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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應小璐]代嫁千金{敗家女四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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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27:3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代嫁千金》(敗家女四之四)作者:應小璐

“老天爺,我願散盡家產,只求您保我妻兒一命!”
查老爺為了保住當時難產的妻兒,於是虔誠的向上天祈求著—
只是沒想到……這樣的祈求雖讓他保住了妻兒的生命,
卻也真的讓他生出了一個“散盡家產”的“敗家女”來—
看到小孩餓肚子、她就以錢贖身……
什麼敗家女嘛!她不滿的抗議著,人不過是心軟了些,
不忍看到別人受苦受難才會到處撒錢,
怎麼知道原本三十輩子都花不完的家產,
才不過十七年就被她給“用”光了,
甚至為了救別人全家上下的命,連自己也都給奉上了—
這也不打緊……可是她竟然可以“好心”到連自己的相公都給人,
這就太——過分了吧!
他這個相公說什麼也不能再如此縱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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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27:5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蘇州查家,是天下有名的巨富,據說府庫裏的銀兩,三十輩子也花不完。

    查老爺單名一個原字,他少年得志,二十二歲就殿試狀元及第,從此平步青雲,一直在京城當官。後因朝中奸臣亂政,黨派相軋,他不願陷人傾軋之中,請求歸鄉奉養年老母親。

    查夫人李氏,是眾所公認的貌美賢淑,唯一的缺憾是肚皮不爭氣,生不出一兒半女,查老太太常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逼查老爺納妾,但查老爺很愛他的妻子,始終不肯納妾。

    好不容易在查老爺五十歲這年,李氏懷了身孕,查老爺雖頗為欣喜,卻又不禁憂慮,李氏身體孱弱,而且年近四十五才首度懷胎,如此唯恐不利於母體。

    若在產褥期間,出了什麼岔子,他寧可不要孩子,只要李氏無恙!他也把這個顧慮向李氏提起,李氏卻堅持要這孩子,就算有危險,她也不在乎。

    十一月初,李氏分娩,這天下起瑞雪,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房外,查老爺神色不安、滿眼血絲、鬢髮雜亂的走來走去。

    "娘,你生孩兒時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嗎?"李氏已經連續哀叫五個時辰了。

    查老太太歎了口氣,緩緩地說:"這不是好現象,你媳婦恐怕是難產……"

     董老爺一聽,雙腿一軟地跪在地上,"老天爺,我願意散盡家產,只求祚保我妻兒一命……"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宏亮的嬰兒哭聲響徹查家大宅。

    “恭喜老夫人、老爺,母女平安。"產婆喜孜孜的奔出來報喜。

    "哭聲這麼大,怎麼會是個女孩?"查老太太以一種遺憾的聲調說。

    "男孩、女孩,只要是查家的孩子都好。"查老爺此刻欣喜無比,感謝老天爺的賜予……

    查老爺在心裏暗自發誓,雖然他不是皇帝,但他會把這個女兒當成公主呵疼,並替她招一個天下無雙的駙馬。

    *********************

     查嬙,查老爺的掌上明珠,從小聰敏秀麗,在及芨之年,便以閉月羞花之貌聞名遐邇了,連蘇州第一名妓賀小宛也甘拜下風,讓出了蘇州第一美女的封號。

    這天是八月十五日,正是中秋泛舟賞月的日子。

    黃昏時,剛吃過中秋月餅,查嬙就吵著要查老爺答應她去行春橋串月。

    串月,是當時蘇州一帶的風俗。

    每當中秋之夜,明月當空,湖平水靜之時,划船遊湖,可見月光映射在橋拱下,每一拱下,水中皆映有一月,划船穿行拱中,總有明月相隨,因之稱作"串月"。

    "爹,好不好?"查嬙拉扯著查老爺的衣袖撒嬌。

    "女孩子家,晚上最好少出門。"查夫人蹩眉說道。

    "娘,今晚不一樣,今兒個是中秋夜,沒有閨秀會待在家裏,而不去泛舟賞月的。"

     "要賞月,何必去行春橋,後院也看得到。"查夫人回道。

    女兒每出門一趟,府庫裏的銀兩就得大量失血,所以她總是用各種理由來阻止女兒外出。

    "在自家後院賞月那多沒意思。"查嬙不依地嘟起了小嘴。

    "夫人,過節嘛,嬙兒喜歡熱鬧,你就讓她去,只要別太晚回來就好了。"查老爺只要瞧見查嬙一嘟嘴,就什麼都答應了。

    "謝謝爹。"查嬙福身後回頭便跑。要不,還得聽娘羅羅唆唆一大堆哩。

    "老爺,你太溺愛嬙兒了。"查夫人用責怪的眼神看著查老爺。

    "我就這一個女兒,我不溺愛她,溺愛誰?"查老爺持著白鬍鬚說。

    "希望培兒這次出門不會又捅什麼漏子回來。"查夫人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查嬙出門喚了一乘小轎子,直向行春橋。

    剛走不久,她就掀起轎簾,"珠兒,我耳朵突然好癢,是不是你在偷罵我?"

     一個頭挽著雙髻,身穿藕色短祆,面如圓月,眼如秋水,帶幾分稚氣在臉上,沒有半點笑意的丫鬟半轉過身子,"小姐,你甭冤枉我,沒事我幹嘛偷罵你!"

     "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為了昨天我把你的小狗送給小寶而懷恨在心。"

     "我哪敢恨你!只希望小姐下次在幫助別人時,用自己的東西,別慷我之慨。"

     "可是我沒養小狗,小寶的小狗又走丟了,看他哭得那麼傷心,所以……"

     珠兒細眉一挑,"小姐你只想到小寶沒了小狗會傷心,有沒有想到我的小狗送人,我也會傷心?"

     "我沒看到你哭啊。"查嬙無辜地望著她。

    "昨晚我抱著棉被痛哭。"珠兒沒好氣地說。

    "真的啊?那明天我抓只小狗還你。"查嬙突然喊道,"停轎!停轎!"

     路邊有個一身素白的女孩跪在地上,頭插一朵小白花,正要賣身葬父。

    浣花樓的老鴇走到女孩跟前。"我用五兩銀子買下你,並幫你葬了你爹。"

     "不要答應她!"查嬙出聲阻止。

    老鴇轉頭一看,臉色馬上暗了下來,"查小姐,請你高抬貴手吧!拜你之賜,我的浣花樓裏現在全是超過三十歲的老女人,生意已經一落千丈了。"

     "那是你的事!"查嬙冷冷地說道,"我是不會坐視你只花五兩錢,卻要葬送這個姑娘一生幸福而不管的。"

     "誰說我葬送她的幸福來著?我這可是為她好呢。唉!這女孩,以後最多嫁個賣魚郎,說不定這三餐不濟,這倒不如在我的浣花樓做妓,以後當官老爺的妾,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

     "陪那種行將就木的老頭子有什麼好?"查嬙拉起跪在地上的女孩,"小姑娘,我給你一百兩葬父,剩餘的錢應該夠你打點以後的生活。"

     老鴇斜著眼嘴冷哼,"查小姐,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我替你盤算過,這些年,光是你跟我搶賣身葬父的孤女和替山塘街的妓女贖身,不下千人,以每個人一百兩計算-一倘若你再這麼揮霍下去,我看不出三年,查家就要變賣祖屋了。"

     "只要你們一日逼良為娼,這錢我會一直撒下去。"查嬙理直氣壯地回道。

    "好呀。"老鴇充滿惡意地譏諷,"等你敗光查家的家產,連查老爺的棺材本都沒有,跪在這條街上賈身葬父時,我鐵定買你。"

     "你不會有那個機會的,因為你的浣花樓,我看不出一年就該關門大吉了。"

     "敗家女!"老鴇辱駡一聲後忿忿地離開。

    "臭鴇母!"查嬙對老鴇的背景扮了鬼臉後轉頭問女孩,"小姑娘,你有沒有親人可以投靠?"

     "有,我和爹本來就是要去河南投靠伯父,後來爹卻不幸感染疫病……"

     查嬙從身上摸出點碎銀子,"這你先拿去把你爹埋了,明天你到街底的查家來找我,我會給你一百兩盤纏讓你主投親。"

     "謝謝小姐,你真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女孩跪了下來朝她磕頭。

    珠兒看到此景,心思飄到多年以前-

    父親愛賭,牌九、銅寶樣樣都來,每每一翻兩瞪眼,大把銀子,出出入入。但是十賭九輸,當家裏再也找不出一丁點值錢的東西典當時,父親就開始打她的主意,想把她賣到妓院來湊賭本。於是,她趁父親熟睡時逃跑,開始過著流浪乞討的生活,那時的她才六歲。

    有一天,她又餓又病地臥倒在山塘街的路旁。這時八歲的小姐打這裏走過,便把她扶了起來,看她可憐,背著她回家房大夫為她治病。還親自喂她飯吃。第二天她跪在地上,哀求著小姐讓她在這裏住下,她願意做一輩子奴婢,以報深恩。

    而小姐不僅收留了她,更沒把她當奴婢看待,兩人情如姐妹。

    "你在想什麼?"查嬙撞了一下珠兒的手肘。

    "想我們當初相遇的情景。"

     查嬙憶起往事,不由失笑出聲,"喔,以前我都是撿受傷的小鳥或小狗回家,那天我背你回家,我娘嚇了一跳,她以為你是屍體。"

     這珠兒,撿到她時還瘦瘦乾乾的,但女大十八變,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那天要不是小姐,珠兒恐怕不是命喪黃泉,就是淪落煙花之地——"珠兒聲音便咽,"小姐的恩情,珠兒無以為報。"

     "你很想報恩是不是?"

     珠兒很用力的點頭。

    "那晚上府裏人都睡著時,你去偷帳房的鑰匙給我。"娘子目前"頒旨"告知帳房除非她點頭,才能給她錢,老爺點頭不算數。可是她已經拍胸脯答應給孤女一百兩、跟娘說,大概只有挨駡的份,不得已只好用偷的,來個先斬後奏。

    "小姐……"珠兒有點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有什麼事你說。"

     "我聽帳房說老爺打算辭退一些人,包括他在內,因為庫房裏已沒多少銀子了,以後不需要他管帳了。"

     查嬙瞬地張大眼睛。"有這種事!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那是因為老爺不想讓你操心。"老爺老來得女,所以很疼小姐。

    "喔,以後我要少花錢了。"查嬙垂下眼睫,心情沉重了起來。

    珠兒峨眉輕鎖,心裏像鉛壓住一般。

    小姐有一副菩薩心腸,看到可憐人壓根不可能裝作沒看到……唉,那個老鴇素有鳥鴉嘴之稱,真怕被她不幸言中,查家不出三年就……

    呸呸呸,不會的,小姐做了那麼多善事,老天不可能沒長眼睛!

    *********************

     中秋夜來行春橋串月的人很多,橋附近早已停滿了一大片燈舫——這些是專供遊湖的小船,上面多數有雕刻精緻的圍欄、五彩的流蘇、夜晚使用的明角琉璃燈,還有吃酒飲茶、撫琴唱曲的雅座。

    皓月臨空,塘河上下,月光和水光疊映一起,明滅變化,煞是好看。

    在掛滿各色彩燈的燈舫上,絲竹聲、吟唱聲、嬉笑聲、敬酒聲,此起彼落,恣情作樂,好不熱鬧。

    查嬙和珠兒划船來到湖心時,見人多嘈雜,不願多作停留,便將船撐過橋拱,往前劃去,來到一個遊船少、靠近荷塘的水面上。

    "這裏好,就在這裏賞月吧。"查嬙仰望夜空那明亮的月色。

    這時,一陣珠圓玉潤的琵琶聲響起,接著,歌聲唱和著一曲'蝶戀花':益莞稍頭春色淺。新試紗哀,拂袖東風軟。紅日三竿簾幕卷,畫樓影裏雙飛燕……

    "誰的歌聲這麼好聽?"珠兒邊劃著船槳邊問。

    查嬙站到船舷上,翹首張望,"是賀小宛,也只有她的琴藝和歌聲才會這麼出色動人。"

     賀小宛是蘇州山塘街引以為傲的一位名妓,色藝雙全,纏頭一擲便是百金。而她會認得賀小宛,是因為個把月前曾去暖翠樓,想為她贖身。但賀小宛拒絕,她說自己存的纏頭早可為自己贖身,之所以還留在暖翠樓,是因為等著她的梳攏人——據她所言是個未曾留下姓名的美男子。

    沒想到賀小宛竟是名癡情女子。

    查嬙讓珠兒把船向賀小宛的船靠過去。"這曲蝶戀花真被姑娘唱絕了!"

     琵琶聲停了,餘音仿佛還浮在水面上溺溺不散……

    賀小宛仍然懷抱著琵琶,臉上表情冷淡地回應,"查小姐,過獎了。"

     看來,這女人還在嫉恨被奪走蘇州第一美女的封號。查嬙把嘴一撇,"不打擾小宛姑娘彈琴唱曲了。"既然不受歡迎,又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什麼蘇州第一美女,她才不稀罕咧,她的容貌差點害她離別膝下。

    上次宮中派人到蘇州采選美女,她也因其美貌而名列其中,要不是爹塞給選美欽使四縊黃金,除去她的名,她現在恐怕早在後宮做宮女。聽說這宮女若被皇帝寵倖過一次,就一輩子別想再出宮,除非換新阜帝,才有出宮的希望。

    忽然一艘船地直劃而來。船頭上,站著一個年輕人,身著華服,神采飛揚卻略顯浮躁,一副紈持子弟模樣;另有兩個男人在他身後,一人扶著船槳,一人手持長劍。

    "小娘子,你就是暖翠樓的賀小宛嗎?"立在船頭的年輕人開口問。

    查嬙躲閃著背過身去。珠兒答道,"不是,後面船上的姑娘才是。"

     "蝶兒,我們回去了。"賀小宛一看苗頭不對便叫她的婢女把船劃開。

    "幹嘛急著走,咱們想請小宛姑娘到船上來唱支曲子,如何?"年輕人喊道。

    "對不起,小宛還有事要辦,不陪客!"

     "作妓女這一行的……辦的不就是那檔子事,來吧,過來陪公子我睡一夜!"

     船上三人同時淫笑了起來。

    探花賊!查嬙回頭對珠兒說,"珠兒,我們過去幫賀小宛解危。"查牆知道珠兒現下正在學劍術,每天黎明即起,便在院裏習劍,如此已持續兩年了,所以才敢如此有恃無恐。

    "不要啦,小姐,你沒看到那其中有個帶劍?"

     "可是賀小宛有難。"

     "不會有事的啦!賀小宛這種場面見多了,她會有辦法應付的。"珠兒邊說邊猛力搖槳。此時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快離開這裏!

    "賀小宛,我是於少堂,太師的大公子,你該知道吧?"

     賀小宛聽見於少堂三字,心裏一驚,"知道……"此人聲名之壞,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為所欲為,是出了名的玩弄女性的魔鬼。

    "既然知道,還不快過來!"

     賀小宛這時指向查嬙的船。"于公子,那條船上坐的可是蘇州第一美女。"

     於少堂登時兩眼發亮,"哦?追過去看看。"

     船上劃槳的男子把一根槳遞給了持劍的男子,兩人奮力地劃著船,小船很快地就逼近了查嬙的船。

    奇怪!查嬙和珠兒對望一眼。他們怎麼追上來了?

    珠兒一邊拼命搖槳劃行,一邊向緊迫在後的那船喊道,"你們做啥!我們可是良家婦女,不是煙花女子。"

     於少堂輕佻地說,"小丫鬢,少爺我不過是想看看蘇州第一美女的風采。"

     他怎麼知道她是蘇州第一美女?查嬙一想隨即明白,是賀小宛!

    兩船逐漸接近!

    於少堂倡狂道:"看你往哪裡逃……"說著,就要往查嬙的船上跳。

    "珠兒!"查嬙急得呼叫起來。

    珠兒"鏘"地一聲從腰上抽出軟劍,嬌聲怒喝,"不准過來!"

     月影裏劍光一閃,於少堂霎時怔住了。"喲,這小丫鬟竟會武功,真是少見!"

     "大公子,讓我來會會她。"持劍男子也拔出劍。

    "小心,不要傷到小姐,還有這個小丫鬟。"於少堂一臉淫相,"我可是兩個都要。"

     查嬙轉過身來,怒目瞪視,"你們竟敢強搶民女,眼裏可有王法?"

     於少堂由吃驚轉而豔羨,由豔羨轉而發呆。他姐姐于貴妃,算得上是宮中第一美女,可是眼前這蘇州第一美女,可比姐姐強上十倍、百倍。

    "大公子!"持劍男子推了於少堂一把,於少堂這才回過神,露出一臉淫笑,"王法?我胯下之物比王法還大!還不快給我抓人!"

     持劍男子出招撥開珠兒的劍,於少堂乘隙騰身往查嬙的船上跳。

    查嬙早有準備,執起船槳,直往於少堂揮去,只聽見"哎喲"一聲,於少堂"噗通"就栽進了河裏!

    "大公子!"持劍男子縱身跳進河裏救起於少堂。

    查嬙和珠兒同時劃起船槳,把小船飛快地劃開。

    身後響起了一陣嘶喊,"蘇州第一美女,得不到你,我於少堂誓不為人!"

     *********************

     查府,查夫人憂容滿面,走到哪,氣歎到哪。

    "夫人,好端端的,你怎麼一直唉聲歎氣?"查老爺問。

    "不曉得怎麼搞的,心裏灰沉沉的,如蒙著一塊黑色的布。"

     "你呀,每次嬙兒出門就會惴惴不安。"

     "可是這次不一樣,總覺得查家就要有什麼風暴——"

     "哪會有什麼風暴,人家都說我們女兒是活菩薩,會福蔭查家的。"

     "也有人說她是個敗家女啊。"

     原本,查家的庫存銀兩二十輩子也花不完的,但沒想到才十七年就捉襟見肘了。唉,蘇州城裏的人都說她生不如不生,竟生了個敗家女,查家現在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什麼敗家女!查家倒了嗎?"查老爺氣咻咻地反駁。

    "沒倒,但家裏快沒錢了也是事實。"查夫人微微歎息道,"嬙兒下個月就要出嫁了,你跟親家說會撥出五萬兩銀子替嬙兒辦嫁妝,採買廣東的翡翠、遼東的珍珠、杭州的綢緞,陝甘的皮貨。然而我們銀庫裏目前只剩下一萬兩,其餘四萬兩,要從哪裡來?"

     "東門那兒不是有幾塊田地?便宜賣掉;最少也值五萬兩。"

     這老爺子,都落到要變賣田產的地步了!還不覺得女兒是敗家女,難不成真要等到沒棲身之所,才肯承認女兒敗家嗎?

    "我娘家陪嫁過來的絕世珍寶——藍寶石簪子也讓嬙兒帶過去,這樣豐厚的嫁妝,秦家應是不會虧待咱們嬙兒。"


     "想到嬙兒要嫁人,又是嫁到那麼遠的京城,我真是捨不得——"

     從嬙兒十二、三歲開始,就不斷有人上門提親,其中不乏皇親國戚,官府豪門,最後花落禮部尚書的少爺秦聰。這是因為秦家老爺與他乃官場舊識,兩人私交甚篤,所以才會訂下這門親事。

    這時查嬙和珠兒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說道,"爹、娘,我串月時碰到登徒子了。"

     查夫人一聽,眼前發暈,耳內一陣嗡嗡亂響,之後便聽不清楚女兒還說了些什麼。

    查嬙和珠兒眼明手快地接住就要倒地的查夫人,在灌薑糖、掐人中後查夫人才悠悠轉醒,醒來後嘴裏還喃喃念著,"我就知道查家有劫數……"

     查老爺雙眉緊蹩看著女兒,"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查嬙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查老爺聽了,問道,"那賊男人你認識否?"

     "從來沒見過,那人不把王法看在眼裏,可能是什麼大官之子。"

     "那人說他叫於少堂。"珠兒插話。

    "姓於?"查老爺想了想,"朝中姓於的大官就只有于貴妃的爹于太師一人!若是此人就糟了,他仗著皇親的權勢,腐化墮落,為非作歹,他的兒子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該怎麼辦?"查夫人用發顫的聲音問道,淚正順著皺紋滴滴落下。

    "嬙兒,你和珠兒明一早就走,去京城找你未來的夫婿。"查老爺當機立斷。"好歹秦老爺也是禮部尚書,于太師應不致於會進府搶親。"

     "那爹娘你們呢?"

     "爹娘老了,經不起長途跋涉,爹娘明天遣散家仆後,會在光福庵隱姓埋名,早晚參拜觀音,祈禱你早日平安到達京城。"

     查嬙滴滴淚珠滾了出來,"爹、娘,孩兒不孝,連累你們受苦了。"

     "珠兒,小姐就拜託你了。"查老爺紅著眼眶,心裏忍不住為離別悲傷了起來。

    "老爺,夫人,你們放心,我會保護小姐平安到姑爺家的。"珠兒抽泣的保證。

    當天夜裏查夫人和查嬙母女倆並榻共眠,說了一夜的話兒。母親諄諄教導她許多為人妻子應該瞭解的事,還有為人媳婦應有的應對和治事理家的道理。

    天剛破曉,查老爺交給查嬙一包碎銀於和一袋沙金,"節省點用,不要未到京城,盤纏就告磬了。"

     查夫人拉住查嬙的手,"這簪子是為娘給你的嫁妝。"

     "謝謝爹、娘,等風平浪靜後,我會偕同夫婿前去光福庵接你們的。"


     "嫁入秦家,要聽公婆的話,不要太任性了。"查夫人叮嚀著。

    "好了,別說了,快些上路吧。"查老爺催促著她們。

    "爹、娘,孩兒拜別。"查嬙對查老爺和查夫人三叩頭後走出了家門。

    查老爺和查夫人望著那依依別去的背影,滾燙的淚水頓時模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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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查嬙和珠兒先乘船到南林。她們乘船時已問明白,從這裏去京師可改走旱路,翻過兩座山頭,到了西川再從運河乘船北去,比全走水路近了許多。只是南林這一帶,近年盜賊出沒頻繁,很不安全,船家建議她們改扮男裝,免得發生危險。

    到了南林,她們先到賣衣裳的店鋪,買了玄色直綴和方中,又到鞋鋪買麻鞋。然後來到一條狹陋的巷子,找了一間最小的客棧,得知開店的是一對老夫婦,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便住了進去。

    她們在店裏,將衣裳換了,又用荷葉煎水洗瞼,將臉洗得焦黃,並托店主買一頭驢代步。

    第二天,查嬙和珠兒即分別以書生和嗵書童模樣走出小店,朝東北方向行去。

    九月秋老虎發威,爍金流火的天氣,騎驢長行,可真是一大苦事。

    查嬙和珠兒騎在驢上,珠兒摘了一支柳條後開始抽打驢腿,催它快走。

    "不准打!"查嬙制止珠兒的舉動。

    "可是小姐,它走得那麼慢,比我走路還慢——"

     "它背著我們走了那麼久,想必是累了,所以才會走不快。"查嬙說,"我們下來走路好了,讓它喘口氣。"

     "小姐你這樣,人家會以為我們是傻子,有驢不騎……"

     "你管人家怎麼說!"

     於是兩人下驢,牽驢走了一段路後,見路旁一棵柳樹下拴了頭牛,一個頭上癩痢、瘦得像猴兒似的牧童,正倚著樹幹歇息。她們走過,那小牧童瞪大眼直瞅著她們看,查嬙知道這是窮人家給財主牧牛的孩童,那可憐眼神使她一陣心酸。

    "珠兒,拿十兩給那牧童。"

     這趟出遠門,身上才帶了多少銀子,小姐竟還拿錢大把大把的送人。珠兒一想到心裏就有氣,故意不理她,逕自牽驢往前走。

    "你沒聽到我說的?"查嬙上前拉住珠兒的手肘。

    "我耳朵又沒聾,當然聽到了。"珠兒悶悶地說。

    "那你為什麼沒給?"

     "老爺交待,叫我要看緊盤纏,別讓你亂花。"珠兒正經八百地說。

    "少這十兩對我們去京城沒什麼影響,不過是少吃頓好的罷了。但你看那牧童,好像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這十兩可讓他飽餐一頓,也許會是他這輩子唯一得以溫飽的一次。"

     "小姐,近年邊關戰急,遍地災荒,沿路上像收重這種可憐小孩必定很多,你若見一個給十兩,我看最後我們會一路乞討到京城。"

     "不會那麼慘啦!珠兒,往後我會有所節制,這次你就通融一下嘛。"查嬙雙手一合哀求珠兒。

    珠兒搖頭,''不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小姐你會一直這麼下去的。"

     "唉,珠兒,你身上的錢都是我的,我愛怎麼花,就怎麼花。"珠兒軟的不吃,那她就來硬的。

    "誰說我身上的錢都是你的?裏面也有我的積蓄。"

     "那我用我的那一部分不行嗎?"

     "行,但我要跟你約法一章,要是你的錢用完了,可別打我的主意,我的錢可是要用在路費和住宿上的。"珠兒撂下話,看到查嬙答應,這才從包袱裏拿出十兩給牧童。

    牧童跑到查嬙面前,臉上滿是感激,"多謝公子,這錢剛好可以給我母親治病。"

     公子?查嬙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男人的打扮。

    "珠兒,再拿十兩給牧童。"

     珠兒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喊叫,"小……公子!"

     "你沒聽到那牧童的母親生病了。"

     "那又怎樣?十兩足夠請大夫看病了。"

     "你每次生病痊癒後,我都會買補品給你補身體,所以再給十兩。"

     "反正是你的錢。"珠兒無奈,又從包袱裏摸出了十兩遞給牧童。

    "請問恩人大名,以便我日後報思。"牧童跪了下來。

    查嬙將牧童扶起。"你只要好好孝順你娘就是報思了。"說完,便和珠兒上路。

    當她們走近市集時,突然聽到一陣雜遝而來的馬蹄聲。她們和路人齊捂著鼻,轉頭向後望,只見漫天的沙塵,數名路馬人馳騁而來,帶頭的那個人,英姿勃勃、神采飛揚,騎在一匹白色駿馬上,顯得無比雄壯威武。

    而其後緊跟著數名侍從,也都是騎馬相隨。

    "好個英雄出少年,不僅武藝絕倫,履獲戰功,而且相貌堂堂,器宇軒昂。"

     查嬙好奇地問身旁講話的老伯:"那人是誰?"

     "你真是孤陋寡聞,還會有誰?他就是鎮守遼東的將軍聶華尉呀!"

     "這名字倒是聽說過,我還以為他是一名老將哩,原來這麼年輕。"

     "聶將軍雖嘴上無毛,但不可小觀,將來國家兵戎大權,我看非此人莫屬!"

     "哇……好了不起喔!"查嬙眼睛閃閃發亮,心中湧起一股崇敬之意,更有些微異樣的情愫。

    珠兒笑著咬著查嬙的耳朵道,"小姐,你流口水了。"

     "我流的是汗,不是口水!"查嬙臉上泛起紅潮,有些發窘。

    "那將軍真是人中之龍,不曉得姑爺有沒有他那般英偉?"珠兒眨著眼睛。

    "誰知道他是圓的,還是方的?如果他相貌平庸,胸無點墨,嫖賭放蕩,我就決定不認親了。"

     "小姐!秦家的親事可是老爺定下的,拜託你不要任性好不好?"

     "嫁人的是我,又不是爹,所以如果秦聰是名紈絝惡少,我們就在京城住下,等於少堂的事過後,再回蘇州跟爹娘團聚。"查嬙心中將一切都打算好了。

    "那秦家那邊怎麼交待?"

     "還不簡單?就說不願辜累他們跟太師結仇。"查嬙連理由都想好了。

    "這倒還說得過去。"珠兒又接著說,"希望姑爺能像那個聶將軍一樣,不然我們這趟豈不是白來了。"

     "到京城開開眼界也不錯啊。"查嬙心裏無意地想,能遇見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趟京城之行,已經沒有白來了。

    但不知……還能再見到他嗎?

    *************************

     "珠兒,我們晚上就投宿那家客棧。"查嬙指著有不少客人進出的客棧。

    她們走進去,店小二忙迎上來,笑臉問道,"客官,吃飯還是住宿?"

     "住宿,一間清靜的上房。"

     "有,有。"店小二笑著說,"這裏的上房,清靜又舒適,價錢公道……"

     "住一宿多少?"珠兒問道。通常會強調價錢公道的,價錢都不會公道。

    "二十兩,供早膳。"

     "這麼貴,還敢說公道!"珠兒直嚷嚷,"公子,我們去別家,這家店坑人。"

     "我腿酸了,不想再找了。"以前出門都是坐轎子;今日第一次走那麼遠的路,不僅腿酸,腳底也起了水泡。

    "誰叫你有驢不騎!"珠兒轉看後小二小人得志的嘴臉,吼道,"帶路!"

     她們跟著店小二繞過廂房,來到後院。後院的上房只有三間,全是獨立門戶,前後各有一扇很大的窗子。兩間空著,另一間已經有人住了。

    查嬙看了四周,覺得很是安靜,又是單間,便應了住下。店小二詢問她們需用的飯菜後,便退了出去。

    查嬙脫去鞋襪向珠兒抱怨。"你看,起小水泡了。"

     "活該!自作自受!"珠兒毫不憐惜地罵道。

    "真沒同情心。"查嬙扁著嘴,一副委屈的模樣。

    用完膳,店小二端了盆洗臉水進來,並點上臘燭,珠兒囑咐店小二定要把驢喂飽,明早才好趕路。店少二應著聲邊退出去,珠兒便關上房門。

    查嬙洗完臉後,把頭上的方巾取下,霎時一頭如雲秀髮款款泄下,遮住了大半的臉,再把外邊穿的直綴脫了,露出白色繡花綢內衣。


    "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倩女幽魂喔。"

     她吐出舌頭,兩手伸直,像僵屍般跳到珠兒面前,"我要掐死你——"

     "別鬧了,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珠兒睨了她一眼,"明天騎不騎驢?"

     她撩起長髮朝腦後送去。"騎呀,但若是它走得慢,你還是不准打它。"

     "我看明天幫你叫頂轎子,你坐轎,我騎驢。"

     "你不是說坐轎太貴?"查嬙坐在床沿上。

    "心疼你腳底起水泡嘛。"珠兒斜看了查嬙一眼。

    她盤算過,小姐不管騎驢或步行.都會看見路上的可憐人,然後死命跟她要銀子去救濟他們,那不如讓小姐乘轎,加上天氣炎熱,轎子又搖搖晃晃的,一定很容易就打瞌睡,只要小姐睡著了不就看不見那此可憐人,盤纏也就不會像掌中沙一般快速流失了。請轎夫花的錢絕對比小姐毫無節制地佈施花的錢少,所以明天一早就請轎夫!

    珠兒重新看了一下門閂,然後把軟劍放在枕邊,上床就寢。

    查嬙躺在床上,卻睡不著。珠兒幾次催她快睡,她把眼閉了,卻一點兒也沒有睡意。珠兒緊緊靠在她身上,暖暖的感覺使查嬙想起小時候睡覺時,自己就是這樣靠在母親身上……

    爹、娘,你們現在怎麼樣了?


    一時間,無限心酸湧上心頭。昔日家中種種,父母的慈愛全都浮現心頭。如今山水阻隔,迢迢千里,想要再相見真是遙遙無期。想到這裏,眼眶漸漸濕了。

    她悄悄下了床,來到妝發台,取下掛在鏡臺旁邊牆上的包袱,然後在鏡前坐下,拿出母親給她的藍寶石簪子,睹物思人。

    地一抬頭,看到鏡中的自己,一頭烏黑的秀髮,光潔而飄逸。瓜子瞼,白裏透紅,如脂似玉,沒有一點瑕疵。大而靈活的眼睛,稍一流轉,神韻萬千。挺秀的鼻樑,錯落有致。薄而窄小的嘴唇,鮮紅潤膩,微微一翹嘴角,沒人拒絕得了她。她為自己的模樣深深陶醉,又隱隱擔憂。

    "查家會落得如此,都是這模樣惹的禍……"

     突然銅鏡裏映出一張挺拔的美男子臉龐——聶華尉。

    雖僅是驚鴻一瞥,但當時在她心裏蕩起的漣漪,至今還不能平息。從見到他起,她心裏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希冀——要是她未謀面的相公就是聶華尉,於少堂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他一定能保護他的妻子-

    飯可以多吃幾口,白日夢還是少做。像他那樣出色的武將,想把女兒嫁給他的權貴富豪們肯定浩如繁星,說不定他也像她一樣,早有了婚配……

    越想越感到煩悶,查嬙開門散心去。

    這時已是深夜時分。庭中月光如水,穿過將禿的老樹,灑落一牆清影,也曳出一條長長的人影——聽見身後有聲音,猛地回頭一看,暫態把查嬙驚得後退一步,手中的藍寶石簪子應聲掉地!

    聶華尉!

    半夜三更,一個被頭散發、全身縞素的女子翩然出現。聶華尉懷疑,這立在眼前的敢情是聊齋裏的女鬼?

    一陣秋風吹起,查嬙的長髮似雲霧般,從臉龐上飄散開來。

    還是個豔鬼!聶華育走近查嬙,他倒要學起張天師抓鬼!

    查嬙一邊後退,一邊怯怯地說,"公子,請不要再靠近了。"

     "你是人?是鬼?"

     "啊?"查嬙抿嘴輕笑,"對不起,嚇到你了,我是人。"

     "嚇到是沒有,不過,敢問姑娘府上何處?"

     "我是蘇州的……"

     查嬙正要報上名時,忽聽到珠兒氣急敗壞的聲音,"小姐,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要是遇上壞人……"

     "我不是壞人,在下姓聶名華尉,現鎮守遼東,奉旨進京。"

     "知道了,聶將軍。"珠兒施一禮後便拉著查嬙轉身離去。

    "姑娘……"聶華尉走了兩步後又停下。這樣追著人家實在有失禮儀,人家會以為他有何意圖。

    就在她們剛要進房時,查嬙禁不住回頭一望,未料一雙明眸正好與聶華尉那熾熱的眼光碰在一起!霎時一陣雷電閃光在兩人之間迸射,自覺一陣羞急,趕忙轉頭,消失在門後。

    淡淡的月光下,聶華尉還呆站在原地,心裏後悔不已。剛才真該追問她是哪家的小姐……

    一轉身,忽瞥見地上光芒一閃,於是彎腰拾起地上物一看,登時他那原本黯淡的眸中閃出了一絲光彩。

    *****************************

     隔天早晨,查嬙和珠兒才剛易容換裝完畢,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查嬙心想,准是店小二送早膳來了。她拉開門閂,門外站的竟是聶華尉。

    "請問,有位蘇州來的姑娘,可住在這裏?"

     昨天夜裏,他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無法人眠,腦海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倩影,那美女的身姿、面容,仿若從隱約的燭影裏,款款蓮步而來,裙帶雙曳,翩若驚鴻。

    驚喜若狂的他,躍起來將她一把抱住。美女半推半就著,當兩人正要共赴巫山之際,一聲雞嗚,他睜眼一看,燭臺只剩一縷冷煙,原來是天亮了,而這才看清自己緊抱著綿被不放。

    盥漱後,尚未進食,便來到院中敲著美女的房門。

    他必須知道她是哪家小姐,才好請媒婆前去提親。

    "呃……那是舍妹,天色未亮時就啟程回蘇州了。"查嬙答道。

    聶華尉臉上難掩失望,"這是她昨晚遺落的簪子,有勞公子交還給她。"

     查嬙接過簪子,"謝謝,我正好要去後院尋找舍妹遺失的簪子呢。"

     "公子貴姓?"

     "我姓查,單名一個強,強壯的強。官人是聶華尉將軍吧?"

     "正是。"美女是蘇州查家的小姐,聶華尉牢記在心。

    "聽舍妹說將軍此行是要去京城,我正好要上京城辦事,不知將軍可否讓我和家僮隨行?"

     "我是要去京城沒錯,但途中我會先轉往姑母家省親幾天,再到京城,所以只能同行到西嗵川。"這位查公子是美女的兄長,同行正好可以得知美女的事。

    "可以、可以。"查嬙微微欠身說,"聶將軍,我收拾一下行李,待會見。"

     "我在店外等你們。"說完,聶華尉便轉身走去。

    "小姐,我們真的要跟聶將軍走嗎?"珠兒問道。


    "是啊,南林這條路上盜賊猖撅,我正擔心我們的安全呢!跟他走的話,安全無慮。"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她想跟聶華尉相處,就算只有一天也好。

    "可是,聶將軍帶著大隊人馬,又全是男人,屆時會有很多不便之處……比如住路上突然想解手……"

     "上路前你就少點喝水嘛。"

     "如果突然肚子痛,急著想'大解'呢?"

     "你的腸胃很好,向來很少肚子痛。"

     "人是吃五穀雜糧的,哪有可能不……"

     "那就躲到樹林裏,我幫你把風。"

     "小姐,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啦。"珠兒嘟嘟嚷嚷地說,"我們會被識破是女兒身的啦!"

     "不會啦,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就好了。"

     "但是……"

     "珠兒,你才十六歲,怎麼比老太婆還囉嗦。"查嬙雙手擦在腰上,"我是小姐,你是丫鬟,所以你得聽我的。"

     又來了,每次和小姐意見相左的時候,小姐就搬出主子的身分來壓她。

    "是,小姐。"珠兒垂下雙肩,不再與她爭辯。

    "走吧,別讓人家久等了。"她將寶劍和包袱遞給珠兒。

    走出客棧,她們看見聶華尉騎著一匹白色駿馬,右手勒韁,左手持鞭。

    天哪!他的馬上英姿真是帥呆了!查嬙對聶華尉的仰慕之情更添一分。

    這時,小廝牽馬過來,她仰頭對他說,"聶將軍,我和我的書僮都不會騎馬。"

     "那你坐我後面,我們共騎一匹馬好了。"

     什麼!他們共騎——不行!男女授受不親!

    "將軍,我同你騎,馬會跑不快,我看還是替我叫頂轎子比較好。"

     聶華尉的視線先是落在查嬙的臉上,然後從查嬙胸前一閃而過。

    他幹嘛這樣看她!查嬙下意識地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胸前,眼下平平,應該沒有露出破綻才是,這才放心地抬起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聶華尉。

    "你這麼瘦弱,就像一位小姑娘,還不致於能使我的馬慢下來,何況轎夫的腳程再快也趕不上馬快。"聶華尉伸出手,"上馬吧。"

     查嬙只好上馬,然後覺察到所有的侍從武士都望著自己。

    "你的隨從怎麼都盯著我瞧,我臉上有飯粒?"

     "他們看你是因為你的坐姿,沒有男人騎馬是側坐的。"他還有下一句沒說——只有女人才會。聶華尉心想,他這未來的舅書真像個娘娘腔。

    "呃……我覺得這樣坐比較……舒服。"她之所以側坐,而不正坐,是因為擔心正坐,路上若有一個顛簸,她的前胸將不可避免地撞上他的後背,那麼,她的女兒身不就穿梆了。

    "隨便你,只要不會掉下馬就好了。"聶華尉轉向身旁的隨侍道,"韓秀,你載那位小書僮。"然後他雙腳一蹬,那匹馬便邁開四蹄,如離弦之箭般絕塵而去,身後的查嬙一聲驚呼,不禁緊緊圍抱住他的腰。

    他的腰好粗壯啊!查嬙臉上發燒、發燙,心裏直跳。

    "公子看來文采風流,查家必是書香門第?"聶華爵試探地問。

    "我爹曾是狀元,我和舍妹自小飽讀群經,知書達禮,不過論才智,舍妹在我之上,論面容,你看過了,她可是享有蘇州第一美女之稱,更難得的是她心地仁慈,有俠義之風,常救助孤女、香樓女子和窮苦人家,家鄉的人稱她為活菩薩。"查嬙偷偷吐了吐舌頭。真不好意思,這樣讚美自己。

    這樣的女子,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聶華尉心中對她的好感更添一分。

    "令妹大概已許人了吧?"他的心七上八下地,深恐她早已訂親。

    "沒有。"查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謊。

    他想歡呼!然而表面卻佯裝不甚在乎地問道,"這樣才華洋溢貌美賢淑的女孩,難以相信竟乏人間津。"

     "上門求親者是不少,有的是當朝權貴的公子,有的是皇親國戚的少爺,只是舍妹眼界甚高,對這些貴門子弟,自是看不上眼,而我爹又疼舍妹,凡事皆順她心意,不敢妄自替她做主,日子一天拖過一天,舍妹的婚事就一直沒個著落。"她反問,"將軍有嫂夫人嗎?"

     "沒有。"

     "真的。"查嬙掩飾不住驚喜,但她的喜悅很快就被感傷蓋過。

    有什麼好高興的,他沒娶妻,干卿何事!

    *********************************

     三天後,聶華尉抵達姑母家。

    他大步走進廳堂,向坐在廳堂正中央的姑母施禮問安,"姑母,侄兒向您請安來了。"聶華尉的姑母鄭氏,看上去年約五十,額上眼角雖已佈滿皺紋,但猶有徐娘半老的風韻,令人忍不住去猜想她年輕時驚人的美貌。

    他自幼父母雙亡,由姑父姑母撫養長大,姑父在他十二歲時捐軀沙場,那時姑母還年輕,卻無再成親的打算,守節憮孤,轉眼十年,他也二十二歲了。

    本來,姑母希望他走科甲之道,攀枝折桂,出人翰苑。無奈他對四書五經不感興趣,背著姑母,偷偷拜師學藝,讀些兵法之類的書籍。

    幾年後,他已武藝超群,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是年京裏舉行武科考試,他便向姑母提出應考要求。姑母見他學文不成,武藝倒是真有點兒功夫,遂不再為難他,答應他去應考武科。

    在武考校場上,他技壓群雄,奪魁而歸。

    新中武舉不久,便被派去征戰沙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收復不少失去的城鎮和十地,不到兩年就被皇上擢任為總兵。

    而這次的進京,引起朝臣的猜測,臆測皇上將任命他為兵部尚書,總掌兵符,唯吏部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太年輕了,再說他僅一武舉人,按國家律例是不合此資格的。

    但也有人認為,他屢建功勳,此即表示他的才智謀略,絕非一介武夫,何況目前國家正值用武之際,皇上破例把升並無不可,否則為老遠從遼東邊鎮急調他人京?

    儘管看法不同,但所有大臣一致認為,他封公拜侯,魚躍龍門,是指日可待。而對於這個前途中可限量,又是當今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家有閨女的大臣們都想攀上這門親事。

    這一年來,上姑母家說親的媒婆絡繹不絕,幾乎踏破了門檻。

    "姑母,華尉有一事稟報。"他迫不及待要告知姑母念小姐的事。

    這時,門外,小僮向內喊道,"門外有人求見,是相國府裏派來的。"

     "快請。"姑母道。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王媒婆未入聶家門,聲音便已傳人廳堂。

    "喜從何來?"姑母問道。

    媒婆一見聶華尉,便知馬相國為何要搶這門親了。"夫人,恭喜你,相國願招你侄兒為婿,這真是天賜良緣呀!"

     "此事恐怕礙難從命。"聶華尉出聲拒絕。

    媒婆先是傻了半晌,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再看聶華尉一臉正經地,才開口道,"你是嫌馬小姐生在侯門,心高氣傲?馬小姐雖貴為宰相之女,卻沒有絲毫富貴人家的驕氣,而且馬小姐才貌兼備是眾所皆知,她的花容月貌,哪怕是西施再世也比不上,京城裏多少土子們都想攀這門親事……"

     不論王媒婆如何遊說,聶華尉仍是不肯答應。

    王媒婆想起什麼似的,"我怎麼給忘了……這門親本皇上會親自下旨完婚……"由於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都想攀這門親,而馬相國又志在必得,早朝時乃上表奏請皇上做主。

    聶華尉一聽心中如遭雷極——看來他勢必得和馬氏成親了。不,他不想和馬氏成親,可又怎能違背皇上的旨意?

    "王媒婆,你先出去。"


     姑母支開媒婆後,轉向聶華尉說道,"馬相國權重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區區一個領兵在外的武官,竟然拒絕他的結親,你叫他的顏面何存?"

     姑母說的並非全無道理,聶華尉無言以對。

    如果堅拒這門親事,必會使馬相國惱羞成怒。到時惹出禍端來,豈不是得不償失?

    "與相國結親,對你在仕途上將有很大的益處。"婚姻一事,對舊家世族以及沒有背景的子弟來說,是很重要的。結一門好親事,不但可以提高身分地位,更能在仕途中獲得極大的援助。

    "侄兒……已有心儀的女子了……"

     "原來如此。"

     "姑母不問她是哪家的小姐?"他不解地問。

    "我有問的必要嗎?她根本不可能是我的侄媳,我的侄媳只會是相國千金。華尉,還是忘了她吧,皇上做的大媒,你不可不從啊。"

     "姑母,我要去求皇上……"

     姑母還沒聽完,便倏地沉下臉來斥責,"胡鬧!你太不知分寸了,都說是皇上的意旨,誰也改變不了的。"

     聶華尉垂下頭,"那就請姑母跟相國府議親吧…"

     "你總算認清事實了。"姑母接著說,"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那位小姐,我會派人去提親,問她願不願意做你的側室。"

     "哪有小姐願意做小!"聶華富一聲沉重的喟歎。

    "我侄兒這般英俊,又如此被皇上倚重,我看就是做侍妾,也會有很多名門閨秀搶破頭的。"姑母對聶華尉倒是充滿信心。

    "那姑母你要快點派人去提親,免得被別人捷足先登了。"有提親總比沒去好,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瞧你急成那樣!我倒很想看看能擄獲你心的小姐是啥模樣?"

     "誰要知道王母娘娘駕前的仙女是什麼樣子,那她就是了。"

     真有那麼美?"隨後,姑母傳喚媒婆,"挑日子請大媒吧!"

     "我就知道總兵的這杯喜酒,吃定了。"媒婆拿出紅帖,"馬相國體諒總兵軍務繁忙,就選定這一日締結姻親,筵席也安排妥當了,總兵意下如何?"

     "隨便。"聶蘋用顯得意興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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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28:29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荒涼的街道上,查嬙和珠兒佇立在一個喪親賣發的女子面前爭論不休。

    "公子,不行啦,我們講好的,你要佈施,就用你的錢,用完了,不可以打我的主意。"珠兒緊抓著包袱,就怕查嬙搶奪。

    與聶將軍分道揚鑣後,她們繼續未完的行程,途經這鬧饑荒的城鎮,曠野中,有人親手埋葬餓死的爹娘,荒徑上,小兒伏在親娘屍骨上無助地啜泣,小姐見這景況,大動惻隱之心,但可憐人實在太多了,老爺給小姐的盤纏早在遇到這賣身女子前就一毛不剩了。

    "別囉嗦,給是不給?"查嬙有點不耐地吼道。

    "不給,這是我的錢。"珠兒吃了秤砣,鐵了心。

    "你的錢,還不是我爹給的。"查嬙大聲說,好像大聲就有理。

    "老爺又不是白給我,這是我的工資,我有權支配自己的錢。"

     "你看這小娘子多可憐,相公出了遠門,公婆餓死,她剪發葬親,我們應該幫助這種孝媳。"查嬙企圖以此激出珠兒的同情心。

    "我也很同情她,可是把我的錢給她後,我們就會沒錢住店、沒錢吃飯。"小姐只想到別人,都沒想到自己也快變成可憐人了。

    "沒錢住店,就住破廟嘛,少吃幾碗飯,也不會餓死,只要走過這個山頭,就到江邊,渡江後很快就到京城,到了京城,找到秦家就有飯吃了。"

     "你把我的錢給她,我們怎麼雇船渡江?"

     "好,你的錢留著過江,我又不是真的沒了。"查嬙拿出藍寶石簪子。

    "小姐,不可以!那是夫人給你的嫁妝!"

     珠兒這一喊,顯然揭穿了秘密。小娘子訝異地抬起頭,她們是女扮男裝!

    "小娘子,這藍寶石簪子你拿去典當,很值錢的,不要被騙了喔。"查嬙安慰地說,"葬了你雙親後,就去找你相公吧。"

     "我不能收下,這是你的嫁妝。"小娘子搖頭拒絕。

    "收下吧,我也不一定會嫁。"

     "謝謝恩人,小娘子結草銜環,誓不相忘。"

     "不要這麼說,我們還得趕路,小娘子多保重。"

     查嬙和珠兒告別小娘子後,走了兩天兩夜的路,終於到了江邊,上船,一直向南而去。

    終於到了京城。查嬙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裏,東張西望,好奇得像個孩子。京城比蘇州城熱鬧上好幾倍,人們比肩接踵,交臂而過。

    突然,查嬙飛也似的往人群裏跑去。"公子,你要去哪?"珠兒追趕著。查嬙跑到一個小攤販前,"老爹,來十個小籠包。""你有錢嗎?"小攤販用他的綠豆眼打量著衣衫襤褸的查嬙。

    "沒有,先賒帳,我一定會還你的。"查嬙看著熱騰騰的小籠包猛吞口水。

    "你當我三歲孩兒啊!"小販怒咻咻地瞪視著她。

    "那她身上的那把劍抵押給你,夠吧?"

     "這是我師父給我的名劍,公子,你竟拿來換小籠包,你真是太污辱這把劍了!"珠兒簡直快氣瘋了。等她身上全沒值錢的東西時,她一定會被小姐抵押在某個小吃攤上,做一天的白工來抵吃東西所欠的錢。

    "快餓死了,你還要名劍幹什麼?"查嬙埋怨地看珠兒一眼。

    "是誰說少吃幾碗飯也不會餓死?"珠兒狠瞪回一眼。

    "你答應我爹要平安護送我到秦家的,要是我未進秦家大門,就因為你捨不得一把劍而活活把我餓死,看你怎麼跟我爹交代。"她是非常清楚珠兒的弱點。

    珠兒咬著牙,把劍一伸,"十個小籠包。"

     "我又不會武功,要劍幹什麼?"小販像趕蒼蠅似的揮手,"去去去,別攔在我攤子前,妨礙我做生意。"查嬙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搶過珠兒手上的包袱,拿出一件華麗的女服,"這個呢?"

     "你怎麼會有女人的衣服?"小販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她們。

    "問那麼多幹什麼?要不要給我十個小籠包?"

     ''嗯,這衣服可以給我女兒穿。"小販高高興興地拿十個小籠包給她們。

    查嬙狼吞虎嚥三個後,"老爹,請問禮部尚書府要怎麼走"'"看到相國府,旁邊的府第就是禮部尚書府。"

     "你這不是廢話,相國府怎麼走?"

     "前面酒樓右轉,遇到布莊往左轉,看到藥店,走一百步,拐個彎就到。"

     怎麼這麼難記。她又問道,"老爹,我再跟你打聽一個人……"

     "你這人真煩,我還要做生意,沒時間理你。"老爹吆喝起來,"小籠包,好吃的小籠包……"

     "你生意又不好,沒什麼人上門,就理我一下嘛。"查嬙道。

    "那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乞丐站在我攤子前,害得別人都不敢靠近。"


     她竟被看成乞丐!查嬙心裏很不是滋味,"我不是乞丐,我家曾是天下首富……算了,說了你也不會相信,老爹,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我就走開。"

     "快問,這京城裏的小姐沒有我不知道的。"

     "我要問的不是小姐,而是禮部尚書的長公子秦聰,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啊,外貌俊秀,是一個博學多才。詩賦俱佳的文士。"

     珠兒瞥了查嬙一眼,對小販說道,"老爹,聽起來秦聰似乎是個不錯的人羅。"

     小販撇撒嘴,"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小兵都比文縐縐的秀才強多了。"小販如此說時,查嬙心裏忽然閃過一個揚鞭策馬、威武雄俊的影子……

    "公子,你在想什麼?"

     "沒有。"查嬙用力地搖頭,像要搖掉少女心頭的秘密。"走吧。"

     '小姐,要不要認親?"一離開,珠兒馬上關切地詢問。

    '認啊,我說過只要他不是紈絝子弟,就認他做我夫婿。"她毫無表情地說。

    照賣包子老爹的指示,她們來到城西,王公貴族們聚集的長樂大街上,觸目所及儘是雕樑畫棟、花團錦簇交相輝映的華宅,氣勢絲毫不輸查府。

    在這片豪門貴族的高門華屋中,卻有一屋宇顯得更壯偉,光是它的堂廉周環,朱柱雕牆,極盡奢華之能事,一看便知這戶人家來頭不小。

    "這是禮部尚書府嗎?"查嬙找了個路人問。

    "不是,這是相國府第,旁邊一牆之隔的才是禮部尚書府。"

     查嬙的目光移向相國府隔壁,也是棟不錯的房子,嫁進來日子理應不錯,但是查嬙卻覺胸口像被八爪章魚緊緊抱住,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小姐,你在猶豫什麼?還不快去尚書府報上名諱!"

     "珠兒我……"

     "什麼都別說了,這門親事是老爺和夫人替你訂下的,你不嫁,就是不孝。"

     珠兒的話說得好重,令查嬙無法拒絕,只能走向隔壁的宅第……

    **********************

     查嬙登堂拜謁秦尚書,"秦伯父,你不認得我了,我是查嬙,由於女子行走不便,所以改扮男裝。"

     "世侄女,這一路辛苦了。"秦老爺說,"令尊身體是否硬朗?"

     "家父身體很好,謝謝伯父關心。"

     "你們怎麼會惹上于太師……"秦老爺緊皺著眉頭。

    "伯父你怎麼知道的?"查嬙驚異中又帶著迷惑。

    "于太師的兒子來過這裏。"秦老爺沈默少頃後,長歎一聲,"唉,世侄女,我對不起令尊。"

     她驚了一下,心中已猜到一二。"伯父這話怎說?"

     "世侄女,你和聰兒的婚事……"秦老爺欲言又止。

    "秦伯父不必吞吞吐吐,凡有所諭,無不從命。"

     秦老爺臉色娠紅,半天才說,"管家請你把那東西取來。"

     "是。"管家閃入內室後,隨即走了出來,像是早有準備般,此時手裏托著一個圓盤,盤中擺著一個紅封套。

    秦老爺伸手取來,放在查嬙面前。"這是什麼?"

     "打開來看。"

     封套裏面是一張銀票,"憑票即兌銀二千兩正",另外是一張庚帖。

    秦伯父也是怕事之人啊!查嬙起初不齒,但轉念一想,這也是因為于太師勢焰薰天,沒什麼好怪人家的。於是她平靜地說,"秦少爺的八宇我不曾帶來,這樣吧,我寫張筆據,作為憑證。秦伯父你看如何?"

     泰老爺如釋重負,連聲答道,"麻煩世侄女了。"

     等管家捧來文房四寶,查嬙就在紅封套上批了八字,"隆儀泰壁,退親如命!"下麵具名"蘇州查嬙。"寫完後站起身來,對秦老爺一揖,便離去。

    出了禮部尚書府,她們順著巷子姍姍地向前走。

    "好沒面子唷,小姐居然被休了。"

     "叫你讀書,不好好讀!我還沒過門,所以不是被休妻,而是被退婚。"

     "一樣沒面子啦。這個秦老爺好歹也是個禮部尚書,竟怕那個靠裙帶關係的于太師,真是沒種。"珠兒略帶怨意道,"小姐你應該收下那張銀票的。"

     "人活著要有骨氣。"

     "骨氣又不能當飯吃!沒那張銀票,往後怎麼辦嘛?"

     "天無絕人之路,也許會有什麼好事掉到我們頭上。"

     "我看只有壞事!"珠兒哭喪著臉。"都怪你啦,要不是你拼命散財,我們也不會落到如此淒慘的地步。"

     "不要什麼都怪我好不好,你也要負一部份責任。"

     "我要負什麼責任?"珠兒傻傻地問。

    "我爹要你看緊我的荷包,你沒做到。"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珠兒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

     她拉住珠兒的手,"好了,珠兒,我的好妹妹,不要再生氣了,也不要再怪我了,我現在餓得頭都暈了,你快去討飯給我吃啦!反正你以前也做過。"

     "唉,也許我是討飯的命,才會十年後又'重操舊業'。"

     "你又不是妓女,什麼重操舊業!"查嬙忽見眼前相國府的門旁,豎著好長一根白漆木板,木板上寫了幾個黑色大字,還閃著亮光,可見墨蹟還是新的。

    她好奇地走近一看,瞧見上邊寫著:相國府急征丫環數名,供吃供住,薪俸優。

    "珠兒,你不必討飯了。"查嬙神態愉悅地說"你看吧,我說天無絕人之路,這回你去相國府做丫環,有的吃又有住的地方,還有錢拿。"

     '走,小姐,我們現在就去相國府應徵。"

     "我不去。"

     "為什麼?"珠兒一愣。

    "理由很簡單,我先問你,你通常叫我們麼?"

     "小姐啊。"珠兒眨了下眼。

    "這就對了,我是小姐,你是丫環,人家征的是丫環,我這做小姐的去成何體統?何況我從小沒吃過一點苦,做不來"丫環的。"

     "都什麼田地了,小姐還以為自己是金枝玉葉葉啊!"珠兒兩眼直瞪著她。

    "你看我這氣質,做丫環也不像,只能做小姐。"查嬙盈盈走了兩步。

    是喔,你命好,我會替你留意哪個富貴人家缺小姐的。"珠兒酸溜溜地說。天下事雖無奇不有,但她還沒聽過誰家征小姐的。

    "別抱怨了,還不快去問問,要是去晚了人數夠了,你就得做叫化子了。"查嬙嘻嘻笑道。

    "好吧,小姐你在門外等我,不要亂跑喔。"

     "珠兒,無論如何,你都要成功當上婢女。然後記得跟管事說你母親急需錢看病,先支一個月的薪俸。"她蘭花指一點,"我會在那家客棧吃面,你千萬要來付帳喔,不然我會被亂棒打死的。"

     錢還沒賺到,就先花起來了,難怪蘇州人給小姐取了個不雅的外號——敗家女。

    "你安心吃面吧,我會來付帳的。"珠兒轉身走進相國府。

    查嬙走進客棧,叫了碗面,便聽到旁邊的兩位客人正高談闊論。

    "最近京裏發生兩件大事都跟一個人有關,你聽說了嗎?"

     "你所說的人就是聶將軍,對不對?"

     他!查嬙心裏一震。

    "對,這人真是不了起,聽說皇上已任命他為提督了。"

     "你知道的還沒我詳盡,皇上除諭加他提督各鎮援兵銜、總領遼東主客兵之外,還賜了蟒玉和尚方寶劍!"

     哇!他好棒喔。查嬙敬佩不已。

    "目前外寇猖獗,屢次進犯中原,還好有他這種智勇兼備的大將鎮守關門,這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以前聽人家說他年少有為,真有本事,昨日一見,方知此人確是英卓不凡,真正的大將材料,皇上聖明,看得准呀!"

     沒錯,沒錯,她早就看出他大有可為。

    "你見過他?"

     "是啊,昨天他來相國府拜見老丈人,我剛好當差。"

     老丈人!他不是說他尚未娶妻,怎麼突然冒出個老丈人來?

    "這位小哥,聶將軍不是尚未娶妻,怎麼你說相國是聶將軍的老丈人?"

     "你剛來京城對吧?"

     "是的,中午才到。"

     "難怪你不知道,聶將軍昨日才來相國府行聘,抬禮物的力夫,加上鼓樂隨從,一共六百多人,浩浩蕩蕩延伸了兩條街,京城裏傾巷觀看,比迎神賽會還好看。"

     接著那兩位客人談起聘禮:十萬兩銀子,儘是耀眼生花,五十兩一個,剛出爐的"官寶"彩帛每盤四端,兩頭綴上簪環小件,五百盤;古玩一共一百盤,每盤五件,都配上蜀錦盒子紅木架。

    "相國千金真是好福氣——"查嬙這樣說時,心裏微微泛起一陣酸痛,聲音漸漸低啞了。秦伯父退婚,她並不感到難過,走出秦府時,還覺得腳步特別輕快,心裏隱隱察覺到一種歡喜的念頭。

    然而她太天真了,她沒有婚約,恢復自由之身,不見得就和聶華尉有緣。

    "相國千金既聰明又美麗,他們的親事可真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而且還是皇上親自主婚哩……"

     這人眼睛瞎了,沒看見她臉色已經這麼難看了,竟然還往她的傷口抹鹽……

    查嬙霍地站起,險些將飯桌掀翻,她飛也似的朝人群裏跑,她確信看見了聶華尉。

    店小二扔下碗筷,手忙腳亂地追趕查嬙。"矣,你還沒付帳——"

     眼見聶華尉就要消失在人流裏,查嬙急得喊起來,"聶將軍!"

     聶華尉回頭,"查公子!"後邊還跟著一個店小二。

    "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付面錢?我的書僮會還給你的。"她氣喘吁吁地說。

    "小錢,說還,太見外了。"他從腰裏摸出些碎銀給店小"我們還真是有緣,不如就到客棧裏聊聊。"查嬙面露微笑。

    "好啊。"

     ***********************

     "查公子的事情辦好了?"聶華尉問道。

    "嗯。"查嬙望著聶華尉,若有所思,"人生有三樂,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為甚一。而武榜題名的喜悅,聶將軍早已經體驗了,這洞房花燭夜又行之在即,恭喜你就要成親,做新郎倌了……

    "那時查公子若還在京城,一定要來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聽說新娘子乃相國之女,才貌雙全,我真欣羡聶將軍,做了東床快婿,從此官途平步青雲。'娶她的話,就沒這麼好了,少不了要跟于太師惡鬥一番。

    "我不是那種攀權附貴的人!"

     "我沒有那個意思,將軍屢建奇功,深受皇上器重,哪還需要馬相國提拔。"她覺得自己的腿形變成狗的腿了。

    "人人都說我好福氣,可是我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他眼中全是痛苦之意,查嬙不覺詫異起來,"你不高興什麼?"

     "明明是我娶親,卻不能由我作主,硬被趕鴨子上架,你說我高興得起來嗎?"聶華尉忿忿地說,"我根本不想娶相國之女。"

     "你又沒見過新娘子,怎麼就這樣一肚子不情願呢?也許等你見著新娘,反倒會喜歡的跳了起來。"

     "我不會喜歡她,絕不會喜歡。"

     "這倒怪了,莫非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的確是有這麼一個姑娘。"

     查嬙疑惑問著,然而聽到他的答案,禁不住心裏一陣隱隱作痛。原來他心有所屬了——

    "她是誰?"

     聶華尉不語,怔怔地望著查嬙。以前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查嬙和美女的五官頗為神似,也難怪,他們是兄妹嘛。

    "我知道我不該探問,但我很好奇,到底是哪家姑娘迷住了我們英勇神武的聶將軍?"

     聶華尉轉過頭,低聲吟道,"其相無雙,其美無極。毛檣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

     他所吟的乃是宋玉"神女賦"中的一段,大意是:她的美貌世上無雙,已至極處,縱然是天下最有名的美女西施見了,也是自形慚穢,羞得掩面而去。

    "將軍形容的,分明是天上的仙女,人間哪見得到呢?"

     "她不僅美,難得的是她心地仁慈,有一副好心腸。"他忽然轉回頭,"查嬙兄,我倒想請教你一件事。"

     "你問。"

     "如果有人到府上求親,想娶你妹妹做小妾,令尊會答應嗎?"

     "我爹會拿掃帚把求親者趕出去。"這登門求親者要是他的話,則另當別論,就算爹不答應她做小,她也要隨他走。

    聶華尉徹底失望了。他早料到好人家的小姐怎麼可能給人做小,又不是妓女。


    "你還沒告訴我那姑娘到底是誰?"她想看他死心塌地愛的女人是何模樣。

    "你為什麼那麼想知道她,難不成你想追她?"

     "你別誤會,我並沒那個意思,只是聽你形容得那麼美,禁不住想看一眼。唉,說起來,我們是同病相憐,我心裏也有個人,可是那人和你一樣,快成親了。"

     "哦!"他喟歎道,"媒妁之言真是害人不淺,老是拆散鴛鴦。"

     她和他還構不上鴛鴦的邊咧。"其實是我自己癡心妄想,就算他沒有婚配,我也高攀不上。"她嚅儒說道。

    "查公子謙虛了,你一表人才,哪有姑娘不傾心。"他建議著,"查公子不像我,由皇上賜婚,無法抗旨。否則,若我真愛那姑娘,就帶著她私奔。"

     她正要說話,忽聽得身後驚訝地喊道;"這不是聶將軍嗎?"

     查嬙轉身一看,一名身穿官服的官員向聶華尉拱手道,"敝宅就在前面不遠,屈駕至府奉茶小敘如何?"

     "查公子一起來?"聶華尉邀她同往。

    "不了,我跟家僮約在這裏,若是走開,怕他找不到。"

     "那聶某告辭了。"語畢,便轉身離去。

    "該死心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查嬙對自己說。

    他要娶相國之女,心中又有另一個女人,她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望了。

    ******************

     相國府廚房內,珠兒把堆成小山的碗盤洗淨、擦乾後,取下牆上的劍,走出廚房。

    這些日子,她每天早早做完廚房的活兒,溜到花園假山旁練習劍法。

    沒想到洗碗比練劍還累,珠兒捶揉著肩膀。

    在查嫣,她雖是丫環,但從來沒做過粗活,就只是陪小姐讀書、玩耍,所以查嬙其他丫環戲稱她是二小姐。

    她心專意凝,一面默思劍譜,一面縱橫舞劍,閃著照照寒光。

    漸有腳步聲走近,珠兒聞聲,把劍收住,趕快躲到一棵梧桐樹後,繼而聽見一男聲道,"怎麼這麼晚才來?"

     接著是一女子緊張的聲音,"小聲點,我跟你說府裏發生大事了。"

     "什麼大事?"

     "我家小姐跟隔壁禮部尚書的大公子秦聰私奔了!"

     珠兒一聽大驚。相國小姐不是後天要和小姐崇拜的聶將軍完婚嗎?

    "今晚不要嘛……府裏亂成一團了。"

     這一男一女終於叭答叭答地走了。

    珠兒這才從樹後走出來,一出來便聽見不遠處響起雜遝的腳步聲,且有閃閃火光接近,珠兒自知來不及閃躲,便把劍丟在樹叢裏。

    很快地,她被家丁發現。"鬼鬼祟祟的,你在這裏做什麼廣?"

     "我只是在散步……"

     "你去跟相國大人說吧。"

     她被家丁押到大堂。大堂上,家丁執了鞭正抽打著一名伏在地上的婢女。

    馬相國坐在堂前,大聲喝斥,"叫你看好小姐,你卻讓她跑了,給我狠狠地打。"

     鞭子如雨點般地落在那嬌小的身子上。"奴婢該死……"

     "你就是把她打死也於事無補,還是趕緊想辦法吧。"相國夫人抽泣道。

    "哼!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無媒苟合,丟人現眼!雯兒這一走,我丟官事小,就怕被砍頭,滿門抄斬呐!"

     天啊!她怎麼那麼倒媚。才進府沒幾天,就遇上滿門抄斬……珠兒心中想到。

    "我早跟你說雯兒喜歡秦聰,你卻硬逼她嫁給聶華尉,現在出事了,怪誰?"

     "真不知道雯兒是怎麼想的!秦聰哪裡比得上聶華尉?"

     "秦聰是比不上聶華尉,但雯兒和他青梅竹馬,早就非卿不嫁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後天聶將軍就要上門迎親了,我拿什麼給人?"

     "除了這宅院的人,沒人見過雯兒,我看找個人來代吧。"相國夫人道。

    "這倒不失為好辦法,但找誰呢?這可不是隨隨便便找個丫環就能瞞騙得過去,找來的人必須有貴家小姐、大家閨秀的氣質。"

     馬相國在堂上一邊焦躁不安地來回走著,一邊苦苦思索。最後,他踱到珠兒面前站住,把珠兒從上到下細細看了一遍。這小丫環,一張不施粉的素臉!一身素服,卻顯得眉清目秀,清麗過人。

    "就是你!後天你代小姐出嫁。"

     "我!"珠兒猛地搖頭,"我只是個供人使喚的婢女,哪有貴家小姐的氣質。"

     "我會找人調教、調教你。"

     "才兩天,我不可能像貴家小姐,兩年還差不多,而且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輩子,要是我家小姐就沒這問題了。"珠兒想到查嬙。

    這幾天小姐為了聶將軍即將成婚的事而悶悶不樂,連房門都懶得出。

    小姐要是知道自己將嫁給聶將軍,肯定會高興的涕泅縱橫。

    "你家小姐比你美嗎?"

     "跟她一比,我成了狗屎牛糞。"

     "真的!你家小姐在哪?"馬相國大喜。

    "她住客棧,我這就去請她來。"

     "我派轎子去接你家小姐過來。"馬相國說,並傳誡家人不準將假小姐代嫁的事聲張出去,否則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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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28:49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窗外幾聲秋蟲啾嗚,獨居的寂寞感又襲上心頭,查嬙心緒煩亂不已。

    還想那個人做什麼!他都快是別人的相公了……

    不能繼續這樣想他了,查嬙望向燭影,費力轉移著心中的念頭。

    結果燭影裏竟又出現了聶華尉的面容。

    還是睡覺吧。剛要吹熄燈燭上床睡覺,外邊卻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小姐!"

     聽到珠兒的叫喚,查嬙把門開了。"珠兒,這麼晚了,你怎麼跑來了?"

     "小姐有人要你去做他家的小姐。"珠兒興沖沖地告訴查嬙好消息。

    "我不相信,你騙我。"

     "我沒騙你,馬相國的官轎正在客棧外等你。"

     "相國府不是有小姐了,怎麼會要我去做他家小姐呢?"

     "馬小姐跟人私奔了,所以小姐你此去是要冒充馬小姐嫁給聶華尉的。"珠兒嘻嘻笑道,"大聲笑吧。"

     查嬙登時臉色刷白,兩腳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珠兒連忙把她扶住,驚喊著,"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珠兒啊,我哭都來不及,哪可能笑?"查嬙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我以為你會高興啊!你不是很喜歡聶將軍嗎?"珠兒十分疑惑地看著小姐。

    "我是喜歡他,但我又不是馬小姐,怎麼可以代嫁!要是教聶華尉發現了,這何況這門親事的媒人是皇上……這麼做是欺君,欺君大罪,是要殺頭的。"

     "我不知道會這麼嚴重,我只是想幫你完成心願。"珠兒嗚咽著說。

    "別哭,我又沒怪你,反正你本來就頭腦簡單。"這也是珠兒老被她欺負的原因。查堵抓起桌上的包袱說,"我們快逃走吧!"

     "逃不了了,相國府的人在門外等著呢。"

     "既然逃不掉,那我去跟相國說明白好了。"

     "小姐,我有一個想法,你要不要聽?"

     "說吧,你有什麼笨想法?"查嬙不甚感興趣地睨了她一眼。

    "這個不笨,我想你只要設法讓聶將軍愛上你,那就算他發現你不是真正的馬小姐,他應該也不會去皇帝老爺那兒拆穿我們。"珠兒打著如意算盤。

    "他不可能愛上我的……"查嬙低聲道。

    "小姐,你沒照過鏡子嗎?你的美,像瑤台仙女,聶將軍他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你不知道,他心裏已有一個女人了。"

     "哦,你把那個女人趕出他心裏不就得了。"

     "你不懂,就像我心裏只有他一個,誰也看不上眼,我看得出他也是個癡情人。"她臉上漫著一層愁雲,"珠兒,若是我非嫁給聶華尉不可,你不用陪嫁,這樣要是我有什麼萬一,你也不至於跟著賠上小命。"

     "不!小姐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聽話,屆時,我若有個三長兩短,你要回蘇州,把我的死訊告訴爹娘……還有……替我盡孝。"她雙眼淚花閃現。


    "小姐,你做了那麼多善事,閻王爺不會收你的。"珠兒聲音哽咽地說著,晶瑩的眼睛淚水迷蒙。

    這時,門外響起男聲,"小姐,我們該走了。"

     於是,查嬙坐上垂著流蘇的華麗官轎,來到相國府。

    查嬙翩然走進大堂,沒有打扮;只借穿珠兒的婢女衣服。國色天香何需打扮?增一分則長,減一分則短,修飾打扮都顯得多餘。

    "我以為天底下不可能有比我們雯兒更美的女人了,原來天外有天!"馬夫人一見查嬙,就打心底喜歡。

    "此女若進宮,三千寵愛於一身,嬪、妃之封是跑不掉的。"馬相國說道。

    查嬙淺淺一禮,"蘇州查嫣見過相國、相國夫人。"

     "珠兒都跟你說了吧?"馬相國開門見山直接切人主題。

    她點頭,"相國大人,民女是來拒絕的。"

     "查小姐,你可能以為聶將軍不好,所以我女兒才要逃婚。其實不然,聶將軍年齡不大,武藝超群,智勇兼備,還是名美男子哩。"

     "我和他有過數面之緣,知道他是個忠君定國的英雄.皇上才會賜以尚方,可是我還是不能嫁給他,我的理由,相信相國大人知道。"


     "你所擔心的,我不是沒想到,我已下令府中上下,所有人守口如瓶,這畢竟關係到他們的性命,相信沒人敢透露半點口風。"

     "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

     "屆時,我們就表明你是我們收的乾女兒,當時議婚,並沒說是我哪個女兒,所以這並不算犯了欺君之罪。"

     這簡直是詭辯,天下皆知相國只有一個女兒。"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我們已經沒有其他法子可想了,老夫這輩子不曾求人,查小姐,這次真的必須拜託你了。"

     "相國府上上下下六百多條人命都在你手上了。"馬夫人眼眶濕濡。

    查嬙聽他們一人一句地說著,心裏紊亂不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嫁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心裏的人,而且又關係到那麼多人的死活……

    "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出嫁。"相國溫和地說。

    "這可不是嗎?往後,你就和我女兒一樣了。"馬夫人又接著說道。

    "嬙兒,你就喊我們一聲爹娘好嗎?"

     禁不住他們的苦苦哀求,查嬙屈服了。

    "爹、娘。"查堵對堂上兩老施了家禮。

    這天夜裏,她幾乎徹夜未睡。不知是興奮還是憂慮,反正心裏慌得根。她雖想嫁給聶華尉,卻從不敢奢望。

    而今後,她將陪侍在他身旁,與他同衾共枕,為他生兒育女。

    ***********************

     這夜,相國府張燈結綵、紅燭高掛、香霧氤氳,一派喜氣洋洋的婚慶景象。

    查嬙身穿霞帔,頭戴鳳冠,坐在鋪著大紅絨氈的陲花梨木上。今夜她將由女孩,蛻變成女人。

    珠兒穿了新裝,進房點了兩支巨大的紅燭。房內頓時顯得紅溶溶的,彌漫著一種特殊的氣氛。

    "小姐,上花轎了。"珠兒邊說邊將紅羅紗蓋在查嬙頭上。

    繁弦絲竹,歡聲鼎沸,畫堂簾幕,燭影搖紅,這景況確是相國嫁女該有的排場。在一陣鼓吹聲中,一抬花轎翩翩落在相府院內,新娘出轎,與新郎雙雙舉行婚禮。

    "一拜天地。"

     "二拜父母。"

     "夫妻交拜。"

     行完禮,新娘在珠兒的攙扶下,進入洞房,新郎則在酒席上陪客、敬酒。

    筵席上,王孫貴族們談笑著,話題淨是他們這對金童玉女有多匹配。

    "將軍英才蓋世,而素聞馬小姐美麗絕倫,知書識禮,真是人間仙侶呀!"

     呸,知書識禮會跟男人私奔?聶華尉憤憤地想。相國之女比蘇州勾欄院的名妓還不如,他至少還是那名妓的第一個男人。

    "相國大人,好福氣啊,覓得乘龍快婿。"府台笑說。

    "府台說的不對,在下一介武夫,承蒙相國厚愛,委屈了小姐下嫁。"

     "哪的話,是小女高攀了。"馬相國連忙搖頭。"小女嬌生慣養,將軍可要多讓著她一點。"

     "岳父大人,小婿會好好'疼愛'令媛的。"此疼愛非彼疼愛!

    "將軍,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要陪我們了,新娘等著你喝合巹酒呢!"


     這話引起了一陣笑聲,卻沒人發現新郎眼中的嫌惡。

    隨後,聶華尉向洞房走去。洞房設在相國府靠近後花園馬小姐的繡閣上。這是由於他的家在遙遠的遼東,京裏沒有家眷親屬,來京只能宿住公館,所以新婚夜在相國府裏過,隔天即帶著新嫁娘返回遼東。

    走上繡樓,見一嬌俏的小丫鬟站在新房門口,"姑爺。"

     "你可以下去休息了。"他打賞珠兒一個小紅包。

    "謝謝姑爺。"珠兒彎腰行了一禮後下樓。

    查嬙蓋頭未揭,只看的見自己的繡鞋,突然聽見開門的聲音,心裏倏地揪緊,又羞又慌一一對即將要發生的事。

    聶華尉冷冷地立在房門口看向新房。新房內,早已鋪設得錦團花簇,鴛鴦羅帳,成雙紅燭,在燭光下,新房似乎含著無限柔情蜜意;薰香爐裏,淡淡清煙,幻化出仙境般的朦朧,而窗上和銅鏡上顯目的"喜"字,與閃爍的燭光溶成一體,顯得異常香豔。

    他的新娘子恭謹地端坐在合歡床上。聶華尉拿起秤桿,緩緩走到新娘跟前,挑開紅羅蓋頭,一看她的臉,呆住了,懷疑自己是眼花了,還是在做夢?

    "怎麼是你?"他緊緊盯著新娘子,"你不是蘇州查小姐?"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姓查,我是相國之女馬嬙。"

     "那位查公子也不是你哥羅?"他認為那個自稱查公子的男人就是秦聰。

    "我沒有哥哥,他只是一個朋友。"

     哼,情夫不說。他對她說,"過來喝合巹酒吧。"

     查嬙起身,盈盈冉冉地走向他。頭上的烏雲髮髻,攢金鋪翠,照照生光,霞帔簪子,隨身擺動,嫋娜生姿。

    啊,這樣的絕色,哪個男人見了不心蕩神馳呢?他暗想。

    她在他對面坐下,呆呆地看著他。"你不會幫我倒酒嗎?"他沉聲道。

    "對不起。"她給他斟滿酒,雙手捧給他,"相公,請。"

     '不准叫我相公!"聶華尉突然喝斥她。

    查嬙一驚,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我……我們已經拜了堂,你是我的相公啊……"

     "我不妨老實告訴你,要不過你父親抬出皇上賜婚,我根本不想娶你。"原本,他就不樂意這件婚姻,又聽到相國之女跟人私奔,他更是打從心底排斥。

    但萬萬沒想到相國之女竟是他日夜所思的女子,他不否認,她的美,仍能使他心旌搖盪,但只要想到她曾依偎在秦聰的懷裏,一股厭惡之感油然而生。

    可惡的相國!竟敢把婚前失貞的女兒塞給他,這對他簡直是種侮辱!

    她呆呆地聽著,心裏似有一灘酸水在攪騰。珠兒還說他一看到她就會傾心,她早知這是不可能的,他太愛心裏的那個女人了,眼裏根本看不見第二個女人。

    "雖然將軍迫于無奈而娶妾身,但妾身會盡力做將軍的賢妻。"

     "聶家對媳婦沒什麼要求,只要不做出俞越禮法的事就好,近日我打算納名小妾。"為了懲罰她的失貞,他決定納蘇州那名妓為妾讓她由妒生怨,積怨生疾,疾而不治。

    "我不反對將軍娶美妾。"他要納的妾大概就是他心裏的那位姑娘吧。

    "你也太抬舉自己了,我納妾,需要你同意嗎?你就算反對,也沒用。"

     看來,他把相國逼婚,以致他心愛的女人只能做妾的帳全算在她頭上。

    "時間不早了,卸妝吧。"

     這話,像鼓槌敲擊在心上。她心慌神亂地來到妝台前,鏡子裏面,一張比海棠還紅的臉龐!

    她把頭上的金釵銀環全部卸下,把霞帔脫下,然後躺進碧紗帳裏,蒙頭躲進鴛鴦錦被裏,閉上眼。等待那洞房花燭夜千金難酬的一刻。

    然而那一刻始終沒來,查嬙慢慢睜眼一看,聶華尉伏在案上睡著了!

    她的視線落在迎面青瑣窗上的紅"喜"字,覺得那個字委實諷刺……

    *******************

     清晨的陽光已經照透了紗簾;查嬙躺在懸著流蘇的錦帳裏,微微翻動了一下身子。

    聶華尉看著睡著的查嬙。那臉兒、眉兒!就像玉琢的一般柔美。

    他這一生所見過的美女太多了,上至宮苑佳麗,下及勾欄名妓,再美的女子在他看來,幾乎都沒什麼特別了,醇酒美人對他來說不過是色欲發洩的工具而已,從未動心過,然而只有對她,不能自己。

    然而她愛的是秦聰,雖然嫁給了他,也不會對他有任何真心,他只能得到她的人,卻永遠得不到她的心。

    男女之愛,不在情欲,貴在心心相印,情意交流。既然她的心不在他身上,那抱她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聶華尉轉身走出繡房,在花園碰到昨晚守在新房外的丫鬢。

    "姑爺早!"珠兒甜笑著,"小姐起床了嗎?"

     "還沒,你去把她叫醒,叫她準備準備,我們該啟程回遼東了。"

     "是,姑爺。"

     珠兒推門進去,對著查嬙的耳朵喊,"小姐,起床了!"

     查嬙坐起身,睡眼惺忪,"討厭!這麼早叫醒我幹嘛?"

     "不早了,日上三竿了。"說完,珠兒用袖子掩了臉,暗暗竊笑。

    "你笑什麼?"

     "小姐,你怎麼一副還想睡的樣子?"珠兒表情曖昧,"昨晚太累了?"

     "你那是什麼三八表情!我還想睡,是因為昨晚睡得少。"

     睡得少?看來昨晚洞房裏春色無邊喔。"別賴床了,姑爺說要啟程回遼東了。"

     查嬙一骨碌爬了起來,迅速更衣和漱洗。

    珠兒俯身整理床褥,突然驚呼,"小姐,你怎麼沒……我跟你那麼久了……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那個男的是誰?"床單上沒落紅,也就是說小姐不是閨女,那小姐的第一次給了誰?

    "你少破壞我名節。"她訕訕地說,"昨晚他沒碰我——"

     珠兒的眼珠飛快地轉了一圈,叫道,"哎呀,姑爺會不會是寡人有疾——"

     "不會啦,他就要納妾了,怎麼可能不行。"

     "他才娶妻,就要納妾!對小姐也太不尊重了,好歹你現在是相國之女。"

     "我不是說過他心裏已經有人了,他要納的妾就是那個女人。"儘管她知道他心有所系,但她毫不嫌忌,只要能成為他的人,她就心滿意足了。


    "小姐你要反對到底,不可以讓那女人進門,不然此例一開,後患無窮,將來始爺會納更多的妾,而且妾的年紀越來越小,小姐以後就只能吃齋念佛了。"

     "我看他不會納很多妾,應該就那一個。"

     "那她更不能進門。"

     "既然他們兩情相悅,我何不成全他們,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小姐,你真大方,連姑爺也肯跟人分享,要是我絕不會答應的!"

     "對了,也該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了。"她想到常跟在聶華尉身邊的一個都尉,長得十分端正。"你覺得韓秀怎麼樣?與我實說。"

     "小姐,我不嫁!"珠兒一陣紅潮襲上。

    "什麼不嫁!男子生而有宰,女子生而有家,就連小貓小狗都要配對哩!"查嬙笑道,"又不是要你馬上嫁,你現還小,不過韓秀這人不錯,我看親先訂下來,免得他被人搶走。"

     "我要在小姐身邊一輩子。"

     "我才不要聽你嘮叨一輩子哩!我們下樓吧,別讓將軍等太久。"

     這時相國府客廳內,馬相國和聶華尉在交換禦敵攻守的意見。

    "小姐來了。"話聲過後,馬相國和聶華尉不約而同地向門口望去。

    只見她穿了一件淡白撒花綾短襖,下著淺綠縐紗湘裙,款款上前走動時,頭上一對蝴蝶金步搖,微微顫晃。

    聶華尉一見,覺得恍如巫山神女,格蒲仙妃,比晚上見時更加標致動人!

    "爹,娘,"查嬙向馬相國和馬夫人深深一個萬福。

    "賢婿,我這女兒就交給你了。"馬夫人道。

    "岳母請放心。"

     "嬙兒,你記住,男人總有男人的脾氣,凡事順著他一點,體諒他一點。"馬夫人囑告查嬙幾句為人妻子的道理。

    "孩兒謹記在心。"查嬙辭別。

    垂著流蘇的華麗軟轎停在門外。馬相國、馬夫人和相國府的親眷,全部來送她上轎。查嬙轉過身,猛地向相國和馬夫人跪下磕頭,起身向已經揭起的轎簾門,坐了進去。

    轎輕輕地搖擺,如坐在小船上,她感覺到自己的命運亦將隨著擺渡,從平靜的此岸,被推向未知的盡頭,那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她默默地向上天祈禱,不論未來如何,她只希望他能待她好一點。

    不要像洞房花燭夜,那麼地冷淡……

    ******************

     賀小宛正坐在樓上臨窗的貴妃椅上,想著自己的命運。


    十二歲那年,五十歲的父親,到京城參加他一生中第六次的鄉試,結果還是名落孫山。父親因此心郁成疾,病死在回家的途中,從此母親同自己和六歲的妹妹,孤寡無依,過著饑寒貧困和受人欺淩的日子。

    那年大旱和疫病流行,全家衣食無著,母親只好帶著她和妹妹離開老家,沿路乞討來到蘇州。不幸母親和妹妹,雙雙染上惡疾,三天後便死在蘇州山塘河岸上。

    她伏在母親身上哭得死去活來,河岸上暖翠樓的鴇母同明情由,反覆端詳她一陣子,然後問道,"你要是願意待在這裏,我包你吃好睡好,不再挨餓受凍,唯一的條件是你要學好彈琴唱曲報答我。"

     "大娘,只求您把我娘和妹妹葬了,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她哭著說。

    於是大娘買了兩副木棺,盛殮了她母親和妹妹,雇人運回老家埋葬。

    而她就在暖翠樓,跟隨師傅學習琴曲。漸漸地,她明白了自己的身分,開始感到羞恥、自卑。

    教琴的師傅見她被心事纏綁,琴藝始終無法更上一層樓,就安慰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一個孤女想要好好地活在世上,可走之路不多,不是做小妾,就是賣身青樓,即使是做丫鬟,以她的美貌,最後恐怕也是成了老爺的玩物罷了。

    賀小宛當下歎了口氣,當自己上了賊船,別無他路可走,該認命了。

    三年後琴曲學成,十五歲豔幟大張,花名賀小宛。蘇州城裏,那些紈絝公子、豪門惡少,全都垂涎她的美色,爭著要為她梳攏。

    她心想自個兒是好人家的女兒,不甘心將如花容貌和青春拋擲在那些供人取歡的酒色之中,更盼望過自己能有一個理想幸福的歸宿。

    慢慢回想起五個月前的春宵初夜,身心交織,纏綿悱惻,是何等幸福甜蜜!

    從那一夜起,她和少女告別,蛻變成真正的女人。

    從那天起,她也病了,一半真病,一半假病,什麼客人也不見。一心盼著能同她的梳攏人再赴巫山雲雨,豈知他像斷了線的風箏,嫋無音訊。

    她想替自己贖身去投靠他,就算做他的婢妾也好,可卻不知上哪裡找,就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他會不會去過暖翠樓找過她了?"

     貧小宛這樣想著,心裏漫起一團情思悵惘的濃雲。昨夜她被於少堂從蘇州劫來京城,就在這房間暴雨摧花,恣意玩弄、淩虐。

    這於少堂自幼不讀詩書,專好玩鳥射獵、吃喝嫖賭,仗著父親于太師的權勢為所欲為,到處採買美女為妾,若有不從,就霸王硬上弓。

    她本不該在這,在這的人應是查嬙,但查嬙逃走了,丁少堂才找上她,用五千兩買下她,她雖堅持不賣,但憑她一名青樓女子,在一個勢焰赫赫的皇親面前,只有被擺佈的分兒,除非是拼上一死,但死了又如何?

    唉,命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但她不想跟於少堂……

    賀小宛正暗自悲傷時,房門突地被踢開,於少堂醉醺地走進來。

    一雙賊眼緊盯著賀小宛,嘴角揚著邪佞的笑;看著她眼神驚恐地躲閃著,裙衫微微地發抖。他就喜歡女人見著他像小兔子受驚的樣兒,這帶給他一種狩獵的快感!

    於少堂的眼睛如兩個噴著熱氣的火山洞,那樣熱辣辣的身軀,彌散著薰人的酒氣,朝她不斷逼來,使她感到無力和窒息。

    昨晚,他命她脫去淫褲,伏在春凳上,他則取出陽具來,住她的股間一抵,她叫喊起來,正想立起來,不容他蠻橫著來,誰料這惡少競安排三雙毒手,按頭的接頭,拉手的拉手,莫說立不起,想把身子轉動也不能,最可惡的一個,竟站在於少堂身後,在他再度抵住她股間時,把他狠命一推,又抱住他的身子,替他抽送起來。

    而她只能發出像殺豬一般的叫喊,除饒命二字之外,再無別話。

    "小乖乖,跟我上床。"說完,伸手就要拉賀小宛。

    賀小宛往後門躲,"奴家那個來……"

     他兩眼目光一凝,"那個來就不行嗎?"

     "會觸黴頭的。"她怯怯地說。

    "你這個賤女人!沒事來什麼月事,掃我的興!"說完即一巴掌給她。

    賀小宛跌坐在地,眼裏漲滿了淚水,"饒了我……"

     於少堂嗤笑聲,抬腳便狼狠踢去,她連滾帶爬地躲開。踢了個空的他,摔倒在地。"好哇,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躲開,今天饒不了你!"

     賀小宛狼狽地退後,撞倒了繡架,一把剪子掉在手邊。

    於少堂仍步步逼進,賀小宛忍無可忍,拿起剪子對著於少堂。

    他大刺刺地繼續逼進,"我不信你敢!"

     "不要逼我。"她手發抖著。

    "賤人!看我怎麼伺候你。"

     他的語音未落,賀小宛眼睛一閉,往前衝,"去死吧!"剪子刺入他肚子。

    "你……你敢……殺我……"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噗通一聲倒地。

    "我殺人了,我殺了於少堂,不,我不要死……"賀小宛喃喃自語地。

    不要慌!趕快逃走才是!賀小宛強自鎮定蔔來,從櫃裏挑了一件破舊衫子換上,再將發誓擾亂。用油灰把臉胡亂抹了一通,帶了一些碎銀和她的琵琶,悄悄走到屋們口,向外左右張望,沒人!這才匆匆向後門那邊走去。

    把小宛逃出來後,不敢走大街,沿著僻靜的小巷走,想從東門出城。

    忽見前邊巷口幾匹高頭馬,幾十名武官,簇擁著一頂華麗的軟轎,喧呼而過。賀小宛定睛看去,不覺驚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朝思暮想的梳攏人就這麼從她眼前策馬揚鞭而過。

    下意識往巷口跑去,想喊住她的梳攏人,卻不曉得該喊什麼名字,心裏一陣難過。

    "大叔,這是誰的轎馬?"

     "大將軍聶華尉正帶著他新婚的妻子回遼東。"

     "哦……"她呆呆站在那裏,望著那聲勢壯大的轎馬,突地喊出一個她叫得出的名宇,"珠兒!"一匹駿馬上,年輕武官的身後坐的竟是珠兒!

    這丫鬟跟查嬙形影不離,難道那轎子裏坐的是查嬙!

    "大叔你知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相國的千金,昨個兒才成親的,這麼大的事,你沒耳聞?"

     賀小宛聽了,心裏像風濤攪騰,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昨夜她被於少堂蹂躪,而查嬙卻和她的梳攏人洞房花燭。

    不,不該是這樣的!老天搞錯了,昨夜在於少堂房裏的人不該是她,殺了於少堂的人也不該是她,應該是查嬙才對!

    而她昨晚應該是在聶華尉的洞房裏……坐在那花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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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30:20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秋陽暖和地高高照耀。

    山鎮小店在偏離大路的一個山窪裏,能看見嫋嫋的炊煙,以及從扶疏的林木中隱隱顯露的房舍。但山路迂回,到達小鎮可能已日落西山了。

    轎子在山中小路行進、查嬙被顛簸得有點暈頭轉向,忽聽見外邊一陣嚷嚷,其中還夾雜著狗兒急促悲慟的哀叫。

    查嬙天生好奇,禁不住掀起轎子前簾,偷偷向外瞧。這一瞧,她大為吃驚!怎有群山裏的孩童撿石塊丟擲一隻全身佈滿污泥的小狗,小狗被打得是頭破血流。

    "停轎!"查嬙急忙喊道。

    轎夫立即停下,落在地上。聶華尉策馬過來,"為何停轎?"

     "是夫人的意思。"轎夫這麼說時,查嬙已掀開轎簾,走了出來。

    這時,聶華尉聽到一聲讚歎。山路旁一個白須老人正嘖嘖稱道:"真是天仙下凡,我活了九十九年,從未見過,從未見過!"

     "不要再丟石頭了!"查嬙喝斥道,迅速地抱起已奄奄一息的小狗。


    她下轎,竟是為了救那只被欺負的髒小狗!聶華尉有些驚訝。

    "有沒有人身上帶著金創藥?"她環視著騎在馬背上的武官們。

    韓秀跳下馬,給了金創藥。在替小狗擦藥、包紮傷口後,查嬙這才發現所有人都看著她,包括聶華尉——她震悸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抱著小狗坐進轎裏。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眼睛?

    他那雙凝視著她的眼睛,深邃得如黑夜,光亮得如辰星,燃燒得如火炬,廣闊得如海洋,似能照亮她、吞噬她,也能淹沒她。

    聶華尉一行人住進山鎮中唯一的客棧。由於一下來了太多人,廚房人手不足,以致於晚飯沒那麼快做好,所以查嬙下轎後便和珠兒先進房間休息。

    "珠兒,這只小狗送給你。"查嬙邊逗小狗邊說。

    "小姐,這只狗醜不啦嘰的,而且好像有病,我不要。"

     "你不是怪我把你的小狗送給小寶——"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啊!"

     "不管,它是你的。"她霸道地說,"珠兒,我身上黏膩得受不了,好想洗個澡。"

     "這小店又沒有浴室,怎麼洗啊?"這客棧不是普通的破舊,但卻是這山鎮唯一的一間,總比餐風露宿來得好。

    "你去問店家有沒有木盆?有的話,順便燒水。"

     於是珠兒找來店小二,小二便領她到堆置柴薪的空屋,裏面有一個木盆。"可以在這裏洗。"

     "這裏?"珠兒看著四周,這屋子像隨時會倒塌似的。

    "只有這裏,將就點吧。"店小二說。

    水燒好了,查嬙反而躊躇起來,這門窗處處都是縫隙,在這裏洗澡很沒安全感。"珠兒你在外面守著,莫讓人接近。"

     "那姑爺呢?"珠兒問道。

    "也不可以放行。"笨珠兒,才會問這種笨問題,姑爺是她什麼人,當然可以進來,只是她怎麼好意思回答可以!

    "哦,知道了,你安心洗吧,我不會離開半步的。"

     查嬙脫得一件不剩,露出雪白的肌膚,然後用皂英搓洗汙膩多日的身子。

    噢,肚子好痛,不該吃路邊的糖糕,珠兒疼得死命抱著肚子,不行了,可是小姐這裏沒人站崗不行,又不能叫姑爺來,他是堂堂大將軍,會被人笑話的。

    她想到一個靠得住的男人。便像一陣風似地跑去找韓秀,說出來意後,韓秀立刻跟著她來到後院。

    "不可以偷看喔,也不可以讓別人偷看喔!"珠兒急促地說完,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洗淨身體後,查嬙撐住木桶,輕輕一縱,侵人溫熱的水裏。

    唔,好暖和。她軟軟地依在桶壁上,輕輕吟唱起來,她在歌唱愛情和幸福,唱出她得了一個難得有情郎,歌中唱道:"絲藤纏碧樹,白水繞黑山,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夫人的歌聲猶如天籟。韓秀背窗而坐的欣賞,突地,一個人向這邊走來。他站起來,恭敬地喊了一聲,"將軍!"

     "你去吃飯吧。"

     韓秀走後,聶華尉移步窗下,借著月色從窗紗破洞中望進去。她有一對仿佛浸著露珠般飽滿、鮮嫩的乳峰……

    經年累月的軍旅生活,聶華尉久違女色。如今美色當前,恰似巫山逢神女,瑤台遇仙葩,頓時覺得魂飄魄蕩,心猿意馬。於是,他推開破舊的木門。

    查嬙擋著濕漣漣的上身,瞪眼望著向她漸漸逼近的來人。

    他那對燃燒著熊熊欲火的深邃眼睛,仿佛兩把火炬,對著她延燒過來。她不禁臉紅的低下頭,只覺一顆心怦怦狂跳著,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你不要低著頭,我還沒看夠呢!"

     "將軍。"她一聲輕喚,顯得柔情似水。

    '嗯?"他懶懶地應著,然後吻住她。


    "噢——"查嬙星眸半掩,微啟雙唇,他的舌頭立即探進她的小口裏舔吮。

    她昏眩了,迷惘了,陶醉了,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正在纏綿難解之際,忽聞一陣遝遝的腳步聲,接著門被踢開了,"韓秀,你這無恥之徒!"

     來的正好!聶華尉放開她。差點他就要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

    "珠兒,你看清楚——"查嬙臉上泛起一朵羞赧的紅暈。

    "啊!姑爺!對不起,對不起,就當我沒來過。"珠兒窘迫地跑出去,連門都忘了關。

    "水冷了,快穿上衣服,免得著涼。"聶華尉面無表情地說完,轉身走出去,掩上了門。

    *********************

     查嬙面朝妝鏡,慢慢梳理著秀髮。洗澡時發生的事情,在她心裏蕩起的漣漪,到現在還不能平靜。

    聶華尉的突然出現和他那對吸引人的眼睛、他那激情的熱吻……

    她想得那樣專注,以至聶華尉走進房裏都沒發現,直到銅鏡裏映出他的臉龐。他的眼睛如火般地盯著她,這一慌,手上的牙梳落了下來。

    "我長得很嚇人嗎,看到我,梳子都嚇掉了。"他走過去,彎身拾起。

    "將軍長得哪會嚇人。"查嬙雙頰飛紅,雙眼滿布情意,"是妾身想事情想得出了神,一下子看到房間裏有人,才會嚇一跳。"

     "你在想什麼事情?"

     "沒……沒什麼事……只是思念爹娘……"

     哼,思念秦聰吧,他心裏這樣嘟嚷著。要是真有那麼孝順,就不會跟秦聰私奔,也不怕聖上怪罪下來,將她爹娘推出午門斬首。

    這時,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珠兒走了進來。她把託盤裏的酒菜放在桌上,"姑爺,小姐請慢用。"然後小步匆匆,微笑著退了出去。

    查嬙和聶華尉側席相對,她給他斟滿酒,他看她一眼,"你也倒一杯。"

     "妾身不會喝酒。"她輕輕搖頭。

    他舉杯在手。"不可以不喝,這是合巹酒。"

     合巹酒……也就說今夜他們會……她的心微微地發顫,拿起酒杯與他交臂,他一口喝盡她手上的,而她則吮了他手上的一小口。

    "喝完!這壺酒我們一人一半……'他命令道。

    "就喝這一杯,妾身不勝酒力,怕會醉。""醉了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怕我趁你酒醉時偷襲你?"他戲謔地說。

    "你好壞。"她嬌嗔。

    "更壞的在後面。"他這可不是打情罵俏,而是說真的。

    查嬙立時臉燒心跳、局促起來,沒敢與他眼光相對。

    聶華尉看一眼查嬙豔紅的面頰,"來,喝酒。"

     查嬙喝了幾杯,便覺昏昏沉沉的頭重腳輕。"將軍,我不能再喝了,頭好暈。"

     "我抱你到床上躺下。"他起身移到查嬙身邊來,一隻手攬過她那柔軟無力的腰肢。

    "將軍我怕……"

     真會裝,又不是第一次,還裝得像個處女。"別怕,女人第一次都會怕,但是兩次以後,你還會求我呢!"聶華尉將她放在床上。

    "將軍一一熄燈。"

     "不,我要好好看你。"他兩三下就脫下她的外衣、長裙、肚兜,最後撕去一條薄如蟬翼的粉紅色抹胸。

    "真美!"聶華尉盯著她的胴體,呼吸急促了起來。

    羞死人了。查嬙閉上眼,準備好承受一場暴風驟雨的襲擊。女人,總要挨這一次的。

    許久許久過去,既無風,也無雨,一點動靜都沒有。查嬙納悶著,怎麼一點聲響也沒有;莫非他悄悄走了?她驚詫地張開緊閉的雙眼,卻看到衣冠整齊的他,仁立在芙蓉帳外。兩眼望著她,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在她那微微顫慄的胴體上往返流連。

    查嬙頓時產生一種被褻底被玩弄的恥辱。她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裸體,"你看什麼?"

     "看你啊,你明知我對你沒感情,卻肯跟我洞房,你不覺你這樣很像妓女,只是你沒收錢而已。"

     聶華尉的話,使查嬙感到突然、震驚和迷惘。

    "我們是拜過天地的夫妻,做那事是天經地義的,怎會是妓女與恩客?"她很想告訴他。她是因為愛他,才願意獻身給他,但說出來,恐怕只是自取其辱。

    "我說是就是,以後只要我們完事,我會給你銀兩。"

     她懂了,他今夜根本不是來圓房的,而是來羞辱她的。"我不要你的銀兩,也不會跟你那事,往後你若有需要,就去妓院。或者多納些妾。"她一直想做個溫柔、善解人意、以夫為天的妻子,但他實在太過分了,她無法忍受。

    "妾我是一定會納的,倒是你可別因欲求不滿而做出敗壞我家門風的事。"

     "你把我想成什麼女人!我不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

     "不是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他冷嗤地說。

    "我莫為什麼事?你講清楚!"查嬙氣得嗓音不由地拉尖。

    "那麼大聲幹什麼!我又沒耳聾,我警告你,跟我說話最好輕聲細語,少給我耍相國小姐脾氣。""你污蔑我不守婦道,難道我不能生氣?""我污蔑你?你在那間破屋洗澡時,竟找韓秀站崗,想勾引韓秀是不是?"

     "不是珠兒在外面?我叫的明明是珠兒呀!"

     "我看到的是韓秀。"他冷冷地說。

    "你不相信我說的,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兩個來對質。"他們全睡了,明天我會問他們的。"說完,他轉身坐到窗下的椅上。

    她把被向上一提,將頭蒙住,慢慢地,眼角溢出一滴清瑩的淚珠。

    窗外傳來沙沙的風雨聲,偶爾有隱約的山寺鐘聲斷續地夾在風雨聲中飄來,像陣陣催眠樂曲。

    聶華尉斜倚在椅背上,望向床榻,布衾微微隆起,一頭黑髮露出在外……

    他多渴望爬上那張床.享受她的馨香,與她共赴雲雨。但是她與秦聰私奔的事,時時酸楚地浮現在腦海,緊緊地箝住他的欲望。

    *******************

     夜裏,查嬙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乘著一隻小船,在朦朧月光的照耀下,綿軟地鋪展向前。這時河面上傳來一陣笑聲,那笑聲越聽越清楚,她心裏一動,那是於少堂的笑聲,只有他笑起來會像驢叫。只見越來越近的官船船艙裏踉踉蹌蹌走出一個人,沒錯,果然是於少堂!

    他也看見她了,"追上,抓住她,快抓住她!"

     她拼命劃著漿,汗水淋漓,眼看後邊的船就快追上來,這時,她望見聶華尉就在前面的大船上,兀自站立在船舷觀看風濤。她使勁呼叫他的名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於少堂跳到她的小船上,"蘇州第一美女,我看你怎麼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用上最大的力氣,呼喊著,"相公,救我……"

     聶華尉被喊叫聲驚醒,關心地走到床前。見她汗流涔涔,臉色桃紅,越發使人愛憐。摸一把她的臉頰,熱得燙手!

    "相公,相公,救我——"

     她在喊秦聰!聶華尉頓時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臉上被妒火燒得發燙。賤婦!已經嫁給他了,竟還對別的男人念念不忘。

    為什麼喊秦聰救她?她是夢到他想對她怎樣,所以才喊秦聰救她,越想越氣,直至額頭青筋暴出,緊握的拳頭飛出,打在帳架上,整張床搖晃了起來。

    這一搖晃,把查嬙搖醒了。她覺得頭痛口乾,掙扎著想起身下床喝水。

    "你下床要做什麼Z"聶華尉沈著聲問。

    查嬙轉頭,全身一震,他的神情好陰沈!她飛快地思索著,誰惹他了?這裏沒別人,難不成是她!?可是她睡著了,雖然腦筋沒有停止過思考,查嬙仍然瞭解自己得趕緊回應,"我口好渴,想喝水。"

     "我去倒。"他倒了杯水,扶起她,將杯子送到她唇邊喂她喝。

    喝下去的水有如瓊漿仙露一般甘甜。她感激地看著他,"謝謝。"

     "你受了風寒,晚上記得蓋上被子。"說完,他轉身走向門口。

    "這麼晚了,你上哪去找大夫?"她認為他出門是去替她找大夫。

    本來他是要去找韓秀,因為韓秀懂醫術,但轉念間想到她的夢話,便冷著心腸說,"我不是去找大夫,而是去那個新寡老闆娘的房間。"

     她微微一怔,"你去她那做什麼?"

     他挑了挑眉,"你說男人三更半夜去女人房間,會做什麼?"

     天真,她太天真了,竟以為他會關心她——查嬙咬了咬唇,一股苦澀的淚水直往肚裏流淌。原來他希望她最好一病不起,沒她這個正室,就可用八人大轎抬回心愛的女人,不必委屈自己的最愛做妾。

    "天亮前回來好嗎?至少在你隨從面前為我留點將軍夫人的顏面。"

     她竟不阻止,可見她巴不得他去找別的女人,不來找她最好!她正好可以為秦聰守節,聶華尉這樣思忖著。說起來,她是桃花夫人第二。

    桃花夫人是春秋時息侯的夫人,楚文王攻滅息國後,將桃花夫人擄去做了王妃。桃花夫人在楚國王宮一住十數年,為楚文王生了兩個兒子,但始終不說一句話。楚文王奇怪之下,追問不休,桃花夫人答道:"身為女子,嫁有二夫,只差一死,還有何言可說?"

     她的心態就像桃花夫人,一個心喪若死的女人。

    為什麼他不是息侯,而是楚文王?

    "人家說女人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夫人真是與眾不同啊。"

     "我讀過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不會有第三從,因為你不可能為我生下子嗣。"他神情冷戾。

    好歹她也是他的夫人,而且身分還是相國之女,這麼名正言順和嬌貴,他都不認為她有資格生他的孩子,他的心裏大概只有那女人才有資格吧。

    真想看看那個女人。

    聶華尉看一眼查嬙,"那寡婦看起來挺風騷的。"說完,隨手帶門出去。

    查嬙躺下來,把身上的綠綢被向上拉了拉。她聽見更鼓聲,已是四更天了。

    沒多久,一聲清勁的雞啼,天亮了。

    她從夢中驚醒後,便一直無法人睡,心裏很不安寧。她一遍又一遍地揣量著這夢的吉凶,隱隱覺得有一種不祥之感。

    其實,也沒什麼好不安的,雖有名無實,但她終究是聶華尉的夫人,于少堂再橫行霸道,諒他也不敢得罪她丈夫,她丈夫持有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

    她決定趕快起床,珠兒快來伺候她了,而她還一絲不掛呢。強忍著身上的不適下床,挑了件玫瑰紅芙蓉錦緞袍子穿上。

    珠兒送早飯來,見查嬙翠眉不畫,鴉髻懶梳,那傾倚在床上的嬌弱身子,像路邊一朵被強風襲擊的凋萎的小花,珠兒心中暗忖,這姑爺貌似文雅,其實是頭牛,不是一個憐香惜玉之人。

    查嬙看了一眼早飯,毫無食欲。

    "小姐,你不吃嗎?"

     "珠兒,我人不太舒服,沒啥胃口。"她語聲輕柔的緩緩地道出。

    "我去找韓秀。"珠兒邊說邊轉身。

    "找他做什麼?"她問道。

    "韓秀懂醫理,隨身攜有藥箱,我去請他來給你看病。"

     "你怎麼知道他懂醫理?看起來,你跟他混得很熟嘛——"

     "也沒多熟——"珠兒紅了臉道,"昨天我肚子痛,拉得快虛脫,後來他給我藥吃,就不再肚疼了。其實韓秀沒投軍旅前是位大夫。"

     "對了,昨天我洗澡時外面怎麼變成韓秀?"

     咦,早上姑爺也問她這事。"就是因為我肚子痛,急著要去茅廁,可是你洗澡沒人看守又不行,所以才找來韓秀。我這就去請韓秀來。"

     韓秀看完病後,給珠兒紫蘇、綠豆和薄荷。珠兒在藥壺上煮著,滿屋彌漫著藥的香氣。

    "我剛跟姑爺說你不舒服,他說讓你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姑爺對小姐真是體貼。"

     "珠兒,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姑爺這個稱呼。"查嬙柳眉倒豎地說。他才不是體貼她人不舒服,而是他昨晚嘗了一夜甘露,意猶未盡,多待一晚,好再去那俏寡婦房間風流快活。

    看來。小姐的第一夜很不愉快,珠兒心想,姑爺昨晚到底有多粗暴?

    ***********************

     韓秀開的藥十分有效,喝下兩碗藥湯,再睡上一覺,燒漸漸退了。

    查嬙下床,坐到梳粧檯前,細心梳理著髮髻,然後在髮髻上插了一對金玉珠翠梅花簪。

    珠兒推門而人,一進門就喊,"小姐,我快氣炸了。"

     她施施然轉過身,"你在生誰的氣啊?"

     "姑——將軍。"

     ''怎麼,他吃你豆腐是不是?"她猛地站起身。

    "不是啦,他跟那個老闆娘眉來眼去,我看了好生氣,那老闆娘好不要臉,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我看到她故意用胸部去碰將軍的手臂,我看她大概想要將軍收她做侍妾。小姐,你怎麼都不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她相公死了嘛。"她顯得毫不在意。

    "小姐!你該不會像小寶的小狗死掉,把我的小狗送小寶那次一樣吧?欽,將軍可不是小狗,不能因為老闆娘相公死掉,就把將軍拱手讓她。"

     "這年頭,有錢有勢的官老爺,哪個不是妻妾成群?我幹嘛像個妒婦,尋死尋活地阻止他,不如由他去,他高興納幾個妾就納幾個。"

     "可是老爺也沒納妾啊,我聽李嬤嬤說,夫人還沒生你前,老夫人逼老爺討妾傳宗接代,可老爺怎麼都不肯,還好夫人生了你,總算對老夫人有交待。"

     "唉,生我這女兒一點也不好,查家龐大的家產被我一個人敗光不說,還害得爹娘潛逃幽避,流離失所。"她難過起來。

    珠兒見她忽然傷感,安慰勸道,"小姐,別這麼自責嘛,等你生下將軍的小孩,把實情告訴將軍後,我們就可以去接回老爺夫人,相信老爺、夫人看到將軍這女婿一定會非常高興。"

     "等等,我生將軍的小孩?"

     "你……你們昨晚不是那個了……那個後……不是就會有小孩?"

     "做那個是會有小孩,但不是百分百,而我沒做過,所以百分百不會有。"

     "你們沒有——"珠兒用似笑非笑的眼睛盯著查嬙,"小姐,我又不是外人,你還會不好意思。"

     她眼睛一轉,"拜託,你沒問韓大夫?我是受了風寒,不是房事過度。"

     "呃——我一直以為是將軍不懂憐香惜玉,昨晚太過粗暴,所以小姐早上才會看起來病懨懨的。"珠兒搔著頭,自言自語地。


    聶華尉懂不懂憐香惜玉,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懂"偷香竊玉"!

    "你多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少管我的'房事'。"她伸了下懶腰。"躺了一天,你陪我去附近逛逛。"

     "我先聲明,我身上沒多少銀兩,沒辦法讓你大發善心。"

     "我頭上有簪子。"查嬙笑說,翩然出門。

    山上松竹交翠,但見竹林中有一山門,查嬙和珠兒拾級而上,盡頭是一座庵堂。走進了庵堂,在菩薩觀音像前拈香禮拜。

    "菩薩,請你保佑信女爹娘平安無事,無病無災,長命百歲。"查嬙默默禱念著,"信女的相公,他叫聶華尉,請你記住他的名字,保佑他在戰場殺敵時不被刀箭所傷。"

     她又拜了兩拜,"珠兒把你身上所有的錢財都供養給菩薩。"

     珠兒不敢有異議,摸出身上的碎艱交給女尼,查嬙取下她的簪子一併交給女尼。

    回到客棧後,店小二告知查嬙,老闆娘剛送飯菜去她房間。

    剛走到房門口,旋即聽到嬉笑聲。本來想走,可這是她的房間!

    猶豫一陣後,終於推門進去,眼前的情景使她怒火攻心,正想抽身退出時,老闆娘慢慢從聶華尉的身上立起,優雅地系上襦帶,並用手梳理下髮髻,嬌聲慢調地道,"將軍夫人,你別走啊,飯菜我給你送來了。"

     "不好意思,麻煩老闆娘親自送來。"

     "能為大將軍'服務',是我的榮幸。"老闆娘對聶華尉投射眼波。

    珠兒說老闆娘不要臉,她覺得珠兒客氣了。老闆娘是不要臉到家了!

    老闆娘婀娜的身姿經過她時,挑釁地嬉笑著說,"夫人好福氣啊,能嫁如此'勇猛'的相公。"

     查嬙覺得受了極大的侮辱,心裏的怒火一下燒到喉嚨。她強抑著,不把情緒表現在臉上,冷眼看著坐在床沿的聶華尉。

    老闆娘一走,聶華尉便說,"你真是沒教養,不敲門就進來。"

     "對不起,壞了你的好事。"她譏誚地說。

    "晚上我可以去她房間。"他懶懶地說。

    一般老婆捉姦在床,沒怒髮衝冠,也會哭鬧不休,而她卻好像沒看到。聶華尉心直往下沉,他安排這一幕,無非是想看她會不會吃醋生妒,至少當他是她相公,然而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就算是跟一百個女人在床上,她也不會打破醋缸吧。

    "將軍,日後你同女人尋歡,請別在我床上。"她心裏微微一陣酸痛。在她床上跟女人那個,這叫她情何以堪——


    "明天韓秀先帶你們回遼東,我要去蘇州一趟。"

     "蘇州!"她心中一顫,忙問,"將軍去蘇州辦何事?"

     "我要去接個女人,她是暖翠樓的名妓,賀小宛。"他特別強調,"她雖出自青樓,但蔥質玉心,跟我的時候,還是第一次,我聽說她後來只賣藝,不賣身……"

     原來他心系的人是賀小宛,而賀小宛一心等待的梳攏人就是她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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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30:4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距離京城千里遠的地方——遼東,聶將軍府。

    這天,查嬙又不吃晚膳,珠兒百般勸她,最後也只是稍稍進食,便回寢房。她在床榻上躺下,室內幽暗,應當點上蠟燭,但她寧願在黑暗中躺著,讓周圍的黑暗把她完全遮掩起來。

    七月的天氣,有點悶熱,陣陣聒噪的蟬叫聲傳進寢房裏。

    漸漸地,蟬叫聲小了,屋裏變得更加幽靜,一抹淡淡的月光靜靜地灑落在湘竹窗簾上。立起身子,覺得室內空蕩蕩,心也空蕩蕩的。

    驀地,東面淨住寺的晚課次第終了,耳邊響起咚一一咚——的鼓聲,沉悶而遲緩,聽得人心無端的發慌。

    "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查嬙已記不清這是她第幾次詛咒將軍府了,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抱怨得無理。

    她心情低落並非來自將軍府地處偏僻。想想,一座畫棟升梁,婢仆成群的大宅,如果住上一個常守空幃的女主人,就算把這座大宅第擺在甲第連雲、笙歌不絕的樂坊,或者繁華喧囂、鶯飛燕舞的勾棟院,仍是寂寞的。

    她這樣想著,一點睡意都沒了。既然熱得不能人睡,何不去水閣吹風!

    當她走至花園,剛要拐彎轉向水閣走去時,月影中突然走來一人,幾乎撞上她!查嬙看清來人,"珠兒,原來是你!這麼晚了,你上哪去?"

     "我……我是要去小姐房間,看你睡了沒?"

     "我熱得睡不著,正想去水閣乘涼。"她說著往水閣走去,珠兒只好尾隨。

    微風吹來,水閣中涼爽宜人,查嬙倚在水閣欄杆旁。

    珠兒連打了兩個哈欠,查嬙看她一眼,"你回房歇息去吧。"

     "小姐不歇息?"珠兒問道。

    "不,我心裏有些煩悶,想留在這兒,一個人靜靜。"

     她知道小姐在煩悶什麼。姑爺到蘇州去接賀小宛,去了好久都沒回來,小姐大概是煩心站爺耽溺女色,玩得樂不思蜀。

    "那我陪你待在這兒。"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想一個人。"查嬙有些不高興地嘟嚷。

    "那,那我先回房了,小姐也要早些回房休息喔。"

     查嬙點了點頭,目光向水池望去。

    清冷的月光下,水池中的荷花似是一個個嬌纖的少女,正低頭凝思時,仿佛在水池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啊,賀小宛!

    賀小宛將一束採摘的白荷微笑著插到她的髮髻上,一匹白馬迎面而來,馬上是聶華尉!刹那間,兩人心意相通地同時張開了臂膀,聶華尉俯下身一把攬住賀小宛的腰,賀小宛落在馬背上,白馬揚蹄而去——

    "不!將軍!不要走!"查嬙臉色蒼白,蓄力地伸出手。向那幻影抓過去。

    可是那幻影是那樣的虛無縹緲、那樣的稍縱即逝,怎麼抓也抓不住——

    她呆望著水池許久,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哀和失落感驀然襲來!終於忍抑不住,一串珠淚撲籟籟打落在衣衫上。

    哭了許久,她緩緩站起身來,不經意地向夜空望去。

    夜空裏,一雙遙遙相對的星星——那不是織女和牛郎嗎?唉,織女和牛郎雖然可憐,卻每年都還能和心愛的人相會一次,其實已勝過地上許多人了。

    地上又有多少人能和心愛的人廝守終生呢?許多人一輩子都遇不上心愛的人,縱然遇上了,卻是-一卻是妹有情,郎無意。

    她悵惘地沿著原路走回,剛走進花園,忽聽到左邊假山的石洞裏,有人在嘰喳細語。她吃了一驚,躡手躡腳地走近洞口,屏息靜聽。

    先是聽到一個男聲誘哄道,"給我,好嗎?"

     接著是一個怯怯的女子聲音,"不好,萬一有人經過這裏——"

     她一驚!這聲音很熟——是珠兒!

    "沒事的,半夜三更誰會到這裏?珠兒,給我,我不會負了你的。"

     "可是,小姐教過我女孩子婚前要守好閨門。"

     "反正我倆早已海誓山盟,非卿莫娶,非君莫嫁,倒不如今夜圓了我們的夫妻夢,好嗎?"

     "韓秀哥,我們既然要做終身夫妻,將來有的是時間,何必急在今晚?我心裏有點膽怯,還是等完婚那一夜吧。"

     "我實在等不了那麼久,將軍沒回來,我父親遠在揚州,沒人為我們作主。"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珠兒,這幾日匈奴蠢蠢欲動,說不定很快就戰火四起,到時我要是——"

     "不許說不吉利的話。韓秀哥,如果你真的很想,那……就今夜吧!"

     接著便是一陣陣悉悉卒卒的聲音。查嬙立時滿臉羞紅,連耳根都微微發燙,這兩個人怎麼這麼迫不及待!

    糟了,她現在既不能走也不能出聲,這對野鴛鴦正在雲雨巫山,要是被她的腳聲這麼突然一驚,犯了房中大忌,心膽受驚,非同小可。

    "嗯……啊……韓秀哥……你怎麼摸人家那裏……"

     "你那裏好濕……還說不要……"

     "你壞!你要輕點喔,人家是第一次。"

     "我會輕輕進去的。"

     "噢……好痛……"

     "痛過這次就好,不怕,腿張開,我要讓你快樂。"

     "嗯——好快樂……我覺得欲仙欲死……"

     好羡慕他們,查嬙捂著發燙的臉頰,欲仙欲死是什麼感覺?

    **********************

     在樓上一間清寂的房子裏,查嬙正閉了眼,倚伏在床上假寐。

    珠兒手持長柄羽扇,輕輕往榻上扇著。

    實在太無聊了,找個人來欺負。查嬙慢慢睜開眼來,這個合該被她欺負的人就近在眼前——珠兒。

    "你去把韓秀叫來。"

     "小姐找他有什麼事?"珠兒很自然的問道。

    她兩道蛾眉向上一挑,"你是他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只是好奇嘛。"珠兒掩飾地說。

    '"好吧,我告訴你,我要處罰他。"

     "他做了什麼,小姐為什麼要處罰他?"珠兒的語氣中有著焦急。

    "有人告訴我他正跟府裏的一個丫環亂搞。"她佯裝怒意,"你也知道,將軍一直把'武將遠色'列為軍紀的一項,沒想到將軍不在,竟有人大膽違紀,還是韓秀,還有,要是給我查出那個丫環是誰,我定會轟她出去,"

     "小姐不用查了。"怎麼這麼衰,昨晚才做第一次就被人逮到。

    "你說那個不要臉的丫環是誰?"好玩,珠兒的臉色像米田共。

    "她不是不要臉,她和韓秀是在兩情相悅下,做出那事的。"

     "沒成親,就跟男人……那人告訴我他們是以天為帳,以地為床,就這麼在後花園石洞裏。而且那丫環的呻吟聲好淫蕩,哼哼啊啊個不停。"

     "小姐,你不要再說了——"

     "珠兒,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聽,小姐教你,不管男人怎麼苦苦哀求,就是不能心軟,不然男人會覺得你很隨便,以後不會珍惜你的。

    "韓秀不是那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人心隔肚皮兒,誰能看得清楚!她盯著珠兒,"你還沒告訴我那丫環是哪一個?小翠?還是小紅?這將軍府裏,我看也只有這兩個最有可能,她們老圍在韓秀身邊,韓哥哥長,韓哥哥短的。"

     "不是她們。"

     "哦?"她眨了兩下眼,"將軍府裏還有我不知道的騷蹄子?"

     "小姐,是我啦!"珠兒像說給蚊子聽似的。

    "你說誰啊?大聲點,我聽不見。"她忍不住噗味笑出來。

    珠兒飽滿的小臉兒漲得像一顆熟透了的櫻桃,"小姐你欺負我!"

     "你不是說不嫁,將來要剃發做尼姑?"

     "那是還沒遇到韓秀前。"

     "你喲!還不快去叫韓秀來。"

     "小姐,你不要處罰他啦。"

     "你還真的相信,我跟你開玩笑的啦。我是要替你們兩個做大媒,讓你們早點成親,不要等到肚子大起來就難看了。"

     "我這就去叫他來。"珠兒跑開,頭上的雙髻翩翩地抖動著。

    望著珠兒離去的背影,查嬙嘴上漾出淺笑。真替珠兒高興,韓秀是一個理想的人生伴侶。

    不多時,韓秀和珠兒連袂走進內室。"夫人。"韓秀拱手請安。

    "我想你已知道我找你來是什麼事了。"

     "知道了,謝謝夫人。"

     "先別謝,我還沒罵你帶壞我家珠兒。"

     "小姐,你不要怪他嘛,我也有責任。"珠兒急急替他辯解。

    "還沒嫁給他,就護著他。"查嬙揶揄,"嫁給他以後,小姐算哪根蔥?"

     "小姐!"珠兒嬌喚著,羞得跑了出去。

    "夫人,我和珠兒一見傾心,兩人已訂百年之好,請夫人成全好事。"

     “既然你們哥有情,妹有意,我做主,今晚拜堂。"她抱著嫁女兒的心情,"我把珠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個緊扣^"

     "夫人,我韓秀一介武夫,承蒙珠兒姑娘錯愛,一訂終身,我此生無怨無悔,絕對會盡心盡力照顧珠兒的。

    "你快去找珠兒,告訴她晚上成親的事吧。"

     韓秀走到門前,一拉開門.一個健壯的身形走了進來,差點把韓秀撞倒!

    "將軍你回來了!"查嬙的大眼睛閃著光彩。

    聶華尉臉色陰沈,眸光陰鷙,在查嬙和韓秀身上掠來看去,"我看我再不回來,將軍府就要出亂子了——"

     她眼裏的光彩消失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秀覺得這是他們夫妻的事,不便多言,便悄悄退了出去。

    "孤男尊女共處一室,能不出亂子嗎?"

     她感到莫大的屈辱,怒目瞪視他,"你不相信我也就罷了,但韓秀的為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韓秀為人憨厚,很多投懷送抱的女人就是看上他這點。"

     聶華尉的話使查嬙如利箭穿心,她悲憤地說:"我和韓秀之間清清白白,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他在鼻孔裏冷哼了一聲,"韓秀在你房裏,而你的侍婢珠兒卻不在,這種暖昧的情況,你叫我怎麼相信你?"

     "珠兒本來在,後來跑出去了……"


     他截斷她的話,譏諷地說,"她還真懂得為你製造機會。"

     "隨便你怎麼說。"她掉頭便走。

    "被我說對了?"他抓住她的手臂,"我說過,聶家不要求你做賢妻,但至少不要做出超越禮分的事來。"

     "好痛,你放開我,我只是在跟韓秀討論他跟珠兒今晚拜堂的事——"

     他陡然放開她,"你怎麼不早說——"

     '你有給我機會嗎?你進門就一口咬定我和韓秀有什麼。"她像想起什麼,"你不是去接蘇州名妓賀小宛,怎麼她人呢?"妾進門前不都要先來拜見正室的嗎?

    "我晚了一步,她被于太師的兒子于少堂劫走。"

     查嬙一聽,只覺天旋地轉,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地上。賀小宛她——

    "你怎麼啦?"他憂心地伸手扶住她。

    查嬙強壓下紛亂的思緒。"沒……我沒事,只是昨晚到今天中午滴水未進,突然感到暈眩。"

     他這才注意到幾天沒見,她玉容清減,更顯窈窕輕柔。聶華尉心如刀割。難道她思念秦聰思念到茶不思、飯不想?

    **********************

     儘管一路上緊衣節食、餐風露宿,但路程實在太遙遠,賀小宛身上的碎銀在還沒到達之前,就已用盡。但她一心想著只要尋到聶華尉,苦難就得以結束,所以還是一步一步地咬牙捱過來。沒得吃,就靠著琵琶小唱沿街乞食;沒得住,破廟尚可避風避雨。

    一個小女人,就這麼撐到了遼東——

    這天,查嬙從將軍府出來,坐上轎後,往東安門去。

    聽說東安門那有丐幫分堂,於是她以將軍夫人的身分向帳房施壓,拿了好多碎銀,預備將這些碎銀交給九袋公,讓他發落給乞丐們。

    此時,查嬙將前幔撩起,朝珠兒喊,"韓夫人!"

     "小姐,拜託你不要叫我韓夫人,我會不知道你在叫誰。"珠兒說著。

    "你嫁給韓秀了,理論上,我是該叫你韓夫人。"

     "你嫁給將軍,我也沒叫你聶大人,還是叫你小姐啊。"

     "我們情況不同,你是韓秀的人了,而我,還是小姐,不是夫人。"也就是說一個月了,她還是跟沒結婚前一樣,身上什麼也沒少。

    "小姐,將軍不近你身,你要善用你的美麗,發揮女性特有的魅力,施展一切手段,讓將軍俯首貼耳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啊。"

     "要是我把自己剝光了,他仍不為所動,那我不是只有一頭撞死!"

     "不會的,沒有男人是柳下惠,尤其小姐又是這麼秀色可餐。"

     "珠兒,不瞞你說,洞房花燭夜時我一絲不掛,但將軍卻做成了柳下惠。"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將軍到底不滿意小姐哪裡?"

     "我也不知道。"她眼神穿過珠兒,發出一聲幾乎聽不到的喟歎。

    走了一個多時辰,轎子停下來,東安門到了。

    查嬙下轎,走進破廟,將包著銀兩的包袱交給九袋公。

    "將軍夫人,您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轉世。"

     "九袋公,以後若有什麼需要,就派人到府上通知我。"

     離開丐幫分堂後,查嬙和珠兒在東安門這裏的市集閒逛。

    "小姐,你這樣。將軍府也會有掏空的一天。"

     "不會啦,今天我發現銀庫裏有好多銀寶,像小山一樣高。"

     "小姐你搞錯了,那些銀寶是官銀,買軍糧和發軍餉用的錢。"

     "我還以為我嫁了天下首富呢。"查嬙頑皮地一笑。

    珠兒心理暗想,嫁給天下首富又怎樣,生在天下首富之家,都能敗光,這才厲害,不是嗎?

    忽聽得隱隱有彈琵琶和吟唱的聲音,從街坊左邊的一家酒坊傳過來。

    "小姐,有人在彈唱,歌聲好好聽。"

     琵琶一停,接著聽到聲聲的喝采。

    "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很耳熟。"她不由得想起賀小宛。不會錯,是她彈的!

    "珠兒,我們過去看看。"查嬙匆匆走進酒坊裏。

    "將軍夫人大駕光臨,未曾遠迎,真是失禮。"店家慌忙地向前迎接。

    查嬙不見賀小宛身影,便問:"剛剛什麼人在此吟唱?"

     "這唱曲的女人不知打哪裡來,剛才在這裏乞討,後被官爺給帶走。"

     "他帶她去哪裡?"查嬙焦急地問。

    "不知道,從後門走了,現在追上去應該追得到才是。"

     "珠兒,你跑得比較快,你先追!"查嬙一說,珠兒立刻從後門衝出去。

    在樹林裏,賀小宛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官爺,不要,妾身是來找聶華尉將軍的。"

     這官爺看賀小宛雖是一身襤褸、形容枯槁,但依稀可見幾分清麗,遂起色心。"別以為講出聶將軍,我就會怕;很快就要有兵亂,能不能活過明天,誰也不知道,倒不如——我可是從來沒有嘗過美女,不知美女的滋味如何。"

     "你……你不要再過來了,再過來,我咬舌自盡!"

     "你咬呀,我照玩不誤!"他邊說邊解開腰帶。

    身後傳來一聲嬌斥,"淫賊!吃我一劍!"他還來不及回頭,忽黨肩上一陣刺痛,縮作一團,躺在地上哼哼喲喲地呻吟。

    "珠兒!"賀小宛喊道。

    "你認錯人了,我不叫珠兒,我是韓夫人。"也不曉得小姐是怎麼想,救個知道她們身分的人,小姐跟將軍感情又不好,不!不是感情不好,而是沒感情,若是賀小宛跑到將軍面前說了什麼,那還得了!珠兒覺得不安,所以裝作不認識。

    "你不是……天下竟有長得這麼相像的人。"賀小宛喃喃地說。

    這時,查嬙氣喘吁吁地才跑來。

    賀小宛兩眼圓睜。這女人就是化成了灰,她也認得!

    "將軍夫人,饒了小的一命,我上有高堂老母要奉養,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要撫養,只怪一時鬼迷心竅,下次不敢了。"那官爺跪在地上磕了頭。軍士們都知道將軍夫人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誰犯了軍規,只要去找將軍夫人,夫人都會向將軍求情,他也知道只要把自己說得很可憐,夫人就會寬恕他。

    "你快去療傷吧,下次不要犯了。"查嬙放官爺一條生路。

    賀小宛走近查嬙跟前,"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不是查嬙吧?"

     "我是啊,你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珠兒說她不叫珠兒,而是韓夫人。"

     "她說的也沒錯,她嫁人了,夫家姓韓。而我現在叫馬嬙,馬相國的義女。"

     "你怎麼會變成相國千金,又怎麼會嫁給聶將軍?"

     "說來話長,終歸一句緣分。"她不打算對賀小宛全盤道盡。

    "你命真好,我就不如你了,你逃走後,於少堂找上我,把我帶去京城,之後我不堪虐待,把他殺了,逃出來後,那天在街上看到我一直在等待的梳攏人,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誰?他是……"

     查嬙介面,"他是我相公,聶華尉。"

     "你知道了——"賀小宛愕然。

    "嗯,他跟我說了,月前他曾去蘇州暖翠樓接你,可是你已不在。"

     "查嬙,我不敢奢求什麼——"賀小宛眼裏頓時漾滿淚水,在查嬙身前跪了下去,"只求你讓我進將軍府,做奴婢也好,只要能每天看到他我就心滿意足……"

     她把賀小宛拉起來,用袖子給她抹著眼淚,"以後我們以姐妹相稱,一起伺候聶將軍吧。"

     "你真好。"賀小宛噙著淚,露出笑容。

    珠兒始終冷眼旁觀著。串月時於少堂為什麼會來追她們的船舫,又為什麼會知道船上坐的是蘇州第一美女?還不是這女人為了自己而出賣小姐。

    說起來,她們會跟老爺、夫人分開,都是賀小宛害的!然而小姐嫁給聶將軍,先不論將軍愛不愛小姐,至少小姐是愛將軍的;還有,她會嫁給韓秀,這反倒要感謝賀小宛!

    **********************

     查嬙帶賀小宛回將軍府後,即命府裏收拾佈置,不過幾個時辰,將軍府已煥然一新,而且處處張燈結綵。

    賀小宛香湯沐浴後,刻意打扮了一番。

    查嬙走進來,手捧一個精緻的金鈿盒。"小宛妹妹真似天仙,就算是廣寒宮裏下凡的嫦娥,也不過如此。"

     "姐姐,我怕將軍會嫌棄我;我被於少堂糟蹋過。"賀小宛帶著愁容說。

    "你放心,將軍不會嫌棄你,只會更疼借你。"這是必然的,將軍那麼愛她。

    "真是那樣就好了。"賀小宛並未展歡顏。她本想從一而終,這樣才不辱沒將軍的身分,可是事與願違——都是眼前這女人害的!

    "就要做將軍側室了,那件不愉快的事,你要儘早把它忘掉。"她將金鈿盒放在賀小宛手裏,安慰地說。

    忘!她說的倒輕鬆;事情又不是發生在她身上。

    "嗯,想那些也只是徒增傷感。"

     "小姐,魏嬤嬤說新房已經佈置好了,請你去看一下。"珠兒進來說。

    "好,我就來。"查嬙轉頭對賀小宛,"你對你的新房有啥意見嗎?"

     "沒有,全由姐姐作主。"賀小宛淺淺一福。心想,總有一天,她要從查嬙手上搶回屬於她的東西——將軍府女主人的位子。

    她們向新房走去時,珠兒看看四下無人,便問道:"小姐你接賀小宛回來,不怕她揭了我們的底?"

     "不會啦,我跟她以姐妹相稱,她不喊我查嬙,就不會穿幫。"

     "我總覺得接她回來,好像會有事情發生。"珠兒憂慮地說。

    "你想太多了,唉,她好可憐,吃了不少苦頭。"

     "還好我們逃得快,要是被於少堂逮到,我不敢想下去。"珠兒現出恐懼的樣子。

    "不要再說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查嬙在心裏想她該好好對賀小宛。

    ******************

     當聶華尉全副戎裝,乘一匹白色駿馬,前呼後擁地回到將軍府時——

    "晚上府裏有什麼喜事?"他問守門的衛士。

    "將軍,你不知道,今晚府裏是為你辦喜事。"

     肚臍想也知道誰會幫他辦喜事,可是——"什麼樣的喜事?"

     "將軍夫人今晚為將軍納美妾。"

     哼,聶華尉撇撒嘴。這麼迫不及待地為他找妾,怕他摸上她的床嗎?

    他大踏步走進廳堂,查嬙微笑著施禮,"恭喜將軍。"

     '你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裏,竟自作主張地替我納妾!"

     "妾身是一片好意,想給將軍驚喜。"她施施然地說。

    "好意?我看你是想害我!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城裏人人擔心著兵亂,不久前又發生瘟疫,雖疫情不大,但幾乎天天都有死屍抬出城埋。此時你給我納妾,這要傳到京城,讓皇上知道,我必受嚴譴,把她送走。"

     "妾身知錯,只是將軍,妾身找來的不是別人,你看了便知。"查嬙向屏風後喊了一聲,"妹妹。"

     她不是相國的獨生女,哪來的妹妹?聶華尉皺眉想。

    只見畫屏處,賀小宛嫋嫋走出,鳳冠霞帔,濃妝豔抹,一身王宮新娘打扮。本來就長得豔如桃花的賀小宛,更顯得雍容華貴,光彩照人。

    賀小宛跪伏於地,"妾身賀小宛見過大將軍。"

     聶華尉上前拉起賀小宛,走到堂上的一張雙龍扶手椅上坐下。

    "小宛,你可把我想死了。"他輕輕一扯,便把賀小宛扯坐在他大腿上。

    "妾身委于將軍後便杜門謝客,今生今世,再不接第二個男人,無奈妾身不幸,遭豪門強奪。"賀小宛嚶嚶哭了起來。

    "不哭,你的情意,我知道,你為我守節而刺傷於少堂。"那夜他並不知道他是她第一個恩客,他對她只是風花雪月,誰知她對他卻是情深義重。

    月老是在捉弄他們是不是?賀小宛傾心於他,他愛的卻是馬嬙,可她的心卻系在秦聰身上。

    "我並沒有殺死他?"賀小宛錯愕。

    "沒有,你放心,不用怕他報復,我會保護你的。"

     "將軍,妾身已是殘花敗柳,不敢妄想,只願永侍將軍左右。"

     "你怎麼可以只當婢女,我沒忘那夜我們是多麼的如魚得水。"他故意當著查嬙的面前,探進賀小宛的衣內,撫捏著她的乳房。

    查嬙一張酸澀的臉,側向一邊。

    "將軍,姐姐還在。"賀小宛故作嬌羞狀。

    他抽出那雙不規矩的大手,向查嬙不耐地揮一揮,"你還不走!"

     "妾身告退。"她急急步出廳堂,還沒走多遠,就聽到一陣男歡女愛的調笑聲,眼角溢出一滴清瑩的淚珠。

    只要他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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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0:31:39
第7章

    賀小宛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美人就是美人,雖然已經卸了妝,還是美得令人心跳,令人著迷。

    "小紅,你覺得我跟夫人比起來如何?"她對著銅鏡搔首弄姿。

    "夫人是美,但二夫人更美,不然將軍怎會都來二夫人這。"小紅諂媚地說。

    "你這張小嘴真是深得我心,好好跟著我,將來有你的好處。"賀小宛鳳心大悅。"我問你,在我沒來之前,將軍一個禮拜到夫人房裏幾次?"

     "我不太清楚,不過很少看到將軍在夫人那過夜。"

     奇怪,他們成親也沒多久,怎麼這麼快聶華尉就對查嬙沒"性"趣?

    是不是查嬙在床第之時,像條死魚,所以聶華尉不愛去找她?

    對!一定是這樣。

    像查嬙那種貴門小姐,所讀之書,不是烈女傳,就是孝女經,對男女之事,一定很放不開,什麼日間不能做,夜間才可以,要她做隔岸取火,她會說犯了背夫之嫌;要她倒澆臘燭,又說倒了夫綱之體;恐怕在快活時,也不肯出聲吟哦,像啞婦一樣。

    這女人啊,儘管絕色,但少了那麼點風情,男人抱起來,跟抱泥塑雕木有什麼不一樣?

    ''小紅,我叫你去書畫鋪買的東西呢?"

     "在這。"小紅從抽裏掏出一本春宮畫冊。

    賀小宛接到手中,就打開細看。這畫冊每幅上半頁是春宮圖,後半頁題跋的話,則是解釋房中術。

    一旦她把這些學會,聶華尉便離不開她了。

    正在看時,聶華慰走了進來,賀小宛一搖手,小紅施禮退了出去。

    她站了起來,如綿嬌軀偎靠過去,似藕粉臂雙雙伸出,"妾身替將軍寬衣。"說著便替聶華尉寬去外袍,"將軍,人家還以為你今晚會去姐姐那,久別勝新婚,好好恩愛一番咧。"

     "你是在趕我走嗎?"

     她拋媚眼,低喃著,"不是,妾身和將軍在一起,才知道做一個女人真好,只是人家怕姐姐嫉妒。"

     "她不是妒婦,還是我不在的時候,她有對你做出什麼。"他倒希望她有,這代表她至少還對他有點感覺。

    "那倒沒有,姐姐對我好得不得了,可是她才十八歲,也會需要將軍的慰藉啊。將軍天天陪我,她會寂寞的,將軍至少一個月找她陪寢兩次嘛。"她之所以這麼說,只是想在聶華尉面前將自己塑造成善良、沒有心眼的女子。

    "你還真是她的好妹妹,這麼為她著想。"他要的是女人心甘情願跟他睡,而不是出於無奈,那和強暴有什麼不同?

    "我當然要替姐姐著想,她人那麼好又才貌雙全,只有將軍一個男人,而我不過是苦命女子,一個賤妓,差姐姐太多了。"

     她是只有一個男人,但不是他,是秦聰,他在心裏苦澀的想道。"她沒你說的那麼,你也不是完全不如她。"

     "將軍是在安慰我,還是姐姐哪裡不好?"

     "她……"他本想告訴她,但轉念想到女人都是大嘴巴,要是傳出去將軍夫人婚前失貞,遺人笑柄,他可丟不起這個臉。"她沒你豐滿。"

     "不來了——"她嬌聲道,"姐姐哪裡沒我豐滿?"

     "這裏羅。"他擠捏她乳房一下。

    "那在那方面,你喜歡與我,還是姐姐?"

     他哪知道她那方面如何,他根本就還沒跟她洞房。他只能含蓄的道:"床第之事她同你比較起來,遜色多了。"

     "我知道了,將軍是說妾身淫蕩,比不上姐姐端莊。"

     "在床上,當然是淫蕩的好。"男人好色,是很尋常的事。

    "將軍——"她雙手圈上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小紅不知從哪給我找來一本春宮冊,裏面畫的是神仙之樂。"

     聶華尉撥一把太師椅坐下,扯她坐在懷中,揭開春宮冊子與她同看。

    "將軍,我們就把太師椅當了假山石,照冊子,模擬一番吧。"她伸出寇丹鮮豔,玉指尖尖的柔荑,解開他的褲帶,然後蹲下身,紅唇觸上他的身軀。

    這要是馬嬙來做,他的歡愉肯定會更大,聶華尉心想。

    **********************

     "二夫人,夫人往這裏走來了。"小紅從樓窗看見了。

    "小紅,快拿出那本春冊放在桌上。"賀小宛吩咐道。

    查嬙走上樓來,後邊跟著她的是走到哪、跟到哪的珠兒。

    "姐姐今兒個怎麼有空來我這?"

     "你來府裏十五天了,我們半句話也沒講到,所以過來跟你聊聊。"查嬙在窗前的一張楠木椅坐下。

    "本來我應該每天早晨去你那請安的,可是我都睡到中午才起床,你不會怪我失劄吧?"賀小宛親熱地挽住查嬙的衣袖道。

    "我怎麼會任你。"查嬙瞧見幾上有本書冊,以為裏面不是山水,就是花卉;隨手翻開,只見一個男子摟著一婦人,兩人赤裸裸的在個山石上辦事,不覺面紅耳赤起來。

    "小宛,你怎麼看這東西!"

     "這是將軍要我看的,他要我學會裏面所有的姿勢。"賀小宛暖昧地眨了下眼,然後她翻到第五頁,"這是將軍最喜歡的房事姿勢。"

     查嬙不好意思看,遂偏過頭去,可是賀小宛硬要她看,"都已經是將軍的人了,還害什麼躁!"

     雖然還不是,但也許有一天會是他的人,知道他的癖好也好。

    老天!她一回頭便睜眼吐舌,聶華尉喜歡公狗與母狗的做愛姿勢。

    '你那什麼表情啊,我告訴你那是很銷魂的。"賀小宛得意的說。看起來她還沒跟聶華尉做過。"姐姐要不要拿去看?"

     "我……我不看,給珠兒看吧,她結婚了,可以看。"到時她再跟珠兒借。

    小姐喲,自己想看不說,盡推她,珠兒接下春冊。

    "將軍在床上跟在戰場上一樣勇猛,昨晚到天亮共要了我五次,我快應付不來了,姐姐,今晚該你與將軍燕好了。"賀小宛用手肘撞了下查嬙。她誇大房事,是要讓查嬙聽了怨氣膽邊生、怒火胸中燃,跑去跟將軍抱怨不公。

    聶華尉不喜歡女人跟他吵鬧,他整日為戰事繁忙已經夠煩了,這一吵一鬧,可是會把他吵跑的。如果她不敢鬧,悶在自己心裏,人家說積郁成疾,這一悶,又生出許多不知名的病痛來,痛快!

    以前沒有賀小宛,聶華尉就沒去她那,現在有了賀小宛,更不可能去她那。

    "今晚讓他休兵一天,靜養身體。"她自找臺階下。

    "姐姐,將軍天賦異稟,根本不需要休兵。"賀小宛吃吃的笑。

    她好想知道他天賦的異稟是什麼?"還是躺他休兵,縱欲過度畢竟不好。"

     "姐姐,將軍那麼多天沒去找你,你不寂寞嗎?"

     "不會呀,我對那事沒什麼興趣。"誰說她不寂寞,她寂寞得要死!聶華尉和賀小宛、珠兒和韓秀,用過晚膳後,就各自回房,而她,連說話的伴都沒有。誰說她沒興趣,她有興趣得半死!看到賀小宛和珠兒臉上的光采,她好生羡慕,對那事充滿幻想,然而她可能到死都還是一張白紙,不曉得欲仙欲死是什麼滋味。

    "這樣啊,昨晚我還跟將軍說,哪夜帶我一起去你那過夜,好讓我們這兩顆明珠同沾雨露共閃光呢!"賀小宛矯柔造作地說。

    可憐呀,這麼美的女人,竟然是石女,難怪聶華尉不去她那。

    "我是無福消受,妹妹你就獨樂樂吧。"

     賀小宛突然站起來,舒展一下腰肢,''我看我也是無福消受。"

     "怎麼了?"

     "連續半個月的夫妻床第之樂,我啊,脖子發酸,腰也痛。"

     "前天有人送了兩支頂好的高麗參,我叫廚子給你燉人參湯。"

     這女人也太賢慧了吧,竟然不妒不恨,還要為她燉補!

    "謝謝,你對我太好了。"賀小宛說著便掉下眼淚。

    "好好的,怎麼突然掉淚?"

     "你還記得行春橋串月嗎?我告訴於少堂你是蘇州第一美女,而害你家破之事我一直耿耿於懷,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賀小宛淚光瑩瑩的說。

    "不怪你,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的。"賀小宛會拖她下水,說起來也是情有可原,要怪就怪於少堂那個色魔,賀小宛沒刺死他,實在可惜,不知又有多少女孩會慘遭他的毒手。

    "我是惡有惡報,才會被於少堂給……"賀小宛硬咽。

    "事情都過去了,你現在不是跟將軍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能做聶華尉的妾,她夙願已償,而他的正室誰做都好,唯獨不能是查嬙。

    聶華尉雖不愛查嬙,可是她吃的穿的用的,一樣也沒少,還讓查嬙主持家中一切事務。賀小宛咬了咬下唇。大概是因為查嬙不妒,又識大體,處處表現寬厚仁慈,而且待人不錯,所以聶華尉才敬她七分。

    "我也想讓它過去,但有時睡在將軍懷裏,我還會被那惡夢驚醒,那晚於少堂對我所做的……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賀小宛嚶嚶啜泣。

    "不哭了。"查嬙聽了,心中不住地發悸。

    "雖然我現在跟將軍在一起,但那晚的事,像一塊隱隱癢痛的瘡痂,我心裏好自卑,總覺自己是不潔的,沒資格跟將軍在一起,只有你才有資格。"查嬙這女人太好對付了,只要把自己說得可憐兮兮,她就會挖心掏肝地對你。只是她的弱點卻變成她的金鐘罩,她太慈悲了,就算造謠她的不好,也沒人相信。

    怎樣才能把查嬙趕出將軍府?這得好好構思構思。

    "怎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將軍——"賀小宛奔過去,一把抱住聶華尉。

    "妾身下樓去了。"查嬙急著想走。誰能眼看自己心愛的男人懷裏抱著另一個女人,她心裏的酸楚,是可想而知的。

    "怎麼?我來就要走——"聶華尉皺起眉,她就這麼不願意看到他?

    "妾身去寶庫,拿高麗參請魏嬤嬤燉湯,給將軍和小宛妹妹補身體。"

     雖然她不愛他,但在照顧他身體和處理家事上,從無讓他有半點兒贅言。

    "晚上王爺府設宴,你去寶庫時替我備份送王妃的禮。"

     "是。"查嬙施禮後和珠兒下樓。

    "她說了什麼讓你這麼傷心?"聶華尉蹩眉問道。

    "沒有,妾身和姐姐只是在聊天,是我自己突然感傷起來。"

     "你們聊什麼?"

     "姐姐說無福消受你的恩寵。"賀小宛佯裝無心笑說。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跟賀小宛說這是什麼意思?聶華尉的心,又一次絞痛起來,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她非常不想跟他同房。

    **********************

     珠兒臉上帶著氣,嘴裏不知咒駡什麼的走上樓來,"臭小紅,狗仗人勢。"

     "你在罵誰啊?"查嬙從棋盤上抬起頭來。她太無聊了,無聊到左手跟右手下棋。

    "賀小宛的婢女小紅,氣死我了,她嘴巴好壞。"

     "珠兒,生氣容易長皺紋,你那麼愛生氣,不怕以後看起來比韓秀老?"

     "可是聽了很生氣嘛,小紅那個碎嘴,到處跟人說小姐是石女,將軍才不愛來小姐這,又說小姐這將軍夫人的位子早晚易主,換她主子賀小宛坐。"

     "我還以為你是在氣小紅又跑去黏你相公,原來——她說的也沒錯,除了我是石女這部分外,將軍不來我這,府裏上下每個人都知道,至於他會不會休了我,讓他最愛的賀小宛成為正室夫人,並非不可能,所以小紅說的沒錯,你說,你是不是白生氣了?"

     "小姐,你為什麼都不會生氣?到底什麼事才會讓你生氣?"

     "誰說我不會生氣?唯一會惹我生氣的人就是你呀。"

     "我什麼時候惹小姐生氣?"

     "好多時候,只要我花錢,你就念經,我心裏氣你氣得半死,只是沒說出來而已。"她氣珠兒跟她那麼久了,還不瞭解她的性子。

    "你那麼不知節制,我當然要念你。"念有什麼用,小姐還不是照花不誤。

    "我不是不知節制,而是我以為家裏錢還很多,爹從沒告訴我錢不多了,他要是說了,我就會少給點,比如一百兩換成五十兩。"終歸不給是很難受。

    "小姐,要是你被將軍休了,你打算怎麼辦?"

     "投靠你和韓秀啊。"她拉住珠兒的手,"你們要收留我喔。"

     "不會不管你的。"

     正說到這裏,聽到樓下有登登的腳步聲,珠兒立時跑到窗前卷起簾子向外看去,只見庭院裏正有一名巡邏的官爺走來。

    "不是將軍。"珠兒難掩失望,"八成又在賀小宛那過夜了。"

     ''不是八成,是十成!"

     "小姐.賀小宛有的,你又不是沒有,而且你比她還美。"珠兒仔仔細細地將查嬙從頭到腳看上一遍。

    '你在看什麼?"

     "我知道小姐比賀小宛少了什麼。"珠兒若有其事地說。

    "少了什麼?"她挑起蛾眉。

    "小姐姿容有餘,但風情不足。"

     "那是當然,小宛是名妓,若是沒有迷惑男人的風情,哪能做得成名妓?"查嬙又說,"珠兒,你也該回韓秀那去了。"

     珠兒從抽裏掏出春宮冊,"小姐,這本春冊先給你看。"

     "我不看這種淫穢的圖片。"

     "看啦,夜長得很,你又沒事做,當做是人物畫看看嘛。"珠兒逕自將春宮冊放在幾上。

    珠兒走後,查嬙立刻捧著春宮冊看。這些就是男女之事,怎麼這麼多花樣,而且躺著、坐著、站著、連行走都可以做,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一個模糊的綺想開始成形,她那三寸金蓮夾著聶華尉光裸的背……突然覺得腹部一陣顫動。

    這時,突然有人破門而人,聶華尉踉踉蹌蹌地走進來,撞倒了一張椅子。

    "將軍一一你醉了。"查嬙上前扶住他,將他扶到床上,替他脫靴卸袍。

    "誰說我醉了,我還可以再喝——"他的呼吸聲粗重又急促。

    若不是醉了,又怎會走錯房間?"妾身去倒杯濃茶給您解酒。"

     查嬙才轉身,手就被聶華尉拉住,"不用,你來幫我解酒。"

     她回過身來,"妾身不懂怎麼解酒?"

     "不懂?我教你!"說完,他把查嬙拉到懷裏,將她的頭向後拉扯,臉朝她白皙的粉頸噬咬、吮舔。他的大掌也沒閑著,搓揉著她胸前的乳房,隨即感受掌中的乳頭硬挺聳起。初嘗人事的查嬙,心中泛起的漣漪一圈比一圈大,一種類似看春宮冊的欲念湧了上來,兩隻手臂不知不覺中已經環住聶華尉的頸子,抓住他的頭往她胸前擠壓。

    她知道他把她當成賀小宛了。但沒關係,此時當她是誰都可以,只要能跟他巫山雲雨,就算他把她當成妓女般狎玩也沒關係。

    聶華尉相當高興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兩手抓住她的前襟往兩邊一扯,低頭吻住那深深的到乳溝,邊吻邊解開她的肚兜,只見兩隻玉峰,他一口合住粉紅色峰頂,開始吸吮起來。

    "啊……"查嬙嬌吟出聲。

    聽這一聲,就知道她寂寞難耐了。聶華尉一邊輪流吻著她的乳頭,一邊撩起她的裙擺,手指伸進褲內撫弄著她的桃花源地。

    對這突如其來的觸及,查嬙反射性地將雙腿併攏,這讓聶華尉非常不高興,這手指要是秦聰的,她一定是門戶大開。

    "你就把我當成秦聰,做愛就沒這麼難了。"聶華尉陡然說道。

    查嬙刷地臉色蒼白,顫聲問道:"你說誰?"

     "秦聰!"一臉逮到她把柄的表情。

    既然他知道秦聰,那麼他應該也知道她不是相國之女,而是秦聰的前未婚妻,查嬙羅?"查嬙飛快地想。

    "你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替身!查嬙連忙從聶華尉身上滑下來,跪在地上,"賤妾罪該萬死,賤妾不是故意欺騙將軍,要不是有六百多條人命在我手上,賤妾也不會答應嫁給將軍……求將軍不要殺我,也不要找相國算帳,他是情非得已。"

     "我不會找你爹算帳,也不會殺你,只會永遠不碰你。"他的聲音異常低沉,每說出一個字,心中就仿佛被什麼狠狠咬了一口。

    聶華尉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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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3 00:31:51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二夫人,恭喜你,你有喜了。"

     賀小宛閃著光彩的明眸望著大夫,"我有將軍的骨肉了!"

     "兩個多月了,正是危險期,夫人這段日子要小心,我給夫人開副安胎藥。"

     賀小宛聽了,心情由雲端掉到穀底。兩個多月,那就不可能是聶華尉的,而是於少堂的。

    老天爺為什麼對她這麼殘酷?竟讓她懷了孽種!這孩子不能生下來,她不要生於少堂的小孩,不要喝什麼安胎藥,她要喝——打胎藥!

    正當她要請大夫為她開打胎藥時,小紅喳喳呼呼地說:"二夫人,太好了,你有了身孕,將軍得知後一定會更加寵愛夫人,夫人若是一舉得男,說不定母以子貴,馬上就能坐上將軍大人的位子。"

     小紅這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正愁沒法趕走查嬙,這孽種倒是可以幫她這個大忙,賀小宛心裏忽生一毒計。

    大夫開好藥後,''要小紅待會來我藥鋪拿藥。"說完,大夫旋即離去。

    "小紅,你拿了安胎藥後,到另一家藥鋪給我抓副打胎藥。"

     "二夫人,你要打胎藥做什麼?"小紅張大眼,心理泛著不安。

    "小紅,我問你,你想不想過榮華富貴的生活?"賀小宛握住小紅發冷的雙手。

    "我當然想廣小紅眼眸流露著期盼的神情。

    賀小宛柔聲說,"如果我能將大夫人趕走,坐上大夫人的位子,我會叫將軍收你做小妾,你就不必再辛辛苦苦地服侍別人,反而是別人來服侍你。"

     小紅一聽,手也不再發冷,全身熱了起來,臉頰因興奮而飛上一抹紅暈,跪在地上,拜了又拜,"二夫人,以後不論你要小紅做什麼,小紅一定會為你肝腦塗地。"

     "很好,千萬不能讓府裏任何人知道你買打胎藥的事,那包打胎藥事關重大,關係到你我的前途。"賀小宛親切地將小紅扶起身。

    "二夫人若沒別的交代,我這就去抓藥。"

     "還有回來前,在府裏轉一圈,逢人便說二夫人有喜了,知道嗎?"

     "知道了。"小紅福身後便退出房門。

    沒多久,二夫人有喜的事便在府裏蔓延開來,小紅遵照主子的指示,叫廚房的福嫂文火慢煎安胎藥,讓所有人都知道二夫人多麼重視將軍的骨肉,但私底下小紅卻避人耳目地在二夫人房裏偷偷煎起打胎藥。

    這時,出門燒香祈福的查嬙,一進門就聽到賀小宛懷孕的消息,立刻趕到賀小宛的房裏,無私地想要同她道喜,但一踏進賀小宛的房裏,卻看見賀小宛雙眼哭紅,披頭散髮,桌上還放了一碗冒著白煙的湯藥,查嬙不解,懷孕是喜事,賀小宛為何哭了。

    "妹妹你怎麼了?你為什麼哭紅了眼?"查嬙關切的問。

    賀小宛起身,門窗大開,忿忿的直嚷著,"你少在這邊假惺惺。"

     "我不懂,你在生什麼氣?"

     "你好狠的心,居然逼我喝打胎藥!"

     "我沒有,我才剛從廟裏回來,進門之後才知道你懷孕。"

     "你還敢狡辯!桌上的這碗打胎藥,不就是你叫人送來的!"

     "妹妹,你誤會我了——"查嬙百口莫辯。

    "不要叫那麼親熱,我才不是你妹妹。"賀小宛激憤的說。

    "我真心當你是妹妹,我絕不會叫人送打胎藥,做這種缺德的事。"

     "你會,因為你恨我。"賀小宛一口咬定。

    查嬙一臉茫然,"我哪有恨你?我對你好,又沒跟你爭寵。"

     "你恨我獨佔了將軍的愛。"賀小宛指責的說,"一開始,你故意在眾人面前扮好人,收容我做小妾,其實你是因為怕別人說你害我被於少堂玷污,有損你將軍夫人的名譽,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於少堂來蘇州本來就不是找我,而是你,你既知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什麼不像我一樣先躲起來,還是你想說於少堂看到我後,就不會找你,如果你那時也躲起來,不就沒事了。"

     查嬙天真的說,完全不知道欲加之罪,就算是說破嘴皮,跳到黃河,也澄清不了她的冤屈。

    此時門外傳來急奔的腳步聲,是小紅依計把將軍找來了。賀小宛二話不說,立刻端起打胎藥往肚子裏猛灌,還哭哭啼啼地大喊:"不要!大夫人你不要逼我!你可以殺了我,但求你不要殺了將軍的骨肉!"

     "發生什麼事了?"聶華尉衝了進來,只見賀小宛瑟縮在地上,旁邊一隻喝乾了的湯碗,而查嬙則是像塊木頭杵在一邊。


    "救我!夫君!"賀小宛伸出劇抖的雙手,痛苦的呻吟。

    她可不是在演戲,她是真的痛得半死,小腹仿佛正被千刀萬剮著,誰叫她為了陷害查嬙,又為了趕在安胎藥煎好前先喝下打胎藥,要小紅用大火煎藥,不但讓肚子裏的骨肉流了出來,連胎盤也跟著流出來。

    "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居然害死我的小孩!"

     "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是小宛自己喝下打胎藥的。"

     "你還敢說不是,如果不是你,你怎麼會知道碗裏是什麼藥!"

     小紅見賀小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趕緊插嘴,"大夫人她怕二夫人母以子為貴,所以設計陷害二夫人。"

     聶華尉被這麼一激,怒火攻心,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大叫:"來人,快去請大夫來,還有把這個惡毒的女人關進地窖裏!不准給她吃喝!"

     聞訊趕來的珠兒疾呼道:"將軍,不要,小姐是冤枉的。"

     "你再吵,我連你一起關進去。"聶華尉惡狠狠白了一眼珠兒。

    "把我關進去,把我關進去,我陪小姐一起關!"珠兒不怕死地抱住聶華尉的大腿,哀求的說,"將軍請你快下令,把我也關起來。"

     "韓秀,你還不快把珠兒帶走!"查嬙被兩名侍衛押著走,看到聶華尉一腳踹在珠兒肚子上,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江,還要顧著珠兒的安危,"免得她被將軍踢死。"

     珠兒硬生生被韓秀拉開,她從來不在人前落淚的,這次她忍不住哭倒在韓秀的懷中。

    一開始,小姐要她一起來向賀小宛道賀,她死也不願見賀小宛得意的嘴臉,所以說什麼也不肯陪小姐來,沒想到她錯了,賀小宛這狠毒的女人,為了剷除小姐,居然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犧牲掉。

    ************************

     天色暗了下來,投進地窖裏那點可憐的亮光漸漸地消失了。

    查嬙瑟縮在角落,接連咳了幾聲,兩天沒吃沒喝,這裏又潮濕又陰冷,她已經感受到什麼叫饑寒交迫,倘若她能活著出去,日後一定會去鬧旱災的地方發糧賑災。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賀小宛來,從來不知道賀小宛這麼恨她,恨到寧願犧牲自己的小孩,也要除掉她而後快。唉唉,賀小宛為於少堂的事恨她,她實在冤枉,又不是她叫於少堂去找她的。

    突地,窖門開了,光線跟著泄了進來,查嬙不由得眯起眼望向門口。

    "將軍!"查嬙喊道。他是來放她出去的嗎?

    聶華尉走到她跟前,"最毒婦人心,我沒想到你竟是這麼可怕的女人。"

     "我不是……小宛還好嗎?"小宛那天下體流了好多血。

    "你少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她以後不能生育了。"他冷冷說道。

    "啊——"她又同情起賀小宛來了。女人失去生育能力是很可憐的。

    他逼視著查嬙,"你自己說,我該怎麼懲罰你,還小宛一個公道?"

     "將軍,我真的沒有害小宛。"本來還想澄清是小宛害她的,但小宛已經害人害己了,她也就不說了。

    "小宛都被你害成那樣了,你還死鴨子嘴硬!"

     "我沒有害她,就是沒有,你就是把我殺了,還是沒有。"她狂亂地搖頭。

    "我不會殺了你,我要你跟小宛一樣的遭遇。"他神情冷戾地說。

    她驚恐地望著他,"我……我不懂……"

     "我要讓你懷孕,然後打掉你的小孩。"他冷血地說。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查嬙眼裏現在漾滿淚水。她不要像小宛那樣,小孩沒了,再也不能生育。

    他的眉毛挑動了一下,"我不能?我會讓你知道我能是不能!"

     "將軍,求你饒了我。"她跪拜在地上。


    "囉嗦!還不快把衣服脫了!"他褪去外袍,隨手丟在冷硬的地上。

    她低著頭,囁嚅著,"要在這裏?!"

     "怎麼,你想在床上?哼!你只配在這種地方!"他無情地說。

    她的初夜竟是在地窖。她委屈得眼淚如斷線珍珠般地滾落下來。

    "哭!待會我讓你哭得更大聲——"

     聶華尉眼裏像有無數隻的兇惡野獸,她的心狂跳起來,但還來不及細想,他倏地拉住她的玉腕,將她的手往後一扭。

    "好痛!"她痛得臉都皺在一起。

    "這樣你就覺得痛,小宛所受的痛不知比你多了幾倍。"他掀開她的裙擺,扯下她的褻褲,然後將她推倒在他的外袍上,再覆壓在她身上。

    "將軍,不要……"她發出一陣掙扎般的乞求聲。

    "你再說個不字,我就叫手下進來強暴你!讓你懷他們的孩子。"他威嚇地說,手指直搗腿間。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縮,無奈他的手指毫不憐香惜玉的胡戳瞎摳。

    "你那裏真緊,很久沒做了——"他嘎聲地說,手指變得溫柔了點。

    "做什麼?"她不懂他在講什麼?她那裏只做過清洗,還能做什麼?

    "裝得跟真的似的,做這個!"他邊說邊解開自己的褲頭,倏地強硬進人她那尚未濡濕的私處——

    她痛苦的叫喊使他一驚,倏地停止身下的動作,"你沒讓秦聰碰過你?"

     "你在講什麼啊?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讓他……"

     "你別騙了,秦聰的長相你沒見過?"她的謊話說得實在不怎麼高明。

    "真的沒見過。"她不懂他幹嘛非要說她見過秦聰?

    "你敢說你不認識查強?"

     "你不是都知道了——"她被他搞糊塗了。

    "你說我知道什麼?"他們兩個好像有點在雞同鴨講。

    "知道我就是查強,也是查強的妹妹,而秦聰,曾是我的未婚夫。"

     "你是查強!查強不是秦聰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查強怎麼會跟秦聰扯上關係?你沒發覺我跟查強有點像?只是他皮膚焦黃了些。"

     "我以為你和查強,也就是秦聰是夫妻臉。"他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那你也沒有跟秦聰私奔羅——"

     "當然沒有,那晚你來我房裏,說我的事你全知道了,我還跪下來求你不要殺了我,不要找相國算帳,原來,你並不知道我的事。"

     "我想我差不多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的身分不是相國之女吧?"

     "只是義女。"

     "我所知道的事是相國之女和秦聰私奔,是一個婚前失貞的女人。"

     她驚訝的張大眼睛,"怎麼這麼巧,我只知馬雯小姐和人私奔,並不知道是和我前未婚夫。馬雯小姐走後,相國怕皇上怪罪下來,所以才找我代嫁。"

     "還好相國女跟秦聰私奔,相國找你代嫁,不然我怎麼能跟最愛終成眷屬。"

     "你的最愛不是賀小宛?"她又是一驚。

    "不是,其實是你,蘇州查小姐。那晚在客棧看到你後,我對你一見傾心,曾想上蘇州提親,可是皇上突然指婚,不得已只好娶相國千金……"

     她介面道:"你不用說了,後面我都知道了,你誤會我是失貞的相國女,而我以為你愛的是小宛……"難怪他開口閉口都說不跨越禮分,原來他以為她……

    "成親以來,我都沒好好對你,以後我會加培補償你。"

     "那你還懷疑我害小宛流產嗎?"

     "我相信你說的。"他吻了吻她,"現在不講這些,辦正事要緊。"

     "不要在這裏,我們回房去啦。"她嬌羞地說。

    "委屈你了,我已等不及回房……"

     這時,地窖外有兩個人影偷偷摸摸地來又偷偷摸摸地走開。

    "將軍真是的,小姐的第一次,怎麼可以在地窖……"

     "你忘了,我們的第一次可是在山洞裏。"

     "討厭……"

     **********************

     賀小宛恍若遊魂,在樓閣裏走來走去。

    她失寵了,因為查嬙,這個名字是她的仇敵,她發誓一定要報仇。

    一抹袖擦乾了臉上的淚水,為了奪回聶華尉的心,她想到一個好方法,刻木雕人偶,她看過妓院裏的姑娘有時為了爭恩客,作法陷害另一個姑娘。

    不過這有一個大忌,那就是在七七四十九天內不能讓人發現木偶的存在,否則報應會反降其身,所以她必須非常謹慎、非常小心,千萬不能被人發現。

    當下決定等大家都熟睡了,再來刻木偶。

    一連三個晚上,她拿著小刀細細地削木,一層又一層像刨葫蘆似的,看在賀小宛眼裏,就像刨著查嬙的人皮。她的眼神充滿森冷的恨意,這時任何人見著她,一定都會對她眼底的恨意感到不寒而慄,而希望自己不是憎恨的人。

    削好了木偶,挖掉木偶的心,這兒是要放個小包,小包必需是查嬙的絹帕,而且裏面必需要有查嬙的一撮頭髮,和她的生辰八字,然後在上面插釘,針插得越多,查嬙就失寵得越快。

    據曾作法的姑娘悄悄告訴她,作法時她整整在木偶上插了二十根針!

    二十根針算什麼?她要插一百根針,讓查嬙永無翻身之日。

    過兩天就是關老爺誕辰,聶華尉又是將軍,府裏上上下下都會替將軍析福去,同時祈求關老爺保佑查嬙肚子裏的那塊肉是個武將軍,到那時她再趁機下手。

    哼!賀小宛心想,到時候,查嬙肚子裏的不會是武將軍,只會是死將軍。

    隔日,賀小宛笑吟吟地坐在查嬙的對面,關心地問:"姐姐,我聽說你吐得十分厲害,要不要緊?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沒事,他說我肚子裏懷的是個猛兒,才會讓我如此難受。"

     望著查嬙撫著微微凸起的肚子,臉上洋溢著母愛的光輝,賀小宛恨不得此刻踢倒她的椅子,讓她小產!

    然而,她若這麼做,只會讓聶華尉更不理她,更愛查嬙,所以她要沈住氣,"恭喜姐姐,能為將軍生下一名虎子。"

     "妹妹,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查嬙手伸過桌面,握住賀小宛的手。

    "什……什麼事?"賀小宛手微微發顫。

    "做我肚子裏孩子的乾媽,我要他將來孝順你。"

     "姐姐——我承擔不起!"一滴眼淚從賀小宛眼眶掉了下來。

    "你的孩子沒了,又不能再生育,同樣身為女人,又都深愛著將軍,我能瞭解你的苦,就讓我的孩子代替你失去的孩子,更何況我將來還會生很多孩子,一個給你無妨。"查嬙的好心病又犯了。

    小宛流掉的孩子是于少堂的,這事只有她知道,她並沒讓將軍知道,就是希望將軍有天能再恩寵她。

    "咚!"地一聲,賀小鬼突然從椅子上跌下,雙膝落地。"姐姐,你的大恩大德,小宛沒齒難忘,請受小宛三拜。"

     查嬙急急拉起賀小宛。"妹妹你快起來,你這是折煞我。"

     "現在將軍府的人都討厭我,連將軍也討厭我,我有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有姐姐對我好。"賀小宛眼淚鼻涕齊下地說。

    哼!都是小紅出賣她,真是沒用,被將軍一嚇,就什麼都說出來,府裏上下都知道她流產是她自編自導,都說她是害人害己。

    "我是你姐姐,當然要對你好。"查嬙向衣袖裏掏著,取出一條絹帕替賀小宛拭淚。

    "姐姐,不敢勞煩你,我自己來就好了。"賀小宛拭著拭著,很自然地將絹帕塞入衣袖中。"過兩天是關老爺誕辰,我打算向關老爺祈福,讓姐姐生出個白胖的壯丁。"

     "妹妹你真好。"查嬙想,小宛終於被她感動得變好了。

    "我聽住持說,如果能將姐姐的生辰八字,放在關老爺面前,誠心地磕頭膜拜,關老爺一定會顯靈保佑姐姐的。"賀小宛舌燦蓮花說道。

    "好,我這就去拿生辰八字的香囊給你。"查嬙不疑有詐。

    拿到香囊,賀小宛笑意更深了。只差一撮頭髮,她的陰謀就可以得逞了。

    "姐姐,你的髮髻梳得不好,讓我替你梳個京城裏最流行的飛天髻。"

     "我暈吐得厲害,成天躺在床上,梳再好看的髮髻也沒用。"

     "此言差矣,女為悅己者容,姐姐打扮得越美,將軍會越愛姐姐。"

     "妹妹,你不會怨將軍把全部的寵愛,集中在我一人身上?"

     "不會了,將軍疼姐姐,是因為姐姐值得疼愛,以後我要努力學姐姐的德行,溫厚寬大,而且,永遠微笑迎人。"

     "我相信將軍定會再度愛上你的,今晚我一定要叫將軍陪陪你。"

     賀小宛一面替查嬙梳頭,一面小心地收集著查嬙的頭髮。"不,姐姐,你不要勉強將軍來,我會等到將軍自己想來時。"

     這時,去端雞湯的珠兒正好進門,每天巳時她一定會親自到廚房以慢火將整只雞熬煮兩個時辰再回小姐房裏,賀小宛正是利用這段期間才敢進來。但她萬萬沒料到珠兒今兒個會提早回來,因為廚房的大娘提前一個時辰熬雞。

    一見珠兒進門,賀小宛說什麼也不肯留下來一起喝雞湯,便急急告退。

    望著賀小宛慌忙離去的背影,珠兒眼睛一閃,仿佛看到賀小宛裙底鑽出一條狐狸尾巴,她認為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暗示,要她留意賀小宛再次陷害小姐。

    "賀小宛來幹什麼?"珠兒把雞湯放到桌上。

    "她來看我,有什麼不對嗎?"查嬙逕自用湯匙攪涼雞湯。

    "她在你房裏有沒有什麼可疑的舉動?"珠兒像來到命案現場的官差,四處搜查可疑的蛛絲馬跡。

    "沒有,就是喝茶,和替我梳了這個飛天髻,好不好看?"

     "難看死了。"珠兒皺著眉,吐著舌,一副大白天見鬼的驚嚇表情。

    "我也覺得頭上好像頂了一個花瓶,好難受。"

     "我幫你重梳。咦?"

     "怎麼了?''查嬙從鏡裏看到珠兒眼眸佈滿了問號。

    "梳子上怎麼乾淨的連一根頭髮也沒有!"珠兒若有所思地盯著牙梳看。

    "人家小宛愛乾淨,梳完頭髮後會立刻清理梳子,哪像你這麼邋遢,梳完發都不清理,多向小宛學習點。"

     珠兒無力地歎了一口氣,"只有你到現在還相信她!"

     人家說,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可是小姐好像永遠學不乖!

    賀小宛一再地陷害小姐,就算是菩薩也不會容忍賀小宛那惡毒的心腸,可是小姐卻有一顆比菩薩還要菩薩的心,她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不過與其替小姐操心,還不如替小姐留心。

    誰叫小姐當年收容了她,她是那麼愛小姐,不忍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珠兒放下梳子,一聲不響地走到門外,查嬙也沒理她,一口一口地舀著雞湯喝,沒一刻鍾,珠兒拿了一個四方錦盒走進來,然後二話不說地,把桌上的茶壺茶杯-一往門外扔,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你在幹什麼?"查嬙惶然的瞠大眼。

    "這些茶壺茶杯統統不要了。"

     "為什麼?"

     "免得茶杯被塗上毒藥,你用它喝茶,一屍兩命。"

     "我又沒跟人結仇,誰會在茶杯上塗劇毒害我!"

     "除了賀小宛,還會有誰?"

     "珠兒,以後不許你在我面前說小宛妹妹的不是,她已經改過向善了。"

     "小姐,你不要相信她,她很會假裝的。"

     "是你太多心了。"

     珠兒打開四方錦盒,一邊將新茶壺新茶杯放到桌上,一面信誓旦旦的說:"我會證明給你看——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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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賀小宛猛地停下腳步往後看,神經兮兮的喝斥:"誰?"

     一陣風吹來,幾叢花樹在夜風中搖曳著,其中一叢花樹旁,歪倒著一柄竹枝掃帚,四下看起來空無一人。

    "原來只是一把掃帚倒了。"賀小宛自言自語。

    她突地加快腳步,跑進茅房裏,然後把門閂上,清冷的月光從竹縫中透進來,昏茫茫的似幽冥地府一般,令人不寒而慄,仿佛隨時都會有惡鬼跳出來,但賀小宛不怕鬼,她怕人。

    她怕被人看見她在作法陷害將軍夫人!

    這茅房是守衛用的,用竹蘆圍成十間,茅房底下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她打算把插滿針,身上綁著石頭,還用她的血寫著"查嬙"的人偶丟在這裏,提桶水到第一間去,將所有的髒物衝到最後一間,再提一桶水到最後一間,把汙臭的人偶衝進糞便池裏。

    雖然每隔一天,種菜的農夫就會前來挑糞便,但人偶的重量只會下沉,除非糞便乾了,否則這個人偶——甭說七七四十九天,就是一百天也不會被發現。

    查嬙這賤女人,失去聶華尉的愛一定會活不下去,一死百了最好。

    "查嬙,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搶我的男人!"

     一抹邪笑浮現在賀小宛的嘴角,正當她走出茅房時,手突然被抓住,無法動彈,她驚異地抬起頭來,看到韓秀冒火的眼睛,以及在他背後的珠兒。

    慘了!賀小宛的心霎時涼了半截,她不該因急於一時而壞了大事。

    珠兒防她跟防小偷一樣,她實在不該在今晚行動,特別是珠兒撞見她在查嬙的房裏出現,一定會認定她別有用心,搞不好從那時候開始就一直躲在暗處監視她,偏偏她又不會武功,沒能察覺珠兒就在身邊!

    珠兒以木勺舀起人偶,然後和韓秀押著賀小宛去見聶華尉,其間賀小宛哭得喉嚨都啞了,韓秀曾一度心軟,但珠兒搖頭示意韓秀千萬不可被眼淚所騙。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珠兒深覺這次再放過賀小宛,下一次死的人可能就是小姐,因為賀小宛永遠都不知道"感恩"兩個字怎麼寫!

    ***********************

     聶華尉正在書房裏和數名參軍商量後天出兵之事。韓秀敲了門,報上名,然後一個人走進去,在聶華尉耳旁輕語數句,聶華尉臉色丕變,立刻摒退參軍,喚門外等候的珠兒押著賀小宛進來。

    聶華慰勃然大怒的吼道:"你居然敢作法詛咒將軍夫人!"

     "不是,我沒有。"賀小宛堅持不承認。

    "人證物業俱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冤枉啊!華尉……"

     "大膽罪婦!居然敢直呼本將軍名諱!"

     "我又沒犯錯,為什麼不能叫我夫君的名字!"


     "還不認罪——韓秀,給我重重摑她十個耳光,看她認不認?"

     "是。"韓秀用盡全力似的,才打一下,賀小宛不但臉紅嘴角流血,整個人幾乎要被打飛了,連退數步,頭髮亂得像個女鬼,而且還是個充滿恨意的女鬼。

    此時房門被打開,查嬙擋在韓秀和賀小宛中間,"不要再打了!她的嘴會被打爛的!"

     聶華尉不容求情的說,"我不止要把她的嘴打爛!我還要殺了這個蛇蠍心腸的歹毒女人!"

     "小宛妹妹究竟犯了什麼錯?"

     "你看這個!"聶華尉指著桌上插滿針的人偶。

    "這是……"從人偶污濁的身上,仍可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名字,查嬙一愣。

    "賀小宛詛咒你的人偶,被我及時發現。"珠兒邀功的說。

    賀小宛忍住痛,扭曲著嘴,也扭曲著事實說,"不是我,姐姐你要相信我,我是第一個發現這個人偶的,但我不敢撿它,它掉在茅坑裏,所以我提了桶水想衝走它,這時剛好韓秀和珠兒出現,他們因為討厭我,不聽我的解釋,就認定這人偶是我做的,強押我來這兒定罪。"

     '原來是誤會。"查嬙命令道,"珠兒,是你不對,快跟小宛道歉。"

     "小姐!你別被她的謊言所騙!"珠兒氣得視線一片模糊,哽咽的說,"要我跟她道歉,就算太陽打西邊出來,就算我死也不肯。"

     這珠兒,跟她那麼久了,還不瞭解她。查嬙拼命朝她使眼色。珠兒只要一句對不起,就可保小宛一命呀。

    "我倒有一個疑問,你為什麼會去士兵用的茅廁?"韓秀質疑。

    "我走到那兒,一時尿急就進去了。"賀小宛不疾不徐地回道。

    "三更半夜,你到那裏去做什麼、'"我睡不著覺,隨便逛逛。"

     雖然是韓秀在問話,但賀小宛卻是對著查嬙回答,因為她知道查嬙是她的保命符,不過她不會感激的,今天她會落到被殺頭的地步,都是因為查嬙。

    她恨查嬙,如果不是她,她不會被於少堂劫走,何來那晚的噩夢。

    "好了,沒事了,時間不早了,大家早點歇著吧。"查嬙上前去推珠兒走。

    珠兒反走向案頭拿人偶,拿到賀小宛眼前,"這個字跡是你的吧?"

     "一定是有人故意模仿我的字,想陷我於不義。"

     "那為什麼夫人的香囊、絹帕、還有頭髮會在人偶的心臟裏?"

     "你問我,我問誰呀?"

     "這些東西是不是你早上從夫人房裏偷的?"

     "亂講,香囊和絹帕都是夫人親手給的,不然你問夫人……"賀小宛頓了一下,眼光瞄向查嬙,查嬙立刻點頭表示她沒說謊,她才繼續說下去,"至於頭髮是誰的?我就不知道了。"

     "夫人交給你的香囊和絹帕為什麼會在這兒?"

     "本來我打算下午去關廟替將軍和夫人祈福,吃過午飯後,我小歇了會,醒來後卻發現原本放在妝臺上的香囊和絹帕竟不翼而飛,我怕夫人責駡,所以……"

     聶華尉聽不下去了,打斷冷道:"一派胡言!韓秀!把我的劍拿來!"

     "別衝動!有話慢慢說。"查嬙求情的說。

    "沒什麼好說的,這女人該死,死不認錯還扯慌。"

     "她沒有扯謊,是你們對她有偏見。"查嬙胳臂向外彎的說。

    "她三番兩次陷害你,你能原諒她,我不能。"聶華尉氣得青筋暴現。

    "一個人偶根本不算什麼,只是迷信,害不死我的。"

     "她今天沒把你害死,誰能保證她明天會不會又想新招害你!"

     "不會的,我保證從明天開始我絕不會再陷害夫人了。"情急之下賀小克一時說溜了嘴。

    "哦!她承認人偶是她做的了!"珠兒興奮地逮住她的話柄。

    "我沒有!"賀小鬼臉色慘白。

    "哼!事實俱在,豈容你狡賴!"聶華尉喊道,"韓秀,取劍來。"

     "夫君,如果你要殺小宛,那就連我們母子一起殺!"

     查嬙突地抱住賀小宛,臉上有著同歸於盡的堅決神情,看得出來她是玩真的,不是開玩笑,聶華尉氣悶地揮了揮手,無奈的說,"韓秀,立刻把賀小宛趕出將軍府。"

     韓秀還來不及說是,查嬙搶著說,"珠兒快去拿一千兩銀子給小宛。"

     '你真是……我真不曉得怎麼說你才好!"聶華尉搖頭歎道。


    這麼善良的老婆、叫他怎麼放得蔔心去打仗……

    ********************

     蟲聲如繁雨急落,使得窗裏的人睡不著。

    輾轉反側,夫妻倆各懷心事的碰了頭,還未開口,歎息聲先至。

    "你(你)怎麼了?"聶華尉和查嬙異口同聲的互問。

    "娘于有心事,何不說出來,發洩憂悶才好眠。"聶華尉關心道。

    "你還不是一樣懷有心事,相公就要出兵了,若不能好好養精蓄銳;在戰場上定不能集中精神,相公何不將心事說出,讓娘子為你排憂解煩。"查嬙侃侃說道,殊不知將軍的亂源乃因她而起!

    "娘子先說你的心事,我後說。"

     "我擔心小宛……"

     "不許再提她!"聶華尉馬上翻臉,怒道,"擔心她,你根本是庸人自擾。"

     "我不懂你、珠兒和韓秀,為什麼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誰說我們沒有?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我們只是不像你是非黑白不分。"

     查嬙嘟著嘴,"我當然分得出黑白,我又沒有色盲。"

     在她心中,有一種眾人皆醉她獨醒的無力感,小宛身世可憐,賣身青樓,又被於少堂淩辱,來將軍府做小妾,卻又不得將軍喜愛,幾次跟她開玩笑——查嬙認為她現在人好好的,沒斷手沒斷腿,小宛的詭計就只能視為開玩笑性質。怎地,她這個當事人不氣,大家卻氣得半死,真是怪哉!

    聶華尉捏著查嬙的下巴,幽幽歎道,"你這麼善良,我後天要出征,真擔心我不在你身旁,你會遇到危險……"

     "不會的,這一路走來我遇到過多少危險,哪一次不是逢凶化吉?"查嬙自負的說,"倒是你千萬得把心思全部放在戰場上,早日降服外患,班師回朝,陪我生孩子。"

     "我會的,為了你跟孩子,我保證會早日凱旋歸來。"聶華尉沉思的說,"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將軍府就由珠兒全權作主。"

     查嬙大聲反對,"我是主,她是仆,哪有仆管主的道理!"

     珠兒這個小丫鬟在這次的人偶事件中,除了得到金錢賞賜之外,還使得華尉把珠兒看成了她的守護神,仿佛珠兒不在她身邊,她就會跌跤摔倒,連路都不會走似的……

    一想到珠兒得意的嘴臉,她就氣得頭皮發癢!

    "她比你精明能幹,如果讓你作主,我回來之後恐怕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我又不下廚,不會把將軍府燒了。"查嬙以為他擔心她玩火自焚,笑話!只有小孩子才會玩火,她從來不玩火,也從來不下廚,好命的不得了。

    "我的意思是,你會把將軍府送人,只要是可憐人,我看你連你肚裏的胎兒都能送。"聶華尉哀聲歎氣的說。

    說得真准,她的確曾經動過這個念頭,只不過現在還沒實現罷了!

    將來,她自己也覺得有這可能,萬一知道哪家寡婦死了兒子,她一定會把自己的小孩雙手奉上,而且還會送寡婦一筆錢,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小孩長大可是很辛苦的,更何況是自己的骨肉,即使送人了也不能讓他吃苦。

    "你在想什麼?該不會真的想把我的孩子送人吧?我可先警告你,別打歪主意。"

     "不是,不是,我是在想,幫助可憐人有什麼不好?"

     "問題是,你分不清可憐之人跟可恨之人。"

     "你在說小宛嗎?我覺得她並不可恨,而是可憐。"

     "你到現在還幫她說話!"聶華尉快吐血了,"我看哪一天你看到搶劫,恐怕會先高喊,要土匪來搶劫你,而且就算土匪被捉,你還會親自趕到衙門,替土匪求情,說什麼土匪上有八十歲的高堂,下有八個月大的女兒,還有八隻狗要養……諸如此類的蠢話。"

     "沒錯,如果土匪生活無慮,他幹嘛好好的人不做,要做土匪!"查嬙理直氣壯地說。"更何況,小宛也沒錯,她只是太愛你了。"

     "我瞭解,可是同樣是愛,你並沒有設計陷害她。"

     "那是因為我跟她所處的環境不同,我在幸福中成長,她卻在不幸中長成,我要什麼有什麼,有時爹娘給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我會送給其他小孩,看到他們快樂,我也快樂。但小宛不同,她什麼都沒有,對東西的渴望遠超過我,她好不容易抓住幸福,想一人獨佔,何錯之有?"

     每次只要一講到幫助別人,查嬙的舌頭比眼鏡蛇的舌頭還要靈活。

    "你這麼善良,真教我又愛又怕。"聶華尉甘拜下風的說。

    "你怕我?你怎麼可能怕我?"

     "我怕你受到傷害。"

     "有珠兒保護我,你大可放心,如果有人放暗箭,她會替我擋箭的。"

     偉大的珠兒,真的是做到受人滴水之恩,泉湧以報的境界。

    "萬一珠兒不在你身邊——"聶華尉無端地眼皮一跳。

    "不會的,珠兒一向與我寸步不離。"

     "要我不擔心,你就必需答應我,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不准踏出將軍府一步。"

     "我不答應,我又不是犯人,為什麼要被關在將軍府中不准出門!"

     "好,那你答應我,你只要出去,不管上哪,都要帶著珠兒,去茅廁也要。"

     查嬙噗嗤一笑,"要珠兒聞我的臭臭,太委屈珠兒了。"

     "我會教韓秀彌補她的。"聶華尉伸手將軟香柔玉抱入懷中。

    "韓秀?"查嬙聽不懂似的睜大眼。

    "班師回朝後,我立刻准韓秀一個月的假,讓他們趕快製造小寶寶。"

     "這倒是個好主意,這麼一來,珠兒就沒時間嘮叨我。"查嬙玉臂一勾,摟住老公的後頸,像個小貓似的撒嬌,"相公,我好愛你。"

     "我也好愛你,娘子。"聶華尉親了親她的嘴。

    "那你還不快點給我愛的魚水之歡!"查嬙迫不及待地將他的手拉進打開的兩腿之間。

    天啊!這女人早有準備,竟沒穿褻褲睡覺!

    "會不會傷到孩子?"聶華慰一邊撫摸小核,一邊擔憂的問。

    "不會的,他是你的種,將軍的命,強壯如牛,不會這麼經不起撞。"

     說時遲那時快,聶華尉也沒穿褲褲睡覺,一個推入,直搗花心,查嬙忍不住叫了出來,把棲息在屋頂上的貓嚇了一大跳。

    天色漸漸轉白,他們才好不容易結束第三次魚水之歡,彼此在極度疲憊之下睡著,連珠兒來敲門送早膳都沒聽到。

    見將軍和小姐沒起床,珠兒趕快把韓秀拉回房間,睡回籠覺。

    **********************

     "你這個賤女人,居然敢來自投羅網!"於少堂很意外再見到賀小宛。

    "我如果怕死,就不會來了。"賀小宛傲然的說。

    "好,我就先給你一刀,讓你嘗嘗當時刺我的那一刀有多痛!"

     "等等,于公子,在你要殺要剮之前,我先問你一件事,你還想不想得到蘇州第一美女,查嬙?"

     "想也沒用,她現在是聶華尉的老婆,動她不得。"

     "如果我有辦法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得到她,你要不要?"

     珠兒說對了,"感恩"這兩個字,賀小宛真的不會寫,她會寫的是"報仇"。可不要以為她只報復查嬙,於少堂也是列為報復的對象,還有韓秀、珠兒,以及不敢得罪於少堂,而將她送人虎口的鴇娘,他們統統該死。

    這個報仇計畫,是她在被趕出將軍府時赫然想到的,她兒乎沒有睡,沒有歇息,就腳不停地趕到太師府,沿途只靠著露水和野果子裏腹,不過她倒是一點也不覺得餓,仇恨使她渾身充滿旺盛的精力。

    貪婪的於少堂,再加上白癡的查嬙,正好形成一石兩鳥的毒計。

    想也知道,於少堂強暴查嬙,查嬙一定會想不開自殺而聶華尉鐵定會發瘋地追查查嬙自殺的原因。她只要寫一封匿名信告狀,于少堂包准到陰曹地府報到,她要把怨氣狠狠地發洩在查嬙那個賤貨的身上。

    啊哈哈哈!她實在太佩服自己的聰明了!

    "神不知鬼不覺?你的意思是,聶華尉不會知道?"

     "他只會知道他娘子的死訊!"

     "聽你的語氣,你好像對查嬙恨之入骨?"

     "沒錯,她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

     "你跟她之間有什麼過節?"

     "在將軍府,為了得到聶將軍,她一而再地陷害我,一開始我在將軍府裏備受寵愛,甚至還懷了將軍骨肉,她不傷害我流產,還說我是怕身材變形,自己不要小孩;而將軍居然相信她的鬼話,把我打人冷宮。"

     一滴淚從眼眶滑下,賀小宛佯裝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睛一勾,於少堂不由地舔了舔舌,色眯眯的說,"來,坐在我腿上,我疼你。"

     賀小宛毫不猶豫地撩高裙子,跨坐在於少堂腿上,將花心對準男根,一邊訴苦,還一邊旋轉臀部,引發於少堂更大的欲望。"不止如此,查嬙那個賤女人還趕盡殺絕,居然用人偶詛咒我,害我被逐出將軍府。"

     "聽說心越狠的女人,在床上越騷。"於少堂雙手捏住她的胸部。

    "我可以告訴你,她叫床的聲音比打雷還大聲。"賀小宛佯裝陶醉。

    "我就是喜歡會叫的女人!"

     "只要你聽我的安排,我保證讓你得到查嬙。"

     "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強暴了你,難道你不恨我嗎?"

     "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我要重拾聶華尉對我的愛。"

     "不過,我並不打算無條件的幫你。"於少堂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想要我的身體,你儘管要。"賀小宛忍辱的說。

    "很好,我要聶華尉得到的是我穿爛的破鞋。"於少堂將三根指頭一併深人賀小宛乾澀的花道,致使她整個人如遭電擊般全身疼痛,但她咬緊牙根,任由於少堂禽獸般肆虐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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