭瞄了一下窗外。「他真的做得很好。」
  
  麥克被一個制革工人抓著,站在李奈特旁邊。那人多肉的手指就在麥克的喉頭上。彷彿他最想著的事就是扭斷他的頸子。
  
  愛蘭站了起來,直直地看著丈夫沉重的臉。「你對亞瑟沒興趣,嗯?你要找的是我?」
  
  他從睫毛下面帶著罪惡感地瞥了她一眼,「我得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不是嗎?」
  
  她抿緊了嘴唇。「你對每一件事都有一個解釋,是嗎?好吧,我們何不給你的亞瑟嘗嘗上帝的正義的滋味?」她撫著翡翠墜子,它熟悉的形狀給了她勇氣。「我猜一道打在他兩眼之間的閃電就足以燒掉他那偽善的嘴臉了。」
  
  傑登把她拉離窗前,握住她雙肩的手溫和而有力。「你能保證你不會同時燒掉麥克的小尾巴嗎?或是不小心把那個抓住他的人變成一隻吃人的鱷魚嗎?」她滿懷希望的點點頭,然後又搖頭,知道傑登說的沒錯。他們不能拿麥克的性命冒險。
  
  傑登考量著他們兩難的情況,眼睛瞇了起來。「我要你走到窗戶前去,告訴亞瑟你願意和平投降,如果他願意上來帶你下去的話,一個人。」
  
  無法忍受一下子又要失去傑登,愛蘭狂亂地抓著他的外套。「但要是他知道麥克在這裡,他一定會懷疑你也在的。」
  
  「那正合我的意。」傑登答道,把手伸進外套裡,掏出史文的九厘米自動手槍。這種新式的武器和這個古老的時代看起來格格不入。
  
  「那魔術師怎麼辦?我們不能冒著讓它再落入他手中的險。」
  
  傑登環顧室內,當他看到地板上一塊送掉的木板時,眼睛一亮。「把它藏在那下面,我們一救出麥克就回來。不會花很久時間的,李奈特的把戲一旦被我們拆穿後,那些自以為是的群眾很快就會散開的。」
  
  愛蘭照做了,把墜子塞入木板底下時,感到一陣失落。但傑登在她顫抖的唇上印下一個鼓勵的吻。
  
  她深深聞著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後,走向窗前。
  
  「邪惡的女巫!」
  
  「魔鬼的使徒!」
  
  「撒旦的駢頭!」
  
  她聽出殷格索警長的聲音時,畏縮了一下。在李奈特身後,布傑蒂躺在地上,身子裝模作樣地扭曲著。此起彼落的咒罵聲變成了高聲尖叫,然後突然靜了下來,只見李奈特的手在空中一揮,要求大家安靜。
  
  「魏小姐,」他朝著窗戶叫道。「葛洛斯特正直的村民已經受夠了你惡意的傷害,現在我們抓到了這個承認知道你名字的陌生人,你從地獄裡將他召喚過來的,對嗎?」
  
  「大家都知道魔鬼喜歡以印第安人的形象出現。」哈小姐尖聲道。
  
  制革工人用力揪著麥克。
  
  「夠了!」愛蘭叫道。「如果李牧師願意上來帶我下去的話,我就把自己交給你們。」
  
  不贊同的抗議聲在人群中此起彼落的響著。一群男人圍在李奈特身邊,他低下頭聽著他們在說些什麼,然後把帽子往後一推,露出了高聳的額頭。
  
  他的聲音如雷般響起,閉上眼睛,雙手高舉。「噢,全能慈悲的神啊,請賜予我力量!保佑我抵抗這個撒旦狡猾的孩子。」
  
  傑登在她身後低聲咒罵著。
  
  李奈特放下一隻手,一本厚重的聖經被塞入他的手中。「我赤手空拳和邪惡作戰,靠的只有你無邊的聖句。」他睜開眼睛直視愛蘭,溫柔的微笑。「請保佑你最虔敬的僕人,不受等著他的危險的威脅。」
  
  他走向前門,群眾跟在後頭,叫囂著鼓勵的話。當李奈特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時,傑登抓住愛蘭的腰。
  
  「躲到門後去。」他命令道。
  
  她照做了,把背緊貼在牆上,傑登則肩抵著門。她的心頂著肋骨狂跳不已,拚命地祈禱著。
  
  門上響起了一陣敲擊聲,李奈特的聲音正好高得足以讓外頭期待的群眾聽見。「把門打開,孩子,我來帶你走向你既定的命運,把你放在主慈悲的手裡,你就可以得到救贖。」他壓低了聲音。「讓我進去,你這個卑劣的東西,要不然我會讓他們把那印第安人的小馬尾送上來---他的頭還連在上面!」
  
  傑登的表情一凜,從門邊退開,朝她點點頭。她伸手把門用力打開,用結實的橡木作為自己的保護。沒想到在裡面的不是發著抖的女人,亞瑟發現自己和一個他曾經想謀殺的人面對面。一個在他二十歲時只有十歲的男人,現在仍活力充沛,而他自己的精力卻開始漸漸衰退。
  
  他歎了一口氣,愛蘭得抓住裙子,以免露到門外。她的眼睛緊緊盯著門和門框之間的縫,雖然那只能看見李奈特拿著聖經的指節發白的手。
  
  他立刻就恢復了鎮定,聲音冷得像冰一樣。「噢,原來是傑登,你大老遠跑來就是要來看我這個小老頭兒的嗎?」
  
  愛蘭幾乎可以看見傑登的嘴角露出了嘲諷的笑容,感覺到他的槍穩穩地抵住李奈特的胸口。「走在紐約的街上時,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的。我是來找我的妻子的。」
  
  愛蘭的心湧起了一陣欣喜與驕傲之情。
  
  「很快,她就會成為你的寡婦了。」李奈特哼道。「要是你不把魔術師交出來的話。」
  
  「我現在已經不是你離開紐約時的那個傻氣的小男孩了,你當然不會以為我會笨到把它帶在身上。」
  
  「我已經搜刮過印第安人的身了,知道東西不在他那兒,那麼就只剩下你和我寶貴的女兒了。而你要是不告訴我它在哪兒,我向你保證,在今夜結束以前,她就會求著告訴我了。噢,我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兄弟,」李奈特輕聲道。「你永遠都不要低估了聖句的力量。」
  
  聖經掉落到地上,一把霰彈短槍的槍口冒了出來。沒有時間警告傑登,也沒有時間尖叫,口動扳機的聲音刺激著她的耳膜,她立刻用頭去撞李奈特的手腕。
  
  他的痛苦的叫聲立刻就被愛蘭耳畔響起的槍聲掩蓋住。她靠在門上,雙手抱頭,無力地想止住腦袋裡嗡嗡作響的聲音。傑登被衝力撞倒在地,嘴唇無聲地咒罵著。離他剛才所站的地方的幾寸遠的地板上被打出了一個大洞。
  
  發現自己的聽力已經恢復後,愛蘭掙扎著走向他,用手臂環住他的脖子。但是現在不是解槍和火石之間的時候,也沒時間去撿傑登被震掉在角落離的自動槍了,更沒有時間去取魔術師當做武器。
  
  門被撞開,一群人衝進來。李奈特看著這一幕,受傷的那雙手舉在胸前,嘴巴冷冷地抿成了一條線。五個男人把她從傑登身邊拖走,而她知道他會放手的唯一原因是因為怕她的手被扯斷。
  
  「愛蘭!」當他們用一段麻繩把他的雙手綁在身後時,他叫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在殷格索毫不放鬆的掌握中,她向後一甩頭,痛苦地瞥了他一眼。「星期五?星期六?」
  
  「不!是幾號?」
  
  她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她搖搖頭,努力想要揮開過去的一種回聲。傑登大笑的聲音正在說道:難道你不知道今晚正是狼人嚎月、女巫騎著掃帚飛向天際的日子嗎?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她叫道。「萬聖節的前夕!」
  
  他全身被恐懼緊緊揪住,然後又立刻鎮定下來,令愛蘭直冷到骨子離。
  
  他甚至不願意和愛蘭的視線相遇,就被帶過一臉偽善的李奈特身邊,推入等在樓梯底下的群眾手裡。
  
  
  
  群眾聚集在他們身邊,把他們推向林子裡。一張張流露出恨意的臉對著愛蘭,她向後一退,卻只撞在殷格索警長魁梧的胸前。他的手指掐入了她被綁起來的手腕,把她推向麥克,後者也被制革工人推著往前走。
  
  「甜心,」麥克低聲道。「我本來是希望我們能在比較愉快的情況下相見的。」
  
  「我也是。」愛蘭道,瘋狂地扭頭想看傑登。
  
  當她被推進林子裡時,她瞥見他挺得直直的背影,但他連一次也沒回頭看她。
  
  黑色的身影在火把的火光照射下起起伏伏,有些人想掩飾自己的身份,就如一個從旁邊走過去的人,他們的斗篷在腳踝旁飛揚,帽子壓得低低的,以遮住他們的五官。其他如哈小姐等人,則毫不假掩飾地表現出他們的敵意。
  
  群眾們湧進林子,來到一片空地上。此時,每個人突然全都安靜下來,只剩下沙沙的腳步聲和頭頂上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
  
  一座比沒有月亮天空更黑的絞刑台矗立在空地上,橫樑上垂下來的繩結在風中飛揚。
  
  愛蘭的四肢恐怖地麻木起來,她幾乎已經聽見了李奈特對波士頓保安官所說的悲慘故事。我盡全力想從群眾手中救出那個可憐的孩子,他會如此說道,用他裹了紗布的手拭著淚水。郭先生會真正感到難過地搖搖頭,赫先生的鼻子則會抽動,贊同這是一個值得同情的故事醜陋的結局。
  
  絞刑台上甚至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在行刑完後,堆在底下的木材將會被點燃,直衝上天空的火焰將會完全地吞沒魏愛蘭。
  
  傑登毫不猶豫地隨著李奈特走上絞刑台,金色的頭髮在火炬的照耀下閃閃發光,雙手在捆綁下一副放鬆的樣子。
  
  或是合夥人。
  
  一陣憤怒席捲了愛蘭,遣走令人麻木的恐懼。
  
  「把女巫帶上來,警長。」李奈特叫道。
  
  殷格索將她拖上絞架時,愛蘭的頭一直都是抬得高高的。
  
  李奈特低頭對著她微笑。「讓她先目睹她魔鬼情人的死亡。」
  
  愛蘭痛苦的呼喊被人群的歡呼淹沒了,她掙扎著想掙脫殷格索的掌握時,傑登只能在絞架上無助的看著。他想叫她住手,以免壞了所有的事,但是他不敢。因此他只有別開臉,看著從頭上垂下來的繩結。
  
  愛蘭被壓制下來後,亞瑟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指著傑登。「我們先吊死這個陌生人,因為他召喚了魔鬼來殘害我們。今晚我們將親眼目睹他下地獄去見他的主人。」
  
  群眾大聲地附和。傑登打了個呵欠。
  
  他故意表現出來的無動於衷引得亞瑟怒火沖天。「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魔術師?」亞瑟正在引誘愛蘭和傑登上鉤,那個畜生正等著她說出魔術師的下落,好救她丈夫的性命。但是他並不知道藍傑登的妻子十分的頑強,至少傑登祈禱她是如此。
  
  不願讓亞瑟再說些什麼,他上前一步,所表現出來的冷靜足以讓他統治一個現代的王國。即使雙手被縛,他所散發出來的威脅感還是令群眾忍不住後退。
  
  他的語氣中帶著尖銳的諷刺意味。「葛洛斯特的善良的村民們,我的確有話要說,」他停下來清了一下喉嚨。「如果你們今天晚上吊死魏愛蘭,你們就吊死了一個無辜的女孩。是我引誘她的,她別無選擇,只能屈從我。」
  
  群眾發出了驚訝的叫聲。傑登感覺到愛蘭嚇壞了的眼神盯著他,但他不看她。
  
  亞瑟用幾乎可以殺人的眼光瞪著他,抬起手要大家安靜下來。「當心這個惡棍的法術!他只想救他的女人!」
  
  群眾安靜下來,但這次他們的目光緊盯著傑登,不是亞瑟。他大膽地走到絞架的邊緣,直視著想救他的女人。
  
  群眾是如此的安靜,以至於他沙啞的聲音傳到了空地上的每一個角落裡。他們似乎都聽出他所說的都是出自內心的肺腑之言。「從第一眼看到魏愛蘭起,我就知道自己---要得到她。她一直都奮力地保持自己的清白。」他的嘴角浮起了一道疲倦的微笑。「因此我只好施下咒語來誘惑她。當她想把我趕走,唾棄我的慾念時,我控制了她的思想,在她身上施以黑暗的法術,直到她無力抵抗。我向你們發誓,她是無辜的。即使到現在,她都還不記得我所做裹的事。」
  
  愛蘭低下頭,睫毛上掛著淚珠。傑登知道她清楚地記得他在她身上所做過的事。
  
  「馬上吊死他!」殷格索叫道。「正如我們所害怕的,他正是那侵襲女人的魔鬼,打算生養出更多的女巫。在他們毀了我們以前,把他們三個人全都吊死!」
  
  制革工人押著麥克衝上絞刑台時,傑登咒罵出聲。這並不在他原先計劃的範圍之內。
  
  「不!」一個穿著長大衣的男人穿過人群,走到愛蘭身邊。
  
  傑登不知道這人的出現是好是壞,但從亞瑟的詛咒聲和愛蘭眼中希望的火花來看,他懷疑是前者。
  
  那男人把帽子往後一推,露出了堅毅而飽受風霜的臉。「假如這個男巫說的是真的,那麼我的繼女就是無辜的。她不是女巫,只是這個魔術師慾望下的犧牲品。她和哈小姐或布傑蒂一樣,都不是撒旦的使徒。假如她必須被吊死,那其他人豈不都該被吊死?」
  
  一個年輕女孩昏倒在她母親裡,傑登猜她就是那個布傑蒂。
  
  「我根本不認識他。」他輕聲說道。「在今晚以前,我根本沒看過這個人。」
  
  傑登低下頭,他知道自己該感到慶幸愛蘭懂得他的暗示,但她的否認卻傷得比他想像得還深。麥克用被縛起來的手碰了他的背後。
  
  亞瑟走下台階,推開莫斯,抓住愛蘭的肩頭用力搖晃。「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的喉頭一陣哽咽。「我不記得他了,牧師,我真的不記得了!我的頭痛得要命。」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微笑,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把刀子,割斷了捆綁她的繩索,「那就證明你的清白,孩子。跟著我詛咒他的靈魂永遠下地獄去。」
  
  李奈特轉身走上台階,愛蘭跟在他身邊,雙手拉著裙擺。制革工人逼近他,但傑登掙脫了,自己走到繩結下面。
  
  當愛蘭走近他時,傑登幾乎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熱度,嗅到她的香氣,他閉上眼睛一會兒,以免自己失控將臉埋進她的秀髮裡。
  
  群眾全都屏氣凝神,著迷地看著黑髮美女面對高大的金髮魔術師。亞瑟拉過繩結,塞進愛蘭的手中。
  
  傑登的頭向前傾,彷彿等著被加冕。
  
  「現在,女兒,」亞瑟低聲道,正好讓傑登能聽得見。「做了我就饒你一命。我們可以拿了魔術師回到未來,你將繼承他的每一分錢,我們一起統治整個紐約。我們將創造出一個女巫和魔術師的朝代,就你和我。」
  
  愛蘭踮起腳尖,將繩結套上傑登的脖子。群眾中響起一片歎息聲。
  
  傑登微笑著低頭看著愛蘭的眼睛。「你可以答應一個將死之人的最後的要求嗎,魏小姐?給這個可憐人一個吻,讓他帶往沒有你的未來?」
  
  在亞瑟介入他們之間以前,傑登已經低下頭用自己的唇壓在她的唇上,最後一次提醒她它有多美妙。愛蘭眼眶湧出了淚水,衝下絞刑台,投進她繼父張開等著的臂彎中。
  
  制革工人把另一個繩結套上麥克的頭。「嘿!」麥克叫道。「我也可以有最後的一個要求嗎?」
  
  群眾聚集在絞架下方,揮舞著拳頭,要女巫的血。愛蘭的繼父脫下外套,裹住她下垂的肩膀。傑登看著他們消失在林子裡,他的妻子纖小的手挽著她繼父的臂彎。她走了以後,他閉上眼睛,直到不再哭泣後才再度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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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04: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血腥的尖叫聲此起彼落,亞瑟低下頭,一雙眼仍盯著傑登不放。他快速地念著禱詞,幾乎跳過一大半,剩下的根本就沒念到。
  
  傑登盯著正前方,粗糙的繩索摩擦著他的脖子。「我很抱歉事情會變成這樣,麥克,我不曉得會這樣結束。」
  
  「別說了,是我拖你下水的。要是還有下次的話,我會警告你別惹你的老婆,讓她有機會把繩索套上你的脖子。」
  
  愛蘭的遺棄象把刀子刺進他的胸口。「我們用不著擔心下一次了,我想亞瑟想要看我們死的念頭,可還強過他想出風頭的慾望呢!」
  
  他的看法是對的,亞瑟大喊一聲『阿門』後,就急忙穿過絞架,差點兒被自己絆倒。
  
  「我要做正式的抗議。」麥克說道。「我沒有被允許有一個最後的要求,要求一根最後的雪茄或是一個熱騰騰的肉腸披薩是我的全力量。」
  
  「閉嘴!」亞瑟斥道,假裝為他人即將離去的靈魂做虔誠的禱告。「你和這個金髮男孩在你們還來不及察覺前,就會在地獄裡醒來了。」
  
  「我會在那裡等著你。」傑登保證。「當你爬過那幾道門時,我會是你所看見的第一張臉孔。」
  
  亞瑟揚起一邊眉毛。「那我應該好好利用我在這世上所剩餘的時間。我注意到我的女兒已經成為一個婷婷玉立的女人了,當然啦,在紐約沒有人知道愛蘭是我的女兒,所以我想也沒有人會對我們成為夫妻而有言語。」
  
  「噢,你這個狗娘養的---」一股對這個曾經是他朋友的人的恨意使得傑登抬起腿朝亞瑟的胯下用力一踢。
  
  「吊死他們!」牧師喊道,一雙腿跪了下來。
  
  制革工人每踩一步,木板就晃動一下。亞瑟向後退,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支撐住身體。傑登的身子緊緊貼著麥克的,彷彿他可以在腳底下的活門落下去時,可撐著麥克多一會。他的視線從瘋狂的群眾身上一道了一片漆黑的天空,回想著紐約璀璨的天際和靠在他懷中愛蘭溫熱的身體。
  
  地平線的盡頭燃起了一道火光,有如升起了一線的希望。
  
  記得眨著眼睛,要不是麥克的手肘朝他的肋窩用力一頂,他還以為那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呢!群眾們倒抽了一口冷氣,看著火焰衝上了天空,然後又從空地席捲而來。一陣連西方魔女都會感到驕傲的狂笑聲,令傑登頸背上的寒毛根根豎立。
  
  當一枝掃帚劃過天際,讓他看清楚了騎在上面有著天使般臉孔、拿著一把火炬的女巫,他的心滿滿地鼓脹了起來。
  
  她的到來令群眾四處奔逃,一個發著抖的老婦趴了下去,在愛蘭的斗篷拂過她蜷縮的身子時,尖聲高叫起來。亞瑟掙扎著站起來,皮膚緊貼在骨頭上,直到他的臉看起來像是張死亡的面具。
  
  掃帚往上衝,在空地上方繞了兩圈,然後直接落在絞刑台上。
  
  「那根桿子!」亞瑟尖聲道。「快拉那根該死的桿子!」
  
  制革工人的手已經抓住了那根桿子,但是那個高大的男人看著朝他衝來的火球,彷彿被釘住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愛蘭已經讓傑登可以看到她眼中淘氣的光芒,那個巨人急匆匆地跳下絞刑台,恐怖地大叫。愛蘭呼嘯而去,如雲般的黑髮在身後飛揚。
  
  她的聲音朝他回來。「我會回來的…………留在這裡…………」
  
  「我哪兒也不去。」他低聲說道,努力想掙脫綁住雙手的繩索。
  
  亞瑟衝向桿子,一雙手護住兩腿之間。麥克伸腿將他絆倒,害他重重地摔在檯子上,整個檯子都跟著晃動了一下。
  
  愛蘭又回來了,只用一隻腳勾住掃帚,探出身子來。「救命,傑登!我不是很會操縱這個!我該怎麼辦?」她的尖叫聲消失,人又不見了。
  
  「繩子,愛蘭!」他叫道。「燒了繩子!」他的叫聲幾乎被嚇壞了的尖叫聲所淹沒。
  
  亞瑟掙扎著跪起來,麥克和傑登的繩索纏在一起,他冒出一連串的咒罵聲。亞瑟的手已經伸向那根桿子了。
  
  「噯---噫---」愛蘭呼嘯而過,但又鱉了回來,她手中的火炬朝繩結瘋狂一揮,燃燒臭味直衝進傑登的鼻子裡。
  
  他和麥克在亞瑟握住桿子向下拉的千鈞一髮之際跳了起來。方亞瑟靠在柱子上,聽見檯子底下活門打開的聲音令他鬆了一口氣。他用汗濕的手抹了一下嘴,轉過頭去,急於想享受一下他的敵人被毀滅的樂趣。
  
  然而沒有兩具在空中搖晃的身體,而是兩個男人牢牢地綁在一起。他從外套裡掏出一柄小刀,但是傑登穿著靴子的腳朝他的屁股用力一踢,小刀就掉到木板上去了。他從絞刑台上摔了下來,兩手在空中揮舞。
  
  麥克撿起那把掉落的小刀,割斷了兩人身上的繩索。傑登垮坐在平台的邊緣,亞瑟趴在底下,臉埋在一堆葉子裡。
  
  「把那把刀給我。」傑登說道,手向後一伸。
  
  麥克只猶豫了一下,就把刀放在他打開的手心裡,傑登準備跳上檯子。
  
  麥克拍了拍他的肩頭。「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的妻子需要協助。」
  
  傑登猛一轉身,隨著麥克手指的方向看見在地平線盡頭瘋狂挑動的火光。他瞇起眼睛,幾乎看不清楚掛在掃帚上的嬌小身軀。讓她還能保持在掃帚上的唯一力量一定是離心力。他回頭看著亞瑟,愛蘭的尖叫聲從風中傳了過來。
  
  他困惑的搖了搖頭,把小刀拋向麥克,然後上下跳著,在空中揮舞著雙手。「這裡!愛蘭!把掃帚對準這個方向!」
  
  掃帚朝天空一衝,然後又急轉彎,朝絞架這邊飛過來。
  
  傑登脫下沉重的外套,爬上了絞架上的橫木。
  
  麥克張大了嘴,「你可不是要---」
  
  「如果亞瑟動一下的話,」他冷冷說道。「殺了他。」
  
  傑登垮坐在橫木上,風撕扯著他的襯衫,刺進了他的眼睛。掃帚直朝著他衝過來,速度愈來愈快。愛蘭的嘴巴無助地不停蠕動著,警告他趕緊讓開。她嚇壞了的眼神亂了他的視線,斗篷飄蕩的聲響震耳欲聾。
  
  傑登站了起來,雙腳努力平衡著身體,雙手高舉。掃帚直衝他的胸口,菲艾倫發出尖叫。當她掙扎著移向掃帚的尾端時,手裡的火把飛了出去,落在絞刑台下方的草叢裡。
  
  她在一瞬間穿過傑登高舉的雙手之間,他抓住掃帚,緊緊地握牢,手臂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發出抗議,令他咬緊了牙。掃帚抖動了一下,向上飛進沒有月光的夜空。麥克勝利的歡呼將傑登送上掃帚,垮坐在上面。
  
  愛蘭嬌小的身軀在他的前方,掛在掃帚上。
  
  「傑登!」她尖叫道。
  
  「呃,我得抓牢個什麼東西,對嗎?」
  
  她扭頭看著他,「那你可以先把我拉上來嗎?四周的景象看起來好可怕。」
  
  「正好相反。」傑登的手撫著她飄起的裙擺下的如凝脂般的大腿。
  
  她生氣地大叫,然後他把她拉了上來,雙手摟住她的腰。飛行的魔力還比不上將她抱在懷中的感覺,尤其是他以為自己已經無法再這麼做以後。她轉過頭,他的唇攫獲了她唇的一角,如熾熱的火焰般停留了一下。他的小腹升起了一股熱浪,因許多沒有她的拋棄而生。
  
  傑登張開眼睛,下面的絞架已經冒出了火苗,一個穿著租來戲服的身影正跳上跳下,用力在空中揮著拳頭。
  
  「噢哦!」他說道。「要是我們不趕緊拉起麥克,恐怕他的領子底下就會有些燙了。」他握住愛蘭的手,引導掃帚向下。
  
  當他們下來時,整個絞刑台四周已經起火了,麥克爬上一根柱子,以避開四散的火星。火焰直衝進夜空,發出的熱氣逼得傑登和愛蘭不得不閉緊了眼睛。就在最後一刻,愛蘭在掃帚的尾端直起身子,指甲都掐進了掃帚裡。
  
  「我們要失去他了。」她大叫道。「我不敢閉上眼睛!」
  
  「照你控制這東西的方式看來,閉上眼睛還比較好一點。」就在那一刻,他們同時轉過頭,看見麥克就掛在掃帚的尾巴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雙腳擦過了樹梢頂端。「我們就不能偷個大一點的東西來嗎?一張飛毯,或是一輛小型旅行車?」
  
  傑登抓住他身上披的鹿皮,將他拉上掃帚。
  
  「這是我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所找到的最好的東西裡。」愛蘭反駁道。「在你聰明的老闆上來以前,我一直操縱得很好。」她故意說道。
  
  彷彿要證明她的話一般,掃帚向下一沉,以一種危險的弧度繞著空地。傑登在熱氣中極力想看清楚四周,眼睛因而湧出了淚水。
  
  麥克一雙手搭在他的肩頭上,「我恐怖要讓你失望了,火一燒起來的時候,亞瑟就逃進村子裡了。」
  
  傑登感覺刀靠在他胸前的愛蘭的身子一僵,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肋窩上,可以感覺到她的每一下心跳,就和自己的一樣清楚。
  
  「我沒有多少時間和我的繼父在一起。」她輕聲說道。「但我一說服她那個牧師是我的父親後,他就相信了那個人是個騙子,誘拐了不少村裡無辜的年輕女孩。莫斯此刻正前往波士頓,追保安官去了。但如果你們想回頭追亞瑟,那我們就回去。」
  
  傑登比她所知道的還清楚她話裡的真正用意。她的心臟在他的手中挑動著---脆弱,這比任何報復的夢想都更重要。亞瑟再也不會擁有魔術師了,他得在這個時代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如果他們不因他所造成的所有傷害而吊死他的話。
  
  傑登看著絞架倒下去,被火焰吞沒。一種平和的感覺縈繞著他。「你父親替自己在這個世紀建造了一座地獄,就讓他在裡面焚燒吧!」他的下巴靠在愛蘭的肩頭上。「藍太太,你還記得那個把你帶進我的世紀裡的咒語嗎?」
  
  她深黑色的頭靠著他金黃色的頭。「我當然記得!」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安。「但是亞瑟說他已經更改了魔術師的程式,可以把他送到你的門口,而我可笑的小咒語和這一點關係也沒有---」
  
  「集中精神!」傑登吼道,抓住她的右手緊握墜子。「要是這麼容易就受到他人影響的話,你怎麼贏得那一百萬,並且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女巫呢?你難道一點信心也沒有嗎?要是不能讓我看一點更好的魔法的話,你就只好靠在中央車站掃廁所度日了。小心!我們的腳差點拖地了。這還差不多,用力握緊墜子,別以為你搖搖動人的小屁股或是眨眨眼睛就可以跟我到哪兒去。小心那些樹!別---」
  
  「時間停止,但繼續飛逝而去!」愛蘭尖聲叫道,努力想蓋過傑登的聲音。「風兒停止了,但還繼續吹著。愛憎恨一切,卻繼續滋長。」
  
  掃帚向下一沉,然後又直衝上樹梢。麥克兩手抱緊了傑登的腰。
  
  「噢,麥克,」傑登叫道。「我不知道你也會害怕。」
  
  愛蘭繼續道:
  
  一扇門開了,又關上。
  
  一把刀收進了刀鞘裡,然後切著。
  
  女巫斬釘截鐵地說道…………但是…………
  
  「真是一首奇特的詩。」麥克在傑登的襯衫上喃喃道。「根和灰又不壓韻。」
  
  他們衝向遠處的地平線,但是愛蘭勝利的呼聲隨著掃帚前端朝下而變成不安的尖叫。他們朝一潭湖水沖了下去。
  
  沒有時間害怕,也沒有時間後悔了。傑登只是閉上眼睛,把臉埋進了愛蘭的頭髮裡,希望之間最後吸進的一口氣裡有她的香氣。他們衝進湖水的表面時,湖水化作了許多四散的小點。他們不斷地向上升,知道一道強烈的陽光令他們全都睜不開眼睛。
  
  愛蘭深吸了口冷空氣,不禁感到一陣暈眩,秋天初升的朝陽令她的睜不開眼睛。她眨了眨眼睛,眼前是粉紅色和淺藍色交織的天空,洗盡了沒了顏色很久的黑色迷霧。她感覺到傑登的手抓住她的肩頭,聽見了麥克勝利的歡呼聲,當掃帚神奇得彷彿沒有重量般地飛翔時,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整個紐約市在下面展開,發出眩人的光彩。他們飛過一座山峰,在白雲覆頂的寒冷中打顫。當掃帚鑽進一座山谷時,他們的腳擦過湖面上的藍色漣漪,揚起了如彩虹般色彩的水花。他們再度向上攀升,發現自己迷失在如棉絮船般的雲朵裡。傑登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肢,嘴唇和四周的雲朵一樣的柔軟,拂過她的臉頰。
  
  他們穿出雲層發現巨大的城市就在下方開展。一看見藍氏大樓的影子,愛蘭的心就飛揚起來。但一想到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掃帚停下來時,她的心立刻又往下沉。
  
  她還來不及開口警告傑登,掃帚的尾端就向下衝,把他們全摔在四周圍著牆的廣場裡,引起一陣咒罵和尖叫聲。
  
  
  
  愛蘭睜開眼睛,發現之間坐在傑登的大腿上。他正用一種無比柔情低頭看著她,令她的心幾乎要融化了。有好一陣子,她以為時間欺騙了他們,將他們送回到初相識的那一刻。「你的頭會痛嗎?」他喃喃道。
  
  她搖搖頭,伸手拔掉他頭上的雪花。「我的心在痛。」
  
  他溫熱的手指滑下她的喉頭,伸進她的上衣裡,尋找那個捉摸不定的器官。「覺得比較好了嗎?」
  
  她在他的撫摸下呻吟了起來。「噢,是的,我覺得好多了。」
  
  「很好。」他把她擁進懷中,吻上了她的唇。她屈服在他的柔唇下,讓他拂去在葛洛斯特的苦澀滋味。
  
  一聲沙啞的歎息打斷了他們的溫存,麥克的頭落進了噴泉裡,雙腿則在雪地裡掙扎,而眼睛依然閉著。傑登放開了愛蘭,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臉。
  
  「噢,嘉莉。」麥克含糊不清地說道,把傑登的手舉到唇邊。「你聞起來好香哦!」
  
  「那是我刮鬍水的味道,你這個白癡。」傑登答道,把手抽了回來。
  
  麥克的眼睛突然一睜,「抱歉,我把你當成是另一個人了。」他坐直身子,摸了摸頭。「我猜你可以說我們的降落---成功。」
  
  看到他上面的一座石雕,愛蘭的下巴差一點掉下來。它就矗立在噴泉的中央,彷彿它一直都在那兒,但它並不是。
  
  她爬了起來,抬起頭看著那被雪覆蓋的白髮和長袍。
  
  「啊,那是雷偉特呀!」
  
  傑登不好意思地瞥了麥克一眼。「我沒有注意到。」
  
  「把他從屋頂上移下來是史文的主意。」麥克承認道。「他想嚇走鴿子。」
  
  愛蘭如銀鈴般的笑聲在一群穿著制服的持槍警察中進入廣場時,嘎然停止。
  
  「不准動!」帶頭的人說道。
  
  傑登轉著眼珠。「噢,看在老天的分上,這實在是有點兒老套了。」
  
  「我來嗎?」愛蘭低聲說道,她朝墜子點點頭,眼中透露出淘氣的光芒。
  
  傑登搖搖頭。「我們何不讓我的律師來處理這一切?我付他錢就是為了這個。」
  
  麥克試了一下,但很快就發現到當自己一身穿得像是尋茄攤的印第安人時,根本無法和紐約市的警察溝通。
  
  「滾開!」其中一個警察斥道,拿出一副手銬銬住傑登的手腕。
  
  麥克喪氣地咬著牙。「你至少可以告訴我,我的當事人被控告的罪吧?」
  
  「拘捕和棄保脫逃。」那名警察不理會麥克,轉向了傑登。「你有權保持沉默…………」
  
  愛蘭拍了拍那名警察的肩膀。
  
  「等一下,小姐。」他頭也不回地說道。「你所說的任何話都會被當作是證詞…………」
  
  愛蘭拍得更用力了。「對不起,先生?」
  
  他不耐的看他她一眼。「請不要打斷我的任務,小姐。這個人是個危險人物,被控謀殺了他的妻子。」他轉回傑登。「你有權聘請律師。」
  
  「可是我就是他的妻子啊!」
  
  那警察懷疑地打量著她。愛蘭雙臂交叉在胸前,甜蜜地對著他微笑。
  
  「該死,艾迪。」他的一個同伴說道。「我看過她的照片,真的是她。」
  
  那警察把帽子往後一推。「呃,我…………」
  
  傑登朝他揮了揮手銬,臉上的笑容十分愉快。「你可以幫個忙嗎?」
  
  那警察如牛犬般的臉立刻凶狠起來。「不,事實上,我不會這麼做的。把他們全給銬起來。」他吼道,「回到局裡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無視於愛蘭抗議的尖叫、麥克威脅咬控告他們的錯誤逮捕。以及傑登放棄的歎息,他的手下立刻停命行事。就在他們要走出廣場時,那警察停了一下,抬起頭看著那座噴泉,喃喃道:「真是不錯的雕像,我太太在院子裡也有一座同樣的東西。」
  
  
  
  麥克花了將近十四個小時的時間在解釋他們失蹤的原因。那天晚上,愛蘭跌跌撞撞地走進頂樓的臥室,打開燈,疲累地打著呵欠。
  
  她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才發現,散落在床上和地上的那些紙鈔,事實上,是總共一百萬美元的一塊錢的鈔票。抱起『路西佛』,她驚訝地注意到它在短短的兩個月里長了好多。它毛茸茸的肚子在她的手裡圓滾滾的。
  
  「它很想念你,可是沒有我這樣想。」
  
  愛蘭猛然轉身,看見傑登靠在門邊,雙手插在口袋裡。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刮了鬍子,並且換上了在葛洛斯特的那身衣服。他現在看起來就和第一次將她擁進懷中的藍傑登一模一樣---令人無法抗拒的優雅。
  
  她突然感到一陣羞怯,不確定自己是否再也不會對他感覺到陌生。她輕輕將路西佛放在床上,抓起一把一塊錢的鈔票。「看得出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把這兒重新佈置過了。」
  
  他聳聳肩。「既然我不用浪費我唯一一通電話打給律師,我就打給了史文。他似乎在做美發師之前是個室內設計師,也是個---」
  
  「破壞專家?」她替他說完,困惑地環顧四周。「我不明白。」
  
  傑登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遞給她。愛蘭打開,認出了那是他先前撕毀的那張婚前協議書的影印本。
  
  「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再讓它生效。你依然可以得到一百萬,在法國的莊園,以及每個月的收入。」他低頭看著地毯,或是埋在一百萬元紙鈔下方原來是地毯的地方。「甚至你選擇了再婚後也一樣。」
  
  愛蘭跌坐在床上,努力想要聽懂他的。
  
  他的臉就像是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具,「我對離婚不會有異議的,在我如此不信任你之後,我不敢想你還會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差點就害死了你。」
  
  「你也救了我一命。」
  
  突然間,愛蘭明白了。傑登是在給她他以為她想要的自由,不管那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而且那絕對比那一百萬要來得多。愛蘭抬起手,將翡翠墜子從頭上拉了下來。
  
  「留著它。」他命令道,聲音中拚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卻也掩飾不住眼中的痛苦。「你已經證明了自己有一顆純潔不會腐敗的心了。」
  
  愛蘭沒有理會他,拿著墜子走進浴室。她得給他一點信心。他沒有跟著進來,直到聽見沖水馬桶沖水的聲音。
  
  愛蘭看著他,嘴角浮起了一絲微笑。「我再也不需要魔術師了,你也一樣。我們之間的愛是唯一需要的魔法。」
  
  傑登高傲的面具上立刻綻開了微笑,他發出一聲勝利的歡呼,抱起了愛蘭,高舉過頭。
  
  愛蘭低頭對著他微笑,知道自己的餘生都滿足於對只能在他愛的懷抱中飛翔。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很晚的時候,傑登和愛蘭才從臥室中走出來。
  
  仍然靠著丈夫的懷中,愛蘭輕輕帶上房門,以免吵醒了還在睡的路西佛。「我希望…………」她喃喃道。
  
  「小心點。」傑登輕責道,吻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吻著他剛刮過鬍子的下巴。「我希望你會永遠愛我。」
  
  他抬起她的臉頰,用無比的柔情看進她的眼眸。「不要把願望浪費在你已經擁有的東西上,藍太太。」
  
  她用力閉上眼睛。「那麼我希望能有一百萬…………」
  
  「一百萬元?還是一百萬頭羊?」他說道,緊張起來。
  
  她突然張開眼睛。「一百萬朵橙花。」
  
  傑登把她擁入懷中,大笑起來,她說得對,他們再也不需要魔術師了,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在後半輩子裡實現她所有的願望了。但他們溫存的擁抱被他的兩個噴嚏給打斷了。
  
  
  他們全都看著臥室的門,然後又看著彼此,眼睛張得大大的。
  
  傑登是第一個清醒的人。「別傻了,你不可能---」
  
  「是個女巫。」愛蘭低聲道,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傑登的手伸向門把,但她立刻握住他的手。兩個人交換了一個傻笑,對自己的異想天開搖搖頭,又纏綿地吻了好一陣子,才一起手牽著手去找東西來填滿他們飢腸轆轆的肚子。
  
  要是他們在那個時候打開臥室的門,他們會發現路西佛用兩隻腳站在床上,而兩對小爪子不斷的拍打著從天花板上落下的橙花花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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